《宅门逃妾》 第001章 落水事件① 第001章 落水事件1 紧挨着澄心纸糊的宝瓶纹窗户旁,摆放着一方朱漆长案。 掠过上面那只双耳晚霞琉璃花瓶,她将手直接伸向叩着的菱花铜镜,纤细凝白的手指难以抑制发抖,紧紧扣住,过了半晌,猛地翻转举起。 一张清秀的脸让执镜的主人露出惊愕的表情,两道弯弯细细的眉,楚楚动人的蹙紧,随之,淡淡的唇僵成一条线。 不知是何种神色,惶然?恍然?了然……最终归于释然。 她挪开那双陌生却不得不承认十分灵动的眸子,怔怔看向窗外,花瓶中几支不知名的花儿衬的窗前一片明媚。 天空蔚蓝,云若细浪。 “姑娘,你怎么光着脚站在这?窗子也开了!”帘子落下,一身碧绿裙装的少女走了进来,她一边伸手将窗子关了个严实,一边伸手要扶她回塌。 “三爷虽说不理事,但好歹也不是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姑娘把事情与三爷说清楚就是了。”少女将她扶坐在榻上,拿了个引枕给她,还盖了薄被。 床帐是湖绿绉纱,薄被是桃红如意纹锦缎,引枕绣着富贵牡丹,铜鎏金的帐钩,五毒样式的驱虫香囊,流苏垂挂,俨然小姐闺房。 她摸着锦被,没言语。 少女细细看了她一眼,叹气道:“姑娘就是心思太重了,之前被周姨娘说几句不上台面的话就惊的小产,如今月子才过,身子可不能这么糟践。要我说,姑娘在三爷面前就是太小心了些,当说不当说的,您全不说,三爷一个爷们必然不会猜女人的心思,您不说,可不就误会了。” “你别说她了,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胆子大的钻了爷们的被窝。”一身桃红装扮的少女进了屋子,声音清脆利落,语气一丝尖刻不显,内容却实打实的让人接受不了。 绿装少女急的皱眉:“你这张嘴真是要命,这么伶俐怎么不去三爷跟前说去,也就能欺负姑娘。” “欺负她?哪只眼睛见了,敢做就别怕别人说!全府的人都知道,就你护着她。”红衣女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将眼睛往榻上的女子瞧了瞧,眼底闪过明晃晃的厌恶和嫉妒,哼了声,扭头。 绿装女不理她说这些没用的,只是问,“那边生了没?” “难产,这下真要倒霉了,你我也得跟着吃挂落,一天富贵不得享,倒先被她连累。”红装女伸手拉绿装女,完全不顾及榻上人,出主意道:“不过一个通房,若不是之前怀了孩子,也轮不到我们姐妹侍候她,现下她孩子没保住,又把周姨娘推下水池难产,三爷必不轻饶,咱们姐妹还得另寻出路才是正理。” 绿装女伸手捏住红装女,虽是皱眉瞪眼,但眼底根本没有斥责的意思,反而更多的是焦急,看来也为自身处境忧虑非常。 榻上女子见两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演戏,有些意外。 因为绿装女称呼自己为姑娘,而她所在的房间虽逼仄,但摆设却是小户人家闺房的样子,便一度以为自己是小门小户的女儿。 直到方才,红装女点破她的身份。 她是一个‘努力上进’的通房,与周姨娘有罅隙,疑似周姨娘害她小产,而她反击将周姨娘推下水池,导致现在周姨娘难产。 男主人是唤作三爷的人,根据两个婢女的意思,该是偏心周姨娘的,对她是‘必不轻饶’。 这下麻烦了,她才惊觉自己重生就陷入原主留的烂摊子里,且原主走的干净,一丝儿记忆都没留,这可如何是好? 正纠结时,就听门外有人喊道:“三爷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2章 落水事件② 第002章 落水事件2 俩婢女急忙出去,撩帘子时,绿装女回头担忧的看了眼她,“我去看看,那边生孩子呢,三爷一时不会来这里。” “跟她说什么,快些。”红装女传来催促的声音,绿装女把帘子松了。 听着婢女的脚步远了,她也急忙下塌,光着脚跑了出去。 出了门才知道,自己住的是个隔间,旁边有个杂物室,再走几步是西次间的净房,而住在西次间的就是周姨娘,可能是怕打扰主子姨娘,她的屋子在旁边有个小门,能出入后面天井和小厨房,下人的居所也在此处。 俩婢女虽腰肢摇摆,却走的不慢,直接进了主子姨娘的西次间。 很快,西次间里也没了动静。 她悄悄探头,院子空空,只搜寻到两个脚步匆匆的婆子的背影,但也很快消失在北边的月亮门里。 想必是在那边生产,此处府邸阔绰,院子连院子,房檐接房檐,一个姨娘生产也有专门的地方。 这不仅印证了三爷看重周姨娘和这个孩子,也说明,三爷是个有钱人。 那自己,要如何应对一个有钱又偏心的男主人呢? “春晓,你怎么光脚站在这?”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她背后说话,原来她不知不觉跨过门槛,莹白的赤足就踩在门外的石阶上。 回头就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满脸不赞同的看着她,统制的衣裙,上绿下白,苹果脸,皮肤有些黑,浓眉大眼的很有朝气。 “你叫我?”原主是叫春晓? 女孩颇为无奈,眼底带着几许怜悯,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月亮门,“如今都跑去周姨娘处献殷勤,院子里除了我就是你,不叫你叫谁。” 说话的语气十分熟稔,看来是熟人,但她可不知道这女孩是谁。 女孩也没等她说什么,道:“就你这样软绵的性子,我是不信敢伸手推周姨娘,当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落水了,还提前发动了,现下听说难产呢,三爷才请了宫里的嬷嬷来,也不知成不成。” “请了宫里的?”这家男主人不但有钱,还是个有权势的? 她咬住嘴唇,坏消息挡不住的一波波扑过来。 本来以为三爷不过是个富家翁,通房碍眼,打骂一番也就罢了,可要是个有权势的,弄死她也没什么要紧。 不行,她才醒过来,说什么也不能糊里糊涂的再去死。 “你放心吧,宫里的嬷嬷都是侍候贵人的,必然能令周姨娘顺顺当当的生下孩子来。”女孩能看出春晓眼里的担忧和害怕,忙安慰道。 春晓却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怯怯道:“我病的脑子有些糊涂了,记不清当时谁在跟前服侍,也许有谁看清周姨娘怎么落的水,并不是我推的。” 女孩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一个‘我心甚慰’的表情,道:“我就知道不是你,你别急,虽说我是个洒扫的三等丫头,但我娘在灶上还说得几句话,昨天出事我就让我娘打听了,当时周姨娘身边只跟着绿柳、绿曼两个大丫头,陪你去的是小杏。 绿柳是周姨娘心腹,估摸着不会说实话,绿曼曾是三爷的丫头,想必三爷问了不会隐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3章 落水事件③ 第003章 落水事件3 眼见春晓听完眉头紧皱,似乎不太认同自己的话,女孩急了,“你可千万别犯倔,一声不吭的硬挺着,那可就吃大亏了。这件事不比以往周姨娘使小性子害你挨几句骂的小事,你明白吗?” ” “周姨娘最得三爷的宠,我怕说出实情,三爷也是不肯信的。” 女孩自小长在大宅门里,自然懂的,男主人若偏心,哪管事实如何。 可她却不能这么说,春晓虽性子软绵,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子倔劲儿,还得细细嘱咐了才好,想了想道:“其实,若与赵姨娘比,周姨娘也不过是因为有了身子才受三爷看重几分,毕竟龚家重血脉,且三爷膝下空虚,我看不如,你去求赵姨娘庇护,三爷看情面,许不会深究。” “不,此事还是深究的好……” 女孩没听清,实在春晓的声音太轻,但也没再问,不用问也知道她是又犯倔了。 “别想了,你还光着脚呢,我扶你进屋。” 春晓没应声,女孩扶着她转身进屋,忽然瞥见一人,回头大怒,“五爷,您怎么又钻内院来了,小心三爷知道,罚你站桩。” 顺着女孩不满的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廊柱后面藏着半个身子的少年,一身绛红织锦袍,袖子边锁了金线,一手扒在绿漆柱子上,红绿相撞,色彩分明的刺眼。 少年没应声,僵着脑袋,目光直直落在她所在的石阶上。 青白的石阶,绿漆的门槛,她那只莹白的赤足正蹬在上面,脚背微微曲下,脚趾努力勾住门槛。 “要死了!”不待春晓察觉,女孩慌的侧身挡住,恼怒的对那少年道:“五爷也不是小孩子了,赶紧的去前面做功课去,你不怕罚,也不要连累给你大开方便之门的婆子!” 二门的婆子看守内宅连接外宅的门,二门不开,外男进不来。 那少年一点点歪头,溜眼去巡索刚才那只白莹莹的小脚。 女孩气的脸都红了,拉住春晓就走,‘啪嗒’将帘子甩落。 夏末,知了满树叫的人心烦,屋子里也热,门帘一落,顿时堵住大部分光线,风丝全无,更觉气闷。 春晓怔怔的立在那,就听女孩还在气恼,啐了口,“不过是庶子,若不是老太爷、老爷都仙逝了,三房没个长辈约束,三爷能搭理他?狗尿苔上的人物,整日的就知道往内宅钻,和小丫头们逗闷子,没甚出息。” “春草,春草……” 女孩哎呦的拍了下额头,道:“就光顾着和你说话了,许妈妈打发我做的事还没做呢,我先走了啊,你安心养身子,一切等三爷做主。” 看着名叫春草的女孩朝外应了一声,然后兔子一般的窜了出去,转眼没了影子。 她忍不住看了眼廊柱,那里的五爷已经不在了。 心情已经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 三爷,她这个身体的男主人,不但有钱有权偏心,还是整个三房的实权人物,别说赵姨娘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她,就算要找靠山,赵姨娘同样玩物般的存在,又哪里信的过。 如今去打听能压得住三爷的是谁,也不知还来不来的急,就算来的急,她又凭什么让人家庇佑自己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4章 落水事件④ 第004章 落水事件4 “三爷就是三爷,整个太师府说一没人敢说二,即便是整个京城,三爷跺跺脚,半个城的权贵都得掂量掂量,就是这么个人物却没个子嗣,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春晓这祸秧子却给弄掉了,等着吧,三爷非剥了她的皮不可。”西次间进了人,一个婢女边撩帘子边说道。 “你少说两句吧,三爷正憋着火呢,上次回府就嫌婆子开门慢了,一个窝心脚踹过去,到现在那婆子还在炕上养着呢,你可别顶风上,小心冲撞了有你好受的。”紧随着进来的女子接话道。 方才还站在这,一听见脚步声就躲起来的春晓,偷偷撩了眼。 正是红云和绿珠,回来的这么快! 不好,听她二人的口吻,周姨娘落水这件事怕是绕开了,那剩下唯一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那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慌乱中也没听出红云说到周姨娘的孩子夭折的讯息。 也是时间赶的紧,没给她细琢磨的功夫,就听外头有人喊了声,“三爷过来了,春晓姑娘醒了吗?” 听声音,竟然是春草,这是在给她打掩护,睡的沉了才没去周姨娘那探望。 她急忙想躲回隔间,可红云、绿珠就在外面,刚才胡乱躲在了多宝阁后头,这么出去她们怎么想? “我去里面知会她,三爷来了她不敢装病。”红云迈步就要去隔间。 “诶?”绿珠将她拦住,低声道:“周姨娘现在不死也差不多了,太医也说若能熬过今晚则无事,熬不过去咱们府里就要发丧了,可怜小公子夭折,母亲也活不成,你进去先不要与春晓知道,我怕她自尽。” “她还有脸自尽?死了才好,死了干净!” 绿珠一把抓住红云,无奈的摇摇头,“你犯傻了,她死了谁给三爷出气,那边可是死了个儿子呢,咱们可不能担这些挂落,担不起。”想了想,还是怕红云那张嘴把事情办砸了,只得道:“你在这候着三爷,我去喊她。” 藏在后面的春晓此番听的再清楚不过,周姨娘带死不活,生的儿子已经死了。 晴天霹雳不为过,又似寒冬腊月泼下冰水,她整个人里外凉透,脑子空白,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起来。 三爷这个人的形象,本就是有钱有权有势力还偏心,又有婆子那一计窝心脚,显然还是个脾气暴虐的,如此,她接下来要面对就是现成的阎罗王啊! 她浑身发抖,越想越怕,四肢都僵缩住,别说灵巧的躲回隔间,就是让她四肢并用的爬出来,也难。 正冒冷汗呢,阎罗来了。 春晓惊怕的眼睛里映出一个男人来,二十多岁的年纪,身子颀长笔直,穿了竹叶青的杭绸直缀,脚上是家常的软底鞋,鸦青面,绣着如意卷云纹,他步子很大,行云流水般的迈进屋子,珠帘攒动,借着日光,斑驳的光影落在男人的脸上,却让她大大的一愣。 没想到阎王似的人物竟然有一身好皮囊。 剑眉长目,眼角微挑,不笑自有一股子凌厉之气,但鼻翼挺秀,唇型端正且红,衬着一张银盘似的脸庞,倒是好俊俏的风流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5章 落水事件⑤ 第005章 落水事件5 龚炎则是太师府嫡系三房的嫡长子,但一大家子人算排行,却是居三,是以都唤他三爷。 他进了明堂先由红云侍候着净面洗手,然后端了茶喝。 而后靠在圈椅里微微合了眼,面露疲倦。 红云拿眼扫着,见状放轻步子来到圈椅后面,轻轻柔柔的说道:“三爷乏了,奴婢给您按按,松快松快。” 龚炎则无可无不可的嗯了声。 红云激动的双颊飞红,眉间春潮涌动,伸手慢慢的落在男人宽阔的肩头上,大宅门的丫鬟比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养尊处优,红云这双手,凝白如玉,食指纤美若新剥的春笋,十个指甲盖染了落日烟霞色的丹蔻,随着揉动,一股暖香幽幽浮动。 龚炎则挑了眼帘,歪过身子,握住红云一只手,常年被润脂膏保养的手摸起来尤为软腻,他细细的摩挲,如同把玩什么稀奇物件,十分有耐心的一根根的揉弄。 红云到底是没经过事的姑娘,被他这么摸,脸上立时艳若桃李,眼睛若含了一团水,娇滴滴的望着他,身子也发软,紧紧靠着圈椅背,另一只手大胆的绕过领子向下探。 “知道怎么让爷松快吗?可不是这么按按就行的,你过来,爷说给你听。”龚炎则容色出众,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眼角眉梢这么一挑,比起女子更盛颜色,偏偏他眸色冗沉,一望不见底的深邃,此时里面就像藏了东西,闪闪烁烁的,很勾人。 红云早见识过三爷与赵姨娘喝酒取乐,那可真真是风流无限,郎艳无双。她隔着帘子都看痴了,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三爷更俊俏的郎君,从此一颗心都黏在他身上。 是以面对一步登天的春晓,恨不得喝其血嚼其肉。 春晓那点姿色根本配不上三爷,何况还是个发闷的性子,哪里如自己这般,知情识趣。 红云羞红着脸,欲迎还拒的被三爷搂住了脖子,真想如自己想的那样知情识趣的应声说点什么,可待男人独有的浓烈气息包围过来,她一时只耳热心跳,根本说不出话来。 龚炎则逗弄了一阵丫鬟,直惹的人家歪了髻、散了衣怀,才觉得趣味淡了。 其实他并不稀罕府里的这些丫头,虽说样貌不错,但却比正头奶奶还会摆姿态,只要一沾了身子就没完没了的腻歪,惯会耍小性子,他没那个耐心烦哄着,要说寻乐子,还得是外面的粉头,野花总比家花香。 松开红云,龚炎则看了眼里间的珠帘,露出不耐,“你去看看,爷是不是太纵着你们了,合着把爷晾晒着玩呢。” 红云正娇羞和失落并杂的不知怎么好呢,一听这话就撅了嘴,心里更恨春晓碍事,但也不敢不听三爷的吩咐,忙拢了拢衣衫发髻就朝里间去。 珠帘叮叮咚咚作响,正巧和绿珠走了个碰头。 绿珠怔了怔,深深看了眼春情浮荡的红云,目光微冷。 红云朝她后头望了望,没见到春晓,立时几个猜测转了一遍,幸灾乐祸道:“春晓呢?莫不是跑了?” “没在屋里。”绿珠淡淡的应了声。 而此时更不敢露头的春晓直急的啃手指头,暗暗的给三爷又加了标签,‘有钱有权有势,偏心周姨娘,看重子嗣,脾气暴虐且作风不正,好色贪欢之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6章 落水事件⑥ 第006章 落水事件6 绿珠回应红云的话自然龚炎则也听的一清二楚,随即眉头耸立,站起来大步进了里间。 红云和绿珠急忙跟着折返回去。 春晓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抓紧时机连滚带爬的冲出门,懵头懵脑的也不知道方向,还好一出来就看见春草,一把抓住她的手,白着脸道:“带我去周姨娘落水的池子。” 春草下意识的把她拽到廊子后面藏起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一眼就见她还光着脚,急的不行,“我去给你找双鞋。” “不用,我想起来一些事,得去池子边看看,也许能证明周姨娘落水与我无关。”春晓顿了顿,虽然很希望这个女孩帮自己,但不想拖累人,“要不你告诉我怎么走,你不用陪我。” 春草脸色焦急,也迟疑了片刻,却还是跺脚道:“我陪你,小公子没活下来,周姨娘也看着不好,你……你,这种时候,我不帮你会一辈子心难安。” 女孩的话让她心头起了暖意,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她十分感激,也不说什么以后如何报答的话,只郑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上左躲右藏,因为不知道龚炎则那边怎么样了,她的脚被石头划破了也顾不上,还掩饰的拢住裙子,怕春草看见耽误时候。 夏末,一池的残荷,偶见几只青蛙蹦达,呱呱两声。 春草说这里是距离三爷的鸢露苑最近的园子,因有这么个池子,过了晌午,几个姨娘和通房都愿意来这边的亭子纳凉赏景。 那天她带着小杏来,与周姨娘走了个碰头,本是要避开,可周姨娘却一口一个妹妹唤的亲切,拉着她到池子边吹风。 “我就说她没安好心,小杏与我说的时候就替你担了一身汗,怕是她想推你下水,结果反倒害了自己。”春草咬牙切齿道。 “小杏还看到什么了?”她一边手摸着亭子的漆红栏杆边往水池对面看。 春草最气愤不过的就是小杏被绿珠叫走了,“也是巧了,那天小杏的舅舅来看她,绿珠卖了个好给小杏,把人叫走了,可后来也没让哪个丫鬟来侍候你。” “其实让小杏跟着我都是僭越了,我孩子都没了,姨娘也挣不上,以后沦落的主不主仆不扑的,哪里有人肯来侍候?再说……”她皱了皱眉,猜测会不会是绿珠与周姨娘联合设计,就是想让她孤立无援,事后找不到人作证。 可也不对啊,就算绿珠不待见她,周姨娘却不该拿子孩子做赌注啊,弄不好一尸两命,她应该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才是。 忽然她眼睛一亮,分花拂柳,池塘的对面竟有丛假山,日头下,假山上一些佯作天然的窟窿清晰可辨。 “走,去对面看看。”春晓拉住春草就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7章 落水事件⑦ 第007章 落水事件7 眼前是一片堆砌的怪石林,种着几丛竹子,她在对面看到的有窟窿的假山在最里面,此时日头正在西斜,日晒猛烈,那些石头的纹理边角被照的明晃晃的。 若不是还有一些竹子庇荫,石头上都能摊鸡蛋了。 她挡住春草要往里去的动作,沉吟道:“你这就回去,寻别的路,我估摸着三爷派出来的人该寻到这了。” “那你怎么办?”春草慌神的问。 “我是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如今也只看运道了。但万没有拖累你的道理。”不待春草多说,捏了捏她的手,“你也说怕这辈子心难安,我也是,你若被我拖累,你要我如何坦然,且更怕拖累你母亲。” 提到春草的母亲,春草为难的拧紧了眉头,最后只好妥协,又道:“我知道你在外面还有个舅舅,这就找人去寻他,若你被三爷发落卖掉,也好让你舅舅来买了你回去,你……万事小心。” 原主竟然还有亲人?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如此,也算有个靠山了。 心里倒真踏实不少,目送春草离开,她才探身在假山竹丛处寻觅起来。 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寻什么,只是觉得既然对岸能看清这边的假山窟窿,那这边也应该能看到凉亭的情况,当时周姨娘落水是在下午,万一有人路径此处看见了,也好寻到线索给自己打个证实。 若有人肯证实,三爷就算想要拿自己给他儿子抵命,也名不正言不顺,多少会顾忌些吧……。 胡乱想着,她人已经走到靠近夹道的假山处。 “咦?”有东西垫在脚底,软滑,还有些凉意。 忙抬起脚,生怕是什么软骨蛇虫,随即去看,却是草里躺着一个香囊。 丁香色织如意纹缎面,下面缀了络子,五彩线配玛瑙珠子,珠子质地清润,倒不像普通小丫头的东西。 她捡起香囊端详,很快发现不远处有丛草被压扁,草尖杂乱,大致向两侧压倒,该是一种平整有力的物件压过。 例如男人的脚,或者女人的两只脚,亦或是……。 她扫到一块石墩,就在一丛竹子下,刚才看不觉得什么,这会儿看总觉得不应该摆在那。 “若是摆在……这!”就是这处被压的草丛。 她把香囊往怀里揣好,准备把石墩搬过来试试。 可意外的是石墩十分沉重,即便使尽力气也不过挪动一点。 春晓泄气的直起腰,打量着那些石窟窿,假设她立在这丛草处,垫脚,身子向前倾,手掌撑住身体,贴上山壁,然后探头……。 可惜身高不够,又挪不动石墩,不然倒可立时验证能否通过石窟窿看到对面的情形。 香囊、石墩、石窟窿,这么想,也许真有人在此窥探停留。 只苦无法求证,“唉”,她正叹气,忽然就听假山外头有人呼喊,“春晓姑娘……我看见你了,别躲了,快出来吧。” 完了!要见阎王了! 春晓僵住了身子,脑袋瞬间空白一片。 事到临头,都说人有急智,可她本就不是什么聪慧过人的女子,这会儿直挺挺的立在原地,真有种被人瓮中捉鳖的无力和惶恐。 不容多想,很快传来一阵踩着草尖的声音,有人靠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8章 落水事件⑧ 第008章 落水事件8 竹子耸动,一道青灰色身影钻了过来。 是个婆子,长的五大三粗,一句话没说,上前就揪住人,骨节凸出的大手粗糙有力,被她攥住的胳膊简直要折了骨头般的疼。 显见,这是院子里的粗使仆妇。 春晓不过一个弱女子,却让这样的人出来捉她,非是此时院子人手不够用,实则是要羞辱她才对。 果然,婆子横了眼角,面露讥色,道:“姑娘这是打算寻死?跳水?上吊?还是撞头?” 春晓闷声不吭,婆子越发得意,扭着人就回了鸢露苑。 那婆子虽是粗使,但眼却尖,发现春晓没穿鞋子,踩过的青石板上有血迹,也不知怎么想的,缓了脸色,几次打量她,却没说什么。 春晓现在也没功夫猜婆子想的啥,只要一想自己要正面对垒三爷就一阵心颤脚软,作为一个可任主家打骂发卖的奴才,命运根本不掌握自己手里,这样的感觉真的让人心悬利剑,一刻不得安生。 若有幸逃脱此事,她必定要谋出路,求自在。 可要如何摆脱此事呢?光凭一个香囊一块石墩的猜测么? “红云姑娘,老婆子把人寻回来了,就在西边假山那,不知是不是要寻死,婆子去的时候她正傻子般发愣呢。”婆子将春晓扯到红云跟前,讨好的笑着道。 红云在珠帘里立着,闻声把帘子撩开一小捋,娇杏般明丽的脸上露出讥讽之色,道:“如今北边哭声震天,周姨娘醒了知道小公子没活下来,差点就死过去,三爷守在边上,心里不知怎么苦呢,春晓姑娘却有闲心去逛园子,三爷真是糊了眼,我都替三爷不值。” 这是把自己当三爷的代言人了? 婆子琢磨着话里的意思,一时拿不准怎么回事。春晓却是知道的,不就是男主人摸了她一下手,说了几句轻佻的话,就把她美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说实话,男主人的眼真瞎。 红云摆了一阵威风,见春晓低着头闷不吭声,也觉得没意思,就跟婆子说,“三爷现下没功夫处置她,你先把她关柴房去。” 婆子是人精,也回过味来,往常红云是侍候春晓的,虽嘴利落,但也有分寸,现在这架势倒像有了新靠山,这鸢露苑里,最大的靠山就是三爷,难不成她得了三爷的青眼? 若真如此,倒不能怠慢喽。 婆子连忙应声,奉承的话不要钱的捧了出来,“以往瞧着姑娘就是有大造化的,这不,如今姑娘在三爷前头得了脸,可不就冲着这话来的,别说老婆子夸口,就您着俊模样,三爷早就记在心上呢,不过是早晚的事,老婆子再多一句嘴,把她关起来,可是三爷吩咐的?” 起初红云听的满面红光,闻言小脸就沉了,冷声道:“就她也值当爷费心?” 那意思是三爷并没有吩咐把春晓关起来,婆子就有些踟躇了,红云虽仗着主子的势,但毕竟不是主子,这……。 正僵持不下,春晓呐呐出声,“红云姐姐莫恼,我去柴房。” 都知道春晓是个软绵可欺的性子,红云捡台阶顺坡下,哼了声,“算你识相。”便不再多说,哗啦把帘子松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9章 落水事件⑨ 第009章 落水事件9 珠帘摇晃,玉珠清脆的碰撞出声,婆子望着珠帘后的红云进屋不理睬了,倒是真没辙,后院没个主事的主母,以往碰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去问周姨娘,现下却没处问了。 她有些后悔寻着春晓。 春晓似知道她的想法,小声道:“此事本与妈妈不相干,既红云姑娘这么吩咐,您还要自作主张不成?” 婆子想想也是,又重新打量起春晓,姑娘十六七的年纪,容貌也好,只在这花团锦簇的鸢露苑却不是顶出色的,也就算中等之姿,盛在顾盼之间眉眼灵动。 想必三爷就是喜欢这丫头的眼睛吧?不然就算爬了床,也不见得就做的成通房,殊不知有多少丫鬟要爬床呢,成功的却只有这一个。 只是性子过于本份了些,不懂讨好,得不了爷宠啊。 婆子心下感叹,对春晓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这时候伶俐有什么用。”就领着她去了后面的柴房。 春晓主动找了个角落窝住,等婆子走了才推高裙摆看自己的脚。 这是一双小巧的脚,白净、秀气,脚趾盖一个个像贝壳,圆润饱满还粉嘟嘟的,可惜现在蹭了土,脚背上一条一道的,脚底下更脏,还划了一道口子,但好在血已经凝住了。 放下裙子,她曲起双腿将自己的脸埋在里面,只觉得心力交瘁,疲倦、惊恐以及等死的折磨让她苦不堪言。 夏末初秋,早晚是很凉的,柴房里没有被褥,她委顿在草堆里,身上一阵阵发冷。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东西在她的脚上摩挲。 努力让自己睁开发烫的眼皮,黑漆漆的视线里有个人影蹲在她身前,正握着她的脚。 吓的她一哆嗦,惊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她觉得自己使足了力气喊出来,实际却是轻若蚊蚋,嗓子发痒,说完就一阵干咳。 此刻头昏脑胀、四肢无力,隐隐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同时也迫切的缩脚逃离那人的手掌,只才挪动一点点,那人的手就加重了,且空气中传来粗重的喘息。 春晓脑中警铃大作,虽然不知道这个人要干嘛,却知道是不好的意图。 “放手!”她一连气的咳嗽,声音大了许多,在寂静的夜晚尤为突出。 那人似不甘心的狠狠捏了一把,松了手,站起来就往门上跑,几乎是同时的外面有人开门,那人就冲了出去,被撞的正是婆子,哎呦呦的叫唤,似不敢高声,骂了句,“得不了好。”就住了口。 婆子托着一盏油灯靠近,上上下下的将春晓打量一遍,最后落在那只赤足上,愣了一阵也没言语,后见春晓蜷缩着往草堆里缩,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摸吓一跳,“发烧了?”婆子脸色不好,嘟囔着,“这要了命了,要是死了老婆子可就说不清了。” 她边嘟囔边朝外匆匆去了。 过了阵小声骂咧的回来,扶住春晓的头往嘴里灌东西,该是极难吃,春晓一直摆弄着头,不肯配合。 婆子并没有什么耐心,捏着她的下颚就给灌了下去。 后来她又抱了一床被子盖住春晓,守了大半宿才离开。 这一夜煎熬,春晓睁眼后只觉得浑身都湿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想要掀开被子,胳膊却酸疼的要命,看来她真病的不轻。 起身瞅了眼婆子留下的油灯,一时间恍惚的不知身在何处。 但老天似乎不想给她松懈的时间,“吱呀”门响,昨夜照顾她一宿的婆子拉开了门,将个丫鬟让出来。 丫鬟俏脸冰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起来吧,姨娘有了点精神头,急着处置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0章 落水事件⑩ 第010章 落水事件10 春晓艰难的站起身,只堪堪走了两步就摇摇欲坠,那丫鬟看的皱眉,讽刺道:“我又不是爷们,你在我面前做什么戏?”说完先一步出去。 婆子是知道她昨夜落病了,瞟了眼前面的丫鬟,在春晓迈门槛的时候扶了她一把,随即松开手。 春晓看她还是木着一张脸,刚才那一下好像不是她扶的。 顿时明白,人家是不想沾她这个麻烦人。 就算明知如此,她还是感激的向婆子笑了笑,婆子一愣,慢慢缓了脸色,余光扫着前面,低声在她耳边快速提醒,“周姨娘要你偿命,三爷没劝。” 明知道男主人靠不上,可听到说三爷没劝,春晓还是忍不住失望了,这就叫同人不同命吧,明明都是那个男人的女人,待遇却天壤之别。 春晓走的极慢,一来身体无力,二来也是畏惧前路,不想面对。 可到底还是回了昨天的院子,意外的是红云、绿珠两个正跪在门前,就听红云说:“奴婢那日不在姑娘身边侍候,确实不知情。” 绿珠连忙接话,“是小杏侍候的。” 珠帘‘啪’的被一物击中,飞开的珠子劈哩啪啦响,一个茶杯不偏不倚的砸了出来,正中绿珠脑门。 绿珠“啊!”的一声惊叫,再看捂住脑门的手缝里就淌出了血线。 春晓三人同时一惊,领路的丫鬟忙忙的退到一边,婆子也挪了身子,只留春晓直愣愣满脸雪白的立在当间。 那茶杯已经碎在地上,茶渍飞溅,碎片淋漓。 许里面装的热水,绿珠脸上除了血还有水泡。 好狠! 此时春晓的心全凉了,且一阵阵发紧,浑身都跟着发抖。 昨天在这间明堂,她亲眼看见三爷调戏绿珠,还摸人家的手,脸贴着脸呢喃细语,结果现在,说动手就动手,哪还有半点喜欢之意?更别提怜香惜玉了……。 不但春晓吓的不轻,满院子没有一个不吓的飞了魂魄,大气都不敢喘,一时间针落可闻,惊惧般的肃静。 “还不滚进来!”男人低沉的喝道。 谁?让谁滚进去? 院子里的人同时动了动,唯独春晓脚长地上的没动。 里面的男人几步就立在珠帘处,不等丫鬟动手,扬手甩开帘子,盯着春晓道:“听不懂人话吗?等爷动手呢这是?” 所有动的人齐齐缩回身子,一致看向春晓。 春晓一身的白毛冷汗,僵硬的挪动步子,低着头也不敢看男人,才上了一个台阶突然就被攥住手腕,身子一个趔趄就拽了进去,男人松手,她立时扑到地上。 “说!”男人回身坐到正堂上,火气压不住的逼问。 春晓的脑袋如同装了一池子浑水,天旋地转的这么扑下去,已经眼前发黑、金星四冒了,耳朵也嗡嗡作响,但还是听清了男人的喝令。 闭了闭眼睛,尽量保持清醒,也不看前面的人,想要开口,却先咳嗽了一阵,待勉强抑制喉咙的痒意,她才慢慢抬头看向三爷。 三爷的样貌确实是人中龙凤,今儿穿了一身月白挑银线长衫,团领镶蓝边,锦绣腰带嵌着一颗水汪汪的蓝宝石,腰间只挂了一枚双鱼玉佩,双腿恣意的叉开,一只手按在腿上,另一只手搭在椅子旁边的高几上。 头戴银冠,面白唇红,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涌动着愤怒的光芒。 春晓抿住唇,深吸了一口气,道:“婢妾并没有推姨奶奶,该是姨奶奶脚滑没站稳才落的水,求三爷明鉴。” 说是求,她却直挺挺的委在那,并没有跪地磕头。 三爷看了她一阵,突然冷笑,“这么说,你还委屈了?” “无故受累,确实委屈。”正如她当时与春草所说,缩头一刀伸头一刀,指望三爷公正是不行了,那还不如说个痛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1章 落水事件(十一) 第011章 落水事件(十一) “哦?”三爷有些意外,沉默了一刻,突然道:“你一向是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今日这样反常,是知道小杏自尽,你怕了?” “什么?”春晓愣住,春草提到过的小杏,自尽了?为什么? 小杏自尽是属于畏罪自尽还是被人胁迫?两种说法,但若是前一种,那可真是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婢女畏罪,身为事件的主角岂能厚颜活着? “意外?”三爷狠历一掌拍向桌案,厉声道:“还不说实话!” “不……不是我。”春晓吓的结巴了一下,三爷气势压人,周围一点响动没有,毫不怀疑他说的就是不可忤逆的天威,可他不是她的天! 幸好没有记忆,若是以前的春晓,三爷那方天塌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反抗。 可她会反抗,因为她只惧怕他的暴虐,却不以他的威势为怵! 绷紧了下颌,仰头,铿锵有力道:“婢妾从不作假!” 她以为如此反驳会迎来暴虐男主人的一巴掌或一计窝心脚,三爷也确实猛地站了起来,却没动作。 春晓硬撑着和他对视,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三爷沉稳的一步步靠近,那种迫人的威压也渐渐逼来,她紧绷着唇角想要更硬气的扔出一句助威的话,可没等她张嘴,男人铁钳似的手指狠狠捏住了她的下颚。 气息逼近,那双乌沉沉的眸子仿佛涌动着风雨欲来的压抑,他贴近她的脸颊,低冷道:“凭什么让爷信你?就凭你爬了爷的床却还装三贞九烈的样子?” 春晓僵住,她可不知道原主是什么原因爬男主人的床,可苦逼的是现在她才是春晓。 “不说话?”三爷将手一甩,站直,看着女子青白交加的脸,厌恶道:“爷看在你也曾侍候过爷的份上,打算给你个机会,现在看来,你是不屑一顾啊。也好,你就下去服侍小少爷赎罪吧。来人!” 她就这么被定罪处置了?陪小少爷不就是要她去死? 春晓双手攥拳,急怒道:“三爷不公!” 粗使婆子听到三爷吩咐就要进屋,但见春晓动作就是一愣。 这院子谁不怕三爷,偏偏春晓到此时还敢叫嚷,真是看不出,平时软绵可欺,可面对死亡时也露了本性,张牙舞爪的不像好惹的。 看来平时都眼拙了。 粗使婆子进屋,一人一头掰住春晓的肩膀就要往外拖。 春晓眼见三爷冷眼不语,又惊又怕的流出泪来,也顾不得有无证据,嚷道:“那日在湖边,除了姨奶奶的婢女看到真相,还有对岸的假山,假山那边有人也看见了,三爷,三爷……” 她被拖出屋外,下了台阶,不顾手臂肩膀疼痛,奋力挣扎着,像条被网住的鱼傻傻的想要挣命去。 她后悔极了,真恨不得时光倒转,睁开眼睛那会儿就逃出去,还分析什么给男主人贴标签,傻兮兮的去寻什么一线生机,明知道男主人是个阎王,还侥幸以为能度过此劫,可不真是太蠢了! 她泪眼模糊的分不清方向,忽然就听男人道,“把她拉回来。” 一句话,春晓就泄了所有的精气神,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2章 落水事件(十二) 第012章 落水事件(十二) 浑僵僵的脑袋沉重的压迫着神经,耳边似远似近的传来一个女人娇柔的哭声和男人淡淡的安抚。 “三爷,她醒了。”丫鬟发现春晓眼珠子含在眼皮底下滚动,马上禀告。 “妾孩儿都没了,她还在使伎俩!早就说是个奸猾的,爷偏不信。”女人娇怯的声音徒然提高,满含戾气道:“让她装,浇醒她!” 春晓觉得这些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意识到自己还闭着眼睛,于是努力的想要睁开,突然迎头一场雨,冰凉凉的激的她一抖,怔然睁开眼,就见一个丫鬟立在她面前,那丫鬟手里倒置着一个杯子,杯口徘徊着水滴。 伸手将脸上的水抹了把,彻底清醒了。 噩梦还在继续,那个阎王般的男人就坐在面前的椅子里,不同的是,她所处的地方不是明堂了。 瞥到层叠的床帐,还有靠着引枕的泪美人,这是……西次间。 无疑,这个美人就是周姨娘。 久闻其名,春晓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在后,脑额上箍着猩猩红的织金宽沿暖帕,一张雪白的脸蛋,秋水双眸,弯细的眉宇间蹙着浓烈的恨意,一张檀口努着,狠狠咬牙,倒真像与自己有血海深仇。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春晓这个原主就是杀人凶手。 春晓的迷茫、吃惊和疑惑尽落在不远处男主人与周姨娘眼里。 周姨娘一愣,随即更恨,一根青葱玉指直直指着她道:“毒妇,竟敢害我孩儿,今儿就要你偿命!来人,来人啊……把她拖出去绞了,绞了!” 门外的帘子发出声响,春晓惊恐的抿住唇,连日病痛加精神折磨,让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发髻凌乱,珠花歪斜,两条描摹的长眉也因汗踏水淋污浊不堪,可明明这样狼狈,偏那双清泠泠的眼睛更黑了,惊惧却透着疏冷。 三爷微微摆手,探头的仆妇连忙恭敬的缩了出去。 “来人,都死光了吗?”周姨娘没看见三爷的动作,只目赤欲裂的盯着春晓,恨不得亲手将人杀了。 龚炎则不悦的沉了沉脸,沉声道:“都死光了你才满意?” “三爷!”周姨娘一声尖利,满脸不可置信的愤然打断龚炎则的话,眼见男人脸色阴沉,随即嗷的一嗓子哭出来,压抑哽咽的哭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一个婆子上前给周姨娘擦泪,哄着劝着,“姨奶奶千万哭不得,小少爷见了他娘这样苦,岂能安心?这月子里哭坏了眼睛,日后如何是好。” 好恶毒的挑拨,这是提醒三爷也死了孩儿,还不忘搏怜惜,他的女人正在为他受冤屈。 春晓心头发颤,虽然没有了记忆,重生前后都是空白,但她觉得自己以前一定没经历过类似的事,一定没有。 这样的宅子,这里的男人和女人,都让她恶心和恐惧。 三爷果然缓和了脸色,连语气也多了些温和,“听你养娘的话,这时候哭对身子没好处,也不用提醒爷才死了儿子,爷心里记着呢。” 周姨娘很识趣的将哭声渐渐轻了,抽了养娘手里的帕子,偷偷使了个眼色,养娘便退回去站着了。 三爷似乎很满意女人的表现,语气更温柔,“她既然说了有人目睹你落水的真相,那不妨听她说说,总之,爷的儿子不能白死。” 周姨娘不知道是很不习惯三爷的温柔,还是想到了别的,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3章 落水事件(十三) 第013章 落水事件(十三) 三爷嘴角微抿,眸子越发暗沉,他转向春晓,春晓灵光一闪,立刻道:“那日姨奶奶热情的拉住妾在水边纳凉,妾曾提醒姨奶奶危险,但姨奶奶并不以为然,还夸妾袖子的锁边做的好,精细秀气,托着妾的袖子看了几眼,就这时姨奶奶忽然栽了身子,妾也是才小产,身子羸弱,并无力拽回姨奶奶,姨奶奶也就落了水。” “你胡说,贱人!毒妇!你满嘴的喷粪,敢在三爷面前卖口舌,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谁也没料到,平日端婉的周姨娘会如市井泼妇般出口成‘脏’。 更料不到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春晓也就感觉眼前一暗,就被人按到地上,接下来如暴雨般迎接捶打抓挠,她怔愣着实打实的挨了好几下,明白过来连忙护住头脸,只不时的用膝盖顶一下,用脚蹬一下。 现在她敢肯定,重生前后,她决没和任何人打过架!但应该是看过人打架,不然也不会知道要护住头脸,不过重生后的心满意足全成了惊吓,此刻恨不得长眠不醒。 不过一会儿的事,三爷喊道:“还不将人分开!” 丫鬟和那个养娘这才醒神般的冲上来拉人,虽在拉人,但那婆子趁不注意在她身上狠狠拧了两把,全是软肉,疼的如生生揪去一块肉般,一时反抗,把膝盖这么一顶,就听周姨娘‘哎呦’大叫,随即被人扶起。 那个养娘呼天喊地的问,“姨奶奶,您这是被伤哪了?不得了!贱婢是成心要姨奶奶的命啊!” “快快,请郎中!”丫鬟也跟着叫嚷起来。 “够了!”龚三爷猛的一喝,混乱的声音立时凝固住,周姨娘捂住小肚子蜷缩在榻上,养娘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扶着周姨娘的肩膀,那个丫鬟则受惊的往后退了两三步。 春晓与她们的僵硬不同,三爷暴喝,反而让她松缓了身体,慢慢舒展四肢,安静的如同死去般躺在地上。 龚炎则脸色铁青,对周姨娘道:“真看不出来呀?你还会全武行呢,明儿爷安排你守城门缉盗匪去才不屈才!” “三爷……”周姨娘顾不上肚子痛,慌乱的爬下塌,扑到龚炎则身上就是一通哭,“三爷不能这么说妾,不能这么说呀,妾心里苦啊,妾的孩儿没了!” “行了行了,爷说什么了你就哭,闹的人脑仁疼。”三爷不耐的说着,但好歹没推开抱住他腰不放的女人。 周姨娘还在哭,抽抽搭搭的咀嚼着失子之痛。 养娘也捏了帕子沾眼角,那丫鬟也红了眼睛。 妥妥的一场苦情戏。 春晓将目光收回,直愣愣的看着头顶的房梁,冷幽幽的叹息,“妾没了孩子的时候,三爷可心疼过?” 其实不过随口一问,没了原身的记忆,只是好奇口口声声说自己儿子不能白死的男主人当时的心态罢了。 话落,整个房间就是一静,倒比的上之前三爷的那声暴喝了。 “贱人!我就知道你心存歹意,那时你我一同有孕,你嫉妒三爷对我好,一时想不开落了胎,反倒记恨上我,害我孩儿,毒妇,你不死我便不活了!”周姨娘死死抓住龚炎则的衣襟,恨不得不顾警告再冲出去动手。 春晓则无所畏惧般的喃喃道:“三爷,你说说看,不论你说了什么,春晓死也安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4章 落水事件(十四) 第014章 落水事件(十四) 龚炎则眉头皱起,扯开紧抓着她的周姨娘,端茶似乎要喝,但端起来却又没动作,淡淡道:“龚家血脉,自没有不同之处。但……”他语气加重,“为母则强,不过几句闲言碎语就能让你丢了孩儿,你想爷说什么?还夸你不成?” 周姨娘方才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不声不响任她欺辱的春晓今儿这么能折腾,还知道反击了,此刻听三爷这么说,神经才松懈下来,不由鄙夷的冷笑。 大宅门里,连正头奶奶的孩子都不好活,何况是小妾的庶子,没本事就别怀孩子,自找罪受! 春晓听了这话则是一愣,若有所思起来。 似乎这话也不差,贪慕虚荣的丫头爬了主人的床,怀了孩子还没能力护住,怪得了谁? 龚炎则的耐性已经磨的差不多了,饮了口茶,道:“你的意思是看见池子对面有人,那人又正好看见你姨奶奶落水,是吧?” 春晓慢慢爬了起来,也没跪,软软的坐在那,硬着头皮点头。 周姨娘徒然尖声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春晓眯起眼睛,若是之前还怀疑原主是凶手,眼见周姨娘眼底的慌乱,她确定了,原主不是。 龚炎则也看向周姨娘,周姨娘脸色本来就不好,这会儿更白了一层,呐呐道:“因为,因为……若是有人看见,何不出来为她作证?必是她为了脱罪信口胡诌,三爷,您不能信她说的,她是怕死才……。” 春晓咬牙,“妾是怕死,比不得姨奶奶是武林英雄!” 这说的是周姨娘之前的‘武斗’。 本是很严肃的场面,龚炎则到底没忍住浮现丝笑意,立时冲散了他的凌厉之势,那股子世家贵公子的风流劲儿不经意就染艳了嘴角眉梢。 可惜春晓正和周姨娘交锋,没注意到。 龚炎则瞥了眼周姨娘,平时看着娇媚的脸蛋此时因恼恨而扭曲了五官,淡淡敛了笑,不由将目光落到春晓身上,女子正咬着唇,因为气愤双眼瞪的溜圆,也亮的惊人,那样子倒像只小青蛙,有灵气,有生机。 印象里,倒是没见过她这样子,难道真是怕死才露了真面目?还是说,以前都是装木吶糊弄他! 一想眼皮底下有女人不把他当回事,便沉了脸。 就听周姨娘冷笑,“你说有人看见,那就拿出证据来!”然后信誓旦旦的对龚炎则道:“妾决不敢拿孩儿的命开玩笑,她若不推那一把也不会掉进水里。” 龚炎则深深看了眼周姨娘,思绪莫测:“春晓,你说呢。” 春晓无暇他顾,已经到这步了,便将揣在怀里的香囊拿出来,破釜沉舟道:“下晌的日头亮,妾就见对面假山有人影晃动,却没看清是哪个,好在那人落了香囊被妾拾回,还烦爷细查。” 周姨娘露出慌乱之色:“就凭一个香囊?真是可笑!” 龚炎则端详着香囊,一时没表态,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输人不输阵,春晓反唇相讥:“那也总比姨奶奶一张嘴说黑就黑,说白就白来的靠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5章 落水事件(十五) 第015章 落水事件(十五) “你……贱婢,满嘴胡沁,看我不撕烂了它。”周姨娘气极,平日春晓没个动静,不想这一开口就将人堵的说不出话,还是在三爷面前,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周姨娘作势要扑过去打人,早有警惕的春晓岂能让她二次如愿,当即连滚带爬的躲到龚炎则身边,仰着头,瑟瑟发抖的做个风雨夜里可怜的小猫。 那姿态……。 龚炎则挑眉,暗沉眸子再现笑意,不着痕迹的伸了伸腿,将她掩的更安全些。 周姨娘毫无觉察,只隔着三爷,扑也不是,不扑还憋气,整个人抖的厉害。 过了好半晌她情绪才不那么激烈,但那双带毒的眼睛却像长了钩子似的,紧紧盯住春晓。 龚炎则想了想,朝外喊自己的小厮,“福泉!” 福泉是谁? 可能除了春晓,太师府就没有不知道的。 五年前从前面门房调到龚三爷身边办差,机灵、通透、面善心狠,小丫头平日和他说笑玩乐都没问题,但只要三爷一句吩咐,前脚笑脸后脚就能毫不犹豫的将人拖出去卖了,一点情分不留。 论忠心,他是第一,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第一,太师府百事通。 这府里上百奴仆,大事小情,就没有他不知道、没有他查不出来的。 龚炎则将手里的香囊递给福泉,让他尽快回复。 福泉恭敬的应是,进屋到出去,一直都低着头,极规矩的什么都不看。 福泉出去后,龚炎则就揉眉头,好像要疏散这两日的晦气和疲倦。 外头事忙,回府又赶上周姨娘难产,他是一宿没睡,最后听到的是孩子夭折,说不心疼是假,过了年他也三十了,其他房的堂兄弟都有了子嗣,唯独自己膝下空虚,盼这个孩子尤其殷切,如何能不难受? 不过,孩子夭折也算是好事。 他站起来,摆手不用周姨娘搀扶,伸长腿躺到靠窗的美人塌上。 想到那个孩子胎里就没长出耳朵来,不由暗暗思忖,死了也好,不死也要溺死的,这样的怪物……。 如今他这气不顺,一半是膈应周姨娘怀了个怪物,一半也有几分狐疑和惊惧,莫不是他以后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 胸腔里的烦躁又起,瞥眼见周姨娘绷着脸,不错眼的用目光屠戮春晓,春晓那个呆丫头则吓的团紧了身子缩在角落里不动。 他想,若是春晓的孩子没掉,这些日子也要生产了,那个孩子会不会健康? “你来给爷捶捶腿。”龚炎则闭上眼睛,语气有些压抑的说道。 周姨娘听见三爷的话,忙撇下春晓,扭着身子就要过去。 龚炎则眼睛没睁,却道:“不是你。” 周姨娘僵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咬着唇尖声喊道:“春柳,还不去侍候爷,耳朵聋了!” 春柳正是用一杯水浇醒春晓的丫头,这时吓的急忙就要扑过来捶腿,龚炎则抬腿就给了一脚,就听嗷的一嗓子,娇软的身子就歪到花架子下边,鸡翅木的雕镂架子上好好的一盆水仙被撞落,跌了个粉身碎骨。 周姨娘当即气晕,养娘却不敢喊出声了,和疼的直冒冷汗的春柳合力将人扶回榻上。 春晓有些懵,明明踹的是春柳,怎么周姨娘晕了? 但不管怎么样,她是更怕暴虐无常的男主人了,紧紧垂着头恨不得整个人缩成球。 “听不见么?爷让你过来捶腿。”美人塌上的男人再次出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6章 落水事件(十六) 第016章 落水事件(十六) 春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过去的,瞅着男人笔直修长的腿就打颤,生怕下一秒就迎来一记窝心脚。 颤巍巍的伸手,那腿好似铁水浇筑,硬梆梆的敲的人手疼。 “没吃饭吗?重点儿。”三爷撬开一道眼逢看了眼,两只雪团似的拳头时快时慢的落下,女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腿,像要看到肉里一样。 他哪里知道,春晓是怕他突然廖蹶子才时刻戒备着。 只是觉得到底是爱慕自己的女人,刚给点笑脸就恨不得扒住他不放,真够腻歪人的。 “起开吧,蚊子腿压上都比你有劲儿,真是浪费了爷的粮食。”龚炎则翻了个身,又道:“你来给爷按头。” 春晓还没喘匀这口气又提了上来,低着头,乖顺的挪到对面去了。 男人还冠着发,她不知道要不要除了这冠,可若不除,伸出十指无从下手。 “你没净手。”龚炎则歪着头看向她,脸上露出不满。 她一愣,十指顿时僵住,呐呐回道:“没……妾现在就去洗洗。” 才站起身,忽然就听他道:“你没用饭?” 这话问的,真是抵着心尖的难受,自己不但饿肚皮,还病着呢。 底下人都是看他脸色定风向,她没死就算命大了,何况刚才还差点被他下令弄死,怎么好意思没事人儿似的问她吃没吃饭? 不知道以前见没见识过这种冷酷,反正如今见识到了。 冷酷的人,总能云淡风轻掌控漠视别人的生死和命运。 “来人。”龚炎则恰看见她嘴角抿起的苦涩,倒也起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吩咐婆子送饭进来。 不是正经造饭的时候,厨房得了吩咐也只把头晌的剩菜剩饭盛了两大碗,又装了盅甜汤并几块糕点端了来。 春晓看着放在眼前的餐盘,因着风寒,头昏脑胀,胃里反酸恶心,全无食欲可言。 龚炎则嗤了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过姨娘身边的粗使丫头,过了几天小姐的日子,这种饭菜就吃不下了。 刚刚涌起的那点怜惜和几次看到她倔强盎然的眸子引起的兴致,一瞬间全败没了。 才要喝令不吃拿走,就见女子斯斯文文的吃起来。 以前没发现,她用餐的举止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姿态。 龚炎则一手撑住头,慵懒的侧躺,细长的眼睛像阳光下放松的豹子,微微屈起,幽暗莫测。 春晓实在是胃里恶心难耐,只勉强吃了半碗。 有丫头撤了餐盘,出门正与回来复命的福泉走了个碰头,福泉虽目不斜视,却还是眼尖的看到了,脚下顿了顿,心思变了几变。 “说吧。”龚炎则没起身。 周姨娘早就醒了,手指抠着春柳的手快要掉下一块肉,在三爷看不到的地方五官狰狞,春柳一声不敢吭,连哭都不敢。 那边可以躺着听结果,春晓不能,见了福泉更是绷直了腰板,生怕漏听一个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7章 变故 第017章 变故 “料子是春明时节打南边来的织锦缎子,府里各房都得了一匹,但颜色不同,香囊用的是丁香色,只咱们房头的赵姨娘得了,奴才去了一趟,赵姨娘说记不清了,奴才又问了小丫鬟,有个叫角核的丫鬟胡乱说了一些话。”福泉始终低着眉眼,这时眼皮撩了下,没往下说。 龚炎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绿扳指,示意他接着说。 福泉深吸一口气,利落的说道:“五爷的大丫鬟明烟用这匹锦缎的角料做了两个香囊、一副扇套,都是五爷贴身用的。” 周姨娘听的怔怔的,忽然坐起身来,不敢置信的朝龚炎则嚷道:“这怎么话说的?一房头才得一匹的东西,赵姐姐竟然不声不响的就给了五爷,给五爷就说给五爷的,为何含糊不清的说忘了?三爷,这里面不定藏着什么龌蹉呢。” 春晓只觉得眼前一花,男人已然迈着长腿朝门口去了。 福泉紧跟其后。 珠帘哗啦啦的胡乱拍打着,周姨娘由养娘扶着也追了两步,停在八宝屏风处,养娘低声阻劝,“莫出去,小心头着了风,月子里头不敢这么乱来。” 周姨娘站了一会儿,忽然对春柳道:“你去看看。” 春柳急忙应是跑了出去。 变故之快,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养娘注意到角落里呆愣的春晓,给周姨娘使了个眼色。 周姨娘冷笑一声,几步冲过来,照着春晓没头没脑的一阵捶打。 这时候男主人不在,她也知道躲是躲不过去,反抗必然会遭到更强势的报复,只得再次护住头脸,咬牙挺着。 虽然不知道龚炎则为何急匆匆的离开,但想必是和香囊有关,周姨娘的眼睛里全是算计和阴毒的光,现在又不顾三爷的警告对自己动手,显然不单单是仗着屋子里没人为自己这个通房说话,最有可能的是,三爷……没心思顾及这边的事。 也不知自己胡乱分析的对不对,但值得一赌。 有了前次赌香囊的经验,她这次更为镇定,边护着头,边急促道:“香囊是奴婢捡到的,那日在荷花池这边,虽没看清楚,但的的确确是个男人的身影。” “贱货,见到爷们你就懵了头了,还有胆子在三爷面前胡诌,看我不打死你!”周姨娘手上不停,但气力渐渐弱了,想必是才经历过生产,心有余而力不足。 以为就要住手了,不想竟叫养娘,“给我按着她的手,我刮花她的脸,让她作死的勾汉子。” 周姨娘是良妾,正经下了聘摆了喜宴的,不想良家女也是满口污秽且手段毒辣。 春晓暗暗叫苦,死死捂住脸,感觉到有双手大力的欲拉开她的,急的大叫,“救命!救命啊!……” 周姨娘破口大骂,“竟还有脸喊救命,你害我孩儿时可曾害怕,现下你就是死在这屋,也是应得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8章 算计 第018章 算计 “姨奶奶到底如何落的水,自有人看见,您何必心肠歹毒的非要无辜的人死?婢妾虽是奴婢,但好歹也是爷的人,姨奶奶打死了婢妾就不怕三爷起罅隙?”春晓的声音也不小,足够屋外的人听到。 随即又小声道:“三爷走的如此匆忙,姨奶奶以为这事会不了了之?即便之前三爷有这个心思,现在也不成了。” 周姨娘愣了愣,却还是一巴掌拍到春晓脸上。 春晓感觉手背火辣辣的,不过周姨娘没再动,一边的养娘说,“这小蹄子不足为患,倒是那边那位,往日三爷可当眼珠子疼。” 周姨娘没说话,喘着气就要坐地上。 养娘赶紧过去扶她回塌,周姨娘摆手,话里带出委屈,“这时候我哪里还躺的住?养娘,你说三爷会不会真为了那个赵姨娘,揪住这件事不放?” 养娘不赞同的给她使了个眼色,瞥了眼瑟缩成一团的春晓。 周姨娘不以为意,哼了声,“不过一个贱婢,还以为真入了三爷的眼,不过是一时得趣罢了,现下不弄死她,也是怕……。” “正是如此。”养娘压低声音道:“其实,春晓这小蹄子说的话倒有几分道理,三爷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这次赵姨娘和五爷有了牵扯,为了查清此事,三爷必不会善罢甘休,恰这小蹄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如将计就计。” “养娘的意思是……”周姨娘十分仰仗这个养娘,养娘的话她不会全听也差不离,以往也确实因为得了养娘的许多主意才一直勾住三爷的人,让三爷爱她的温顺恭良,来她房里的次数不比去赵姨娘那里少。 且在太师府里,与赵姨娘那个只懂得与三爷喝酒取乐的相比,她的风评高了不只一层。 本想着再生下庶长子,将来虽不能做正头奶奶,但也能与正头奶奶两头做大,富贵长久。 然而事情总有意外。 想起自己夭折的儿子,阴毒的目光就落到春晓头上。 春晓激灵的使劲垂头,恨不得没感觉到这道视线。 “若春晓说她看到是一对男女,虽未曾看清面目,却记得一个穿紫一个穿红,一个略高却有些单薄,一个矮个却是个体貌丰腴的,你说三爷会怎么想?”养娘的一双三角眼闪动着算计的光芒。 周姨娘想了一阵,似乎也很赞同,可还是皱了眉,不甘道:“可惜要留这毒妇一命了。” 养娘无声笑了笑,附耳对她道:“先除了赵贱人,春晓有的是机会处置。” 周姨娘终是答应下来。 其实按她的想法,更想先弄死春晓,不知为何,总觉得方才三爷看春晓的眼光有些不同,让她心里极不舒服。 不过养娘说的对,机不可失,能除掉赵姨娘才是正理。 “春晓,老身说的话你记清了吗?若三爷问起,你就如此回复。”养娘居高临下的对春晓命令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19章 暂且放过 第019章 暂且放过 这对主仆的意思是让她作假! 春晓虽觉得自己不是聪明人,但还分得轻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之前把香囊拿出来说事,不过是因为性命受到威胁,且没想到一个香囊还能牵扯出别的事来,这才心存侥幸的赌了一回。 但此时,明明知道香囊牵连许多,怎么还能胡说? 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就算她不是君子,也不能做昧良心的事。 正想着如何说服周姨娘,既放过自己又不被利用,那个养娘已然认为她同意了。 养娘回到周姨娘身边,细细的说着话,“这下你放心了,快躺下,养好了身子,用不上几回就又能怀上了。”为她搭了一层绉纱薄被,想到什么,笑了笑,“你姿色好,性子也温顺,爷就喜欢你这样的,等着吧,只要落实了赵姨娘与五爷有首尾,赵姨娘必没活路,你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想到赵姨娘被三爷鄙弃,周姨娘心情好了不少,闲闲道:“倒不是为我,没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人,省的坏了爷的品格。” “那是那是。”养娘忙附和,忽然道:“红云那贱货,竟敢趁姨奶奶你不省人事的时候勾.引三爷,真是活腻歪了,幸亏三爷心里惦记姨奶奶,那贱货自找了个没趣。” 周姨娘两道弯眉竖起,冷哼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三爷能看上她?方才院子里不是挨了一茶杯吗?杯子里的水滚烫的,那贱货的脸是不中看了,未免日后三爷看到恶心,你去吩咐一声,将人拉出去卖了。” 养娘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周姨娘嘴里说着红云,眼睛却死死盯着春晓,就知道不能劝了,怎么着也得让她泄泄火。 应声后转身出去安排了。 春晓紧紧咬住唇,只觉得生不如死,明明命是自己的,偏偏掌控在别人手里,还不是一个人,这个院子里除了男主人,还有男主人看中的女主人,统统有这项权利。 屋子里有一刻的安静。 周姨娘也错开了目光,合上眼睛假寐。 玉石雕镂的香炉里盘旋着幽幽青烟,“嘡”的一声,案上的西洋钟敲在半点上。 春晓看了眼,不知不觉十一点半了。 “你看的懂吗?”周姨娘的声音荡悠悠的飘过来,春晓忙低下头。 周姨娘翻了个身,讥讽道:“这是海外来的西洋玩意儿,咱们院子里只得两座,三爷书房里摆着一座,我这里有一座,赵贱人当时使着劲的讨巧撒痴,三爷只说了一句,她就闭了嘴,你知道三爷说的什么?” 春晓摇摇头,心下暗道,周姨娘莫不是疯了,喊打喊杀的没一会儿又来和她聊天,到底要干什么? “三爷说,你看的懂吗?”周姨娘挑着眉梢看向春晓,明晃晃的鄙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0章 另有隐情 第020章 另有隐情 “一个花楼卖唱的,懂的也不过是如何讨客人笑脸,而我家里虽不是高门大户,爹爹手底下却养着大船,小时候哪次出海回来不弄几个新鲜玩意,认钟表不过是七八岁时当玩罢了。” 春晓一惊,钟表自己是认识的,不需细细辨认,扫一眼就知道时辰。 自己重生前莫不是高门大户的姑娘?就算不是,按周姨娘的形容,自己家境也不会太差。 周姨娘见她仿佛受惊不小,以为心生敬畏,不由露出得意之色:“如今府里倒有几个大丫鬟认得时钟了,那也是我教的,就连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月盈、素雪两个,与我也亲密许多,明眼人谁不敬我三分,就算出去窜门子,那些有品级的夫人都要给我一个笑模样。” 春晓收敛心神,细细听周姨娘炫耀资本,思忖着,应该不会只说这些。 果然,周姨娘话锋一转,蓦地厉色,“却是你和赵贱人两个,一个敢害我孩儿,一个敢当着我的面媚宠扬威,哼,今儿就让我看看,她怎么死?而你,呵……。” 余味不言而喻,必是说她将来也没好下场。 周姨娘的恨意是这般的真切、猛烈,可……既然她如此强势凌人,怎么就笃定是懦弱软绵的原主害了她的孩子呢? 自打接收了春晓这具身子,周姨娘和那个夭折的孩子就成了追命符,春晓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糊涂下去,蹙着眉头问道:“姨奶奶为何咬定婢妾是凶手?” 周姨娘猛的坐起来,将春晓吓的一抖,好在她没下床,只在那恶狠狠的盯着,指控道:“贱婢,不是你还能是谁?若不是你在我的补汤里下毒,何至于八个月的孩儿保不住!” 一句惊醒梦中人! 春晓难掩心中惊骇,道:“你的孩儿本就腹死胎中,却要诬陷我推你下水?我又何曾给你下过毒?” 因激动,周姨娘的胸口起伏的厉害,抖着声音道:“你还狡辩?春柳和养娘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必不会害我,除去她两个能把手伸到灶上的就只有你!再说,这满院子的人谁不盼着三爷有继,只有你,把自己小产的事怪到我头上,伺机报复我。”她说的很快,似不够喘息,顿了顿,恨道:“你平日里摆出一副和软好欺的样子,让我放心,实则包藏祸心,歹毒至极!那日若不是有人提醒我,怕是我也逃不过你的毒手!” “谁?谁提醒你?”春晓恍然,急切的问道。 周姨娘抚着胸口闭了闭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春……,哼,你还想去害人?别妄想了,我不会让你活太久的……。” 春晓焦急的想再套些话,就听珠帘响,春柳回来了,她只得暂时作罢。 “赵姨奶奶那边锁了院子,谁都进不去,府里各房都派了人打探消息,方才三爷从屋里出来就将五爷身边的小厮踹了,就一脚,眼瞅着就没了气。”春柳白着脸战战兢兢的回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1章 还关柴房 第021章 还关柴房 周姨娘的反应却和春柳正反过来,听完兴奋的翘起嘴角,欢喜道:“赵贱人这次不死也脱层皮!不行,养娘说的对,斩草要除根。”似乎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絮絮叨叨的了一阵,忙问,“三爷去哪了?” “三爷带着福海出府了。”春柳惊魂未定,说话都有些结巴。 周姨娘蓦地一挑眉,哼了声,“福海跟着侍候,不定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这个福海,早晚有一天叫人打断腿,尽撺掇爷胡闹。” 这话说的,似三爷不懂事,全听福海的。 春柳不敢接话。 春晓更没立场接话。 还好养娘这时进屋,刻板的脸上两丝横肉随着她的笑跟着颤了两颤,几步近前来,道:“姨奶奶猜怎么着?” 周姨娘抬头,养娘幸灾乐祸的压低声音,“都没用婆子,三爷叫了两个随从进去,虽不知道里面什么样,但箱柜都抖落开了,好多衣衫布料丢到院子里去,还有贴身的小衣。” “哦?”周姨娘眼睛铮亮,冷笑道:“爷连外男都不曾避讳,显见是不待见她了,就是不知道如何了局。” “如何了局?哼。”养娘嗤笑,“还能怎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呗,好在她还有一把好嗓子,饿不死,但要想有爷捧着时风光,是不必想了。” 春晓不知内情,听的有些糊涂,但也猜出这位传说中比较受宠的赵姨娘是遭了大难了。 周姨娘假模假样的感慨着:“当年我前脚被抬进来,她后脚就夹了个包袱被爷带回来,那摸样,那身段,也真是出彩。听说爷光梳拢她就花了一千两银子,这二年虽然不是宠的那样邪乎,也尽让她享了富贵,不想这样的女子终是水性,养不住。” 养娘也点头,道:“可不是嘛,听说啊……”许是不好说,主仆俩贴脸附耳的说了几句。 周姨娘因生产虚弱的娇容上也染了两抹红霞,“呸”了声道:“不要脸!” 养娘拢着发髻,信誓旦旦的说:“不敢骗姨奶奶,那东西就在五爷小厮宁贵怀里搜出来的。”说完似不经意的一瞥,忽然就见春柳尴尬的立在那,再一扫,春晓也在,虽低着头,却好像正听的认真。 脸色一沉,与周姨娘道:“三爷顾不上这个了,怎么处置好?” 春晓立即竖起耳朵,暗暗焦虑,一时却也无法改变男主人不在,被女主人掌握生死的命运。 周姨娘冷冷看了春晓一阵,忽然道:“留着吧,等三爷回来处置她。” 养娘一愣,忙要开口,却被周姨娘制止,吩咐春柳,“还关柴房里。” 暂时是把命保住了,春晓稍稍松了一口气,由着春柳拽走,推出门,还是叫之前关她的婆子来领了她,继续回去关着。 春晓一走,养娘就忍不住问,“之前咱们忌讳三爷深究布料的事,留她一命给赵贱人添油加醋,可如今赵贱人眼见没个好下场,姨奶奶还留着那个祸患做啥?” 周姨娘莫测的笑了笑,道:“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后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2章 猫耳巷(上) 第022章 猫耳巷(上) 龚炎则阴沉着脸出府,带着福海直接出了西城门往燕儿山里钻,往常出入都是前呼后拥的跟着一帮子世家子弟,这回单枪匹马,福海看着不好,忙抽眼丢了十几文给往来的闲帮,让他们跑腿去将惯常一起耍的几位爷寻来。 丛城这个地方,谁人不识龚三爷?接了差事忙撒开腿去办。 青山苍苍,奇峰叠翠,燕儿山可不仅仅能狩猎,里头还藏着几处匪患。 福海见三爷下马,也跟着下马,几步赶上去道:“三爷,出来的急,手里没备弓箭,您要狩猎不如改日再来。” 龚炎则绷着下颌,沉声道:“爷不狩猎。” 福海忙又道:“三爷要去会友,小的却不曾带拜帖出来。” 三爷与山里的匪头有些往来,但那些人毕竟是贼,事先不做联系就往里闯,只怕会生误会,这些贼子都是只长了胆子不长脑子,几发箭下来还不将人射成筛子? 到时真出了岔子,谁的命也赔不起三爷的! “爷是太纵着你了?还敢拦爷的路,活腻歪了?”龚炎则眉宇间戾气渐浓,一双长目冷冽似冰。 幸得福海打小就侍候这位爷,才不至于吓的屁滚尿流,跪下道:“爷息怒,小的知道爷心里不舒坦,不是小的多嘴,实在是心里也气不过,赵姨奶奶能被爷宠一回,那是天大的造化,就如那野鸡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这样还不知足,可见她就没那个享福的命,爷千万别了为了那样的女人气着自己,小的觉得不值当。” 龚炎则狠狠盯了福海一阵,慢慢瞥眼望进青山,冷薄的问:“哪样的女人?” 福海心里咯噔一声,脖子后汗毛簌簌打颤,硬着头皮回道:“就是……就是不知好歹……。” “的确是不知好歹!”龚炎则轻声道,戾气消弭,眼底流露出一丝自嘲,随即讥讽道:“老话说的好,人的命,天注定,既然他要这样选,由他去。” 福海总觉得这事像没完似的,明明出府前就吩咐将赵姨娘拉出去卖了,怎么听爷的语气不是那么回事啊? 若说心窍玲珑的,那还得是福泉,福海却与福泉比不了,只能拿糊涂装明白,问:“那三爷,咱家去?” 龚炎则只望着山颠,没说话。 福泉急的挠头,试着讨好道:“猫耳巷里新来个姑娘,听说曲子弹得极好,样貌又添了几分天香楼花魁的神韵,还未梳拢,爷要不去那消遣消遣?” 龚炎则仿佛回了神,斜睨了下福泉:“成天只研磨这一样事了吧?” “冤枉啊爷,还不是兜六儿,昨儿非拉着小的喝酒,在席上胡说一通,把那姑娘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小的好气儿,打听了才信,爷要是不信就亲身去瞧瞧,若不是个天仙人物,看小的不把兜六儿的嘴打歪,让他胡咧咧!”福泉表情生动,一双眼睛珠转的十分活泛。 “就你,小身板子别再被兜六儿拆了。”龚炎则嗤笑,但终是笑了,周身阴霾散了七七八八,手里的马鞭子轻敲了敲福海的头,转身道:“说的这么热闹,走吧,不去爷对不起你这张嘴。” 主仆俩调转马头往回走,前方浩浩荡荡一群人正迎头,原是帮闲通知了几位公子爷,他们带着随从往这边赶,此时两方汇合,又一起去猫耳巷胡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3章 猫耳巷(下) 第023章 猫耳巷(下) 猫耳巷在丛城也是出了名的欢场所在,一条巷子,十来户人家都是做迎来送往的营生,福海说的姑娘叫唐丢儿,二八年华,白面瓜子脸,两道细眉描的弯弯细细的,秀直的鼻端,樱桃小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招人疼。 就这双眼睛与天香楼的花魁神韵相仿,龚炎则见了也多看了好几眼。 几位公子爷围桌而坐,身边都搂着姑娘,赵瑢天才与姑娘对嘴喝了口酒,点着杯子笑道:“斟满斟满,这杯酒可得敬我哥哥,小半个月没见着哥哥人影,兄弟我这耳朵都被芙蓉念叨的起了茧子。” 满口的抱怨,逗的众人哄笑。 芙蓉两颊生晕,一双眼全在龚三爷身上,闻言抿着红唇站起身,斟满举杯:“听说三爷才去了京城,金贵之地,那的姑娘定是比咱们贵气,芙蓉乡野村姑般的人物,还望三爷莫嫌弃,请饮此杯。” 龚炎则那是浪里白条花丛打滚的人,哪惧这个?当下就着芙蓉的纤纤玉手仰头干了,引得桌上顿时一片喝彩。 紧接着几个姑娘轮流敬龚炎则,龚炎则来者不拒,衬着酒气,一双凤目更显艳色风流,挑着唇角,与陪坐的唐丢儿说话,“来唐妈妈这里几日了?” “半年了。”唐丢儿还是清倌,虽套路都懂,却难免害羞,微微偏头,露出一颈雪肤,白花花的晃人眼睛。 龚炎则牵起她的手,放到鼻下深深闻了,浓郁的茉莉味儿,不似胭脂,清淡雅致的倒似花香。 他心里满意,与唐丢儿对饮了一杯,道:“新近学了什么曲子,弹一首来助兴。” 唐丢儿羞答答的点点头,“奴家献丑了。” 旁边有丫鬟摆上椅子,唐丢儿接了琵琶扭身坐下,纤弱的身姿无不衬着娇柔颜色,再加上秋水潋滟的眸子,一时几人都看痴了。 重来有了新人忘旧人,芙蓉芍药几个心中略感叹,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劝酒的劝酒,夹菜的夹菜,一边听曲一边乐呵, 这几个都是欢场熟客,唐丢儿再好也就是多撩两眼,转头就自寻乐子去了。 场中热闹,周云祥给龚炎则亲自斟酒,道:“听说哥哥遇到了烦心事,别看兄弟几个不成器,倒也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哥哥有用的着的地方尽管说出来。” 几人同时点头,一帮子纨绔倒弄出些豪气干云的气势,龚炎则端起酒先干为敬:“说出来笑话一样,两年前新鲜弄了个卖唱的进府,却是心大,竟挑唆着五弟去外头放印子钱,哼,她是错看了爷,当爷没她不行,今儿拎出去卖了,虽不是什么大事,到底胸闷,正好咱们一处开怀。” 龚炎则说的还真不是大事,但大家伙都知道这几日他还夭折了个小公子,但龚炎则没提,自然也没有人不开眼的挑着说。 赵瑢天不以为意道:“女人不有的是,就说这唐丢儿,青春貌美,正好哥哥梳拢了,领回去暖被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4章 唐丢儿失落,货郎舅舅 第024章 唐丢儿失落,货郎舅舅 龚炎则笑了笑,余光瞥了眼一副心神都笼在唐丢儿身上的卢正宁,笑道:“不是招人疼就要领回去,爷可是个爱俏的,这么领人,再大的太师府也住不下。” 明眼人都看出卢正宁对唐丢儿有心,女人不过是件衣裳,兄弟想要给了便是。 赵瑢天还想再劝,周云祥却看的明白,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端酒打断话头,张罗道:“喝酒喝酒,说别的没用,瑢天,怕是你喝不动了,才总打岔吧?” 赵瑢天眉毛一立,当下干了一杯。 几人又胡乱嬉笑开了,陪酒的几个姑娘也不敢多言,顺着爷们的话头插诨打科,说些笑话罢了。 只唐丢儿弹琵琶的手勾错了几根弦,看向龚炎则时黯然失落。 …… 公子爷们乐呵,跟着爷们来的随从也各自找地儿消遣,别看福海三街六巷的全灵通,对女色上头却一点不沾,不为别的,怕耽误了主子爷的正经事,他出来不是找乐子,是办差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清楚的认知,龚炎则才常把他带在身边。 福海无聊,出了小门打算去街角逛逛,看看这街面上都有些什么传闻,毕竟太师府今儿卖了个姨娘,也是谈资。 路边有个卖货郎被一群姑娘围着,嘻嘻笑笑的在拿这个清秀货郎逗乐子。 福海从她们身边过,一个姑娘认出他来,惊喜道:“是海爷,好些日子不见了,怎么也不陪三爷去我们那坐坐。” 原来是巷子里脂粉人家的下人,福海打哈哈道:“得空就去。” 不愿意和这些人撕缠,他加快脚步,没走多远就听有人喊。 “海爷,您等等。” 福海回头,却是货郎挑着担子晃晃悠悠的紧追自己,奇怪道:“这位小哥有什么事?” 那货郎喘着气道:“海爷,小的是想打听一个人,小的外甥女在太师府里当差,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福海没吭声,府里上百奴仆,随便谁的外甥女都向他打听,他这一天不用干别的了,敷衍道:“我还有事,你想打听人自去府邸。” 货郎急了,通红着脸,取了钱袋子往福海手里塞,“不敢耽误您办事,我外甥女进府后取了名字叫春晓,三年了,着实惦记,求海爷给露句实底,那孩子如今过的好不好?” 春晓这名字在鸢露苑可是如雷贯耳,周姨娘夭折的小公子就和她有干系,今儿赵姨娘被拖出去卖了也和她有关。 福海着实愣了一下,细细打量这货郎,心想:春晓犯了这么大的事按理早拉出去卖了,可三爷却没提,不知是忘了还是另有安排,忘了倒好说,若是三爷有别的想法……,他这里还真不能得罪了人家亲戚,将钱袋子递回去,脸上也露出笑模样来:“原是舅爷啊,在下眼拙了,竟没认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5章 春晓的亲事 第025章 春晓的亲事 从没见过面,到哪里认去? 郭志杰腼腆的跟着笑,忽然一愣:“什么舅爷?” 丫头十三年纪按活契卖进太师府,当时样貌不过清秀,怎么可能被花团锦簇的公子爷看上?忙道:“海爷,我家春晓进府前叫丫头的那个,她哪里有大造化被爷抬举,莫不是说错人了?” 郭志杰有惊没喜,倒叫福海好笑,“舅爷哪里话,旁人的事我不清楚,三爷的事敢胡说?” 咋也想不到外甥女会入了大名鼎鼎龚三爷的眼,听进耳朵,心尖乱跳,郭志杰缓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丫头笨手笨脚的,怎能服侍好三爷?” 还真就没侍候好,不然也不会被关柴房里。 福海敷衍的笑了笑,不愿深谈,转了话头:“您看,我身上还有差事要办,莫不如改日再聊?” 郭志杰还有些恍惚,见福海要走,忙再度拦住,也不管福海乐不乐意听,一股脑道:“丫头已经是三爷的人了,有些话本不应该说,但我这个舅舅没本事,当初姐姐临死前托我照顾好丫头,却因为我家大羊冬日里落了水,得了急症要救命治病,到处筹不到钱才将丫头抵押到太师府,当时签的便是活契,如今眼瞅着抵押日期将满,正打算将外甥女赎出来,却不想这样了!” 福海挑眉,盯着郭志杰,心想,既然都这样了,他还想怎样?莫不是卖一次外甥女不够,想再卖一次多要两个钱? 不是福海眼皮子浅,这样的事他见多了,也替三爷处置了不知几回。 眼见福海似笑非笑的眼带讥讽,常年走街串巷和人打交道的郭志杰一眼就看了出来,心下顿时也有气,却不敢外露一丝儿,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个福海可不是好惹的,他压住火,道:“不敢瞒您,我家丫头打小就定了娃娃亲,眼见年纪到了,亲家那头也来催问了几回,现下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定过亲?”福海怔了怔,随即嗤笑,“定亲就退了,这有什么不好办的。莫不是舅爷将春晓姑娘的聘金用光了?” 郭志杰气结,鼓动了两次嘴却说不出话来。 还真叫福海说着了,因女儿入秋后症候加重,妻子钱氏趁他不在将聘金拿去给女儿看病抓药,堪堪剩了一两余银子,他寻思再多跑几次乡下,趁这两个月地里收成好,多卖几个钱,将丫头的赎金凑出来。 只要人赎出来了,亲家那边的事就好办了,自然就堵上了聘金的窟窿。 他打算的挺好,谁成想会出变故。 福海心里也在掂量,三爷不缺女人,春晓在没出事前就不打眼,三爷一直以来对其态度就是可有可无,如今又出了好些堵心堵肺的事,只怕三爷就算放过她,她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造化了,毕竟肚子里的孩子早没了。 想了一遭,福海便觉得没必要再和郭志杰磨嘴皮子,脸色微冷的道:“舅爷家的事有劳舅爷处置,至于春晓姑娘就不劳您费心了,有我们三爷呢。” 这意思是丫头以后与他们再不相干? 郭志杰气的涨红了脸,却只能暗暗咬牙,不能把福海怎样。 福海拱了拱手,迈着悠闲的步子朝街面去了,郭志杰盯着他的背影,怒上心头,一转身进了猫耳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6章 欢场冷宴 第026章 欢场冷宴 猫耳巷里龚炎则与几个兄弟正闹的欢腾,醉酒微醺,他眼角眉梢都褪了凌厉,只剩浓烈的艳色,嘴角微勾,一体的风流浪荡,搂着一个容色艳丽的女子耍乐。 其他几个也都喝的兴致高涨,唯卢正宁盯着唐丢儿不放,唐丢儿对他却显的敷衍,既不与他缠臂对饮,让他抓了手也要皱眉。 卢正宁再次伸出手臂将人搂了,要和她对嘴喝酒,唐丢儿哪能情愿,用手挡了,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奴家不胜酒力,已然晕头转向,求爷怜惜,放奴家进去缓一缓。” 卢正宁垂了眼,眼底闪过冷芒,脸上却还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轻佻道:“爷这里有解酒汤,度给你喝,你就不晕了。”说完嘴对嘴的压了上去。 唐丢儿厌恶至极,却挣脱不过,堪堪吃了他些津液,满腮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随后便察觉男人的手揉搓到她腿上,顺着裤管摸上来,竟似要当场要了她,可把她吓的要死,她可是清倌,妈妈留着她梳拢要大价钱,怎能让人白白占了便宜?再顾不上卢正宁恼不恼,猛地站起身来。 衣袖勾带掉杯盘,一时噼噼啪啪摔了一地,场中就是一静。 几位公子爷都看过来,卢正宁的面子再挂不住,站起身扬手就给了唐丢儿一耳刮子。 唐丢儿‘啊’了声,扑倒在地,随即哎哎哭起来。 龚炎则正勾了女子的手臂要亲人家颈窝,女子笑的花枝烂颤,这会儿两人也停下动作,看卢正宁一脸的戾气,龚炎则细长的眼不由眯起,却没发言。 “宁爷,您大人大量,别跟小女子一般计较。”唐妈妈滚过来,让丫头将唐丢儿扶起来,先和卢正宁赔礼,忙转头让唐丢儿给卢正宁敬酒。 卢正宁眼瞅着唐丢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端酒过来,一把将酒杯拍落,冷笑道:“爷没那个体面,不敢喝你家姑娘的酒。” “这哪说的……”唐妈妈还要打圆场,就见卢正宁眼皮一耷拉,招手叫别的姑娘过去陪酒。 唐妈妈的脸僵住了,其他几位爷都没劝,这就是要她表态了。她挥手想要扇唐丢儿耳光给卢正宁解气,可左思右想不舍得打脸上,手一偏,拍到肩膀上,唐丢儿娇娇弱弱的身子就是一歪,忍不住又哭泣出声。 好好的酒宴闹的乱糟糟,何况今晚的席面是专门给龚炎则置下的,卢正宁身为陪客,却当场发作一个女子,全不给龚炎则面子。 赵瑢天、周祥云等人不禁皱眉,齐齐看向龚三爷。 龚炎则松了陪酒的女子,自己喝了一杯,突然笑了笑,道:“不过一个粉头,不值当什么,兄弟想要压制她,爷说行,看谁敢说不行!”说完拍了张五百两银票出来。 其他兄弟一看,随即纷纷都出了银子,共一千两整,交给唐妈妈。 唐妈妈满嘴苦味,知道这是要梳拢了唐丢儿,但她的本意是将丢儿包给大金主龚三爷,如今却被卢正宁得去,好比没得西瓜得芝麻,但三爷已然发话,她不敢不从,只能假着脸皮笑道:“这是丢儿的福气,丢儿快,回屋洗漱打扮,今晚可要侍候好宁爷。” 唐丢儿满眼是泪,被丫头扶走的时候,一双眼还乞盼的望着龚炎则的方向,真真是一颗芳心尽碎。 酒面上,几人又闹了一阵,但到底不比之前欢畅,眼瞅着几个搂着相熟的姑娘回屋乐去了,龚炎则弹了弹衣袖,抬步出了院子。 福海就在门口守着,本以为三爷会宿下,见到人出来还愣了下。 龚炎则沉着脸,接过缰绳要上马,忽就见一道人影冲过来,把马惊的猛踏前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7章 拦马得罪福海 第027章 拦马得罪福海 后门送客的小奴只打了一盏纱灯,被这突来的变故吓的手一抖,灯笼落了地,一时四周漆黑一片。 龚炎则紧紧勒住马缰绳,就听黑暗中福海一声暴喝,“哪个不要命的?” “是我!”别说,真敢应! 福海骂道:“你爷爷的,瞎了你的狗眼,惊着我们爷你有几个脑袋担的了!” “我,我……”福海气势汹汹,将人吓的打了结巴,“那也是,也是你逼的!” 福海都被气乐了,这是哪位?自己往马蹄下钻倒成了别人逼的! “你是何人?谁人指使?”龚炎则适应了黑暗,冷眸濯濯,盯着因惊吓而匍匐在地上的人厉声问道。 那人吓的一哆嗦,回话倒利索了些,“小人郭志杰,没人指使。” “嗯?”龚炎则皱眉,黑灯瞎火的突然扑来一个人,本以为是寻衅或者醉酒的,此番看来倒不像,只是郭志杰是谁?名字十分陌生,他看向福海,难道是他惹来的? 可福海的样子明显是愣了一下,恰这时小奴又将灯笼点燃,昏黄的光照过去,露出那人的面貌。 福海惊道:“是你?!” “认识?”龚炎则黑了脸。 福海火气上涌,鼓弄着胸口,回禀道:“他是春晓姑娘的舅舅,白日曾见过,和小的说了些不着调的话,小的还没来得及跟爷回禀。” 不着调的话?那一般就没必要回禀给主子听。 龚炎则脸色一沉,蹬马肚子欲走,不想纠缠。 郭志杰眼色极尖,马上又拥上前,朝着福海‘呸’了下,对龚炎则道:“三爷,我家丫头签的是活契进府,外头已经订了亲,这咋能说是不着调的话!” 福海急的火燎泡,将郭志杰往旁边推:“早说清楚了,我们爷的事用的着你操心?” “咋也得给个说法,三爷要做恶霸不成?”郭志杰满脑子都是姐姐临死前的样子,此时倒没了惧意。 “恶霸?”龚炎则哧的一笑,薄凉的低语道:“还真是一家子,甥舅两个都是看起来老实,实则胆子极大。”蓦然提高音量:“你外甥女也是个闷头厉害的,本事大的很,你该找她讨说法才是!” “找丫头?可丫头不是三爷的人吗?”郭志杰懵了。 龚炎则打马朝前,福海狠狠瞪了一眼也跟着上马,郭志杰被迫让开了路,就听龚炎则轻飘飘丢下一句,“准备赎金将人领走,爷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啊?……”就这么被打发了? 高门里的大爷果然都是脏了心的坏胚子!好好的黄花闺女连个说法都不给说弃就弃了! 郭志杰又凉又怒,脸上青青白白。 他的表现在龚炎则眼里全成了失望至极的失利嘴脸,讥讽的勾了勾唇,倒觉得春晓再上不得台面,也比这个舅舅强些。 …… 主仆两个回到太师府,龚炎则没进内院,直接宿在外书房。 福海则气的没了睡意,一想到回来的路上三爷那张阴沉沉的脸,怎么看怎么觉着是在过失薄上给他记了一笔,何其冤枉? 不顾夜深,叫来个心腹使唤人,吩咐他明日打听了与春晓定亲的人家,将春晓已做了三爷通房的事散布出去,好叫郭志杰被人堵门追债,活不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8章 周氏的好算计 第028章 周氏的好算计 内院,周姨娘处。 “三爷回府了。”绿柳兴匆匆的跑进来向周姨娘禀告。 周姨娘下腹恶露不止,此刻折腾的满身是汗,养娘将帕子在她脸颊上沾了沾,心疼道:“还是再请个郎中来,这样折腾也太难捱了些。” 周姨娘虚弱的张了张嘴,轻声道:“孙郎中是娘家那边介绍来的,为人稳妥,我左不过是产后身子虚了些,换个郎中也要这样说,莫不如就信孙郎中的,再有,我身子不适的事别让绿曼知晓。” 养娘眉尖一跳,压低声音道:“您的意思是……?” “我在她面前算计春晓,就是答应了要抬举她,只是怎么抬举是我说了算,若是让她觉得我身体不适才推她出去,将来指不定有多少话回敬我,哼,岂能让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周姨娘说的急了些,一迭气的咳嗽起来。 养娘皱眉,心里总觉着不踏实,可看周氏的身体状况,也不好多说,便跟着应了声,转移话头道:“三爷下晌生了那么大的气,照以往,今儿是不会回府的,可你看,散了火气就急急奔回来了,这是心里想着姨奶奶呢,姨奶奶到底是为了给三爷生孩子受苦,三爷记着呢。” 周氏惨白的面色听了养娘的话也有了丝红晕,满意的抿着嘴笑,“三爷不是薄情的人,我知道的。” 绿柳在旁边听着,暗中鄙夷,三爷确实不薄情,三爷多情着呢,若不然这院子里怎么会有红绫姑娘、春晓姑娘、赵姨奶奶,还有她! 不过重情的三爷已经把赵姨奶奶卖了,春晓也没落了好。 就是不知道等正经奶奶进门,她这位姨奶奶还会不会说三爷不是薄情人。 正想着,就见门边有个小丫头探头。 绿柳走过去低声呵斥,“都什么时辰了还来闹姨奶奶!” 小丫头缩缩头,道:“是鲁婆子,非让奴婢来请示,说是春晓姑娘发了病,不知怎么办好。” 绿柳回想了一下,确实是守二门的鲁婆子将春晓带走的,看来春晓是病的重了,不然鲁婆子那种一味捧高踩低的人是不会管闲事的。 她转去里间请示,周姨娘病恹恹的眯着眼睛,养娘闻言,冷笑出声,“管她死活,死了也是报应!” 绿柳点点头,准备将鲁婆子打发了。 就听周姨娘道:“给她请郎中。” 绿柳一怔,养娘也立时不满,周姨娘却道:“她得活着,好让三爷见到她就想起夭折的儿子,想起赵姨娘和五爷勾丨搭给他戴绿帽子!” …… 鲁婆子得了准话,忙出去请郎中,也不必请什么名郎中,只巷子口惯常给太师府奴仆看病的马郎中即可。 马郎中随鲁婆子进了柴房就是一皱眉,“入秋天凉,她这样贴着地面养病,吃再多的药怕是也难好。” 鲁婆子何尝不知,可无奈春晓是‘罪人’。 马郎中把脉后,给春晓开了治疗风寒的药,收了十几文的药钱,并不要出诊费,然后由鲁婆子亲自送出去。 鲁婆子回来后煎药喂药,折腾了大半宿,直到摸春晓身子发了汗才算松口气。 翌日找绿柳报药费一两二钱银子,绿柳虽给了,但脸色明显不好,嘟囔着春晓得了该死病,花这么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9章 梦释 第029章 梦释 鲁婆子可不管这些,理所应当的私吞了‘巨额’差价。 回去后兴冲冲的将一张木板子临时搭起来,给春晓当床,命个小丫头将破漏的窗纸补了补,最后一把糖就打发了。 鲁婆子瞅了眼重新安置过的春晓,雪白的脸蛋微微潮红,两鬓发丝湿答答的粘在上面,双眉紧蹙,唇瓣翕动,似乎很痛苦。 “发了汗就无大碍了。”她笑眯眯的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对昏睡中的春晓小声道:“你挣点气,婆子我看在银子的份上也要看顾你几分。”说完便出去了。 春晓掀开一条眼缝,只觉得日头的光亮还不曾照进眸底,转瞬又陷入梦境。 重重浓雾,行路泥泞,她沉重的迈着步子,不知要去哪,也不知从哪里来。 走了很久,气力就要干竭,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吹的衣衫乱拍,发丝缠住头脸,待风渐渐止住,她拨开头发,眼前就是一亮。 亭台高起,雕栏玉柱,穿花拂柳处一人背立,身材颀长,胜雪的月白长衫随风微微摆动。 “夫君。”一道婉转细腻的声音自楼阁飘来。 心神具震,急促抬头,就见一个模糊的脸露在茜色纱窗外,虽看不清真颜,却叫她觉得再熟悉不过。 花丛畔,那男子仰头,手里还捏着一卷书,清润温和的应道:“何事?” “依心顽劣,将教习针黹的师傅气走了,此是这个月请来的第三个,以后可如何是好?”女子虽恼,语调却尤为婉约。 “以后?以后再说。”男子不以为意的笑笑。 女子嗔怪,“还笑?你不是说你这个徒弟有经天纬地之才吗?何故对上针线就慌乱!” 男子道:“急什么?衣裳就是用来蔽体,能做的好就穿的好些,做不好也不打紧,实在做不出就去成衣铺子买。” “说的轻巧,女子是要嫁人的,日后夫君的贴身衣物难道也要去成衣铺子买?” “有何不可?”眼见女子不赞同,男子摇摇头道:“心在何处便往何路,为夫早就说过,不必拘泥世人眼光。何况我家依心惊才绝决,世上堪匹配的人凤毛麟角,不用他给我家依心做衣裳已然大度,还敢嫌弃依心的手艺?我第一个不答应!” “唉……。”女子捂脸,半晌终是笑出声,“什么样的师傅教什么样的徒弟,难怪你们师徒话头一致,皆不脸红!还好依意慧敏,堪为女子典范。” 男子却道:“依意就是太通透了,只怕日后心累自苦……。” 隔着花丛,春晓眼含泪水,如迷路归家的孩子心急的伸出双臂,哽咽喊道:“师傅、师娘,我回来了,依意回来了!” 但好比镜中花、水中月,她只看的到,却怎么也触不及,泪光模糊的视线里,男子负手上了楼阁,纱窗的女子也掩去了身影,两人的声音渐渐飘远,犹如风吹尘埃,尽散了。 春晓急的狂乱,双手胡摆,‘扑通’一声闷响,全身都似骨碎了般疼。 原来是跌下床了,她捂着后脑勺睁开眼睛,嘴里念着师傅,眼里看到的却是柴房。 “什么师傅?”鲁婆子就在外面做活,听见动静冲进来的问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0章 红绫置酒席 第030章 红绫置酒席 春晓揉着脑袋,盯着鲁婆子看半晌,奇怪道:“我似做梦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梦境。” 就像当日举镜自照,心怦怦乱跳,总怕镜中是鬼魅,结果是一张清秀陌生的脸,她就知道已经不是她了,但从何来,为何来,却怎么也记不起分毫。 鲁婆子摇摇头,“做梦又记不清,那便是前世的事了,孟婆汤喝干净才重入轮回,岂能让你记起来?若前世今生都在眼前晃,人还不得乱了套。”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见春晓还皱眉沉思,就道:“想那梦作甚,不如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就这么被拘在柴房,等着被发落?” 春晓回过神来,想起之前鲁婆子的提点,忙道谢,“多谢婆婆,我在府里无依无靠,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鲁婆子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一个买进府的半路丫头,在府里毫无背景可言,平日又与人来往寡淡,还真是无依无靠。 难道就只能等死?她暗暗唏嘘,却也帮不上忙。 春晓这次病的凶悍,勉强用了些清粥就又睡了。 如此一连几日无人问津,男女主人就像遗忘了她这个杀子仇人似的,病渐渐好了,鲁婆子白日将她放出柴房,在院子里溜溜弯,晚上照旧关进去,门外上锁。 这日下晌,春晓正在院子里遛弯,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不由诧异。 柴房的所在极其僻静,甚至可以说荒凉。 整个院子只有几间堆满杂货的厢房,露天堆放些废弃的木料,一个夏天过去与长至腰高的杂草一并弃在院墙边,院墙外有几棵高大的白杨,这几天北风吹动,半黄不青的叶子纷纷飘落,更显的空庭萧索。 “婆婆,你听外面。”她停驻身影,盯着西边的小门,平时除了鲁婆子专门来看守她,根本无人路过。 小门外是一面夹道,里不通,自然无人进。 鲁婆子弄了些杂线,一团团的乱七八糟颜色、粗细不一的丝线缠到一处,这会儿正坐在门槛边儿挑线归拢,闻言也竖起了耳朵。 果然外面有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 其实春晓估算的不对,与柴房相邻的院子正是太师府的大厨房,但因为住在老宅里的几房人都用自家的小厨房,大厨房除了年节或来亲戚,是轻易不开火的,所以就显得清静。 “该是大厨房来人了,我去瞧瞧。”鲁婆子站起身,忙忙的往外打探消息。 春晓便坐到了鲁婆子那儿,伸手分线团,虽分心听动静,但手上却不马虎,十指翻飞,灵巧异常,很快就归拢了一个,然后她又捡起个来,不知不觉分到第四个,才见鲁婆子笑着回来。 “原是三爷请了朋友来家里吃酒,那朋友据说是个南人,不喜北菜,又不想吃外面餐馆的席面,三爷就让红绫姑娘下厨置办。”鲁婆子一见簸箕里码的齐整整的线团更乐了,夸奖道:“你这活做的利落。”随后接着刚才的话说:“红绫姑娘是三爷从水乡带回来的,人温和,跟我们粗使婆子说话也细声细语的,方才还匀了个差事给我。” 说完伸手,掌心露出些碎银子,就见她笑的牙不见眼,“听说那南人爱喝糯米酒,叫老婆子出去买,余下的钱就赏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1章 通透 第031章 通透 “要用大厨房?”一直没动静,怎么突然要用? 鲁婆子忽然压低声音道:“听说姨奶奶霸着小厨房不让红绫姑娘用。” 鸢露苑不用点名道姓的称姨奶奶的只有周氏一人。 “这也太霸道了些。”春晓蹙眉,有些想不明白周氏,连三爷都重视的客人,正该主动张罗帮红绫在小厨房弄席面才是,怎么还与红绫扛上了?真奇怪。 鲁婆子嗤笑:“她霸道也不是一两天了,方才我听帮厨的人说,三爷一直宿在外书房,虽说她在月子里不方便侍候,可照以往,三爷总该去坐坐才是,这几日却连面都不曾露,想来是这霸道的性子终于惹恼三爷了。” “啊!”春晓惊呼,吓了鲁婆子一跳,跌声问,“咋了?” 春晓双眸烁光,脑子里无数的念头冲过来。 龚三爷是天生身居高位的男人,只有他把持掌控别人的份,哪能容忍旁人欺瞒戏耍他? 周氏明明胎死腹中却诬陷春晓,随后经由春晓牵扯出赵姨娘与五爷的首尾来,若说之前三爷没意识到上当受骗,经此一来就是榆木脑袋也弄明白了。所以,三爷对关在柴房里的春晓不闻不问,而突然抬举红绫冷落周氏,不过是给周氏一个隐晦的警告罢了。 “到底是不公!”春晓嗫喏出声。府中长辈必然要小公子夭折的说法,既然要护周姨娘,那便只能推旁人来背这黑锅。 鲁婆子疑惑的瞅着她,“你说什么?” 春晓满嘴苦涩,轻轻摇头,心里却想,若三爷能看在她并非真凶的份上从轻发落,便是此局最好的结果了。 鲁婆子急着去买酒,不再追问,收拾了簸箕起身,春晓乖觉的转身回屋,道:“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有些头疼,得躺一躺。” 鲁婆子正不知怎么开口将人锁起来,感叹道:“你这个孩子太通透了些,招人疼,得空我就去前面打探消息,回来说给你听。” “多谢婆婆。”在婆子关门的时候,沮丧的靠在墙上。 …… 周姨娘此时狠狠捶上枕头,气的两眼发红,对养娘道:“我就知道没一个省油的灯,早前瞅着还算本分,这会儿见我不便服侍爷,她就冒出来了,爷也瞎了眼,竟然就由着她胡闹!” 养娘吓的想捂周氏的嘴,“姨奶奶是气糊涂了!不过是让她张罗台席面……”不等说完,就听周氏厉声打断,“你懂什么?这是要夺我的权呢,谁不知道鸢露苑我主内!如今正经奶奶没进门,她先蹦达上了,想夺权,没门!” “不会吧,姨奶奶是不是多虑了。”养娘迟疑道。 这时绿柳急匆匆小跑进来:“方才奴婢把煎好的药端回来,想起今儿小厨房不用了,就打算回去把火息了,却瞧见绿曼偷偷摸摸的在翻药渣子。” 养娘与周氏同时一凛,忙问,“她看出什么了?” “姨奶奶放心,那些药渣子都是惯常用的补药,给姨奶奶治病的药渣子分毫不露都烧了!但绿曼……想要做啥?” “哼,她是见红绫有出头的迹象,急了。”周氏鄙视的勾唇,就觉下腹一阵闷痛传来,两股间再添湿黏,她烦躁的挪了挪身子,见养娘专心想事没留意,伸手就掐了绿柳一把,泄愤道:“没眼色的小蹄子,见不着你奶奶受苦,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好了你们都得好,改明儿就将你们一个个的拎出去卖了,昧良心的贼浪货!” 绿柳咬牙挺着,养娘脸色有些不好的忙给周氏换干爽的褥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2章 暗窥 第032章 暗窥 周姨娘指桑骂槐,声音也拔高,屋外侍候的丫头婆子互相瞅了瞅,均缩了缩脖子,生怕这股子晦气发作在自家身上。 才要进院子的红绫快速收回脚,退到月洞门后,将手里的帕子绞的紧紧的,跟着侍候的丫头一脸愤愤不平,低声道:“这酒席又不是姑娘自去请缨的,乃是三爷心里记着姑娘才特意吩咐,可怜姑娘如此敬重她,些许小事也来请示,哪知她针尖大的心眼儿,不但打发了姑娘去大厨房,还背地里骂的这般难听,这是恨上姑娘了。” 红绫一张秋月芙蓉脸,一对细眉蹙了蹙,而后一声冷笑,吩咐道:“你去趟霜白苑,我记着明秀那里酿了桃花酒,你去讨一坛子来。” “啊?”珍儿吓了一跳,道:“五爷被三爷禁足在霜白苑,连饭食都不让自己开火,专一洒扫婆子进出,奴婢怎么进去?就算进得去,明秀也不见得把酒给咱们做脸面啊。” 红绫点了点丫头的脑门:“傻子,如今哪还有人往五爷身边凑合?你只需十几文钱那婆子就乐得放你进去,何况你不是去见五爷,而是去见一个二等丫头罢了,再说明秀,可是个百伶百俐的人物,你只说酒是给三爷待客的,她自然就欢天喜地的给你了。” “为何?”珍儿疑惑道。 “因为啊,三爷不可能一辈子不原谅五爷……”五爷献酒,正是主动求饶讨好三爷,明秀岂能放过机会! 珍儿似懂非懂,不敢再问,忙扭身去了,红绫直到看不见珍儿的影子便径自回了大厨房。 正如红绫预料的,珍儿顺利进院子见到明秀,也顺利的拿到了桃花酿。 …… 晚上明堂摆宴,红绫使出十八般武艺,冷热拼盘,点心羹汤,色色俱全,随着最后上一道踏雪寻梅并一坛桃花娘,霎时引的一众叫好。 龚三爷脸上有光,没等席散就打赏给红绫二十两银子并两匹锦缎和一匣子新制宫花。 红绫自是喜笑颜开,周氏闻信儿却生生撕烂了一方帕子。 而关在柴房的春晓听了鲁婆子带回的讯息,也有些诧异,却并未在女人心思上深想,只问:“婆婆可知今儿请的什么客人?” 龚炎则乃太师府嫡孙,身份贵重,等闲人根本不放心上,今日不但让自己的女人上灶,还一改往日请粉头戏耍的惯例,规规矩矩请了戏班子,这不论哪方面看都是极重视来人的。 鲁婆子将热水兑进深槽木盆里,道:“许是当官的吧?穿一身墨绿色麒麟补子嵌云草边襕的长衫,看背影身姿挺拔,应是个年轻人,老婆子不敢靠近,没看清,更不曾听人说起那人的身份。” 春晓点点头,接过婆子手里的盆,忙道谢,“婆婆去听戏吧,我泡泡脚也要歇了。” 鲁婆子喜欢听戏,虽不能到中堂坐着听,可即便找个墙根儿听也能解馋。 柴门上锁,耳听着脚步声走远,春晓这才将脚伸进盆里,没想到兑了凉水还是烫,没忍住倏地把脚抽回来。 雪白的小脚冒着热气,跟刚出锅的小白馒头似的。 柴房里没有凉水可兑,便一次次的将脚放进去,再不得不抬起。 就在她感觉水温合适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吞咽口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3章 装什么初次见面 第033章 装什么初次见面 春晓顾不上擦脚,塔拉鞋直奔窗户,外面月辉幽幽,浅薄的光线里并不曾发现谁在外面。 难道是疑心生暗鬼? 柴房偏僻,一直警惕着周姨娘暗中施歹手,整夜都不踏实。 这会儿许是出现幻听了…… 慢慢趿拉着鞋往回走,黑暗中除了鞋底磨蹭地面的声音似乎还夹着别的什么。 她顿住脚,疑惑的皱眉,门外几不可察的有人活动铜锁,春晓立时全身肌肉绷紧,声线打颤的喊道:“是谁?” 僵住半晌却不曾再听到什么动静,难道真是幻听?抹了把额头紧张冒出的冷汗走回床边,此时水盆里的水有些凉了,这一惊一乍的把自己吓个半死,也没心思泡脚了,便将脚盆往旁边推了推,躺倒下来。 “哗啦!”突兀的声音在幽暗中显的惊心动魄。 春晓猛地坐起来,惊恐道:“谁?出来!”眼睛直直盯住门口,紧张的心都从喉咙里蹦出来。 可等了许久,没人应答,铜锁的声音也消失了。 她却不敢放松,后背的冷汗踏湿了衣衫,整个人僵成一团,而后闻到一股异味,似劣质脂粉,还夹着难以形容的鲜腥味。 不好!细细闻了才意识到危险,这时,脑袋已经发沉,潮水般的睡意席卷而来,更让她惊恐的是,房门开了。 一人穿着红衣进来,将门再度合上,随即朝着她走过来,越来越近,油灯昏黄的光线里映出少年略带兴奋的脸。 面孔有些眼熟,十多岁年纪,长眉细目,高鼻梁,面白唇红。 “你要干什么?”春晓强撑发沉的眼皮问道。 少年并不回答,舌尖微微舔弄唇瓣,急促的吸了几口气,一把就将她的脚握住,春晓吓的一抖,就想抽回来,可先不说药力发作没力气,只说少年的力道也是十足,并不允许她挣开一分。 包裹进少年手心的小脚儿,被他肆无忌惮的细细摩挲起来。 春晓羞耻难耐,扭着身子喊人,“放开!我……救命!” 少年似也知道此处偏僻,讥讽的看了她一眼,并不在意她的威胁,甚至示威的将脚抬高,俯下脸,鼻尖轻轻凑近脚趾,迷醉般深深嗅了一口。 春晓头皮发麻,身上起了一层米粒,咬唇大喊:“放开!你再不放开,我咬舌自尽!” 少年这才稍离了脚儿,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半支香,春晓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迷物,他虽没说话,却表明,如果她再闹,他就干脆燃尽整支香让她昏厥过去。 春晓无法,气苦的迫出泪来,转而哀求:“求你放过我……我是三爷的人……” 少年闻言突然目光一沉,张嘴就咬了下去,毫不怜惜的咬深,锐痛穿透神经疼的春晓弓起脊背,‘啊’了声就朝床下扑过去。 本就是向外挣脱的姿势,只是药力作用浑身使不出劲儿,刚才刺痛,引来些力气便扑了下去,不想脸朝下正扎进洗脚盆里,犹如暑天一盆冰水淋头,瞬时清醒了不少。 少年看她那狼狈的样子,皱了皱眉,若不是还攥着她的脚,这人就脱手了。“你想逃?”音色沙哑,显出这个年纪特有的变声期。 春晓昏头转向的从水盆里抬起脸,歪打正着的倒把迷物解了,她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少年压制住。 “早说过你逃不掉,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少年双腿紧紧夹住她腰身,一把撸住她的头发。 春晓仰头,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惊战问:“你到底是谁?” 少年喘着粗气,阴阴的盯着她,狠声道:“装什么初次见面,又不是没让爷摸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4章 逃跑 第034章 逃跑 “你是……五爷?”廊柱后,直勾勾盯着她脚看的那个少年?春晓惊诧的回想起来,当时春草冷言讥讽,说的就是这位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随即她想起赵姨娘的事,不由瞪大眼睛:“三爷未曾关你禁闭?” 鲁婆子明明说龚炎庆被关了禁闭,三爷这次势必要狠狠教训庶弟,老夫人那里也是这个意思。 龚炎庆反倒笑了,只是眸子愈发阴翳,“你盼着爷被罚?你乐不得再也见不到爷?嗯?” 下颌被他捏住,春晓动弹不得,眼睛里的少年虽面容还带着青涩,目光却毫无孩子的纯净,何况刚才还被他摸遍整只脚,不由有些惧怕,瑟缩的垂下眼帘,试探道:“我与五爷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可五爷这样对奴婢,奴婢惶恐。” 龚炎庆的手指松了松,转而抚摸她的脸颊,并未应答。 春晓察觉到他情绪松动,仍旧小心试探:“奴婢只要一想起赵姨奶奶就害怕。” 龚炎庆的指肚细致的描摹着她的一道眉,哑着嗓子低声道:“既然知道赵氏的下场,你就更该乖顺些。” 春晓全身发冷,心头发凉,不禁怀疑起原主的死因,莫不是被龚炎庆无所顾忌的纠缠吓死的? 莫说原主,她现在也是又惊又怒,若被三爷知晓又一个自己的女人与弟弟有首尾,会不会直接怒急攻心,捏断她的脖子? “纤尘不染,腻如美玉。”龚炎庆顺着她的鼻梁滑下,点了点她的鼻头,“前时不曾发现,你脂粉不施、眉目不描,倒越发耐看了。” 春晓冷汗倏地就下来了,再不用心存侥幸,这少年与自己说的话明明就是男女间的撩拨,可他们的关系却是万万不能这样! 一时急迫焦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不由估测,若以力相搏,能有几成胜算…… “前院酒酣正浓,不会有人来,且用这对脚儿给爷舒坦舒坦。”少年以为春晓屈服,松开了钳制,起身盘坐在床尾,捧起春晓一对雪白的赤足放在自己腰间,忽就一抖,仰头闭目,神色似痛苦又似极致享受。 春晓不明所以,见他神色诡异,就将脚往回缩,无意碰到袍子下有异样之处,猛然抬头,随即想到什么,脸顿时骤红又骤白,顾不上惹恼少年的后果,用力抽回脚,滚下床,手脚并用跑向门口。 房门没锁,她一头冲了出去。 外头一片寂静,连风丝吹动都能听清,左右无人可求,她顺着虚掩的小门跑进夹道,先奔大厨房,慌乱中未曾见到半个人影,却听见夹道里追来的脚步声,吓的她随便一个方向去了。 龚炎庆万没想到柔弱可欺的春晓敢跑,懊恼的瞅了眼袍子上的湿痕,咒骂一句才追出去,此时隐约能看到女子背影一闪,可巧她穿的灰蓝的衣衫,黑暗中,追来追去的失了踪迹。 龚炎庆火大的抽了身边廊柱一袖子,发狠道:“爷不信你逃的掉!” 春晓边跑边频频回首,捂着气喘艰涩的胸口慌乱不堪,忽就见一盏灯笼氤氲着微光往自己这边飘来,忙快步迎上,心里想着,哪怕遇到的是周氏,挨两巴掌,也好过在五爷手里受猥琐。 “何人冒失!”前头引路的小厮斥喝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5章 醉酒 第035章 醉酒 灯笼挑高,从暗处过来的春晓下意识的用手遮住眼睛,灯笼的光线只是晃了下就移开,旁边传来干呕的声音。 “三爷!”小厮调转身影,忙去扶人,那人的身量高过小厮许多,才弓腰呕了一阵晃晃悠悠的直起身子,软泥般压上小厮肩膀。 虽不曾看清面容,但那声‘三爷’着实把春晓惊的三魂七魄飞散,也不想寻求什么庇佑,转身就要溜走。 不然如何解释?本该关在柴房的人半夜出没在前院附近,是何意图?如何出来的? 春晓满脑门子冷汗的急促向暗处投奔,不想那小厮却没忘了她,语气不善的叫道:“往哪去?还不过来引路!” “奴婢……才从大厨房来,有急事回复姑娘。”背对着那对主仆,她说话时的唇都是抖的。 不待小厮说什么,龚三爷嘟囔了一句:“回席上去,爷没醉。” 小厮扶的吃力,一手还提着灯笼,只得再喊春晓:“没见这是三爷吗?谁是你主子认不清,若是三爷摔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春晓顿住脚,心想小厮该是没看清她面貌,三爷似乎也醉的厉害,赶快一走了之,那小厮也不会丢下三爷去追她。 于是一咬牙,就当没听见,还往暗处去,只没走两步就退了回来。 花丛后的廊下立着人影,轮廓单薄细长,虽看不仔细,但散发的阴翳气息还是让她第一时间怯步。 “诶我说你,耳背是怎么着?”小厮扶着龚三爷一同晃了下身子,惊的一身汗,灯笼差点脱手。 而春晓此时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的境地。 龚炎庆做的事,实属恶心至极,倒不如在龚炎则面前解释不清被打杀了!一番念头急转,她转过身回到这对主仆面前,伸手将灯笼接在手里,却没接小厮的话。 小厮顾不及她,他个子不高年纪不过十三四,与龚三爷两个在路上左摇右摆,走在一侧照明的春晓都跟着眼晕。 “三爷,莫不回去歇着吧,席上还有周大爷几个在,冷不了场。”小厮满头汗的劝道。 春晓也满头汗,不同的是,人家是折腾的热汗,她是惊吓的冷汗。 就听龚炎则混乱道:“这点子酒还奈何不了爷,爷岂能让庞胜雪看笑话。” 小厮脖子都要压折了,一阵呲牙咧嘴,却不敢违背明显已经醉酒的主子,把人往明堂扶。 来到月洞门口,春晓脚步踟躇下来,黑暗处三爷与小厮不曾细看她,还好糊弄,进了这门去明堂,里面保不准哪个小厮丫头会认出她来,到时有嘴也说不清了。 她这一停,小厮也扶着人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就听一阵脚步声朝这边来,他喊道:“谁在那,快来帮忙。” 春晓闻言吓的脑袋一片空白,身子僵硬的往后退。 门边闪出两个人,一个是小厮,一个身长玉立穿长袍挂玉佩的年轻男子。 那小厮紧着上前与喊人的小厮一左一右扶住三爷,而那个长袍男子则只是朝他们看了看,并不上前帮忙,说道:“都醉成这样了还往前面来做什么?扶你们爷回屋歇着吧。” 两个小厮不敢听他的,没动,那人突然朝春晓伸手,想将她的灯笼要过去。 春晓却因为过于紧张,手紧紧攥着灯杆半分不曾松动,倒像是与这人对峙上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6章 爷的人 第036章 爷的人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那男子不由惊诧的朝她看了眼,就见女子发髻散乱,钗环全无,鹅蛋脸,肤色雪白,一双清泠泠的眼睛透着惊慌,樱唇紧咬,有种孤注一掷的气势。 真是怪哉! 男子怔住,小厮看不过眼,急冲冲的喊春晓,“你干什么,赶紧松手!” 春晓回神,慌乱的将眼帘低垂,避开男子的视线,手也张开。 男子却因抓的太实诚,不由带着灯笼向后跌了半步,堪堪站稳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 龚炎则笑的十分得意,双眸微眯,醉态熏染的眸色犹如琉璃光泽,迷幻闪烁,他笑着伸出手指点着年轻男子的方向,调侃道:“庞大人可曾跌倒?今儿让你见识见识我太师府中女子的厉害!” 被唤作庞大人的男子站稳身形,不免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好奇,他将目光紧紧追逐在春晓身上,春晓不由又后退一步。 龚炎则看热闹不怕台子高,也看向春晓,“你!” 春晓一抖,脊背绷的溜直。 “你!做的好!在太师府做事就是要忠心不二,爷没让你们动,便不动,好!”龚炎则肆意大笑,连同两个小厮与春晓都夸赞了一回,大嚷道:“赏!都赏!赏她!” 手指指过来,春晓死死低着头,龚炎则赏赐极丰,“赏她一百两银子,五匹锦缎,两匣子宫花!” 这赏赐竟超过忙活一晚上的红绫! 不知谁倒抽一口冷气,虽说主子醉酒,但爷就是爷,一言既出很少更改,何况三爷平日手面就大,酒醒也不会不认账。 春晓懵头懵脑的被小厮推了把才僵硬的施礼谢赏。 “你叫什么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旁紧盯着她的庞大人问道。 她低头咬牙,胡乱的想着随便说一个名字吧。 龚炎则一只手臂伸过来,手掌摸到她头上,也跟着起哄的问,“对,你叫什么名?在哪里侍候的?” 如果说那位庞大人的问话只是叫她烦乱,龚炎则的触碰则将她彻底惊到了,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浑身毛都炸了,恨不得上手将人推开,再转身逃跑。 可到底有理智在,紧着头皮,耸着肩膀,两手恨不得将身侧的衣裙绞碎,只答不上话来。 “说话。”等了一阵没听到回答的男人不耐烦的拍了拍她的头,力度在他看来不重,可对于女子来说则根本擎不住,春晓的身子随之向前扑。 “哎呦!妈呀!” 直接将一名小厮扑倒,小厮扶着龚炎则,龚炎则本就站不稳,穿串似的拉扯着另一头的小厮也跟着倒地,一时间哎呦声此起彼伏。而她就趴在了小厮与龚炎则中间,狼狈至极! 看客庞大人愣了愣,看着地上蛆虫般拱来拱去想要爬起的四人,忍不住笑出声。 春晓半爬起身,扭头看过去,就见昏昏灯火旁,男子温润似玉,眉眼朗朗,犹如一股清泉,泊泊磊落。 男子也看向她,视线相接,他笑意渐渐缓下来,最后只微微弯着唇,走过来朝她伸出手。 他的目光太过清明,春晓甚至起了想将手交给他的念头,只突然身下的龚炎则将她搂住,歪歪咧咧的坐起身,对着那男子嗤笑,“爷的人,用不着你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7章 躲避 第037章 躲避 龚炎则本站不起来,此时怀里还抱了一个,更难起身,两旁的小厮倒是左右两头的出力,却因都没什么力气,四个像抱团在水里撕扯似的,身旁浪头浮动便将他们荡的功亏于溃。 春晓几次要脱身几次跟着跌回去,始终提着心在嗓子眼,再一次鼻子撞到男人坚硬的胸膛上,一股酸气冲上眼眶,忍不住掉泪。 庞白看了一阵,哭笑不得,实在觉着不像话,道:“我去将福海喊来侍候你们爷。” 俩小厮感激不已,春晓却惊的睁大了眼睛。 不好!福海、福泉都是三爷的心腹,不可能认不出她来! 她急迫的想要挣开男人的手臂逃离,可这手臂就跟上了锁的门闩似的,怎么也脱不开,耳听脚步声,春晓无法,只好抖着手往龚炎则的腰间软肉上掐了。 一次太轻,没大作用。 她一咬牙一闭眼,下狠手! “嗯……”龚炎则闷哼一声,目光低下来往自家身上巡索,自然是哪痛看哪,春晓却觉得那目光太过慎人,趁着他松开手臂摸腰的功夫,狗刨似的爬出去,站起来扭身就走。 小厮错愕的喊她,“你去哪?诶?” 春晓夹着嗓子头不回的道:“天晚了,姑娘要歇下了,奴婢再不回去回禀便要挨罚了。” “不是,那你的赏赐……”小厮还要说,就见人已走远,传过话来,“无功不受禄。” 俩小厮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这时就见福海带着几个高大的随从走近,他俩赶紧挪开位置,由随从扶起龚炎则,随后几个人簇拥着三爷往前面书房安置去了。 躲在花丛里的春晓其实并不敢独自回柴房,直盯着龚炎则离开才略松口气,视线移动,却发现那位庞大人还在。 怎么不走?她疑惑的皱眉。 男子不知在想什么,随手接了片落叶在手,忽地一笑,这才摇着头负手而去。 半晌后,春晓才闭着眼睛按了按胸口,心里念着:造孽啊,这一晚上折腾的,没把人吓死。 虽是从龚炎则身边糊弄开了,龚炎庆呢?比起三爷的暴虐无常,那位五爷更让人毛骨悚然! 不行,不能在柴房继续呆下去了,根本防不住龚炎庆的肆意施为。 到底怎么办好呢? 正想破脑袋的时候,东南边传来脚步声,一对纱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朝花丛飘过来,近了才看清,是两个穿深色衣衫的婆子。 两人似乎有些惊恐,一人捂着胸口低声道:“不说被关禁闭吗?真是吓死人了,你说他一声不吭的站在那要干嘛?” 另一个连忙嘘了声,制止她再说,皱眉道:“主子的事也是你我管的?快走,就当什么都不曾见过。” 两人加快脚步去了,春晓苦着脸朝阴暗处望了望,终究是不敢过去,只能缩成团蹲在原地,期盼龚炎庆不耐烦先离开。 待前院没了酒宴的喧闹,四周一片寂静,她才揉搓着酸麻的两条腿偷偷爬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8章 走水 第038章 走水 一路提心吊胆,躲躲藏藏,不知磕碰刮伤多少处地方才有惊无险的回到柴房,她弓着背一点点挪到柴房门边,门大敞的,如同她不顾一切冲出去时的样子,房内倒扣的水桶上燃着油灯,火光微弱,似随时都要熄灭。 一切如旧,却处处让她毛骨悚然。 左右观察了一阵,然后摸到平日鲁婆子烧水的灶台,很快找到火折子,这才仰头看了看墙后边的几株大白杨,枝叶摇动,今夜刮的是东风。 “只可惜了这几株大白杨……”好在周遭并不与什么院子相连,左边一处荒废的园子,右边是大厨房,夹道后乃是临街的巷子。 春晓眼中帜热的看着那面墙,恨不得背生双翅飞过去。 原来自己是这么渴盼自由,从知道这具身体的身份是个通房丫头开始,就是这样的想法。 “且等等,总会有个不太差的名头出了这府邸。”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冲动,深吸气,将火折子打着,慢慢伸手,草尖上的火星子慢慢成溢满之势蔓延开去。 秋日干燥,这处又是干草又是废弃木料,一时烧起,噼噼啪啪作响,眼望着火势大了,她缓缓后退,直到退回院中。 清澈的眼底渐渐尽是翻腾的火舌,炽艳、热烈,心止不住砰砰加速,脸颊在火光的映射下,灼热发红。 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兴奋,让她全身血脉贲张,恨不得烧尽一切,将罪恶全部化成霏粉。 东风的风势不强,但火舌卷过的地方都十分易燃,于是越过墙头连绵去了大厨房,这时才堪称一片火海。 春晓在脸上抹了灰,发髻扯散,外裳也扒了往火上燎的烟火窟窿再穿上,然后紧紧闭眼,将右手往火边凑,当即灼起一层燎泡,疼的眼都红了方才在井边假意昏过去。 火起时,府里倒夜香的仆从正要忙碌,不知哪个眼尖看见火光,将一桶屎尿跌洒一地也顾不得,急匆匆往大厨房跑,路上招呼了巡夜的家丁再有守门的婆子,一众呼啦啦的奔去。 眼见为实后,纷纷叫嚷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虽起火的地方偏僻,但太师府邸住的不仅几房人,还有老夫人健在,很快慌乱吵杂起来,红绫的丫头珍儿也惶惶推门出来,一脚踩了个湿透,低头一看,竟是屎尿秽物。 珍儿嗷的一嗓子,“我的妈呀!这是哪个缺了大德的干的,等我抓住剥了你的皮!” 昨儿忙了一晚上的红绫扶着浑浊的脑袋出来,皱眉道:“大清早的叫什么!”抬脚欲迈门槛就被珍儿用手臂拦住,哭丧着脸道:“姑娘快回屋,莫污了姑娘的眼。” 红绫低头才见外面伶仃一木桶,外加一地污秽和珍儿拎着裙角露在外的脏鞋面。 胃里一阵干呕,忙拍开珍儿的手,回身就将门关了,缓了半晌才嫌弃道:“赶紧收拾干净了,呕……” 有那拎水的丫头从院门外过,听见主仆对话都好奇,直到下午才知晓红绫门前被泼了粪不说,还脏了珍儿的脚,都幸灾乐祸的起来,还把周氏乐了一回,直说报应。 这都是后话,只说当下大厨房着火,内管事的领着人处置去了,福海、福泉哥俩立在书房的明堂里等着三爷示下。 龚炎则揉着额头连灌两碗浓茶,睁着充血的眼睛沉着脸问:“你方才说什么?” 福海撇嘴,福泉只得重复一遍,“柴房里关着的春晓姑娘被救了出来,不知如何安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9章 去处 第039章 去处 龚炎则似乎许久没听到春晓的名字了,想了想,瞥眼看福海,道:“爷记得她那个舅舅要赎她出去,还没成事?” 福海脑袋嗡的一声,爷这是真要放春晓离开?那……那位舅爷现在可过的不太好,别说赎金拿不出,就快入了捧碗杵棍要饭的行当了。 福海顶着龚炎则的目光吭哧回道:“都怪小的没上心,过会儿小的就出去打听这事儿。” 龚炎则宿醉难受,并未多想,很快不再看他,问福泉:“冬晴园不是荒了么,让她去那,少在爷跟前晃荡,看着心烦。” 福泉应是,转身去安排。 福海盯着福泉的身影出了房门,忙讨好的提醒:“老夫人那也乱了一阵,爷要不要去看看。” 龚炎则按着眉心起身,一旁的丫头侍候洗漱更衣,收拾妥当就要出院子,在门口碰上绿柳,绿柳万福起身,道:“姨奶奶惦记三爷醉酒头疼,特吩咐厨房煎了碗浓浓的醒酒汤,让奴婢赶早送过来。” 福海心道,若论体贴还得是周氏,到底良家女子贤惠许多,正想伸手接过来,就听三爷淡淡道:“你姨奶奶有心了,只爷方才已喝了浓茶,喝不下别的。” 说完迈步走了,福海手臂僵在半空就是一愣,绿柳更是不知所措。 怎么这样? 福海激灵一下,瞬间感到周氏将被三爷遗弃。 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半个月前还为周氏生子颠簸疾行请医,虽说小公子夭折,三爷对周氏也多有安慰,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呢? “啊……”他不由张大嘴巴,春晓不简单,自己被人踩竟还有能力拉个垫背的! 龚炎则余光里看福海那大彻大悟的样子显出不耐烦来,喝斥一声,“要不要爷给你弄顶轿子抬!” 福海反射性的满脸堆笑,但见三爷眯眼,倏地收了笑,一本正经的跟了上去。 主仆俩走了一阵,院里行走的丫头仆妇见三爷皆规矩的行礼,三爷便想起一事,与福海道:“昨儿记得有个丫头挺有乐子,她自己说是姑娘身边侍候的,该是在红绫屋里,你把爷许诺的赏赐给她送去。” 福海就是一愣,爷说那丫头有乐子?看来又要旧人只闻新人笑了。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主子高兴就行,便挤眉弄眼的应下来。 龚炎则瞥到,说了句“猴机灵。”脸上有了笑模样。 …… 却说绿柳回去复命,生怕周氏打骂,消磨了一阵才回去,只对周氏说:“奴婢去时三爷正急着去见老祖宗,说喝了浓茶肚里鼓胀喝不下别的,叫奴婢给姨奶奶代好,得空就来看您。” 话虽烫贴,到底不如见到本人好,周氏微微勾了勾唇角,却是一脸的落寞,养娘开解道:“整个太师府都是三爷撑着,哪有得闲的时候?且姨奶奶还在月子里,污秽之地爷来了也不得呆,等姨奶奶出了月子爷自然就来了。” 周氏看着养娘,“真的?” 养娘忙点头,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总算哄的周氏安下心来,绿柳突然想起一事,道:“春晓被三爷打发去了冬晴园。” 闻言周氏猛地坐起身,恼怒道:“打蛇不死被蛇咬,你去把福泉叫来,我有事吩咐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0章 洗衣房 第040章 洗衣房 福泉与处置走水事件的内管事碰头,管事正说走水蹊跷,但也不排除是厨房里的火没灭干净,压住两个灶上的婆子要去请示三爷。 “三爷这会儿不在,你再等等。”福泉道。 管事点点头,才又要说什么,就见一个小丫头来见福泉,“我们奶奶让您过去。” 福泉便随小丫头去见周氏,路上套话,小丫头只是做打杂的,并不知道什么,福泉就皱了眉。 心想这周氏明显遭了三爷的厌,若是给自己好处要见三爷,自己可绝不能应。 计较定了,见周氏时他便微低着头,眼睛只盯着脚下那方砖,果不其然,周氏一番委屈的说了不见爷的影儿,问了许多爷的去向,见他‘十分规矩’后,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虽说那毒妇就该立时下地狱,但爷念旧又心慈,我也不是那歹毒之人,不过冬晴园是不是不合适她去?” 福泉抬头,不解的看了眼周氏。 周氏紧咬牙根儿才压住怒火,故作淡然道:“咱们太师府治家一向是赏罚分明,即便春晓不用死,受罚总没错,你就将她压去洗衣房,总不能让人说三爷糊涂。” 福泉犯难,慢声道:“若按您说的办,三爷那里小的不好交代。” 周氏倒磊落,“我去与三爷说,没你的事。” 连三爷人影儿都捞不到,谁去说?福泉暗暗腹诽,面上却不再违逆,恭敬的施礼退下。 …… 春晓被‘救醒’后,有人把鲁婆子找来看守她,其余人都去跑关系,大厨房引起的火灾,都急着撇清自家。 鲁婆子先是唏嘘后怕了一阵,挑了她手上的燎泡,随即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后说道:“灶上的钱、孙两个婆子顶缸了局。” 这火怎么起的春晓心里最清楚,一听就有了愧疚,忙细打听,“怎么说是顶缸?” “钱婆子愚笨老实,平日就知道干活,什么脏累都找她,原是能干才一直没被这些人精排挤,但今儿这事过不去了,只得推她出去。另一个孙婆子也是糊涂的,嘴巴不干不净,贯会惹是生非,早被人记恨上,这时正好除了她。” 春晓闻言更蹙紧了眉头,不论这两人是好是歹,为她所累,终是不安,只想补救也不行,她没那份能力。 越想越觉难受,恹恹的不再言语。 鲁婆子只当她吓到了,也不再絮叨,杵在门边望天,就见福泉领着两个婆子朝这边来,便笑着上前,“呦,这不是泉小哥嘛,三爷身边的红人,老婆子可得挨近些,沾沾小哥儿身上的福气。” 福泉平日见惯了这样的捧高,不以为然的笑着道:“鲁婆婆说笑,我是来请春晓姑娘挪地方的。” “去哪?”鲁婆子警惕的看了眼跟来的两个婆子,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洗衣房。”福泉话音一落,鲁婆子哎呦一声,“这可使不得,姑娘的手嫩着呢,哪能干这粗活,再来眼瞅入冬,可不遭罪了!泉哥儿,你得去和爷说说,周姨奶奶的事不是与春晓姑娘无关吗,咋还不依不饶的!” 福泉抿唇,一口气上不来的憋住,未曾想一个粗使婆子都看到这层面上,再想想周氏的所作所为,由不得不感叹,怎么会有如此蠢的妇人! 后面跟着的仆妇立时横眉冷目起来,咋呼道:“怎么说话呢?毒妇害死小公子,咋能说没她的事!我们奶奶说了,她就是下地狱都是便宜的,叫洗两件衣服怎么了?你再敢胡扯扯,别怪咱们抓你去奶奶跟前惩治!” 春晓听见吵闹,走出来忙拦住还要争执的鲁婆子:“和她们说不上的,婆婆莫动气。” 鲁婆子到底抱不平,啐了口,“什么奶奶,不嫌臊脸!” 姨奶奶和奶奶就差一个字,但意思天差地去,两个婆子也不好否辩,只不甘的涨红了老脸。 福泉见空插话,与春晓低低说:“爷原本吩咐让姑娘去冬晴园,去洗衣房是姨奶奶的意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1章 如愿 第041章 如愿 春晓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跟她解释这些有必要吗?男主人或女主人,不管是谁的命令对她来说没有分别。 福泉没留意她的神色,又道:“三爷出门办事不在府里,待三爷回来小的会去回禀。” 是说三爷回来她就不用去洗衣房了吗? 春晓善意的看向福泉:“多谢泉哥儿,倒不必再去回禀三爷,我在哪里都一样的。” 福泉心想也是,甭管是冬晴园还是洗衣房,哪里也比不上她之前的位置,可不哪都一样嘛。 唏嘘的跟着笑一回,便不在说什么了。 春晓就这样跟着粗使仆妇去了洗衣房,而鲁婆子则回之前当差的地儿去了。 洗衣房的院子不小,院中当间有井,还砌有一个洗衣池,东边一排屋子供奴仆住,西边则是杂物间,铺陈了一方阔大的长桌,洗晒干净的衣裳就在桌上展开,分出各房的衣裳来,有的需拿去熨烫或熏香。 一些有关系的人专干西屋的活儿,如春晓这样被惩治来的,只去外面洗衣,不管冬夏,若下雨下雪顶多搭个棚子。 春晓四处看一遍,进东屋将行李放好,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裳。 送她来的婆子与这里的管事说了许多,不时的朝春晓望一望,目光不善,管事的婆子姓王,笑不笑都是一脸横丝儿肉,点头哈腰的送那两个婆子离开,转过头来站在春晓面前。 “你曾是三爷的人,我们头上的半个主子,但如今这地步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婆子我最不爱絮叨费神,以后交给你的活你都按时按质完成,自然不会找你的毛病,但你若矫情不听劝,婆子我有的是手段叫你知道厉害!” “知道。”春晓表现的极乖顺。 就以往春晓给人的软弱可欺的印象,王管事倒没多担心,叫另一个唤作彬姐儿的带她出去干活。 秋高气爽的天气,此时是洗衣房干活最好的季节了,挽高袖管,接过一条围裙系好,彬姐儿让她坐自己边上,便动起手来。 春晓手里的是一件大红撒花缎子男子外衫,只觉得有几分眼熟,不着痕迹的翻着看了,胃里便是一滚,恶心的想吐,极力忍着胡乱在水里涮了涮就丢到净水盆里。 彬姐儿不时的看她一眼,见她脸色难看,两条细眉都要拧断了,目光扫了眼她手里的袍子,不由撇嘴,讥讽道:“还当自己是奶奶呢,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洗个袍子倒像耗子咬了手,娇气的要死!” 春晓的手指僵了僵,咬牙当没听见,捡起别的洗了。 就当她矫情了,龚炎庆的衣裳谁爱沾手谁去沾。 一开始洗了两三件不觉得什么,洗多了手指节都僵在一处伸不平,两只腻白的手通红,烫伤的地方早就没了知觉,手指肚也起了褶皱,她的两条手臂更是酸软无力,连腰也因一直弓着酸痛难忍。 王管事瞥了眼她手背上的伤处,脚步微顿,踢了踢一旁的盆子,对彬姐儿道:“这盆别忘了洗。” 彬姐儿一看不是自己的活,立时就要争辩,就见王管事警告的目光,张开的嘴巴只好闭上,摔摔打打的将盆子拽过去,等王管事走了才气呼呼的道:“都是下贱人,咋就她是贵人,我不死,等着见你啥下场!” 春晓的脸上溅了许多水珠,疑惑的瞅了眼彬姐儿,想了想,望向进西屋的王管事,到底揣测不出什么。 待晚上吃饭的时根本抬不起胳膊,也吃不下饭,虽然肚子空的难受,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想倒头去睡。 好不容易撑到可以歇息,大通铺上的女人们却都不愿意给她腾地方,只得抱着被丢到地上的散乱包袱走到最里面。 最里面的地方称之为炕梢,因地火窜不到这边,夏天潮冬天冷,比睡在柴房的草堆上好不到哪去。 不过春晓却如愿的笑了,暗想,这么多人一起睡,龚炎庆那个变态没胆来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2章 活见鬼了 第042章 活见鬼了 霜白苑里,龚炎庆听说春晓被弄去了洗衣房,当即摔了一只茶碗,把侍候的明悦吓一跳。 别看五爷平日好模好样的从不发脾气,可侍候在他身边六年有余的明悦却深知五爷是把好脾气端给人前看的,所有的闷气都憋在心里,一个人独处时全身散发的都是阴翳深冷的气息。 这两年明悦对他愈发惧怕,甚至比起三爷的威严暴虐,更怕他,是以侍候时倍加小心,不敢有丝毫差错。 但五爷从未做过摔茶碗这样行为激烈的事,惊惧的同时又起了莫大的好奇心。 她小心的将地上的碎片收了,还挡住了外面的窥探,扭身要退下时,就听龚炎庆道:“你倒是个忠心的。” 明悦头皮发麻,故作贴心的样子:“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龚炎庆望向她的裙摆,指了指,“你把鞋袜脱了我看。” 明悦大惊,慌乱的推拒道:“奴婢……奴婢家里……给奴婢定亲了。” 此时是大周建国一百余年,女子缠足兴起在前朝,如今在富贵门里已十分寻常,除了寒门女子,就连太师府的家生丫头大多也缠足,要将鞋袜去了,便只能在洞房花烛夜夫君做得看得。 龚炎庆嗤笑,“明悦姐姐怕了?开玩笑的,不过忠心的话别在提,爷可没赏赐给你。” 明悦一身冷汗,自己说的什么都分不清了,只摆手道:“爷说什么赏赐,无功不受禄。” 龚炎庆挑眉,慢慢笑了,眸光却闪烁莫测,伸手拽下腰上戴的雕镂满池娇玉佩给她,“你竟然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这个赏你了。” 她哪敢要,僵在原地,没动作。 龚炎庆起身,将玉佩塞她手里,背过身就冷了脸,边往外走边自语道:“早晚有一日,你是我的……” 明悦听不大清,也没闲心细想,只抓紧玉佩合计回家一趟,叫父母催促婆家,尽早成亲离府。 …… 洗衣房里春晓手不停的洗了五天衣裳,便肿的馒头似的,彬姐儿与旁人说笑,“诶你看她,乔模乔样的,洗个衣裳磨磨蹭蹭,擦脂抹粉倒勤快,那脸白的跟面粉似的给谁看呢。” “彬姐儿,你眼花吧,人家那是天生的小嫩皮儿,你可羡慕不来,要不人家咋就入了三爷的眼,你却不成呢。”有那不对付的借筏子行水。 彬姐儿气的脸青,却不敢与那人做对,回头朝春晓啐了一口,“我就是花儿一朵,也是人捧着看着的,没那贱皮钻爷们被窝。” 哄的一声,众人大笑。 彬姐儿趾高气扬的抬着下巴,早起匀的脂粉在脸上,被头顶的日头晒的花花道道,却非要摆出一副比春晓高贵纯洁的姿态来。 春晓面无表情,等众人都不笑了,不经意道:“也不知哪来的自信,活见鬼了!”说完起身,去井边打水。 众人皆愣,互相看了看,有一人忽就笑起来,指着彬姐儿上气不接下气,紧跟着好些人都反应过来,春晓是在讽刺彬姐儿丑,顿时又都笑起来。 反而彬姐儿,怎么也没明白,大伙都瞅着她笑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3章 错把鱼目当珍珠 第043章 错把鱼目当珍珠 福泉来的时候就听见这伙笑闹声,洗衣房全是女人,这笑声能赛过一池鸭子,他些微怯步的驻足在院门外,正听见春晓不咸不淡的那句话,没忍住,也跟着噗哧笑了声。 王管事耳听八方,一溜眼就见到门外站着的人,忙迎出来。 两人互相问好,福泉低声问:“还适应吗?” “还别说,全没娇气劲儿,这才几天就洗的和旁人一样多了,我看她那手背上的烧伤得落疤。”王管事仔仔细细的回道。 福泉没说话,等了一阵王管事忍不住问,“爷那边怎么说?” 福泉神色恍惚,道:“我没在爷面前提她。” “怎么?” “爷新近看上了红绫姑娘屋里的珍儿,你还记得走水那日的事不,都传珍儿在外院遇见过爷,给爷长脸,爷下晌就让人赏赐不少钱财物件,这几日府里外头的忙完,爷今儿得闲就在红绫那坐足半日光景,用午饭时,珍儿不知说了什么,爷又赏她几盆秋菊,一时半会儿看是想不起春晓姑娘这茬了。”福泉说这话时也有些纳闷在面上。 王管事就问,“那这位怎么办?就放我这儿不管了?” 福泉摇摇头,唏嘘道:“终归是爷受用过的人,你且照应些,别日后有了回旋记你的仇。” 王管事哂笑,道:“罢了,即便没有三爷的吩咐,就凭泉哥儿特意过来说一回,婆子我也得顾念些,何况前朝的徐贵妃还不是三起三落,最后做了皇后,这些事儿啊,没处看去,婆子我心里有数。” 福泉谢过辞去。 要说福泉为何如此上心春晓的事儿?倒不是得过春晓的恩情,而是他信自己所见所想,也是凭着这份敏锐的心思才能在门上做事时得了三爷的青眼,进而随侍在三爷左右,今日有多少人奉承他,他就有多相信自己,是以当日见三爷看春晓的眼神,还有给春晓准备的那一餐饭食,他就觉得,这位通房妾侍还有转机。 只不过最近接连发生的事让他疑惑不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福泉一路想着回了鸢露苑,福海笑呵呵的与他一出一进走个碰头。 见他就神神秘秘的拉着往廊后来,低笑道:“往日没瞧出来,珍儿姑娘还会逗乐子,方才又把咱们爷笑的捧腹,这不,珍儿姑娘跟爷讨描金的扇面呢,爷吩咐我去书房取来。” 福泉愣了愣,问:“爷收用了?这才没会儿功夫就叫上姑娘了,红绫姑娘怎么说?” “爷看上了,那不是早晚的事儿吗?至于红绫姑娘那,呵……病了,说头疼,躲在里间一上午没露面。” 那还能好受的了?眼前的丫头没看住,叫攀附上爷们,再大度也要酸上一阵。 福海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反问他,“你从哪来?” 福泉不愿意说春晓的事,可到底‘意难平’,就道:“我去问问那两个侍候的小厮,夜里遇到的就真是珍儿?”想走,被福海一把拉住,泼冷水道:“不管哪个,左右爷高兴和珍儿姑娘在一处,你就是找出另一个来又能如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4章 红绫有喜 第044章 红绫有喜 红绫躺在里间,心里别提多呕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叫个毛没长全的小蹄子得了好去,如何能受的了? 就听外间清脆脆的传来珍儿说话。 “那小娘子见汉子年纪大了,心中不乐,就说:‘你年岁忒大,配我旁人会笑话。’汉子说:‘你想旁人说我年轻也不难。’娘子不解,汉子又说:‘成亲后你做了寡妇,旁人会说,你相公年纪轻轻就没了。’” 珍儿说完就传来三爷的笑声,“小油嘴儿,比翠云楼说书的先生不差什么了,近前来,爷要细瞧你这张嘴,把油瓶儿藏哪了。” “爷……”不一会儿就听珍儿学腔学调的唤三爷,显然是入了爷的怀。 红绫听罢一口血要呕出来,只觉胃里翻腾,压不住的朝床外吐了。 外间听见动静,珍儿在三爷怀里显出几分不安,龚炎则轻轻拍了拍珍儿的手背,调笑道:“爷素日倒没看出来,你家姑娘内里醋劲儿这样大,且等等,过几日你家姑娘的醋味散了,爷要了你。” 珍儿是红绫从娘家带来的丫头,他总要给红绫几分薄面,缓几日,让她顺了这口气,这事儿才好过去。 珍儿自然也明白,此时红着脸,娇羞无比的轻点了头。 她是苹果脸,眼睛又黑又圆,鼻子小巧,嘴巴嫣红,梳着相宜的双平髻,发间两面垂鹦哥绿攒珠络子,比起月子里的周氏和尖酸的红绫来,更显的青春娇俏,乖巧可人。 龚炎则还算满意,正待逗弄,就听里面红绫使唤人,“珍儿,你进来。” 珍儿万分恼怒,却不得不假模假样的应声,转头对龚炎则撒娇,“爷,姑娘叫我进去呢。”故作粘腻的调子足以软化一块坚冰。 但龚炎则却不经意的皱了皱眉,若论逢场取乐,他见识的多了,风月女子哪个不会作乔作张,是喜是怒都是风情,那是就吃这口饭的,府里的丫头虽贯会正经,便正经了去,何必假装不正经?倒让人犯了膈应。 心里不舒服了,手臂也松开,伸手捧过碗茶,似调侃似讥讽的道:“你家姑娘喊你,你和爷却说不上了。” “爷?”珍儿明显一愣,以为三爷与她正热乎不会放手,定会下红绫的脸面,毕竟红绫也耗磨五六日了,爷该恼了才对,怎么听语气不像那么回事。 龚炎则没再言语,屋里红绫又唤了一声,珍儿无法只得讪讪起身去了。 红绫吐的厉害,龚炎则便叫人请郎中来看。 这一诊脉可把红绫喜的跟什么似的,抓住龚炎则的手语无伦次,“婢妾有孩子了,婢妾有了爷的骨肉,婢妾……。” 龚炎则脸上无一丝笑模样,深深盯着红绫的小腹,郎中说怀上一个多月了,恰是周氏大肚子的时候,他倒是在红绫屋里歇过几宿,未曾想就怀上了。 可这个孩子会不会与周氏怀的那个一样,没有耳朵,抑或……没有别处? 珍儿傻眼,对上红绫亮的惊人的眼睛,心先怯了七分,再看三爷凝视半晌没动,她全身便如浇了冷水,彻底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5章 隐瞒与气恼 第045章 隐瞒与气恼 红绫也真不负所望,当即与龚炎则提要求,“珍儿侍候婢妾多年,深得婢妾心意,求爷怜惜婢妾身娇体弱,初有喜脉,让珍儿侍候左右。” 珍儿此时的身子已经僵住了,可怜巴巴的望着龚炎则俊挺的侧颜,暗暗期盼自己在他心里还新鲜,千万别应下红绫,否则自己不知要如何受红绫的欺辱。 龚炎则此时心烦意乱,哪还理会一个逗乐的丫头,想都没想便点了头,道:“郎中也说头三个月要卧床养胎,你少折腾她,便是成全了你自己。” 珍儿略略松了口气,好在爷还替自己说话。 岂知正因三爷护着她的这句话,让红绫本只是恼着珍儿的心情变的恨意灼灼,她生硬的扯了扯嘴角,酸道:“爷说笑呢,您的心头好,婢妾可不敢惹。” 龚炎则看她一眼,并不和她耍嘴皮子,沉声道:“你且养着吧,爷得空便来看你,还有,别到处嚷嚷,老夫人那里等你坐实了胎再说。” 本以为会有大把的赏赐和无尽的荣光等着她,不想三爷竟让先瞒着,红绫怀孕的喜悦顿时萎靡不少,满脸不高兴的嘟起嘴。 龚炎则没再理她,转身去了。 待门响后,红绫狠狠瞪住珍儿,厉声道:“把脸贴过来。” 珍儿吓的浑身发抖,却不得不真个把脸凑过去,红绫一把捏住,拧出几道血印子才算,嘴里骂着,“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不撒泡尿自己瞧瞧,真以为爷稀罕你,不过是耍乐子罢了,还敢与我甩脸子,我让你甩!甩呀!” 珍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红绫泄愤的拿了绣花针不顾头不顾脑的又是一顿扎,好在小丫头不住哭求,说了许多往日主仆的情分,才渐渐消了红绫的火,得以逃过一劫。 …… 再说龚炎则,几日胡思乱想,恨不得长一双透视眼看清红绫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什么,但到底只能揣揣难知,晚间烦躁,领着福泉往府里偏僻的地方转悠。 僻静处安静,他一路沉思,不知不觉走到冬晴园附近。 见院门一把铁将军拴在上面,朱漆斑驳,荒凉无比,忽就想起春晓来,便问:“人锁在里面?” 福泉眼角跳了跳,硬着头皮道:“没人在里面。” “春晓被她舅舅接走了?”龚炎则愕然。 福泉只能继续摇头,“春晓姑娘在……洗衣房。” “嗯?”龚炎则抽回目光落在福泉身上,“怎么回事?” 福泉将头压的沉沉的,弓着背,不敢妄论。 福泉与福海不同的地方很多,最明显的是,福泉从不参与三爷与女子之间的事,起码表面上是如此,历来不多嘴多舌;福海则不管什么男人女人,只要三爷高兴,让他把媳妇让给三爷都没问题。 当然,三爷不见得就看得上他媳妇,只是举个例子罢了。 龚炎则对这两个心腹小厮的行事也知之甚深,当即一脚踹在福泉后腚上,福泉一个趔趄忙又站好。 “好好好,你就对爷当锯嘴葫芦,该说的时候倒不说了。”龚炎则本就心气不顺,踹完福泉踹大门,将个铁门踹的哐啷直响,最后一脚,直接把锈迹斑斑的锁鼻儿踹断,大门嘭地开了。 望了眼荒凉萧索的废弃院落,龚炎则转身就走,大步朝着洗衣房的方向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6章 似不相识 第046章 似不相识 福泉小跑,主仆俩就到了洗衣房外,晚饭过后按理说洗衣房里也该歇了,可偏偏今晚闹起来,大门敞着,他二人走进去并没人发觉,皆全副精神的盯着水池边打架的两伙。 龚炎则身量高,一眼就看见春晓与一个面皮黑红的粗壮女人撕扯在一处,仗着她比那女人高一些,薅着头发往下按,那女人则抱着她的腰向外推。 两人外围还有三个婆子与一群人缠斗,满场尖叫咒骂,喧嚣的犹如诈尸的鸡窝。 福泉才要上前喝止,被龚炎则阻拦,惊诧的又看几眼春晓,转身出了院子。 福泉只得跟上,就听三爷阴阳怪气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日久不一定知人心。” 福泉奇了怪了,正纳闷呢,三爷哧地一乐,眼底怒气消弭,只剩讥色。 “爷?”多年侍候,还是第一次见爷这么阴晴不定。 龚炎则瞥了眼他,冷笑道:“爷还是第一次发现如此趣事。” “什么?” 龚炎则道:“古人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在爷这里,酒并非善物,倒是女人还能解点闷子。” 福泉愣了愣,更糊涂了,三爷身边的女人分两种,一种是绵延子嗣,例如良妾周氏;一种是解闷逗乐,那就多去了,府里的通房妾室,外头院里的粉头戏子,都是解闷的。 那三爷刚刚指什么?春晓? 难不成是看春晓与人打架觉得解闷了?可既然解闷为何还是这副不开怀的样子。 忍不住问道:“爷不问问春晓姑娘因何与人争执?” 福泉是从来不说这些的,引的龚炎则侧目,挑眉:“能和周氏兜旋,还敢跟爷叫板,再怎么看,她也不是软绵可欺的性子,爷往日没看出来,你觉得呢?” 福泉想了一阵,摇摇头,“看不出。”说完就想自己咬掉舌尖,爷和女人的事他自来不说三道四,也不知怎么遇到春晓的事就忍不住说了,偷眼看了看三爷,似乎没在意的样子,这才稍稍松口气,将嘴巴闭紧。 龚炎则淡淡勾出一个笑痕,回想方才见春晓的样子,一头乌篷篷的黑发零乱的缀在脑后,许是因为恼怒,雪白的脸蛋泛红,双眉张扬,目光冷锐,往日只知道紧抿的唇也带起冷笑,抓着对方领口的那股子厉害劲儿倒显的她整个人鲜活明媚许多。 越看越觉得似不认识了,无意识道:“你没觉着她姿容胜过以往吗?” 福泉眼观鼻鼻观心,打死不应声了。 龚炎则更像自言自语,也没管福泉答不答,忽然道:“安排下去,明儿去京城。” 福泉愣了愣,忙应是。 俩主仆又走了一阵,眼瞅着回书房了,三爷道:“此回进京你跟着去,福海留家里,你叫福海去查查洗衣房那头的事,若真有苦处就让人还去冬晴园呆着,等爷从京城回来再说。” …… 这时的春晓汗湿衣背,两条臂膀都没了知觉,手却依旧揪住彬姐儿不放,冷声问,“还不承认吗?信不信我溺死你!” 她往洗衣池边拽彬姐儿,彬姐儿衣衫被扯开,露出里面的桃红肚兜,胸口的肤色竟比脸还黑,鲁婆子抓住彬姐儿的一只手臂背过去,彬姐儿哭爹喊娘的直叫:“你得罪姨奶奶还敢胡来,松手!松开……哎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7章 是非 第047章 是非 “得罪她?今儿就叫你知道,得罪了三爷还活的好好的人是谁!”春晓说完不等彬姐儿反应,下狠手就将人的脑袋往洗衣池里按。 太师府里大概连二房姨太太养的鹦鹉都知道春晓推周氏下水的传闻,然正因为春晓一直没受到三爷的惩治,人们便都聪明的闭嘴,不对这件事妄加评论,毕竟赵氏被卖了,春晓还活的好好的。 事情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三爷的态度,连老夫人都没说话,谁又凭地说什么? 可偏就有蠢的看不清这点儿事,彬姐儿就是。 彬姐儿的脑袋在水里扑棱,身子狠命的挣扎却被鲁婆子按着挣不脱,春晓盯着她,一股悲愤充塞在胸口,犹如自己困在水里,憋闷的无法透气。 后半夜时她被彬姐儿叫醒,说肚子疼不敢一个人解手,求她相陪,她想虽说彬姐儿嘴巴不好,但也没使过什么坏,心一软就起身一同去了。 不想等在外面半晌也不见彬姐儿出来,她便想起龚炎庆暗里龌蹉的事来,心中害怕,便起了戒备,胡乱摸了块石头在手,怕又中迷物,呼吸也小心翼翼。 还真料中了,虽不是龚炎庆,却也是差不多的歹人,那人蹑手蹑脚的自她身后来,她手里端的油灯,瞅见影子,当时吓的心跳都要止了,在那人抱上来时,她用手里的石块将人拍晕,得以逃脱。 若非她警惕,岂不着了道? 世人皆苦,她自问没有对不起彬姐儿的地方,何至于如此害她! 春晓又苦又悲,连日来发生这许多事都不曾掉泪,这会儿越想越难受,由不得眼眶通红,水光乍然。 水池里,彬姐儿不怎么动了,鲁婆子怕出事,把人拎出水面。 这时出府回家的王管事急冲冲的进院子,走路带出的风直把裙角甩的乱摆,脚一顿,眼睛瞪大,指着一动不动的彬姐儿颤声道:“她,她死了?” 周围看热闹的哄的乱了,齐齐往后退开,顿时七嘴八舌的向王管事撇清。 “正洗衣裳呢,春晓见彬姐儿从外面回来,一句话不说,上前就将人按住了打,俺们好心劝了几句,不想这几个新来的不识好歹,动起手来,这会儿人死可不关俺们的事。” “可不是,俺们人微言轻,谁劝的住人家做姑娘的。” 那边孙婆子眼见彬姐儿不动了,眼珠急转,心想春晓有主子爷护着,弄死个低等仆妇不算啥大事,可她从灶上贬到这儿来,可是谁都得罪不起的,想罢就朝王管事扑了过去。 把王管事吓一哆嗦,就见从灶上贬到这来的孙婆子抱住自己的大腿哭诉:“俺们本本分分的做活,这起子人却欺生,侍候灶上的大油襟子也抛过来让俺们洗,泥人也有几分土性,不过说了两句,就被围住了打,可怜婆子命苦,大把年纪还在这儿受辱,可不就是见婆子我寡妇失业的好拿捏,我呸,黑心烂肺不得好死的,如今体面也不要了,婆子我非要这口气!” 孙婆子气不歇一口,这冤屈恨不得六月飘雪、城墙现出白骨来。 洗衣房里也有嘴皮子利索的,但见孙婆子一番作态,也觉不敌,气焰灭了一半。 而孙婆子也不是无的放矢,王管事本身也是寡妇,这话正刺中痛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8章 事后 第048章 事后 果不然,王管事一听眉毛就立起来,瞪着这群人道:“个顶个的搅祸精,有本事就出了我这儿奔高枝去,出不去的,就给我老实干活,想动歪脑筋的别怪我手黑心狠!” 一群人有的目光闪烁,有的讪讪的笑,还有那怕的狠命低头不敢看过去的,只有一个穿灰蓝粗布衫的中年女人一脸不在乎的道:“管事的还是先顾死人吧。” 一句话提醒了她,王管事赶忙看向一丝儿气都不显的彬姐儿,脸色顿时大变,话说的漂亮,真出事了,她这管事也做到头了。 这时春晓将手放在彬姐儿的颈子上探了探,随即将彬姐儿的肚兜带子从脖子上扯下来,也不管露出什么,她屈起一条腿来,让鲁婆子将人放在腿上,头朝下,背朝上,按压彬姐儿的腹部。 围观的人本来散了些,这会儿又都凑上来,春晓喝道:“散开!” 众人一惊,不由的向旁边躲了,给春晓留出个通风口来。 不一阵,彬姐儿咳咳的呕出水,总算是活过来了。 春晓将腿收回,把人丢地上,形容狼狈的走到王管事面前,微低着头,道:“此事是我不对,甘愿受罚。” 王管事与众人一样,有点懵,眼瞅着死了的人被春晓摆弄两下又活过来了,这是从阎王殿抢人呢! 三两层的人鸦雀无声,只有春晓平静的声音和彬姐儿不时的咳嗽。 鲁婆子伸手拧了把彬姐儿,彬姐儿哎呦一声,声不大,但显见是活的,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一下也把旁的人惊醒。 王管事这才看向春晓,皱眉道:“本以为你是个省心的,倒能折腾。”顿了顿,想罚她不许吃晚饭,可一想福泉的嘱托,又怕把人饿坏了,改口道:“这个月,旁人洗一件你三件。” 洗衣裳不过是累点,年轻底子好,休息过后力气有的是。 但见一些人幸灾乐祸,王管事沉着脸道:“别以为没你们什么事,今儿闹事的,凡西屋的都给我滚出来洗衣裳,本就是洗涮的便与春晓一样。” 顿时一片哀嚎,孙婆子趁机松了王管事大腿,暗暗松气。 钱婆子没知没觉的木着一张脸,转头就去洗衣裳了。 王管事监督着这些人干活,余光里就见春晓也去端盆舀水,却再也不信什么老实本分的表象了,心中暗想,盯紧些吧,等福泉回来赶紧弄走。 就听耳边一声冷哼,吴氏挑衅的啐了口痰,进了西屋。 王管事只当没看见。 对于这种没事找事的人,最好的方法不是不轻不重的时常给一巴掌,要给,就得一击毙命,让她再没机会蹦达。 眼瞅人都散了,鲁婆子捧着食盒挨到春晓身边,不住叹气,劝她:“不如再去求求三爷,何必在这儿受罪。” 春晓胡乱的拢了拢发髻,并不言语。 鲁婆子见劝不动也就罢了,瞥眼却见她手背的患处因泡水生了疮,伤处外翻红肿,一把就抓住她还欲洗衣裳的手,急道:“这哪成,这手再不处置便要烂没了,快走,婆子陪你去看郎中。”说着拉春晓找王管事请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9章 真的是你 第049章 真的是你 论亲,王管事要叫鲁婆子一声表姑婆婆,但这亲戚不说绕了多少道弯子,只说平日里两人来往并不多,可真去与王管事打招呼,没曾想竟一下松了口,放春晓出去看郎中。 这倒把鲁婆子弄的一愣,与春晓边往外走边纳闷,王氏与传闻中的冷心冷肺差的远了……。 春晓没心思想多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左右都新鲜,出了后巷连空气都比府里干净,外面走马的、拉货的、吆喝卖菜的,街边的茶肆酒楼客栈无不让她目不暇接,一张脸兴奋的霞光冉冉,嘴角的笑就再没松开过。 鲁婆子暗自嘀咕了一阵,见她高兴的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奶娃子,便抛开也跟着乐:“既出来了就不用回那么早,看了郎中我陪你再四处逛逛。” 春晓使劲点头,兴奋的满眼放光。 去见的还是那个住在巷子口的马郎中,正巧在家晒药材没出门,看了春晓的伤处,有些不忍的道:“这得剜掉,肉烂了,可就算日后好了也要留疤。” 鲁婆子心疼的抹眼泪:“真是遭了大罪了,你又不比那些做粗使活计的,手是第二张脸面呢,马郎中,就没有去疤的法子?” 春晓没曾想鲁婆子对她有这份情谊,忙抚慰老人家:“不要紧,能活着就是命大,还在乎手上落不落疤么,真没事。” 马郎中道:“大内制的雪融生肌膏倒是去疤的好药,只咱们小民哪里能寻那等金贵物。” 鲁婆子止不住的叹气,春晓却真不在乎,只要手还好好的,丑不丑的有什么关系。 马郎中叫春晓在院里坐,进屋取了药具药膏来,就见一个金属薄边箍子托在他手上,春晓用盐水将伤口冲了一回,那箍子就按到伤处的边缘,马郎中推锁扣,巧妙的勒出烂肉,然后在火上撩刀,对准勒起的地方挖下去。 鲁婆子看的心惊肉跳,立时偏头,春晓嘴里咬着棉布团,反而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马郎中的手法。 彻骨的疼痛让她有了错觉,眼前似出现了另一种场景,一个年轻的男子披着水色外氅蹲在她脚边,小心翼翼将她浸透血迹的鞋子褪下,眉目间疏冷异常,“师娘常说你温婉端方、蕙质兰心,不曾想也有离家出走的举动,千里奔波,你所图何事?” 她说:“你知道的。” 男子仰起头,里面穿着深蓝的衣衫,衬的脸明月般皎洁,一双清目凛然肃穆,看着她道:“我不知道。” 她想,你怎么能不知道?你该知道的,我是为……。 突然场景被打破,如一池春水,余波渺渺,眼前是帮她缠伤带的马郎中。 “你手怎么了?”有人自她身后来,脚步略蹙。 这声音……,春晓猛地回头,就见男子衣袂翩翩,清润的双眼关切的望着她,见她不语,又道:“真的是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0章 殊色 第050章 殊色 春晓一时不知梦里梦外,此人相貌竟与方才恍惚见到的男子七分相似,但很快,她分辨出不是同一个人,那个为她脱鞋的男子过于淡然冷漠,而眼前的这位……庞大人,更多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只是,她刚才看到的是什么?那个男子是谁?会是重生前认识的人吗? 庞白看她眼中迷惑,以为她认不出他了,就笑着提醒,“我们见过的,在太师府。” 春晓低着头,精神恍惚了一阵才回神,想着若相认,恐怕日后会有麻烦,那日酒宴三爷明显很看重这个人,自己还是避开的好,便起身施礼,佯装第一次见:“恕小女子眼拙,并不曾见过您。” 庞白微微错愕,那日虽光线昏暗,但也不至于看不清对方的相貌,更何况两人共执灯笼柄,不只一次对望。 鲁婆子是认不出来的,毕竟宴席离的远。 认错人不是什么大事,这时马郎中笑着应酬道:“是来取药的吧,早制好了,就在这匣子里,统共十丸。” 庞白接过匣子,转手递给身后随侍的小厮,对马郎中道谢,“总是添麻烦,晚辈实在过意不去,这回来备了些许谢仪,请笑纳。” “使不得,当年能得令尊指点一二,老夫已受用匪浅,若非医术鄙陋,做梦都想尊他老人家一声师傅,如今不过是举手之劳,拿银两来可就真是打老夫的脸了,快快收起来,何况药材也是贵府拿来的,老夫不过是出个手艺罢了。”马郎中急切的将钱袋退给小厮。 小厮不接,只待庞白点头才收回。 马郎中这才笑了,恭敬的询问,“老神仙近来可好?还常去山里走动?” “不大走动了,闲常在家摆弄棋盘,还是原先的习惯,不见外人,这半年家里人也是不常见了。”庞白笑着与马郎中聊起家常,再没去看春晓。 春晓与鲁婆子便走去一边,马郎中院里晒着许多药材,令春晓惊异的是,这些药材都认得,止不住想:或许她家里便是行医的,怪不得看马郎中下刀子也不甚害怕,必是耳濡目染,也或许,她也会些医术呢。 这可就不好说了,不若回去给鲁婆婆把脉,不就能确准一二了? 其实重生前的事记不记得起来对于她这辈子意义并不大,但人总有归属感。 从哪来,到哪去,这样活的才明白不是。 春晓高兴,面上便溢出笑意,雪白一张银杏脸盘,眉扫春山,目有秋水,粲然一笑,便是花明雪艳,殊色容秀。 一旁才与马郎中撩开的庞白恰回转头来,映入眼帘便是这样一副入画美色,不由凝住了目光。 春晓却不自知,放下忍冬花朝鲁婆子身边去。 鲁婆子才将诊金交给马郎中,迎了她一同告辞,两人出门去了。 庞白眼盯着人走的不见影了心下仍旧有些恍惚。 “鲁婆子怎么把它忘了,莫不是嫌药效不好不用了?”马郎中收拾药具,见药膏好端端的放在桌上没被拿走,不由哂笑道。 庞白回神,见问:“是她们落下的?” 马郎中点头,叹气道:“也罢,洗衣房的粗使丫头,就算有宫制的药膏,只怕也无闲暇养伤。” 庞白拿起药膏,微微蹙了眉头若有所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1章 钱孙二人 第051章 钱孙二人 与鲁婆子在外逛了半日,春晓极难受的回了洗衣房,瞬时觉着空气逼仄,身心不畅,整个人都蔫掉了。 她走进来时孙、钱两个婆子正在卖力的刷洗水池子,钱婆子目光滞纳的望了眼便又低头干活,孙婆子摔了刷子,直起身子,一边捶后腰一边道:“白日没有俺们帮忙,你早叫这起子烂货乱打死了,回头倒去逍遥,留俺们两个老婆子累死累活,把恩人忘个干净,若说哪怕小指甲盖的报答也是心意,你倒好,啥啥没有,落的俺们猪八戒照镜子,里外没当人。” 春晓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这方晦暗天空,扫视一圈冷漠看热闹的这些人,冷笑道:“你与王管事可不是这么说的,红口白牙的说被人欺生才动的手,怎么?想去王管事那再论论理儿?” “诶!”孙婆子眼珠子瞪溜圆,没曾想春晓是个白眼狼,翻脸不认人,当即掐腰拿出架势来,啐了口骂道:“没了心肝的贱娘皮,把俺们恩人当了歹人,活该被爷们厌弃了,成天的歹毒心思琢磨着害人,姨奶奶手软,若是婆子我,直接打杀了才叫报应不爽!厌腥人的浪脏货……” 春晓就立在池子边,冷脸听她骂的过瘾,待她喘息的功夫,突然道:“您大概不知道溺死是什么滋味吧?” 话音方落,不知谁抽了口冷气,嘭的将窗子关了个严实。 星星俩俩看热闹的也都转身避了,就连钱婆子也刷好了自己那块地儿,擦脚出了水池朝屋里去。 眨眼的功夫就剩孙婆子一个立在春晓身前,顿时有种孤立无援的狼狈感,虽说就算这些人不走也不见得有人会帮她,但骂人就是单口相声,没人捧场便没了兴致和气势。 孙婆子回想起当时伏在水池边,胸脯一点起伏没有的彬姐儿也是头皮发麻,哼了声,悻悻的住了口。 春晓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几步进了屋,然而一进去就发现异样。 那些平日不拿正眼看她的女人们此时都避着她走,就算正面迎上也要突然转身或站到一边把路让开。 有个女人还将她的包袱捧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大通铺炕头,然后这些人依次向里稍挪位置,挨着她的也变成了钱婆子。 孙、钱两人都是那次厨房大火被丢来洗衣房受罚的,春晓心中有愧,对她两个便特别关注,能帮忙的地方抢着冲上前,可正如鲁婆子说的,钱婆子木讷寡言难交流,而孙婆子那张嘴就只惹祸一个用处。 春晓既不会让人没底线的欺负,也并不打算欺负别人,看到眼前的情景怔愣过后只余坦然,她从怀里掏出包了点心的方巾递给在一边整理裤管的钱婆子。 想着总算是在一处,容忍度内还是要对孙、钱两人好一些的。 钱婆子呆滞的目光亮了亮,春晓以为她爱吃,亲自捡了一个给她,钱婆子也吃了,但只吃了小口便撩下。 “味道不美?”春晓还没尝过,以为点心难吃。 孙婆子一进门就嗤讽道:“没见识,这点子东西谁看到上?”说是说,却还将整方帕子兜进手里,边走边吃了,直摇头:“太甜,照比钱婆子做的差远了。” 春晓怔了怔,她倒忘了,这两人是灶上的,手上自然有高于常人的技艺,一般吃食看不上眼也是有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2章 有缘 第052章 有缘 因着她手上有伤,王管事让她伤好了再领罚,还让她进了西屋,西屋一半的人受罚去洗衣裳,人手少,屋里人尽是抱怨连天,虽如此却也不想新人进来占坑,只挤兑她去收整。 这些人背地里常说三道四,春晓左耳进右耳出,闷头干活,眼皮都不抬。 “吴姐姐,你看她……”一个给衣裳熏香的女子示意吴氏看春晓。 吴氏就见春晓正规规矩矩的叠衣裳,心想王管事都看顾的人,她要不要也笼络一番?就起身走到春晓跟前,笑的一团和气的道:“来这边坐,咱们一处说话,做活也热闹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吴氏在西屋隐隐是个领头羊,此人不好得罪。 春晓忙应了,转到桌子对面去,就听人奉承吴氏,可话却明显是对她说的。 “原想着晓姐儿是侍候在主子爷身边的上等贵人,不耐烦我们粗鄙不知礼,不曾想近了才知道她这等平易近人,要我说,得多谢吴姐姐心细,不然我们哪有荣光与晓姐儿说上一言半语。”说罢先笑起来。 春晓跟着笑了笑,不好接话。 那边又有人说:“不是我亲香吴姐姐,论资排辈,吴姐姐可比王管事来的早,若不是那回有几个烂秧子造事,如今管着洗衣房这摊子活的非吴姐姐莫属。” 春晓心下一凛,竟然是宿敌!怪不得总觉得吴氏与王管事不对付。可这是要拉拢自己吗?明明一介弃妇,还不至于王、吴二人费心思吧?不过细思起来,王管事对自己确实颇为看顾,为何? 想了一阵也想不通,便轻轻撩开了,想必能揭幕的时候必然不会让她糊涂,且看吧。 春晓面上装懵懂,稀里糊涂的跟着人笑,还是不答话。 吴氏被人捧自然得意,但也有心观察春晓,看不出什么,又想是不是王管事那里另有猫腻,便不再硬拉着春晓说笑,转身暗暗吩咐心腹去查王管事。 再说春晓大闹洗衣房的第二日大清早,龚炎则就带着福泉及几个随从去了京城,鸢露苑一时冷清下来,福海被留下,心中郁闷,再加上与春晓的舅舅郭志杰有罅隙,更是万分不想春晓在三爷那里起复,便迟迟不去洗衣房了解情由,任由春晓是死是活与他不相干。 春晓自然也就不知道龚炎则的意思了,甚至不知道龚炎则曾来看过她。 这一日下晌,天色昏暗,眼瞅着一场秋雨就要来,春晓被吴氏指使给二房的表小姐送洗好的衣裳,回来的路上这雨就没忍住,洋洋洒洒的飘满天,她用手遮着头,往两旁望了望,见假山上有一处亭子,就急急的奔过去。 这边才落脚,正用帕子擦脸,就听对面的台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位庞大人。 庞白也不曾想亭子里有人,带着小厮进来就是一愣,待认清是她,不觉心头喜悦,笑道:“我们真有缘,总能遇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3章 倒霉 第053章 倒霉 春晓尴尬,低着头福了一福身子,侧身站到边上去。 庞白则在另一边,中间立着小厮,他偷眼瞅了一回春晓,见她今日穿叶绿细布交领长衫,袖口抽绳,腰缚丝绦,下着月白裙,风雨吹来时荡开裙角,露出一角竹叶青绣碧萝纹细布千层底鞋子,一身的简洁明快,正是粗使活计的装扮,却不显粗鄙,反而少见的有一股子干练俏丽的韵致。 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女子微微挪了挪脚,干脆给了他一个背影。 庞白目光闪动,雨雾前,这背影越发显的窈窕,一头鸦青发梳的利落,年纪轻轻发髻上却无赘物点缀,心想,难得长的颜色好,却又规矩本分,不由动了念头,心生一计。 春晓也是心思飞转,与个男子共处一隅,只觉得空气逼仄,叫她不自在,焦急的盼着雨小一些,也好离开。 这时就听见脚步声,男子朝她走来,立在她身前,先施礼。 春晓忙避开,口中道:“贵人多礼。” 庞白摆摆手,问道:“那日你伤了手,可曾好些了?” 春晓实在不想与他扯闲篇,冷淡道:“多谢关心,已无大碍。”然后假装看天,“天放晴了,奴婢先行告退。”说罢就要走。 庞白便顾不得客套了,忙拦住她,见她诧异而戒备的抬头,目光带着微怒,不由一晒,让开身子,道:“我只是想问问姑娘,可否在来的路上见到一枚扇子坠,平安扣缀孔雀蓝络子的。” 春晓心头略松口气,实在是醒来之后见过的男子都太恶劣了,叫她不得不防,认真的回想了一遍,并不曾见过什么扇子坠,便摇摇头,“不曾见。” 见她神色放缓,男子的语气越发温和,怕把她惊跑了,轻揽愁眉道:“本是长辈赠的,不想在院子里逛了会儿就遗失了,我与小厮两个寻了半日不见,却又赶上下雨,只怕找不回要伤了长辈的心,焦急之下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莫介怀。” 春晓瞥眼见他腰上揣着柄川扇,没坠子,想来说的是真的,再说也没必要和她撒谎,就又放了一层心,语气也和软起来,道:“现下雨有些急,待雨歇了奴婢唤人来帮贵人找一找,贵人且安心。” “不行,那坠子贵重,再被眼皮子浅的顺走怎生好?”小厮突然插话进来,满面急色。 小厮的样子不似作假,春晓彻底信了,可也犯了愁,既然东西贵重,她就这么急匆匆的走掉,会不会被怀疑偷拿了? 心下郁结,暗叹倒霉,只能对男子道:“那就奴婢也来帮忙吧,左右奴婢已经是被嫌疑者了。” 庞白见她露出赶鸭子上架般的幽怨神色,强忍住笑,郑重道:“姑娘严重了,庞某并没有把姑娘看成贼,但有姑娘帮忙,自然是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哦……”春晓很怀疑他的诚意,但也无法,扭过头继续看天。 男子也跟着望天,两人并肩而立倒显出几分亲密,她便收回视线佯装看亭栏下的野菊,不着痕迹的挪开身子。 庞白余光见了,不觉一笑,心道:多少名门贵女想叫我青眼,做那种种举动引我注意;又有多少美貌丫头想近我身畔,讨我垂怜。只身边这女子,清奇寡欲、频频避讳,倒叫他生了些异样滋味。 这时风歇雨小,春晓忙提议:“贵人,雨小了,不如现在就……” 庞白打断她,突然很严肃的道:“在下姓庞名白字胜雪,姑娘就别贵人贵人的叫了,若不嫌,喊我一声九爷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4章 得逞 第054章 得逞 他太严肃,冷然郑重的神色竟与似幻似真场景中的男子近乎重叠,春晓怔然,看着他,神思恍惚。 庞白深知自己官威摄人,不自觉就流露出来,以为吓到她,忙又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轻声道:“还是姑娘自便吧,只不过我觉得贵人呼来呼去过太生疏,毕竟我们有几分交集,如今你又帮我寻物件,叫声九爷不为过。” “九爷,雨停了!”小厮急切的要去寻坠子。 春晓被惊醒,再见男子,又觉得他相貌、神韵没有多像了,暗暗懊恼,怎么当着人的面就胡思乱想上了,不该,真不该。 忙福身一礼,转身就尾随小厮一同出亭子。 庞白抬步就要跟上,春晓忽地回头,道:“庞九爷去对面路上找找,咱们分开能快点。” 她声音软棉,一声庞九爷唤的庞白心悸,耳朵竟然有些发烫,忙蜷手掩饰的咳嗽了声,却还是跟了上去,喊小厮:“麦子,你去那头,我与……”顺势问春晓:“姑娘贵姓?” 春晓看了他一眼,无奈道:“奴婢叫春晓。” 听完庞白就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好看,拉住麦子道:“我与春晓姑娘走这边。” 麦子古怪的瞅了眼春晓,答应了一声折身去了。 雨后有些冷,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踩着湿滑的草丛,春晓探着身子仔仔细细的巡索起来,庞白就跟在身后一步的距离,似也在认真的找,但目光总忍不住落在她身上,更觉她削肩窄背、腰若纨素,身段风流妩媚。 春晓总觉背有异样,可每次回头看,见的便是背对她的庞九爷,心想莫不是过于警惕了? 但一经转过身去,又会觉得身后不自在,于是加快脚步,与庞九爷拉开数步之遥。 庞白又好笑又觉得憾然,目光穿过伸展的低矮枝桠追寻她的娇影,却也不敢捉住不放,生怕她厌烦。 不知不觉两人将这片园子转了大半,春晓瞪的两眼发酸,直起腰抽了帕子按了按。 就见庞九爷朝她招手,喊道:“我去那边,待会儿亭子里聚首。” 春晓点头,又兢兢业业的找了一阵,无果,只能再次暗叹倒霉,悻悻的朝亭子去,不想路上正见一枝低桠上挂着孔雀蓝丝绦的坠子,顿时松了口气,喜道:“原来只顾低头寻找,不想它挂在高处。” 她把坠子握在手心里,兴匆匆的登上亭子,亭内却无一人,站在上面向四处张望也没看见那对主仆的身影,只好等在原地,直等的腿酸脚软,就见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丫头子跑上来,气喘吁吁的问,“你是春晓姑娘吗?” 春晓点头。 小丫头子道:“九爷被他府里人叫走了,说有急事,让姑娘不必找也不必等,赶紧回去,还说改日来了要谢姑娘。” 春晓攥了攥手里的坠子,再怎么不愿保管也不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只得头疼的叹气道:“我知道了。” 小丫头传完话就跑了,春晓鼓着腮帮子,使劲跺了跺脚才离开。 待亭子四周风平浪静、渺无人影,被挡在几株高大槐树后的庞白才露出身形,啪的展开折扇向怀里摇了摇,全然不在意雨后湿冷,满眼笑意盈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5章 提醒 第055章 提醒 春晓回到洗衣房就见孙、钱两个婆子坐在一处,孙婆子的一只手被钱婆子捧着上药。 “怎么了?”她连忙走过去,心想就一场雨的功夫又和谁动手了?这个孙婆子可真不省心。 钱婆子一板一眼的将伤带缠妥,站起身不曾瞟春晓一眼就往外走。 春晓喊人,“您去哪?” 钱婆子也不应,跟没听见似的直愣愣的去了。 孙婆子摆手,嘟囔道:“喊她做啥,她去干活。” “干活也得抻着劲儿,待会儿就用午饭了,回来晚又得吃剩饭剩菜。” “没法子,人家一件俺们三件,我这手也娇气,天才凉就皱破了皮,不敢想一个月下来手还能不能齐整了。”孙婆子站起身,斜睨着春晓,不咸不淡道:“俺们可没你好命,许了人家好处,到西屋遮风避雨的躲轻闲去了。” 春晓着恼,心想:每次觉得对不起孙、钱二人心念升起愧疚的时候,准被这两人恼的一点儿不剩,甚至觉得这二人本就活该,好好的话从未好好说过。 特别是孙婆子,这张嘴就应该拿线缝上,而那钱婆子最好打板供起来,与庙里泥塑木胎的雕像没甚区别。 孙婆子见她脸色不好看,全没打算说和软话,倒变本加厉的讥讽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不是你借着三爷的明堂巴结王管事,你能进的了西屋?要不是你转头又讨好了吴氏,你能屁事没有的呆下去?得了罢,也就骗骗那些不知深浅的蠢人,想糊弄老婆子我,你是瞎了眼。”说罢顿了顿,挑着半截眉梢忽而道:“你若真是个心眼实诚的好人儿,就去给俺们婆子讲讲情面,做点轻巧活儿,让俺们也松散松散。” 春晓眼珠子瞪通红,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即背过身去,冷笑道:“我是俗人、蠢人、小人,却独独不是那好人儿!您还是留着那张嘴数落旁人去,莫瞎了眼,到时自戳心窝子。” 孙婆子一噎,翻着白眼儿看向别处,就见门帘子忽悠了一下,彬姐儿粗黑的脸才露头就缩了出去。 她眼珠一转,胳膊肘戳了戳春晓,春晓想不理她,但到底有那份愧疚在,不耐烦的扭头,就见孙婆子神秘兮兮的靠近,低声道:“知道彬姐儿前几日与谁走的近吗?” 春晓不解,忽地想到周氏,那日彬姐儿被按到水里,生死攸关之际还口口声声嚷她得罪了姨奶奶,不正是周氏指使的吗?没曾想周氏都把她发配洗衣房了还要下毒手,真是烦心! 却听孙婆子嘿嘿一笑,道:“老婆子眼尖,见她与红绫姑娘身边的珍儿避着人碰了几回面,保不准干什么龌蹉,不然何须背人?” 春晓微怔,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害我的不是姨奶奶,而是红绫姑娘?” 孙婆子冷笑:“这宅门里的事谁说的清?这宅门里的人儿谁又琢磨的明白?”说罢直起腰,伸手将春晓腰里掖的帕子抽了去,展开看了,撇嘴道:“你这都办的什么差?出去一回连点像样的赏赐都没得。”又将帕子丢了回去。 原来她以为春晓去给表姑娘送衣裳,能得几文钱包在帕子里。 春晓将帕子好好的放回去,也不言语,静默的沉思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6章 回礼 第056章 回礼 西屋的活计确实轻巧,收整好衣裳,春晓就学着旁人,也弄了些角料和粗线,打算给鲁婆婆做一件夹棉褙子,天气转凉,正好得穿。 因没有整面的布料,就想拼个百家图,不曾想自己手巧活计快,连着做了两日便得了大致摸样,她一头抿着线头一手捻线,正打算上里衬,就见孙婆子急火火的进来,破天荒的笑模样,“快别做了,外头有人找呢。” 春晓就问是谁。 孙婆子道:“是个俊俏的哥儿,穿的戴的非凡的体面,那通身的气派想是富贵门里的爷。” 春晓很快猜到是庞九爷,忙起身回屋,自枕头囊里摸出扇坠儿,用帕子包好掖在腰间,起身出去。 孙婆子在外头打转,见她出来忙迎上来,笑得谄媚,“姑娘是怎么认识的?那位一看就是贵人,姑娘的出头之日到了。” 春晓皱眉,避开孙婆子朝外去了。 孙婆子连忙跟上,院子里几处干活的女人们也都偷偷张望。 春晓出了院门,就见不远处的巷子头立着男子,锦缎华带,风度翩翩,男子见到她就是一笑,眉眼舒展,气质温润。 待她走的近了,迎上几步,道:“前日多谢你帮我寻扇坠儿,今日我备了谢礼给你。”说着将个匣子递给春晓。 春晓哪能接?才想婉拒,就听他又道:“说是谢礼也是我腆颜了,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也未曾问你喜欢什么,拣选了些自家灶上做的糕点装了一匣子来,你别嫌弃。” 原来只是吃食,想了想,便收下了,孙婆子适时的伸手将匣子接过去,春晓瞅了一眼没吭声,接着捧出帕子给庞白。 庞白扫了眼孙婆子,见是刚才进去传话的人,想必与春晓亲近,不然也不会这般殷勤,便和气的笑了下,又看向春晓,她今日还是那身妆扮,不由心下怜惜,语气愈发温和起来,问:“这是什么?不会我才送你点子东西,你就要回礼了吧。” 春晓被调侃的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的道:“是扇坠儿,奴婢寻到了。”想到那个叫麦子的小厮的话,忙又添了句撇清自己,“不是偷拿的,在一断枝桠上寻得,想是你摇扇子时刮落了。” 扇坠儿怎么丢的庞白比谁都清楚,笑着接过在手里,却不看平安扣是否受损,只细细瞧这方帕子,料子是平常的月白绢布,一角绣了一丛绿松,轮廓写意,仿佛远眺见得密云中的一丛松柏,配色古朴,有别于一般闺阁女子的喜好。 不觉就是一愣,还待琢磨,缠了纱带的玉手伸到眼前,捏着帕子要抽走。 庞白轻巧的拽住,引的春晓一愣,想说这是我的,并非捡来。庞白眨着一双含笑的眼儿,道:“就用它包着吧,回头我让麦子送还给你。” 春晓囧然,烫手般松了,想到这个人还要与自己来往,咬牙道:“不必麻烦了,一块帕子不值什么,用不上就丢了罢。” 庞白笑着将帕子珍之慎之的揣进怀里,摇头,“春晓姑娘妄自菲薄了,我觉得帕子上的松柏立意标新、出尘夺彩,正该收好了才是。” 说的春晓脸上再次发烫,不好再应什么,忙告辞避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7章 吃食 第057章 吃食 回去院里又是一番波澜起伏,暗地里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样,没人敢去春晓面前说,都怕狠了她会像溺死彬姐儿那般对自己,虽然彬姐儿如今也没什么事,但到底是震慑住她们了。 春晓也没去理会这些人的百样神色,径直进屋,此时脸上的热才消了,两只手拍了拍脸蛋,坐在炕上发起呆来。 虽说不想与庞九爷有交集,却压不住那种熟悉感,仿佛见过千遍万遍,可只要他一开口说话,她就会觉得两人不过是不熟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会不会在他身上找到自己重生前的记忆呢? 正胡思乱想,孙婆子在外面嚯嚯叫喊一团,听着是‘长嘴馋货的贱种,为了口吃食害人跌跤!’ 春晓叹了口气,狠狠搓了脸起身,暂且把重生与庞九爷的事丢一边,走出门外看情况。 就见钱婆子杵着一只胳膊才被人从地上扶起来,再看孙婆子背对着钱婆子,手里托着方才庞白给的点心匣子,与几个挽着袖子手上还滴答水珠的妇人叫嚷争执。 春晓听了几耳朵,捋出事情起因,原是孙婆子拿点心出去炫耀又不给眼馋的人吃,小孩子般任性的偏只与钱婆子分享,钱婆子吃了一个就起身去舀水,结果被人使坏绊了一跤,现在是手臂损伤。 春晓气的肺要炸了,走过去扶住钱婆子,对孙婆子道:“钱婆婆伤了手臂,她的衣裳你洗。” 孙婆子猛地住了口,回头就立起眼珠子,叫道:“凭什么?明明是她们吃不到使坏做下的恶毒事,凭什么叫老婆子顶缸?” 说起顶缸,春晓心里有些触动,若非顶缸周氏的错,她如今也不该在洗衣房,胸腔里的怒火略平息,但仍气恼孙婆子无事生非,便道:“你不服就与王管事说去,不过我要提醒你,王管事眼里不揉沙子,你将活计大部分都推给钱婆婆的事,只怕早看在眼里,此去述冤,记着先把自己摘出来。” 孙婆子眼角抽了抽,仍嘴硬道:“一码归一码,再说,自来我就与钱婆子关系好,我手伤了,她替我多洗两件衣裳也是我们老姐妹的情分,和今儿这事不相干。” 春晓的火气都散没了,无可救药的摇摇头,不再看孙婆子,扶着钱婆子回屋。 她一走,方才点了哑穴般的妇人们才又与孙婆子争吵,大有若非血溅三尺决不罢休的气势。 屋里,春晓试着动了钱婆子的手臂,不想一碰就被钱婆子躲了,见她脸色惨白,明显疼打哆嗦,判断是伤了骨头,想了想,寻来一块长条木板垫住手肘,再用作废角料搓成股,绕过钱婆子的颈子做成简易支架,固定在胸前,然后领着她出门寻郎中去了。 两人到马郎中那里看诊,之后再出来,才出巷口春晓就被人叫住,“丫头诶,真是你,我是你舅舅啊!” 春晓怔愣着回头,就见一个穿黑灰色短衣衫的货郎,双目殷殷切切的望着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8章 舅舅的意思 第058章 舅舅的意思 郭志杰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街上遇到自家外甥女,那个传闻中生活在太师府那种需要小民仰望的地方里的姨奶奶,居然只带了一个婆子就出来了。 再看春晓真身打扮,头无半支钗,身无一角绫罗绸缎,脸上也没描眉画目,虽说看着清爽干净,可到底不像富贵人,还有跟着的那个婆子,穿的灰突突的,手臂还帮着古怪的绷带,眼神木讷,见他也不知道喊声舅老爷。 郭志杰虽没真正见过什么高门贵女,但好歹听人说过,一时心上范合计,神色上露出几分猜疑,上上下下将春晓打量后,试探着问:“听说你在府里挺好的,还有幸做了三爷的妾侍,三爷待你如何?怎么出来也不多带些人,只一个婆子跟着,三爷也放心?” 再说春晓,见了原主的亲人,不由心虚,只用余光扫了这人一眼便礼貌的避看向旁处,心里打鼓,想着尽量少开口,让他看出什么就不好了。 听见问话,细细掂量了才道:“也无甚好坏的,过日子罢了,今日也是有事要办,往常轻易出不来的,我与舅舅有些年没见,舅舅一向可好,家里可好?” 郭志杰没听春晓提三爷,本想再问,但听她提家里人,顿时满肚子委屈要说,便跟着转移了话题:“还不是因着你,我与你舅母如今过的甚是艰难。”见春晓疑惑,忙诉苦道:“当年送你进府,舅舅十分不舍,但想你母亲遗言,希望你过的安稳,舅舅想,跟着我们这一大家子熬日子有甚安稳?再有你表妹大秋冬日里落水,舅舅不信是你推的,但确实是需要钱救大秋的命,这才把你签活契送进太师府,当时你十三岁,舅舅心疼的好几宿睡不着觉,你舅妈也长吁短叹的说家里贫苦,不然绝不送你走!转眼你都是大姑娘了,心里可还怨我们?好在你终身有托,舅舅就想着三年契期到了,赎你出来嫁人,不想你成了三爷的人,舅舅无法,只得舍的一张脸面去与亲家说,你也知道咱们的俗约,毁亲是要多赔三份聘金的,舅舅一个卖货郎,哪有那些钱财?求爷爷告奶奶也不顶用,到底拿房屋做了抵押,与你舅母两个带着大秋、小秋,用你舅母回娘家借来的几钱银子租赁了个小地方住下,不至于流落街头,却也还欠亲家二两余银子没还呢。”说罢深觉命运悲苦,抬袖子按了按眼角。 “您是说,我之前有门亲事?”真挺意外的,不知原主生前知不知道这码子事。 郭志杰道:“就是东街的柳举人家,当年还是他们家老太爷活着的时候亲自与你父母定下的娃娃亲。如今你那无缘的夫君前年也考了秀才,说是明年考进士去,这么说来,真不清楚,你到底是跟着三爷做小好一些,还是嫁给举人老爷做正头娘子好!”感叹了一回,忽然问,“你也知道这事的,当时怎不与三爷说一说,叫三爷把这事办妥当了,也省的连累我们。” 春晓面色一僵,原主既然心知肚明将来的去处,为何就爬上了三爷的床?难道真的是三爷醉酒稀里糊涂成的事?可正如舅舅所说,她定亲的事为何不与三爷交代清楚了? 转个角度,如果这一切都是原主预谋的,她为了图富贵窝、图三爷容貌风流甘愿做小,可为何春草曾说春晓对三爷并不热络,甚至不与其他人争宠?还有,图财的话,原主没留下丁点儿余财,像样的首饰也没半件。 春晓揉了揉额头,忽地想起龚炎庆来,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一种解释,五爷这个旧识与原主的死有关。 但还需要一些佐证,待她有机会查一查真相,现在想这些无用。 郭志杰见春晓一直沉默,急了,道:“舅舅生活困难点儿倒没什么,可大秋的病要吃药,如今没钱买,丫头,你如今是姨奶奶了,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9章 赚钱 第059章 赚钱 姨奶奶?谁给封的? 春晓叹了口气,到底没把自己的变故说给一个陌生人听,回去的路上便琢磨着,咋样才能弄些钱,就算不是为了原主的舅舅,也为了那张卖身活契啊! 三两银子就得自由,可不正是她要等的好机会! 如此一想,面上就有了笑,兴冲冲的寻思赚钱的法子,首先想到的是针线活,她手巧,络子打的也别致,再配些精巧的珠子不怕没有好价钱。 于是择了个弯,没回府,带着钱婆子去绣坊买了些碎教料和彩线,又去杂货铺买了些珠子,钱婆子一直木讷的在一旁看着,全没一点动静。 回去连饭都顾不上吃,麻利的收整了衣裳,就躲到一边做香囊、打络子。 吴氏已经得知福泉私自来见过王管事几回,便知春晓得罪不得,不想想福泉代表的是谁的脸面。是以春晓抓功做私活,她也不管,其余人再看不惯也只互相对个眼色,不敢说什么。 一晚上打了四个络子,香囊也绣了个半成品,累的脖子都僵硬了也不觉什么,还嫌时间过的太快,灯油就这么烧干了。 一连两天都是如此,就算孙婆子再和谁吵起来,她也不动地方,众人便奚落孙婆子攀的高枝不待见她了。 孙婆子也觉奇怪,问钱婆子又问不出来,正好春晓跟她说:“孙婆婆可有地方卖这些小手艺?” “你这么赶着做就为了卖几个小钱啊?”孙婆子眼睛都瞪圆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春晓满心都是对出去生活的憧憬,没留意孙婆子的神色,只耐着性子道:“一向知道您路子广,又是府里的老人,懂的多,您帮我想个法子,把这些换钱,卖的好,自然亏不了您。” 孙婆子僵了僵脸,皱了眉问,“你要钱干嘛?不是,谁也不嫌钱咬手,可你这么一个两个的做这些小玩意,到底卖不了几个钱,图啥?” 能得自由身,对春晓来说是件大喜事,高兴事自然都想与人分享,再说签的活契也不是机密,随便谁打听都能知道,于是就没瞒着,道:“我也知都是些小钱,但我想攒够三两银子赎金好出府去,便也顾不上了。” “啊!”孙婆子惊的蹭的站了起来,急道:“傻话!你是三爷的人,如何出的府去?” 春晓沉思片刻,慢慢道:“三爷女人众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既如此,我出府不与他相干。” 孙婆子愣是半晌没言语,心里想着:起初见春晓还不觉得长的如何好模样,可不过几天,就觉得这模样是见天的在变,并不见哪里大变化,总之是越来越标致了,笑起来时那股子清艳,满鸢露苑找不出一个可匹敌的,只要想法子让三爷见一面,三爷保不准就回心转意了。就算三爷那里嫌弃,还有那天来的年轻人呢,一看就身家不凡,难得的是对春晓明摆着有想法,这不正是飞上枝头的好时机吗? 只要春晓出息了,她这个与春晓一直亲近的人,求也能求来个一荣俱荣,最不济,也能脱离了洗衣房这个苦地方。 孙婆子心思百转,忽然眼睛一亮,道:“这东西你交给我,凭你我的情分还要什么分利,只管等着赚钱吧。” 春晓闻言自是感激万分,忙把东西悉数交给孙婆子,还想着,给鲁婆婆的褙子做好后,给孙、钱俩个都做一件,以图暖她们的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0章 送药 第060章 送药 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外头有人道:“春晓姑娘有人找。” 不待春晓动地方,孙婆子快手快脚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回转,正与春晓面对面碰上,忙小声道:“是那天那位爷。” 春晓皱眉,想不见,却总觉失了礼数,又想他与三爷交好,总不能得罪他,便让孙婆子陪着出去,以此避嫌。 今日庞白一身靛青菱格缎子长衫,牙色卷草纹嵌玉腰带,挂着白玉蝙蝠葫芦玉佩,双手背负,笑容温润的立在不远处。 春晓顿了下脚,才加快步子走过去,福身礼,道:“庞九爷。” 半晌没听到庞白说话,微垂着眼帘的余光里只觉得他一寸不放的盯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热,偏开头,再问,“您有事尽吩咐吧。” 庞白哂笑,“无事就不能来见你?” 这话有些轻佻了,春晓心中不快,转头就要走,庞白忙喊她,孙婆子也拦了春晓,笑道:“有老婆子在呢?你等庞九爷把话说全。” 春晓站住,侧对着庞白,庞白不敢盯着她再看,伸手将一个匣子递过来。 “无功不受禄,不好再要您的东西。”纳闷这人怎么又送点心,春晓没接,还挡了孙婆子伸过去的手。 孙婆子讪讪朝庞白一笑,不好再僭越。 庞白则道:“并不是点心。” “是什么奴婢都不能要。”春晓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坚定。 庞白扑捉到她的目光,笑的愈发温和:“上回见你手伤了又忘记拿走去疤的药膏,我就自作主张的给你送来了。” 春晓一愣,想起来马郎中那里落下的药膏,鲁婆婆倒念叨了说去取,是她自己说不用了,落疤不要紧的。不想今日让他送来了。 看着那只伸来的手,手指修长白皙,将朱红的匣子都衬的失了色泽,春晓有些不自在,想不接又怕他一直举着尴尬,再说本就是她的东西,于是就接了。 庞白笑了笑,道:“我也是路过,这药膏你一日用两三次,按理半个月就能好,若是不见效,你和我说,我去别处寻好的来。” 春晓的脸腾的就红了,凭什么让他为了自己遍地寻药?这话说的愈发不像样。她攥紧了匣子,匆匆说了声“多谢,不必麻烦”就小跑着去了。 庞白望着她纤柔的背影怔神,心底忽然冒出一股熟悉感,这背影似在哪见过。 孙婆子立着没动,想着,若不然把春晓只要三两银子就能赎做自由身的事告诉这人?但又想,三爷回来若再欢喜上春晓,跟着这人走岂不脱裤子放屁费二遍事? 一时犹豫不决,直到男子看过来,孙婆子忙扯了一个笑告辞。 屋里,春晓摩挲着将匣子打开,见里面装了个官窑小瓷瓶,胎釉细腻,白白净净的,她将盖子掀开,膏体如雪,散发出百合的清香味道,一见便知是好东西。 起初她也诧异会不会是庞九爷拿错了药膏,毕竟太过精致,又想,连庞九爷这样的贵人都去求马郎中制药,说明马郎中医术高明,有些好药也正常。 安心的挑了一指甲盖,漫在已经结痂的手背上,清清凉凉,十分舒爽。 孙婆子在她身后伸长脖子瞅了半晌,也看出是好东西,心知肚明是那庞九爷假借马郎中名义送的,却紧闭了嘴巴不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1章 男子腰带 第061章 男子腰带 这一日孙婆子从外面匆匆回来,几个正卖力干活的女人正要数落她几句‘腿比手勤快’,孙婆子却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眼珠子在院子当中快速巡索一圈,径直小跑着进了西厢房最里面的耳房。 春晓为了多干点私活,这两日躲在这里的时候多一些。 孙婆子见她手里正密实的将香包锁边,一把夺下,差点被针扎到。 春晓唬了一跳,忙道:“婆婆做什么?伤到手没有?” 孙婆子道:“这时节还在乎手吗?我从院子里来,听说老夫人病了。” “老夫人?哦,太师府老夫人。”如今春晓满脑子想着绣个龙凤呈祥的图案,红锦织金缎面,绣这个最吉利不过,卖去绣楼应婚期,许能多赚点,如今她与绣楼是四六分账,她占四成。 “不然你以为是哪个?”孙婆子有些激动。 春晓不以为然,将香包抽回来,捻针欲继续绣好。 “看着伶俐其实是个呆瓜!老夫人病了三爷也就要回来了。”孙婆子将探来的消息与春晓说:“我与老夫人院子里的几位管事妈妈交好,听她们露出口风来,老夫人这次病的有些重,两个郎中请来都不见好,忙忙给三爷去信儿,让三爷自京里寻一位太医回来诊治呢。” 春晓闻言愣了下神,男主人与自己交集不多,他走不走归不归的与自己全不相关,倒是孙婆子,每次提起三爷就激动,不由奇道:“三爷是欠了婆婆的钱,婆婆等着收账,还是三爷能达成婆婆的什么念想,让婆婆如此惦念。” 孙婆子自不能说是想撮合春晓与三爷再续前缘,好借力达成所愿。于是讪讪的笑道:“你这张伶牙俐齿,说的老婆子要挖地缝见不得人了,三爷那样的贵人咋也欠不上老婆子钱。”故意没提三爷能为她达成念想的话头。 春晓眼皮都没抬的点点头。 孙婆子急的几次张嘴,想劝春晓对三爷服软,但也知道春晓出府的想法正炽热,不敢多嘴,怕弄巧成拙,思来想去,忽然灵机一动,道:“你这是打算绣应婚期的香包吧,这绣功没得说了,好的不得了。”啧啧赞了两句,忽然哎呦一声,把春晓吓的抬头看她,孙婆子故作回神状,“你看婆子我这记性,这些年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忘了与你说,绣楼的你顾嫂子说叫你绣个男子腰带,八宝蒲团亦或牡丹穿蝶的,嵌玉嵌东珠,不知你绣的下来不?” 这是要拉活给她做了,如此看顾嫂子已然信的过她,一条腰带绣下来工钱只多不少!春晓合计了一番,笑道:“我的绣工顾嫂子是见过的,不知工钱几许?” 孙婆子道:“谈好的了,一两二钱银子,少一钱不做。” 春晓这才喜少眉梢,点头应下。 孙婆子亦笑的眉开眼笑,暗暗拿定主意,先拿春晓试过三爷有无旧情,若真个无情再说。 春晓眼瞅着孙婆子去取材料,想自己之前卖些小物件赚了四钱银子,这次再添一两二钱进项,她便还差一两四钱就攒足出府的数了,真是振奋人心呢。 同样觉得振奋人心、嬉笑眉开的还有红绫。 红绫因怀孕不能大张旗鼓、享受尊容,整日里满心愤懑不平,常常带着珍儿去院子里一坐半日,今日阳光好,她正坐在园子里赏菊,才听小丫头子回禀说三爷为给老夫人请御医,已从京里往回赶了,不由就是击掌一笑,道:“我孩儿要见天日的机会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2章 三爷回来了 第062章 三爷回来了 珍儿一愣,这些日子自己的日子可不好过,红绫稍有不顺就拿自己撒气,拧两把都是轻的,若不是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红绫最可能是想踹人。 珍儿战战兢兢的想了一回,小心道:“姑娘说笑呢,您肚子里的孩子光明正大是三爷的种,不过是为了安胎才没声张,此番三爷回来,您自然要母凭子贵的。” 这话说的红绫爱听,再加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就更高兴了,破天荒的赏了珍儿一支珠花。 珍儿这才放开胆子,好话没尽头的说了一箩筐,只是看不透红绫的打算,便试探的问了句,“小少爷该由三爷取个奶名喊一喊了,这样他出世就与爹娘香亲。” 红绫知道这是乡下的习俗,都说贱命好养活孩子,倒真细细琢磨起来,不由道:“奶名最好叫老夫人取呢。”说完嘴巴一抿,警惕的瞥了眼珍儿,见珍儿懵懵懂懂的就知道讨好的笑,便放下心来。 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她还需防着才是。 珍儿确实不是伶俐人儿,并未多想,服侍红绫用茶,主仆俩也没了话说。 到底是有了隔阂,再不可能如以往那般说的热闹了。 …… 转眼两日后,一大早的府门正门大敞,龚炎则身披毛青大氅在门前飞身下马,福海与一众管事出来迎接,李管事的吩咐人将跟着回来的两辆马车拉去卸货,张管事的则候着太医下轿,侍候着去往内院给老夫人看病。 龚炎则的马缰绳被福海接过去,福海一直憋着没能陪同上京的劲儿,可怜巴巴的望着龚炎则道:“爷,您可算回来了,小的想您想的吃不好睡不好。” 龚炎则一头嘱咐了福泉,“将带回来的东西分分,各房头都别落下,给老夫人的另装好送过去,里面有株雪莲是稀罕物,吩咐丫头们避开潮湿的地方放置,别等用的时候失了药效。”等福泉应声去了,才回头看福海,马鞭一头点了点福海的脑门,笑骂道:“你又不是娘们,倒装一副想汉子思春样儿,没的叫爷想吐。” 福海反凑过去,兜着衣襟子道:“爷往这儿吐,爷就是吐出来的也是珍贵物儿,别人想得还得不来呢。” 龚炎则再忍不住给了他一脚,扬手丢了个荷包过去,“给你拿去耍吧,只是别在恶心爷,到时也真吐了,有你哭的。”说完迈步朝前去了。 福海只一捏就知道足有二两银子,忙大声道:“谢三爷打赏!” 龚炎则进府先去书房收整了一番,才去给老夫人请安。从老夫人处出来又去莲华庵堂外站了半晌,直到中午用饭才领着福海去后院见周氏与红绫。 这之前福泉已经将从京城带回的东西都分了下去,红绫与周氏别的都一样,只红绫处还添了两匹精细棉布,用途自然不言而喻,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鞋袜的。红绫没怎么去看那软布,只盯着那织锦的缎子看,满眼的冒光。 福泉余光打量几眼暗暗皱眉,心想当娘的都紧着自己的孩儿,该去摸那细布琢磨给孩儿做些什么才好,这位倒好,只先看绫罗绸缎,往自己身上比量。 红绫笑问:“姨奶奶那得的与我一样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3章 不患寡,患不均 第063章 不患寡,患不均 福泉只说,“东西都是三爷亲自挑的,姑娘与姨奶奶的喜好不同,三爷自然不会挑一样的。”意思是说,三爷知道她们的喜好,并不会厚此薄彼。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令红绫满意,可也知道不能得罪福泉,让珍儿拿出赏钱打发福泉走。 福泉出来后与往周氏那处送东西的婆子走了个碰头,婆子面有不虞,抱怨道:“别说得赏钱了,当着我的面就把茶碗摔了,说什么红绫那个浪蹄子凭什么得东西了,不过上不得台盘的通房丫头,如今竟要越过她去!”婆子气道:“这还不是攀比给她送东西的是婆子我,而去见红绫的是你泉哥儿,之后的话说的可就不好听了。” 福泉鄙夷的暗暗撇嘴,道:“都是为三爷办差,不妥的地方就请主子责罚,至于别的,与咱们做下人的不相干。” 婆子连声说是,但到底拉长脸,愤愤的去了,如此看,周氏快把鸢露苑的丫头婆子得罪尽了。 …… 三爷多少日子没来后院了?只说周氏出月子都余出七天日了,可想周氏盼三爷的眼珠子突出多少来,院子里的花修剪了,门庭净水铺扫,一尘不染。屋子里早早就熏了茉莉香,三爷曾说爱她头上簪的茉莉花,从此以后,这屋里茉莉味就没散过。 但今日熏的格外重些,绿柳有些晃神,心想,姨奶奶自出了月子恶露还是不好,时多时无的,如何能服侍的了爷们?若是因此被三爷嫌弃,还不如就关起门来养身子,养好了再说。 可看姨奶奶那股子期盼劲儿,怕是现在有人劝一个不字,就得被狠一顿发落。 周氏坐在梳妆台前,绿曼里在身侧为她贴花翠,嘴里说着讨喜的话,“奶奶贴了花黄,倒比秋菊还清雅几分,这一身的气派,可不正与三爷是良配吗。” 周氏听的心里舒坦,正想说两句得意话儿,就见一个婆子进来送东西,说是三爷从京里回来特意给姨奶奶带回来的,起初周氏笑的甜甜蜜蜜,随口问了句‘旁人得了什么。’婆子回说‘各房头都一样,唯独老夫人处多了药材,姨奶奶与红绫姑娘的也不一样。’周氏听完心里膈应,就问‘红绫得的什么?’婆子回道:‘泉哥儿去送的,婆子不清楚。’ 就一句惹了祸,周氏一股火上来,将好好的东西摔打的乱七八糟,最后将婆子撵了出去,后来养娘看着不像,给绿柳使眼色,绿柳紧跟着出去塞给婆子几个铜板做赏钱,婆子气性大,又看不上这几个钱,一时就没要,气哼哼走了。 周氏兀自在屋里生气,养娘劝她,“你也知道三爷多久不曾入内院了,这时候使小性子惹三爷不高兴,奶奶又得了什么好去?得好的只有红绫那个贱蹄子。” 这个理儿都懂,可真要不生气却是个人的度量了,周氏恰就是度量窄小的人,只闷不吭声,养娘还想再劝,就听门口丫头喊,“三爷来了。” 龚炎则一进屋就见周氏沉着脸坐在那,见他来才起身,上手为他除了大氅,后又要帮他脱外裳,他拉下她的手道:“衣裳换过了。” 一句话就像燃点,蹭的点爆了,周氏尖利的质问道:“三爷去过骚狐狸的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4章 耍性儿 第064章 耍性儿 “什么骚狐狸,这话忒难听。”龚炎则本就风尘仆仆的赶路,回来自然是想得句热乎话,喝口热茶,最好再睡个踏实觉。来周氏这里,一是冷的时间不短了,也该来看看,毕竟周氏出了月子;二来也是要透露红绫怀孕的消息给她,让她平日多照应点,如今鸢露苑的管事权柄还在她手里。 周氏乃良妾,家境也优渥,自小也是习字学女四书的端良闺秀,也不知从何时起学那妒妇姿态,整日里掐尖捻酸,与他说话也是一口一个品格、教养,倒像大妇的做派管着他,小到瞄一眼丫头的眼神,大到他在外结交朋友,这些事在周氏怀孕前就让他添了腻烦,后因她有孕,一直按着火气没和她计较,不曾想死了孩子她倒变本加厉了! 如今再没好性儿惯她毛病的龚炎则眼眉就是一立,脸色骤然阴沉,眼仁黑沉犹如暴风骤雨前聚集的霭霭乌云。 养娘一见心就一沉,忙要阻拦周氏,不想周氏月子里火气憋的太胜,又自持良妾身份,觉得在三爷面前说话还有些份量,明明也看到三爷表情变了,却梗着脖子冷笑道:“妾说的哪个三爷清楚,话说出来本也不是为了讨三爷欢心,红绫不过是寡妇偷汉养下的野种,卖进府里做丫头,却不是本分的,学她娘那套勾丨汉的手段,好好的爷们也被她拐带坏了,如今更了不得了,竟然挑拨三爷厌弃妾,妾……妾哪里就不如她了,妾可是清清白白的闺女聘进爷屋里的,如今爷一个月不曾来我这儿,回来竟也先去看她,妾还有脸活吗?外边的丫头婆子背地里不知怎么嚼舌头,三爷只心疼她,可曾想过妾的艰难!”说到后面已然哭出声来,眼泪滚瓜般的往下掉。 龚炎则冷眼看她,见面容消瘦,匀了脂粉也掩不住蜡黄的气色,此时两眼哭成了桃儿,一抽一泣的委实可怜,他心头的怒火消了两分,但仍忍不住冷笑道:“不知哪路耳报神告知你爷去过红绫那了?” 周氏一愣,仰头看她,一双眼泡尽是水色,楚楚动人。 周氏姿色是极好的,龚炎则见状起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思,怒火又消了两分,虽语气还凉薄,但面色并不见疾言厉色了,淡淡道:“你也不打听清楚了再来爷面前唱作念打,这一番是白流泪了。” 闻言周氏也明白是冤枉三爷了,两腮还挂着泪儿的脸就是一红,颇有小女儿撒痴的娇态,龚炎则心里不由一荡,他因担心孩子畸形的毛病出在自家身上,这段时间可实打实的做了和尚,对女人也没了热络劲儿,如今由太医院的医正亲自看诊,确定孩子只是个意外,叫他宽心绵延子嗣,他岂能不欢喜?是以怒火再消两分,看着周氏的眼神也带出些意动。 周氏与他做了一年多的夫妻,自然是懂的,泪也收了,嗔怪的瞪了眼三爷,嘴里软绵绵的说着:“妾是太想您了,爷,您坐。”原来龚炎则竟连坐下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周氏闹了一场。 龚炎则绷着唇角,见周氏袅袅端来茶盏,亲自送到他手边,柔声说:“妾一直记得您爱喝君山银针,便一直留着没舍得用。” “身子养好了吗?郎中怎么说。”记起往日她侍候的也算用心,又不提红绫了,便也顺势接了,到底是为他怀子伤身,比旁人多两分宽待。 周氏面容婉媚,此时却是一僵,不自然的笑了笑,违心道;“全好了,就是气血还有些不足,郎中开了进补的药膳,每日都用,妾也是想尽快养好身子,再给爷怀上一个孩子。”说完垂下眼帘,颇为感伤的抚摸着小腹。 龚炎则怔了怔,道:“这不是心急的事,你好好养着,以后总会有的。” “哪能不急,若不是春晓那个小贱人……”周氏说着顿住,似乎也是不想再惹他不高兴,正想说点别的,就听外头的丫头喊:“三爷您快去看看吧,红绫姑娘说肚子难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5章 闹腾 第065章 闹腾 龚炎则连番没保住骨肉,闻言忍不住担忧,虽不至于起身就去,但也叫人进来回话,来的是红绫院子里的小丫头子,还梳着总角,亲自见三爷唬的话都说不明白,不管怎么问只重复珍儿交代的两句。 龚炎则喝了口茶,眼瞅着就要撂下茶碗,周氏上下打量了三爷几眼,心思猛地翻腾,蹭的站起身立到小丫头身前,颤着声道:“她肚子疼只请郎中来看便是,谁也没拦着不让她请,何必巴巴的来我这堵三爷,三爷也才进我这屋子,她这分明是和我过不去呢。” 小丫头子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再加上周氏面色难看,她就一慌,没回话就哭上了。 周氏咬牙,呵斥:“哪个死了要你哭丧!” 小丫头子要哭不敢哭的抽咽,只把眼睛往三爷身上寻。 龚炎则啪的一拍桌子,将茶碗震的颠了颠,养娘、绿柳与小丫头子都是一震,个个变色,只周氏死死咬着下唇,慢慢转过身来,对着龚炎则,眼眶发红的发问,“爷,我的爷,您要对妾说什么?别是说红绫那只骚狐狸怀上了?” 一时龚炎则也站了起来,两人对峙般的面对面,他冷道:“爷后继有人难道不应该?” 周氏愣了愣,仿佛不认识他的样子,呐呐问:“多少日子了?” 龚炎则见她发痴,到底也过不去,体谅她孩儿夭折,上来的火气又压了压,道:“爷上京前看出来的,那时已经一个多月了。” 周氏闻言脸色又灰了几分,想起以往自己怀孕时,三爷搂着她温言软语、体贴备至,后来孩子胎死腹中,她日夜祷告希望死胎复活抑或是郎中误诊,无时无刻不绞尽心肠、生不如死,可他呢?那个时候正被红绫那个骚狐狸勾丨搭,还让骚狐狸怀上孽种! 她本就心量窄,不想还好,越想越气苦,泼天的委屈充斥在心口,直疼的要命,猛地朝龚炎则就扑了过去,揪住前襟一阵捶打,哭的泪涕横流,好不凄惨:“坏了心肝的野种,烂了肝肺的下贱人,凭她狐媚魇道的也配怀孩子?爷是不是还要抬举她做姨娘,还要她儿孙有靠的来欺负我?妾……妾还如何活的下去,还不如撵我那冤死的孩儿一道去了,也好过留我一个在世上受人奚落!” 龚炎则被她闹的后脑勺要开了瓢,自来就厌烦女子哭,就算哭也是一些粉头着意哭的风情出来讨人欢心的,哪里像周氏这般哭的鼻涕到处漫,他心里膈应,伸手就将人往外弹,犹如弹脏物一般,周氏哎呦一声摔到炕沿边儿,不巧正磕了头,血就冒出来,唬的养娘一声尖叫。 来报信儿的小丫头子一瞧,捂嘴就乐。 绿柳上去就扇了一耳刮子,打的小丫头牙齿掉两颗,流一嘴血花子,倒不哭了,猛地窜起来就朝绿柳撞过去,把没防备的绿柳撞了个大跟头,一手扫落梅花架子,连同上面的大洋瓶碎了一地。 “小狼崽子敢对你姑奶奶动手,看我不手撕了你!”绿柳爬起来就去打小丫头,小丫头倒机灵,一猫腰就朝门外跑了。 绿柳哪是真要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不过是是怕周氏发落不了红绫,寻她下手撒气,这才喊了声“别跑!”便跟着追了去。 一时间鸡哭鸟嚎、沸反盈天。 龚炎则往四处看了看,一脚抬起来将桌案踹翻,茶壶茶碗亦碎了一地,抬手指着哭天抢地的周氏道:“照你这么说,爷就只得你一个女人,只得你一个生儿育女?给你三分颜色便敢开染坊,倒惯的你指手划脚起来,今儿就告诉你,爷想抬举谁就抬举谁,你若再不知本分便发卖了去!”说着扯了外裳掼到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6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066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龚炎则也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但那些都是风流乐趣,几时真将心放在女人身上了?周氏敢在他面前跋扈,那是打错了主意看错了人。他大步走去门口,连头都没回就出了院子。 周氏伤心欲绝,一脸惨白的被养娘扶上炕,一时眼神呆滞,狼狈不堪。 她自情窦初开遇见的人里就没有一个赛的过三爷的,后来也真跟了他,当得知春晓怀孕,她闷闷不乐,三爷为宽她心,十天里倒有七八天陪她,虽说不上琴瑟和鸣,倒也温出许多情意来,这自是她自己觉得的,是以往日也总说三爷重情,可哪里想到今日三爷会说出发卖她的话,愈发心如刀绞,天旋地转,攥着养娘的手一松,晕了过去。 养娘往她身上一看,见裙底尽是血迹,也跟着眼前发黑,勉强支撑喊绿柳速请郎中来。 绿柳追着小丫头跑了,此时养娘喊自然无人应,只得喊旁人,可院子里的人与绿柳一样,听到动静闹大了都躲了,怕被周氏抓到撒气,少不得养娘抛下周氏一个人不管,急匆匆出去寻人。 …… 周氏这里闹的大,红绫第一时间就听到风声,暗暗抚掌大乐,心里得意,本就算计好了这番三爷回来必定会为肚子里的孩子正名,以图安慰病中老夫人的心,就是没想过这么快,等着,不必多久,老夫人那边的赏赐就得下来,还有各房头也都要来恭贺。 一想各种奉承与金银精巧物件都归了她,便喜不自禁的又偷乐了一回。 果然,虽没等来三爷,老夫人却遣了大丫鬟素雪过来赏下衣料、补药与一整套银鎏金嵌玛瑙的头面。素雪又嘘寒问暖的与她说了一会儿话才走,她要亲自送出门也被素雪拦下了。 转过天,果然大房、二房的夫人、太太、姨奶奶都送了东西来,各色珠翠绸缎收的她手软,如此荣耀还是前不久羡慕周氏的光景,如今是她应着旁人羡慕的眼神。 红绫整日开怀,连饭也多进两碗。 珍儿却心里发虚、神思不属,原来方才去洗衣房寻彬姐儿,却见一个小厮也来取衣裳,取了衣裳不走盯着春晓的侧影发愣,后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拎脖领子丢出院外,在巷子里,那小厮边揉脖子边嘟囔:“明明就是她啊,难道她不知道是珍儿领了那份赏钱,所以才没去质问?是了,一定是这样,不如我去提醒她,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让人冒领哪能就这么算了!” 珍儿听罢五雷轰顶,差点瘫倒,勉强交代了彬姐儿几句,就急惶惶的逃回来,左思右想这事她扛不下来,若是三爷知道了,必死无疑。可要去求红绫实在不甘心,这是主动送把柄呢,再说红绫心思深,连老夫人生病她都算计在内,如何不让人顾忌? 说来也是珍儿的运道,正焦灼不安时传来消息,三爷从京里带回的东西也赏了春晓一份,一石激起千重浪,所有人都开始张望,想看看春晓的造化在哪步,连同红绫有孕的风光也被这股子八卦压的没了热度。 本乐的收不住嘴儿的红绫慢慢皱起了眉,珍儿侍候她多年,虽本身不聪明,却十分了解她的习性,猜她是正算计春晓呢。珍儿心念一动,何不撺掇红绫对付春晓,打压的春晓不敢在三爷面前多嘴,她再拿些钱去堵住那小厮的嘴,冒名顶替这件事不就瞒下来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7章 都有份 第067章 都有份 先不说珍儿怎么撺掇红绫使坏,只说春晓,也被‘男主人的女人们’都得了一份的礼物,冲击的发懵。 原来春晓接了绣楼的活做,又说是急活,于是穿针走线忙个不停,就连晚上也浇足了灯油赶工,这两日里每日不过睡两个时辰,熬的眼下青影,颇为憔悴。今日下晌也正忙的时候,福泉来了,先去与王管事说了些话,不一会儿就叫春晓过去。 春晓不明所以,两眼迷茫的看着眼前立着的两人,王管事先是一笑,道:“姑娘的造化还在,此番峰回路转了。”然后拉过春晓的手,轻轻拍了拍,又对福泉道:“快将三爷赏的东西拿来,也让我们姑娘高兴高兴。” 福泉将两个朱红掐丝的匣子递过来,手里捧着,由王管事用手掀了,里面是一匣子均匀饱满的雪梨珍珠,不等春晓反应过来,另一个匣子也打开来,却是熏了百合香的明缎帕子。 “除了这两样,还有两匹缎子,都是鲜亮颜色。”王管事将匣子扣好,说道。 春晓捧住两个匣子,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竟有种脚不着地的虚妄感,痴痴傻傻的问,“三爷还记得我?”不是拿她给周氏顶缸了吗?这礼表是弥补愧疚的吧……。 王管事与福泉对视一眼,皆笑,都以为她高兴的过了,为表真实性,福泉现身说法:“姑娘说笑了,这些东西确是三爷亲自挑的,当时还与小的说,这匹藕荷色的锦缎正适合姑娘做身衣裳呢。” “三爷他……什么意思?”春晓真懵了,她一直拼命攒钱就是为了出府,哪知男主人还惦记她呢?那她之前想的不就都成了笑话? 福泉以为春晓还在气恨三爷因周氏而薄待她的事,忙道:“姑娘也该体谅三爷,连番失了孩子,三爷心里也苦,但三爷对姨奶奶与姑娘的心意是一样的,并不曾厚此薄彼,就是来洗衣房也有王管事照应,再有,上京之前也叫福海过来请示姑娘,是否搬去冬晴园,莫怪小的多嘴,姑娘即便心里还委屈,也不该赌气不搬,违了三爷的好意。” 春晓怔怔抬头,王管事也是一愣。 福泉见两人神色心里犯疑,问道:“莫非姑娘不知情?” 不等春晓应答,王管事抢道:“海哥儿未曾来过。”再去看春晓,“姑娘私下见的?” 此时春晓满脑子浆糊,思绪混乱,恹恹的摇头,“未曾。” 福泉暗叫不好,埋怨福海误事,竟敢在三爷的差事上阴奉阳违,真是胆大!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依旧平静和气道:“必是他事忙出了纰漏,还请姑娘多多担待,那……姑娘现在要不要搬去冬晴园?”这最后一句已隐有恳求之意。 久等不见春晓言语,王管事朝福泉使了个眼色,笑的一团和气的挽住春晓的手臂,往外走,一边道:“如今你住这里不合适,不是王婆婆撵你,就你捧着的这些贵重物就没地方放置,大通铺上睡的有几个知根知底?就算丢一块帕子也是烦心。” 眼瞅着王管事指挥人收拾包袱要送她出去,一阵秋风吹来,将春晓冻醒,她慌忙扭身,狠命摇头,“不不不,我哪也不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8章 搬家 第068章 搬家 说笑呢,她又不是真的通房丫头,不过是占了这具身子罢了,何至于要给个不相识的男人暖床,为那个男人与旁的女人争风吃醋、尔虞我诈,万万不可能。 呸,也不对,就算真心爱慕的男子,她也没想过伏低做小的为了他与许多女人争斗,最后变的人不人、鬼不鬼。 春晓双臂死死抱住大门旁的廊柱,任王管事说什么就是摇头不肯走。 福泉只得将话挑明,给春晓赔礼道歉,“是海哥儿糊涂,三爷的差事也办不明白,回头小的让他来给姑娘赔罪,还请姑娘宽仁,饶了他这一遭,搬去冬晴园吧。” 春晓根本不知道哪个是什么海哥儿,想到龚炎则的暴戾与风流,牙一咬,将廊柱抱的更紧了些。 王管事见了又是头疼又是想笑,这边的动静闹的大了,许多院里的人都朝这边看,怕再僵持下去不好收场,便喊孙婆子,“还不过来劝劝姑娘。” 孙婆子冷眼看着,环抱双臂,不咸不淡道:“春晓姑娘前脚迈出这个门,后脚认不认得老婆子便说不准了,老婆子何必去讨这个嫌?若劝的不中听,日后姑娘有了大造化,不记得老婆子的好反倒记得老婆子是坏的,那时的罪过谁来担?” 这是明晃晃的要承诺呢。 王管事与福泉都是人精,一听就明白,可两人哪里就敢应了,自己都是奴才,做不得奴才的主。 一时就又僵住了,后来王管事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来取衣裳的小丫头在,急的团团转,好话说尽就是送不走春晓‘这座瘟神’,又不好真叫两个婆子将人绑了送走,正如孙婆子所言,没人知道春晓日后的造化有多大,万一记恨了,将来也就是一句话的是就能把她们这些做奴才的逼到绝路。 福泉也出了汗,不住的用袖子擦脑门,忽然想起三爷问他往日可看出春晓不是个软绵可欺的性子?他当时还犹豫的回说不知道,如今是深刻领会,不能说春晓是个厉害的性子,但绝对是软绵难缠不好欺! 几人折腾了一阵,春晓瞪着一对熬夜熬成的熊猫眼,秋风里也出了一身汗,忽地就听福泉道:“姑娘身边也没个侍候的人,孙婆婆来劝劝姑娘,跟去冬晴园侍候,这事儿我去回三爷,想来三爷不会不准。” 孙婆子也提着心呢,生怕绷的太紧,竹篮打水一场空。听见这话儿再不拿张拿乔,立时走到春晓身边儿,附耳小声说道:“留在此处也是要见三爷的,姑娘何必做无用功,还得罪了福海。” 春晓岂能不知?可总觉得去了冬晴园就成了盘子里的肉,任人下筷子,心里便又惊又怕又怨又厌,正待摇头,听孙婆子又道:“倒不如去冬晴园缓一缓,尽快寻你舅舅赎你出去。” 孙婆子的话恰说到了春晓的心坎上,洗衣房也并非屏障,三爷要她去见她也不能不去,说到底主子最大,在哪里都一样,关键是尽快离开,虽是想的明白,到底心不甘情不愿,怏怏的松了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9章 隐患 第069章 隐患 春晓答应去冬晴园,但要带走孙婆子与钱婆子两人,福泉为难,心想:下人换差事涉及领月钱的问题,如今跟去冬晴园侍候,月钱怎么算?想来想去,他先答应了春晓,等春晓带人走了,转头找王管事,央求孙、钱二人的月钱暂由洗衣房这边出。 王管事思量着福泉乃三爷身边第一红人,赚个人情再好不过,未曾犹豫便应下了。 …… 龚炎则回府,许多庶务等着处理,再加上每日里要去陪一陪老夫人,忙的几日不曾踏足后院,待老夫人病情渐缓,他又应了一班狐朋狗友的邀约,日日吃的醉眼惺忪,不是睡在了外面,就是回府倒在书房。 春晓在冬晴园提心吊胆了几日,见毫无风声,慢慢将心放回肚子,紧着将腰带绣出来交给孙婆子,孙婆子被她催着出门交货,正想着如何拖延,这时钱婆子端着空舀子从厨房出来,她立时道:“米缸没米了,我先去前头领米领些新鲜菜。” 春晓想说她去,可孙婆子已经脚步如飞的走了。 孙婆子走到僻静处,将身上的一两二钱银子拿出来,再将腰带用帕子包好,如珍似宝的珍而重之的揣在胸口,暗暗鼓劲儿,如今翻不翻的了身就全靠它了。随后照常去前院领柴米菜果,不想到了地方,小厮说已经让人送去了。 原来是鲁婆婆要去春晓那里走动,正巧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进府寻她,她就让大小子顺路把菜驮过去。 此时春晓正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挑线,鲁婆子带着儿子进来,笑道:“他是我那大小子,十三了,早年摔坏了脚踝,如今走路也不利索,便没进府做事,在家整日与外面的半大小子扯闲篇,方才进府寻我要小钱耍,叫我逮住给你把米菜送来。” 春晓忙道谢,就见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圆眼儿的男孩儿站在鲁婆子身边,当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孩子脸上就挂了笑,恭恭敬敬给她行礼,嘴上道:“给姑娘请安,小的没大名儿,姑娘就与小的娘一样叫小的大小子就行,以后姑娘有事尽可吩咐小的去做,小的腿虽不好,但能走能跑也能跳,指定误不了您的事儿。” 这一气儿说下来歇都没歇,可贵在条理分明还讨喜。 春晓就笑了,拉着鲁婆婆坐下,道:“这孩子是个伶俐的,您的福气在后头呢。”说完就想寻点东西打赏,可囊中羞涩,想了想将结好的一枚豆青色方胜递过去:“我这里别的都没有,只有我结的小玩意,你别嫌弃,拿去玩吧。” 其实春晓也不比大小子大多少,说话却老气横秋的,大小子就有些脸红,但知道她是三爷的通房,不敢僭越排辈儿,稍稍低头,双手伸过去接了。 鲁婆婆想拦着,又怕春晓多想,主仆毕竟有别,不收就是落了主子的颜面。 大小子被打发去帮忙整置厨房,鲁婆子与春晓闲话家常,也知春晓志向不在这宅门后院里,为她犯愁,忽然想到一事,道:“三爷到底没说如何罚你,那姑娘的月例银子总该有的,红绫姑娘一个月是二两银子,你看……。” 春晓蹭的站起身来,惊喜道:“我现在就去要银子!” 才进门的孙婆子一听就暗暗叫了一声糟糕,转身就退了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0章 隐瞒 第070章 隐瞒 孙婆子急急忙忙的朝外院寻福泉,都说没见,当时她的心就凉半截子,心道:汲汲营营的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准备,难道真就没有那富贵运道? 正失魂落魄,就见福泉与福海说着话朝正房去,孙婆子眼前一亮,秋风瑟瑟,却觉得百花盛开,兴冲冲喊福泉,“泉哥儿。” 福泉闻声望她一眼,转过来与福海说:“我过去看看什么事。”又嘱咐道:“你劝着点三爷,喝多就别让三爷骑马,坐轿子回来。” “放心,我跟三爷出去就没出过纰漏。”说完随口问了句,“那是谁?” “孙婆子,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现如今侍候春晓姑娘。”福泉斜睨了他一眼,“让你去见春晓姑娘赔礼,你是不是还没去?小心三爷计较起来剥了你的皮。” 提起春晓,福海是全不当回事,道:“一个杵在荒废园子里的,能有甚造化,我悄悄告诉你,爷这几日看上了有琼搂的彩英姑娘,哪还有闲情记起旁人来?” 福泉见他乐的像偷了油的耗子儿,不由也被逗乐了,便没再劝,转身去见孙婆子。 孙婆子离的有些远,断断续续听到几句,她是极精明的,立时联想当时在洗衣方时福泉说的话,就皱了皱眉,不解春晓哪里得罪福海了。 再说福泉走来孙婆子跟前,孙婆子忙一脸笑模样的奉承了几句,而后才将腰带取出来,道:“这是姑娘一针一线熬了十几日,不分白昼绣出来的,想请泉哥儿帮忙交给三爷,泉哥儿可怜我们姑娘一片心吧,说句不敬的话,之前周姨奶奶的事也不是我们姑娘造的孽,姑娘心里一直委屈呢。” 福泉伸手接过来,想了想,道:“我试试,你也知道,主子的事不该咱们下人搀和,办成办不成的还请姑娘宽心,三爷早晚要去看姑娘的。” 孙婆子笑着应是,心里已经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福泉办事,哪有不妥帖的时候,东西交他手里,事儿就成了八分,剩下那两分就看三爷得空不得空了。 福泉怀里揣了这东西就犹如揣了块刚出锅是烧饼,烫的抓心挠肝又不能扔。虽说惯常在内院走动,但这种事是从来不沾手的,在廊子原地转了几圈,自言自语:“牵线拉桥也不知有什么讲究,要不要问问福海……。” 折磨人的是,当日夜里龚炎则没回府,福泉卧坐难安。 另一头同样不能安心的还有孙婆子,下晌春晓去要月例银子,不想因周氏病了无人阻拦,帐房想到近日传闻春晓又要得宠,没敢扣住不放,倒叫春晓得了去。 春晓又得了她假装从绣楼取回的工费,手里三两银子还有余,打算天明儿就出府去见舅舅,让舅舅赎出去。 孙婆子只觉得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哪里还睡的着,整整煎熬一宿。 翌日天一亮,钱婆子照常最早起来烧饭,再是春晓,稀奇的是孙婆子也爬了起来,春晓见她收拾的利落,多看她好几眼。 鲁婆子来寻春晓,两人便一起出门了,孙婆子忙在头上裹了灰布头帕,鬼鬼祟祟的尾随其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1章 巧遇 第071章 巧遇 前门大街偏西的临街二层小楼住着一户寡妇,先夫姓姚,人称姚寡妇,年芳二十六,长着桃心面,弯眉杏目,乌鸦鸦的发髻衬的肤白貌美,常穿素衣素裙,不论晴天雨天出门必然是撑着一把黑底绘红梅的油纸伞,于是那些市井地痞、风流公子又给她起了个诨号,叫做伞娘。 伞娘姿容艳丽、风韵别致,好些个有些资财的老爷、少爷动了要娶她的念头,前一阵子便是县丞的幺子看中了,欲纳其为妾,伞娘不允,此后常有生面孔在她家门前晃荡,伞娘害怕,便将自家院子砌墙隔断,租给一个镖局,镖师个个身形彪悍,倒真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吓退了。 “如此说来,此女倒有些急智。”周云祥为龚炎则倒了一杯酒,笑着评论道。 龚炎则没言语,坐在一旁的彩英却不乐意了,嘟着嘴道:“这种伎俩还值当你们爷们记着,花楼里这样哗众取宠的多了去了。还不是要勾你们爷们的心,奴家猜,她不是守节不嫁,而是要钓个大金龟。” “这话儿说的,醋味儿都呛鼻子。”赵瑢天哈哈一笑,朝着龚炎则挤眉弄眼,道:“别管什么大金龟,也甭管她真心假意,只说吊上的胃口,倒真叫人心尖痒痒,想去会她一会。” 世人的猎奇性儿到什么时候都有,何况在这有琼搂这几日也呆腻了,龚炎则与周云祥对视一眼,均是一笑,又吃了一阵酒,便不管彩英那些粉头的极力挽留,三人离开,骑上马醉醺醺的去寻扇娘。 扇娘的宅子临街,对面亦有一些店铺,不过除了边儿上有个豆腐坊,越往里走越没落脚地儿,尽是些打铁铺、杂货铺与药堂。 于是三人带着一众小厮随从,呼呼啦啦的围上了豆腐坊,豆腐坊外有露天的棚子,桌椅摆的也整齐干净,福海又将椅子抹了抹,铺上毡垫,请龚炎则坐了。 周云祥与赵瑢天的小厮也是如此,三人坐好,里面还不曾有人迎出来,福海喊人,才见一人急匆匆出来,“客官是要豆浆还是豆花。”说完就是一愣,与福海两个面对面顿住。 福海也是一愣,随即冷笑:“不曾想舅老爷不做货郎做了豆腐郎。” 此人正是郭志杰,春晓的舅舅,原来那日遇到春晓后,便自觉有靠,回家与妻子冯氏一提,冯氏便撑着这份底气回娘家借了几两银子回来,货郎的买卖不做,在这街边兑了个豆腐坊,守家待业,两口子忙活,也还过的去。 郭志杰也回过神来,亦冷笑,“贱民不敢当海爷这声舅老爷。” 福海自小跟着三爷,走到哪不是被人捧着,就是进京遇到高门仆从,也要与他客客气气说话,何曾被个小民如此轻视冷嘲过,当下憋红了脸,恨不得上前厮打,可碍于三爷也在,便只重重冷哼一声,回去三爷身边侍候。 龚炎则也瞧见郭志杰,亦是厌烦此人,道:“是爷的小厮方才吃多了酒胡沁,不过一个通房丫头,真不必他上杆子去喊舅老爷。”随后转过身直对着郭志杰,郭志杰明显惊愕,该是才看到棚子底下坐的都是什么人,龚炎则淡淡道:“三两银子罢了,你若实在拿不出这份赎金,爷开恩便不要了,你去领你外甥女回来,怕就怕你外甥女不愿意跟你走。” “三爷此话当真?”忽然传来鸟转莺音,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紧跟着道:“婢妾愿意与舅舅在一处,婢妾谢三爷洪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2章 福海悬心 第072章 福海悬心 一时场面就是一静,福海先是瞠目结舌,怎么这么巧春晓就在?随即暗暗鄙视,春晓太奸猾,竟然对三爷用欲擒故纵的把戏,不由往是否中了圈套的龚三爷面上看,就见三爷醉眼冗沉,看着神色并无多少变化,可腰背却已挺直,目光望向郭志杰身后的屋子。 周云祥与赵瑢天都是看戏不怕台子高的人,打趣的对视,赵瑢天道:“呦呵,不知哥哥屋里还养个小辣椒,这是跟哥哥闹着玩儿,还是真心求去,哥哥何不叫出来问问,我们兄弟也帮哥哥掌掌眼、评评理。” 这是要拿春晓当乐子耍了,郭志杰的脸腾的就红了,暗想,怪不得我那外甥女好好的姨奶奶不做,非要出府,合着三爷不但是个霸王性子,还是个下作人,平日里竟与狐朋狗友一道取乐自己的妾侍,不成体统、不是人! 此时的龚炎则酒醒了大半,微微眯起眼睛,沉了脸,半晌忽地嗤笑,“你们也说她是个辣子货,自然是不好见,惯常与人口角,伶牙俐齿旁的皆不敌她,就连爷也被她呛过,你们还要见?”并不应声春晓,反而与周、赵二人扯闲篇,见周、赵二人听的入神,又道:“此妾不但嘴巴厉害,还擅武行,爷进京前曾目睹她将一黑状粗妇打的无还手之力。” “啊?”周、赵二人越听越愕然,周云祥奇道:“这么说来,哥哥屋里位姑娘该是五大三粗、身强力壮、面目凶悍、嘴脸可憎之人了?”继而感叹,“怪不得哥哥一直要她舅舅赎她走,如今更恨不得白送。” 赵瑢天却不信,摇头道:“不对,明明听声音是个娇娇儿,再有哥哥向来眼光颇高,怎能是这样的女子?必不如此。” 龚炎则一咧嘴,没言语,身旁福海机灵的接话,“二位爷有所不知,那是因着爷当日喝醉了酒,错把无颜当貂蝉。” “哈哈……”周、赵当即哄笑,一众小厮随从也跟着笑,豆腐坊内一时热闹非凡。 在这笑闹场中,唯独郭志杰脸色发青,眼睛瞪的都要凸出来,愤懑的同时,亦肯定龚三爷并非良人,外甥女这几年遭了大罪,再一想姐姐临死前那双不甘的眼,满是离索无奈的望着他,求他让外甥女平安长大,现在想来越发心酸,一转身,急急回了里屋。 龚炎则冷眼看着,引周、赵去说扇娘,果然转了话头。 呆在豆腐坊里的迎窗大炕上,鲁婆子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春晓掀了帘子进来,若有所思,随即郭志杰也跟进来,道:“三两银子可揣来了?我现在就去给那位爷撩下,让他们滚蛋!” 春晓的银子不离身,如今一共积攒了四两四钱,却不想往外掏,也看出原主的舅舅是个行事冲动不顾后果的人,忙劝道:“既然说是恩典,咱们何必花冤枉钱。”若是现在把钱撩出去,便是下三爷的面子,与三爷结仇了。 郭志杰仍旧愤愤不平,幸好听劝,春晓还没见过便宜舅妈,见过就知道,舅妈便是一味劝着过了这么些年,此时舅妈领着大秋出去看郎中了,不在家。 外面龚炎则等人打听伞娘什么时候出门,听说此时不在家,不知何时回来,便吵吵嚷嚷的要走,龚炎则直到上马也没再看屋子一眼,福海却觉悬心,觉得三爷对春晓似有余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3章 各人心思 第073章 各人心思 主仆俩回了太师府,龚炎则书房洗簌换衣,福海退出来寻福泉。 福泉也想寻福海,俩人一见面都有些急迫的抢着开口,还是福泉稳重些,沉着气让他先说,福海就絮絮叨叨的把遇郭志杰经过说了一回,深知福泉心思缜密,叙述的也详尽,生怕落了一丝半缕的就领悟错了三爷的意思。 福泉听完愣了半晌,回神一个指头顶在福海脑门上,咬牙道:“谁提起海哥儿不说一声伶俐,结果怎么着,是个聋子瞎眼蠢货。” 福海与福泉同岁,只生日小两个月,知道福泉是在点拨他,忙讨好的笑道:“哥哥快说,三爷到底怎么想的。” 福泉沉思片刻,道:“你做错两件事,头一件是三爷恼五爷,却误以为是舍不得赵姨娘,引着爷出去寻乐子,冷落了周姨娘,也让春晓姑娘的事未能及时了局而拖出了怨忿。另一件是你气量狭窄,得罪郭志杰,以至于不愿春晓姑娘起复,三爷交代的差事也敢无视。第一件你得罪了三爷后院所有主子,第二件你却是惹了三爷。” “啊?”福海收了嬉皮笑脸,一下就懵了,随即脸煞白,惊呼:“现下如何了局,还求哥哥教我。” 福泉沉默半晌,叫福海附耳过来,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话儿,福海一时扬眉一时蹙眉,最后点头:“如此便听哥哥的。” 再说龚炎则离开后,春晓在舅舅处又坐了坐便也起身辞去,郭志杰道:“你还回去做什么?” 春晓道:“怎么说也是三爷恩典,我得回去磕头谢恩才好离开。” 郭志杰无法,只得送春晓回去,见她与鲁婆子进去了才回转,且不说郭志杰如何与妻子冯氏说这件事,只说鲁婆子,担忧一路,待只有她和春晓一处时,才道:“三爷真肯就这么算了,若是好话好说也就算了,有道是人在气头无好话,别是三爷气狠了要整治你。” 春晓心里也忐忑,却不想旁人为她担忧,笑的和软道:“哪能呢,三爷乃丈夫,一言九鼎,必不会出尔反尔,更不会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婆婆且安心吧。” 两人说着话穿过小径去了,待走远,一人手里捏着帕子捂在嘴角,一双杏眼睁的大大的,回神便去瞧旁边立着的女子,心疑道:“姑娘,看来春晓这小贱蹄子又去勾丨搭三爷了,就是不知具体何事。” 被唤作姑娘的便是红绫,红绫看了眼珍儿一时没言语,心想,我今日特特的走来这处就是想看看春晓如今的处境,没曾想她竟然私自出府,还与三爷撕缠不断,往日倒没看出来,竟是个内里藏奸的,难怪三爷去京城回来还带了她那一份东西,哼。 “姑娘?”珍儿怕冒名顶替的事情败落,自然特别紧张春晓的举动。 红绫一翻白眼,低斥道:“叫魂呢!” 珍儿被红绫整治的不禁吓,跟着浑身一抖,即便再心焦也不敢再问。 “回去。”红绫冷冷看了眼春晓离去的方向,招呼珍儿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4章 人嘴两张皮 第074章 人嘴两张皮 书房内,龚炎则洗漱后换了一身水色细布常服,头发洗了打散在脑后,正躺在摇椅上假寐,一个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用干布细细的擦拭发尾,福海轻手轻脚的进来,就见矮桌上放着博山古铜炉,袅袅青烟盘旋而上。 福海不敢扰主子爷清梦,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守着。 那小丫头换了几块干布帕子,将头发擦的差不多干,才起身后退几步,转身出去,路过福海处,福海小声吩咐道:“给三爷端碗参茶来。” 小丫头似与他平日嬉闹惯了,嘴一撇,道:“没见我累了半日,还支派我做这做那,有这功夫你怎么不去?” 福海眼一瞪,冷着脸道:“我看你快忘了自己的本分了,叫你去就赶紧去,哪那么多废话。” 冷不丁的被福海呵斥,小丫头一愣,脸色顿时不好,冷哼着去了。 摇椅上慢悠悠晃着的龚炎则合着眼皮,等参茶端来才睁开眼,接过福海亲手递来的茶碗,斜睨他一眼:“有事儿?” 福海忙堆起一脸笑,“三爷英明,小的正有事好回禀。” 龚炎则喝了半碗参茶,将茶碗放回去,道:“少拍马屁,有事就说。” 福海舔了舔下唇,将怀里的男子腰带掏出来,腰带被帕子包的严实,龚炎则扫了眼,就问:“是什么?” 福海双手捧过去,没说是什么,只道:“您看了就知道了。” 龚炎则好奇的挑了挑眉,将帕子打开,见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条镶珠嵌玉的腰带,他抖落开,见针脚细密、绣功精巧,珠子也配的俊雅,颜色是墨绿色,正是他的偏好,心里已明白几分,笑道:“谁托你办的差?” 福海也笑,但回话谨慎,一字不漏的将福泉教的重复了一遍:“听说姑娘在灯下熬了十几个通宵,光灯油不知耗光多少,眼睛累的通红,白日也不许旁人拦着还要做,就想着三爷您从京城回来就能用上,哦,除此之外还做了许多香包、结子、络子,各式各样的,还有为姨奶奶准备的,可想她心意诚诚。” “你周姨奶奶女红好,可你提的却是姑娘,那便是红绫了,不过,爷却不曾见红绫拿过针线,她房里的珍儿除了笑话说的好,针线也一般,这条腰带做的精致,必不是出自她手,那便只有春晓了。”龚炎则眯起眼睛,随即嗤笑,“若真是她,爷倒是看不清了。” 福海道:“怎么看不清了,小的却觉得清亮着呢。” “哦?”龚炎则被勾起了兴趣,侧过身子示意福海继续说。 “春晓姑娘这段时日遭了大罪了,您离开时让奴才去请姑娘搬去冬晴园,姑娘却说在洗衣房做粗使正是要消姨奶奶的气,不给三爷添烦心事,如今您回来,她急急就搬去冬晴园,虽没说什么,但身边侍候的都知道,姑娘是怕爷去洗衣房不像样子,想在冬晴园等爷去见。如今又耗费心思做了这腰带,多少心意在里面,再清楚不过。”福海一边说一边打量龚炎则的脸色,见说到最后脸色果真缓和下来,还有些意动在眼底,便知说到刀刃上了,忙再接再厉:“至于昨儿闹的那一出,怕是春晓姑娘等三爷许多天不见,沉不住气故意耍性儿引三爷注意呢。” 龚炎则听罢,虽还恼春晓昨天在兄弟面前落他脸面,但同时也记起那声婉转莺啼,语气娇软果决,细细品来,确实勾的人心尖发痒,恨不得当即将人搂在怀里逗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5章 惊艳 第075章 惊艳 说曹操,曹操到。 春晓也怕夜长梦多,虽知道此时见龚炎则很可能落不了好,但三爷醉酒说出的话都能践诺,何况当着许多外人的面前说,即便没有好脸色,想必也会如言放她出府,回到冬晴园简单收拾了包袱,背在身后与孙、钱、鲁三个婆子辞别,便撑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情气势来前院求见三爷。 可巧福海才说了那一番话,勾的三爷心痒,她就来了。 龚炎则面上带出笑,福海也落下一颗心,向三爷请示了后,转过身,抹了把脑门上的白毛汗,出门见春晓。 此时春晓跪在院中,头磕着地面,口中大声道:“婢妾来给三爷磕头,向三爷辞行。” 福海吓了一跳,忙回头看了眼,果然就听屋内三爷道:“要走,进来说。” 春晓本想磕头就走,想来是躲不过了,最坏的打算是被踹个窝心脚,但此时听到三爷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先变了脸色,毋庸置疑,她是怕这个男人的,从醒过来到现在,男人的出现无一不彰显他的坏脾气和暴虐的手段。 春晓僵怔了一会儿,手心攥紧包袱带,缓缓起身,脚步沉重却也并无退缩之意的走向门口。 福海说的那番话是福泉教的,本身未曾多关注过这个春晓,是以也有了几分好奇,心想:不知这丫头又要怎么折腾?目光便随着春晓的身影溜过去,目送进屋,也想跟进去看看,但到底知道本分,未敢造次。 身后门帘放好,春晓抓着包袱进到里屋,就见迎窗摆放长塌、高几,花瓶里插着园圃里才有的鲜花,对面有长案,摆着文房墨宝与几本账册,梨花大椅后靠墙置有书架,满满登登尽是书籍。 “过来。”里面有人唤她。 春晓一个激灵转回头,就见不远处以博古架做隔断的拱门后,亦光线充沛,窗下置一摇椅,摇椅上有人,手撑侧颜,长腿交叠,正侧躺盯着她看,摇椅悠悠荡荡,男子姿态悠闲、意韵慵懒。 春晓忙收回视线,规矩的立在隔断处便不往里去了。 龚炎则又道:“爷叫你过来,耳聋了?” 春晓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往前再行两步,忽地一道影子投下,挡住所有光线,也将她拢在阴影里,她抬头,就见一张面容俊美的脸凑到近处,慌的要躲开,脖子却被按住,再动不得。 “三爷……”春晓面色发白,心惊胆战。 “怕爷?”龚炎则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恍然惊艳,脑中想到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俩月不见,竟变的如此美貌? 眉似新月,眸若秋水,唇鼻乖巧可人,银杏脸盘,肤色欺霜晒雪,一头乌发浓密发亮,仰头看他时,怯生生、娇滴滴、颤巍巍、水灵灵,把他这颗心荡的魂飞天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6章 知道怕了 第076章 知道怕了 春晓让他看的发毛,连惧意都没了,只剩惊慌失措,挣着脑袋要逃脱,龚炎则却像入了魔障,按住她后脑,慢慢低下面容,喘息间的热气扑来,春晓愈发挣扎的厉害,瞳孔里映出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很快睫毛也模糊了,全部精神被嘴唇传来软热的触感震惊。 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狠狠推开龚炎则,全没顾及后果的扇了个耳光过去。 耳光响亮,龚炎则就是一怔,抬手摸了摸脸上火辣,伸手就将春晓拽到眼皮底下,春晓已是惊弓之鸟,躲不开,便一把将自己的嘴捂了个严实。 龚炎则虽好女色,但并不是色令智昏之徒,且从没有女子不对他百般讨好的,自然,他身份贵重,容貌出众,这是常事,但被扇耳刮子,却是生平第一次,不由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撕碎了。可见她惶惶如兔,目光戒备犹如对敌,便想起她柔软却铿锵的话,‘婢妾谢三爷洪恩。’ 想到这,他冷笑一声,“既已达到目的,爷也愿意亲近你,你何必又在爷面前耍花枪?” 春晓瞪大眼睛盯着他,心里又苦又气,眼泪不争气的就涌上来,闷声道:“婢妾不知爷说的什么目的,婢妾是来向爷辞行的。”话音方落,眼泪也珠子断线般的扑落。 龚炎则捏着她的脖子,脸色阴沉,“辞行?去哪?你舅舅那儿?你演戏上瘾了是吧?” 春晓强撑着点头又摇头,龚炎则手上猛地用力,春晓顿时憋红了脸,龚炎则咬牙道:“行啊,爷就把你送回去,你信不信能把你卖一回的人就能卖你第二回,只要够银子,爷能买你几个来回。” 春晓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去,滴滴答答落在龚炎则手上,与他手心里的汗液混淆在一处,龚炎则气的双目赤红,恨不得捏断她的脖子,见春晓真个脸色由红转青,眼白外翻,冷道:“爷的女人想出去,一是死了,二是卖了,你想离开,想没想好走哪条路?不如爷现在就了结了你,省的你三心二意,一时来讨好卖乖,一时又来扇爷耳光!” 春晓是历经重生的人,既然老天给她机会重活一世,想的便是寿终正寝,怎肯被人就这么掐死了?可喉咙被扼制,不能呼吸,已经出现迷幻情形,龚炎则说的话似从天外飞来的,她用尽全力抬起手臂,本想掰开他的手,只到底目光发散,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便无力的滑落了。 龚炎则却是一愣,忽地松了手,春晓大口能呼吸,不住咳喘起来。 春晓方才摸的正是龚炎则被扇耳光的地方,指尖清清凉凉的,倒似消火来的。龚炎则见她喘的厉害,伸手过去想抬她的下巴看看脖子如何了,却将她吓的浑身一抖。 他冷哼道:“知道怕了?”而后见春晓不敢乱动,由着他看,粉白一节脖子上红一片,将人搂着抱在怀里,此时她也不挣扎了,只是身子还很僵硬,想来是真知道怕了,龚炎则这气儿便消了不少,又问,“还说不说出去的话了?” 春晓低垂着眼帘,眼睫抖动,抿着唇缓缓摇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7章 躲不过 第077章 躲不过 他抱着她,逗弄般的摸着她的头,道:“往日一分看不出,你是个带爪的野猫儿,如今你闹也闹了,打也打了,若还不消停,爷可真就恼的。”说着一根手指头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嘴对嘴的香了一口,发觉春晓还要闪躲,不由阴沉了脸。 春晓忙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此时已说不出话了,眼神可怜的望着他,无声的翕动嘴唇。 龚炎则虽横着眼睛,脸色却又缓了回来,明白她方才是因着疼才躲,便道:“爷挨你一巴掌的事以后莫要提了,更不许与旁人提,小心你的小命儿。”说完朝外喊福海,“取消肿化瘀的药膏来。” 若是被老夫人知道,春晓吃不了兜着走。 片刻,福海进来送药膏,悄悄溜眼看,春晓委在三爷怀里,三爷打开瓷盒盖子,挑了一点儿药膏出来,细细抹在春晓的喉咙处,春晓似乎怕疼,还躲了躲,后来三爷一瞪眼就老实不动了。 福海捂嘴儿一乐,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明明是细腻白净的手指,指肚却粗砺,摩挲在皮肤上有些疼,擦好药膏,她便低着头,一眼都不看他。却见药膏托在他手掌上伸过来,果然见手指肚上有薄茧。 就听龚炎则道:“你这是只管杀不管埋啊,爷的脸就白疼了?” 春晓心想,不是说不让提了吗?怎么又提,想起这巴掌就想起他亲自己的嘴,就觉得一巴掌是轻的。可又想这具身体本就是男主人的通房丫头,两人还曾有过孩子,更亲密的事也有,亲嘴就不算什么了,但她不是她,却不能和他解释,可恨的是,他明明答应放她走,偏不知何故就变卦了…… 越想越头疼,眉头也跟着皱起来,龚炎则将药膏丢在一旁几案上,清脆的响声把春晓惊到,她快速看了眼男主人的脸色,眸子黑沉沉的,嘴角淡淡的,一副清贵闲散的等着别人讨好的姿态。 春晓又扫了眼那药膏,抿了抿唇,没动,心道:并未威胁生死,便免了与他的举止亲密吧。 龚炎则等半晌见她似乎无知无觉,才想起来,这女人虽越长越标致,性子却还是木讷不讨喜。他一双眼珠子黏在春晓脸上,越看越耐看,也越心惊,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五官不见变化,怎么就清艳逼人了! 春晓感受到他的目光,带着烙热的钩子似的,把人盯的心焦气短、手足无措。她提上一口气,便怎么也不敢松开,微微扭了身子,假意看向博古架,却不想露给龚炎则的是一节粉白的脖子和小巧白净的耳垂,倒将男人的火气勾上来了。 龚炎则从不委屈自己,食色丨性也,伸过长臂就将僵硬的女人捞了过来,一个翻身压在身下,黄花梨的雕镂嵌玉长塌被压的微微作响。 春晓惊的瞠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龚炎则,手撑着他的胸口想躲又不敢躲,虽想的明白,她要躲也未必躲的过去,可到底不甘愿就此委身,一时委屈,忍不住酸了鼻子,眼睛也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8章 珍儿求请郎中 第078章 珍儿求请郎中 龚炎则埋头在她脖颈,并未留意她那副委屈样儿,倒是肌肤温柔透着的暖香勾起了他的兴致,不似花不似露,想风月场中有许多粉头惯在腋下夹香片,与恩客说是女儿家的体香,惯常行走此间的一戳就破,只有那生瓜蛋子信以为真,欢喜的如获至宝。 “还说不是有意勾着爷,学这些狐媚手段骗哪个?”龚炎则不介意女子为了讨好她耍些手段,只觉得春晓这小妮子明面装的三贞九烈,里子却是个荡的,好性儿要戳穿她。将手摸到她腋下,嘴里说着:“惯常用的茶草花药,爷闻着,倒没觉出是什么,给爷瞧瞧。” 他的手在身侧、腋下作怪,春晓起初还忍得,后来着实痒的不像样,噗哧笑出声,又嗓子疼,声音沙沙软软的,听到龚炎则耳朵里别有一番韵味,手也摸到了地方,捏了捏,虽春晓扭着身子闪躲,却确定腋下没藏什么。 龚炎则愣了愣,伸手过去摸另一边,春晓已在求饶,“别……三爷……别这样……。”断断续续的,又笑又喘,听的人脸红心跳。 他摸了另一面,也没摸到香片,便将春晓抱严实了,咬着她的耳垂儿逼问,“说,藏了什么在身上,这么香,爷以前怎么没闻过。” 春晓只摇头,眼泪也笑没了,水洗过的眼睛清清亮亮的似撒了星子进去,脸蛋亦笑的泛红,难得春花秋月般生动,仿佛一副精致却匠气的画活了,差点夺了人的魂魄去。 龚炎则盯着她嫣红的小嘴痴迷半晌,又因折腾那一阵,她已是香汗淋淋、娇喘吁吁,不由心里一番稀罕,又知她没藏香片,只怕真是传闻中的体香,便更珍爱了几分。手上摸着她娇嫩细白的皮肤,慢慢拉开胸前的衣衫,露出藕荷色镶边绣蒂花细布小衣,此时身下女子越发抖的厉害了。 “冷么?别怕,咱两个一起暖和暖和。”说完俯了上去。 春晓瑟瑟发抖,像是猫儿遇见了庞然大物,只能缩在一处任其欺凌,但好歹猫儿也是有利爪的,也有逃生的本事,难道她就真遂了这个男人的意,任其为所欲为? 她扭头见脑袋上方的几案上摆放一只白釉青花茶碗,一咬牙,伸手就想抓茶碗砸男人的头,可手臂不够长,便顾不得男人在她身上作怪,衣衫散乱,小衣的带子也扯落,几番腾挪,终于摸到碗边,却不想指尖才碰到,就听女子在院子里吵嚷,“红绫姑娘肚子里怀的可是小少爷,你再拦着,叫三爷知道剥了你的皮!” 福海道:“你嚷嚷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姑娘难受就去请郎中,找三爷应什么急,等会儿三爷歇觉醒了自然就去看姑娘了。” “我们姑娘害怕,自然要三爷在身边震慑,方才稳的住胎,你还不进去传话,真等姑娘出事你担的起吗?” “凭什么我担着,你不去请郎中反而在这儿胡搅蛮缠,到时看三爷剥了谁的皮!”福海一动不动,翻着白眼道。 来的正是珍儿,见福海软硬不吃,又急着达成红绫下的命令,一咬牙一跺脚,那势头就要往里闯。 福海哪能让,忙上前拦着,珍儿不想被个小厮碰手摸腕的便尖叫开来。 屋内的龚炎则听的真切,本是温香软玉在怀,却被个丫头搅了兴致,火气蹭的窜上来,他敞着衣衫,袒露着大片的玉色肌理,松开春晓大踏步走去门口,摔帘子朝外道:“你请孔郎中去瞧瞧。”转头瞥了眼珍儿:“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9章 求首订① 第079章 求首订1 珍儿也曾与三爷勾勾缠缠,此时见他衣衫大敞,露出里面结实宽阔的胸肌,再加上身姿挺拔,散着长发立在帘子旁,愈发显的风流艳丨色,她胸口就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起来,脸红耳热的将眼珠子粘在了男人身上。 龚炎则扫了她一眼,心中不喜,前时还觉着娇俏可人,今日瞧着却是个下作货色,不由眉头皱的深,朝福海使了个眼色,转身要进屋。 珍儿见背影才回过神来,一头冲了过去,抱住龚炎则大腿跪倒在地,夹着嗓子叫了声“三爷。”随即哽咽,又圆又黑的眼珠子憋出几滴泪来,本是乖巧可人正青春,偏拿捏出风尘女子勾人的样儿来,无疑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她却还不自知,拿腔拿调的看着龚炎则道:“三爷多少日子不曾去见奴婢了?可怜奴婢一头心心念念着三爷,一头要忍辱侍候着红绫,三爷也知道她是何等人,这些日子奴婢……奴婢过的生不如死,若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三爷对奴婢的情意,只怕奴婢真要屈死了。” 福海听的都愣了,心道:娘娘诶,这什么人,不过是给爷们取乐的玩意儿,竟还敢满嘴跑船的说什么情意什么生死,这是专门磕碜三爷来了?再瞧三爷,脸色阴沉,眸子燃着火光,就听一声呵斥,“放手!” 珍儿竟也不惧,不松反而抱的更紧,嘴里声声哭道:“奴婢明白三爷为子嗣才将奴婢撩在一边,奴婢心中并不曾怨,只奴婢太过害怕,红绫姑娘脾气也愈发大了,求三爷救救奴婢吧,三爷呀!”这一会儿的功夫,竟似大戏要开唱了。 龚炎则被折磨笑了,道:“你想换什么差事?” 珍儿闻言就是一喜,眼里望着龚炎则,羞着脸道:“奴婢只要能留在三爷身边,做牛做马也甘愿。” 龚炎则念着里间的春晓,再不愿与个丫头腻歪,将她抖开,吩咐福海道:“给她安排个差事,看在她那晚忠心可嘉的份上,别难为她。”指的是红绫置酒席那晚,说完又要往屋里去。 珍儿忙喜滋滋的谢恩,紧紧追着龚炎则的身影往里看,当见到春晓局促不安的立在书案旁时,心头立时不舒服起来,心想:红绫是个毒妇,春晓却也是个贱货,竟来前院书房勾丨引爷们,怪不得方才三爷不似从前亲热自己,都是贱货勾丨搭的。 福海见她盯着春晓看,便在一边冷晒:“看什么?那是春晓姑娘,也是你主子,麻利的把你那双眼珠子收回来,惹了姑娘不高兴,三爷饶不了你。” 珍儿心里一百个不服气,瞪了眼福海,却因着能离开红菱侍候三爷,到底是高兴的,只翻了个白眼,就道:“别怪我没说,红绫姑娘下面可是见红了,我请不去三爷,红绫恨的也是你与春晓,不会是我,如今我又离了姑娘,姑娘就更怨不到我头上了。” 福海怀疑的盯了她几眼,不确准这话是真是假,但关乎子嗣的事,到底不敢怠慢,忙叫个跑腿的小厮去请孔郎中,这边一咬牙去请示三爷,“爷,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屋里,龚炎则正安抚春晓,他进来就见春晓穿戴整齐,面色豫豫的似魂不守舍,以为是珍儿闹的她生了醋意,不高兴了,忙走过去将人搂了,耐着性子哄道:“小丫头不懂事,哭闹的人脑仁疼,是不是惹到你了,爷罚她。” 说着将人往里屋带,春晓大难逃生,方才都要砸他的头了,如何肯再随他进去?便别扭着身子不走,龚炎则本有些急躁,但见她微低着面,鼻梁秀美,唇形端妍,双眉间全无矫揉造作之态,气质姣姣、浑然天作的美玉,惹人欢喜,又想她之前受了许多委屈,柴房、洗衣房、冬晴园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会儿知道心疼了,性子缓下来,道:“冬晴园太偏僻,你住那不合适,还是搬回来吧,爷让福海帮你把东西搬去……”他想了想,搬到周氏那里不妥,红绫那里也不行,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院子,但都不是好位置,不比冬晴园好到哪里去,一时倒迟疑了。 听他的意思是要自己搬的近了,方便他磋磨,那怎么成?春晓忙哑着嗓子道:“不偏僻。” “嗯?”龚炎则看她。 “婢妾……婢妾欢喜院子里的石榴树。”春晓一急,胡乱找了个理由。 龚炎则怔了下,倒忘了院子里有两株石榴树,一时想起许多以前的事儿,心神微微恍惚,叹道:“既你欢喜,便住着吧。” 春晓暗暗松了口气,只龚炎则不松手,紧紧搂着她,她的胳膊身子都不似自己的,束缚一团在人家怀里,没一会儿功夫便要闷出汗来,心想,这人穿的这样少怎么身上却热跟个炭炉似的。 她左右挣不开,心里急的要命,一颗心又吊上嗓子眼儿,可不管怎样到底还是被男人半拖半抱的弄进了隔断,还是那张长塌,他只往她身上一压,两人便倒了下去。 龚炎则一只手肆无忌惮的磋磨着她娇软的身子,引的身下娇喘颤抖,很快也动了情,正要施展解数,就听福海那一声禀告。 两度被破坏,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住火了,何况他原本就不是个好惹的。对春晓道:“你在此先歇一觉,爷去去就回。”说完低头亲了亲春晓的脸蛋,起身扯下衣架上的袍子披在身上,便往外去了。 他一走,春晓僵硬的身子才慢慢软下来,竖着耳朵听脚步声真的去远了,一骨碌爬起来,将揉搓的不成样子的衣衫拉了拉,腰上的丝绦也扎起来,两手拢着头发就往外走,到门口,就见廊子里除了两个面生的小厮再没旁人,忙急匆匆奔下台阶,连包袱都不敢折返去取,径直跑了,又怕三爷去冬晴园寻她,她便胡乱寻了处园子眯着。 深秋时节,树叶尽落了,地上扫一层黄叶再覆一层,犹似无穷无尽,其实不过是在等一场初雪,就全都没了。 春晓的发簪寻不见,一头青丝散落身后,任凭秋风吹的胡乱飞扬,眼睛在几缕乱发后湿润,总觉得方才经历的一场荒唐是做梦,可又清楚不是梦,心便闷的难受,真弄不清到底哪里不对,怎么就惹上了男主人,倒不如那日在舅舅家不讨那句洪恩,许就能静悄悄的出去了。 她越想越委屈,哭得好不可怜。 “你在哭?” 身后徒然响起一道声音,将她吓的一激灵,立时转头,就见庞白穿一身绿沈永祥纹缎子杏色镶边长袍,披着玄色斗篷关切的望着她。 春晓发髻散乱,衣襟也褶皱的不像,不由窘迫的侧过身子,抹了把眼角,哑着嗓子道:“没有,风大迷了眼睛。” “可你……” 不待庞白说下去,春晓转过来福了一福,道:“奴婢还有差事要办,先行告退。” 庞白错身上前将人拦住,春晓便向后退了一步,他定定的瞅了她一阵,却见她终是不肯抬头,无法,只得叹气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拔出来,托在手里递过去:“先用这个吧,女子披头散发不成体统。” 春晓怔了怔,也知道他说的在理,可她打算隐匿在此天黑了才回去,天黑自然没人留意她,再说,男子的贴身之物,她不能要。 庞白却道:“我惯常戴两支簪子,如今匀你一个救急,日后你需还我。” 春晓摇头,还待推却,又听他道:“我倒是曾给姐姐挽过发,却也是玩闹的,挽的不好,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手艺?” 即便庞白看起来再怎么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但到底是富贵子弟养成,劝人时不经意就流露出几分霸道来。 春晓怔愣的抬头,见虽说的匪气十足,目光却清澄,未有丝毫亵玩,这才勉强点头,轻声道谢:“多谢庞九爷。”伸手将簪子接过来。 听她声音沙哑,以为是哭的久了,又见她微低着头,长发掩着一张雪白的小脸,眼眶微红,眉带轻愁,抿住的唇瓣红如霜叶,清清泠泠,娇娇软软,着实惹人怜爱,语气愈发温柔起来:“若有难处你就与我说,一个人躲在人后哭又有什么用?” 春晓咬了咬唇瓣,摇头,再次福身,“不知簪子如何还您?” 庞白有些失落,到底还是不信他,又不愿强势逼迫,只暗暗叹气道:“府上老夫人与我曾祖母同出一脉,我离家来此投奔,如今就住寄远阁,我的小厮你也认得,叫做麦子。” 春晓点点头,攥着簪子再此告退,庞白留她不住,只得目送她走。 春晓并不想回冬晴园,便左转右转的来到当初周氏落水的对岸假山丛,穿过密竹,摸着假山石壁慢慢闲步,才发现这处假山是石头套石头,凿出许多山洞,洞中设有石桌石椅,竟还让她寻到一盏油灯。 她坐了下来,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从荷包里拿出火石,将油灯点燃,又拿出那支簪子看,赤金绞丝嵌绿宝石簪子,扁窄的杆儿镌刻一行小篆,‘入我相思门’。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出自李太白的一首秋风词。 春晓顿觉簪子烫手,这支金碧簪明明就是女子送与庞九爷的,怪不得他会簪两支,原是有人才送的,如此说什么也不能用了,便将簪子安放在腰带里,只觉徒惹烦恼,还要寻机会送还回去。 渐渐日头全落了,洞外漆黑一团,想是今晚的月亮都被乌云遮去了,春晓想不出如何从男主人手中逃脱,正心烦意乱之际,有脚步声自洞外传来,倒似朝自己这里来的。赶忙将火吹熄想离开,却是来不及了,脚步声近了,她只得弯腰躲到桌子下面。 来的是两个人方站稳,一人就道:“你做酒席那天别以为我不明白为何巴巴来要明秀一坛子花酿,还不是勾着五爷去做龌蹉事儿,逼的春晓跳出来和周姨奶奶对阵,哼,你想的挺好,一箭双雕,不,或许是三雕,除了春晓,让三爷厌憎周姨奶奶,最好还能顺手恶心五爷一回,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那天大厨房走水,五爷没得手,春晓又被指派去了人多口杂的洗衣房,你便再没机会下手了,怎么,憋不住了?春晓也不过才冒一点儿头,你就急了?” 另一人一开口便是水乡的吴侬软语,不满道:“明翠啊明翠,怪不得五爷给你取的名字取自‘黄鹂鸣翠柳’,你这大嗓门什么时候能收敛收敛?就差嚷的阖府尽知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开个价。” 明翠顿了顿,反问,“你能给多少?” “你不是一直欢喜我那支银绞丝嵌青金双须蝴蝶步摇么,外加二十两银子,如何?” “再加一对莲子米珍珠耳坠子。”明翠忙加上价码。 红绫轻笑,道:“那就说定了,到时引了人去就成。” 明翠迟疑的问,“人去了,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要抓奸成双,请三爷去? “不怎么办,其实我哪里急了,我不急,赵氏受宠两年不也倒台子了,什么事啊,都不必急于一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红绫咯咯笑起来,软腻的声音透着恶毒。 明翠打了个冷战,拉红绫的手,“咱们走吧,这里不干净的,听说早年有个丫头就被太太堵在这里逼死了,冤着呢,快走快走。” 被迫听人隐秘的春晓却是憋红了一张脸,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人,她又不曾害她,何至于要逼人死路?若不是当时误打误撞一盆洗脚水解了迷丨药,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如此看来,后宅女人争宠好比不见刀剑的战场,拼的都是命! 本就烦恼男主人的举动,如今更不想沾争宠这潭浑水了,男主人在她心里真成了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又想暗害自己的人就在眼前,任凭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便不能就这么放过。 春晓深吸一口气,低头将头发全垂到面前,从桌下钻出来,伸手将油灯点燃。 明翠还在与红绫嚼陈年旧事的舌头,正说到死的丫头才十六,正是花样年纪,穿着柳黄的衣裙,身段十分风流,红绫不耐烦的打断她,“别讲这些,说走还不走!”两人才挪脚,身后突然亮了,她俩在黑暗中久了,一时适应不了,闭了下眼睛,就听身后脚步声浅浅而至,有人问她俩,“老爷,您要下来陪奴婢吗?” “啊!……”立时竖起了头发根儿,明翠回头看了眼,惊叫着抱头跑了,丢下红绫吓的瘫软了身子,一翻白眼就晕了过去。 春晓扒开头发,低头看红绫,说来笑话一样,红绫的名字从来都是与男主人联在一起出现的,今儿还是第一次见,而这人却在暗处害自己不知几回了,伸脚踢了踢红绫肩膀,见她死人一样无知无觉,便知是真的吓晕了。春晓恨恨啐了一口,端着油灯离开。 没走多远,就见竹林边倒着明翠,春晓吓一跳,连忙寻看,发现竟是地上的一个浅坑把她脚绊倒了,她便似背上托了大石头,怎么也起不来了。趴在地上哼哼,“别抓我,别抓我……不是我害的你……。” 春晓忙道:“你明明在说害人的事,即便是不是你害的我,也是要去害和我一样无辜的人,都是恶人,该死!” 明翠要吓死了,竹筒倒豆子的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是红绫给赵姨娘下药,让五爷得了手,后来被三爷发现发卖了,如今又要去害春晓,我就说一个通房丫头碍不着啥,她偏不放心,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我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你饶了我吧,我不是坏人……” 春晓听的明明白白,也只能叹气,伸过手去要拉明翠起来,却忘了自己冻了一下午,手凉的和石头似的,方碰到明翠的手腕,明翠便以为是鬼的手,嗷的一嗓子,免不了也晕了过去。 春晓怔了怔,摇着头直起腰,端着油灯朝竹林外去了,在二门上见鲁婆子等在那里,心才暖起来,小跑着过去。 鲁婆子握住她的手问了许多,春晓便附耳说了石洞里的事,鲁婆子也吓的不轻,道:“胡闹,真惊动了那种东西,可不是好惹的。哼,那两个毒妇活该吓死。” 春晓道:“总之我不也没什么事,婆婆就打发两个人去寻一寻吧,红绫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鲁婆子这才想起红绫大肚子的事,直叫作孽,不给孩子积德,尽做恶,絮叨了几句便住了嘴,与茶室里值夜的婆子说:“红绫姑娘屋里的珍儿说姑娘不见了,让咱们帮着找找。” 几个婆子正斗牌取乐,闻言都有些败兴,摔了牌收好钱,各人取出灯笼挑着,一个去回禀周氏,其余几个去各处园子找。 鲁婆子却没去,陪着春晓回冬晴园。 再说龚炎则下晌被两度扰了好事,压着怒火去见红绫,红绫却不是作伪,孔郎中说她气虚不足,这胎只怕怀的要辛苦些,给开了养血安胎的补方,龚炎则这才没说什么,陪红绫用了晚饭才回,书房里哪还有春晓的影子? 问下人,福海跟他去红绫院子,福泉有事外出不在,竟是没处问春晓的事。 龚炎则想了想,吩咐福海道:“春晓那里需配个小厮,年纪别太大也不能小了,小了跑腿办事说不明白,再要一个丫鬟侍候,以前是谁?” 福海这回学乖了,瞄到了风向,忙道:“以前是红云和绿珠,红云犯了事被周姨奶奶发卖了,绿珠被罚,如今就在周姨奶奶的院子里做三等粗使。” 龚炎则点头,“即是用惯的,就还拔给春晓用吧。” 福海乐呵的应是,溜眼见春晓的包袱落在地上,忙要去收起来,就听三爷说,“拿过来。”就赶忙将包袱送到三爷手里,就见三爷随手打开包袱,瞥见里面有鹦哥绿的细颈带儿,三爷的手就盖在了上面,抬头瞅了一眼,福海立时明白,转过身去。 龚炎则笑骂道:“脸皮厚的过城墙了,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不去看看你春……”也觉这么唤春晓不大妥当,道:“去问问,春晓姓什么。”不过醉酒睡了的女人,以往倒不曾上心,如今却是不同了,一想春晓那楚楚娇娇的小模样就一阵心痒,但看天色,似有些晚了,催促福海:“还不去?若是人还没歇下,就让她过来一趟。” 这么晚还让人来,不就是要睡在书房么?从三爷有女人开始,还没有哪个女人歇在爷处置公务的地儿呢,可想这回三爷是上心了,只怕春晓要比早先得宠的赵姨娘还要风光了。 不敢耽搁,福海忙小跑着去了。 龚炎则靠坐在摇椅上,两指夹着拎起包袱里的肚兜,在眼前晃了晃,想起今日春晓穿的藕荷色,衬得如雪的肌肤清新雅致,真好似兰花一样。再看这鹦哥绿绣石榴花的,想必穿在身上又另有一番风情了,不由更心急想见到春晓,将肚兜贴在面上深深嗅了,正是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似花非花、似露非露,直沁到人心尖上去。 不说龚三爷在这等的心急,只说福海屁颠颠的去寻春晓,孙婆子却说人没回来,鲁婆子已经去二门上等着了,福海转头便去管事的那里查明春晓姓氏,契书上写着‘今有俞氏丫头自愿卖进龚府使唤’,才知春晓姓俞。 福海也去二门晃了一圈,不见人影,不敢让三爷久候,忙与鲁婆子打了招呼,独自回转禀明。 回去就见三爷躺在摇椅上,面上盖着女子小衣,已经是睡熟了。如今深秋时节,各房早几天就烧碳盆取暖了,三爷却是自小练武的身子,丹田存火,白日在书房还要开扇窗子才舒爽,是以福海只从柜子里取出薄被盖了,随后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又过尽一个时辰,鲁婆子过来说,春晓在园子里睡着了,这会儿回了冬晴园却着了凉,浑身发热,冬晴园里什么都不曾备,想求福海讨些药吃。 福海哪里会为难鲁婆子,忙亲自张罗,与鲁婆子一起去冬晴园,还临时拨了个小丫头贴身侍候春晓。 春晓这一天过的跟船行江海似的,跌宕起伏,上午意外得恩典,以为自由唾手可得,喜不自胜,下午就被男主搂在身下欲行不轨之事,说好的出府也成了妄谈,惊恐之余又心内郁结,可巧傍晚在山洞听到红绫、明翠要阴谋害她,便是又气又怒,再加上夜里风凉吹了头,回来饭食不吃,躺在炕上浑身就烧了起来,幸好如今孙、钱、鲁三个婆子都在身边,及时发觉她不对,鲁婆子请了福海来,钱婆子煎药,小丫头一勺勺的侍候着她吃了。 等早上起来时烧已经退了,小丫头帮着孙婆子将饭桌放好,一碗碧粳粥,四碟小菜,小丫头给她布菜,十分细心周到,春晓便哑着嗓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很是乖巧的道:“回姑娘话,奴婢叫小夕,今年十三,之前在三爷书房外做粗使。” 倒乖觉伶俐,问一答三,春晓哂笑,没再说什么,一想自己如今成了养在金丝笼里的鸟儿,精神就恹恹的,勉强吃了几口粥,就一头倒回去,昏昏沉沉的又睡了。 等春晓再醒过来,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方起身,小夕已端了水盆来,春晓倒没觉得有人侍候不习惯,洗簌后就见帘子一挑,鲁婆子朝里看了看,走了进来。 小夕端了水盆出去,鲁婆子这才挨着春晓坐了,低声道:“昨儿去的人只在竹林里寻到了五爷院子里的明翠,明翠醒了到处与人说假山有鬼,周姨奶奶将人叫去盘问,明翠虽吓的不轻却不傻,只说白日丢了荷包,不顾天晚去寻荷包。” 春晓淡淡的蹙着眉,问:“红绫呢?” 鲁婆子哼了声,“红绫病了,却不是在山洞里找到的,许是你走不久她就醒了,没管明翠,一个人偷偷溜了回去,却也着了凉,昨夜里急赤白咧的非要出去请郎中,三爷也被搅的半宿没睡,在她那院子陪着。” 春晓先是愣了下神,随后暗暗松气,心道:最好红绫能将男主拴在裤腰上,别放出来祸害旁人。 鲁婆子却一副忿忿不平状,“你也病了的,听海哥儿说三爷几次想来这边,红绫一时喊肚子痛一时哭的厉害,愣是没让三爷走出她那院子。”见春晓不以为然,叹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子嫁人既是为了生活有靠,嫁谁不是一样?何况三爷比起那些粗鄙的汉子要强过天去,你又是他的人,千万别再想不靠谱的事了,好好过,日后再有个孩子,你这辈子便只有让人羡慕的份了。” “就是说,姑娘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孙婆子恰进来,笑着接话道。 春晓抿了抿唇,喃喃自语:“难不成嫁人就是为了穿衣吃饭?我却不这么想,穿衣吃饭仅凭自己也能坐到,嫁人,自然要两情相悦、琴瑟和鸣才好白首偕老的。” 她声音太小,鲁婆子也只是听到她说的头半句,不禁摇头,“快别胡思乱想了,正经过日子吧。” 孙婆子则走上前道:“姑娘可还记得绿珠?” 春晓抬头,很快记起这个人,重生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细心的帮她关了窗子,还十分亲密的与她说体己话,可后来她藏在周氏住的西次间时,却听她与红云说的极冷漠,能感觉到,她是轻视鄙夷春晓的。 怎么提起她来了? 孙婆子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海哥儿过来说,三爷要拨个丫头给你用,既是用惯了绿珠,就还让她过来。” 这时小夕端了几样点心进来,春晓瞅了眼道:“我看小夕就挺好。” 孙婆子人精,立时领会,便起身道:“我去回海哥儿一句,省的人来了再打发就不好了。” 闲话少叙,平安无事过了两日,红绫那边不闹腾了,龚三爷却因有笔帐急着收,带着福海要出远门,傍晚临走匆匆来看春晓,春晓却装睡背对着他躺在榻上一动没动,感觉他伸手摸了摸她散落在枕上的头发,静静坐了坐便走了,在门口吩咐福泉在家多照应这头。 福泉应了,春晓听见脚步声远了才起身,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她始终惦记出府,只是现在即便有足够的银子也换不来那张卖身契,如何是好呢? 思来想去,忽然她眼前一亮,在鸢露苑里,有生杀大权的除了男主人,还有女主人啊,女主人对通房丫头也有处置的权利! 只才觉是出路就又泄了气,周氏与她仇深似海,利用周氏不好反有可能被周氏害了。 春晓绞了帕子,心想:绕开周氏,三房的主子还有夫人,龚三爷的生母。不过奇怪的是却从未听谁提起夫人,好似这个人就不存在似的。倒是老夫人经常有人说,前次龚三爷急着回来还是因着老夫人病了的缘故,但要请老夫人亲自开恩放她走,亦是难为。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时,鸢露苑里发生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原来自打三爷走后,红绫常常做噩梦,即便夜里熏了安神香也不能安然到天明,不过四五日,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眼底青影重重,说来也巧,这会儿老夫人的病也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可把几房的儿子、媳妇吓的不轻。 春晓以前是不在意这些事的,一听怀了‘龙子’的红绫和身份贵重的老夫人都不好,便知龚炎则会紧着时间往回赶,不由心也焦虑起来,竟与红绫犯了一样毛病,睡不安稳。不过她没到处去说,红绫却闹的人尽皆知。 一日鲁婆子急匆匆来,道:“听说没,红绫请了上云庵的庵主来家里,两人关了门,唧唧咕咕说了大半晌,后来周氏也去请那庵主,敞着门说了会儿话,周氏便说等三爷回来,请示后,要去上云庵进香祈福。” 春晓起初没在意,后来细想了想不由皱眉,冷笑道:“周氏是饶我不过了,竟还要提醒三爷我是害死她儿子的毒妇。”这些日子憋不出一点出路,她心里也存了燥火,眸光一凛,道:“她儿子怎么死的说不清,我儿子却是几个人亲眼见她推的,大家相安无事还好,若不然,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鲁婆子见她小老虎似的神情就是一愣,随即拍掌笑道:“如今有三爷撑腰,你也硬气起来了,这才好,这才好呢。” 春晓大囧,想解释不是这么回事,就见门帘动了动,有人要进来,只得闭了嘴巴不再说什么。 到了晚间事情就有了变化,孙婆子打听回来道:“红绫胆大包天,竟然去寻了大夫人,说咱们太师府地下正盘着瑞兽,瑞兽的尾巴恰在西北角,最近不知何故尾巴动来动去,惊了她养胎,也惊了老夫人养病,所以她才会精神不济,老夫人的病情也反反复复。”走的急了,孙婆子喘了口气,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要再说什么,就听外面院子有吵扰声。 孙婆子与春晓一同起身,小夕掀帘子进来,气呼呼道:“什么人啊,进院子就嚷嚷要我们搬,说什么我们住的不是地方,惊了红绫姑娘的胎,还扰了老夫人养病,这哪跟哪啊?” 孙婆子与春晓一愣,对视一眼,孙婆子忙走了出去,春晓走到窗子底下不动声色的往外看。 院子里立着三个婆子,穿的虽普通,却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头上与手腕上均戴有首饰,看样子也有些体面。 果然,孙婆子过去满面带笑的打了招呼,几人似与她认识,与她说了一些话,才被孙婆子拥着一直送到院门去。 春晓若有所思的坐回椅子上,知道这是被红绫设计了,可她有老夫人做幌子,旁人也奈何不得。 孙婆子皱着眉回来,果不其然,道:“鸢露苑里还有几处院子,可都是许久不曾住人的,炕也不知能不能烧的起来,屋子也清寒,如今这气候,只怕住进去要害病。” 春晓面色平静,内心却翻腾不已,这便是菟丝花的命运了,好也是男人给的,坏也是男人给的,好坏都要受着,如此又何苦活这一世? 孙婆子等了一阵见春晓不表态,只得自己拿主意,去找福泉商量住处。 福泉已经得到信儿了,再三思虑,犹犹豫豫道:“三爷不曾回来,谁也做不得这个主,不若先请姑娘住下院。”又怕春晓误会他落井下石,解释道:“如今空着屋子又每日打扫熏火的也就三爷的书房了,下院与书房不过隔了月洞门,三爷时不时的就歇在那儿,家具摆设都是现成的,间隔也敞亮,光照足,也不算委屈姑娘了。” 孙婆子仍旧不满,迟疑道:“可那是外院,姑娘怎么能住外院?” “说不得就找人上一扇门锁了,倒是寄远阁那里有个角门能出入,你们辛苦绕远些便是了。”想着又补充道:“还有,老夫人本家一位亲戚投奔来,暂住寄远阁里,你们莫要冒犯了贵客。” 孙婆子无法,只得应下,回去收拾搬家不提。 再说红绫得逞,暗自得意,却听说春晓搬的离三爷日常出入的地方更近了,当即气的脸色发青,将茶碗重重的掷在桌子上,嘡的一声,新近接替珍儿侍候红绫的丫鬟小暮吓的一抖,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退,低下头。 “叫什么小幕,木头桩子似的往地上一戳,见你就烦,出去。”红绫心烦的摆了摆手,小暮立时退了出去。 屋里就她一个,红绫没人发泄,想起珍儿竟敢叛主,就恨的牙痒痒,攥紧拳头,冷笑道:“一个两个都是贱货,别急,谁都跑不了,等我一个一个收拾。”气了一阵,缓了缓脸色,喊小暮,“你去前院叫珍儿回来见我,若她说忙走不开,你便说,她弟弟给她递了家书来。” 小暮记下红绫的话,转头去了。 珍儿如愿留在外书房,福海让她侍候端茶倒水,三爷不在便闲在自己屋里做针线,比在红绫那清闲不知多少。她能得这份美差还是借了春晓的光,福海在春晓身上看走了眼,再看与三爷有关的女人就留了心眼儿,全不得罪,能卖好时便卖个好,省的他日不好见。 珍儿自是不知,还道福海敬她怕她,洋洋自得的很。 小暮来寻她,将红绫的话说的一字不漏,珍儿脸色就变了,咬着下唇暗恨:‘她弟弟在红绫姨妈家当差,主子一句话,便能让她弟弟不得好死。’ 小暮窥探到珍儿脸色,心下生疑,面上却不带出来,陪着珍儿回转。 珍儿一进屋,红绫就吩咐小暮将门关好,她离开路过窗下时,听里面传来巴掌声,珍儿哭着求饶,“奴婢再也不敢了……”红绫道:“你去给我办件事,办的好,你弟弟不但没事还能得些好处,倘是办不好,仔细你的小命儿!” 她听到这里惊的胆都要破了,不敢再听,捂着嘴离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0章 求首订② 第080章 求首订2 对于搬去临近书房的下院,最不乐意的就属春晓了,可老夫人下令不许人住冬晴园,又见孙婆子十分看不上那些偏僻空院,无法,只得搬走。 在去的路上春晓还想,如今她真似那被赶的鸭子,从柴房到洗衣房,再从冬晴园到下院,哪一处也不是她自己做主,若想自己做主,还是得离了这里。 安顿好后,福泉来与孙婆子说:“出入不便,姑娘该添一个小厮做些跑腿活计,说起来,早几天前三爷便吩咐过的,后来爷要出远门,海哥儿便求我帮忙物色一个,我寻了几日,不是伶俐的有些轻浮,就是厚道的太过死性儿,又不知姑娘喜好,也是拿不定主意了,孙婆婆可有留心?” 孙婆子是个寡妇,无亲无故,与府里的人交恶的多,结善缘的少,而且以她的行事,便是讨好结交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婆子,从不正眼看那些半大小子。脑子转了一圈,忽然想起鲁婆子那个瘸脚的儿子,便道:“我倒是觉得鲁婆子家的大儿子伶俐又厚道,只左脚残了,倒不影响走路,走的也不慢,有几回他进府寻他娘,还帮着驮过米菜,力气还挺足,我看姑娘很是赞许,还赏了他一枚方胜,可见是满意的。” 福泉沉思片刻,点头道:“即是姑娘看重的,便是他吧。”说罢就去安排人喊鲁婆子长子进府,没多半晌,鲁婆子面带忧虑的与长子一起过来谢恩。 春晓见鲁婆子要跪下,吓了一跳,忙伸手将她扶住,却没拦住大小子磕头。 鲁婆子道:“倒是他的运道,只他腿脚不好,我担心办不好姑娘交代的差事。” 春晓只觉得有个知根知底的人跟着,也是好处,全不在意大小子腿脚缺陷,安抚道:“你还不知道,我这里哪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办了?只管放心,必不让他力所不及。” 大小子却不爱听母亲到处说自己是无用之人,瘪着嘴道:“姑娘放心才是,我的脚没事,前儿还与人一道爬墙,灵巧着呢,姑娘就是交代万分火急的事,我也能办的妥妥当当。” 男孩子大多勇敢好斗,春晓也瞧出他是个明朗的孩子,并没有因为身有残缺就自卑,心里倒真心欢喜起来,笑着赞许道:“男儿正该如此,身体不过是行走世间的皮囊,心胸才是顶顶重要的,只要心量宽广,日后必有所成。” 一番话说的大小子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眼睛睁的亮亮的,越发做出挺胸抬头的姿势来。 鲁婆子见了也极高兴,放心道:“既如此,我还能说什么?”转而道:“他是个野的,没正经名字,如今有了主子,还求主子赐个名吧。” 主子给奴才赐名再平常不过,春晓便没推辞,起身在房子里踱步,慢慢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世间险恶,但还是要心存善念的。”微微笑道:“便叫善为吧。” 大小子默默背下这段话,恭恭敬敬领了新名字。 小夕见姑娘难得高兴,凑趣道:“姑娘可不能偏心,善为的名字一听就了不得,奴婢的名字却是路边的野草,一抓一大把,奴婢今儿也要求姑娘赐名。” 春晓伸指头点着小夕的脑门,笑道:“刁钻的丫头,没听过‘时竟夕澄霁,云归日西驰。’又有‘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可见,夕字是好的。”见小丫头迷迷糊糊的等着她的下文,不由道:“即秋日里,你我际会,不如就叫夕秋吧。”留个念想……。 没想到春晓会这样在意,夕秋颇为触动,心内感激,规规矩矩跪下磕头,也领了新名字。 一时屋里欢声笑语,直把福泉看的眼馋,心道:遇到这样和气的主子,可真是做下人的福气了,心里对春晓的感观也越发的好了。 在下院摸索着过了两日,众人渐渐熟悉,听说寄远阁就在附近,春晓记起那根金碧簪,总想着找机会还回去才安心,可福泉吃了一回钱婆子的饭食便不在自己屋里吃了,见天跑过来蹭吃蹭喝,与下人们混的极好,却也无意间成了监视的眼睛,让春晓束手束脚,不好动作。 今日福泉出门办事,春晓深感机不可失,收拾停当就带着夕秋往园子里去,绕过假山水池,穿过小径又路过两处亭子,才到了角门,春晓看了眼夕秋,道:“你等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夕秋点头,也不多问,倒十分乖觉的替春晓把守起来。 春晓出了角门没走几步,就见旁边有一座木桥,顺着这处往前望,凋谢的花木后正是二层阁楼,她拎起裙角便要过去,忽就见花木后踱出一人,不由愣住。 原来庞白总惦记春晓回来找他,时不时的在门口晃一圈,恰好,这一圈让他碰到了,一见春晓发自肺腑的笑道:“就知道你会来,我在此恭候多时了。”说完又是一怔,春晓今儿穿了黛蓝刻丝比甲,月白挑线裙,身上披了浅红杏子羽缎斗篷,头发挽成倾髻,插戴珠花与步摇,双颊两畔晃动水晶耳坠子,日头下,濯濯成影、煜煜生辉。 这与几次见她粗使丫头的打扮大相径庭,虽还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的脸,却明显矜贵许多,庞白顿生疑惑,不动声色道:“你从哪来?” 春晓却不敢和他多叙,生怕一会儿福泉回来问询,低头将腰间的簪子取出,双手奉还,“多谢九爷借簪,解奴婢当日窘迫。” 两人还隔着木桥,一个伸着手,一个却脚步不前的滞在原地。 “奴婢?你是谁的奴婢?”庞白目光微沉,慢慢问道。 春晓抬头,感觉他目光清冷,虽语调依旧温和,却明显是质问的口气,一时无措,可又着急,便顾不得失礼,恭敬的将簪子托在帕子上,屈身想将东西留在桥上就离开,就听庞九爷声音清冽,如击高鼓,“可是簪子脏了你的手,让你这么迫不及待的还我?” 春晓再度抬头看过去,庞白依旧站住不动,只笑意清浅,差不多要消弭了去。她想:几次得他恩惠,总不能不报答反把人得罪了,余光向周围看了看,并没有人来,才道:“奴婢自然是太师府的奴婢,庞九爷是贵客,对奴婢施予恩惠,奴婢感激来不及,怎会觉得簪子不干净?只男女有别,奴婢怕为九爷惹来闲话,是以不便久留。” 庞白一晒,就是这样子,一直是这样子,如一团棉花,看着好脾气好性儿,可任你如何讨好,她一味疏离客套。 不得不说,如果一开始只是觉得此女殊色,想要与她风流一度,如今却飙上了一股火,倒想收服了,长长久久留在身边。 庞白盯着女子那张花容月貌,嘴角淡笑也收了,清冷道:“我们第一回见是在晚上,一只灯笼,你我各一头不放手,我将你的面貌看的清清楚楚,第二回见是在马郎中处,你伤了手,我还是头回见有女子不哭不叫目不转睛的盯着郎中剜肉,说实话,即便是男子,也是自叹弗如;第三回见……。” “别说了。”春晓震惊的看着庞白,有些语无伦次,“你如何记这样清楚?”更让她乱了心神的是,庞九爷此时的神色与幻境中男子如出一辙,让人快要辨不清真伪。 庞白顿了顿,深深看着春晓,越发认真:“第三回你帮我寻扇坠子,第四回我送点心给你,第五回我送药膏,第六回见你……便是前几日,我将惯常戴的簪子送你,那簪子是我生母的遗物,上面刻有一行诗。” 听到此处,春晓整个人都惊呆了,忍不住挪脚向后退,而庞白并没有要靠近的举动,依旧站在那里淡淡的说着,“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话音放落,春晓猛地转过身,拎起裙角向角门跑去,脚步错乱,惶惶如兔,心怦怦乱跳。 庞白几步度过木桥,正见她闪身进入角门,那淡红的披风如一片烟霞,轻轻掠过他心头。他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自语:“总不能我一人焦灼难耐,你需陪我才好。” 他兀自感思一番,方才回转,走近桥头却愣住了,记得被春晓平平稳稳放在桥上的金碧簪……不翼而飞? …… 春晓一口气跑进园子,顾不得理会等在此处的夕秋,脚步慌乱的径直向前去,夕秋愣了愣,小跑追上,主仆俩回到院子,春晓怔怔坐到桌子旁。 孙婆子朝里屋瞥了眼,向跟回来的夕秋努了努嘴。 夕秋本担忧的神色全敛住,平静的摇摇头。 孙婆子一时摸不出门道,便也不去管了,如今她是春晓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虽不及别的院子的管事嬷嬷风光,但也比之前在大厨房堵心憋气强,更比洗衣房做粗使强百倍,倒也志得意满,扬起眼角对夕秋道:“用心侍候着,若姑娘有半点闪失,仔细你的皮。” 夕秋不悦,孙婆子又不是教养嬷嬷,却老是用那双挑剔的眼睛盯着这院里的人,除了姑娘,恨不得要数落福泉几句才显她能耐,但又不能顶撞,便不咸不淡应了声,扭身进屋。 门帘隔断视线,孙婆子也觉无趣,端了干果碟子出屋,要寻钱婆子絮叨,一条腿才迈过门槛就见一道人影闪过,看身形是个女子,她忙喊道:“那是谁?”又跟着追了几步,只那人反而听见动静跑的更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 孙婆子狠狠啐了口唾沫在地上,高声骂道:“偷鸡摸狗的小贼娘,到你马王爷眼皮子底下龌蹉来了,别让老娘逮到,逮住了剥了你的衣裳吊着打!看你还敢不敢做见不得光的下作事儿,哼。” 夕秋推开窗探头,孙婆子扭头道:“指不定是哪个山精树怪派过来的小妖探敌情,没事,有我孙婆子在,她就别想落了好去!” 夕秋听明白又缩回头,要关窗,就听春晓道:“开着吧,天儿挺好。” 孙婆子闻音知雅,闭上嘴不再骂了,省的扰了主子雅兴。 春晓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前,仰头看天,天高云淡,偶尔有些鸟儿飞过,却都不是独行侠,难道这预示着,单凭自己的力量是得不到自由的?若是有人能帮她一把就好了,比如……庞九爷? 想到与幻境中清清冷冷同样神色的一张脸,春晓便抑制不住的悸动,庞白说一共见了六回,不对,算上方才,是七回……,心又开始乱跳,如同踹了一只小鹿,春晓慢慢按住胸口,又有些惊疑不定,这份悸动到底来自如今的她,还是迷幻般前世的她? 以后如何再见庞九爷?他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正痴痴傻傻的想着,忽就见院子里进来两个婆子外加一个身穿道袍的尼姑,那道姑手持浮尘,甩浮尘先打了个辑,对身旁的两个婆子说:“虽没近前看,这么远远望着已觉不妥了。” 穿褚色褙子的婆子立时道:“师太快请近前看仔细。” 于是这三人径直走到春晓发愣的窗前,那道姑长的很有几分姿色,偏做神仙姿态,上上下下盯着春晓看一回,道:“姑娘可是属虎的?” 春晓哪里知道什么属相,且也惊愕,不答反问,“你们是谁?怎地如此失礼?” 两个婆子面色讪讪,道姑却有些傲然的一甩浮尘,仰着头看向别处。 褚色衣裳的婆子道:“姑娘莫恼,老奴两个是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她姓王,老奴姓齐,老夫人的吩咐我们二人领着这位上云庵的庵主,上云师太来为姑娘相面。” “相面?”一时都听见动静,孙婆子与夕秋凑了来,一个在窗外,一个在屋内,夕秋立在春晓身旁不解道。 上云师太道:“红绫姑娘身怀子嗣,却常不能安睡,老尼之前看过风水格局,发现是青龙摆尾,致使孩子与老夫人都不得安稳,如今睡在青龙尾巴上的冬晴园空了下来,老夫人那里已好了许多,只红绫姑娘还是不妥,便又请老尼来看,老尼耗费功力本不想下山,红绫姑娘心诚,愿献十年寿命保住小公子,老尼心怀仁爱,这才再度出山,如今看正是姑娘命盘白虎,与小公子的蛇属相相冲,搅的小公子不安生。” 春晓越听脸色越冷,孙婆子已经忍不住,忙问:“那要如何破解?” 上云师太蹙了眉头,装腔作势的捻动手指,半晌才叹气道:“苦不得要姑娘远远离了方好。” 孙婆子惊呆,夕秋也张大了嘴,看着春晓,不知怎么办好。 春晓却是不信,脑子立时反映出许多神棍骗人的把戏,看来前世她就明白其中门道,即便不精通,也并非无知妇孺,人家怎么说怎么信。 齐婆子为难道:“不若先请姑娘住到府外,等小公子落了地,奴婢们再接您回来。” 上云一想红绫许给她的八十两银子,便想再卖些力气,将春晓剔除个干净,便道:“恐怕不成,小公子成人之前只怕不宜与春晓姑娘碰面。” 孙婆子急了,夕秋也慌了,这么说是要撵姑娘滚蛋呢。 春晓呢,第一反应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这么轻易就能出府了,管它什么名目,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忍住心底兴奋的笑,面色装出凄凄道:“如此……只有我避开了,也是应该的,那……。” 未曾说完,就听一人高声道:“应该什么?避到哪去?这么说祖宗牌位也得挪出去,太爷便是属虎的。” 几人同时一惊,纷纷看去。 龚炎则一袭墨绿织锦长袍,腰束嵌玉带,身披玄色连帽斗篷,大踏步的朝她们走来。 “三爷回来了。”两个婆子反应过来,赶紧给这位实权人物请安。 上云的傲然仙气儿顿时大打折扣,偷偷的躲在一边不敢言语了。 春晓是最愕然的那个,怎么也想不到男主人会赶上这么个时候回来,只要迟上两个时辰,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奈何,老天才给她希望,紧接着又淋一盆冷水下来,此时已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大概埋怨与失望多些吧。 龚炎则看了眼春晓,那副有苦难言的样子着实叫人心疼,一直以来便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不知有多少委屈是独自吞下去的,他以往不在意,如今却受不了,立在窗前侧对着上云等人,厉声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来行骗撒野,是不是活腻歪了!” 上云吓的差点没厥过去,呐呐的鼓动着嘴唇,几次张嘴都发不出声,好不容易才道:“是……是老夫人叫老尼来的。” 齐、王两个婆子也是一抖,倒是想给上云打个证实,又实在惧怕龚三爷威势,两个互相扯了扯袖子,才哆哆嗦嗦道:“红绫姑娘请示过大夫人,大夫人也是担心姑娘肚子里的血脉,这才与老夫人提了提,老夫人便让一同过来看看,并不知还要春晓姑娘离开才行。” 这齐、王两个婆子并不是在老夫人身边走动的,可见老夫人病的精神不济,未深加考虑就打发这么两个人来,最可恶的是红绫,敢拿他龚家血脉做筏子,真当他是死的! 龚炎则阴冷的看了眼上云,却是对两个婆子说道:“春晓腊月生日,占了小虎大兔,碍不着孩子什么,再有爷就在她身边镇着,邪门歪道都得散了。” 两个婆子明白过来,三爷要护的人,谁也别想碰,立时应了,那上云眼珠一转,忙上前奉承道:“天下谁不知三爷是顶顶英武的武状元,天子亲封的,各路仙家见了还要给您几分薄面,何况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有您坐镇,必能震慑四方,保小公子平平安安降生。” 窗里的春晓心思一动,难不成这纨绔霸王还是个武状元?真的假的……。 却见龚三爷并未否认,却也没再瞥上云一眼,齐、王两个婆子就势告退,上云便也灰溜溜的跟着走了,就好似一个急浪打来,只溅了几滴不疼不痒的水点子,又被一阵飓风轰退了去。 春晓恹恹的垂下眼皮,转身离开窗户,朝里间去了,背过身的脸上布满愁云,想道:煞星回来了,我却还走不出这个囚笼,如何是好? 外面很快传来脚步声,她听到男主人说:“端些点心来。”光听到声音就心烦意乱,慌的手脚怎么摆弄都不对,伸手抻了抻袖边儿,还没等她摆出面对男主人的姿态,脚步声已到了近前,伴着帘子掀开钻进一股暖风。 龚炎则细细瞅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清水素面,却难掩天姿国色,微微垂着眼,侧坐着身子,下唇被咬住凹陷出一点淡红,似委屈似忐忑,楚楚生怜。 “还生气呢,多大的事儿,不值当。”龚炎则贴身坐过来,将她搂了,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脸扳过来,指下滑不溜手,细腻温暖,不禁轻轻摩挲,声音跟着放柔,“爷走了这几日你在家都做什么了?想爷没有?” 春晓越发咬住嘴唇,怕一松开就啐他一脸唾沫,僵着脸不应声。 龚炎则端详了一阵,忽然轻笑:“当怎么了?原是吃醋了,此番红绫也是被骗,无知妇孺,又看重孩子才会胡乱折腾,你不看在她与你姐妹一场的份上,也要看孩子的情面,饶她一回吧,爷待会儿过去与她说清楚,不让她日后再来烦你,怎么样?爷的心可都在你这边呢,过来陪爷用些点心、吃吃茶,再与爷说说,你是如何想爷的……。”说着搂住春晓起身,就要往外屋坐。 春晓挣了挣身子,想着:青天白日的,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倒是坐在里屋不保险,坐去外面也好,便顺从的去了。 龚炎则一直瞧着她,见她只是扭了下身子便顺了自己的意,顿觉她知情识趣、伶俐可爱,心下满意,脸上也有了笑,将人按在座椅上,自己坐到对面去。 春晓此时方才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装乖装柔顺倒能自保,便毫不吝啬的愈发显的温绵,亲自为龚炎则斟了一碗茶送过去。 龚炎则越发满意,女人嘛,正该如此,男人兴之所至便能一同风花雪月,兴致散了她便安静柔顺,这样养在身边才舒心。春晓美貌摄人,性子又柔顺,正合他意,不由心内愉悦,喝茶都似喝蜜水,甜滋滋的,再有赶路也饿了,不消片刻,一碟子点心进了肚,喝干一壶茶,这才发觉,春晓一直在给自己倒茶。 他笑道:“就是这么想爷的?如今被你灌了肚大腰圆,只想歇觉。” 春晓立时将心拎上来,惊愕的看向他,就见男人玉样面容和风细雨,眼中带笑看着自己,长眉舒展,眼角微扬,与之前厉喝上云老尼判若两人,掩不住的风流艳色如一翁美酒,倾泻而出。 龚炎则确实容貌出众,若不是这一身金贵浪荡气,倒也能将春晓唬上一唬,可惜,春晓恰不喜这样的人,所以就算他惊天动地的俊俏风流,也掀不动她心内一丝波澜。 春晓淡淡的抿了抿唇,想着:一味顺从,让他满意也不好,便道:“三爷不怕在我这里歇觉不消停?一会儿指不定什么人来闹。” 龚炎则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站起来到春晓身边,长臂将人搂住,让她的头靠在自己震颤的胸口,一手摸着她溜光的头发,收了笑声,道:“爷想怎么做不用别人教,记住,多嘴多舌的,爷就将她舌头剪掉。”这话虽说的轻缓,却把春晓吓一哆嗦,暗中惊惶,真是好几天就不知道伤口有多疼了,竟不记得这人要掐死她的样子,可如果一味顺从,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由悲从心来,晕红眼眶,滴滴答答落起了泪。 龚炎则已经感觉到她害怕了,又见她哭,心软的跟什么似的,后悔对她严厉,方才他也是突然想起周氏后来常在耳边唧唧歪歪,怕春晓日后恃宠生娇,变成周氏那副讨人厌的嘴脸才出言警告,却并不会真的割了她的舌头,何况也知道是红绫闹的过分,让她受了委屈,本想要好好哄一哄的,与她快乐一番,不想倒把人吓哭了?不由哭笑不得,只能把人搂了又搂,抱了又抱,贴耳敷面的说些小话儿,“你也不禁逗,爷不过几句玩笑话,你也当了真了?快别哭了,哭的爷心都疼了,只要你以后知冷着热的,爷爱你还来不及,如何会害你,爷的娇娇儿,都是爷的不是,快收了金豆子吧。” 春晓被他这番话弄的反而更加恶寒,想他哄许多女人都是这套说辞,越发厌恶此人,又因受到惊吓,眼泪虽慢慢住了,精神却有些恍惚,忽觉眼前发黑,身子发软,很快失去意识。 感觉她僵硬的身子慢慢软倒在他怀里,龚炎则顿觉是将女人哄住了,在她肩头摸摸搓搓一番,声音带笑的道:“不恼了吧,那就起身,陪爷进屋躺一趟,爷这一趟走的急,如今正乏着。”说着就等春晓起身,等了一阵不见动静,便低头去看,见她雪白一张脸禁闭双目,唇色发白,便知不好,忙轻拍脸颊,“春晓?晓儿?醒醒!” 春晓无知无觉的样子可把他吓个半死,将人立时横抱起来,几步进了内室,边安置她躺下边朝外喊:“来人,来人,请孔郎中来!” 孔郎中是太医院出身,经常出入仕宦子弟人家,因嘴巴紧,处事变通,常常与内宅妇人有勾连,但因他只图银子,又十分懂分寸,是以行医数年没一点纰漏出来,也因医术有道,被官宦人家信任有加。 今日孔郎中才为老夫人例行诊脉出来,领着小童走至大门口被福海截住,听说是为一个通房丫头看病,心中不悦,心想:之前给那个叫红绫的看胎也就罢了,毕竟是三爷房中难得的血脉,这个通房丫头算什么?又把太医看成什么人了,太师府的家生奴才不成?便道:“真是不巧了,老夫正赶着要去守备府上为夫人看诊,已经是过了约定的时辰,实在是耽搁不得了,还请府上见谅。”见福海面色一变,忙道:“老夫有一至交好友,医术不在老夫之下,恰巧就住在府上后街巷子里,姓马,你不如去请他来。” 福海一把抓住孔郎中的手,急道:“您老开开恩,不是别个给请你看病,是我家三爷,此时正等着呢,您老若就这么走了,小的没法交代,您老就当可怜可怜小的,就随小的进去看一眼吧。” 福海惯常在市井中行走,赖皮的性子十分难缠,孔郎中缠他不过,虽不信什么三爷亲请,到底跟着回来了,只面色已经冷的上了霜。 一进屋,就见一个年轻男子守在炕边,扭过头来,倒叫孔郎中暗惊,真个是三爷!暗暗合计,想必此女是最得三爷欢心的了,幸好跟着福海回来,不然得罪三爷,沥镇这片地方便不好营生了,他虽上了年纪,却也有好奇心,不禁偷偷瞄了眼安静躺着的女子,但见一张倾城绝色脸,心头便是一震,五十多岁年纪,竟是眼角乱跳。 龚炎则瞥眼瞧见,眼眸一沉,冷声道:“孔郎中可看出爷的爱妾得了什么病?为何昏迷不醒?” 郎中都要望闻问切,一句话既给了马郎中台阶,又毫不客气的敲打了他一番,马郎中忙假意咳嗽了声,道:“还需诊脉。” “不用了。”龚炎则淡淡说着,站起身道:“我这爱妾是思我成疾,只要我多陪陪她,病自然就好了,请郎中来,也是看她身子虚,想开些进补的药罢了。”随手端起夕秋刚刚端来的茶,慢慢磨了磨茶沿儿,竟是要送客的意思。 孔郎中先是一愣,随即恼羞至极,行医这么多年,除了宫中昔年的陈贵人质疑过他的医术外,还从没有人对他如此不客气,龚炎则是第一人!他沉默半晌,才堪堪忍住火气,勉强道:“那老夫就为姑娘开些补气养血的常备药。” “哦,也不必了。”龚炎则轻飘飘道:“家里这种补药有许多,倒省了孔郎中的笔墨了。” “你!……”孔郎中脸皮骤红,气的眼珠子都凸出来,他虽不在太医院了,但人脉还在,也是六品官身退下来的,朝中亦有许多旧故,想想也无需在此忍气吞声,冷哼道:“三爷好大的威风,既如此,老夫告辞!”说完甩袖子,领着小童就朝门口去。 龚炎则全不当回事,翘着嘴角吩咐福海:“去,再请郎中来,要找医术好的,更要德高者。” 孔郎中的脚就顿住了,小童焦急的看过去,就见孔郎中咯吱咯吱咬牙,抽着脸皮慢慢转回身形,迈步至龚炎则身前,躬身一礼,道:“三爷误会了。” “哦?误会什么了?”龚炎则端坐大椅上,眼皮都不曾抬,淡淡的反问。 孔郎中缓缓深吸一口气,无奈道:“老夫也是惊诧与令妾的容貌有昔日陈贵妃的影子,是以失了分寸,老夫一把年纪,哪里还会有什么荒唐念想,三爷误会了。” 龚炎则一愣,道:“当真?” “确实是误会,老夫……”不待孔郎中说完,龚炎则打断,颇有兴致的道:“爷听说昔年陈贵妃艳压六宫,容貌倾国,只可惜早早病逝了,爷那美妾真有陈贵妃几分姿容么?” 孔郎中想了想,认真道:“犹胜几分。” 龚炎则一呆,闻言竟是半晌无语,心想:常听人说女大十八变,却从未听说几息之间清秀佳人变作倾国绝色的,如今真要怀疑,春晓是否吃了什么妙药,还是换了另一个人的皮囊……。 屋里就听夕秋道:“姑娘,你醒了?” 龚炎则这才回转心神,忙起身,路过孔郎中时,说道:“方才我见爱妾虽闭眼昏迷,眼球却还滚动,似要醒来,想来无大碍,但到底不会无缘无故昏过去,还请先生妙手仁心,细细的给瞧瞧才好。” 真是风一阵,雨一阵,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孔郎中却觉得阎王殿里走一回,别提多窝火多糟心了,可也真惧怕了这位霸王三爷,忙诺诺点头,跟着进去了。 看诊完毕,孔郎中开了方子,细细嘱咐如何煎药,先哪一份后哪一份,什么火候什么侍候用,待夕秋听明白了,才毕恭毕敬的告辞离去。 这一番举动比侍候老夫人还上心,很快就传出下院,太师府里惹来一众眼热嫉妒,叫红绫也按耐不住,再次对春晓下手,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只说屋内春晓幽幽醒转,龚炎则亲自拿了引枕垫在她腰后,道:“原是你之前受了风寒一直没养透,身子骨又薄,稍有疲累便要生出许多不适,郎中还说你多思多虑,心思重了些,你以后别胡思乱想了,爷在你身边,还用你想什么?只要你听话懂事,爷护你一辈子,这回可安心了?” 春晓却没应声,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原来她昏迷后竟漂浮在了春晓这具躯壳之上,听不到、也看不真切这个世界,眼前混沌成雾,有人在走动,她也只能看见一些光点,后来光点都不见了,她就一直浮着身子,直到光点再度出现,她被一股吸力吸进去,再睁眼看到夕秋。 “怎么不说话?要不要喝点粥?”龚炎则摸摸她的额头,并没有高热,将人拖过来抱住,感觉到她人软绵小巧,只需他双臂交叠,就能将人拢在胸口,忽有一股异样涌出,就如胸口贴烫了什么,心都是满的。 以前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将人紧紧拢住,下巴贴在她头顶,喟叹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病的,再这么折腾几回,爷真受不得了。”说罢,又怕她半窝着身子不舒服,搂着人慢慢躺下去,春晓如个抻线木偶由他动作,龚炎则枕着枕头,让她靠在怀里枕在自己手臂上,乖乖巧巧的女孩儿,越看越欢喜,闻着她的体香,渐渐睡下了。 春晓始终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想着方才发生的神奇事件,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后来甚至想,要不要去庙里见一见道法高深的圣僧,拿一些主意来……,她真的很担心,怕哪一天再昏迷找不回春晓的躯壳,如何是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1章 听话 第081章 听话 龚炎则睡足了觉起身,喊人沐浴更衣,换了牙色永祥云常服,黛蓝腰带,挂玉佩,想了想,从锦盒里挑出一枚福寿玉佩,唤春晓:“带旧了,配新络子来。” 院子里会打络子的丫头有的是,这是看她太闲了?春晓接过来瞅了瞅,又看了眼龚炎则,抿抿嘴儿没说话。 龚炎则微微翘着嘴角,显然心情不错,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披风,对春晓道:“等爷回来一起用饭。” 眼见男人带着福海出了院子,春晓回身进屋,神色恍惚的坐下来,夕秋往铜盆里添了碳,道:“姑娘要不要再躺一会儿,身子还虚着,多休息才好的快。” “不用。”春晓两只手托着下巴,杵在桌案上发呆,不一时见装彩线的簸箕送到她手边,就听夕秋道:“三爷不是让姑娘给玉佩配络子吗?现在无事,姑娘要不要先把线配出来。” 春晓怔了怔,随意道:“你配色也好,你来。” 夕秋却道:“不成,三爷眼巴巴的就等着戴姑娘亲手做的,奴婢虽不聪明,却还看的清眼色,姑娘快饶了奴婢吧。” 春晓伸手拨弄着线球,翻来覆去的只是暗暗叹气,方才三爷睡的沉,她却一直睁着眼睛,虽然是身边多了个陌生男人无法安枕,可最忧虑的却是怕睡过去就再也寻不回来,到底什么缘故害她身魂不稳呢? “姑娘?”夕秋调侃道:“三爷不过是去给老夫人请安,费不了多少时辰即回,怎么姑娘的魂儿都跟着去了?” 春晓只听到后面,诧异的惊呼,“怎么你也看到我的魂儿飞了?” 夕秋吓一跳,转过头来捂着嘴儿直乐,“姑娘,这话儿你得去和三爷说,和奴婢说也没甚用处,三爷听了才高兴呢。” 春晓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大囧,脸发红的起身就进了里屋,直到帘子撂下还听夕秋呵呵的笑声,她咬牙将帘子掀了,道:“夕秋,不许与旁人说。” 夕秋明知春晓是个和善温良的主儿,并不为怵,笑嘻嘻的捧了线篓子过来:“姑娘吩咐,奴婢绝不往外说。”用线篓子碰了碰春晓的手,难掩笑意的道:“姑娘放心挑线吧。” 春晓拿她没辙,无奈的接住,扭身委到炕边坐了,真个像模像样的挑起线来。 那边龚炎则从老夫人院子出来就被珍儿拦住,珍儿未语先泣,见龚炎则皱了眉,才用帕子按住眼角,细声细气道:“三爷有了新人忘旧人,可不狠心?” 龚炎则上下打量珍儿,上身穿桃红斜襟袄,配浅红襕边褶裙,腰系耦合色丝绦,头上梳着双髻,发间簪着宫制珠花,圆圆的眼睛带着七分恋慕三分愁怨,微低头,露出一节粉颈,倒也有几分动人之姿,他看了看天色,尚不算晚,并不耽搁与春晓用晚饭,便拿出些兴致来,轻佻道:“谁是新?谁是旧?爷倒听不懂了。” 珍儿一听有戏,忙暗暗打起精神,学出那些姨娘的姿态,夹着腔调道:“三爷心里有数,明明看出奴婢难过,还故意挑着痛处说。” “你是爷肚子里的应声虫不成?说的怪可怜的,可你这话说的无趣,明明你是新的,她是旧的,哪里就伤心了。”龚炎则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指肚碾了碾,到底青春稚嫩,皮肤豆腐般水滑,手感倒是不错,他又细细摸了一会儿,眼见珍儿两颊俏红,酥软了身子向他身上靠,他习惯性的就要搂住,忽觉鼻端发痒,忙别开头打了个喷嚏,随即皱眉,心想:这什么味儿啊?香的过了。 珍儿此时芳心乱跳,脸红耳热,恨不得一时就叫三爷保住,亲亲密密的香上几口,没想三爷一个喷嚏,立时将她推开了,她一个不稳,差点跌坐在地,不由愣住,叫道:“三爷?”待站稳身形忙又想扑过去,三爷却迈步下了台阶,让她扑了个空。 “三爷?”珍儿不甘心,明明才觉得两人蜜里调油,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她哪里知道,龚炎则闻了一下午自然温暖的体香,一时闻她那一脸的劣质脂粉味几欲作呕,还不急急找空档闻些清新空气去。 珍儿眼见三爷走的渐渐远了,激灵想起正经事,拎起裙角忙不迭的追过去,福海余光扫到,很有眼色的往旁边绕路,却被龚炎则呵斥:“走哪呢?道不够宽要上房不成?” 福海多机灵啊,明白三爷是躲着珍儿呢,忙又窜回来,嘻嘻笑道:“小的不敢。” 龚炎则冷哼一声,负手大步朝前去了。 珍儿追的气喘,穿过园子里的小径,两边回廊里的丫鬟仆妇便多了起来,福海看着不像,慢了几步与珍儿近了些,珍儿抱怨道:“怎么走那么急?快累坏我了,我还有事与三爷说,你去前面让三爷等等我。” 即便福海再想与三爷的女人结善缘,也真真受不了珍儿这样‘夜郎自大’,毫无自知之明的,暗暗撇嘴道:“俞姑娘还等着三爷用饭呢,你有什么事等三爷得空再说吧。” “俞姑娘?”珍儿顿了顿脚,忽然想到,惊道:“是春晓?” 福海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郑重道:“是俞姑娘,别喊错了。”说罢追上三爷。 留在原处的珍儿一时发怔一时发狠,阴毒的笑了笑,转身就朝红绫院子去了。 红绫打发珍儿去请三爷来探病,却又怕三爷见自己脸色不好而不喜,就让小暮扶着洗簌梳妆收拾好了才又回炕躺着,时不时的抻了脖子看窗外,院子里却连个鬼影子都不曾进。 想到鬼,不由头皮发麻,那日在山洞见的可不正是鬼吗?明翠那丫头还被鬼摸了一把,到现在还怕的说不利索话,叫她嫂嫂领回家去了,指望她办的事自然也办不成了。 又想自己之前装病作假,恰老夫人病情反复,无意中配合她演了一场戏,成功将春晓从冬晴园狼狈撵出去,却不想倒成全了春晓进驻书房临近的下院,这回与三爷更能日日相守了,直把她气的呕血,一计不成再生二计,只时间仓促,并没有好主意,便想着赶在三爷回来之前,彻底将春晓撵出太师府,不想三爷及时阻止又计败,如今春晓有三爷护着,已经不好动手了。 何况身边的丫鬟小暮不是个可信可心的,只能拿捏住珍儿为她办事。 “姑娘,珍儿姑娘来了。”小暮在外间喊了一声,红绫忙支起身子望着门口,不一时,珍儿进来,撅着嘴、瞪着眼,一脸的丧气。红绫直直盯着珍儿身后,想也知道三爷不可能走在后边,可到底有那份痴想,小暮将帘子落了,她只觉心都是空的。 珍儿给自己倒了碗茶,几口喝了,才鼓着腮帮子道:“春晓那个贱人,竟然勾丨搭着三爷抬她做姨娘。” “你说什么?”红绫身子一抖,立时回过神来,扬眉质问。 珍儿道:“你知道下面人都称春晓什么?俞姑娘,竟然提起姓氏了,那是什么意思,还不是要抬姨娘,就怕到时候不好称呼,姑娘想想,是叫春姨奶奶还是晓姨奶奶?那是要称呼俞姨奶奶的!” “不可能!”红绫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还应撑着,斩钉截铁道:“她想做姨奶奶,要问老夫人答应不答应,害死龚家血脉的罪人,如何还敢风光?老夫人不答应,周氏更不会答应,三爷真要抬举春晓,就等着看好戏吧。” 珍儿窥探到红绫脸色不好,暗暗拍巴掌乐,心道:红绫是个狠的,先除了赵氏,后又挑拨周氏与春晓的关系,现在又怀了子嗣,本以为自己能在三爷后院独大,没想到斩草不除根,春晓起复了!此刻怕是肠子都悔青了,虽然春晓也是个贱人,可红绫亦可恨!竟用弟弟拿捏自己,诅咒她这辈子只能做个见不得人的通房丫头!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挑了好听的劝慰红绫:“姑娘怕什么?就是要做姨娘,姑娘也在春晓前面,姑娘肚子里的法宝春晓可没有!” 不想红绫却不领情,朝着珍儿啐了口痰,将珍儿啐懵了,她骂道:“瞎了你狗眼,烂肺黑心的小浪蹄子,我怕什么?该怕的不是我,是你,是春晓,是周氏!” 粘痰在珍儿眼皮上耷拉着,恶心的她就要吐了,捏了帕子欲擦掉,却被红绫一把拧上胳膊,疼的她哎呦一嗓子,没挨几下就涕泪横流,跪扑在地求饶:“姑娘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乱说了。” 红绫在山洞受惊惹上风寒,四肢发软,折腾珍儿一阵便没了力气,停了手问道:“我交代你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珍儿本就在拖延,才要敷衍几句,就听外间小暮与人说话:“我们院子里没有春字头的丫头,若有必要改的,绝不会犯了俞姑娘的忌讳。” 待外间没动静了,红绫问道:“方才什么事?” 小暮急忙掀开帘子进来,珍儿已经站起身,背过身去,不让小暮见到她的脸。 小暮道:“是福泉亲自过来说,要院子里带春字的丫头都换个字用,不能与俞姑娘重音。” 红绫听完脸上一下就白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珍儿亦是又嫉又妒。 待小暮出去,红绫睁大了眼睛盯住珍儿,一字一句的咬牙道:“这件事绝不能再拖了,趁早撵了那女人走,你我才有风光之日。” 珍儿一愣,又听红绫漫不经心的问:“难道你不想主子?即便是个通房,太师府里的也比看着富贵的商户正头娘子还强许多。” 珍儿深觉有理,这才细细想了想红绫交代的事,道:“五爷最近常不在府里,我听明秀说,似是外面养了个女人。” 红绫闻言皱眉,既是有了新欢,不知心有邪念的五爷还会不会记得旧爱春晓?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上回三爷宴客她置办酒席,还不是珍儿去要了一坛子酒就把五爷引出来吗?只不过春晓运气好,赶上大厨房走水,不然现在早没这份麻烦了,便道:“不妨碍,你只管去做,若五爷不上钩,咱们在另想他法。”说完顿了顿,眉头一立,狠戾道:“你要敢敷衍,仔细你弟弟的小命!” 珍儿有富贵勾着,又有红绫拿捏,很快拿定主意要陷害春晓,乖觉点头:“奴婢省得。” …… 同一时间在周氏那里,也是气的恨不得立时撕了春晓,偏偏身子骨不争气,如今虽止了恶露,却又添了头痛的毛病,疼起来如同要裂开一般。而这些日子周氏受三爷冷落,幸亏养娘与她细细计较,方才惊醒,三爷是恼她落水害孩子夭折了,如此说来就是信春晓是无辜的。周氏大恨,又知子嗣事大,只怕三爷难饶了她,夫妻之情就要斩断,一时心灰意冷,整日恹恹在榻上不起身。 今日福泉又来说要丫头改了带春字的名字,更是把她气的不轻,当即头痛起来,嘶声裂肺的喊养娘:“快去请孙郎中来,痛死我了!哎呀,活不得了……” 不说春柳的名字匆匆改成虹柳,只说养娘急三火四的请孙郎中来,针灸用药,折腾的不成样子。 孙郎中名叫孙果,字丰成,练的一手好针灸,难得相貌清雅,是个极俊秀的人物。又因与周氏娘家有亲,算下来,周氏要叫他一声表哥。既然是亲戚,自然就亲近许多,而偏偏周氏病的久了,孙丰成也来的勤,不但周氏不把他当外人,养娘也不大留意男女忌讳了。 孙丰成呢,见周氏貌美,渐渐上了心,今日针灸过后就道:“不若我给表妹按按头,都是有穴位说道的,保管按了就不那么疼了。” 周氏有些迟疑,男女有别,按头似不妥。 孙丰成笑了笑,清雅如夏日里养的那盆睡莲,纤尘不染、超凡脱俗,温声道:“医者眼中无男女,表妹是否多虑了?” 这话说的周氏窘然,倒觉得自己不堪了,忙道:“不是别的,是怕耽误表哥给旁个看诊。” 孙丰成打趣道:“表妹也说是旁个,表哥就偏心一回,只给表妹看就是了。” 这话挺着倒有几分轻佻,可见孙丰成依旧笑容浅浅,翩翩君子之风,周氏便红着脸,小声道:“那便麻烦表哥了。” 孙丰成待周氏坐好,立在她身后,将她头发慢条斯理的打散,玉样长指穿过发梢轻轻缓缓的按压起来,那指头竟似带了电,所过之处无不酥麻,竟软了她半边身子,脸热心跳、手足无措。 孙丰成只拿眼觑着,手慢慢落在她肩头,似有意似无意的捏了一把,就觉周氏身子一颤,却没呵斥他……。 再说下院里,春晓与龚炎则用饭,龚炎则眼见春晓春华韶色,越看越惊心,越看越舍不得丢手,喊福海去取新月酒,要与春晓对饮。 春晓暗恼,真不愧是风流纨绔子,竟要她侍候取乐,恨得起身就走,可又不能走,又气又为难时,就听龚炎则道:“知道此酒为何取名新月吗?” 春晓冷道:“不知。” 龚炎则微诧,细细打量春晓,才发现她神色有异,遂问道:“如何又不高兴了?” 春晓到底愤恨龚炎则拿她当粉头耍乐,忍不住道:“三爷何必假惺惺的问婢妾?” “假惺惺?”龚炎则微微沉了脸,坐直身子,“说明白。” 春晓咬着唇,到底是惧他,见他脸色变冷,低了头不说了。 龚炎则却没好耐性,他对春晓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宠了,要知道,就算都传闻他盛宠赵氏两年,可赵氏那是使出浑身解数逢迎侍候换来的,并不是他龚炎则哄出来的。 啪的一声拍桌声,吓的对面女子一抖,抬起的脸来骤然发白。 龚炎则道:“今儿说不清楚,爷就……”想说弄死她,怕吓了她再晕过去,想说惩罚她去做粗活受罪,可她已经做过了,似乎也没怎么样,想说厌恶了她,那就更不像了,他只是搞不明白她阴晴不定的性子,何曾厌恶?一时倒把自己难住了,最后气的咬牙切齿,左右张望着,不知如何撒气好。 这时福泉捧了新月酒来,见气氛不对,两位主子都面色不虞,悄悄的顿住脚,轻轻放下酒坛子,道:“爷,酒来了。” 龚炎则猛地暴喝:“怎么着,你也以为爷眼瞎耳聋是吧?以为喊的声大就有用了是吧?告诉你,就有人装聋作哑,你就是喊破天去她也只当听不见!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说罢起身就要搬起酒坛子摔了,福泉整个人扑在酒坛子上护的严实,嘴里叫道:“是小的错了,三爷息怒,求爷看在这一坛子新月酒得来着实太不容易,千万手下留情,姑娘,奶奶,奶奶诶,您倒是劝劝三爷啊,这酒里泡的药材可是举世难寻的稀罕物啊……” 春晓心念一动,酒里泡了药材?那这酒……不是取乐子的? 她有些犹豫的道:“泡了什么稀罕物?”她这么问了,龚炎则嗤笑:“不用你管,只管砸了,省的一说起新月酒来就惹气!” 春晓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总不能因为自己惹恼了他,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毁了,低低道:“婢妾并未说新月酒不好,也不是因着它生气。” “胡说,就是因着它,若非爷说饮酒,你如何就恼了?”龚炎则作势还是要砸,福泉只得还死死护着。 春晓见这对主仆闹的不像,气红了脸,起身就往屋里去,眼不见为净。 还从没有哪个女人耍小性儿,这么给他甩脸色的,龚炎则原地转了个圈,大步就朝外去,福泉大声道:“三爷,您饭还没吃呢,等等小的。” 春晓在里间听见动静忙凑到窗子前,这间房原本是用作龚炎则休息的,窗上嵌天青色烧菱格琉璃,从这里往外望,院子都是天青色,她咬唇正张望,突然玻璃窗外出现龚炎则的侧颜,将她吓的退至墙壁,窗外龚炎则沉默的站了一阵,偏头向窗里望,屋子昏暗,再加上这种天青色琉璃本就是为了阻断外人窥探的,自然什么都看不真切。 春晓看着男人的轮廓,缩了身子在墙角,心乱如麻。 “叫你们姑娘出来用饭。”龚炎则回了屋,冷淡的吩咐夕秋道。 不过一日光景,夕秋的胆子碎了又碎,此时皱巴着一张小脸进了里间,拉着春晓的袖子欲言又止,春晓眉宇寡淡,勉强压住慌乱,安抚的拍了拍夕秋的手背,迈步出去。 俩人折腾了一回,饭菜都有些凉了,夕秋要端出去热一热,春晓没言语,龚炎则倒是问夕秋,“你叫夕秋?多大了?” 夕秋战战兢兢的回道:“回三爷,奴婢十三了,夕秋是姑娘给取的。” 龚炎则摆手让夕秋退下,看了眼春晓,道:“夕秋也就罢了,以后给下人起名字别用春字,犯了你的忌讳。” 春晓愣着抬头,就见他也看向自己,慢慢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身子便由他拉过去抱住,他的唇贴着她的耳边说:“你听话,爷疼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2章 中计 第082章 中计 两人抱着用饭谁也吃不好,而且被龚炎则抱在餐桌前的女人必然是寻欢作乐的,这么一想他隐隐明白了什么,贴着春晓的耳朵又道:“你当爷的新月酒是用来取乐的?” 春晓身子一僵,没想到男人如此精觉,倒真看出来了,她却不知道,龚炎则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只稍稍用些心思,哪有看不透的道理? 龚炎则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自己,春晓却深恶痛绝被人如此调戏,即便仰头也垂着眼帘,敛着睫毛、紧闭唇角。她被男人端详了一阵,就听忽地低低一笑:“你倒是泥胎木塑的,可惜了这等天姿国色。”想起孔太医说她比昔年陈贵人芳容更盛,又觉满足,如今连当朝天子都没这等艳福,他又何必感叹可惜?想了一阵,便低下头轻轻啄了啄女子的唇瓣,湿软柔嫩,可口非常,不觉心头烫贴,火气算是全消了,语调轻缓道:“酒呢,不是用来取乐便是用来消愁的,爷与你一处饮酒,自然无愁可消,亦没有看轻你的意思。” 被轻薄的春晓则涨红了脸,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头,指甲直陷进肉里去了。 龚炎则毫无所查,轻笑着道:“爷说过,这酒叫做新月酒,你可听说过新月生晕,讲的便是女子饮酒后双颊染红的美景趣态。”说罢将春晓松开,安置在身旁的椅子上,亲自伸手将酒坛子拎到近前,开封取酒,顿时满室清香。 春晓就见一只碧玉缠枝双耳酒盏由男子的凝白手指端至她手边,酒杯剔透、酒色靡靡,那只手更衬的梨花堆雪,莹光灼目,不觉心头一颤,目光微微错开了去。 “福泉知道此酒的来历,乃是前朝崇光帝因小女儿新月出生,欣喜异常,亲手埋酒于桃树下所得,新月公主每添一岁就要埋上一坛,直到公主出塞和亲,共得十六坛,传闻当时桃花盛放,犹如烟霞漫天,公主依依不舍,挖出此酒,将出生那日的酒紧紧搂在怀里,其余放置车上一同带走,此去路途遥遥,公主思乡情切,忍不住开了酒封,一边行路一边饮酒,侍候的宫女见公主饮酒后形容美丽,正似那桃花万里,不由赞叹连连,恰又被游方僧人遇到,竟见之动了凡心……。” 春晓本听的随意,却见龚炎则讲的认真,便渐渐入神,听到他说僧人贪恋女色,不由恼怒,酒不好好说,偏扯到僧人头上,难道在他心里全是这等污秽之事?连侍奉佛祖的和尚也不放过,太不堪了些,忍不住道:“胡说,僧人心似方圆,天地广阔,岂会对一女子动心?无稽之谈!” 龚炎则微微一愣,见她虽还木着一张脸,可眼睛晶亮,犹如燃了烈火,炽热灼人,免不了心间怦然一动,呼吸滞了滞,好半晌才缓过神,声音低沉道:“非是爷胡说,这新月酒的名字便是僧人说的一句话中得来,他说,新月生晕,心潭起澜。” 春晓犹是不信,心想: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龚炎则端了酒杯,凑到她跟前,睨着眉眼道:“不信你便吃一盅,吃过便信了。” 春晓不信也不想吃,但见他端起酒盅,微一仰头尽数饮下,便是一怔,仅一杯下肚,那张玉面便酒热微红,双眸幽迷,她看的心一跳,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去。 龚炎则越发笑的邪气,凑近了她,将酒杯塞到她手心里,嘴里带着酒气道:“你还不快试试,莫不是要爷喂你吃才肯。”见她偏着头要躲开,一把将她下巴捏住,扭回来:“你是嫌弃爷呢,还是嫌弃酒不好?” 春晓心怦怦乱跳,不知是恼的还是慌的,既不能说嫌弃他,也没道理嫌弃公主的酒不好,只得咬牙道:“婢妾不会饮酒,怕醉酒失度,惹人笑话。” “这里没旁人,爷不笑你。”说着就握住她的手,竟要亲自喂她,春晓这才觉悟,此酒不吃,他必不罢休,一想这男人的霸道性子和暴怒起来的狠历手段,只绞合着牙缝,堪堪灌了些酒下去,酒入穿肠,微感灼热,却不十分烈性,反而很是烫贴小腹,余留在唇齿间的酒气亦清新甘冽,不愧是传闻匪思的新月酒。 这时龚炎则笑出了声,显然春晓此举愉悦了他,他将酒杯推了推,示意她斟酒,春晓无法,只得艰难的举着酒坛倒满,龚炎则却点了点她的酒杯,春晓没动作。 “公主吃了一路的酒也不曾传出醉闻来,可见此酒适合女儿家吃,你方才也吃了一盅,觉得如何?可曾骗你?”龚炎则是酒桌上的老手,劝酒的说辞不说一万也有一千,春晓过不去,又想确实脑清目明,还很受用,便为自己也斟满了。 龚炎则劝着她又吃了一盏,紧接着再斟满,春晓觉得有些恍惚了,忙道:“不可再吃了,婢妾双眼晕眩。” 风月场中的女子都是酒池将军,陪席常是最后起身,还能谈笑自如,他只道春晓借口不想吃酒罢了,是以她说晕眩也不上心,何况此酒养阴润肺是极好的,不怕她多吃,便道:“也有人劝新月公主少吃些,新月公主却说,可恨不能吃醉,梦回故土见亲人。可见,这酒是吃不醉的。” 春晓重生失忆,迷雾重重,本就心若飘萍、神魂不定,如此说倒戳中痛脚,暗暗叹息:新月公主还有故土可恋,可怜我孤孤零零,醉不醉的都无念想。她举杯吃了,只当真不会醉,谁知这杯酒下肚子,顿觉昏沉,睡意汹涌袭来。 龚炎则见女子醉眼半合、欲语还休,一手攥着帕子撑着脸颊有春醉海棠之景,顿觉心头发痒,想要抱回房中亲热,紧跟着就见她脑袋歪了歪,手臂软绵趴下去,闭上眼睛枕着睡了。 “晓儿?”龚炎则愣住,欠身看过去,真个睡着了?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蛋,睫毛都不曾动一下,手便顿在半空,半晌才直起腰,视线挪到那只酒杯上,杯口看着大,底子却浅,不过两口就是一杯,何况这酒乃是补药,何至于就醉成这样! 无法,只得将人抱起送进里面,整了被子给她盖好,正想将帐子放下,余光却扫到自己袍子下支起的小帐篷,不由脑仁砰砰直跳,绷着脸摔落帐钩,转身大踏步出去,喊道:“福海,准备冷水,爷要沐浴。” 外间,福海、福泉正与善为磨牙,旁边还有孙婆子偶尔搭一句半句的,正说善为的名字取的好,福海撇嘴的功夫,就听三爷这么一嗓子,把三个人都喊懵了,怎么吃着饭要冷水浴?福泉戳了福海一下,福海忙道:“是,三爷。”立时去打水。 忙活了一阵不见三爷出来,福海请示后就一直在门口候着,大约半柱香的时候三爷手臂搭着披风出来,福海见状忙要接过披风为三爷披上,奇怪的是三爷却躲了去,再细看,三爷脸似有些发红。 三爷瞥眼福海奇怪的目光,蜷着手放在唇边轻轻咳了声,道:“酒有些上头,你在这守着,爷自去即可。” 不说龚炎则为了消火连冲一浴桶的冷水,只说春晓吃醉不再惦记魂魄飞走的事,这一觉睡的是极安稳的,后来龚炎则回屋为她脱了外裳,见她雪肤凝脂又起情念,却被她迷迷糊糊唤了声师娘,便没了动作,苦捱一宿,天凉时才起了困意,抱住春晓睡熟。 两人也不知哪来的乏累,竟相拥睡到快用午饭时候。 龚炎则先醒过来,看了眼春晓,又按了按额头,才支起身子,就听身旁的春晓浅浅嘤咛,随之睫毛缓动,慢慢迎着男人的视线睁开眼睛。 “晓儿,爷给你取个诨号如何?”春晓还不太清醒,怔怔的看着他,男子好看的勾了勾唇角,低哑道:“醉娘,不吃酒便罢,吃了便是要醉的。”说完见她还懵懵懂懂的样子,就知她还不知梦里梦外,这样的娇憨平日也是见不到的,龚炎则又是一笑,俯身抱着亲了亲,等她惊呼“三爷!”他才松了起身,赤着上身撩开床帐,朝外喊,“来人,进来侍候。” 男人肩宽窄腰,胖瘦适中,穿了衣裳只觉得风流,这么瞧倒显的挺拔而有力。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的目光,龚炎则突然回头,春晓来不及收回视线,立时低了,竟才瞧见自己也只是穿了件系带小衣,脸腾的就红了,一骨碌缩进被窝去,连头一起掩的严严实实的。 龚炎则好笑的伸手要抓她出来,就听帘子响,夕秋端着水盆进来,他便只在被子上拍了拍,自行去穿了衣裳,吩咐夕秋侍候春晓,先出了里屋。 春晓洗漱不提,白日里龚炎则有事要忙,下晌派人来说不回来用晚饭,春晓这才松口气,心不在焉的打了一会儿络子,想起龚炎则的书房里有满墙的书籍,便带着夕秋打算去挑两本书打发时间。 两人路过寄远阁时,春晓忍不住瞥了一眼,并未见到什么人,心头一松,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总之心绪有些乱,僵着步子与夕秋去了。 寄远阁阁楼上,半扇窗子开着,庞白立在窗子后,眼见女子的背影渐渐看不见了,才转身看向他的小厮麦子,素日清澈的嗓音此时有些低沉,问道:“你确定说的是春晓姑娘?” 麦子点头:“春晓姑娘之前在洗衣房是被罚去的,如今龚三爷将人接了出来,就安置在下院,前些日子出远门回来,龚三爷也只留宿在下院。” 庞白一动不动的立了半晌,才摆摆手,“你下去吧。”此时他面色如常,胸中却惊涛骇浪,怎会如此?明明想好了的,不过一个粗使丫头,开口朝老夫人玩笑的要过来侍候,再在走的时候说侍候的好便顺理成章的要了带走,如何就变这样?什么龚炎则的妾,都是骗人的! 他心中气恨,手上不觉用力,硬生生将扇坠扯了下来,庞白低头自嘲的看了眼那扇坠,只道当时自己精明善谋,不曾想,自己正是跳梁小丑被那小妾当做耍猴戏看了去。 好一个龚三爷,竟与小妾合起伙来戏弄我! 庞白虽不是嫡出,却是记在嫡母名下按正经公子教养长大的,再有庞家乃是医药世家,金银资财比之十五年前的太师府不知强了多少,天生贵气,若不是这些年龚炎则成了垒金山挖银矿的商业奇才,只怕此时在他面前还要矮半截气势。 所以论身家,两人旗鼓相当。 但庞白学的是孔孟之道,自诩正人君子,绝不窥人房室,却不能忍如此大辱! 他越想越觉龚炎则可恶,想春晓欺人太甚,一掌拍在桌案上,震的茶碗哗啦作响。 不是庞白气量狭小,此事源于少时,龚炎则每回与他见面,必然不欢而散,不为别的,两人眼光总是惊人的一致,他喜欢的龚炎则也钟意,他不屑的龚炎则必轻视,若只是吃吃糕点抢抢香囊这些小事也就罢了,只一回,龚炎则的养娘撇下他领着庞白玩耍,还与人说庞白乖巧可爱,比龚炎则懂事,这事让龚炎则听说了,不得了,不过七岁的年纪,硬是让人将养娘发卖了,不许她再踏进沥镇一步。 这件事后,庞白就不怎么来龚家了,虽许多人都说龚炎则霸道薄性,但也有说他惹是生非的,自此就难得见了,直到去年他升任工部侍郎,留在京城公务,而沥镇又离京城近,老夫人身子愈发不好了,他才会住进龚家,早晚给老夫人请安。 哪里会想到,龚炎则这等无耻之徒,竟然早在大厨房走水那日就将小妾引出,下套惹他上钩。 “是了,若不是圈套,一个通房丫头怎敢与自己这位贵客争执一只纱灯!可恨自己从不曾深想,傻傻被人看了多日笑话!” 庞白想到此,大步就朝外去了,麦子连忙跟上,这样气势汹汹去的也是书房。 此时正被珍儿拦在书房外的春晓,黛眉微蹙,就听夕秋上前道:“你凭什么不让我家姑娘进去?” 珍儿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绕着春晓转了个圈,看的清清楚楚,虽觉春晓样貌惊艳,却不肯承认,女人总能在她嫉妒的女人身上找到诸多缺点,又能在自己身上寻到别人没有的而沾沾自喜。 春晓美则美,却木讷无趣,跟个杵在架子上的花瓶有何区别?哪似自己这般知情识趣。 “你怎么不回话?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夕秋恼了,挡住珍儿那双贼溜溜打量人的眼珠子。 珍儿一翻白眼,不咸不淡道:“这有你什么事啊?一边呆着去,我与春晓姑娘是旧识,如今又都是三爷的人,用的着你个黄毛丫头插嘴吗。” 夕秋愣住,扭头看了眼春晓,春晓也有些怔然,只知道珍儿是红绫屋里的丫鬟,却怀疑‘旧识’的真实性。 “莫不是忘了跟在我家姑娘身后唯唯诺诺的光景了?”珍儿噗哧一笑,熏的极香的帕子掩住嘴,似说到什么忍俊不住的事。 春晓与夕秋被熏的齐齐向后退了退,两人都捏着帕子微微挡住口鼻,夕秋皱眉道:“这什么香?” 闻言珍儿更为得意,指头绕着帕子炫耀道:“说了你们也不懂,只告诉你,这是我家姑娘的娘家姨妈家的表哥海上贩货,用上好的织锦布与洋人换的,叫什么菲拉香水,只得了两瓶,姑娘知道我喜欢熏香,赏了我一瓶,喷在哪里都是最香的。” 春晓脑子忽悠悠转了转,随即明白香水是什么?菲拉是这香水的牌子。随即又想,香水可不是这么糟践的,一瓶子恨不得一天用了,还真是不懂装懂。 夕秋却涨红了脸,小声嘀咕,“什么玩意,一股子烂了水果的味儿,臭死了。” 春晓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真别说,夕秋说的很像呢,笑了一回,才对珍儿道:“三爷可是亲自吩咐你看守书房的?” “我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你说呢。”珍儿仰着下巴,明显在挑衅。 这话说的太过暧昧不清,什么叫就住在院子里,丫鬟能住在这,通房丫头也可以,春晓便有些迟疑,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主子红绫便是个阴毒的,丫鬟也不似个好的,又与三爷撕扯不清,何必搅进这潭子浑水。春晓想罢便拉着夕秋欲走。 珍儿眼见春晓还如以往那般软绵好欺负,冷哼一声,正得意,忽然灵机一动,如今三爷不在,五爷却是回府了,不正是好时机吗? “你慢着!”珍儿突然边喊边追了过来,倒把春晓二人吓一跳,回头珍儿已到了近前,微微喘息着道:“我那里倒有三爷的一本书,借你吧。” “你识字?”夕秋不可思议的惊呼。 珍儿自然是不识字的,闻言立时涨红了脸,道:“不识字就不许看书了?”转头又对春晓道:“这本书有字也有图,山山水水的倒新鲜,你要不要?”说完撇嘴,“我知道你也不识字,才想起借你这本,要看,就随我去取。” 既有图又有字的,许是游记,不由生出些兴趣,春晓又想,如今是在三爷的院子里,夕秋还在身边陪伴,就算珍儿心存歹意也奈何不得。便点了头,带着夕秋一通去取书。 珍儿住的地方在厢房旁的后罩房,有个小厮见她们出现,瞅了眼珍儿便匆匆避开了,春晓没在意,眼看珍儿进屋,就与夕秋在她门口等着,就听屋里惊叫;“哎呀,书怎么都坏了!” 春晓第一反应是老鼠磕书,急忙进去查看,夕秋也紧随其后,哪想两人脚步才落地,身后哐啷传来关门声,紧接着哗啦啦上锁,春晓激灵一下回头,室内光线暗了下来,夕秋跑去推门,春晓忙要寻珍儿,就听哐当窗子从外面推上,珍儿竟是跳窗而出。 春晓上前使劲推了推窗子,却也是在外锁住了,她一时心中大惊,暗暗叫道:中计了! 窗外珍儿恶狠狠的啐了口,道:“你也有今日!贱人,等着被三爷发卖了吧。” 发卖?春晓也不知怎么立时想到了赵氏,从而自然又想到龚炎庆,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随即惊慌的使劲拍打窗户,朝外喊道:“救命!救命!……” 夕秋蒙头蒙脑的转了一圈,回到春晓身边,慌道:“姑娘,她为什么要关住我们?她要做什么?就不怕三爷知道恼怒?” 春晓不答话,只要一想到龚炎庆那个变态就浑身发冷,自脚底往上冒寒气,夕秋用手握住她的手,她才缓住,抬头看了眼夕秋,胸口又闷又恨,道:“她要害我,而我却连累了你。” “姑娘别这么说,只要我们出去,三爷一定会为姑娘做主的。”夕秋忙安慰春晓,她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也正因为不知道,反而更怕,未知的危险让她连话说都唇齿打颤。 春晓只得反过来安慰她,然后一人去门口,一人扒着窗户喊救命。 正当两人喊的嗓子干哑,渐渐没了力气的时候,就听门外有人问:“里面什么人?为何被人锁在此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3章 欢心 第083章 欢心 夕秋以为这样偏僻的厢房不会有人路过搭救,喊也无望,不想竟来了人,一时大喜,张了半天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是……庞九爷?”春晓听见动静,忙从里间跑出来,扑到门板,隔着门迟疑的问。 正如春晓所言,门外不是别人,正是庞白。 也是巧了,庞白气冲冲从阁楼奔下,心里憋着一股乱撞的怒气一路径直来到龚炎则的书房,却因脚步太急与个小厮撞了肩膀,那小厮神色极为慌张,撞了人也只抬头看了眼,便匆匆朝前跑了。 庞白被撞了这一下倒似清醒了,停在原地,望了眼近在咫尺的书房,不知怎么又回头看了眼跑掉的小厮,心想:我这么寻来也不过是与龚三儿闹一场不愉快罢了,还要被龚三儿鄙夷奚落一通,何苦来哉,不若从长计议,再找机会整治了他,至于春晓……如此下贱的女子,再不理会便是! 想到此就要转头回去,却听麦子说:“那不是五爷身边的轻墨吗?鬼鬼祟祟的指不定又干什么坏事了。” 龚家三房的五爷与三爷的关系,就似猫和鼠,一个称王称霸,一个战战兢兢,但凡打听一两句,没有不知道的。庞白自然比外人更了解一些,但若只是说嫡庶区别,却冤枉了龚三儿,就小五里外两张脸皮的人,庞白便更觉厌恶,然这兄弟俩人一个真狠一个伪善,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庞白无心管这兄弟俩的事,也轮不到他这外人插手,便呵斥麦子:“在人家府上,说话要有分寸,别有的没的乱嚼舌根,再让爷听到,仔细送你回绥州。” 麦子忙说不敢了。 主仆俩向外走,走了一阵,庞白突然顿住脚,道:“你去打听一下……春晓主仆是不是回去了。” 麦子明显愣了,见九爷皱了眉头才忙应下,折回身去,等他小跑着回来,庞白竟没走,一直等在原地,一时竟有些慌了,道:“院子里没人,书房门上了锁。” 庞白道:“难道她们不是来书房了?可这条路……不是书房便是出府了。”想到天色已晚,女眷是不会出去的,眼角一跳,忙大步朝书房去,麦子也只得再度返回。 所幸书房的院子并不是大,两人顺着回廊很快寻到后面来,立时听到有人呼救,听声音分辨不出是谁再喊,庞白只得小心上前问话,等了一阵无人回答,正疑惑时,就听春晓那轻软干净的声音传来,一声庞九爷唤的他心颤。 一时全忘了记恨她的事,忙问:“你怎么被关在这里了?谁做的?” “先别管这些,先救我们出去。”春晓推了推门,急切道。 “好。”庞白答应着,就左右望了望,想找个什么把锁砸开,只院子拾掇的干净,并不见‘利器’,忙安抚春晓:“你不用怕,我让麦子寻人来,必能救你。”说罢吩咐麦子,这时麦子精神却有些恍惚,看着自家九爷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里不痛快起来,哼道:“爷还是算了吧,这是人家府上,有什么事也轮不到咱们管。”倒是把庞白才与他说的回赠了去。 庞白使劲瞪了麦子一眼,就听门后春晓道:“小哥儿说的在理,奴婢求九爷绕到后窗来,窗子许能撬动,奴婢与夕秋从后窗逃生,不敢惊动旁人。” 庞白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说到底她还是龚炎则的女人,时时为太师府的颜面、为龚三爷的颜面着想,那他庞白呢?她是怎么看的? 庞白的手慢慢离开铜锁,沉默片刻,低低吩咐麦子:“去后窗试试,不许敷衍。” 麦子很是不情愿,见庞九爷面色沉了下来,这才去了。 “九爷?你还在吗?”门里春晓焦急的问。 庞白盯着门板,似要穿过去看清春晓的面容,片刻后,低沉而缓慢的道:“你是龚炎则的妾侍?” 门这边,夕秋听出春晓与门外的男人认识,本该回避,但盼着出去,便一直留在春晓身边,待听了这么一句,心里咯噔一下,忙急急向后退了,以避嫌疑。 反而春晓端正坦然,并未避讳,道:“是。”又想庞白那日在桥头说的话,也隐隐有些犯难,却不知该解释什么,便住了口。 庞白心绪翻腾,深吸气,又问:“当日夜宴,你为何假装不识三爷?” 春晓愣住,慢慢蹙起眉头,倒更不知如何回答了,总不能实说是为了逃避五爷……,斟酌着,慢声道:“请九爷宽待,此事奴婢不便说与人听。”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长久听不到春晓应声,庞白咬牙道:“只要你说,我便既往不咎。”这已是他的底线,若她还不肯坦诚,不管缘由如何,他也绝不肯原谅了。 春晓倒是听出庞白语气中的异样,但五爷的事,不能说。 庞白等的焦心,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麦子,扭头便问:“窗子可能推动?”不想身后并不是自己的小厮,只见一张蒙了面的脸,不曾分辨男女,迎头便接了一棍子,当即天旋地转,想用手撑着脑袋,却觉掌心粘腻,伸出手来尽是血,他抬头再去看那人,眼前一阵阵发黑,而后软倒在地。 来人用脚尖碰了碰庞白的肩头,庞白一动不动,已是被敲晕了。这才放心扯下面巾,露出本来面目,唇红齿白的少年不是五爷又是哪个! 不一时轻墨从后墙绕出来,跑到近前道:“弄晕了,全不是小的对手。” 龚炎庆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摸出个荷包,捏了捏足有二两银子,扬手丢给轻墨,道:“赏你了,将这两个看紧了。”努了努下巴,示意在地上躺倒的庞白。 轻墨得了银子眉开眼笑,连声应道:“保准碍不了五爷的好事,五爷就放心吧。” 龚炎庆点头,便不再理轻墨,翻手捏出一支香来,点燃,自门上寻了个缝隙将香头探了进去,因他来时只瞧见庞白立在门口犯难,却不曾听见门里春晓说话,又有庞白的小厮试图推开后窗,便以为春晓在后窗那里,他点了迷丨物,怕春晓与那个丫头不够料,这回便要点燃整支,省的再被春晓逃了。 他想的好,春晓也不是没记性的人,上次一盆洗脚水冲了药效,耳听龚炎庆与轻墨说话,立时拉了夕秋回到屋里,四处摸索,不见水盆,倒是有一壶茶在桌子上放着,便用茶水将帕子打湿,与夕秋一人一块捂住口鼻,又抱了花瓶在怀里。两人盯着那支香燃光,竟然一丝头晕的感觉都没有,春晓不禁暗暗庆幸,招呼夕秋紧紧守在门两侧,只等龚炎庆进门。 门外龚炎庆掏出钥匙,刚要开门,想了想回头问轻墨,“醒了么?” 轻墨道:“未曾,连眼皮都不曾动。” 龚炎庆又转过身来,对着里间试探的喊道:“春晓……春晓……。” 春晓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夕秋更是咬紧牙关,惊惧的双眼瞪的大大的,闻言,两人绷紧了身子,春晓将花瓶举了起来,夕秋亦抄起妆奁匣子,珍儿的房间摆设极少,她也是急切间没什么趁手的了。 春晓看她一眼,夕秋只眼睛盯着门,拿着匣子的手不住的抖。 不一时只听锁链响,铜锁落地,随即门被人拉开,紧接着一只脚跨过门槛,龚炎庆的身子探进半边来,夕秋到底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只看到人影便将匣子砸了下去,却只砸到龚炎庆的一边肩膀,就听一声“啊!”随即龚炎庆就踹出一脚,将夕秋踢到一边。 事到临头,春晓却是冷静异常,就如上回放火烧柴房一样,心尖颤抖却也带着兴奋,手里抓着的花瓶也特别稳,未曾因夕秋失误就惊慌失措的乱砸下去,而是等龚炎庆背过身对付夕秋时,她一步上前,眼看着花瓶四分五裂,少年脖子后大红织锦的上好料子慢慢滑下雪白的瓷片,乌鸦鸦的头发上也沾了瓷渣,然后她看到龚炎庆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她。 “春晓……。”他竟然没被砸晕,还要奔她来。 春晓吓的不轻,紧紧向后退,身子抵上墙壁,就见龚炎庆只堪堪迈了一步就眼白向上翻,扑通栽倒在地,头正磕在她脚边儿。 此时耳边是自己重重的喘息,屋子里一片诡异的安静,过了半晌,春晓才慢慢挪开脚,一点点的向后倒退,直退到炕边,伸手摸进珍儿做针黹的线篓,攥住剪刀,随即快步来到夕秋身边,夕秋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你如何了?还能走吗?”春晓一边盯着龚炎庆,一边问夕秋。 夕秋气息短促,抖着唇瓣道:“奴婢没事。”说着咬牙起身,春晓挡在夕秋前面,拿着剪刀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龚炎庆醒过来。 夕秋站起身,春晓忙扶住她,两人便朝外走,正要出门却与庞白碰头,庞白额头上尽是血迹,却紧张的看着春晓,急急问:“你可伤了哪?我看看。” 春晓此时见他正如见了亲人,不由潸然,摇着头,看他头上的伤道:“你伤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庞白亦是摇头,只不错眼的看着她,“这点伤无妨的。” 夕秋捂着肚子竟不敢回头看一眼屋里的龚炎庆,见两人还要再说,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不如还是先离开再说。” 春晓与庞白微愣,这才回过神来,春晓脸颊热了热,低头抹了泪,扶着夕秋就要走。庞白却道:“我那小厮还在后窗,我去叫醒他,你们先走。” 春晓点头,与夕秋先行,快到角门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两人如惊弓之鸟靠在一处,待见是庞白主仆跟了上来,这才放下心,等他二人走近,四人聚首同行,直走至桥边驻足,此时天色黑透,春晓一边看了庞白的伤口一边道:“今天多亏九爷帮忙,奴婢深感大恩,日后定当图报。”说完顿了顿,不等庞白说话,又道:“您的伤不可大意,请千万去看郎中,奴婢明日再来探望九爷。” 庞白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好,我等你。” …… 春晓回到下院,先将夕秋安置好,悄悄喊了善为请鲁婆子来,然后自回房中洗漱。 孙婆子眼尖,晚饭后半晌不见春晓,这会儿都掌灯了才见人回来,便觉得不妥,又想寄远阁里住着的庞九爷,不由眼皮乱跳,生怕春晓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来,忙撩了帘子进来,见春晓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慢慢走近,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并不见春风雨露的娇羞,反倒是这双清泠泠的眼睛越发带着霜意。 “婆婆有事?”春晓手指绕着头发,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孙婆子抻着脸皮笑道:“钱婆子早早在火上煨着燕窝粥,老奴进来想问姑娘,这会儿要不要用一些。” 春晓折腾那一气,竟觉得饿了,便道:“端来吧。” 孙婆子答应了声,却没挪脚,春晓余光扫了她一眼:“婆婆还说没事,有事就说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姑娘,近些时日可曾见过庞九爷,老奴的外甥昨儿热水烫了下巴,想求庞九爷的雪融生肌膏,不瞒姑娘说,老奴那便宜外甥倒有几个钱儿,如今还没娶房媳妇,脸上要是落了疤就不美了。” 春晓这才明白孙婆子的意图,不由苦叹,心道:还说什么见不见,才一同逃出来,明日还要去见,此人因我而受伤,一时半刻只怕断不了联系了。 孙婆子细打量春晓神色,见她似想起了什么,半晌不应声,不由惊诧,急道:“姑娘!你可不能这么做啊,如今你……”不待她说完,就听身后有人进来,“说什么呢?什么不能做了?” 原是龚炎则回来了,孙婆子立时闭了嘴,春晓垂下眼,慢声道:“婆婆不许婢妾再吃酒了,如今侍候在三爷身边,总不好老是吃的酩酊大醉。”说着起身,为龚炎则倒了碗茶。 孙婆子忙低了头,退了几步,转身出去,掀帘子时回头看了眼春晓,恨不得一肚子劝诫的话要说,却只能憋着,脸色分外难看的出去了。 龚炎则接了茶喝,又要洗漱,便喊夕秋,春晓忙要去打水,道:“夕秋病了,婢妾正叫了鲁婆子来,张罗给她请郎中。” “什么病?”龚炎则拦住春晓,朝外喊福泉进来侍候。 春晓道:“看不出,肚子也痛头也痛。” 龚炎则由着福泉侍候,又进里间换了常服,才坐下来与春晓说话,“晚饭用的什么?” 春晓答了,瞥眼就见从珍儿屋里带出来的剪刀放在炕边,忙走过去要收起来,龚炎则看过去,就道:“晚上别做针线,仔细坏了眼睛。” “嗯。”将剪刀收进针线篓里,便不说话了。 龚炎则道:“夕秋病了你这里便没人侍候,爷看,还需配几个丫头,再配个教养嬷嬷,管事妈妈就孙婆子吧,人也精明能干,钱婆子灶上的手艺不错,也留下,你看看还要添什么人。” 春晓总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走,是以对这些事并不上心,但今日发生的事让她警醒,先不说何时能出府,就怕真有那么一天,她不一定有命在,如此安置在她身边的人是有必要仔细些,遂道:“三爷说的都好,就是丫头婢妾想从外面采买。” 龚炎则看了看她,眸色冗沉,片刻后忽地一笑:“你想怎样就怎样。”说完起身坐到春晓身边,春晓想躲,龚炎则的手臂却更快一步,将人环住,凑近她的颈窝深深闻了闻,低声道:“醉娘,你昨晚睡的太沉,理都不理爷,可知爷受尽煎熬,今晚你要怎么补偿,嗯?” 春晓僵住身子偏偏了头,只觉得他哈出的气湿润灼热,脖子往下一阵阵酥麻。 龚炎则忽然顿住,坐回身子,道:“你身上一股子什么味儿?” 春晓一愣,方才匆忙的赶回来,还没来得急换衣裳,身上这味儿不好说,别是龚炎庆的迷物,偷偷撩眼皮,见龚炎则身子向后仰,嫌弃道:“快去洗浴,以后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身上擦。” 春晓不动声色的也低头闻了闻,竟是珍儿用的香水味儿,暗道:今日的事看来也不全是坏的,就身上的这股子烂水果的味儿,也算物尽其用了,惹龚炎则的厌恶,正合她意。 龚炎则又喊福泉打水,福泉只得忙碌起来,福泉是贴身侍候龚炎则的,春晓过意不去,有些不自在的想喊旁人帮忙,这才发现,善为不在,孙婆子又常叨咕腰疼,钱婆子还在灶上看着燕窝粥,一时竟真寻不到帮手,她原地打了转,龚炎则笑道:“你是他奶奶,他侍候你是应当应份的,你胡乱苦恼什么,过来给爷倒茶。” 福泉伶俐,忙道:“小的能为奶奶做事,那是小的的福分,奶奶可千万垂怜小的,保佑小的这份福分长长久久才好。” 如此说,倒不好不让他做了,春晓只得转身去给龚炎则倒茶,才走到桌前,龚炎则的手就将她的手握住,拇指指肚缓缓碾揉,低低说道:“你倒是个心软的,怎不见你心疼爷?”没等春晓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又道:“你不心疼爷,爷心疼你。”说着也不知从哪拿出一只妆花黑木妆奁,放到她手边。 福泉偷眼溜了一圈,见那匣子就是一愣,随即心砰砰乱跳,急忙退了出去,到门口正瞧见善为陪着鲁婆子过来,他将人拦住,道:“三爷在里面,有事您明天再来。” “可……”鲁婆子知道春晓,这么晚了找她必是有事要说,她一迟疑,福泉才道:“我方才听了一耳朵,奶奶是要为夕秋姑娘张罗请郎中,夕秋姑娘病了。” 鲁婆子一愣,“奶奶?”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福泉呵呵一笑,道:“三爷的意思,即是这么称呼,三爷高兴,姑娘面上也风光不是。” 鲁婆子恍悟,原只是讨春晓欢心罢了,倒不是真成了什么奶奶,不知怎地,她反倒是放心多一些,并没有什么欢喜,既然见不到春晓,只得如福泉所言,去瞧瞧夕秋,三人都有事要做便散了。 屋子里,春晓见匣子里一对碧玉镯子,一副鸾凤点翠头面,一支缠枝步摇并一副玉珠坠子,齐全一套,翡翠水头绿汪汪的一看就知贵重,她面上不见欢喜,反而抿紧了唇,碰都不去碰一下。 龚炎则将匣子盖上,心想多少女人爱这些珠宝首饰,她却是个少见的,便揉捏着她的手心说:“不欢喜便罢了,欢喜什么告诉爷知道,爷也好送来讨你欢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4章 浇灭 第084章 浇灭 正说着,外头福泉来说浴汤预备妥当,龚炎则没等到春晓表态,捏着她的手不放,不一时又听孙婆子在帘子外说燕窝粥要不要端进来,春晓焦急的想抽出手,偏龚炎则就要她给句话,春晓算是折服了,比任性霸道,再也没见过他这样的,只得憋憋屈屈道:“若是有几本书打发清闲,便觉欢喜了。” “你识字?”龚炎则微愣,市井女孩大多不识字的,而后又笑,“识字最好,我书房里的书随你去看,爷记得有杂记、也有话本子。”顿了顿,眉梢微微一挑,手指勾着她的手心慢慢说着:“还有颜色鲜丽的图册,花鸟鱼虫、男男女女绘的也算生动有趣,你要不要看?” 春晓看了看他,微微点头,道:“婢妾的舅舅原也读过几天书,后为家计无奈弃了,婢妾未进府之前就是舅舅教认几个字,三爷的书自然都是好的,婢妾先谢过三爷。” 龚炎则听了更是嘴角上扬,往日幽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几分促狭,竟站起身来,摸了摸春晓的发顶,便朝外走,说着:“那正好,爷去取来,咱两个一起看。” 春晓怔愣的跟着起身,总觉得男人优雅翩翩的背影透着奸猾,让人隐隐觉得不妙。 龚炎则方一出去,孙婆子便将粥端了进来,也不与春晓绕弯子,直接道:“早前我看到庞九爷送来的雪融生肌膏就知道是好东西,后来听说是宫中秘制,绥州庞家献的方子,如今除了宫里便只庞家独有,可见贵重了,庞九爷却眼也不眨的愣说是马郎中那你落下的,他的心思如何,姑娘也该知晓了。如今你已经跟了三爷,若犯傻再招惹他,弄得两边不得利,最后也只你一人受罪遭殃罢了。”说了一通见春晓只听不作声,急道:“我的姑娘啊,这可都是为着你好呢,你倒是应我一声啊。” 春晓背过身自柜子里取了干净衣裳,便要去净房洗澡,孙婆子又要拦住,春晓无奈的看着她道:“明儿咱们院子要采买一批下人,三爷觉得婆婆您精明能干,叫管着院子的事务,您就多费心些,至于旁的事,我自有分寸。” 孙婆子还待说什么,就听春晓进了净房传出话来:“之前您不说,如今却来说,不觉无趣吗?总归连累不到您身上,您就放宽心吧。” 孙婆子嘴巴瘪了瘪,有心对付几句,但想如今春晓毕竟是主子,今日不同以往,还要敬着些才好,弄的撕破了脸面,她也不好在这处院子呆了,便只站了一会儿退出去。 净房里,春晓听到渐轻的脚步声,神色才松垮了下来,也是苦恼,想着明日去见庞白如何说辞,只一点,无论怎样她与庞白都不会有什么,一边想着,一边将帕子打湿了在身上胡乱的摸了两把,里外换成干净的衣裳便罢。 龚炎则回来见春晓已然洗完澡的样子,愣道:“你洗澡倒是快,已将军中将士比下去了。”随后就笑:“莫不是等不及,怕爷跑了?” 春晓无语,她是害怕,却不是怕他不回来,相反是怕他回来的快将她堵在净房里,一想光溜溜的被个男人撞见,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想到昨儿因着吃醉了酒逃过一劫,今晚却不知如何是好,后悔没顺手取走龚炎庆半支迷香,也好叫他哥一觉天明,没办法祸害别人。 这时龚炎则已然坐了过来,一只手臂搂着她肩膀,贴着耳朵说:“书取回来了,爷陪着你炕上看去,这册子有些来历,爷也是颇费些心思才弄来的,咱两个,慢慢看,细细的看……” 由不得春晓推拒,被龚炎则轻巧的往怀里一拽,紧跟着两人就倒了下去,再一个翻身,春晓只觉头晕目眩,人已经同龚炎则滚做一团,两人的身子贴的紧紧的,龚炎则微微喘着气,压着她细细端详,手指顺着凝白的脸颊往下滑,慢慢摩挲她的脖子,见春晓紧张的瞪大眼睛看他,他才哑着嗓子轻笑:“又不是第一次,你绷这么紧做什么,爷对乖顺的女人向来温柔,莫怕。” 他的手揉弄着脖子便又向下,才到春晓胸口,春晓突然道:“不是说看书吗?书呢。” “真个要看?”龚炎则眼角染笑的问。 春晓忙不迭点头,龚炎则便拖着她稍稍起身,两人靠在引枕上,他将书拿过来,头挨着春晓的头,极亲密的说:“这册子里的东西啊,非兄弟不能看,非夫妻亦不能看,你真个要看?” 春晓见那册子上蓝底黑字书写‘景鸾欢’便觉不好,龚炎则又一股子邪气蛊惑,就更确准不是好东西,可如今旨在拖一时是一时,又不能如对龚炎庆那般对付他,若真一花瓶砸下去,不知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她一时蹙眉,一时咬牙,青笋般的指尖捻着册子却不肯翻开。 “你这心思也太重了些,爷说了什么你就苦恼成这样,爷来。” 春晓一晃神,册子已然打开,整篇金土衬底,上绘人物花鸟。正是芭蕉绿、翠竹青,鹦哥蜷首金丝笼,月洞门后通幽径,碧水池畔轩窗浓,一笔笔绘出的各色人物具神情生动、姿态风流,一副风月图,雅在只见风情不俗媚。 看到最后,便是作者落款,红泥小印纯公子三个字。 龚炎则见她盯着纯公子的小印,一伸手将册子合上,想了想,问她:“你觉得如何?” 春晓哪有心思和他聊这些个,敷衍的点点头,“婢妾不是很懂,看着花花绿绿倒鲜丽。” “果然?”龚炎则忽地眉梢扬高,笑声爽朗:“爷亦觉得不过如此,供人消遣罢了。”说完将册子丢去一边,搂住春晓低头亲了个口脸蛋,手指熟稔的就去扯她衣襟,春晓忙道:“三爷,三爷你停停。” 龚炎则抬头,“怎么了?” 春晓用手捂住领口,白着脸道:“婢妾……婢妾口渴,想喝水。” 龚炎则瞅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上顿了顿,接着起身道:“去吧。” 春晓四肢发软的爬起来,却不知要怎么从龚炎则身上过去,咬着唇深吸一口气,只得从他脚底下往外挪,待她好不容易‘渡过难关’,就觉屁股被蹬了一脚,一时没有防备,差点扑到地上,魂都要吓飞了,一只手拉住了她。 春晓惊魂未定的扭头,就见男人侧躺在大红锦缎的褥子上,微敞开着胸口,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拽着她,两人目光相碰,她呼吸猛地抽咽,男人却眯着眼眸,似笑非笑。 “三爷……” “嗯?” 她想问你做什么踢人,但一想他踢的不是地方,又觉发窘,脸上发烫的又闭了嘴,轻轻抽动手腕,还好很快他也松开了,龚炎则没再问她,她急忙转身去喝水,倒了一碗茶水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喝的极慢,就好似仙丹妙药,要细细的品才好。 “你打算喝到天亮?”龚炎则不咸不淡的问。 “没有。”春晓也知是无用功,只得放下茶碗。 龚炎则半起身,见她木头人似的不动,神色露出不快,招手让她过来,“爷并不缺女人,你若不愿意就与爷实说。” 春晓这才神情一动,扭转身子,直直看向龚炎则,抖着唇瓣问:“三爷什么意思?” 龚炎则并不看春晓,似漫不经心道:“爷听你舅舅说,你在外头有门亲事,许是上回见你舅舅便动了念头,若真是如此,爷也不会强人所难,你只点个头,应个话,爷便放你出去,与那人双宿双栖如何?” 春晓却还没听说过这么件事,一时愣住,心头思绪翻腾,想着:若龚炎则说的是真心话,那倒不妨认下这件事,待出去了再将亲事退了也不迟,只是怕他人来疯胡乱说的,得了口实把我往死里磋磨,以后的日子必然生不如死。 “怎么?爷这已算是仁至义尽,还想爷送你嫁妆不成?你到底如何想的快说,爷没那闲功夫陪你在这磨洋工,多少女人等着爷青眼,不差你一个。”龚炎则余光里看她双手勾缠,身子僵直,垂着眼帘不知怎样纠结,咬的下唇就要碾出血来,不由暗暗冷笑,‘看你如何说,说的好还则罢了,说的不如我意,叫你好受!’ 他才这么想,但见春晓突然跪倒在地,挺着腰背道:“奴婢愧对三爷厚爱,是奴婢不识抬举,求三爷高抬贵手,奴婢出去后绝不忘三爷大恩!”说完一个头磕在地上。 一时屋内针落可闻,肃静的压抑,不过两人在呼吸,亦觉空气逼仄,呼吸不畅。 半晌不闻龚炎则开口,春晓紧绷的心咯噔一下,隐隐还抱着希望,不管男主人听了这话是厌恶也好,恼怒也罢,就算如拍飞蚊虫一样将自己撵出去,也是如愿了,只怕…… “要不要给三爷我供个长生牌位,日日焚香祷告?”他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倒似钝刀子割肉,听的人头皮发麻。 春晓的心倏然灰成一片,脸上惨白,打着牙齿再说不出话来。 “你起来,到爷近前再说一遍你方才说的,爷这几日总觉得有些话听的不真亮,你不近些,爷许就听成另外的意思。” 春晓僵如石人,一动不动,忽地就听龚炎则一声厉色,“说!怎么不说了?不是说的很好听,还不忘爷的大恩大德?说……” “三爷想听的真是奴婢要说的,那好,奴婢就说,奴婢要出去,要出去!”春晓心里那跟弦绷的太紧,骤然断裂,她仰着脖子,直直盯着龚炎则,气恼的喊道。 龚炎则起身就下了地,一步踏前踹到春晓肩膀头上,气的双眼赤红,瞪着倒地的女子道:“你可真涨记性啊春晓,爷早说过,想出去就两条路,如今你跟爷大喊大叫的是选好了?成,爷今儿就送你上路,省的出去给爷戴绿帽子!”又将人揪住脖领子拎起来,转头摔到炕上,上去就将衣衫扯了,随后自己的衣裳也脱了,欺身压上。 此时的春晓如同散了架子,半个身子疼不说,后脑还磕到了炕上,一时眼前金星乱转,待醒过神来,发觉身上冰凉,再看衣衫碎成两半丢的远远的,她忙环住手臂想要挡住自己,身上却是一沉,男子灼热的体温激的她狠狠的抖了抖。 “你不能这样,我不认识你,我不是……”春晓惊的语无伦次,又想推开他又想挡住身子,使劲挣扎起来,龚炎则按着她,一手抓住她一对手腕举过头顶去,气喘道:“好个不认识,如今什么都敢说出口了,行啊,爷就要你认识认识爷是哪个!” 春晓裸着肌肤,眼泪不住滚出,力气不如龚炎则大,处处受制,急切间弓起膝盖去撞他‘软肋’,龚炎则迅速躲了,以为她胡乱蹬的,不想随即春晓立时又如此,他躲是躲了,却愣住,身下的女人倒真似不认识的,也不知从哪学来这些招数,都用在他身上了,心生疑惑,手上力道松动,被春晓挣脱出一只手,想都不想的朝他脸上扫去,他反射闪躲,仍被指甲刮到脖子上,立时划出一道血线,待她再要耍狠,龚炎则一把攥住,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冰冷道:“就凭这一爪子,爷今儿也饶不了你。” 随即抽出碎衣裳将春晓手腕绑住,再把被子拽过来盖住两人,一团火似的把春晓裹在了身下,春晓哭叫无门,折腾的气力全无,身子都像不似自己的,就觉男子带着剥茧的手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磋磨,又似火又似利刃,一时疼一时不知怎么个滋味,就在她以为万事皆休的时候,忽然龚炎则离了她,坐起身来。 被子掀开的一瞬,春晓泪眼迷蒙的视线紧紧闭了闭,再睁眼就见龚炎则犹如一头饿狼,恶狠狠的盯着她,而后扭头朝外厉喝:“来人。” 屋里嗷嗷乱叫,守夜的福泉听的清清楚楚,吓的心都要停跳了,听到里面喊人,忙抖着腿应声,“是,爷有什么吩咐。” “抬水进来。” 福泉应下,转身就去厨房,热水就在锅里备着呢,他战战兢兢叫醒善为,两个一起抬水,进屋后更是连脑袋都不敢抬,但也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轻泣。 屋里又只有两人时,龚炎则连同被子一起裹了抱起春晓进净房,又剥春笋般将人拖出来,光溜溜的按进浴桶,灯火幽幽,春晓雪一样的肌肤上青紫点点,彰显男人的战果,也更让龚炎则沮丧。 伏在桶边的春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的惹人心烦,龚炎则便将帕子摔了转身出去,等哭声渐渐消了,他又进来,见春晓闭着眼睛,身子就要滑进水里,眼见她娇态动人,不由叹气,拧了帕子轻轻的为她擦干脸,再把人抱出来,还用那被子包着,回去炕上。伸手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新被褥,此时春晓似睡非睡,因惊吓眼睛始终掀一条缝,一碰便身子发抖。 龚炎则一再叹气,睁大眼睛不知想什么想了半晌,才翻身把人抱住,一同睡了。 转天一早,龚炎则起身洗漱,知道春晓躲在被子里装睡也不点破,由着福泉侍候着漱口梳头,换衣蹬鞋,随后也不说吃早饭,带着福泉便走了。 被子里的春晓这才缓缓放软了身子,愣愣盯着棚顶,暗道:‘果真天意吗?昨晚竟来了月事,救她一命,可这么折腾又有什么意思?早晚逃不过这最终一劫。’ …… 许是一再受惊,又来了月事,春晓的气色眼见不好,精神恹恹,龚炎则也不知在忙什么,一整天不曾露面,也不曾打发人来说一声,而昨晚商量好的要进来一批下人也没了影子,也不知是不是孙婆子胡思乱想,总觉得下院又成了冬晴园,清冷的慎人。 夕秋也在养伤,龚炎庆那一脚实打实的厉害,鲁婆子来说,小肚子上眼瞅青了一块,春晓思来想去的也只能麻烦鲁婆子跑一趟庞白那里,本来是自己去或者是夕秋去,毕竟夕秋也牵连了进来,如今要与鲁婆子从头说,也不好说。 春晓犹犹豫豫,一拖就拖到了下晌,眼看一天就要过去了,无法,正要与鲁婆子提,外边善为进来说:“有个叫麦子的小厮要见姑娘。” 春晓蹭的坐直了身子,忙问善为,“院子里还有谁看见麦子?” 善为十分伶俐警醒,见状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只有小的一个在外面,哦,还有钱婆婆。” 钱婆子性子呆滞,整日里没一句话,若不是偶尔会与孙婆子说话,还以为是个哑巴,春晓放下心来,忙让麦子进来。 麦子进来先打量了四周的摆设,见虽不奢华却都是有些年头的好东西,便有些不是滋味,脸色淡淡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我家九爷等了一日不见姑娘应约,便让我出来打听,再寻机会把这封信交给姑娘,姑娘是病了?” 眼见麦子神色倨傲,又似厌恶,春晓却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不是细究的时候,回说:“昨儿受了惊吓,今日起身便不大好了,好在吃过药好了些。不知庞九爷的伤如何了?郎中怎么说?” 麦子眼皮一翻,冷冷道:“眼眉上挣出一指长的口子,马郎中给缝了线,也留了伤药,拜姑娘恩赐,养个一月俩月的兴许能好。” “是我连累了九爷。”怪不得人家小厮一副仇视的嘴脸,春晓亦觉愧疚,转身回屋将藏在衣裳里的雪融生肌膏取出来,送还麦子:“这是上回庞九爷拿给我的,还有一些,我也才知道是你们家的东西,效用你也清楚,你一定要劝九爷用上才是。” 麦子却不知这雪融生肌膏被庞九爷送了人,接过来掀开盖子闻了闻,脸色变了变,将盒子揣好,瞪着眼道:“劝姑娘自重,我家九爷不是姑娘能肖想的。”说完不等春晓反应,掀帘子跑了。 春晓怔住,好半晌才回神,想起庞白的信,忙起身回里间,抽出信笺,就见字如其人,运笔细致温润、恭谨正凛,笔锋却又暗藏狂狷傲然,信笺之上只有一首诗,‘入我相思门……’春晓立时心头一跳,将信反扣在桌上,随即又起身,拨开碳盆,将信笺与信封同焚火中。 眼见纸页成灰,剩最后一角烧红,突然就听到脚步声,门外善为喊:“三爷回来了。” 春晓差点惊飞三魂七魄,忙用铁钎子搅动火炭,搅的火焰高涨,纸灰飞扬,这还不如不搅动,急切间察觉人已行至帘子外了,干脆拎起一壶茶,尽浇了下去。 三爷撩门帘就看到这一幕,挑眉,“你很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5章 清醒 第085章 清醒 春晓用帕子捂着唇鼻,被烟呛的不住轻声咳嗽,龚炎则抿着唇,走过去将人拉出了屋,吩咐福海:“把碳盆弄出去。”回头见春晓脸色不好,沉着脸数落道:“热就开一阵窗子,亏你想的出把碳盆浇灭,熏的满屋子烟,那烟儿熏了嗓子是闹着玩的?待会儿嗓子若还疼就让郎中来看看。” 春晓垂着眼没吭声,任谁对着要对自己用强的男人也没甚好说的。 龚炎则走去明堂的檀木椅上坐了,自己动手倒了碗茶,端在手里慢慢研磨碗边,也没再说话。 春晓余光扫过去,就见桌上放着一摞书,足有五六本,最上面那本写着风停游记,不由咬了咬唇,想到许是给她找来解闷的,却不想领这份情,将视线收了回来。 “你昨儿去书房了?”龚炎则喝了口茶随意道。 春晓却是心头一紧,随即砰砰乱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亦不敢多说,只应了声“是。” “见过珍儿?” 春晓压制着慌乱,细细斟酌着,想到昨儿身上的异味,只得道:“是。” 龚炎则这时抬起眼皮,看了眼她:“什么时候见的?珍儿与你说什么了没有,后来你又去哪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三爷问的这样仔细。”春晓字斟句酌的慢慢说着,缓缓坐到龚炎则对面,做出随意的举动来。 龚炎则不说话,只用眼睛盯着她看,春晓只觉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低着头道:“昨儿晚饭后婢妾带着夕秋去的前院,本想进书房寻本书打发时间,却没能进得去,珍儿说领了爷的差事看守书房,没有三爷的话不许进的,婢妾只得与夕秋回转,路过园子时坐了坐,再回来已是掌灯时候。” 龚炎则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春晓身上,所幸她今日气色不佳,倒看不出惊的脸色发白,片刻后,他目光移开,接着喝了口茶才道:“那许是你走以后小五去寻我,碰见珍儿,三两句不合闹了起来,只没想珍儿如此泼辣,竟敢伤了小五,如今小五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放在身边磋磨,爷是想,珍儿花朵一样的年纪,又声声喊着忠心为主,爷这么把人交出去只怕要寒了许多人的心,日后兴许就没人愿意为主子尽忠了,可小五这回确实吃了大亏,脑袋都开了口子,爷若不交出去,又怕寒了小五的心,伤了兄弟情分,你说,爷怎么办才好?” 春晓听的心惊胆战,什么叫珍儿和小五三言不合闹起来,什么叫珍儿泼辣伤了小五,小五竟然还要将珍儿要过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攥着帕子的手愈发抖的厉害,直将袖子盖住,不觉把头低了低,小声道:“婢妾不知。” 龚炎则点点头,似也没想过能听她说什么,道:“珍儿如今急疯了,胡乱攀扯,嚷着说是你伤的小五,与她没干系……”不待说完,春晓猛地抬头,吓的不成样子,他深深看了看,伸出手来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皱眉:“这么凉还要灭掉碳盆,简直是胡闹。”随即拉她起身,将人抱坐在怀里。 春晓牙齿上下打架,僵着脖子,早忘了要挣扎,几次张嘴,呐呐的问:“她……还说什么了?” “谁?”龚炎则低头,闻着她身上那股子幽香,心不在焉道:“你说珍儿?都说是胡乱攀扯,小五又不是风大迷了眼没看清,与我说的清楚,没旁人。”顿了顿又道:“许是你之前与珍儿有过口角,珍儿一时攀扯不到别人就拿你出来胡说,放心,爷不是个糊涂的,万不会冤枉了谁。” “那……那珍儿,真是要跟着五爷去?”春晓依旧心悸,珍儿得到机会怎肯说一句留一半?必是全盘托出,倒有可能为自己辩护一二,至于龚炎则,也确实不是糊涂人,如何就尽信了龚炎庆的话? 龚炎则揉着她的手心,冷哼一声,道:“若真是个忠心的,小五再怎么折腾我也要护她一护,只可惜,看守书房并非我的吩咐,她却依仗爷的势,拿看守书房做筏子,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竟敢与主子争执动手,我听轻墨说,她还奚落了你许多话,是你好性儿不曾搭理这样的人,她倒会往脸上贴金,一口一个冤枉,只说是为我尽心,罢了,这样的心思爷可要不起,早早打发了事。”言罢见春晓微微抬头,神情懵懵懂懂,可怜兮兮,不由心头一软,轻缓道:“小五也不是个省心的,年少任性,指不定什么时候犯浑捅破了天,连他我都要送走,珍儿如何能跟他去?倒不如发卖了省心。” 听闻龚炎庆要被送走,春晓僵滞的眼珠子转了转,想问要把这个祸害送哪去,又怕问了龚炎则起疑,多一事不如少事,喏动唇瓣,慢慢低下头去,忽然下巴被托住,抬头就见龚炎则的俊脸压下来,顿时心如擂鼓,脑中一片空白,唇畔呼吸轻浅,软软的被另外的唇齿碾磨着,慢慢她觉得呼吸不够,身体也似抽干了力气,只依靠在男人怀里才不至滑落了去。 龚炎则亲亲密密的香了个够,这才心满意足的抬头,一手搂着,一手摩挲在她些微红肿的唇瓣上,调笑:“莫不是抹了蜜,可真是好吃的紧呢。” 春晓脸上红云密布,心头还似有对小锤子不住的敲,是恼也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让她越发不安,不敢看男人,又听男人说:“爷的晓儿是羞了?让爷瞧瞧。”她便挣着身子要跑。 龚炎则大笑,不再逗她,只把人搂严实了,贴着耳朵说些甜言蜜语的小话儿,远远看着,倒真似蜜里调油的一对儿,仿佛昨儿晚上的事不曾发生,春晓也没挨那一脚,他也没发怒,俩人好好的,再不折腾。 不一时孙婆子端夜宵来,两人一起用了,春晓吃的食不知味,倒是龚炎则吃不少,吃罢起身,对春晓道:“书房里还有帐务未完,急着要,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睡,你先安置了,不用等爷。” 春晓点头,目送龚炎则走,一口气松下来就瘫坐到椅子上,真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明明怕他惧他厌恶他,却偏偏好似心里长了草,乱哄哄的,似不单单是怕是惧是厌恶,还染了别的,弄的人分不太清了。 思绪纷纷,不知不觉在灯下坐了许久,后来不见龚炎则回来,起身回屋,洗洗先睡了。 一夜无话,转天天明,春晓醒来迷糊了一阵,猛地扭头,就见身畔空无一人,被褥工整不似有人回来,慢慢平躺回去,竟大大松了口气,而后又有一丝失落掠过心底,让她茫然无措。 “姑娘醒了?”夕秋进得门来,将脸盆放好,笑着给春晓挂床帐。 春晓回神,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伤处好些了吗?该在屋里养着才是,急急过来做什么?”脚上趿拉着鞋,伸手将另一面的床帐挂好。 夕秋站在她身后,道:“本也不是很严重,不过是我身子娇弱了些,若是换作小暮,许什么事都没有,奴婢昨儿足足躺了一日,骨头都硬了,今儿说什么也得出来活动活动,姑娘可不许拦着。” 春晓闻听噗哧一笑,小暮与夕秋本是同乡,也是十三岁,身形壮硕、本分老实,不过却分去了红绫那处,夕秋时常念叨小暮要受罪了。春晓想了一回,道:“那你不许做重活,稍有不适就回去躺着,不许硬撑,不许瞒我。” 夕秋要去叠被子,也被春晓拦住,她摇着头笑:“奴婢记住姑娘的三不许了,不过叠被子奴婢真做的来,其实不疼了,只要不抻着拔高、跑跑跳跳,真便没什么的。” 她如此说,春晓才慢慢松开手,见她又俏皮的伸了伸舌头,便笑着点她额头,道:“总归你给我悠着点儿。” “知道。”夕秋应了,一边叠被子一边道:“昨儿奴婢在房里养病,小暮特特跑来看我,支支吾吾的说红绫姑娘似要密谋算计什么人,这里面还有珍儿的事……。”说着一顿,突然抬头与正刷牙的春晓对视住,不由惊叫,“诶姑娘,是不是前儿……前儿就是她们主仆……” 红绫顾不得嘴里青盐,忙嘘了一声,夕秋住了嘴,忙忙撩帘子四下望了望,再回到春晓身边,压低声音道:“就知道红绫是个奸邪的,小暮早与奴婢说,别听外间人说红绫说话最和气人最好,扇起珍儿耳刮子一个挨着一个,半晌不带停手的。姑娘,奴婢觉着前儿那事八成就是红绫主仆搞出来的,不行,奴婢现在就去寻小暮打听清楚。” 春晓也因昨儿晚上龚炎则的一席话担忧不已,点点头,细细嘱咐:“不好直接问,也别把小暮拖下水,若真问不出什么也别为难她,只管回来,我再想别的办法打探。”想了想从首饰匣子里取了两支珠花出来,道:“这是我自己弄的,手艺不是绝好,但这上头的珠子饱满鲜丽,你拿着去,就说昨儿得了两支珠花,忘了让她拿走,今儿特意送给她戴。” “好。”夕秋先几下将床铺拾掇整齐了,转回头举手拢了拢头发,便将珠花用帕子包好放在袖子里,向春晓点了点头,径直去了。 夕秋走后,春晓洗漱妥当,也不擦脂抹粉,只用花叶蒸出的露水在脸上拍了拍,滋润了面皮便罢,而后起身去明堂坐了,让善为进来,吩咐道:“你去看看三爷在不在书房,问他要不要一道用饭。” 善为应了要走,春晓又急急将人叫住,摆摆手:“还是不要去了,你让孙婆婆进来摆饭吧。” 善为偷偷抬头看春晓,见她雪白一张脸,眉头轻蹙,自然红润的唇瓣沉静微合,比夏日里的花儿还美,不由看痴了去,直到她似有所觉的看向他,才忙慌乱的低下头,急急退了出去,到外间还觉心跳异常,暗暗感慨:三爷真有艳福,能得了姑娘这样的美人,只这世间美人配的皆是权贵,如他这样的下等便是痴心妄想了,唉。 不一时,孙婆子进来摆饭,春晓独个用了,再撤下饭桌端起茶碗,茶水也用了两碗,仍不见夕秋回来,春晓坐立不宁,站起身来走去屋外,如今深秋,夏日的繁茂景象全败了,诸多花草枝桠都是光秃秃的,往远处看,天穹悠远,白云点点,竟似大海一样,让人望之心静。 大海的样子,该是白浪击石,层层叠叠,细沙与海浪追逐在夕阳下,海鸟迎着潮湿鲜腥的海风扇动翅膀,海面宽阔的望不到尽头,那些鸟叫起来也比家禽的声音高亢响亮许多……。 “想什么这么入神?”龚炎则不知何时进了院子,说话时人已经快走到她身边了。 春晓一个激灵,扭头看过去,竟是不知今夕何夕。 龚炎则搂了她往屋里去,道:“真是个痴的,看天也能看的入了神,如你这般就万不能碰佛碰道,一门心思陷进去还得了?难怪爷那天讲新月公主遇见心动的圣僧你要反驳,原是个死性儿的。”两人进屋坐了,他接着道:“你道后来新月公主与那和尚如何了?” 春晓傻愣愣的随口问:“如何?” “自然是一个北嫁,一个南归。”龚炎则理所当然道。 “怎么这样?”春晓愕然,还以为新月酒如此闻名于世,定于那和尚有关呢,如何又无关了? 龚炎则摇头笑着:“你们女子果然心思难测,若说与和尚去了,你们要说礼教不合,若说散了,又说罔念痴心,真不知你们眼里,如何做才心满意足。” 春晓亦摇头,道:“公主远嫁即是为了家国,身负安抚边境之重责,必不能与和尚在一处,但心之所起,亦不是人能自控,如此,只把这份感情放在心底深处留作回忆罢了。” 龚炎则有些意外,诧异的挑了挑眉,又细细的看了春晓的神色,见她眼底明明闪动着憧憬,便冷冷一哼,道:“起初那句身负家国使命,还算有些见识,后面说的便不像了,若真想在一处,如何就没有两全的法子?还要留作回忆,人还没死忆个什么劲儿。”见春晓不信服,又道:“若换成你我,爷就带兵打过去,爷的人,生死都是爷的,谁敢妄动就让他知道爷的规矩!” 春晓气不过,撇嘴道:“说的热闹,您又不是天王老子,说打谁就打谁……” 龚炎则一愣,随即搂着春晓就是一阵闷笑,笑的春晓直发毛,就听他还带着笑音说:“傻妞,你懂什么,就是土皇帝才好用,真坐的最高那位老爷,顾忌太多,不成的。”他拍了拍春晓手背,颇为感慨,半晌才道:“其实哪来那么多痴情男女,不过是坊间为了哄抬新月酒的价码罢了,倒是那和尚真真见过公主,也说了那句‘新月生晕,心潭起澜’的话,却是世人大多不知另一种说辞,潭澜,实指贪婪,和尚还是在念佛偈,色即是空也。” “这才是呢。”春晓恍悟的点点头。 龚炎则难得见她娇憨的样子,还破天荒的与他说了许多话,心里不免高兴,有意引她开怀,便暗暗寻思着挑拣几件外头行船走马和一些风俗趣事来说,果然逗的春晓眼睛亮亮的,笑意盈盈,见她确实满目向往,心思一动,道:“等你身子好些,挑个好天气,爷陪你出去走走,沥镇也是京都重镇,颇有些好景致。” 春晓听罢果然高兴,笑容差点恍花他的眼,虽说女子美貌各有千秋,但称的上绝色的自然不同凡响,龚炎则心神荡漾,更觉她可爱非常,搂着她亲了口,嘴里道:“乖乖,你笑起来能要了爷的命。” 春晓这才发觉自己竟是笑呢,心头一慌,立时低了头敛了笑,龚炎则却没留意,只一心在她颈子里香亲了一回,她被迫歪着头,无意中见男人肩头上一节脂粉印子,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立时冷如三尺寒潭,也清醒过来,暗暗自嘲:果然给三分颜色就当春日正好,岂不预见自己就是又一个赵氏?自己倒有一样与赵氏不同,既不贪慕虚荣亦不迷恋富贵,只这么个男人,也并非良人,何苦作践自己,一生搭在此人身上。 慌乱了一夜的心终是平复下来,亦看清自己的路,绝不在这宅门里,春晓闭了闭眼睛,清浅的叹气。 龚炎则见春晓似疲累了,起身将她抱回里间,果见她要睡了,俯身轻声道:“中午想吃什么与孙婆子说,爷一会儿要出府,中午回不来,晚上再陪你用饭。” 春晓不作声,只当自己死了。 龚炎则渐渐习惯她这种沉闷的性子,并不着恼,反倒体贴的找出薄被细细的给她盖好,这才转身出去了。 …… 再说夕秋去了红绫院子,本以为小暮该在屋里侍候用饭,却见小暮杵在廊子下,竖着两只耳朵十分惊醒的样子,她奇怪,便也放轻了手脚过去,走至近前,倒把小暮吓的脸色骤白,夕秋忙道歉,才要再说话,被小暮一把拽到旁边,低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病好些了?” 夕秋见她不住往屋子里望,心也跟着突突跳,道:“我好了,你在这做什么呢?又不是小丫头,守着门帘做什么?” 小暮肃着脸道:“三爷在里头呢,那小妖妇不知干了什么坏事,被三爷逮住了,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关她的事,尽喊冤,三爷说看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全了她的体面,不声张,却也厉声呵斥她以后消停些,再不老实就打发她去庄子里生养。” 夕秋张大了嘴,惊道:“若真去庄子里生养,可就什么体面都没了。” “谁说不是呢。”小暮悄悄的勾了勾嘴角,“活该,总背地里使唤珍儿做这做那,都是见不得人的下滥事,只不知这回害了谁,正踢到铁板上,吃三爷好一顿挂落。” 夕秋哆嗦了两下唇瓣,到底没说出什么,此番倒不必问了,昨儿出事的只有自家姑娘,只是想不到,红绫与珍儿胆子这么大,敢连五爷一起算计进去,不行,得紧着回去说给姑娘听。 小暮得了夕秋两支珠花,还有些愣,夕秋已经急匆匆的去了。 夕秋离开不久,三爷也摔了帘子出来,小暮眼尖,见红绫扑在三爷身后踉跄,三爷顾及肚子里的孩子转过身,红绫便趁机滚进他怀里,脸蹭着肩头,哭的好不可怜,但到底没留住人,三爷不轻不重的将她丢在地上,又厉喝了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就走了。 …… 夕秋回去与春晓说:“奴婢觉着就是她,真个毒妇!”却见春晓脸色平淡,似早就料到。 “姑娘?” 春晓微微抬眼,淡淡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定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6章 百试百灵 第086章 百试百灵 “可是姑娘,若她知错不改,还欲对姑娘不利可怎么好?”虽是春晓这么说,夕秋仍担忧不已,忍不住道:“奴婢瞧着三爷是对您真心好,这事儿还是要与三爷说道说道,姑娘有三爷护着才稳妥些。” 春晓却摇摇头,极清冷道:“三爷又不只我一个女人,护的这个伤了那个,何必?”见夕秋惊讶,便转了话头,“去将笔墨纸砚铺陈出来,我练几页字。” 夕秋无法,只好先去忙活了。 春晓看着门帘子不再晃动,才慢慢露出掩在袖子里的二色金配蜜蜡砗磲珠络子,端的紧实大方,配色新颖别致,她托在手里静静的看了半晌,终究手一松,丢进碳盆里去。 “少不得许多女子要给他做,何必我费心思……”长长舒了一口气,收整情绪,起身去外间,见桌上笔墨已经备好,夕秋在研磨,春晓便让夕秋去忙别的,自己研磨,等研好了磨,慢条斯理的练起字来,心也变的异常沉静,仿佛世间只有墨香,再无其他。 却说昨日,龚炎庆此番吃了大亏,后脑勺开出半个指头的口子,孔郎中不擅外伤缝合,特意带知交马郎中同来,这个马郎中便是住在巷子口的那位,他来了一看,心里不禁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伤在头上,还都在同一日里伤的,这宅门里的事怕是不好说。这么想的,面上一丝不带出来,恭敬细致的把伤口缝合好,又与孔郎中有商有量的开了药方。 两个郎中一走,龚炎庆便瞪圆了眼睛,眼中血丝分明,一张粉白的俏面黑沉沉的吓人,越想越觉得不吐不快,憋在心里竟似要炸了。 “去,盯着前院,等三爷回来就去说我被人伤了,伤的极重!”最后几个字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将听差的小厮吓的直哆嗦。 龚炎庆想的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窝囊的不了了之,春晓是三哥的人,暂时整治不得,庞白虽是贵客,在府里动他不得,出去了倒好下手,余下小贱人珍儿就是立时弄死也行,还有那个红绫,都别想落好,三番两次拿爷作筏子做顺了手了,不尝尝爷的厉害还当爷是面团子,随她怎么捏。 不知该说龚炎庆年纪小思虑不周,还是说他并没有多了解自己哥哥,龚炎则知道这件事后,只不动声色的派人去查,自己仍旧回下院与春晓丝缠,转天清早才细细听属下的回禀,不由心内冷笑:小五越发胆大包天了,动一个不知恬耻的赵氏也就罢了,竟又来觊觎春晓,可见爷是太纵着他了! 龚炎则先将珍儿拿问,不用两句话,珍儿不打自招,哭的惊天动地,只说一切都是红绫指派,她与春晓却是无冤仇的。从珍儿身上盘根揪底,竟问出小五院子里的明翠来,只这会儿明翠因见天的说闹鬼,整个人痴癫,被她嫂子草草嫁了出去,听说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如今人已经不知随那货郎去了哪个城镇,到这里便断了,倒便宜了明翠。然红绫是跑不了的,龚炎则问清了前后,阴沉着脸就去了红绫处。 红绫本就因着龚炎庆失手,整颗心都紧蹙着,好在平安一宿,并未传出什么风声,想来是龚炎庆怕丢人,不肯声张,她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勾着唇角讥笑龚炎庆是个软脚蟹、窝囊废,只才这么想,龚炎则就杀了来,进来揪住头发就是一耳刮子,打的红绫蒙头转向,待见龚炎则扬手还要打,惊的魂飞魄散,流泪叫嚷:“婢妾哪里就恼了三爷,值得三爷动这样大的肝火,问也不问就打,如今婢妾还怀着孩子,三爷就算恼婢妾不懂事,也该顾及几分,别伤了他!”说着捂着小腹哀哀大哭,真个要冤死的样子。 龚炎则没耐心哄女人,更没耐心听女人胡诌,不等红绫再说,厉声道:“你敢说一句小五的事与你没干系,爷立时一碗堕胎药灌下去,除了你肚子里这块肉,再叫个人牙子来,卖的远远的!待除了你这毒妇,院子里便干净了。” 红绫本是装腔作势的哭嚎,此时一听,顿时悲从心来,眼泪滚珠似的往外掉,道:“三爷还是一早就打杀了我吧,没有这么冤枉人的!”说罢两手攥成拳头捶小腹,竟真有股子狠劲,与孩子一起了结的意思。 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是近而立之年的三爷,最看不得就是这个!气急之下一脚蹬上红绫心口,将人踢翻倒地,随即鞋头踩住欲起身的红绫,脸色沉似三九寒霜,冷着嘴角道:“当着爷的面竟敢下此狠手,可想你心有多歹毒,成!即是富贵安稳日子过够了,爷就成全你,来人!送这贱人去三合庄上,待生了孩子,立时发卖了!” 听见门帘子响,红绫这才慌了,也真真明白三爷不是说笑的,心里不恨三爷绝情,却恨春晓狐媚,迷住了爷们的心,更恨珍儿那个黑心烂肺背主的奴才,又想此时不是与三爷恼的时候,不如乖乖顺从,打消三爷要将自己送去庄子上的想法,再等半年孩子落地,常言道:母凭子贵,想要翻身还有机会。 她惊慌的爬起来,扑到龚炎则近前抱住他的腰,哭叫着求饶:“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这回算我错……” “算?怎么算?”龚炎则伸手拨掉箍住他腰的手臂,直将手臂拉扯的扭曲红紫,红绫仍是不撒手,只不停的哭,抽咽的厉害。 “珍儿是我姨妈给我的丫头,并不曾调教好,如今她做错事还要攀扯主子,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用,三爷想怎么惩治她都是应该的,可三爷不能连带的厌弃了我,难道三爷忘了,婢妾从江南一路跟随,只水上路上就走了两个多月,当时婢妾还添了病,唯恐这辈子不能服侍三爷了,醒来眼泪都淌干了,您却说,只要有您在,谁也夺不去婢妾的命去,阎王老爷也不行,后来婢妾真真就好了,也随您回了太师府,如今又有了爷的孩子,真如爷说的,富贵安稳日子婢妾过的好好的,何曾就想断送了?” 龚炎则想起那光景里红绫娇娇怯怯的立在船头,一身鹅黄绫纱长裙,身段袅娜,临水乘风,他只一眼就看中了,花了五百两聘金将人抬回来,又山山水水的带回北方沥镇,着实费了些心思,不由心上软了软,叹道:“你先将胳膊松了。” “婢妾怕爷什么都不听就厌烦了,那婢妾还不如死了好。”红绫泪如雨下,感觉龚炎则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她这才慢慢将手松开,只把脸靠在男人后腰上,委屈道:“婢妾一颗心全在爷身上,爷却拿婢妾的丫头解闷,那丫头心大,竟自以为爷给了天大的承诺,连我这个主子也不放在眼里,我也是看不过眼,怕她张狂过了不好收拾,便训斥了她几回,不想竟记恨上了,此番攀扯到婢妾身上,婢妾已经伤心气恼个不成样子,爷还来捅心窝子,方才婢妾若是让您这么走了,恐怕婢妾再等不来您了。” 背站着的龚炎则本对红绫生了丝怀想怜惜,一听她还死不认错,拉拉扯扯说这许多就是要洗清自身污水,立时怒气又起,猛地向前挣开,身后红绫不及防的扑在地上。 “三爷?”红绫还要诉委屈说相思,全没料到男人又翻脸。 龚炎则转身冷笑:“这么说错全在旁人身上,爷该哄你才是。” 红绫不敢搭话,提着心品着龚炎则话里话外的意思,回想自己方才的那番说辞确实没有纰漏,这才咬着唇,装作忍辱的睁大眼睛望着龚炎则,那泪说掉却还含在眼眶,几度哽咽难言。 龚炎则是什么人?走南闯北见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物,朝堂上若没九分心机又怎能立足?可也被红绫这套唱念做打的气乐了,唇畔愈发讥笑:“明翠,小五院子里的二等丫头,你别说不熟。” 犹如一顶大钟罩在红绫脑袋声,轰的一下将人震的骨架尽散,心胆具裂! 龚炎则一看她煞白着一张脸的表情,心下了然,暴喝道:“看在孩子的份上爷留你几分体面,今后还敢不消停,便拉去庄子上生养!”言罢再懒的看她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红绫猛地爬起来故技重施,抱住他的后腰,此时龚炎则却没耐心听她洗脱罪名,“再不松开,爷真下狠手掰断它,想哭也晚了。”红绫见龚炎则双目赤红,已然怒火顶到了脑门,不敢再放肆,把手松了,却又滚到他怀里去,嘴里喊着知错了,其实心里想着如此便不能把我如何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龚炎则将人拽开,始终护着孩子,力度拿捏正好,将红绫丢去地上,阴沉着脸离开。 红绫如花枯萎般萎靡不起,半晌抬起头来,眼神阴毒,咬牙自语道:“多嘴多舌……” …… 自龚炎庆把事情闹开,龚炎则晒了他一晚上没理会,紧接着又晒了一天,晚饭后才带着福泉、福海两个去了霜白苑。 此时龚炎庆脑袋如同罐了铅水,沉闷晕眩的厉害,正躺在软塌上苦捱,龚炎则就进了门,见他这个样子也没问一声伤的如何,只拿一双黑沉沉的眼珠子盯着他。 龚炎庆虽不如表面表现的那般怕他,但也是有几分怕的,不由汗毛竖起,将头缩了缩,强笑道:“三……三哥……” 龚炎则面无表情,慢慢踱着步子,他越往前龚炎庆便向后挪,直到退无可退,龚炎则已经到软塌边,慢慢俯身,将手拍到龚炎庆的脸颊上,龚炎庆整个人绷的如同满月的弓,就感觉脸被轻轻拍了两下,龚炎则慢条斯理的说:“原本以为你年纪还小,有我拘着,再请名师来教你,不说出将入相,总也不会是个废物,但,只怕是我高估了你。”他慢慢直起腰,讥讽的笑了笑,“成日里只往内宅钻,与小丫头逗闷子,轻佻几句姑娘、奶奶,就真个当自己是个风流人物,我告诉你,你那不叫风流,是下丨流!” 龚炎庆听的面皮涨红,虽不敢反驳,但绷紧的两颊能看出愤怒不服。 “不爱听?不高兴?”龚炎则蓦地收起嘴角弧度,面庞冷凝深刻起来,眼中的锋芒犹如刀光剑影,正刺进龚炎庆的痛楚,似在讥讽他,不爱听也得听,不高兴也得受,因为他是庶子,不过是太师府里半个主子,身份照比嫡兄低贱太多。 龚炎庆梗着脖子仰起头,才向前挺了挺,猛地就迎来龚炎则一记拳头,打的眼圈乱转,鼻子酸热,两股血线登时淌了下来,他举手捂住鼻子,却又被龚炎则勒住了衣领,就听他道:“别说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提点你,我已经给京城去信,这个月底送你去京城顾将军的西四营,日后有二伯父督促、顾将军照顾,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军营,若再敢色胆包天,打折你的狗腿!” 龚炎则松了龚炎庆,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洁白的帕子,细细的一根一根的擦拭手指,仿佛方才摸到了什么不洁之物,斜着眼睛看过去,就见龚炎庆耷拉着脑袋死死盯着下面,一手捂着鼻子,不知在心里转什么鬼主意。 龚炎则也不在意,再猖狂的老鼠还能斗的过猫去,说笑一样。 龚炎则走后,龚炎庆一把打落小厮轻武递上的帕子,反而抖落了袖子擦掉鼻血,抬着眼角阴冷的道:“不就仗着嫡长的身份耀武扬威吗?早晚有一天爷爷弄死你,三房的一切就都是我的,房子、铺子、银子,还有你的女人!”耍狠的说完,突然吩咐轻武,“龚三儿如何处置珍儿的?红绫那贱人如何了?你去看看。” 如今轻墨受罚,轻武侍候左右,轻武性子耿直不讨喜,只有忠心二字让龚炎庆用的放心,交代完毕到底心不甘,补充道:“再去打听一下春晓,别是被龚三儿弄死了,龚三儿听风就是雨的多疑性子,连赵氏都是二话不说就拎脚卖了,只怕春晓也要受罪,盯着点,若真个要卖,爷自然是要偷偷买下来的。” 轻武出去转了一圈,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就回来了,龚炎庆鼻子上正敷着冰袋消肿,见他回来咕噜一下就坐了起来,冰袋掉到地上也不管,轻武先将冰袋捡起来,龚炎庆不耐烦的扯着丢去一边,询问的盯着他看。 轻武虽耿直却不是傻的,相反很是内有乾坤,挑着轻重缓急回禀道:“春晓姑娘住的下院风平浪静,不像有事发生,珍儿暂被关在柴房里,听说已经去寻牙婆来,立时要卖了。红绫姑娘那边三爷曾去过,训斥了一回,叫闭门思过。” “居然没怀疑春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龚炎庆一时失望一时兴起,心跟着砰砰狂跳,慢慢扯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对轻武道:“安排一下,把珍儿给我带来。” 是夜,珍儿被带了来,她迷茫惊慌的扫视四周,忽觉帘子一撩,灯笼先挑了进来,随即光亮处照出一双男子皂靴,那双鞋往前走了两步,男子的全身轮廓就全露了出来,珍儿眯了眯眼睛,隐约见到他的样貌,随即大惊,“五爷?!” “呦,不敢当你一声爷。”龚炎庆满面笑容的走近,上上下下打量珍儿,此时珍儿发髻歪斜,几缕散乱的长发糊在脸颊两侧,身上穿的衣衫褶皱不堪,但见面上无伤,显然只是狼狈了些,并未受到刑法,但想自己被春晓砸了一条口子出来,又被龚三儿揍了一拳,顿觉这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这些全都是珍儿与红绫挑的事儿,今晚他要好好折磨折磨珍儿,叫她见识自己的手段! 龚炎庆朝轻武使了个眼色,轻武便将一个箱子放在了桌上,转身出去了。 珍儿不明所以,怔怔的问:“这是什么?” “你可知你身上有多臭?”龚炎庆边说边走过去打开箱子,挪了烛台过来,珍儿眼看箱子里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尖细的铁器,虽不知龚炎庆要做什么,但预感不会是好事,不由害怕的向角落里躲。 躲是躲不过的,龚炎庆抽出一支香,凑到烛火旁慢慢点燃。 珍儿细细端详了一阵,脑中突然一晃,想起那是要迷倒春晓的迷丨香,惊吓道:“五爷,你到底要做什么?五爷您别害奴婢,你想知道什么奴婢都说。” “我想知道的你都说?那……春晓的事你知道多少?”龚炎庆闲聊般随意道。 珍儿却是咬牙道:“我有一支金碧簪,只要送到春晓眼前,要她做什么都行,保管五爷百试百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7章 游船风波① 第087章 游船风波1 “金碧簪?何物?”竟是百试百灵,龚炎则拿着瓷瓶的手顿了顿,背对着珍儿眯了眯眼睛。 “是……”珍儿张了张嘴,哆嗦道:“只要五爷饶了奴婢,奴婢便都说出来。” 龚炎庆将手里的物什放下,慢慢转过身,面上挂了笑模样,走近了道:“你想糊弄爷?” “不敢。”珍儿向后仰了仰,龚炎庆唇红齿白,是个样貌极俊美的小郎君,此时笑起来的风流样儿与龚炎则竟有些许神似,珍儿不由看呆。 龚炎庆却对珍儿全无兴致,倏地肃起脸,拉下嘴角,“你据实说了便放你回去。” 珍儿回神道:“还需一样,五爷救奴婢一救。奴婢便将知道的全说了,不然,奴婢今儿就是死也不吐一个字。” “你敢威胁我?”龚炎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手劲大的将脸捏的变形。 珍儿被逼出泪来,白着脸勉强说道:“横竖……横竖都是……死,奴……宁可带……带到地下去……” 龚炎庆死死盯着珍儿半晌,见她真个誓死不说,便将人松开了,垂了眼皮冷声道:“好,你说。” 珍儿这才得以揉了揉下巴,慢慢说道:“这支簪子是奴婢在寄远阁的桥上捡的。” “寄远阁?”龚炎庆眉梢一挑,先是双眼一亮,又登时阴沉下来,“贱人,我说怎么敢跟我动手,竟是与庞白那个白面书生勾丨搭了上,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接下来珍儿细细说了当时所见所闻,原来春晓还簪给庞白的那日,恰是珍儿寻着法子想要书房后小花园的角门钥匙,钥匙才到手,便兴匆匆的往角门去,远远就见春晓独个立在那说话,不禁好奇怎么一个在这自言自语,才要上前奚落几句,就见桥的另一头立着个雅致的公子,当即将身子藏好,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龚炎庆越听越怒,暗道:春晓在我面前装的贞洁,哪里想到在别个面前却是知情识趣,甚至还用瓶子伤我,此仇不报,死也咽不下这口气。听珍儿讲完,忙问:“那簪子呢?给我。” 珍儿却是不信他,咬着唇道:“自然是在奴婢这里,不过现在还不能交给五爷,要到奴婢平安出去才行。” 龚炎庆想了想,道:“如今你势必要被卖出府去,以你的年纪样貌八成要卖进下等地方,爷我破费几个钱,把你从牙婆手里买下来,先安置在上云庵,等躲过风声,再坐船往南边走,江浙富庶,我再给你三十两银子,够你维系一段时日,你只尽快寻个人嫁了,日后生计无忧,倒成了你的造化,岂不比为奴为婢强上许多。” 珍儿不禁撇嘴,心道:果真是庶子,区区三十两说的跟天大的恩惠似的,她心里想的,面上却不敢带出来,讨好道:“奴婢先谢过五爷的再生之恩,只……江浙富庶,只怕三十两花费太快,要嫁人也不是现成的,还要慢慢比对才好,毕竟是奴婢后半生所依,奴婢不敢大意,所以,五爷……您看,能不能多赏几分银子?五爷是富贵窝里的富贵人,一根汗毛比的过贱民的腰粗。” 龚炎庆最近正是手头拮据,却也不差珍儿那几两碎银子,只心里有气,给三十两都是为了金簪,此时听了这话,不禁冷笑:“行啊,爷现在就弄死你,再去寻那根簪子,真若寻不到也无妨,大不了当没这回事,爷自有别的法子对付春晓那个贱人。” 珍儿见他眼峰阴厉,一时胆怯,呐呐道:“三十两也罢,只要奴婢出去,立时将簪子双手奉上。”心里想的却是,等安顿下来就去寻弟弟想法子,去江南也需弟弟陪同才好。 且说龚炎庆为了得到金碧簪暂时放过珍儿,珍儿被带回柴房,转天上午就有牙婆来,看守柴房的婆子先是收了轻武几个钱,如今还能把珍儿卖掉多要几个钱,不由皆乐,珍儿随婆子出了太师府小门,没走多远,就被龚炎庆安排的人半路截下买了,左拐右拐,果真就将她带去上云庵,上云庵里一个理事尼姑将她安置了,珍儿将金碧簪给了买她的那人,那人也按照约定给出三十两银子。 若珍儿依照龚炎庆的安排,悄悄的等着下江南也许就没她什么事了,可惜,珍儿非要寻她那在红绫姨妈家做工的弟弟,求那理事尼姑不允,她便越过那尼姑求到了上云庵庵主头上,她却不知,上云并不知道庵内接容了个香客家发卖出来的丫头,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上云立着眉毛将那理事拖出去打了十来板子,又把珍儿关牢实了,搜走她身上的三十两银子和几样细软,便急匆匆的亲自去太师府见红绫。 红绫此时正闭门思过,上云颇费一番口舌才进得门来,就见红绫惨白着一张脸,额上箍住蜜合色嵌冰珠暖帕,身上只穿了中衣,在肩头披着件玉色棉绫褂儿,再盖一条华茵锦缎被子,细眉微蹙,香檀紧抿,一抬头,杏子眼儿里都含着哀色。 “你来了。”红绫勉强扯出个笑来,却是我见犹怜。 上云忙上前道:“怎个几日不见竟消瘦许多?可是孩子闹腾的厉害,待老尼写一道符,你烧化成水喝下去就好了。” 红绫苦笑:“哪里是孩子惹的,孩子好好的呢,不过是院子里的那只狐媚妖精闹的,师太若有符能震住她,我倒愿意多出些银钱。” 一提银钱,上云眼珠转了转,遂坐到床前的矮椅上,压低几分身子向红绫,道:“不是没有,只价钱高,请五路神外加天兵天将,还要香火侍候周全,不是那么好做的。” “真管用?”红绫眼睛亮了亮,坐直身子。 “老尼何曾哄过您来着?当初若不是老尼那盏送子汤,您如今肚子还是瘪的。” 红绫想起送子汤也是信服,当时去上云庵上香求子,虔诚求得送子汤,当晚如腾云驾雾、几番起伏,翌日便觉下腹饱满,也有预感是揣上了送子娘娘送来的孩子,却不敢多说,直到两个多月后查出喜脉,才真真信了,这才几次叫上云来,与她谋划算计春晓,上云也说自己功力浅薄,时灵时不灵,全看福缘造化,是以红绫自得之际也更为满意上云的坦诚。 “那你说写符压住春晓,到底成不成?” 上云笑的神秘,道:“那要看价钱给的出多少?您也是知道我的功力的,却不知老尼的师兄是难得的阵法高僧,功力深厚,尽得罗汉真传。他早年有难,老尼曾施以援手,如今若非老尼的施救之恩外加高额银两,万难请的动他。” 红绫不由动心,眸子微眯起,默默想着。 上云观之一笑,又道:“还有一事,往日侍候在您身边的那位小施主,唤作珍儿的,不知犯了什么事?竟被发卖了出去!” “你见过她?”红绫何等精明,立时转过念头来。 上云道:“不瞒您,如今就在我那庵里安置。” 闻言,红绫的俏脸上登时布满阴云,攥着被子,一字一字的咬牙道:“好,好,好。果真是因果业报,跑不了她的!”又对上云说:“先不提镇妖的事,师太只帮我办一件事,我这里少不得给你好处。”招手叫上云近前附耳,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上云虽穿佛衣,念佛号,却是心狠手辣之徒,听得红绫说完,也不过淡然的点点头,竟无丝毫惊诧。 出了太师府,上云摸了摸揣在袖子里的一百两银票,笑的牙不见眼,坐上马车自回上云庵,回去后,就在自己的屋子翻腾了一阵,而后揣着一个抹银瓷瓶去见珍儿,珍儿被堵着嘴捆住,上云进去面带慈善的笑容,也不帮她松绑,只拔下嘴里的堵物,就待珍儿张嘴问话,一把捏住下颚,将瓷瓶送到她嘴边,几下罐进药去。 珍儿呜呜两声,上云见她吞咽下去便松开了手,珍儿惊恐的叫嚷出声:“你给我喂了什么?是不是毒药?啊!……”上云不想外头听见,便将堵物又塞回珍儿嘴里,珍儿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不一时,眼睛猛地凸出,眼底红丝暴起,捆成粽子的身子嘭的歪到地上,随即不住大气滚来。 上云知道药效发了,满意的勾了勾嘴角,道:“红绫姑娘让老尼带句话,背主的奴才,好叫你知道,多嘴多舌的下场!”也不知疼痛非常的珍儿听道没有,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几日后珍儿被上云卖了二十两银子,与一个打铁的老鳏夫做填房,起初珍儿企图逃跑,被铁匠打的半死,整日用链子锁在屋里,一年后见她怀孕生子才放松警惕,不想珍儿丢下孩子趁机跑了,听说被南下的客商收容,再后来便鸟无音讯,不知所踪。 ……… 再说春晓,自那日心冷便不再展颜,整日里不是做些针线便是练两页字打发时间,愈发沉闷的性子亦让龚炎则犯愁,待春晓月事干净便张罗着出府游湖。 大多人春夏游湖,是以秋日湖面船只极少,若非极风雅便是极风流,如龚炎则这般特意撇开庶务陪一女子游湖,更是少之又少,龚炎则自觉对春晓好过百分,又见湖面澄净,阳光明媚,对立在身侧的春晓道:“景致亦入的眼,若在船头焚香抚琴便更妙了。” 春晓却不觉得,只怕他想要的不是什么高雅风趣,而是唱小曲助兴的美人吧。 果然,紧接着龚炎则看着她笑:“可惜你不曾学得音律,不然,只往船上一坐,便将这澄湖景致比下去。”说来起了兴致,拉着春晓朝船头去,春晓扭了几下身子挣不过只得随他。 两人到了船头,龚炎则吩咐人摆香案焚香,将春晓按坐在锦垫上,春晓坐好后,他退开几步细细端详,只见远处碧水长天,近***子静婉端妍而坐,前面小几上碧玉雕镂海棠缠枝香炉里,若隐若现盘旋出一缕细烟,掩着女子面容恍若仙子,周围碧波悠悠,直叫人心生敬崇。 “晓儿,你这股子仙气儿,倒叫爷也不敢凑前了。”龚炎则啧啧赞叹道。 春晓没好气的抿着唇,只是不语。 船头荡开水面,波纹扬长,一道道,似愁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她倒也觉得景致甚好,只忧心晚上不好过,月事干净,龚炎则又兴致这么高的陪她游湖,只怕晚上是要她陪寝。 龚炎则说是不好凑前,却大大咧咧的坐去她身边,搂着她的腰,同在船头吹风,任水荡船摇,两人的身子晃晃悠悠,在湖上行了一阵,龚炎则见春晓看岸边垂钓者,便笑了笑:“咱们船上也有鱼竿,等着,爷去钓一条肥的,中午直接烧鱼锅吃,味道是极鲜美的。”说完果真让小厮翻找出鱼竿,捻上鱼饵,抛线入水,倒真像那么回事。 春晓看了两眼便看向别处,沿途两岸亦有人出行,短打扮的货郎、裹着帕子挎着筐的女人、孩子、还有头戴儒巾的学子,三三俩俩的掠过她眼底。 龚炎则余光里看着,见她眸光闪闪,神色莹然,显见比闷在院子里活泼许多,暗暗欣慰,想着还是要多带出来走走才好。 不知是不是龚炎则下的鱼饵好,不一时便有鱼咬钩,龚炎则却不立时收线,只嘴里喊着春晓,“快来快来,爷拉它不住。” 春晓还有些迷茫就让龚炎则拽了过去,与他手握着手一同收线,只觉手臂微扬,鱼竿被挑高,一只鳞片闪烁的鱼儿随着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最终落入龚炎则手中,他却捏着鱼线凑到她手边,下巴点了点,示意她把鱼取下来。 春晓觉得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看着那鱼使劲弹跳着身子吓的不知如何下手,张着手指僵硬在半空。 龚炎则懒洋洋的看着,并不打算帮忙,突然回想起那日叫春晓帮他按头,他躺在那儿一抬眼就见她张着削葱般的手指不知所措的呆样儿,他禁不住勾起唇角,身子向后靠在船上,静静凝视,倒觉得比和谁在一处都要舒坦。 春晓额头都冒了汗,才把那条鱼弄下鱼钩,鱼身滑不溜手,她欲抓牢,那鱼却还是窜了出去,好巧不巧的飞过船沿儿又得了自由去。春晓怔住,转头看向龚炎则,呐呐说着:“它跑了……” 龚炎则再忍不住大笑,伸手臂将她拉到胸口,春晓怕一不小心似那条鱼儿般栽进水里,便乖顺的靠着他不动,由他抱个温香满怀,听他轻佻道:“鱼儿跑了不打紧,爷今儿就吃你了。”听的春晓胆颤心惊。 虽是鱼跑了,但中午吃的还是鱼锅,龚炎则特特的将船靠近垂钓者买了一篓鱼,船上有厨子收拾了,就在船板上摆了桌子,放置好鱼锅,又添了几样菜,有荤有素,最后端上酒来。 春晓看见那酒便眼前一亮,心道:不若故技重施,吃醉了事。只她才这般想,龚炎则却只给自己斟满酒,斜了她一眼道:“你只管吃菜,侍候爷倒酒,吃酒就免了,省的醉娘上身,爷便要呕死。” 犹如心事被点破,春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 龚炎则笑笑,没再出言调侃,两人安静的用饭,春晓见龚炎则几杯下去气色微熏,忽然脑窍一开,心想,我不能喝醉,倒可以把他灌醉,于是之前还不情不愿的斟酒,之后倒酒频频。她却不知,龚炎则什么酒场没经历过,这点子酒真不算什么,何况与佳人游湖兴致好,亦能比平日多饮几杯。 两壶酒斟完,春晓咬着唇悄悄晃了晃壶底,发现再倒不出一滴,又察觉龚炎则精神矍铄,并无醉态,只得泄气的罢手。 龚炎则见她没吃多少,只道:“不喜欢吃鱼?”伸筷子细细挑出鱼刺,把肉儿好好的放在青花白瓷小食碟里,端到春晓跟前,也不说什么,又剥了些草虾,一样的夹进她的食碟里,才道:“今年仲秋老夫人病情反复,府里也没心思操办宴席,不过是几房人在一处吃了顿团圆饭,分食月饼意思意思,且长房大伯父在庆州为官回不来,二伯父虽居京官,也因政务缠身只送了节礼来,二房人虽齐全,老夫人又看不上,团圆饭吃的也寡淡无味。”说着将一碟子调味料挪过去,“虾需沾这些吃,去腥味。” 还是第一次听龚炎则谈家里事,春晓有些讶然,但也只是怔了怔,并不搭话。 龚炎则也没再说,吃了杯中酒,叫人撤桌,换了清茶来。 两人正吃茶,忽就听福海喊道:“三爷,是祥二爷、瑢六爷他们的船,正往咱们这边来。” 龚炎则闻言站起身子,顺着福海手指的方向望了望,笑道:“这几个浪货,不知又去哪疯闹了。”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春晓,春晓忙道:“婢妾失礼了,请容婢妾回避。” 龚炎则点点头,春晓裣衽施礼,退了几步才转身由夕秋扶着回去船舱。在二层舱内坐下,很快就听到外间的笑闹吵嚷声,春晓挨近窗子,轻轻将窗扇拨开一条缝隙,就见两船靠拢,有几个男子正与龚炎则拱手客套,那些个人都穿戴极矜贵,看的出皆为富家子弟。想想也是,龚炎则身份贵重,如何能与寒门子弟交往。 她才轻蔑的哼了声,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扭头看过去,正与那身着浅金锦缎玉石腰带的男子对上,那男子见她明显一怔,随即两眼冒光,眼底欲念蒸腾,自以为潇洒的扬起嘴角,舔了舔下唇。 春晓被恶心到了,眉头拧起,啪的将窗子推上。 二层下不时传来笑闹声,不一时又有女子说笑,春晓心中虽好奇也未曾再推开窗子,直到声音渐渐消弭。 福泉上楼来与春晓道:“没法子,三爷被祥二爷几个拽走了,三爷命小的护送您回府。”随即偷偷打量春晓是否不虞,却发现春晓不但没有不快,反而似松了口气般,淡淡点点头。 春晓的船渐渐离周云祥几人的船,船上穿浅金色衣衫的不是别人,正是卢正宁,当日卢正宁不顾龚炎则颜面,执意与个粉头唐丢儿耍威风,直叫这群人心里腻歪,好久不曾招呼他出来玩乐,今儿却是恰巧碰上了,便不好不叫他。 “你们怎么逛这儿来了?爷还说秋日里游湖,莫不是极高雅亦或极风流的人物才会如此,想不到就让咱们兄弟碰上,可见都想一块儿去了。”龚炎则笑着与众人道。 赵瑢天嚷道:“自然是极风流的,风雅那种事和爷没干系。”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只卢正宁不赞同的望向别处,待众人不再高声笑,回转头来道:“三爷怎能与我等相类,这一船一人的岂是风流?明明是风雅之事。” 本以为龚炎则会说不是一个人,还带有一女子,他就好开口问那女子何人,只没想到,龚三爷淡淡笑了笑,道:“哪里哪里,倒让宁大爷见笑了。”说的与往日一般的玩笑话,眸子却冷了下来,幽幽暗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8章 游船风波② 第088章 游船风波2 卢正宁挑不起话头,悻悻闭了嘴,龚炎则也似不在意的没在看他,众人又说笑了一阵,周云祥捅了捅龚炎则手臂,偏头低声道:“哥哥这几日不曾出来不知道,瑢六那小子把扇娘藏外宅养了。” 龚炎则皱眉:“喜欢就纳进府去,放在外面算怎么回事?且我看小周氏也不是个善妒的,瑢六屋里七八位也都稳稳的呆着,还差一个扇娘?”原赵瑢天与嫡兄娶进门的媳妇皆是沥镇世族豪绅周氏姐妹,如今堂姐妹成妯娌,一个称周氏,另一个称小周氏。 却见周云祥鬼头鬼脑的一笑:“是人家扇娘不乐意,此番瑢六也当了回恶霸,把人家强了,没寻死觅活就是他的造化了,如今置宅子大把银子捧过去,也没见扇娘一个笑模样,这不,憋的难受,把咱们几个喊出来寻乐子,要我说不乐意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自找罪受。” 这话说的龚炎则眯了眯眼睛,想起春晓也是那个德性,闷头闷脑的没个笑脸,不知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出府和定亲的那小子勾丨搭,不禁沉下嗓子道:“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学什么不好,学起长舌妇嚼舌根子。” 周云祥的笑一下就僵在嘴边,偷眼见龚炎则面无表情,但眸光微闪,不由心头一动,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哥哥这么说,不会也在外头藏了个冰霜美人吧?” “边儿去!爷是何等人物,用的着做赶上杆子买卖?再说爷府里清静,什么美人还不削尖儿了脑袋的往里钻,爷只费心怎么打发,不曾费心强进去!”龚炎则说罢笑骂道:“你个猴儿机灵,涨了胆子来消遣三爷我,待会儿酒桌上让你知道爷的厉害!” “诶,要的就是三爷这句话,说好了,今儿谁也不许先跑,咱们酒桌上见分晓!”周云祥哈哈大笑,与赵瑢天等人一起簇拥着龚炎则进了二层船舱吃酒,另有清倌唱曲助兴,惯熟的几个粉头陪酒,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 不提龚炎则吃酒,只说春晓在福泉的护送下回转太师府,一路平安无事,眼瞅着能望见太师府前门的石狮子时,有人将福泉拦住,原是店铺掌柜的急找三爷有事,福泉便与春晓请示了一番,让四个随从跟着,自己领掌柜的寻龚炎则去了。 春晓撩轿帘往外看,就见路过的街角人来人往,虽大多粗布衣裳为生计奔忙,可也是生活的奔头,如此才不会活的行尸走肉。 夕秋看了看春晓,道:“姑娘,起轿回吧。” 春晓点点头,忽而灵光一闪,忙又道:“我想去顾氏绣坊看看,以往顾嫂子待我极宽厚,前儿三爷要我做两身衣裳,如今正好去照顾她生意。” 夕秋为难道:“可泉哥儿叫咱们回府的,且今儿咱们屋子要进一批下人,孙婆子只怕急等着姑娘回去看人拿主意,不若等明儿回了三爷话,奴婢再陪您出来一趟。” “泉哥儿在这里也是要听我的,不过是去趟绣楼,三爷也不会拦着,怎么就你罗哩罗嗦的,到底谁是主子。”春晓软软的说着,不见怎么强势,却将夕秋说的哑口无言,无法只得与那几个随从打了声招呼,随从自然是听主子的,一时轿夫起轿,往顾氏绣楼来了。 待几人到了绣楼,春晓由夕秋扶着进了楼里,有那伙计过来介绍布料,春晓戴着帷帽,走马观花的随意看着,毕竟是女孩子,夕秋见了这些锦缎便被引去注意力去,就听一个伙计正说:“姑娘有眼光,这匹流光织锦缎子是今秋最新货色,仲秋时宫中筵宴,贵妃娘娘身上穿的就是这种,也就是咱们沥镇离着京城近,且咱们绣坊的老板娘与宫中贵人相熟,不然也见识不到这样好的料子,如今这批布料最是紧俏,想要就赶紧买下,下手晚了眨眼就没了。” 夕秋被说的动心不已,转头就想叫春晓看看,春晓手里摸着另一匹绿色闪红的普通料子,闻听看向夕秋,顺着看了眼那料子,也说好,却又说:“有没有这种料子的成衣,我想试试。” 伙计见春晓穿的上好的织锦缎子,绣艺精美,佩饰奢华,人有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猜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忙道:“有的有的,姑娘请随我往里间来。” 春晓随那伙计往里走,不经意般的对夕秋道:“你再仔细挑几匹,我试试就出来。” 夕秋迟疑了一下便点头,到底禁不住美衣诱惑,转头扎进一堆锦缎里。 春晓慢慢步进里间,在撩帘子时回头望了眼满眼兴奋的夕秋,夕秋……早就想过,这名字不过是个念想。 春晓曾来过顾氏绣楼,知道里面试衣间连着后院,后院又有小门直通后巷,她进了里间并没有试穿那身流光锦,拿起一套素面暗香草纹的杏色衣裳,配灰蓝绫布裙子,然后把自己穿的那身放到侍候更衣的婆子手里,道:“我内急,想要去净房。”婆子想她换下的这身衣裳比店里的这套值钱,便指了路,说还在试衣间等她。 春晓道谢,小跑着就去了,婆子还笑她失了小姐的仪态。哪只她虚晃一枪,绕到后院就朝小门去了,小门也迎客,一般都是熟客亦或是大客户,春晓装作焦急的跑过去,对那看门的婆子道:“快快开门,我家奶奶晕在里面了,喊我请郎中。” 婆子惊的不轻,忙开了门,还问:“可是徐奶奶,这怎么说的,如何就昏过去了?你朝那边街上去,善春堂的大夫医术好,快请了来。” 春晓急匆匆道谢又急匆匆的跑了,那婆子一边望着一边自语:“徐奶奶也真是的,身体不爽利就别出来,在别人家里病倒算怎么回事啊……,那丫头长的也太标致了些,难道只是个丫头?之前怎么没留意到呢。” 而此时春晓已跑的远了,心里想着去舅舅家怕是前脚到后脚就被龚炎则抓个正着,便另想出路,幸得她平日总想着出府后如何如何,是以今日虽行事突然却也不算慌乱,专门寻了当铺卖掉身上的新衣和头上戴的金银饰物,又买了身粗布衣裳,再用帕子裹住头发,随后行色匆匆的朝城门去,她打算的挺好,预备乘船南下,先离了沥镇再说。 春晓抱着个包袱,包袱里放着一身买来的半新不旧的衣裳还有几个饼子,就来到了城门附近,因害怕被龚炎庆抓住,先是四下里观望许久,才咬着唇低着头打算冲过去,只人才走了两步,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上前将她拦住。春晓正是绷紧的弹簧,心砰砰乱跳,急急向后退了两步,抬头见那穿着洗的发白的细布直缀的男人瞅着她发愣,旁边的老妇人拄着拐杖也是一愣,但随即眯起眼睛,忽然抽出帕子捂住眼角一声哭嚎:“我的儿啊,你咋这么狠心,半个月大的儿子说丢下就丢下,中了邪似的要去投奔几十年不来往的舅舅,可不要气死婆婆我哇!……” 春晓还以为身后有人,说的是后面的人呢,错愕的回头,哪里见什么人,倒是来来往往进出城的人纷纷放缓脚步往她这里看。 没等春晓弄明白,就听那男人悲戚道:“娘,你别这么说,还不是家里太穷了,小兰舅舅能给小兰再定一门富裕人家的亲事,她才要走的,也不能全怪她,只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亲,实在可怜。” “哎呦,我可怜的孙儿呀!你娘是个狠心的,你以后可怎么活呦!”老妇人使劲跺着拐杖,脸上尽是可怜无奈之色。 周围的人渐渐停驻,慢慢将她们围成大半个圆圈,春晓就在圈子里,面对貌似母子关系的两人,春晓有些懵,忙摆手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认错人了。”说完急不可耐的转身就要走,可围住的人群却似故意不打算让开,对她指指点点,有的愤懑不平:‘小娘子咋能嫌贫爱富呢?这样的人就应该被浸猪笼。’还有的说风凉话:‘看着模样是真好,怪不得要改嫁,我若有钱也想娶个标致的。’更多的人是劝她:‘你快跟你婆婆官人回去吧,孩子那么小可不能没娘,再说谁家日子都不富裕,还不是过的好好的。’ 春晓左看右看,冲这个解释我不是,对那个摆手说认错人,可就是没人信她,渐渐她慌了,脚底蔓延凉气,这时那男人过来抓她的手,春晓惊恐大叫:“救命!我不认识你们……”可偏偏周围那么多人,没一个伸手,乱七八糟的说着让她胆寒的话。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别处拽,婆婆在另一头絮絮叨叨,不时抹泪,倒真似苦劝媳妇归家的无奈婆婆。 春晓被拖着走出巷子,眼见里那些围观的人远了,虽然还有路人侧目,却不会跟着她边走边看热闹,大多瞟两眼也就自去忙了,她这才明白,根本不是什么认错人,这对母子是故意的,是明目张胆的拐骗。 春晓的初时使劲挣扎,手腕被攥的火辣辣的疼,那婆婆忽然捂着嘴在她耳边说了句:“若再不顺从,我儿子可就要动粗了,你还是放明白点,可没人会来救别人家挨揍的婆娘。” “骗子!强盗!人贩子!你们快放开我,我喊官差来,你俩一个也跑不了。”春晓白着脸叫道。 那妇人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点见识,微微愣了愣,但见她容貌甚美,又一阵动心,这样的女子少说能卖二百两,再说这种事做的多了恐惧也稀松平常,只稍稍急迫些,对那男人道:“大庭广众不好堵住她的嘴,不如敲晕了省事。” 男人闻言点点头,才要动手,春晓猛地大喊:“差大哥有贼!”男人慌的朝四周查看,婆子也扭头,她趁机低头咬了男人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臂,男人吃痛松手,转回身就要扬另一只手臂打人,春晓却转个方向一头撞了那妇人胸口,妇人到底不比汉子强悍,不及防的就被撞了个趔趄,向后仰去,春晓登时跑了,只跑了没多远就被男人几步追上,她一脸绝望的爬上药堂的台阶,还没等进屋求救,头发就被薅住,春晓仰头被拽下台阶,同时裹着头发的帕子也挣落了。 就在这时,药堂里步出一人,那人一见男人与女人撕扯,刚要呵斥远一些,别在店前撒泼,可扫到春晓的容貌却蓦地闭了嘴,几步追下台阶细细看了几眼,便立时追向男人:“诶诶你们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婆婆才已经起身,拍着身上的灰,对被儿子抓回来的春晓恶狠狠的一瞪眼,低声道:“小娘皮,等到了地方有你受的。”就听有人与他们说话,婆婆与儿子对视一眼,眼里暗藏警惕的看向追过来的男人。 看衣着打扮似五旬年纪的读书人,偏偏没待纶巾,眉宇和善、气质儒雅,竟猜不出是做什么的。 追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为春晓看过病的曾经在太医院供职的孔郎中,而身后这家药堂也正是孔家铺子,孔郎中对春晓印象颇为深刻,一来是五官与前陈贵人相似,二来因为惊诧女子容貌被龚三爷误会,差点就此得罪太师府而要考虑离开沥镇从新经营事业。是以一眼看见春晓就认出来了。 春晓却因一直仰着头,身子向后压腰,倒不知道何人插手,却仍忍不住又生出点希望,急急喊道:“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拐子!”渐渐又聚拢的人群窃窃私语起来。 孔郎中道:“你先将人松一松,即便是罪大恶极的人处斩前还有给碗饭送行,你们这么做太失人情了。”言外之意是两人心狠手辣,不顾念亲情。 老妇人见又许多人聚集过来,生怕变故,忙道:“老先生说的对,唉,只家门不幸,若不是媳妇丢下奶娃子不管,我们也不会赶远路过来寻,我儿子心里确实有点气恼,可还不是心疼孩子。”老夫人也不是好想与的,既是利用言论拐卖人口,自然不会甘愿被孔郎中破坏。 孔郎中微愣,果然就见许多人站到了母子这边,对春晓言语指责。 他正想如何办,就听春晓大哭大喊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家说休就休,我想把孩子抱走寻条生路只不许,如今休书就在我手里,你们又变卦了要我回去,真是对不住了,你要我滚我滚了,你要我回来,怎么说?滚远了!” 本来紧张讨伐的气氛听了这话许多人绷不住笑了,春晓趁热打铁道:“还请这位先生以及四方邻居做证,我今日就要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同去衙门叫屈,好叫老爷看看我手里的休书,以作定夺!” “如此老夫助你。”孔郎中聪明的把话接过去,立时张罗着要陪春晓几人去府衙,那对母子自然不干,可这回言论导向在春晓这边,很多人更想去衙门里看热闹,想知道春晓是不是真被婆家冤枉的,便渐渐往前靠近,隐隐有你们不去府衙,绑也要绑去的意思。 母子这才真慌了,老妇人露出一个不甘的眼神,朝那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只得将手松开,老妇人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是咱们能阻止的了的,就随她去吧,咱们俩个孤儿寡母的还是回去守着孙子,日日期盼他早日成人,家里的光景许会好些。”说罢叹了口气,由着男人扶着,看似身形缓慢的离开,实则步子极快,在孔郎中眼里便是落荒而逃。 孔郎中再看春晓,眼底浮现出一抹异样神色,对着低头整理头帕的春晓慢慢道:“姑娘还请进门喝杯茶,老夫也好请三爷来接您回去,想必姑娘走失这阵时候,三爷怕要急坏了。” 春晓这才发现好心帮她的人隐约哪里见过,身边也有四个小厮合围而上,将她困在中间。 而此时正急的火冒三丈的龚炎则,指挥着人封锁城门,又悄悄叫来江湖人物要细致搜寻春晓下落,意外接到孔郎中的消息,猛地调转马头,一阵风的朝药堂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9章 吾之砒霜 第089章 吾之砒霜 春晓被药堂小伙计围着,身前孔郎中又眼儿不错的盯着,无法,只得进了药堂在偏厅坐下,有小丫头端来茶点,春晓手有些抖的捧起碗茶,心悬空,自打认出孔郎中曾进太师府给自己看过病,就知道,此番逃跑失败了,却不知将要面对怎样一场风暴,男主人会怎么对自己? 孔郎中在厅外坐着,也端着茶,暗暗想着:不愧是美人,荆钗布衣依旧难掩风华,倒比盛装的陈贵人更盛几分,只不知是何缘由会孤身在市井行走,还差点被人拐了去。不足半柱香,忽听得门外一阵马蹄声,他忙站起身,随着马儿噗噗喷着白气,一人自马上翻身而下,右手握着缰绳,几步跨上台阶,对撩起帘子的孔郎中道:“人呢?” 孔郎中亲自打帘子将他迎进去,再伸手示意在里间,自己并没有陪同,只让龚炎则一个人进去。 春晓听见身后脚步声,猛地扭头起身,手里的茶碗随之掉落,春晓怔了怔,又扭回头来,知道这回不论说什么也是撕破脸了的,就说她如何出的绣楼后门,如何当了衣裳首饰便已表明她要逃跑的举动,是圆不了谎的,既如此,便不必惺惺作态的做戏了。 虽是这么想,到底惧怕面对男人那张阴沉的脸,于是慢慢蹲下去,将碎裂的茶碗瓷片慢慢收整在手心里。忽然一只脚踢过来,她的手被踢的一歪,瓷片又都散在地上,就听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喝:“你就没什么要与爷说的?” 春晓低着头,委坐在地上,无话可说。 “极好,可见也是没脸见爷,头都不敢抬了。”龚炎则走到春晓身前,俯视眼前这个叛逆的女人,忽地女人抬起头,清泠泠的眸子颇为复杂,嘴角紧紧抿起,倔强的道:“三爷说错了,婢妾早就说过要离开,三爷也曾答应,只不过是三爷反悔了,婢妾才不得不这么做,婢妾从不觉亏欠三爷,又何来的没脸?” 龚炎则本来就压着火,此时眸子里翻腾着火光,蹭蹭往上窜,紧着牙缝挤出字来:“这么说你一丝不亏心,全是爷的错?是爷强了你,爷耗着你?” 春晓挺着腰背与他对视,今日孤注一掷,原就想,既被打死,也绝不冤死! “说!”龚炎则厉声暴喝。 春晓翕动嘴唇,一个‘是’字才要吐口,突然觉得眼前一暗,龚炎则解开的披风罩下来,紧接着她被牢实的裹住,再被龚炎则抱起来,身体腾空时她不安的动了动,龚炎则的手臂十分紧实的箍住了。 龚炎则抱着她出了药堂,孔郎中送出门外,见他抱着女人上马,也不管女子是否不安的扭动身子,徒地高声“驾!……”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回到太师府,龚炎则将人丢进里屋,眼峰微敛,看了春晓一眼便转身离开。 春晓直听得脚步声远了才慢慢扒开罩住自己的披风,萎靡的瘫坐在地上,直到孙婆子进来扶她起身,才又挪到炕上躺着,往日絮叨惯爱说风凉话的孙婆子今日尤为严肃,绷着唇角一声不吭,侍候春晓盖了被子,才要走,就听春晓问起:“夕秋呢?” 孙婆子顿住脚,冷笑:“真是老天开眼,姑娘还记着奴才的贱命。” “她如何了?”今日撇下夕秋离开,想也知道要受责备,只夕秋原本就是龚炎则书房外洒扫的奴婢,又是福泉特意挑来的,伶俐乖巧是不假,却也忠心龚炎则,春晓怎么也不可能带她走,微微叹气:“受罚重吗?” “姑娘明知道夕秋会受你拖累,为何还要这么做?外头就那么好,好到连富贵门里的姨奶奶都瞧不上眼了?”孙婆子眼角横起来,神色意外的激愤。 春晓坐了起来,直视孙婆子,脸色淡淡道:“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孙婆子大为惊诧,又细细端详几番眼前这个市井门户家的小女儿,一时思绪混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道:“要婆子说,姑娘还是向三爷认个错,小心侍候着,许能让三爷消气,饶了夕秋与那一竿子人,也好叫姑娘自己个儿好过。”说完见春晓不言语,黑漆漆的眸子无波无澜,不由摇头,转身退了出去。 难得的孙婆子思虑沉沉的挂在脸上,出了春晓的屋子下意识的寻钱婆子疏解去了。 春晓躺在炕上发呆,衣裳不曾换,脸也不曾洗,却是折腾一天困倦袭来,慢慢迷糊上了,不知什么时辰龚炎则进来,立在炕边,春晓有所感的慢慢张开眼睛,龚炎则满是寒霜的俊颜映入眼帘,她静了静,撑起身子要起来,龚炎则却转身进了净房洗漱。 春晓立时紧绷了身子,伸手摸进柜子里,翻出针线匣子里的剪刀攥在手心,听见动静,慌慌的把手藏到被子里。 龚炎则走出来也不说话,只穿中衣抬腿上了炕,与瞪着圆眼的春晓对视片刻,冰冷的眸子便是一合,平躺着睡在她旁边,春晓却不敢放松,一直僵硬成一团,耳边听着二更天的更鼓敲过,小几上的蜡烛也燃尽,洒满蜡泪,晃悠悠的熄灭了。 春晓在黑暗中又撑了一阵,却是睡意太浓,终抵不住也睡了。 第二天醒来,春晓先是扭头看了眼身畔,大红锦缎的被子里并不见男人,她眨了眨眼睛,猛然想起什么,忙掀开被子,却见两手空空,在被子里细细巡索一番也不见剪刀,不由坐直身子怔住。 不一时有丫头进来请示她是否起身洗漱,春晓见是个脸生的又是一怔,那丫头福身一礼道:“奴婢叫思岚,是府里的家生子,昨儿进的府,日后一定尽心侍候姑娘。”说罢拿眼梢偷溜着春晓,打量这位主子的容貌,见其殊色艳丽、形容端方,不敢小瞧,这才低下头去。 春晓也在打量思岚,十三四的年纪,容长脸,额上覆着留海,乌篷篷的头发梳着双丫髻,杏子眼儿樱桃口,肉圆小巧的鼻头,肤色微微发红,是个憨厚老实的面相。她不动声色的端详后,垂了眼皮,淡淡道:“只你一人进府吗?” 思岚回道:“另有三个姐妹,只孙婆婆说,先由奴婢与绿珠身前侍候,其他几个采买来的不懂规矩,还要再教几日才行。” 听闻绿珠的名字,春晓皱起眉头,思岚以为自己说错话,神色显出无措,不知怎么好。 春晓想的却是:绿珠心思太多,又轻视原主,上回夕秋进屋将她拦住,这回她来不知是否龚炎则的意思。只不管如何,绿珠这人还得防着些。 思岚侍候着春晓有条不紊的洗簌梳妆,这孩子梳头手艺极好,一双手舞蝶般灵巧,片刻便为她梳了个百合髻,忙又打开妆奁匣子,挑出几样钗环试在她发间,轻声问:“姑娘看这样好不好?”春晓见是一对赤金绞丝红宝石簪子并三支金点翠花钿,虽华贵却不显沉闷,花钿选的好,带出几分俏皮,今日若无意外她要见新进侍候的几个丫头,也该郑重些,于是满意的点点头。 春晓又在匣子里挑了一对玉镯一只珊瑚手串并一对赤金素面手镯,分别戴在手腕上,几样首饰将她皓雪般的手腕衬的分外动人。 摆饭前,孙婆子领了三个丫头进来磕头,众人见春晓美貌摄人又一身气派,不敢请示,与思岚一并规规矩矩磕了头。众人那三个丫头里便有绿珠,绿珠白白净净的杏子脸,描眉画目,唇上擦了点胭脂,显的气色很好,见春晓看她,亦如当初温温婉婉的对春晓抿嘴笑。 春晓却不知何种滋味,她的新生与接下来的麻烦,全是从见到绿珠后开始的。淡淡的移开视线,便见另外两个丫头,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都是雪白女孩儿,身段也好,容貌不说多出众,但都干净清秀。两个女孩规规矩矩的,依次回话。 圆脸的叫思瑶,瓜子脸的叫思华,都是十二岁的年纪,外头采买回来的,孙婆子的意思是先做三等丫头,在屋里侍候端茶倒水,春晓点头应了,绿珠以前在她屋里是一等丫头,如今回来不好降格,孙婆子附耳与她说,意思是还为一等,春晓却摇摇头,道:“二等吧,周姨奶奶责罚她在院子里做粗使,我本也该放她在院子里,只怕不明内情的人说我不顾旧情,且为二等,打发做些针线活计,看看再说。” 绿珠本是意气满满,虽在三个丫头面前惯作和和气气,可那股子优越劲儿却是掩不住的,如今听说只为二等,脸上挂不住,低了半晌的头没抬起来。 春晓听说思岚识字,便让她管着屋里的月例银子和金银首饰,为一等丫头。 绿珠听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越发攥紧帕子,眼底氤氲出水雾。 孙婆子又道:“院子里还有十二个粗使丫头,都是外头买来的,令有一个教养嬷嬷,姓张的,管着这一起子人。” 春晓点头,命思岚拿出装了赏银的荷包,一等丫头二两,二等与三等的均一两,其余粗使每人五十个钱,另又给屋里侍候的丫头每人一支素面银簪子,粗使的则一匣子绢花拿去分了,又说了几句勉慰的话,叫众人好好做活,便让退下。 丫头们各去忙了,春晓留住孙婆子,低声问:“思岚是怎么回事?” 孙婆子道:“不想姑娘真个留意到了,思岚是三爷养娘的小女儿,十四了,按理说这个年纪进府不应该,可养娘求到三爷这里,三爷便将人分到咱们这来了。猜也知道,是想镀个金身,将来说个有前程的小子,还能得三爷、姑娘的一副妆奁,何等荣耀。” 春晓若有所思,摆手让孙婆子退下了,心内感慨:不论何等样人,都在为自己想过的日子费心打算,思岚如此,自己如此,当日的绿珠何曾不是?跟着一个没有出头之日的通房丫头,到底心有多么不甘? 无欲则刚,只要有欲念,就别想硬气的起来。 …… 春晓昨日走失的事被龚炎则压了下来,府里只知道三爷身边的几个随从办事不利被打了极重的板子,鲜见的福泉与春晓身边的丫头夕秋也吃了挂落,同样打了板子被关在柴房,转天才放出来,许多人才发觉此事不同寻常,可不待众人深究,就叫另一件事吸引了去。 通房的使唤人是有惯例的,寻常一个丫头,有了身孕再拨一个丫头并一个有经验的生养嬷嬷,可如今,春晓这里进了四个贴身丫头,十来个小丫头做粗使,另有教养嬷嬷、管事妈妈并专门上灶的婆子、丫头,更不用说跑腿的小厮与一众随从,如今书房上下院子住的满满登登,不知情的还以是正房奶奶,就连病中的老夫人得知此事也派丫头过来走动,着实仔细的打听了一回。 春晓正坐在窗前发呆,就见把门的婆子迎了一个女孩儿进来,穿的浅紫色缎面竹青襕边对襟长褙子,月白裙儿,梳着歪髻,发间戴着珠花与一支赤金小凤钗,容貌温柔,与看门的婆子笑容款款的说着话,看门婆子领了她进来又转身去了,她便张着头问一个洒扫的小丫头:“你们姑娘在吗?” 外头采买来的小丫头就是这点不好,见人不是眼睛发直的盯着人家衣裳首饰看,就是胆怯缩手缩脚的不伶俐,春晓正想出去看看,那个小丫头却意外的极规矩的将人往里领,不一时,小丫头在门外高声道:“姐姐们在不在,老夫人院里的素雪姑娘来了。” 因为之前都是夕秋一个人忙前忙后,许多东西也不是十分讲究规矩,思岚几个接手便忙活起来,思岚重新归置了金银细软和月例银子及龚炎则随手丢在这的零碎银子,一一登记造册,此时正在屋里写帐。绿珠住进了暖阁,领了布料预备做件夹袄,也寻了纸笔画花样子。另外思瑶、思华两个,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思瑶管着屋里的摆设用具,如整套的茶具与床帐、被褥等等也要记在册子上。思华则寻了侍候花草的活计,特意请示了春晓往府里的花圃去选盆景。 小丫头喊姐姐们,丫头们虽嘴上应着,却都忙的只抬了抬眼皮,要放下手里的活出来,不比春晓悠闲,且来的是有头脸的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怎么说也是她出来迎一迎。 素雪的名字不愧占个雪字,粉团冰晶般的人物,穿的也素雅,笑起来温柔和气,让人见之忘俗。 春晓第一次见素雪,不着痕迹的端详,素雪却是见过春晓的,那还是四五个月前了,春晓掉了孩子,她带了些老夫人给的东西过来安慰,那时瞅,春晓恹恹带着病气的脸顶多算的上眉清目秀,要说哪里最好,倒是占着一个肤白,却不如自己这样冰雪的白,似个奶蜜般的瓷娃娃,拿手摸一把,极腻极润,当时便不得不叹服,三爷是个有艳福的。如今再看,竟是容貌也美的摄魂,不由愣了半晌。 “素雪姑娘请进屋坐,外头站久了要冷的。”春晓微笑着道。 素雪进去里间一看,迎面墙上挂着名家山水图,下设长案,摆着白瓷花瓶,瓶里插着碗口大的菊花,明堂正中摆放着红木雕镂芙蓉大椅,小几上放着几碟子糕点蜜饯,春晓请她坐,自己坐在旁边,并不曾上坐,又叫陪她进来的小丫头上茶,那小丫头两眼亮晶晶的小跑着去了。 素雪朝东屋瞟了眼,见放着暖帘便就收回视线,对春晓笑道:“你这里窗子真亮,尽是琉璃的,秋冬就显的愈发温暖了,屋里碳盆都比别的屋少烧几个。”语气不见泛酸,只有羡慕调侃的意味,让人听着就觉得与她关系是亲近的。 春晓却不是个自来熟的,闻言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也知道,这里原是三爷临时休息的地方,三爷喜欢敞亮,只这里地方却不大,三爷就说都换成这种透明的窗子,我起初来这里落脚也觉着稀奇,又摸又看的,不似素雪姑娘这样有见识,着实叫泉哥儿好笑了一阵。” 福泉与三爷走南闯北的,见识自不必说,春晓虽说惹笑话,却也只是福泉这样有见识的见了,福泉都没说什么,别个丫头又有什么‘见识’来说嘴。 素雪一时僵了僵嘴角,心里有些不知滋味,她也与许多人一样,觉着春晓住在离三爷最近的下院不妥,这才带着酸味刺了她一句,没想到春晓看着不骄不躁的,慢声细语的就挤兑了回来,倒让她不好接话了。 春晓似看出素雪尴尬,暗暗叹了口气,慢慢道:“我倒是更喜欢冬晴园,只那里不方便住了。罢了,不过是个住的地方,哪里不一样,不过碳盆却不曾少烧,我是个不耐寒的身子,这天儿还没下雪,我就冷的什么似的,恨不得猫进炕洞不出来。” 这话说的俏皮,素雪忍不住笑了,不过也知道春晓不是好捏扁揉圆的,言谈慎重许多,试探道:“听说你这里添置了一些下人,大多都是外头采买的,老太太不放心,特特的要我来看看,怕外头来的不牢靠,你又是个心软的,又怕三爷不在你受欺负。” 这时小丫头送茶来,待她托着空茶盘要告退,春晓道:“你先去灶上与钱婆婆说老太太屋里的素雪姑娘来了,让她紧着蒸一锅蜜糕,等会儿子让素雪姑娘带走,之后你再去看看夕秋,我屋里炕上柜子上数第三个抽屉里有极好的药膏,你拿去给你夕秋姐姐用,叫她安心养着,养好了再回来听差。” 小丫头忙点头应下,转身进了东屋取药,出来又让春晓看了,才出了屋子往外头去了。 素雪冷眼看着,明白春晓并不是一个被奴才糊弄的主子,且重规矩,赏罚分明,责难以外又顾念主仆情谊,是个难得的心思通透的人,待春晓笑着跟她道:“方才我们说到哪了?”素雪极有眼色的打哈哈,“说到三爷疼您,这么个七巧玲珑心,如何不疼在手心里。” 春晓假装害羞的低了头,眼底却是一片清明,虽说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可也不愿意被人随意拿捏,好叫外头说三道四的人知道,我也不是个傻的。 素雪留下两匹老太太赏的缎料,拎着还冒热气的蜜糕回转明松堂。 不想蜜糕讨了老太太欢心,老太太又叫人送来一匣子珠花和一个番邦进贡的蜜瓜,春晓将珠花挑了一支给夕秋留着,余下给四个丫头分了,蜜瓜却放了起来,要等龚炎则回来吃。 龚炎则晚上不曾回府,也未曾派人回来说,转天孙婆子来嘟囔:“还是福海露了口风,有批货在辉州地段被山匪抢了,三爷连夜去处置这件事,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 春晓怔住,微微抿住唇,也只当没听见,引的孙婆子恨铁不成钢的长叹一口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0章 猝不及防 第090章 猝不及防 话说龚炎则不在,鸢露苑里最有份量的便是周氏,只周氏总在屋里养病,鸢露苑一干事务皆由养娘处置,渐渐下头的管事们都有些不乐意,有几个太师府里的老人儿恰因着一点小事被养娘数落了几句,怄心怄气的,仗着在府里年久的体面,与养娘在院子里大吵大嚷的闹了一回,连长房大太太都被惊扰了。 太师府长房与三房为嫡,二房为庶,长房乃是老太师与原配所出,共两子,长子龚元宁,官居从五品知州,现在庆州为政;次子龚元静居京官,从六品光禄寺署正;二房为庶,是早年姨奶奶所出,这位三老爷中了秀才后便无进益,从商又糊涂,只在家中靠着公中吃用混日子;三房是老太师续娶的填房所处,也就是如今住在明松堂的老夫人,老夫人一生只得一子,如珠似宝,可惜英年早逝,只留得龚炎则这么个亲孙子。 若说老夫人是如何疼爱亲孙子的,只在一件事上就见分晓。 龚炎则的鸢露苑不走公帐,一并开销走的是老夫人的帐,有媳妇、孙子、孙女说嘴,老夫人立着眼睛只说儿孙不孝,她儿子死的早,余下的白眼儿畜生要害她。长房大老爷、二老爷皆为官身,当朝天子又以孝治天下,哪个敢生受忤逆之名?为了官位也好,为了个人名誉也罢,再不敢明目张胆的拿出来说。 后来,龚炎则成年,以无所不用其极的钻营手段置办了厚重身家,随便抬抬手指头分给他们的生意,就够一年嚼用的,哪里还会有人说嘴?渐渐府里各房头人多多少少都与龚炎则的生意有牵连,以至于发展到今日,不由得要仰他鼻息过活,龚炎则再不是十几年前任人奚落的孩童,而是名副其实令人忌惮的实权人物。 长房大太太冯氏坐在屋里发怔,想了又想,喊春玲,“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往三房走动?那个周氏不是病了吗?你捡些不打紧的药材送去看看她。” 丫头道:“太太,奴婢现下不叫春玲了,是蓝玲。”说罢撇着嘴,“奴婢的名字还是进府时您给取的,用了六年整,如今却要为了个通房丫头改了,奴婢心酸的不行。” 冯氏不以为意的嗤笑:“有你改回来的那一日,等那位的新鲜儿劲过了,只怕他自己个儿都要寻思,怎么满院子没有带春字的丫头。”说罢吃了口茶,皱着眉头问:“这是明前的茶了,放了一夏吃着就不对味儿,还是老太太屋里的贡茶香,可惜也就那么一小罐。”越说越觉得手里这碗不像,淡淡的放到桌子上。 蓝玲自柜子里拿了些补药,将几根老参须子用帕子小心翼翼的包起来,转回身道:“是上回三爷从京里带回来的?” “嗯。”冯氏低头见蓝玲给周氏准备的几样药材,点点头,嘱咐道:“周氏虽不如以往得宠,但到底握着鸢露苑的内务,你仔细与她交好也是有好处的,就说这贡茶,指不定她那里就有。” “不会吧?”蓝玲故作惊讶道:“哪里有好东西不孝敬长辈的,长辈那里还不曾得了,就给个小妾了。” 冯氏扬着细细的眉,冷笑道:“他的规矩向来如此,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是自小没个亲爹教诲,亲娘又是……,老太太又只管纵着他的性子,养的如今这般霸道,不要说他来孝敬我们,只别来忤逆就拍巴掌乐吧。”顿了顿,敛了神色沉声道:“方才小丫头来说周氏那里闹了一场,你去了,细细打听清楚了回我。” 蓝玲见冯氏肃了脸,忙点头应下。 蓝玲一进周氏的院子就皱了眉,回廊上尽是尘土,还有人湿着鞋底走出的脚印子,下台阶时就见两个小丫头坐在一处嗑瓜子,瓜子皮落了一地也不管,再往里去,几个管事妈妈正与周氏的养娘说话,其中一个道:“那几个翻不了天去,等三爷回来,姨奶奶与三爷一说,看不剥了她们的皮。”另有人不赞同的嘟囔:“不好说呢,三爷也不大朝姨奶奶这边来,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去下院听差……”没等说完,就有人呵斥:“胡说什么?姨奶奶的位分是个通房能比的?又不像那位红绫姑娘,肚子里还有一个,抡也抡不到下院那位。” “够了!一个个加起来几百岁的人,在这院子里呆的日子还浅么?胡沁什么!”养娘许妈妈恼怒的呵斥道。 这几个妈妈悻悻闭了嘴,可心思什么样,人心隔肚皮,便是猜不透了。 许妈妈心里腻歪,余光扫见蓝玲,忙叫她们散了,迎了过来:“姑娘什么时候来的,你看我们这里,乱哄哄的,才分派差事,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跟我这胡沁,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将她们提拔上来的,见我们奶奶生病不大理事就露出这等嘴脸,怪厌腥人的。” 原蓝玲与周氏交好,许氏也对她格外亲近才会这样说。 蓝玲走过去担忧的低声道:“难为您老人家了,不知奶奶这病可好些了?不行就换个郎中试试,早好早理事,也省的您跟着操心堵肺的,她自己个儿也能舒坦了。” 提到郎中,许氏面色微变,可不待蓝玲捕捉到什么,便听许氏忧心忡仲的道:“已经好许多了,只奶奶与三爷怄气,竟是不想理事了,整日发呆,唉……” 蓝玲意外的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随许氏进屋,不见周氏在明堂,撩了里间打帘子才见她盘腿坐在炕上,正聚精会神的做针线,走近了细看,明明是男子的鞋面,不由调侃道:“还说不惦记三爷,瞧瞧,这是做什么呢。” 哪知周氏显见被吓了一跳,针扎了手,她脸儿煞白的看了眼蓝玲,随即低头含住冒血珠子的指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蓝玲也惊了一惊,忙凑上前,一迭声的道:“这怎么话说的,没曾想吓到奶奶,可想奶奶多用心呢。”又与呆若木鸡的许氏道:“有止血的药膏子吗?取来给奶奶用一点。” 许氏好半晌才应了声:“是。”愁眉深锁的去柜子里翻药膏,不待她寻到,就听周氏道:“不用了,已经不流血了。” “我瞧瞧,真是,我一来就惹你受伤,对不住奶奶了。”蓝玲一面说一面拉了周氏的手,又想去看那鞋面,不想周氏紧着抽出手,将鞋面收了起来,嘴角扯着僵硬的笑:“做的不好,让你笑话了。” 毕竟是男人的鞋,蓝玲也不好非抢着看,再说……,她奇怪的扫视着这对主仆,总觉得哪里不对。 许氏叫小丫头端了茶点来,两人吃茶,蓝玲盯着那茶汤道:“听说三爷带了贡茶回来,难道就是这个?” 周氏神色萎靡的摇头:“没听说什么贡茶呢。” 蓝玲一笑,又道:“你这里没有,想必院里两位姑娘那里也不会有,看来要想喝贡茶,就只得去老太太屋里讨了。”说完又是一愣,往常说起三爷屋里旁的女人,周氏不是横眉冷目就是厌弃不屑,今日却全似没精神。 周氏恹恹的道:“老太太那里的好东西就是多。” 蓝玲紧紧皱了眉头,想着大太太交代的话,便道:“按理说鸢露苑的事轮不到我们太太多嘴,只今儿先是你这里的管事闹的不像,再有一件,太太压着一直没说,如今你精神不济,不知还当不当讲,可鸢露苑里你做主,不与你说又与谁说去?” “什么事?”既是大太太插手,周氏不得不抬起眼皮。 “前儿洗衣房的吴妈妈来找大太太,说是有人领空饷。”蓝玲似怕别人听见,越发压低声音:“原是在洗衣房的孙、钱两个婆子,奶奶听着耳生吧,说出这两个人如今在哪,您就知道了,就在下院里侍候春……呸,俞姑娘,一不留神就要叫错,看我这张嘴。”她溜着周氏的脸色,慢慢又道:“这事不好说了,不知是两个婆子仗着俞姑娘的宠信背地里做的,还是洗衣房的王管事为了巴结俞姑娘卖的人情,再有也不好说是不是俞姑娘知情……,总之这件事告到了我们奶奶那里,太太管着公中的帐目,一丝一毫不敢出错,是以特特的叫我来与奶奶说。” 周氏闻言眉梢动了动,神色间复杂难明,就在蓝玲盯着她看时,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也知我现在的处境,三爷厌弃我,又最最稀罕那位,只怕我不好插手,还是由着你们太太做主吧,我怕是管不得。” 蓝玲嘴角一瘪,心道:若不是太太也觉得棘手,能来知会你?真当自己是正房奶奶呢?竟还敢往外推!她心下不乐,神色也渐渐淡了下来,茶也不吃了,站起身道:“既如此,我这就去回太太,不敢耽搁了,还有,太太叫我拿了许多补药来,都是好东西,您吃好了也去我们院子走动走动,总闷在屋里可不就气色不好么。” 周氏被个丫头顶的心肺发堵,想挤兑两句,又顾着她是大太太的心腹丫头,只有讨好的份,勉强笑了笑,说了囫囵话:“这事就请大太太费心了,待三爷回来听说,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蓝玲告辞,转身就沉了脸,捏着帕子疾步回去大房。 她一走,养娘许氏就将周氏堵在椅子上,不住的拍着手背,眼睛红着道:“奶奶,您不能这样啊,别说姓孙的靠不住,就是靠的住,你是三爷的人,如何就随了那人去?” 任凭养娘急的满嘴燎泡,周氏只绷着脸不吭声,却还去翻那双男鞋来做。养娘见状一把抢过来丢到地上,道:“作孽呦作孽!……” 周氏这才捂着脸哭:“我有什么法子?若是三爷待我好,我也不会如此,这怎么能怪我?再说,我已经是表哥……他的人了,表哥也应了会想办法把我弄出去,还说要八抬大轿的娶我做正头娘子,养娘,你一向疼我,怎么这回就横竖阻挠?养娘不想想,三爷院子里日后指不定要进多少水嫩的姑娘,待我年老色衰,又不得三爷待见,日子如何过的下去?”抽了帕子细细抹了泪,扬起头咬唇道:“如今我是明白了,嫁人只做正房,再多的富贵也要有正经名分才行。” 养娘听闻泪流满面,一时不知怎么劝好。 再说蓝玲回去禀明大太太,细细回忆周氏的举止神色,疑惑道:“总觉得周氏不对,又看不出哪里不对,真奇怪。” 大太太却没太在意周氏的变化,被男人冷落,性情寡淡也是寻常,她只想着怎么处置孙、钱两个婆子的事,头疼道:“你去春晓那里探探底,看她与洗衣房的王婆子是个什么干系,若这事只是王婆子与吴婆子相斗,倒也好办,就怕牵扯别的,特别是如今春晓风头正盛。” 蓝玲心下哀哀,明明是长房嫡脉,还是个长辈,偏偏要看人脸色过活,以前交好个姨娘也就罢了,毕竟鸢露苑里还没正经主子,如今却是连通房丫头都要巴结,不禁丧气,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带着两匣子点心去了下院。 等她到了下院却不见春晓,屋里的丫头倒十分懂事,将她迎进去,上了一杯温茶,她一吃便品出比周氏那里的茶不知好了多少,又听叫做思岚的道:“姑娘不爱吃茶,这些茶都是给三爷备的,蓝玲姐姐细品品,说是贡茶呢。”闻言可把她惊的呆了呆,缓过神来都有些不敢喝了,暗自惊叹:怪不得太太说春晓风头正盛,可不是嘛,连老太太屋里也不舍得吃的贡茶也能拿来招待丫头,且还说什么姑娘不爱吃,显见是宠的没边儿了。 这么想确实是冤枉春晓了,春晓不爱茶,偏爱白水或是新鲜的果子压汁,倒也不是一滴茶不吃,偶尔也会吃茶解油腻,既然只是用来解腻的,自然屋子里的许多好茶特意为龚炎则备的。 蓝玲也如素雪那般打量了屋里的摆设,而后笑着道:“不知姑娘去哪了?” 思岚道:“不曾走远的,就在后边的园子里遛弯,姑娘说总在屋子里呆着手脚都僵住了,要活动开就不容易染病。” 蓝玲默默品着茶,笑说:“姑娘懂的真多。”这时瞧见暖阁里出来个丫头,却是认识的绿珠,笑容真挚许多,站起来道:“你怎么在这儿?” 绿珠愣了一下,忙笑道:“姑娘这里缺人,我自是要回来的。”说完余光就瞥见思岚撇嘴,她脸上一热,微微低了头拉着蓝玲一起坐下,蓝玲已经在说:“这样好,这样再好不过,你不用再受苦,也圆了你们主仆的情义。” 思岚越发听不得,说道:“你们叙旧,我还有事要做。”说完扭了身子进了西屋。 思岚走开正合蓝玲的意,绿珠也能放开手脚,两人暗暗舒口气,似有所感的相视一笑,蓝玲便拉着绿珠的手悄悄道:“看如今这光景,三爷是真疼俞姑娘,三爷常来这,你也能一解相思了。” 绿珠脸上慢慢泛红:“我在周姨奶奶那里吃苦受罪这么些时日,只怕三爷早忘了我。” “唉,说来还是运道,你若也如春晓似的,只侍候一回便怀上个一男半女,现在不知谁是丫头谁是姑娘呢。”见绿珠听完神色黯然,不由叹气,转了话头,打听孙、钱二人的事,只绿珠也才跟过来几天,并不太清楚。蓝玲又坐了一阵,未曾等到春晓回来,便先回去了。 不说大太太如何犯愁,只说春晓在园子里遛弯,舒展筋骨又伸胳膊压腿,将跟着侍候的小丫头看的一愣一愣的,春晓压腿的时候便让她守在边上,自己撩了裙子压了一阵,舒展了差不多半柱香,又招呼小丫头在原地等她,她顺着鹅软石铺的小路慢跑,除去头两天跑的艰难,这几日渐入佳境,跑时气息平顺,小腿也不那么酸疼了,想来与原主一直做粗使活计有关。 春晓渐渐慢下步子,均匀吐息着缓步走着,脑中想着:打不过还跑不过,即便逃了出去还要遇见恶人,被拐那日自己只跑了几步,连药堂的台阶都来不及爬就被轻易抓住,就不禁咬牙,若自己不是娇弱的风一吹、旁人一吓就病倒,何至于窝囊成那样? 于是她想着还是要锻炼身体,以备不时之需。正边想边走时,忽就听一男子在凉亭那边说话:“我可想死你了,我的娇娇儿。” 春晓吓一跳,伸展出去的手臂顿时僵在半空,那边紧接着传来女子的声音:“表哥,你怎么约我在这儿见?可真是疯癫了,那边可就是三爷的外书房。” 春晓眼睛登时瞪圆,收回手臂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的推翻自己的判断,不会真是周氏吧?! 可这个女人偏偏就是周氏,她道:“快走快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男人却哄着小话道:“别怕,我都打听妥了,三爷带着人去了辉州,一时半刻回不来,你还是她的女人,怎么这些都不知道?” 周氏的嗓音不在绷紧,嗔怪道:“我如今是管不着那位,也管不着你,表哥这么问是在挤兑我吗?” “哪能?表哥心疼表妹还来不及,日后你跟着我,表哥随你怎么管,只听你的。”男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随后就听周氏猫儿似的说了声“别……”,很快,传到春晓耳朵里的尽是粗重的喘息和女人深浅不一的呻丨吟。 春晓的脸腾地红的滴血,捂着嘴,一点点后退,突然背后响起小丫头长呼一口气的声音:“原来姑娘在这,奴婢看天色暗了,怕是要有一场雨,来寻姑娘……。” 春晓猛地回头,扯着小丫头就走,走了大约十来步,后头周氏喊:“春晓!”她下意识的顿了顿,随即小跑起来,小丫头被拽的频频踉跄。待主仆俩捂着胸口喘着气立在院门前,春晓额头后背已尽是冷汗,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哆嗦。 小丫头有些发懵,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喊姑娘,姑娘却跑的更凶了。 春晓往后瞅了眼,想了想,又看了眼小丫头,嘱咐道:“今日的事对谁也不许说。” 小丫头脸一白,立时点头。 晚上用饭,春晓毫无食欲,一想到园子里的事就是一阵心烦意乱,饭后丫头铺床,服侍她洗漱,待屋里只有自己一个,才苦恼的自语道:“明明是周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如何我吃不好睡不好?莫想了,早早歇了,只当不知道。”哪想她才躺下,被子还没盖好,就听外头一阵喧嚣,有人大力拍着院门。 守门的婆子慌里慌张的开门,孙婆子边穿衣裳边往外走,不等走到院门口,呼啦涌进六七个粗壮的妇人,二话不说先把孙婆子绑了,随即有两个小声说了什么,抓了个才推门要看情况的粗使丫头,问钱婆子住哪,丫头惶惶的用手指了,那两个便径直进去拽人。 春晓这才察觉事情不对,连忙穿衣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1章 陷阱 第091章 陷阱 几个丫头也都披着衣裳出来,就听外头一人高声道:“扰了姑娘休息真不应该,可我们姨奶奶说了,既已查出孙钱二人吃空饷,理应及时查办,还请姑娘见谅。” 春晓之前一点消息没得到,冷不丁的听说吃空饷的事还愣了愣,忙要往外走,绿珠恍然想起蓝玲来打听孙钱二人的事,于是两步把春晓拦住,那边思岚已经取了披风来。绿珠暗想:往日春晓大肚子也不见有如今受宠,那时春晓便不怎么亲近自己与红云,好在自己比红云稳重,还是一等丫头的份例,左右不吃亏,不似眼前……,想着她扫了眼思岚捧着的披风,眼眸一暗,再不能趁机夺得春晓的信重,难道要在暖阁里绣一辈子花样子? 春晓急着出去,抬眼询问的看了眼绿珠,绿珠沉了一口气,拉着春晓侧身而立,低声道:“白日里大太太房里的蓝玲来过,因与奴婢是旧识便多说了两句,倒是提到孙妈妈与钱妈妈,只没说什么事,许是想等姑娘回来细说,不想天***雨,她急着回去了。” 春晓忙道:“说这些晚了,先将人救下,真拖出去还不知怎么处置呢。” “姑娘听奴婢说完,奴婢的意思,这事既然是蓝玲来问,也就是涉及到了大太太,姨奶奶再有体面也不如大太太是正经主子,姑娘何不去求大太太,倒比与姨奶奶打交道要好许多。”绿珠与春晓一行往外走,一行出着主意。身后的思岚将披风为春晓披好,春晓自伸手系了,闻言脚步顿了顿,下了台阶。 “姑娘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全场静住。 春晓低头与绿珠道:“即便不好相与也是要讲道理的,我先去说道一回。”绿珠还想拦,春晓已经错开她去了。 六七个粗使婆子在深秋的夜里拢起袖口,用绳带系着,见春晓出来,粗壮的身子齐齐往后退了退,孙钱两个婆子都被堵住了嘴,捆绑在地。 春晓见孙婆子好歹穿了衣裳,钱婆子却只穿中衣,不由火起,心道:周氏如此卑劣,自己做错事不知羞耻,竟还到处耍威风,此番这样做只怕是杀鸡儆猴,要让自己胆怯不敢把她的事声张出去。若是以前的春晓,定要吓的六神无主,不过现下是自己,不是旁人,周氏越是如此做,越显出她色厉内荏,自己也不会怕她这只假老虎。 “什么事至于姨奶奶大半夜的大动干戈,明儿再查不行吗?她们两个又不会连夜跑了。”春晓这话说的冰冷讥讽,院子里但凡有点眼色的都听的出来。 粗使婆子互相看了看,似不知怎么办后,想必周氏交代的时候,未曾想春晓会干涉。只当春晓弱懦的性子会做个缩头乌龟。 “无话说,就把我的人放了,我自去与姨奶奶说道。”春晓紧接着又道。 婆子们交头接耳,不一时,一人出来回话:“请姑娘稍等一会儿子,老奴这就去回姨奶奶。”待春晓点头,果见一人疾步去了。 春晓想问孙钱两个婆子话,这些人不允,只让钱婆子添件衣裳,无法,两头对峙着,都等那婆子回来。 夜里风冷,渐渐飘了雨丝,就更觉冷意。 思岚几个立在春晓后头冻的瑟瑟发抖,春晓余光扫了眼,便转身进了屋,丫头们自然也跟着回去,在屋里喝了一盏温茶,又坐了一刻钟,始终不见请示周氏的人回来,春晓如坐针毡,忽见绿珠裹了两件夹袄出来,道:“外头雨越下越大了,奴婢先把袄子给两位妈妈披上。” 春晓点头,忙叫她去。 不说春晓如何焦心,只说周氏,自打傍晚被春晓窥见隐秘,一直悬着心,吃茶烫了手,吃饭如嚼蜡,还是养娘许氏见她神色不对追着问起,才一点点说了,养娘大惊,只说有赵氏那个前人在,周氏若失贞,只怕三爷手段狠历,一回两回的叫人戴绿帽子,直接弄死亦有可能。即便侥幸饶得一命,可如赵氏那般被卖了又是什么好日子? 两个人越想越怕,对坐无言良久,还是养娘想到蓝玲来说的事,便与周氏道:“与其等着遭殃,不如先下手制服了春晓那妮子。” 也正如春晓想的,周氏主仆的意思正是要恐吓威胁,吓住她,叫她闭嘴。 可婆子却回来请示,说春晓要与她当面说。 周氏气恨道:“与那个贱人有什么可说的?她别以为我就怕了她,不想想谁害我到今日地步,就是她,不是她害死我的孩儿,何至于……何至于如此!” 养娘眼峰一立,压不住火道:“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用,现下不是那时候了,现下春晓才是握住把柄的人,她只要透露一点风声出去,三爷那样精明的性子还能瞒得住?到时奶奶可怎么活?” “养娘,这时节你可不能不帮我!快快拿个主意出来吧。”周氏大哭,又不敢出声,帕子紧紧按着眼角。 周氏是养娘许氏自小看到大的孩子,她自己又没有一男半女,明着说是主仆,实际与母女差不多了,许氏见不得周氏受苦,沉下心想了一阵,忽拉住周氏的手,附耳说了一回。周氏听着渐渐瞪大了眼睛,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最后尽被狠绝之色取代,咬着嘴角点头。 随即养娘裹了兜帽外出,周氏又耗了些时候,与回禀的婆子道:“你去与春晓说,我身子不好,已经歇下了,有事明儿再说,那两个婆子先押进柴房。” …… 孙钱二人被抓确实叫春晓慌了一阵,后来渐渐想的明白,又等了许久那回话的婆子,倒渐渐冷静下来,一只手慢慢揉捻着手腕上的玉镯,仔细想着,更肯定周氏虚张声势罢了。 后来那婆子来回禀,春晓便轻蔑的撇了嘴,起身道:“我们院子就有柴房,也不用劳烦你们往别处送了,就地关了吧。”婆子没再反驳,将孙钱关好,留了两个婆子把守,其他人散了。 闹了半宿,春晓见丫头们也都乏了,便叫都去睡,绿珠殷勤侍候春晓净手,又说一会子给孙钱二人送被褥和汤婆子,叫春晓放心。 春晓静静的看了会儿绿珠,也知她是在讨好自己,但面对绿珠到底心情复杂。 绿珠察觉到视线,抬头,却正见春晓垂着眼皮,静默的神态与印象中的一样,可她也知道,已经不同了,春晓如今容貌更美,性情看似软绵实则极有主意,不是能随意糊弄揉捏的了。 一夜无话,天微微亮的时候春晓起身,洗漱穿戴整齐,又想今日要与大房大太太打交道,便在头上插戴一些看似不起眼,实则贵重的饰物,衣裳也选了件二色金织锦绣梅花袄儿,下面配了水蓝绫裙,手里抱了汤婆子,饭也顾不得吃,裹上兜帽去见大太太。 大太太冯氏也才起身,大老爷的三位姨娘立在廊下等着请安,春晓由绿珠陪着,只往里望了眼便退了出去,想了想,转身往回走,与绿珠道:“是我心急了,虽然我心里不把孙、钱两位婆婆当外人,可毕竟只是下人的事,贸贸然的一大早堵着人家姨娘请安的时候来终是不妥,咱们先去周姨奶奶那里,听她怎么说。” 如今绿珠不敢乱出主意,只点头应是。 春晓到了周氏的院子,就见几个粗使的小丫头在做洒扫,有的用水泼回廊,有的拿着抹布擦廊杆,春晓进来这些人都抬头纷纷看她,一些墙角后也有婆子探头探脑。 绿珠觉得古怪,看了眼春晓,春晓小声道:“许是昨晚的事情闹的大,引的众人着眼。”虽是这么说,春晓心里却犯了嘀咕,本以为孙钱二人的事是周氏为了恐吓她的手段,即是手段,只要达到目的就罢了,如何搞的人尽皆知?倒似真个要与自己撕破脸似的。 撕破脸?春晓心念微微一动,慢下脚步,拉住绿珠的手,若有所思道:“一会儿若是看着不对,你赶紧去请大太太来主持公道。” 绿珠怔愣着应下来。 主仆俩来到屋门口,小丫头一边偷偷打量春晓,一边给两人撩帘子。春晓心里的不安莫名的蔓延,她对绿珠摆手:“你去吧,我要与姨奶奶说些体己话。” 此时绿珠也心头乱跳,紧张的看了眼春晓,急忙退走。 春晓听见绿珠的脚步远了,才迈步进屋,抬眼就见周氏坐在明堂的椅子上,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随即春晓身后关了门,周氏突然将茶碗摔到地上,尖锐的叫道:“春晓,你要做什么,啊!杀人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2章 大怒 第092章 大怒 第92章 春晓立时明白自己上当了!转身就要往外冲,可哪里还出的去?不过是扭头的功夫,就被人敲晕了,眼前发黑之际,她似乎看到养娘许氏……。 春晓晕厥后,并不知道周氏还在演戏,屋里桌椅被推倒,周氏自己拿着一把刀,直直的朝着肩膀刺去,就听一声痛叫,周氏的身子歪在椅子上,脸疼的煞白,却诡异的弯起一侧嘴角,看了许氏一眼,许氏眼圈通红,随即大叫:“奶奶,你怎么了奶奶!不得了了,救命啊!……快请郎中来!” 此番请的是孔郎中,并非周氏的表哥,就见养娘剥掉周氏一侧衣裳,露出雪白的膀子,上面的刀伤鲜血淋漓,养娘将块帕子盖在周氏脸上,孔郎中说一声得罪了,才探身细细查看伤口,发现刺的不深,而后开了汤药与外用药膏。 “敢问姨奶奶的伤是怎么来的?”孔郎中收拾了药箱随口问道。 养娘道:“孔郎中不是外人,老婆子才说,一个通房丫头仗着如今得宠娇纵跋扈的失手将姨奶奶伤了,如今看着伤口是无大碍,就是不知会不会留疤。” 孔郎中道:“这段时间别碰辛辣的东西,不会留疤。”说罢就去了。 因龚三爷风流成名,宠溺的女人今儿说是东柳巷的陈姑娘,明儿兴许就是凝香楼的李姑娘,何况三爷院里的女人,虽知道有个俞姑娘得宠,但那位红绫姑娘也因有孕请得孔郎中奔波几回,谁分的清到底哪个宠的敢动手伤姨娘!是以孔郎中只暗暗感慨艳福不是那么好享的,便没再多想。 送走孔郎中,养娘左右观望了一番才缩回屋去,见周氏撑着身子要起来,忙过去扶住,周氏紧张的问:“怎么样?” 养娘自然知道她问的不是孔郎中,而是春晓,沉着脸道:“我办事哪回不是稳妥的,奶奶只管放心,春晓那个小蹄子这会儿怕是要出城了。”见周氏放心的吐出一口气,又苦劝道:“奶奶还是与姓孙的断了吧,如此担惊受怕图的什么?” 周氏却慢慢仰躺下去,紧紧闭了眼道:“连三爷的宠妾都卖了,才说要罢手,不是晚了吗?” 许氏气的怔住,想了好半晌,明白周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由心灰意冷,迷茫起来。 再说绿珠眼见不妙,心里记着春晓的嘱咐,忙忙朝大房疾步而去,大房大太太正在由姨娘侍候用饭,庶子龚炎检的生母赵氏,小心翼翼的用公箸夹了虾饺放在大太太跟前的食碟里,小声笑着道:“今儿的虾饺做的粉嫩可人,太太尝尝看。” 冯氏膝下一子一女,长女落地时隔十五年才又得次子,这期间因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老夫人做主为大老爷添了三房姨太太,这三个女人似故意来挤兑冯氏的,一年一个,连续三年分别生下庶女端罗与端妍,庶长子龚炎检,庶女也就罢了,陪送一副妆奁嫁人便了,只庶长子不好对待,嫡庶仅相差十二岁,且庶子极得老爷看重,成了冯氏的眼中钉。 是以冯氏对待赵氏,多年打压,将赵氏踩的死死的,四十几岁的年纪,还要每日来立规矩。 冯氏扫了眼赵氏奴颜婢膝的嘴脸,心内不屑,面上却摆着太太的款,淡淡的嗯了声。 蓝玲这时进来,附耳道:“春晓院子里的绿珠过来了,有话说。” 冯氏心想:往日都是我去巴结讨好龚炎则这个小辈,被赵氏几个姨娘看了许多笑话去,今日他的小妾反倒来求我,我怎么也要拿捏一番。于是便道:“没看我正用饭呢么,又不是什么急事,让她等着。” 蓝玲瞥见赵氏三个都似有若无的盯着冯氏看,就知道冯氏是故意的,没法子,她又不能拆自己主子的台,只得退出去安慰绿珠别着急,又让绿珠进了耳房吃茶。 绿珠哪还有心思吃茶?心里只想着,这回的差事办妥当了,必然会受到春晓信重,以后也不用躲在暖阁里绣花裁布,连三爷的面都难见到。 哪里想冯氏细嚼慢咽,好胃口的又添了半盅汤,等饭菜撤桌,足有一刻钟,然而此时谁也没料到,耽误的这一刻钟对于春晓来说意味着被卖。 话说春晓晕过去,当即被养娘连夜寻来的牙婆绑走,出了春晓梦寐以求想要离开的太师府,一路顺利通过城门,坐上去往江苏省的客船,不论是行船还是乘马车,春晓一直是浑浑噩噩,牙婆为了让她安静的听从摆弄,每日都会灌两次药给她,几乎是这一刻看的是夕阳,下一刻清醒时看到的是日出,也不知多少时日,牙婆终于带她进入一所两进的宅子便不再继续赶路,春晓这才确定是落脚了。 只不知是太紧绷突然放松,还是紧绷到挣断了弦,春晓没用灌药就睡死了过去,而后飘飘忽忽的自身体里脱出,她俯瞰着床榻上躺在的肉丨身,先是大吃一惊,忙忙想要扑回去,却似什么东西阻隔,难以归位。就在她急的挠头之际,绑她来的牙婆陪着一个女人进屋。 那女人四十几岁年纪,团团脸,脸上匀的厚重的脂粉,眉毛描的细细弯弯,只一双杏子眼儿能看出年轻时也有些风韵,就见她穿着银红撒花织金缎子对襟袄儿,鹦哥绿的棉绫裙儿,唇鼻用一把粉彩绘春花秋月团扇挡住,扭着丰腴的身段近前来,只看了榻上春晓一眼,就惊的瞪圆了眼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将人端详个遍,又伸手摸了摸手腕,不由啧啧惊艳:“这回的货色不一般,价钱我随你开,这妮子我要了。” 牙婆虽是买卖人,但也爽快,从她果决的将春晓一路不歇脚的掳到江苏来就能看出一二,这时她盯着买家报价:“三千两,少一分不卖。” “呦,就算是国色天香的人儿,也不至于……”不待她说完,就听牙婆打断道:“三千两,包括一路吃穿用度,还有我担的风险。若不是觉得丽姨你办事爽快,我也不会头一个想到送你这里来,也不想想,出了华扶县,往州府里送,就她这个模样远不止三千两,丽姨你门儿清,若手头拮据实在拿不出这许多,我倒是可以宽限几日给你筹钱,但要抹价是万万不成的。” 被称做丽姨的女子乃是这所两进宅子的主人,也是丽星阁的老丨鸨,三千两与她来说确实高了些,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来。想着阁里没一个拿的出手的姑娘,生意一直受其他同行挤兑,为出这口恶气,更为丽星阁的将来,她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下来。 做人口丨买卖的都有自己的手段门路,牙婆拿出一张名字叫做邹氏十四岁女孩儿的户籍证明来,写了卖身契,丽姨拿出朱砂,捏着春晓的手按了手印,后又悄声问牙婆春晓的底细,这些事牙婆有必要说一说,便说春晓是太师府里的通房,正头奶奶容不下,趁主子爷不在家,紧着发卖了。 丽姨闻言微微挑眉,调侃牙婆:“怪不得你要跋山涉水将美人儿送来江苏,连太师府的墙角都敢挖,你也是捞钱不要命了。” 牙婆轻蔑一笑,也不言语,但显见是不在意的。 牙婆得了钱即刻动身离开,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这几年都不会再去京城了,春晓的魂魄跟着牙婆一路飘过去,到了院门,她本想跟着出去看看,不想院门嘭的关上,那上面的八卦镜一闪,春晓的魂魄便如被鞭子抽打,撕裂般剧痛的摔了回去。 春晓揉着胳膊爬起来,再看那八卦镜就有些胆怯,后退着跑开了。 丽姨吩咐个小丫头来叫醒春晓,却不管怎么叫也昏迷不醒,心里咯噔一下,害怕是个无用的‘睡美人’,忙叫人去请郎中,郎中来了给春晓号脉,只说一切正常,昏迷的主要原因是太疲乏了,屋里燃些醒脑的香,人睡足了自然就醒了。 丽娘放下心来,送走郎中,让小丫头在香炉里放了薄荷片,又将鸟笼拿到窗檐下,时不时的能听见鸟叫。转眼傍晚开馆,丽星阁的姑娘打扮停当,开门迎客,渐渐笑声起,吹拉弹唱也鼓弄起来,大红灯笼的光晕里,几处隔断的小院子各有各的热闹。 春晓飘着魂儿,东屋看过看西屋,心里想着:这样也好,若是没有灵魂出窍这回事,冷不丁醒来,身处这么个所在,还不知惊慌成什么样。同时叹气,真个归位了,她要如何面对如此污秽的风月场。 说这里污秽不假,丽姨的这所丽星阁统共四个隔开的小院子,最里面有一所三层高的木质阁楼,丽星阁的名字由此而来,但丽星阁真算不上高雅。华扶县是有名的烟花地,就如她这种不大不小的私丨寮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再加上许对门户人家和几处极奢华的大场子,生意着实不好做。 春晓以前没见识过,待见识过后,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污秽肮脏的,男子寻欢作乐,女子曲意奉承,所谓皮丨肉生意,直叫人看的恶心。 此时,她倒祈祷自己别被吸回肉丨身才好。 不说春晓在丽星阁拽着魂儿东游西荡,只说龚炎则在十天后处理好辉州生意,快马加鞭的回沥镇,这一次外出不知为什么,龚炎则总觉得似有事情未处理,让他总是精神恍恍、睡不踏实。待回了太师府,先在书房洗漱更衣,又有许多管事的等着请示事务,他便一直在书房忙碌,福泉、福海两个顾不上回家瞅一眼,一直陪在书房。 “什么时辰了?”龚炎则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去一边净手。 福海忙托了干净毛巾侍候,回道:“三更鼓敲了,爷休息吧,这些事情一时也处置不完,不若明天再做,再说,您回来也没空到院里看看,姨奶奶与两位姑娘只怕都望眼欲穿呢。” 龚炎则直了腰,边擦了手道:“别人爷还信几分,春晓却是个没良心的。” 福海笑着正要说什么,忽就听门口脚步声错乱,似急促的奔了进来,他才要看是谁,就见帘子一挑,福泉面带惶恐的进来,气喘吁吁道:“三爷……”本是急着来的,话到嘴边却卡住。 福泉不比福海,历来沉稳,见他慌张,龚炎则转回身道:“有话就说,什么时候你也学的毛毛躁躁的。” 福泉深吸一口气才道:“方才小的回家换衣裳,问小的娘三爷走这些日子府里可有什么事,小的娘说……俞姑娘被姨奶奶卖了。” “嗯?”龚炎则明显一愣。 福海不信,抢话道:“胡说什么,方才姑娘和姨奶奶都送了汤羹来,说什么被卖了。”说着也顿住,仔细想了想,那汤羹只说姑娘送来的,倒没细说是哪个姑娘。 福海还在皱眉,龚炎则已经大踏步往外去了,福海这才回神,与福泉对视一眼,而后惊的冷汗往外冒,俩人急忙去追龚炎则。几人也不从后边园子绕路,福泉过去将直通下院那扇上了锁的门打开,三人脚步匆匆的扑了进去,眼前却是萧条模样,廊院布满尘土,正房檐下也未曾点上灯笼。只有旁边的偏厢里还燃着一点光亮。 龚炎则瞥了眼就推开了正房的门,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福海将挑着的纱灯投进去,只见屋里摆设不变,长案上摆着大花瓶里却插着残花枯枝,不由心底升起凉意,再扭头,就见三爷扬手撩开了东屋的帘子,炕上收整的干净,也冷清的慎人。 龚炎则立在那里怔了好半晌,忽地身子晃了晃,被福泉及时搀扶住。缓了缓,他抽回手臂,转身朝亮灯的西厢房去,福泉两个吓的心跳都要停了,一步不错的紧跟着。 西厢房里的人似也听到了动静,正开门查探,与龚炎则脸对脸的碰上,龚炎则并未认出是谁,女子的脸颊却已经红了,就听她温温柔柔道:“三爷回来了,奴婢是绿珠。” “这里怎么只有你?你家姑娘呢?院子里的人呢?”龚炎则哪管她娇羞什么,只沉着嗓子急问,也是厢房这边一点光亮让他心底隐隐有丝期望,期望春晓许是挪了院子,或是带人回她舅舅家去了。 绿珠闻言眼里含了泪,让开身子道:“外头冷,三爷先进来,奴婢好与三爷说。” 原来春晓被卖,一晃过了六七日,府里也没个人为春晓做主,就似这件事无足轻重,不值得理会一样,周氏以整顿内务为由,将孙、钱打发回洗衣房,下院里才采买回来的丫头也都打散派遣各处,侍候春晓的几个贴身丫头也为粗使,留在周氏院子里做洒扫,只她一个,因得了先机,求到大太太头上,由大太太说情,与个看门的婆子一起留在了下院。 龚炎则最不耐烦女人流泪,还是这种时候,不由厉声道:“大晚上的哭什么丧,爷问你什么答什么,爷是叫你哭的么!” 绿珠吓的一缩,本就穿着单衣立在门口,这会儿牙齿都跟着打颤,见龚炎则眉头拧的深刻,忙结结巴巴将那日的事说了,只她想的明白,如今春晓不知弄到哪去了,又时隔这么些日子,就算三爷有心寻回,天地茫茫,也只能余留遗憾罢了。又何必为着个回不来的人得罪周氏与大太太,是以说的有所保留,周氏强将人扣押在屋内和大太太见她求救并没有及时施以援手的事,都吞回了肚子,一字不露。 龚炎则听完冷眼看绿珠:“你家姑娘为了两个婆子去寻周姨娘,与周姨娘闹不虞,还错手伤了人,才被一时气恼的周姨娘发卖了,就这些?没别的隐瞒?” 绿珠心头乱跳,强抵住龚炎则的威势,咬着舌尖点头。 龚炎则再不说什么,提步就朝周氏的院子去,绿珠等人走远了才抖了下身子,垫脚望了望,心还是惶惶不能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算了,又仔细想,不管三爷知道了什么,也与自己不相干,这样想才安心了些,搓着手臂转身进屋。 再说周氏听闻龚炎则回府,这心就一直夹在嗓子眼,直到天黑就寝不见龚炎则来,她便缩在椅子上发慌,不一时的问养娘,‘你说三爷知道了会怎样?会恼怒,许会打我几下,如此也就差不多了吧?’养娘却是一句话都对不出,越发的叫周氏害怕。 龚炎则一行人往周氏这里来,他边吩咐:“去查查,这些日子府里都发生了什么,爷的女人不声不响的就被卖了,到底是谁压着消息,叫爷一点信儿……也不知。”许是白日里话说多了,此时竟有些干哑,龚炎则顿了顿才道:“下院里的丫头仆从尤要仔细,还有那个绿珠。” 福泉立时应声,转身就朝别的方向去了。 福海挑着灯笼屏息静气走在前面,来到周氏院子,上前拍门,值夜的婆子唧唧歪歪左问右问,开锁也慢,门开后,龚炎则一脚踹过去,那婆子嗓子眼咕噜一声趴在地上,抽了抽身子就不动了。可把福海吓的魂飞魄散,想回头看一眼是死是活,却见主子爷一张脸阴森的犹如地狱阎罗,脑袋都不敢回头扭一下,脚下生风的打着灯笼前去了。 待福海来到院子正房门前,才要去叫门,龚炎则却一把将他拉开,直接踹门进去,因力道大,整扇门被踹了下来,福海眼睁睁看着,心跳快的都要从嘴里吐出去,他搓了搓脖子,余光见院子里有人探头,忙朝一个婆子招手,那婆子却愣是不敢往这边来,无法,福海飞似的跑了过去,将灯笼塞婆子手里,急促道:“快去二门上瞧瞧。”旁的不待说,就听正屋传来周氏尖哑的一嗓子。 福海与那婆子都是一抖,福海忙转身回正房,那婆子也哆嗦着往二门去了。 福海回到正房门口却不敢进去,在门口急的转圈,生怕里面出人命。 而屋里的龚炎则也确实想捏死周氏,他的手此时就在周氏的脖子上,慢慢收紧手指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把爷的女人卖了?说!” 周氏哪里还说的话来,涨紫的面皮上眼白上翻,眼见就要断气。 养娘许氏冲了进来,一把抱住龚炎则的大腿,哀嚎求饶:“求三爷,是俞姑娘来了便说要奶奶交了院子里主事的牌子,还说奶奶活该死儿子,全是自己作的……三爷,三爷,真是奶奶一时气糊涂了呀!……” 龚炎则抬脚将许氏抡出去,许氏头磕到桌腿,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眼见屋里两个,一个晕了,一个也要死了,龚炎则却一定也没有放过的意思,不知何时躲在角落里的虹柳吓的手脚僵硬,倒头滚了出来,就见龚炎则猛地回头,满身的煞气,吓的虹柳惶惶磕头,嘴里道:“不关奴婢的事,真不关奴婢的事,三爷饶命啊!” 龚炎则冷森森的问:“那关谁的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3章 追查 第093章 追查 虹柳已经吓傻了,反反复复只说不关她的事,龚炎则气急,喊福海进来,福海正在外面狗撵尾巴似的打转,听见喊他连滚带爬的进了屋,龚炎则指着地上不住求饶的虹柳道:“把他交给十二,不论什么手段,撬开她的嘴。” 福海愣住,不过一个普通的丫头,用的着交给十二吗?十二是什么人?只说前儿在辉州地段劫了三爷货的贼匪,官府用刑都没敲折的硬骨头,到了十二手里,一宿的功夫,全都招了! “耳朵聋了?还是你也想造反,不让爷好过是不是!”龚炎则随即一声暴喝,福海连忙扑过去将虹柳扣住,虹柳已经瘫软了身子,任由福海拖在地上拉出去,嘴里还在说着求饶的话。 龚炎则松开周氏,慢慢俯身,此时周氏忽悠一口气喘上来,嗓子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脖子仰着脸,半睁着眼与龚炎则对视,不知是怕的还是悔的,泪如泉涌,扑朔朔的顺着两腮淌个不停,涨红的面皮渐渐惨白,往日迷恋的俊颜在她眼里也成了张着獠牙的恶鬼,待他一点点挨近,如能击垮一切的碾压,直叫她抖若筛糠。 “说实话,看在你侍候爷一场的份上,留你一命,你把春晓弄去哪了?”余光里龚炎则的手指似要摸向她的喉咙伤处,周氏觉得连同骨缝都在发冷,她想躲开,却不敢动,就在那玉般的手指停在半空时,耳边又响起龚炎则冰冷声音:“不说也好,爷正好弄死你。” 周氏狠狠打了个寒颤,扯着撕心裂肺般痛楚的嗓子道:“三爷,爷……妾冤枉……”不待她继续狡辩,龚炎则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打的周氏满嘴冒血沫子,一张口,吐出几颗牙来,如今周氏想说话也说不囫囵了。 龚炎则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氏,眼底哪还有一丝夫妻情分,薄性冷酷至此,倒叫周氏死了心,她死死抓着衣角,恨恨的看向这个在她最好的年华里思慕贪恋的男人,满是血的嘴角讥讽的一笑,几度张嘴,才轻声吸气的说出话来:“三爷好狠的心!却不知有一日会不会如此对待春晓。啊,可惜,春晓如今生死未卜,就算活着也是被卖进了私丨寮,一个污秽不堪的烂货,到时三爷还要吗?” 眼见龚炎则先是蹙眉,而后渐渐面无表情,可那双眼睛却阴沉的悚人,周氏哆嗦着咬了咬唇,极度惊恐亦让她变的极度激奋,她张着不住闪烁的眼,边笑边咳嗽道:“外头的粉头多少人又摸又抱,你也不嫌厌腥的搂着睡,府里头也是,赵氏偷丨人,红绫也……,春晓又干净哪去,还不是与庞胜雪眉来眼去,还有我,就是我呀,我也有人呢。你自诩千古风流种,哈哈,呸!不过是只大王八!” “呃……”周氏听得脖子上传来碎骨的声响,声音不大,也很快,她想看看怎么了,却只能凸出眼球看龚炎则,那个刚刚被她痛骂的男人,再没给她一丝眼角,转身朝外走去。在脚就要跨出门槛时,身后扑啦啦一阵乱响,倒下去的周氏撞上了高几,上面她生前最爱的瓜瓤水晶躺瓶与她一同,香消玉损。 今夜无月,龚炎则踏出屋子,漆黑的院子只有门口的两盏灯笼被风吹的乱晃,光亮忽明忽暗,他立在房檐下狰狞着脸,好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自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慢慢将手擦了,再抬头,见二门上有灯笼飘飘忽忽的移过来,他将帕子随手丢在台阶上,迈步迎了过去。 却是福海回来侍候,眼尖的看见台阶上那方洁白的帕子,骤然就是一僵,但见龚炎则面色似寻常,实则紧绷着下颌,眸光晦涩难明,他离开后稍稍平复的心又激烈的乱跳起来,且此番连提着灯笼的手都在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龚炎则用纯白帕子擦手的习惯只在杀人后,似乎是七岁在山里挖坑,折腾死个猎户,又似十岁时亲手堵住养娘的嘴,一把将人推进井里……,而后都是这样细细的擦拭手指,连指甲缝也要整理半晌。 “吐口了吗?”龚炎则在一侧走着问道。 福海拉回思绪,忙回道:“在十二哥手里没怎么费事就说了,只她知道不多。在姨奶奶与养娘说体己话时,她无意中偷听一耳朵,说是姑娘无意中知道了姨奶奶隐秘事,姨奶奶怕的要死,许氏为了叫姨奶奶安心才出的主意,想把姑娘打发的远了就万无一失了。” 龚炎则的手握了握,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弄走的?去了哪?” 福海摇摇头:“虹柳确实知道的不多。”忽地想到什么,忙道:“虹柳说姑娘为了孙、钱二人的事一大早来见姨奶奶,跟在身边的是绿珠,但不知什么原因,绿珠没陪姑娘进屋,而是神色不对的先走了。” 龚炎则眉头一立,冷笑道:“果然都拿爷当做混沌不吃事的,以为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爷看是都活的不耐烦了,也好,周氏路上寂寞,正缺人服侍!” 福海只觉得脖领后头冒冷风,缩着脖子不敢应声,又听龚炎则道:“叫十二劳神,许氏还有那个绿珠,一并审了。”随后低声嘱咐:“你去盯着,问什么要她说什么,不该说的别给爷露一个字。” 福海机灵的立即领会,这是有关春晓的事,不许旁人听了去,十二这样的心腹也不行,毕竟不是跟在内宅里行走的人,可想三爷有多护着春晓,可惜唉,春晓是个没福气的。 福海离开后,龚炎则也不要什么灯笼,独个回了下院,屋子里冰冷的没一丝人气儿,他走到长案边上,伸手将花瓶里的残花枯枝取出,捏在手里晃了晃,脑子里回忆起春晓在这修枝剪叶的样子,她嘴角微微弯着,睫毛轻轻颤动,显见是愉悦的,可惜,只要余光扫见他在,就会立时扭过身去,避开他的视线。 龚炎则深深吸着气,将手里的枯叶慢慢插回去,左看右看,只觉伤感。一转身步进两人休息的东屋,而后又愣住,总觉得炕边儿应该放着凌乱的针线匣子,春晓会侧坐在那,低着头,露出一节粉白的颈子,温婉专注的做着针线,见他回来,便要紧紧抿住唇,垂下眼帘,只等他问什么,她才细声细语的不时应上一两句话。 他使劲搓了一把脸,只觉胸中这口闷气难以疏解,若非抱一抱让他牵肠挂肚的人,便好不了了。 …… 天大亮,阳光照进屋里,琉璃窗子折射出浮动的光晕,龚炎则靠在雕花椅子上,翕动着睫毛,缓缓张开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惊觉竟在这里坐着睡着了。他起身,动了动已经麻掉的一条腿,慢慢挪着向外走。 书房外早有管事的要回复请示,龚炎则只微微点了头,进净房洗漱,不一时,福泉、福海纷纷回来侍候,福海趁机禀告:“周氏早在两个月前就与常来府中给她看病的郎中孙丰成互动情意,听养娘许氏说,一开始并未察觉,后来待她想要阻止已经迟了,周氏又铁了心的想要嫁给孙丰成为妻,一味的搭在孙丰成那里许多资财,许氏看着心里也怕,可惜苦劝无果,这才酿成今日之祸。方才小的已派人出去查孙丰成,很快就会回信。”说罢周氏的事,才字斟句酌的说起春晓的,只道:“许氏连夜寻了个牙婆,以往没打过交道,说是外省人,按约定的给了二百两银子把人弄走,势必出省,如今去了哪里,她也猜不准。” 龚炎则擦干脸,丢了毛巾,叫福泉喊厨房摆饭。 福海随着龚炎则转到餐桌前,接着回禀:“绿珠也全都招了,当日姑娘察觉不对,曾让她去大房请大太太来主持公道,只当时大太太在用膳,待去的时候姑娘已经被掳走了。当时大太太说‘毕竟隔着房头,你们爷屋里的事不好我管。’” 龚炎则嗤笑:“大太太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忘装正派人,摆太太的款,惯会说漂亮话,办肮脏事儿。还有那个绿珠是不好留了,原本明哲保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也因她计较的太明白,才会使主子处于危险,似这种好则荣华富贵,衰则积极撇清的奴才,世上没有哪个主子敢用的。” 福海却道:“爷,如今要怎么办?” 龚炎则看着进门来的两个小丫头摆饭,沉声吩咐道:“给胡六儿送信,让她查牙婆的底细,待拿到胡六儿的消息,你再拿着我的名帖去衙门查,这种人手里都有几张户籍证明,查出来,都有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4章 波折 第094章 波折 此时远在华扶县丽星阁的春晓仍旧四处飘着,而始终不见春晓醒来的丽姨也再度请了个郎中来,就听那郎中的说辞与前一个不差分毫,丽姨才又放下心来,坐在床边,一手摸着春晓的脸蛋,似有感慨的叹道:“若不是长的标致成这样子,你也不会被人家大房卖到这来,我说姑娘,你就醒醒吧,日子咋过不是过,何况咱们这吃穿用度也不比大户人家差多少,再有那百样的郎君,你欢喜哪个爱哪个,滋味妙着呢,快些醒来吧。” 春晓双手托着下巴,趴着伏在上空,听丽姨这般说,只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听她胡诌八咧,就想往外去,这时门上挂着的竹帘子由个小丫头掀开,端着朱漆托盘进来,小丫头七八岁的样子,进来就道:“妈妈,我给姑娘送参汤来了。” 丽姨背对着小丫头,面皮抽搐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叫丫头把托盘端近些,就见她将汤盅掀开,拿起牙箸拨弄了两下烫底,心疼的抽气:“不说放两根须子就好,你瞅瞅,这根这般粗,姑娘身子虚,郎中也说虚不受补,喂下去还受的了?”絮叨完,扣下牙箸,伸根手指头狠狠戳了丫头的脑门:“日后精心着些,再有下回饶不了你。” 小丫头脑袋被戳的歪了歪也不敢吭声,丽姨又两个手指头捏丫头的下巴,端详了一番,蹙着眉道:“你是不是偷吃肉了?脸怎么圆了?叫我知道你敢吃荤腥,看不揭了你的皮。”随后催促:“还不快去服侍姑娘吃些汤水,诶诶,我当初怎么就挑了你买,起初瞅着还有些标致的苗头,如今是越发上不了台盘了,若是个性子伶俐的也还过的去,不想是个木头疙瘩,真个愁死人。”说着站起身,摇着团扇盯着小丫头喂春晓喝汤,好在春晓虽昏迷不醒,却也知道吞咽。 待小丫头喂好汤水,丽姨瞅了眼汤底道:“这是百年的老参须了,就用这个多炖两回也使得。” 小丫头应声知道了,这才被丽姨放走,丽姨又望了眼一丝清醒迹象都没有的春晓,嘴里说着:“一个两个都叫老娘犯愁……”便也去了。 原主喝了参汤,春晓却只能看着,不知怎地竟也觉得肚腹鼓动,似也饿了,不由惊奇,自己如今的样子还感觉到饥饱,岂不怪哉。哪知越觉饿就越饿,春晓皱了眉,一边苦恼一边向外飘,记得厨房在西面,就向西去了,路上就听得哭声,细细小小的,猫儿般抓心挠肝。 春晓如今魂儿一样,去哪里都便利,转个弯就钻进传出哭声的厢房,简陋的方寸地方,一袭软塌靠窗摆放,上头坐的正是喂汤给她的小丫头,就见她哭的极哀伤,却用帕子捂着嘴,似怕被人听了去。 “你又哭!”同样丫头妆扮的十三四的女孩推门悄悄进来,来到小丫头跟前,递了一方帕子过来。 小丫头并不要那帕子,只用自己的将脸擦了擦,抬起头来,春晓这才细端详,极好的杏子脸盘,眼儿也明秀清澈,鼻头不高,嘴儿嫣红一点点,若说丽姨也真是有眼光的,只不知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将个水灵的丫头养的脸儿蔫黄。 那女孩儿悻悻的将帕子收了,又细细看了眼小丫头,道:“要我说,你就该将脸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干净,只你这天香国色的模样,不怕丽姨不给你出这份钱,把你弟弟买回来,你弟弟才多大?五岁的娃子,若被别个领走,天南海北的,是死是活再你也得不来信儿了。” 她一说,小丫头的眼眶蓦地又红了,忙用帕子按住,只不作声。 女孩儿面貌一般,却是极精灵的,春晓就见她眼珠子滴溜溜转,突然抓住小丫头的手腕子道:“听说你侍候的那个人长的极好,有没有你好?” 小丫头耐不过她,小声道:“我还没见过长的那样好看的人。” 女孩儿倒抽一口气,表情又酸又震惊,“那还不是神仙般的人物?” “嗯。”小丫头点点头。 “春儿。”女孩儿抓着小丫头的手,似难掩激动的睁大眼睛道:“我有个主意,能救你弟弟。” 小丫头愣了愣,慢声道:“我虽容貌过的去,可到底年纪小,丽姨是个精明吝啬的,难说舍不舍得花三十两把我弟弟买下,若她看了我的真容,又不买弟弟,我怎么办?真个要……要接客?我宁可去死!” “不,不是说你。”女孩儿安抚的拍了拍语气渐渐急切的春儿,压低声音:“不是有个比你好的吗?” 春儿不明所以,女孩儿青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世故的冷漠,道:“把那个卖了,你自去把你弟弟买下,还有大把的余钱给你弟弟置房子置地,你再妆扮的丑些,叫丽姨厌弃了,花个几两银子把自己赎出去,与你弟弟一处过活,岂不皆大欢喜!” “卖……卖邹姑娘?”春儿惊的捂住嘴。 春晓飘在上空也捂住嘴,邹姑娘说的不就是自己?她们胆子忒大了些,居然想到这个主意。 女孩儿重重点头:“我有门路,到时你只守着门,我带人去把邹姑娘弄走,少说也要分你二百两。” 春儿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那女孩儿又细细说了卖掉春晓的好处,诱着春儿展望出去后能与弟弟团聚的好日子,春儿默默听着,却没松口应下来。 女孩儿走后,春儿又独个坐了一阵,然后起身洗脸,春晓心里还在暗暗讥讽:什么二百两,丽姨拿出整整三千两才买下来,那女孩儿却只分给春儿二百两就似天大的恩惠了,唉……。春晓如今也回不去肉丨身,倒也不怎么惊慌,且不说她们能不能办成,只说真的成了又如何,卖到哪里还能比丽星阁差多少? 春晓摇摇头就要飘走,忽见春儿对着镜子上妆,磨的光亮的铜镜里映着一张极清丽精致的脸,眼睛比之前瞅着要大,眼尾微微上挑,有了些妩媚之态,皮肤也雪样儿白净,哪里还见一点蔫黄。 竟是手段极高明的易容手法! 春晓大为惊奇,围着春儿转了几圈,见春儿拿了胭脂出来,用簪头挑了些放在手心里调匀,细细匀在脸上,有的地方匀的厚些,有的只轻轻代过,眼角也用眉黛向下描画,眉尾也剃掉些许,让眉毛看起来粗短,如此折腾一番,便成了五官平凡的模样。看罢真个惊叹连连,自语着:“若我也这般弄上一弄,也少着些眼,免去许多麻烦。” …… 自这日起,春晓便盯着春儿,也知道那个女孩儿叫锦屏,锦屏时不时的会用帕子藏一两块点心送来春儿吃,春儿大多时候不怎么搭理她,逼急了才会应一两句话。这一日,锦屏又偷偷藏了点心,却被丽姨当场抓个正着,丽姨只冷笑着叫人把春儿拿过来,又抽了支柳条,当着锦屏的面将春儿打的嗷嗷直叫。 春晓看的心惊胆战,也记不得自己是个魂儿,拢住手臂躲到树后去,就见两个小丫头也躲在这儿,两个边往春儿身上看,边低声说话,“丽姨也是怪,明明是锦屏偷了客人的糕点,怎么偏偏打的是春儿?” 另一个嗤笑:“你傻了不成?锦屏还有两个月就要做十四生日了。” “原是这样,怪不得。”两个一起叹了口气,随后又说:“也不知锦屏能被个什么样的人买下初丨夜。上个月玉凤被个行商的客人梳拢,因侍候的好,客商走时竟出了二百两将人一并带走了,多少姐妹羡慕,从此不用迎来送往,只做一个人的妾,岂不是前世修来的造化。” 春晓听的愣住,怪不得锦屏要兵行险招,原是等不及了。 春儿被打的昏过去,丽姨讥讽的叫锦屏去照顾:“真当是姐妹,这苦你该拦着受下,还不是事后假惺惺。” 当晚春儿躺在软塌上疼的抽气,锦屏一时哭一时给她上药,眼睛哭成烂桃儿,抱住春儿道:“你就应了吧,就为今儿这口恶气也该应下,偷偷卖了邹姑娘,好叫丽姨心疼死。” 春儿硬撑着支起身子:“我不能应你,邹姑娘一直没醒,她是病了,再好的颜色带着病能卖到什么好地儿去?不如在丽姨这里,丽姨心疼银子,必不会就此不管她。若因我叫邹姑娘卖去别的地方受罪亦或丢了性命,你叫我日后良心何安?咱们不能为了自己就做昧良心的事。” “你……你可真够死脑瓜筋的。”锦屏显见起了恼意,却是忍了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 春晓意外春儿的良善,再去看锦屏,虽还和春儿没事人儿似的说话,拧着帕子的手却抠的发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5章 千钧一发 第095章 千钧一发 因着春晓住的阁楼是上了锁的,除了丽姨每日早晚三趟的过来瞅一眼,侍候在身边的春儿便是唯一能自由出入的人,晚上也是春儿值夜,只这几日春儿被抽伤了,丽姨便派了另一个丫头过来。 春儿在自己的屋子养伤,却不知锦屏与那个新近侍候的丫头走的越来越近,那丫头头上戴的珠花簪子,许多都是锦屏送的。 春晓冷眼瞧着,知道早晚要出事,那个丫头是个胆大敢贪便宜的,正对了锦屏的心思,果然不过五六日,锦屏便忍不住与那个丫头摊牌,那丫头比春儿活泛许多,闻言瞪大了眼睛道:“不是不行,只别把我牵扯进去,钱呢,也要有我一份。” 锦屏的笑就僵硬下来,问:“你的意思是?……” 丫头道:“那晚我会与丽姨说不舒服,你去与丽姨说替我值夜。” “不行!”锦屏立时道:“邹姑娘被偷偷弄走,我岂不是撕扯不清了?” “我管你死活?”见锦屏神色冷了,才摆弄着帕子带笑不笑道:“也别把话说的好听,看我年纪轻欺负我没见识,实话说,久病成医,我被人翻来覆去的卖了不下十回,再要是个蠢的,早不知卖进哪个穷山沟里做了人家的童养媳了。锦屏姐姐,你不想想,这事看着简单,实则禁不起细究的,到时查来查去再把你揪出来,你还有命等你心上人来赎你出去?且别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怕你情郎得了大笔的银子到哪不寻个美貌娇娘娶了,不比你青丨楼出身强太多!” 没想到丫头十来岁年纪说的话却极能撩拨人心,锦屏怔了怔,慢慢沉默下来。 丫头又道:“我若是姐姐,当晚就与心上人一起跑了,到了外省再弄一张假户籍,与情郎安安稳稳的成亲生子,过富贵日子,何苦一个带钱跑了,一个傻等着来赎。” “你且容我想想。”锦屏摆摆手,自在那前后掂量,后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咬牙点头:“如此就说定了,到时给你二百两……。”话没说完,丫头截断道:“一千两,少一分我就将这事儿抖落给丽姨。” “你!”锦屏蹭的站起身,恨不得上前掐死她,恨恨道:“你别过分,不过是叫你腾个地方,你就狮子大开口,信不信我得不了好,也放不过你!” 丫头绷着脸静了一刻,稍稍松口:“八百两,姐姐若还要耍狠,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锦屏骑虎难下,只得忍气答应,一时两人凑在一处细细说了计划,只等两日后动手。 春晓听的冷汗直冒,却又无能为力,此时倒想起龚炎则了,盼着这位总表现的不可一世的男主人真有通天彻地的手段,把自己的肉丨身救出去,也好过被人糟蹋了强。 …… 沥镇,太师府。 南北的差异不仅仅是风土人情,最直观的是季节变化,华扶县里丽姨还摇着团扇,太师府的下人已经换上棉袄棉鞋,一个个早起做活的动作也比夏日里麻利许多,有些个小丫头用手捂着嘴哈着白气耍。 大房的几个姨娘都穿着毛领衣裳,披着披风,一行也不说话,沉默的来到冯氏这里请安。就见丫头桂菊正掀帘子出来,对着几人摆摆手,几个姨娘慢慢停了脚,桂菊轻手轻脚来到身前,小声道:“太太昨儿没睡好,现下正头疼,也没胃口用膳,几位姨娘先回吧。” 几人互相看了看,赵氏笑道:“桂菊姑娘,你看用不用我进去给太太按按头,往日太太头疼,也说我按的好。” 桂菊微微沉了脸,也不说话,只拿一双蔑人的眼儿看这赵氏,赵氏随即讪讪一笑,再不说什么,与其他几个一起退出了院子。 赵氏等人离正房远了,柳氏噗哧一笑,忙用帕子捂了嘴,见旁人都瞅她,她似笑非笑的道:“我知道太太头疼什么。” 赵氏心里也明镜似的,只是不说,这会儿跟着笑了笑,眼睛望向别处。 齐氏道:“昨儿我回了趟娘家,傍晚回来给太太请安,太太也没见,不想今儿还没好,你说说,为的什么头疼。” “还能为什么,明摆着呢,太师府里能让她头疼的,既不是老爷,也不是七爷,只能是那位……。” 柳氏眼儿一挑:“我不是有个堂妹夫与三爷手下的赵福常在一处耍,听说冯四郎前几日做下一单大的,海上过来的雪纱,那料子薄的跟纸片似的,又冰雪一般的白,是罕见物,冯四郎收了人家两万两的定银,这边便与赵福打招呼,本着都是实在亲戚,当时赵福也说这次海运回来有货,可你看现下,哼,惹了三爷,赵福立时变了口风,没货。可不把冯四郎坑死了,一赔三,两万两定银奉还不说,还要再赔进去六万,他冯家就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般败法,这不,冯夫人昨儿就来见咱们太太,好一通责备,又一番哭闹的,直说叫她无论如何救他弟弟,咱们太太头不疼才叫怪了。” 齐氏忙道:“我也听说一则,咱们太太的堂姐也哭着喊着太太,说是太太连累了她姐夫被上司责难,原是太太堂姐夫的上司的小舅子跟着三爷做生意,这回也是拿不到货,赔的掉裤子。” 那边小齐氏睁大眼睛道:“我与你们知道的又不一样,但也是……。” 这时赵氏才出声叫大家住口:“都别说了,咱们得来的信儿都不同,但可见结果是一样的。”说完瞥了眼正房的大门,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 几位姨娘虽是看冯氏万难心里解气,但也不由唏嘘不已,对龚炎则的敬惧又上一层。 先不说龚炎则只随便一句话,就叫冯氏头痛欲裂,只说几日追查春晓下落,终是今日得来消息,福泉来回禀时却有些犯难,低了头,斟酌着道:“六姑娘来信说这两个月在沥镇活动的外省人牙子有十四个,其中与许氏形容的面貌年纪都相似的有两个,一个叫月婆,一个没名字,只让人叫她牙婆。前几日有人看见月婆收拢了二十三个在衙门备了案,转天乘船往江苏去了,牙婆也弄了六个备案,巧的是,去的也是江苏。”说罢顿了顿,观着龚炎则的神色,道:“这里统共二十九个人,其中女子二十个,与俞姑娘年纪相仿的有十三个,但,并没有听说姿容出众的。还有,六姑娘说,三爷若想知道这些人都叫的什么,如今去的哪个方向,还要三爷您亲自去与她谈。” 龚炎则听完沉默不语,伸手端了茶慢慢吃着,好一阵才问:“胡六儿人在哪?” 福泉暗暗吐口气,立时回道:“六姑娘说是老地方,三爷一听就知道。” “嗤……”龚炎则冷着嘴角将茶盏往桌上一推,起身,银白落花流水刺绣缎子长衫抖了抖,晃的福泉眼睛发花,再看,三爷人已经出去了,福泉赶紧也跟出去。 胡六儿是鲜有英气的姑娘,年芳二十二,如今管着父亲的帮派,因是独生女,又从小学的武艺,行事也不比男子小气,掌管帮派两年来渐渐得到长辈与随众的信重,可说是沥镇呼风唤雨的女霸王。她与龚炎则早在两年前有极深的牵扯,若她没接管帮派,可能如今正坐在鸢露苑里的正房吃茶。 龚炎则的马在齐雲楼勒住,抬头望了眼顶层向街开的窗子,果见胡六儿杵着下巴淡笑的看他,龚炎则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福泉,撩衣摆上了楼。 到了楼上推门进去,就见胡六儿依然靠在窗口给他一个后脑勺,黑油油的头发盘成一个髻,插了根亮银素面一点油簪子,耳朵上坠着莲子米大的水晶耳坠子,颇显静谧的在她雪白的颈子上闪烁。 龚炎则沉默的等了会儿,不见她转头,微皱了眉道:“找我来有事?” “三爷对我,还是这样没耐性。”胡六儿慢慢转过脸来,气宇张驰的扬起红唇:“我总在想,两年前三爷若多给我一些耐性,今时今日三爷还会不会做这样荒唐的事。” 龚炎则淡淡看着胡六儿,并不回答。 胡六儿却笑的明媚:“怎么不坐?三爷不会连吃杯茶的脸面都不赏我吧?” “不是我不给胡帮主脸面,实在是心急,坐立不安,更没心思吃茶,还请胡帮主体谅。”龚炎则一丝不苟的说道。 不得不说两人都太了解对方,心里想的什么,痛脚在哪,一戳一个准。龚炎则话音方落,就见胡六儿变了脸色,勉强笑道:“我还想说,这样荒唐的风流事也就我们三爷能做的出来,可人已经丢了这么些日子了,三爷没必要追回,倒是人牙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正该揪出来弄死,我这里查到月婆与牙婆都去了江苏,如今一个在庆州,一个在扬州,我可以叫手下把人绑回来……” 龚炎则冷漠道:“我会亲自去。” 胡六儿神色动了动,“我陪你去。” “我去接我的女人,你去做什么?”龚炎则眉梢微挑,似调侃似讽刺,把胡六儿才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里,神情动荡的扬高声调:“那样脏的女人你还要?” 龚炎则双眸骤然冷冽,盯着胡六儿:“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当着爷的面开染坊,爷的女人还用不着你置喙!”说罢转身就走。 “三爷的女人多了去了,你顾的过来吗?三爷也不用拿话激我,两年前还不是三爷觉得娶我一个江湖女子会失颜面,才故意宠丨幸赵氏那个卖唱的气我,让我误以为三爷亦不看重这门亲事,才会错失,如今我听说赵氏已经被你卖了,你又何必再弄出一个通房丫头恶心我!”胡六儿眼眶慢慢红了,微微仰着头,想将泪收回去,那股子倔劲儿倒是别样的风情。 龚炎则立在门口,闻言微微侧身,回头瞅着胡六儿,忽地低低一笑,竟是懒的再说,只当听不见后边胡六儿的喊声,利落的步下楼去,出了齐雲楼翻身上马,不肯抬头望一眼开着的窗子,只甩马鞭子在街市狂奔而去。 福泉跟着龚炎则回府,到书房门口,忍不住问:“六姑娘怎么说?”其实眼见龚炎则气恼的离开,就知道两人又闹了一回,以往两人极少见面,每次六姑娘都要拿捏住一些紧要的事逼见三爷,可每次都要这般分手。 福泉叹气,真是一对冤家,当初若没有六姑娘师兄那件事,早与三爷喜结连理了,何必僵成这样! “福泉。”龚炎则喊了一嗓子,福泉顿时想起现下紧要的是春晓的事,忙进了屋。就听龚炎则道:“一会儿胡六儿送名单来,你细细的查,准备下去,爷要亲自出去一趟。”意思是要出远门。 福泉应下,又想方才胡六儿才与三爷闹的不好,还能送什么名单来。 似看出他的疑虑,龚炎则道:“胡六儿管着一个帮派上下人口吃饭,她不会没有分寸的。”果然,片刻功夫,那份牙婆去向与所持户籍名单就送到了太师府。 龚炎则将名单捋了再捋,手指在白氏与邹氏两个名字之间来回磨蹭,与福泉道:“爷带着福海去华扶县,你与赵福去趟庆州,切记,稍安勿躁,若你家姑娘正在那,立时给我去信。你把那扁嘴畜生带着。” 福泉一噎,别的都好说,就那只鹰隼叫人棘手,因是凶禽,养的时候又怕失了野性,也不放在笼子里,当时训练其传递信笺,不知伤了多少人,那畜牲落脚时还非要抓在人的肩膀上,即便在肩膀上垫上铁皮也有被抓破的时候,何况是人的骨肉? 真不知道三爷非要养个凶禽做什么! 龚炎则没去看福泉的表情,只低头专注的处置事务,这回又要走一些时日,许多事压的久了容易出纰漏,福泉攥了攥拳头,才转身退了出去。 从北到南,龚炎则遇水乘船,遇山爬山,往往都是寻了当地人许以重金,寻求捷径赶路。 也多亏了如此,龚炎则才缩短了一半的用时到了华扶县,随即拿了名帖与当地知县见面,知县小小七品官员,见到太师府的嫡孙公子,很是用心结交,而龚炎则也有意如此,只喝了一回酒,就将白送钱的买卖交到知县手里,那知县吧嗒吧嗒嘴儿,心想:不会就这么简单,看来这位龚三爷是有求与本官。 龚炎则也没功夫与他慢慢结交,真真假假道:“说来笑话,我有一房爱妾,是极受我信重的,我前些日子去了山东处理生意,她却内里藏了奸,把我祖父留下的一枚印章盗走,连同人也逃了,说起来印章不是什么特特好的东西,只这件事,一个女人竟敢在我身上动手动脚,是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势必找她出来。” 果然,知县的心思都拐到那枚印章上了,猜测印章的重要性,便肃着脸道:“此等恶徒就该乱棍打死。龚三爷别急,本官这就叫人去查,对了,有令爱妾的画像么?” 龚炎则摇头:“不曾画像。” 知县听闻更确信了,说什么极信重的爱妾,竟连幅人描都不曾有,可见就是幌子,实则是要寻回印章才是。他心里有了数,又收了龚炎则大笔的好处,便当着龚炎则的面将手下叫来,细细吩咐黑丨白两道共同查找春晓下落。 其实也不用多费事,很快龚炎则得了消息,在华扶县衙几个衙役的陪同下,寻到了丽星阁,起初老丨鸨丽姨撒泼折腾的不让人进,后来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的跑来附耳说:“邹姑娘被人偷跑了!” 丽姨一怔,随即撒起泼来:“你们不是人啊,明明让人把姑娘偷出去了,还在这里撕缠我,三千两,你们不出份大的别想走。”丽姨扑上来就要抓龚炎则,龚炎则不知怎么一闪,就把丽姨晾在那了。 龚炎则不再看丽姨,而是看向福海道:“随爷出去追!”也不理会一班衙役,径直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6章 醒来 第096章 醒来 龚炎则闻言就要带着福海去追,在跨出院门时,忽觉身后一阵异样,顿住脚扭头去看,那些跟着来的一班衙役冲出来几个,其中一个问:“龚三爷,什么事?”龚炎则又细细看了四周,摇摇头,这才带着人出了院子。 眼看龚炎则一行人离开,飘在上空的春晓急的落泪,嘴里喊着三爷,也想跟出去,却被门上的八卦镜罩住,接着身子甩到影壁上,再滚到一边,她硬撑着筋骨断裂的疼痛,还想爬出去,就听身后有脚步声,原是留下的几个衙役,拖拽几个姑娘朝门口来,嘴里喊着:“这里面指不定哪个是拐来的,统统拿去衙门审问。”随即丽姨撞大天的叫屈。 春晓萎靡在地,拢着胳膊蜷缩住身子,似想将自己团成一团,如此才不会害怕,不会觉得绝望。 肉丨身被锦屏带来的两个人兜头扛走,春晓以为她自然是要跟着肉丨身一起走,更有可能被吸回去,万万不曾料到,肉丨身离开,她却被拦在了八卦镜罩住的丽星阁里,哪也去不了,正急的什么似的,又见龚炎则出现,当时想也不想在沥镇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丽星阁,只急急跑过去,围着龚炎则一边打转一边急迫的求他把八卦镜拆掉,可男人深沉似夜的眸子里却无动于衷,逗留片刻便追出门去。 春晓知道没人看的见魂魄,也晓得龚炎则不会例外,可当龚炎则顿住脚,回头寻找什么四处看时,她的心都要蹦出喉咙,期翼涨潮般涌上来,差点将她淹没,可随即男人离开,心里骤然一空,再没有那样失落委屈过。 她不住的掉泪,双手死死按住眼角,气恨魂魄哪来的泪水,却忍不住哽咽难受至极。 再说龚炎则领着人分东南西北城门方向四路追踪,快天亮时在将锦屏与两个男人堵在一间杂货铺后门的巷子里,龚炎则看到时,两个男人正一个骑在墙头伸手,一个在下面顶着一个布袋往上递,还有个女子低声急切的叫着:“快些快些。” 正是月中,圆月十分明亮,照的三人身影轮廓清晰,龚炎则见那犹如人形的布袋就是心头一紧,忙吩咐福海带人到杂货铺前面,又吩咐几个随从把住巷口两侧,自己则带着跟来的衙役直接过去。 三人许是没想到会与人追过来,这事做的隐秘,丽姨手底下养的两个护院也不精心,所以并未察觉龚炎则等人靠近,还是龚炎则冷森森的高喝:“蠢贼,竟敢爬我家院墙,想要做什么勾当?” 三人吓的魂飞魄散,那骑在墙头的下意识反驳:“这是我家……”才说完觉得不对,再看来人一身玄色紧身衣,似守在此地多时的护卫,不由愣住。 也亏了龚炎则是个不务正业、混迹市井之徒,鸡鸣狗盗再熟悉不过,又一身武艺,识破三人并不是什么贼匪老手,这么一吓再一诈,便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了,倏然出手,将三个人惊的手忙脚乱,再有衙役围上来,其他布置根本没用上就把人活捉了。 龚炎则抱起布袋,在一众压抑好奇的目光下沉着脸就朝巷子口去,并不曾解开露出春晓面容来,惹的身后人好奇的抓心挠肝。龚炎则把人抱回客栈,这时福海也带着许多心腹随从回来,大半夜的叫起客栈伙计烧洗澡水,又备了夜宵,龚炎则只等春晓醒来抱着自己哭诉,他也好抚慰一番,想想弱女子经历这一场变故足够难心的,再有他也想,从今以后春晓被卖这回事不许谁提,只当两人平平常常的分别了些日子。 看着静谧的躺在床上的春晓,眉目入画、肤如凝脂,一如他去辉州前的样子,龚炎则此时才长长舒了口气,连日赶路的疲惫蒙头而来,他歪着身子,手臂抱住春晓,想着要等春晓醒来,却忍不住困顿的睡了。 福海候在屋外许久,不曾听三爷叫送夜宵、浴汤,犯难的在门口转了转,到底不比在家里安妥,大着胆子微微推开一道门缝,小声叫着:“三爷”。屋里安静的跟没有人似的,福海悄悄探进身子,轻手轻脚的探头往屏风隔断的里间望,只见锦帐低垂,男人宽厚的背部压住了一侧帐子,石青凤尾菊刺绣缎子衣摆露在床外一角,连同未曾脱掉靴子。 福海也不知怎么鼻头发酸,心里头又觉宽慰又觉不满,这时才惊觉,三爷在春晓身上耗费了太多心神气力,也不知以后将如何。 …… 龚炎则奔波疲乏,感怀寻到了春晓,一颗心落了地,踏踏实实的搂了温香软玉睡个好觉。翌日晌头才醒,他起身见春晓还在睡,不禁放轻手脚,绕出屏风叫福海进来侍候洗漱。 待洗漱过后,春晓仍旧在睡,龚炎则担心是那三个人给她下的迷丨药药量过大,伤了身子,一面叫福海请郎中,一面派人去衙门问清楚用的何种迷物。不一时郎中来,也是巧了,这位郎中恰在昨日早上就给春晓诊过脉,但因诊脉时是落了帐子的,不曾见得真容也不知是同一个人,但脉象一样,不由叨咕:“睡不醒就要请郎中,都是闲的。” 龚炎则闻言心思一动,似随口问郎中:“最近有许多睡不醒的人需要请郎中吗?不会什么传染病吧。” “胡说什么!”郎中并不知龚炎则名号,只当客栈里住的普通客商,闻言唬着脸道:“哪里是什么病,就是疲乏太过罢了,之前与一个女子瞧病,也是如此,老夫不过唠叨一句,客官不可胡说,被官府知道,仔细扣你一个捏造不实、扰乱民心之罪。” 龚炎则眸子沉了沉,并不反驳,也没应声,郎中拎着药箱气哄哄走了。 待见郎中出了客栈,龚炎则招手叫来随从:“你去查查这郎中给哪个女子看的睡不醒的症状。” 龚炎则回转春晓床边试着叫醒:“晓儿,我来寻你了,你醒来,别怕。”就见床上女子睡意安详,睫毛都不曾动一下。龚炎则深深蹙起眉头来,又叫:“春晓,你赶快起来侍候爷,爷大老远的寻着你不是看你睡觉的!”话落等了片刻,自然也是不醒。 龚炎则慢慢坐下,胸口又发闷,恨不得将春晓直接拖下床摇醒。 福海从衙门回来,见三爷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立时也跟着肃起脸,回禀道:“那三人说没用什么迷物,特别是叫锦屏的丫头,还说……邹姑娘自来带病,从进了丽星阁便不曾醒过,每日灌参汤吊着命。”福海也是心里揪蹙,如何也想不到春晓得了怪病。 龚炎则没言语,福海素日只会劝三爷寻开心,为一个女子费心也是费些银钱罢了,还是头一回遇着三爷上心的人儿生病,这要怎么劝?只他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劝三爷出去寻欢就是了。 主仆俩静默了一阵,等到之前派出去的随从回来,听随从道:“查出来是给丽星阁的一位姑娘看病,小的还查到,连同那位郎中已有八位都去过丽星阁,诊的都是疲乏不醒的病。” 龚炎则绷紧了下颌,摆手叫随从下去,福海却是心头乱跳,忙道:“三爷,要不将姑娘带回沥镇,请孔郎中来给姑娘看看,孔郎中是御医,比只乡野之地的村医高明不知多少。” 龚炎则起身,看了眼彩绘落地屏风,沉声道:“爷还需去一趟丽星阁,你去张罗车马,等爷回来即刻动身回去。” 福海应下去忙,龚炎则又看了眼睡的香沉的春晓,出去时叫随从守在门外,这才出了客栈去丽星阁。 丽星阁此时已经大乱,丽姨被衙差带走,又带走包括春儿几个新买进来的姑娘,余下这些眼见事情不好,纷纷急惶惶的给相熟的恩客送信,想要出去避难,还有手脚不干净的丫头,进了丽姨的屋子,把些金银细软都搜罗出来抢走,一时见满院子乱走的人,个个没头苍蝇似的。 春晓也不再东飘西飘的瞧,被世界遗弃般只缩在肉丨身曾躺的床榻上空,胡思乱想许多事,想周氏可恨又可怜,想红绫黑了心肝全为争宠,想龚炎则那般不可一世的追踪万里,会不会是色迷心窍……。她又感伤,想那许多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只怕自己将永远要困在这里了。 春晓正浑浑噩噩时,忽听得外头楼梯有人上来,呆呆望去,那脚步声渐渐到了房门外,门被轻轻推开,随即春晓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进来的男子,墨绿色锦绣长袍,嵌玉腰带,俊美的面孔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金冠束发,长眉微蹙,深沉的眸子突然看向她。 春晓心跳如雷,痴痴的望着龚炎则,才要奔过去,就听他道:“她一直住在这?” 龚炎则身后挪出一人,两手揪住衣角,慢慢抬起头来,竟是春儿! 春儿也朝春晓望了一眼,望的却是床帐,让春晓以为他们能看见自己,期望又失望,徒惹心酸,不由又红了眼眶,耳听春儿道:“姑娘来了便一直躺在床上睡着,每天丽姨都要我炖参汤给姑娘吃,姑娘虽能吞咽,却一直不见醒来,我觉得她是不想醒。” 龚炎则回头,春儿也正扭头,两人视线相碰,春儿立时低了头,还向后退了一步。龚炎则眸光微动,将春儿端详了一番,道:“你叫什么?” 春儿翕动唇瓣,轻声回道:“我叫春儿。” “春儿。”从龚炎则嘴里吐出的两个字,竟似千回百转,叫人心颤,春儿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能被人唤的这样复杂,她微微抬了头,见男人容貌异常俊美,不由脸颊一热,很快,男人移开视线,又望向床榻。 两人在春晓面前站了一阵便下楼了。 春晓也赶紧跟出去,也知道自己出不去,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尾随在后。 来到院外,春儿也止了步子,龚炎则才要离开,想这回出来并没有带丫头,还要在半路买两个侍候春晓,不如就要这个春儿,便顿住脚问:“姑娘缺个使唤人,既然你一直侍候着,不如就与我们一同走吧。” 春儿一时欢喜,却又犯难:“不知您要往哪里去?” “京城。”龚炎则道。 春儿最放心不下的是不知要被卖到哪去的弟弟,听说要去京城那般远的地方,与弟弟就会分开,虽机会难得却不能答应,苦涩的摇摇头:“多谢您的好意,我不能去那么远。” 龚炎则也是觉得现成的丫头方便,既然不想去,便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朝外去了。 春晓两只手扒着门前影壁,哀哀望着男人的背影,喉咙哽咽的发胀,此一别,万水千山,只怕再难相见,以往总较劲脑汁逃离,如今真个分离,竟分辨不出,她想要逃脱的是龚炎则这个人,还是太师府那座压抑的宅门。 眼瞅着背影也将消失在门口,忽听头顶上空一声尖啸,声音之利直击长空,丽星阁院子里及附近人家在外走动的人纷纷抬头看天,就见碧空九重之上,一只大鸟展翅飞翔,那鸟展开的翅膀犹如雨云,黑压压一团影子,就见它盘旋一时,慢慢飞低了身子,朝着丽景阁的大门去。 龚炎则仰头就是一惊,原是福泉自太师府带去庆州的鹰隼,因庆州没能巡索到春晓的消息,福泉怕龚炎则等的急了,放鹰隼给龚炎则报信。 此时龚炎则就怕那扁嘴畜生要落在他肩头,不由大喝一声:“孽畜,你敢胡来!”那鹰隼似忌惮龚炎则,翅膀猛地鼓动,自低向高冲云而上,翅膀扇动带出的飓风,吹的人迷眼,待它飞走,春晓瞥到门上放置的八卦镜掉落,正扣住镜面在地上。 “天意么……”春晓心思莫名复杂,一时看看镜子,一时看看龚炎则,而后再不做犹豫,如那鹰隼般,径直向外冲去,到底是一缕魂魄,竟刮的一阵阴风,龚炎则不适的皱了皱眉,再看那鹰隼,竟盘旋了一下飞走了,眨眼功夫没了影子。 古怪的紧,以往也不是没呵斥过那畜生,怎么今日飞的这样远了。 龚炎则领着人回客栈,此时客栈外福海已经备好了马车,龚炎则亲自上楼将春晓抱下来,安置在车厢内,见车内铜炉熏香、烛台书籍点心茶水都有准备,又伸手摸了褥垫薄厚,颇为满意。 安置好春晓,马车启动,龚炎则与福海骑马在前,车厢在中间,后面跟着数众随从,一行浩浩荡荡的往回走,半路上采买了两个侍女,同在车厢里侍候春晓。 过了江天气渐渐变冷,走了两日便在一处叫做敞口县停驻,一来做物资补给,为春晓与两个侍女添两套厚衣裳,二来龚炎则也着实担心,前几日还睡的香沉、双颊红润的春晓,如今越发玉人儿一般,肌骨莹润,触手微凉,活死人的样子可把龚炎则吓的不轻,恰一个游走四方的道士路过,未见春晓便说出‘此女非凡,魂魄不存亦不死。’的话,还说要想救命,可去觅儿山崇清观寻观主相助。 距敞口县六里地外便是觅儿山,因都是山石小路,不便马车通过,龚炎则便将春晓背在后背,只带了福海及两个随从上山,路上遇到的人里有樵夫,也有信徒,见他背着个女人上来纷纷侧目,待他走过,后面就窃窃私语,夸赞龚炎则是个好丈夫。 春晓的魂儿不紧不慢的跟着往山上飘,听了这话,竟是脸颊发热。 再往上爬了一阵,抬眼能望见崇清观的山门与牌匾,春晓停了下来,在旁人眼中许是寻常的山屋建筑,在她眼里竟云烟缭绕、隐有白光笼罩。春晓左右张望,慢慢向后退去,心道:一个八卦镜险险要了性命,何况如此仙乘之地。 眼瞅着龚炎则抱着肉丨身渐渐走的远了,春晓百无聊赖的在林子里乱晃,也不知自己走去了哪里,眼前出现宽阔的官道,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卷起一层灰土,春晓并无嗅觉,却是习惯性的捂住了口鼻,正想转身钻回树林,就听咯吱一声响,紧接着马儿嘶鸣,春晓扇了扇眼前的土烟儿,不远处才跑过去的那辆马车,不知何故飞了一只轮子,车身歪斜,牵累的马儿也断了腿。 春晓忙飘过去,车帘子里扒出一只手,手指莹润白皙,显见是养尊处优的人,只那人并未露出头脸,却将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先推出来,而后她才出来,是个长相端正的中年妇人,出来后紧紧抱住孩子,又急切的问赶车的汉子:“你怎么样,我们现下怎么办?奶奶还不知道咱们把小少爷抱出来,若是时候久了,只怕奶奶察觉,追问起来小绿应付不来,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汉子却不似妇人幸运,他的腿压在马脖子下,那马只折了腿,唏律律的喷着白气,特有的温顺的眼睛不时闭合,脖子躺在那汉子腿上,汉子抽不出来,显见也受了伤。痛苦的对妇人道:“我动不了,你抱着小少爷先走,这里离镇子不远了,你回去好叫人来救我。” 妇人看了眼那汉子的腿,又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咬牙道:“成!” 妇人裹着孩子在官路上快步走着,却是走走停停,该是一年加一起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果不其然,没走多久就在路边坐下歇息,而后再走,春晓一直在后边跟着,妇人抱着的小儿不时看着她笑 “你看的见我?”春晓之所以一直跟着,正是因那孩子一双清澈的眼儿如有实质的望着她。 两岁的孩子,有些已经说的一口流利的话,这小儿却只是笑,也不应她。 春晓慢慢停了脚,朝后头望了望,心想是不是孩子与龚炎则一样,望的是别处。 不曾想,她才停下,那小儿急了,对她喊:“来,来!姨姨来……” 说春晓如雷轰顶都不为过,惊怔后即是狂喜,任谁自言自语了快一个月不疯也要憋傻了,她听得小儿叫她,竟喜极而泣,急急跟了上去。 抱着小儿的妇人却是惊的猛回头,见后面无人,倏然面带惊恐,搂紧孩子,小跑着去了。 那妇人走的实在不快,又常坐下休息,幸得一路平安,后来遇到载了两个妇人的牛车,妇人立即掏出两个钱坐上去,这才活着进了镇子,春晓扫了眼路边石碑,上面写的芦崖镇,这里已经是觅儿山最东边的地方。 那妇人抱着孩子在镇子口长长舒了口气,这会儿松懈了一半的神经,才觉嗓子眼干渴的要命,便朝一个茶寮过去,买了一碗茶,付钱的时候怀里的小儿扭身子,她抱的实在累了,就放到地上,回身接了茶碗,等她吃了茶准备抱孩子走,惊觉孩子不见了。 而春晓也急的冷汗直冒,那小儿说话不清不楚的,没想到跑起来倒是四平八稳,许是觉得身边有春晓在并不害怕,渐渐跑进了隐蔽的巷子里。 春晓想抱抱不得他,想喊养娘来也不能叫人听见,却在这时身子一轻,一股吸力袭来,不等她反应,魂儿便被抽走了。 “晓儿,你果真醒了!”春晓慢慢睁开眼睛,对上龚炎则既惊且喜的俊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7章 远亲 第097章 远亲 春晓就似每日睡醒时迷糊了一阵,随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龚炎则,因太多次‘自作多情’,这会儿她下意识扭头看自己身后,除了帐子什么都没有,歪头想了想,慢慢伸出一根指头靠近龚炎则脸颊,龚炎则一动不动,似僵住的石人儿,春晓的指头便戳了下去,指肚传来软热的触感,她惊的忙要抽回手,却被龚炎则抓住。 “你身子可有不适?”龚炎则抓住她的手慢慢放松,将这只细腻无骨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春晓反应过来自己是醒了,立时低了头往身上看,不缺胳膊不断腿,挪了挪身子,还动了动脚趾头,倒是一切正常,她又掌控住了这具身体,不由欢喜,脸上露出笑来。 “如何?”龚炎则随着春晓的动作紧紧盯着,忙又问。 春晓这才抬头,见他面带急切,眼中流露出的满是关切之色,竟是鼻子发酸,眼眶也忍不住红了,很快蓄了泪出来,也不说话,只噼里啪啦掉眼泪。 “怎么哭了?不是好好的,都好好的,没事没事。”龚炎则亦是心头发紧,酸酸疼疼的,将春晓搂进怀里,轻拍着后背小声安抚着。 春晓委屈的痛哭一回,待哭声轻了,龚炎则将她松开,起身去倒了碗水给她,春晓喝了水,再看龚炎则衣襟都被泪打湿了,脸上发热,呐呐道:“您,您去换身衣裳吧。” 龚炎则低头看了眼,又去看春晓,不在意道:“没什么打紧。”说是这样说,还是听话的翻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当着春晓的面就要脱掉脏衣裳,春晓一声惊呼堵在嗓子眼,登时偏过头去,只那灼热的红晕却从脖子漫上来,直叫整张脸烟霞一般。 龚炎则低笑了一声,嘴里道:“又不是没见过,爷还给你洗过澡。”随即又挑眉:“那是爷把你看了个遍,倒不曾叫你看看爷,这事儿做的不妥当,来,爷这会儿就给你瞧瞧,晓儿……”越说声音越低,身子也靠了过去。 春晓眼前投下一道影子,龚炎则那似诱惑又似调侃的声音渐渐挨近,她只觉得呼吸都带了火,才想缩了身子向后,就听龚炎则怪怪的笑:“果真是爷的宝儿,就这副样子别个也扮不出来。”春晓不明所以,悄悄拿余光看他,就见男人穿的整整齐齐,哪里露半点肉来?她立时扭头,龚炎则来不及收回那促狭的笑尽被她捕捉了去,春晓一时羞恼,咬着唇恶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 却不知这一眼就如那勾人儿的手,正挠在三爷心尖,他的心肝肺乍冷乍暖般的一颤,伸手将春晓搂了,贴着脸重重的亲了口,惊的春晓僵住身子,只听他笑的愉悦:“你说你这小模样,爷怎么舍了手去。” 春晓脸上越发滚烫,心里如同揣只小兔子,砰砰地跳,由着龚炎则又腻歪了会儿,龚炎则才喊侍女进来侍候春晓洗漱,还特特的嘱咐:“轻着点,你们奶奶躺了多日,只怕还用不上力气。”但见两个丫头左右驾着春晓的胳膊,摇晃着朝净房挪,还是不放心,摆手让人退到一边,自己将春晓拦腰抱了,只听春晓一声惊呼,龚炎则笑着将她抱进去,后面传来两个丫头的笑声。 春晓被放进浴桶,躲着龚炎则胡乱在她身上乱摸的手,引的龚炎则又一阵发笑,到底扒了春晓的外裳才收手,就见他眸色发暗的道:“爷体谅你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待养好了可不许再躲,到时爷也不会再手软。” 春晓无语,想着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手软了?只是以往都是时机不对罢了。 龚炎则直起身子用干毛巾擦了手,正要出去,就听外头侍女道:“三爷,徐道长请您过去。” 龚炎则连忙把毛巾放下,才要走,袖子被湿漉漉的一只手拽住,他看向春晓,就见春晓白着脸,哆嗦着嘴唇:“我,我做错事了。” “嗯?”龚炎则不解。 …… 去往芦崖镇的官道正奔跑着一匹骏马,马上男子冷着一副俊美的面孔,身前搂着一名女子,女子头戴帷帽,面纱在冷风中翻飞,她不时用手按着。 这两人不是别人,却是春晓与龚炎则。 当时春晓脸上挂着水珠,惨白惨白的盯着他,只说逗的一个两岁娃走失,如今要急着回去寻,不然一辈子良心难安。 龚炎则问她何时出的事儿,又问她昏迷了多日怎么去逗的孩子,她就支支吾吾的说不清,后来又说是在梦里,说出来怕他不信。 龚炎则铁青着脸咬牙,使劲夹了马肚子,马儿吃痛,跑的飞快,春晓忙双手去按面纱,身子却坐的不稳,惊汗一身,被龚炎则一只手臂牢牢箍住了,她如何不知他生气了,可这种事明明就是玄之又玄,说出去几个能信?而且她又不是原主的魂魄,自觉脸皮不够厚,没法把借宿肉丨身这样的事说的理所当然。 两人快马加鞭,眼瞅着进入芦崖镇,春晓忙拍放在她腰上的手,急道:“就是这里了,那里有个茶寮,当时妇人为解口渴,将孩子放到了地上,错眼的功夫那孩子就跑的远了。” 龚炎则不言语,却是调转马头先去春晓说的巷子里看了一遍,未曾寻见才又去茶寮,龚炎则也不下马,只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这间主人,主人乃是个老头,老头并未怎么思索,便道:“可不是呢,那妇人哭的可怜,只说是主人家的小少爷,如今不见了,她就是剥了皮、赔了性命也难以抵偿罪孽。” 春晓一听脸更白了,不由抓紧龚炎则手,不知如何是好的扭头看他。 龚炎则见她清泠泠的眼睛含着泪儿,神色焦急带着恳求,心里头是又气又软,横了她一眼,冷冷讥讽道:“幸亏你梦到的不是仙儿神儿的,不然三爷我也没本事管。”春晓闻言眼睛一亮,这就是说他有法子找那小儿,忍不住破涕为笑。 龚炎则也禁不住勾了嘴角:“哭哭笑笑的,倒是比以往磨人了,把你那泪儿收收,以后和爷一处,只许开心不许哭。”但见春晓皱皱了脸,便又是一笑,扣着她的腰,调转马头向镇上最大的车马行去。 车马行里尽是南来北往的行客,亦是不容小觑的消息集散地,龚炎则在门口方一现身,就有活计过来招呼,他依旧坐在马上,伸手丢了块银子过去,银子是五两重的雪花银锭子,一看就是官制,稀罕的小伙计嘴根子裂没边了,忙问他有什么需要,龚炎则道:“见你们行头。”行头就是车马行的头。 见过行头,又有行头搭线见当地最大帮会的头儿,别看龚炎则通身官家子弟的气派,说起江湖规矩却一丝不含糊,那帮派的头儿竟是不住挑眉,且龚炎则手里有一位分量十足的人物给的信物,那帮主辨认过后,笑容也亲近不少,拍着胸脯将找孩子的事应承下来。 不足半个时辰,龚炎则带着春晓离开。 而后两人在客栈落脚,将将一更鼓的时候,有人来报信,让春晓去认孩子。 春晓当时喜悦激动的神情极大取悦了龚炎则,龚炎则握住她的手,指头边摩挲着她细嫩的肉儿,一边贴过去亲了个嘴儿,笑道:“爷算是知道如何讨你欢心了。”春晓微窘,想要抽手逃离,却引得一只厚实温暖的手将她的手尽包裹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春晓偷偷望了龚炎则,心头有了些暖意。 随后龚炎则陪春晓去认人,果见那孩子在一群大大小小孩子堆里睡着,春晓将孩子抱了,又急忙往孩子身上看,见只有些轻微划伤,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龚炎则招呼她离开,可她却顿住脚,望着那些被拐来的孩子,足有二十来个,许多小脸混脏的,看了越发可怜。 龚炎则瞅了眼,不耐烦的将她手腕抓了,拉她出去。 春晓一路走还不住回头,到了外面,龚炎则上马车,半晌不见春晓上来,撩开帘伸手臂一把将人拽上来,她还抱着孩子,进了车厢赶忙坐好,幸好孩子没醒。 春晓和孩子坐在角落里,不时拿眼看龚炎则,动了动嘴角欲言又止。 龚炎则自是知道她的小动作,故意闭目养神,实在被看的腻歪了才突然张开眼睛,正与春晓对上,春晓一惊忙偏开头,却被他手捏着下巴扭回来,就听龚炎则冷哼一声:“怎么?没话和爷说?” 春晓张了张嘴,悻悻的又闭了嘴。 龚炎则挑眉:“有话就说,别跟爷这儿矫情。”等了一阵还是不见春晓开口,不由道:“还真是上杆子不是买卖,爷问了,你倒成了锯嘴儿的葫芦,没动静了。” 春晓垂着眼,手指摆弄着道:“婢妾看那些孩子可怜。” 龚炎则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怜的,人生下来就分贵贱,命定如此,真不知春晓心软个什么劲儿。但也知妇人都有这毛病,看个花儿谢了也要抹一回眼泪,但他真受不得这个,是以起了脾气,冷道:“你该知道自己的本分,别当自己是个菩萨,救这个救那个,天下不够你慈悲的。” 春晓僵住手指,心里明白:龚炎则高高在上惯了,叫他怜悯倒是为难他,可那些孩子实在可怜,罢了,既他不喜我便不提了,怎么说我这也是慷他人之慨,自己身无长物,根本没有可怜那些孩子的资格,也没本事救他们。 虽说想的明白,但到底冲淡了找回小儿的喜悦,心中郁结的抱紧孩子不再言语。 见春晓虽一脸不快,但到底顺从了他的意思,龚炎则缓了脾气,又见她与小儿脸贴脸靠在一起,有着别样温柔,不觉心动,道:“等回府,爷抬你做姨娘,你把身子养好了,来年给爷生个儿子,不比心疼那些不相干的强。” 春晓只是假寐,闻言大惊,睁眼看龚炎则,见他虽是笑着说的,但却不似玩笑话,眼神格外认真。就在她惊怔之际,龚炎则又道:“你若听话,那些可怜人爷便救上一救。” 春晓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高兴的傻了?”龚炎则掐了把春晓脸颊上的嫩肉,睨着她道:“爷追了山山水水的,又上杆子抬你做姨娘,晓儿,你可不能不识好歹,若心里再想着什么娃娃亲,就别怪爷手黑了。” 龚炎则的手段春晓才见识过,忙道:“婢妾没想过,不曾见过那人。” 龚炎则眯了眯眼睛,虽觉得春晓这样解释正应该,可又想她是忌惮自己,也是维护那个人,不由脸色发沉,鼻腔里闷闷哼了声,侧过身假寐去了。 春晓悄悄看了他几眼,见他确实不打算再搭理自己了,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松了神经,靠在车壁上,可又想:难道真要跟他回去做姨娘?但不跟回去又能跑哪去,这回她才看清龚炎则的手段,不说通天彻地也差不离了,自己那点子伎俩只怕人家都瞧不上眼。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客栈简单洗簌便歇下了,龚炎则说什么也不与孩子一道睡,又不准春晓离了他,无法,孩子交给客栈伙计的娘子照看了一宿。 翌日一大早,那小儿府上的舅舅、管家并婆子、丫头、小厮一众浩浩荡荡的来客栈寻小儿。春晓毕竟是‘病了’了许多日,如今龚炎则听道长嘱咐,也不让春晓吃顿饱饭,还是汤汤水水的再添些米粥配菜来吃,吃不饱又兼骑马熬夜,春晓等龚炎则洗漱之后也不见醒,把龚炎则唬一跳,急忙叫人,见春晓迷糊的应了声又睡,这才放心。来的这些人也都由龚炎则应对。 舅舅上前施礼,报上家门:“在下名姓李名舟字八稳,昨日我那小外甥被个奴才看丢了,可把家人急的不行,家姐更是晕了过去,现下人都有些糊涂了,只等着把我那外甥找回去,在下冒昧前来,还请您见谅。” 龚炎则见他穿着直缀,头戴纶巾,便知是读书人,微微一笑:“不会,任谁家丢了孩子都要焦心,也是凑巧了,被我那小妻察觉到,我也是举手之劳。” “哎呀,何来的举手之劳?明明是费了心思力气的,我们全府上下感念您的恩德,不知恩公尊姓,仙府何处?来我们芦崖镇可是有什么事,有什么只管与我说,我们李家在此地还有些名望,您千万别见外,有事尽管吩咐。” 龚炎则心思一动,问道:“不知绥州医药世家庞家与你们家有何关系?” 李舟忙道:“正是家姐的婆家,姐夫乃庞家的九爷庞胜雪,不知您是?……” 闻言,龚炎则淡淡睨着眸子,却是笑着道:“咱们却是亲戚,算来还不远,庞府仙逝的老夫人与我祖母同出一支,正经的堂姑侄,如今胜雪正宿在舍下,每日给老太太请安。” 李舟听完大惊,而后又大喜,道:“如此说来真是亲戚了,敢问恩人是哪房公子?” “三房,我还行三,兄弟都称呼一声三爷。”龚炎则话音方落,那厢李舟已然喜上眉梢,忙恭恭敬敬的再次施礼,笑道:“失礼失礼,原是龚三爷来了芦崖镇,真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也幸得您来了,不然我那外甥怕是难找回来,多谢三爷,多谢!” 龚炎则摆手,叫他别再客套。 两人又一处说了会子话,屋里春晓也醒了,见龚炎则不在,稍稍自在了点,忙起身洗漱更衣,收拾停当便戴了帷帽,要去接小儿回来,才要推门,就见龚炎则回来。 “小儿被家人接走了。”龚炎则边往里走边对春晓道。 春晓愣了愣,追问道:“什么人来接的,真个是家里人?家在哪?如何就信了他们!” 龚炎则看了眼春晓,想起周氏临死前说的那段话,提到春晓与庞胜雪眉来眼去,虽不信,却也让他心堵,想起来就烦躁,便沉了脸,道:“不放心爷办事,你大可追上去自己去看。” 春晓真个想追出去,却只能原地叹气,小声道:“也太急了些,我都没看孩子一眼,从此只怕再也见不到了。”那孩子在她是魂魄时喊她姨姨,感觉说不出的烫心,叫她放不下。 “那就是个麻烦精,见什么见!”龚炎则冷哼了声,催促春晓:“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回觅儿山。” 春晓这才想起来,还来得及问他自己是怎么醒的,真如那游方道人说的,是觅儿山崇清观里的观主把她救醒的? 回程还是一匹马两个人,只速度慢了许多,走了近一个时辰,龚炎则突然勒马,道:“下去走走,马要喝水。” 春晓看不出马怎么就表现出要喝水,但也乖顺的下马,与龚炎则分别站在马的两侧,待见到一条歪歪扭扭的小溪,龚炎则突然拍了马屁股一巴掌,那马便踏着蹄子去喝水。但春晓老觉得那马似不情不愿,这时龚炎则拉住春晓的手,迈着步子便在四周闲走起来,春晓穿的绣花鞋,底子不厚,没走一会儿就皱了眉头,却不敢叫龚炎则看见,怕他阴晴不定的脾气起来倒找的不痛快。 如今天气已经冷了,道路两边有些枯黄的草,那马也不吃,只朝着龚炎则翕动着鼻孔喷白气。 春晓忍不住问:“三爷,咱们等在这里有事吗?” 龚炎则看她,皱眉道:“与你一处非得要有事?” 春晓眨了眨眼睛,不敢多问,龚炎则又看了两次洋表,问春晓昏迷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梦,春晓捡着说了,正说的口干,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春晓与龚炎则一同看去,就见踢踏来了一头驴子,上面坐了一个小厮,那小厮似也觉得骑驴丢人,还不曾近前来便飞身下了,然后直奔他们来,施礼道:“三爷吩咐的事已经办妥,这些都是卖身契。”说罢掏了一沓子纸出来。 “这是……”春晓眼见卖身契上都按了手印,不由发怔。 龚炎则不自在的轻咳,并转过身去牵马,那小厮机灵的抢话道:“此事多亏三爷,三爷宅心仁厚。”等春晓确认这些卖身契都是人贩子拐的那些孩子的假凭据,心口说不出什么滋味,直烫的人心颤。 龚炎则掩住嘴唇,假意咳嗽一声,眼见小厮复命后离开,他也拉着春晓要走,春晓此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把一双妙目放在他身上,娇憨的笑了,这笑化雪消冰,登时在冷风中春暖花开。龚炎则总算也舒心了,想着这种事做了也没什么难的,只费些力气花费些许银钱罢了,与用珍宝首饰讨女子欢心没甚不同,乐得搂着春晓再度上马,一路再不停歇回去崇清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98章 死因 第098章 死因 马一进入树林,便能感觉道路不平,春晓的身子会不时左歪右歪,还会向后仰撞到龚炎则,春晓尽量向前倾,但因夹不住马肚子还是会如此。龚炎则看的有趣,故意在她靠过来时收一收拦在她腰上的手臂,鼻息扫过她发顶,就见她双颊泛红。 龚炎则贴到她面颊蹭了蹭,春晓的脸就更热了,白净纤巧的耳垂也似粉肉儿,诱的他恨不得一口吞下去,故意摸摸搓搓的在耳垂边转悠,春晓只好不住的躲,躲来躲去没法子,一头滚进他怀里,让他只能亲到发顶。 龚炎则大笑:“小机灵,等回府,看爷怎么整治你。” 春晓却娇喘着咬牙,心道:逼的人只能往怀里钻,真是个色胚! 两人来到山脚下,就见福海与一众随从都在,几人生了火围坐,不时说着话,有人听见林子里的动静,垫脚张望,忙招呼众人起身。 龚炎则近前下马,福海接过缰绳,见三爷亲自接住春晓落地,又弯腰要背春晓上山,不由与几个随从都低下头去,随后大伙跟着上了石阶。 这是龚炎则第二回背她,可那回她无知无觉,这回再趴在男人宽厚的背上,便觉浑身不自在,小声在龚炎则脑后说:“婢妾自己能行的,三爷还是放下婢妾吧。” 龚炎则却似没听见,兜着她的手臂还故意掂了掂,惹的春晓一阵惊呼,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一行进了山门,有小道士过来说:“徐道长请二位贵客过去。” 徐道长便是崇清观的观主,龚炎则肃着脸应下,与春晓同往后面的寮房去,到地方就见迎面墙上一副元始天尊图,下设香案,白瓷净香炉内燃着香,两旁有贡果,地上铺着八卦纹样蒲团,徐道长似才从蒲团上起身,就立在那,施礼道:“无量天尊,两位回来的刚刚好。” “哦?”龚炎则沉声问:“道长如何这样说?” 徐道长一副团脸,笑容和气,眉梢有两缕长眉,看人时目光极亮,有六十几岁年纪,说话的语气慢悠悠的,道:“贫道为这位檀越找到了这个。”就见手心里托了一样东西,绣花针一样,却没有针孔,一端戴了个帽儿,倒似铆钉,却也太精致了些。 “这是?……”龚炎则与春晓都看着那物,龚炎则抬头问起。 徐道长道:“这个物件叫做小叶钉,檀越因魂轻体沉,附它不住,才会沉睡难醒。”转而看向春晓:“檀越是否在昏睡之际听的见周围动静?” 春晓忙点头,“谁来谁走做什么,都能听得见。” 徐道长点头,笑道:“并非大碍,将这枚小叶钉戴在身上即可。” 春晓闻言如获至宝,双手捧在手里,欢喜的什么似的。龚炎则也不再肃着脸,但眼底还有些担忧,对春晓道:“你回屋收拾一下行装,我这里还要谢谢徐道长。”春晓不疑有他,向徐道长施礼,才要出去,就听徐道长说:“今日贫道有一句话送给檀越。” 春晓忙郑重端立,洗耳恭听。 徐道长依旧和气的笑着:“贫道要说的是民间一句俗语: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檀越要记住,善始善终。” 春晓一时想不大明白,却还是恭敬的施礼,而后退出了屋子。 待她一走,龚炎则笑着多谢徐道长,并问他送给春晓那两句话的意思,徐道长只说将来有一日会明白。随后两人又说了些别的,龚炎则道:“此番有缘得遇徐道长这样的真神,正好有一迷题向道长求解。还是几年前,我一个兄弟与我说起的,困惑多年了。” 徐道长来了兴趣,忙问:“何种迷题?” “我那兄弟与我说,曾在睡梦之中见过一些人去过一些地方,这倒没什么,梦境陆离,不足为奇。只古怪的是,后来他路过梦境之地,竟然真的遇见其人其事,不由惊慌,也曾问过许多自称看破天机之人,却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他却皆不肯信,几年来一直迷惑。” 徐道长一怔,慢慢锁了眉头,想了又想,沉声道:“他之遭遇,显见是魂飞离体了,倒也不算稀罕事,只一回两回不当事,倘若经常如此,怕有性命之忧。” 龚炎则脸色一变,道:“倒是不曾听他说再有相类事情发生,敢问道长破解之法,也好回去与他说起,不至于吓到他。” “得其果,寻其源。要知道他为何离魂,才能寻到相应的法子应对。”徐道长慢慢说道:“离魂有许多缘由,但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外因,有东西勾他出来,让其被迫离魂;再有一种是主动离魂,就是他想去做平时不敢或不能做的事,睡梦中便要去做;贫道说的这两种都是不知自己离魂而离魂;唯有最后一种颇为麻烦,乃是……” “什么人?”龚炎则一身武艺,比常人耳聪目明,见门上晃过黑影,立时走过去将门推开寻望,却听一声尖啸,这几天跑的没影的鹰隼在低空盘旋,想必门上投下的黑影是它所致。龚炎则瞪了那畜生一眼,将门关好。 以此同时,藏在拐角的春晓长长吐出一口气,死死盯着那门许久,到底不敢再去偷听,且龚炎则也要出来了,只得皱眉离开,心里暗暗想着:徐道长说的三种,我只听来两种,主动离魂这种事不用想,肯定不对,但第一种也不太合情理,最起码,她是知道自己离魂的。可惜没听来第三种,这个徐道长也是,说话如此之慢,愁死个人。 春晓回到住处,行礼已经被福海收整过了,她便坐下喝水,才倒出一碗就听门响,龚炎则迈进门来。春晓暗道好险,忙起身问:“徐道长与你说什么了?” 龚炎则面色如常,将桌上的茶碗端起,送到嘴边皱了眉:“太烫,你几时倒的。” 春晓暗惊,低了头道:“方才倒的,婢妾不是很渴,只想着润润喉。三爷要喝,婢妾把茶碗端去窗口凉一凉。” 余光里瞥见龚炎则点头,忙起身,端了茶碗走去窗边,在窗边静默了片刻才转回身,心道:别因心急露出破绽来。 “你站那里做什么,真个要等水凉啊,呆瓜,过来,爷有话与你说。”龚炎则洗手净面,倒不曾换衣裳,正要坐下,抬头见她傻站着。 春晓假装摸了摸茶碗,道:“还有些热呢。”这才走去龚炎则身边,望着他,等他说什么。 龚炎则瞅了她一眼,身子向后仰,手臂伸过来将春晓拽到胸前,搂着道:“等回了府,你也别说被卖不被卖的,只说与爷出来逛了一圈。” 春晓怔了怔,唇边带出讥讽,自己被卖这一回,着实不光彩,只怕以后少不得听人说三道四了,龚炎则这么说无非掩耳盗铃。 龚炎则听不见她应声,用手拍了拍她脸颊,“听见没有?” “嗯。”春晓轻轻应了, 龚炎则仰躺着,却似能看到她的表情,轻轻悠悠的道:“你也不须烦心,没人敢多嘴多舌的。” 春晓已经懒的应声了,人都是百种面孔,滚轴般的舌头,龚三爷再有威势,也架不住人家背地里说呀。只她这样想,却在回到沥镇后,被惊吓了一番,也彻底信了龚炎则的话,没人敢多嘴多舌……。 …… 路上再无事逗留,顺风顺水的在八丨九日后,龚炎则几人终于回到沥镇,在城门口遇到同样脚程的福泉,只与平日见他不一样,就见此时他扛着一根婴孩儿手腕粗的圆木,那只鹰隼用尖锐的爪子抓在上面,嘴巴不时戳戳身上的羽毛。 龚炎则忍不住笑:“猴儿,你是要离了爷改行杂耍卖技去不成?” 福泉苦着脸,凄凄惨惨的道:“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一刻都不想与这畜生一处呆着了,说来也是奇了,往常它飞去爷那里,无事是不会飞回来的,这回却是来来回回周转,不知它犯的什么病,可把小的折腾够呛。” 福海却调侃道:“说不定它心里是惦记哥哥,两头放不下,才来回转呢。” “去你的!”福泉恶狠狠的呸了声,把龚炎则几人乐的不行。 春晓也跟着笑了笑,透过面纱看那鹰隼,不知是不是鸟儿都是灵敏的,立时也看向她,圆圆的眼睛锐光闪动,忽地自头顶延伸后脊梁炸起毛来,慌不择路的猛地飞去天上了。 “诶?”福泉肩头一轻,回头就见鸟飞了,随即恨恨地跺脚:“没良心的小畜生,回来时一下都不飞,害我扛个木头惹了一路围观,如今到地方了它倒飞了,欺人太甚!” “哈哈……”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春晓却没笑,仰头看那鸟儿,若有所思起来。都说万物有灵,如今倒是信了,那鸟儿该是能看见肉丨身里的她吧。 众人进了城,龚炎则便不在车厢里坐,而是出去骑马,他方一出现在街上,许多人便自觉让路,原是沥镇这个地方,三爷的名号太响亮。更有一些大胆的女子,帕子捂着半张脸,只把一双美目往龚炎则身上抛,龚炎则亦不觉得什么,时而会对容貌好的笑上一笑。 春晓也不去押酸吃醋,悄悄挑了帘子往外张望着市井热闹,看着看着,就见车子往一处巷子里拐,那巷子狭小,只容一辆马车通过,走至中间,迎头与要出去的马车相对,龚炎则叫人上前去问谁家的,让他们从后方的巷子口退出去。 随从回禀道:“爷,是周家外嫁的二姑娘,正要回去。” “让她退出去。”龚炎则随意道。 随从道:“二姑娘说想见见爷,还说爷若不见,她就在巷子里闹起来,怕谁脸上都没光。” 龚炎则这才动了动眉梢,可也不见怎么在乎,冷笑道:“你去说,甭管是混浊不知事的滚刀肉,还是那不要命的,爷见的多了,她要闹便闹,爷没什么亏她的。” 随从立时回去说了。 没一会儿,那马车非但没退出去,还自车里走下来个女子,看样貌二十多岁,正是芍药怒放之际,眉眼间有些周姨娘的影子,却更娇媚许多,脸上妆容也匀的鲜丽,头上身上珠环玉绕,走起路来袅袅多姿,径直朝龚炎则来了。 龚炎则微微一怔,没料到闺阁女子会抛头露面。 那女子到近前,也不施礼,极大胆的抬头盯着龚炎则,直到龚炎则皱眉,她鄙夷一笑:“龚三爷许是不记得妾了,妾却记得三爷,一年前三爷来家里与父母在堂上吃茶,妾与三妹、四妹躲在屏风后偷看,当时就觉三爷仪表非凡、俊美异常,妾那三妹自此一颗芳心全在三爷身上。如今再看,三爷容颜依旧,妾那三妹却死于非命,孤零零连府上祖坟都进不去。”说罢错看目光,朝后面马车看了眼,眼中迸出恨意,又道:“三爷不愧是风流人物,死一房妾全不当回事,自有美人作陪,却不知车里是哪位?倒是比三妹会讨您欢心。” 春晓听这话里刀光剑影的,不由诧异,不曾想到龚三爷还有被女人这般说的时候,伸手挑帘子往外看去,见是一美人,更觉诧异,再想去看龚炎则,却是他端坐马上正背着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就听龚炎则道:“周氏生死都是太师府的人,无须他人置喙。” “呸!即你这么说,如何连块埋的地方都不给?”周二姑娘气息不稳的尖叫道。 听到此处,春晓惊诧的撩起帘子,问正在说话的两人:“周姨奶奶没了?什么时候?得的什么病?三爷您知道?” 因是在车厢里,她并不曾戴着帷帽,叫周二姑娘看个真切,不由倒吸凉气,心道:如此倾城容貌,怪不得我那三妹折在此女手里,龚炎则是出名的好色之徒,如今看并不为怪了。只此女也太歹毒了些,连个姨娘都还不是,却使出狠辣手段勾的龚三爷害死三妹,两个畜生,一对狗男女! 龚炎则闻声回头,冷声呵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还不滚回车里去!”实则骂的周二姑娘。 春晓却急着要问周氏的事,并不做他想,只缩了缩脖子,还欲再问,就见周二姑娘呵呵一笑,竖着眼厉声道:“装什么才知情,不正是被你这***狐狸害死的!如今又来我家扮宽仁,装大度,呸,早晚有一日,比你美貌年轻的得了男人的宠,叫你也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龚炎则徒然暴喝,“把这个疯婆子拖走!” 跟着龚炎则出来的都是男子,半路买的丫头进城时已经先打发回太师府了,如今听得三爷吩咐,福泉、福海两个少年硬着头皮过去拖拽周二姑娘。 因着男女有别,两人不敢过分拉扯,不想那周二姑娘泼辣的过了,竟不惧这许多男子,掐着腰大喊:“看哪个敢碰我,我又不是你们太师府的人,更不是龚三爷的小妾,谁敢!?” 春晓虽想问清周氏的事,但看周氏的姐姐如此能折腾,也是傻眼,忙招手叫福海过来,福海一脸的冷汗跑过来,春晓道:“赶紧去叫她家里人出来,这么闹,她父母面上也不好看。” 福海顿时点头,溜着墙根儿往周家去了。周家曾是耕读门户,祖父、曾祖父都是读书人,曾祖父还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如今这辈儿只念出个秀才,特别是周氏的父亲,早就弃文从商了,周氏小时候就认得西洋钟表,也是因着父亲养了条船,常在海上贸易。 福海拍门进去,就有人喊他海爷,可把福海乐坏了,这是认识的,忙道:“你家二姑娘在我们爷面前撒泼呢,赶紧的去人,把人拽回来,在外面这样闹,街坊四邻要怎么说?我们爷是爷们,倒不觉什么,二姑娘还要不要做人了?回了婆家又怎么说?” “啊?”门上的下人都愣住了,赶紧的一面叫人去与老爷说,一面招呼婆子出去劝二姑娘。 很快,里面疾步奔来个中年男人,穿的褚色夹棉缎子长衫,头戴软帽,见了福海就是一抱拳,“都是小女糊涂,还请三爷消消气,往我这寒舍坐一坐,吃杯茶。” 福海连忙侧身躲了,不受他的礼,脸色却摆的极冷,道:“周老爷家的二姑娘真是厉害人物,把三爷拦在路中间骂,可见老爷夫人最娇惯的便是这位,也就是老爷与三爷是相熟的人家,不然哪个能被人骂到鼻子上了还客客气气的,更别论我们爷的脾气,早就该将衣裳扒了丢出去现世解气!” 周老爷听的额头冷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伸手从袖子里褪出一个荷包,殷切的塞到福海手里,急道:“海爷可千万在三爷面前说一说,那丫头嫁出去后脾气越发的不像话,三爷真若气狠了,就是打杀了她也无碍,她婆家不顶事的。” 福海看着手里的银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知道周老爷重利轻别离,只不想连亲生女儿也不放在心上,怪不得当日为了讨好三爷把周姨娘送过去,不想想,以周家今时今日的势头,女儿嫁个小官或是殷实人家正合适,何必上杆子给人做小呢。 外头巷子里声音渐渐小了,不多时,有马车从门前倒退着出去,正是周二姑娘坐的,福海只想是被婆子劝回婆家了。却不知道周二姑娘是被两个婆子箍住了身子堵住了嘴,拖回车上,亲自押送离开的。 不一时,春晓的马车进了周家,龚炎则亲自扶了她下车,行到二门处,春晓被等在二门的一众女眷接了,龚炎则转头与周老爷说话。 不说周老爷见龚炎则一味献媚讨好,只说春晓与周氏的母亲和几个伯娘、婶婶见面,亦是众星捧月,周氏婶娘道:“老太太近来身子不好,不能见你,正说自己个不中用呢。特特的叫人送来果子糕,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快请尝尝。” 春晓道谢,却说才在路上吃过饭,还不觉饿,并没有吃。 屋里一静,婶娘干巴巴笑道:“那请吃茶。” 春晓点头,边吃茶边在心里犯嘀咕:方才周氏二姐说我害死周氏,现下这一家子神色也不对。周太太始终微低着头看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大伯娘面无表情,肃穆的似庙里的泥胎菩萨,其余两个婶娘和三个嫂嫂更是只闷头吃茶,似怕被人为难似的。 春晓想不出头绪,也不知怎么提周氏死亡的事,毕竟眼前的人都太古怪。 她不问却有人提,一直招呼她的婶娘突然道:“我们家小三儿也是没福气,一场病撒手走了,以后不能再侍候三爷,也不能与俞姑娘这样好性子的人做姐妹了,唉,这都是命!……” 春晓闻言忙放下茶碗,打听:“姨奶奶得的什么病?” 婶娘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就是风寒,都是想不到的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9章 看戏与作戏 第99章 看戏与作戏 倘就是风寒,如何周氏二姐咬牙切齿的说是我害的? 春晓垂着眼帘没言语,待吃了几口茶,就听婶娘抹开话头说起衣裳料子,可着劲儿的夸春晓身上穿的好,还上手摸了两把:“这料子滑的,不亏是江南的东西,就是精细。这花样子绣的也好。”转头招呼其他人,“平日见的都是兰花配个兰草啊,彩蝶一类的,第一次见兰花配流水的,真真是雅致的紧。” 大伯娘看都没往春晓这里看一眼,周太太仍旧把玩着晚上的玉镯子,那几个婶娘、嫂嫂也倒是捧场,干巴巴笑过便罢。只把活泛气氛的这位婶娘撂的没了脾气,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幸得这时外头进来三个姑娘,就似死水里放入了摆尾的鱼儿,荡起一丝涟漪。那婶娘忙笑道:“快来,见过俞姑娘。”又对春晓道:“这是我们府上三位姑娘。”指着瓜子脸丹凤眼的道:“这是四姑娘怜儿。” 怜儿与春晓互相施礼,就去周太太旁边坐了,该是周姨娘的胞妹。 婶娘又指另外两个面容清秀的姑娘:“这两个是五姑娘、八姑娘。” 春晓就见两个姑娘笔直去寻那两个婶娘,便知是一家子骨肉。 几个姑娘进来纷纷打量春晓,怜儿更是一双眼珠子都要黏在春晓身上,若不是周太太推了碟子糕点过去,她还在失神。怜儿收回目光,与周太太对着看了一回,但见周太太脸上淡淡的,怜儿却已经咬紧了下唇。 婶娘在一边看着,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很快又笑眼盈盈,与春晓道:“姑娘陪三爷去了江南不在沥镇,许是不知道,咱们沥镇里发生了件大事……” “俞姑娘真个陪三爷去江南了?”那婶娘正要说些趣事,却被怜儿将话头截了去,就见怜儿目光带出几分傲气和不信。 春晓笑容浅浅,道:“我也分不清哪里是江南,只见那里的人都穿的春秋的衣裳,那里街市上鲜见骑马的,大都骑驴子,我们爷的马从街市过,引得好些人瞧,也不知是瞧爷长的高大英俊与他们那的男子不同,还是瞧马来着。”说罢也觉这么损龚炎则很是舒爽,笑容真挚许多,看在旁人眼里,倒觉得她与龚三爷亲密非比寻常。 在场的一众周家内眷齐齐向春晓看来,周太太神色更冷淡了,怜儿却是皱着脸拧着帕子,几位婶娘则有些惊诧,嫂嫂们更是互相对望着,还有那五姑娘、八姑娘更是流露出羡慕之色。 忽然周太太起身,道:“我头有些疼,先回去了。”也不与春晓打招呼,拉着怜儿我就往外去。 婶娘急忙站起来要说些打圆场的话,不想大伯娘也起了身,更是什么也不说的走了。 “呵呵,都是药罐子,往常也不太出来见客,俞姑娘你千万别介意,咱们说到哪了?对,说三爷呢,三爷瞅着极有威势的人物,真想不出还有这样细心的地方,说是特特的寻道观求平安符,你们去的哪间道观?还是这一路走,你两个逛了个遍。” 春晓觉得也没必要装笑脸了,人家都没给她好脸色,何必上杆子热乎?更何况是把她卖去烟花地的周姨奶奶家里,也难有结交的人物,便神色冷了下来,并不接那婶娘的话,手上抻了抻衣衫和袖口,站起身道:“麻烦与三爷知会一声,我身子乏了,问三爷什么时候回。” 婶娘与其他几位也都站起来,婶娘道:“哪能坐这一会儿就走了,定要吃了晚饭再家去,俞姑娘若是累了便去我那里歇歇。”说罢不管春晓皱眉不乐意,硬是将人拽走了。 春晓一离开,厅中几个女眷坐了回去,就听她们道:“颜色太耀眼了些,我看比宫里的娘娘不差什么了,难怪小三儿受冷落,放这么一位在后院,旁的女人还想着男人的边么?” “不受爷们待见的女人海了去了,也没见都去偷丨人,你们看二嫂那张脸,还当自己女儿死的冤呢。” “咦?婶娘,不是说暴毙吗?真个是三爷给……” “嘘,都闭嘴吧,二房里那些烂摊子事与咱们不相干,咱们只管盯着相公孩子读书才是正经。” “说的是。” …… 春晓随婶娘去她院子,名为立春阁,牌匾上的字镌刻的有型遒劲,倒是难得一见,春晓不由立在下面看了一回,那婶娘自称许氏,颇为骄傲道:“这是我家夫君提的,总说少年轻狂,写的不好,我也不太懂,却没让人换下来了,一直挂在这里。” 春晓道:“我也是看个热闹,就觉得写的干净利落,都说字如其人,想必叔父是个果决干练的性子。” 这话谁不爱听?许氏乐的不行,却摆手说了许多自己夫君的小毛病,后来见春晓只客套的笑并不言语,才悻悻住了嘴。 春晓在许氏这里坐了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就听丫头来报少爷来了,为了避嫌,春晓与许氏打了招呼,带着个她们院里侍候的小丫头去园子里逛逛,后见有座凉亭,便不再走,在小丫头放的毡垫上坐了。 小丫头七八岁年纪,没一会儿便站不住了,东倒西歪的靠在廊柱上,靠了会儿又说竹子太凉,想要回去加身衣裳,春晓面色不好的让她去了。 说起来还是要有几代的贵门里奴才规矩好,如这小丫头在太师府,必不敢这样做。 春晓又坐了会儿,眼见天边橘红,起身欲原路返回,寻了龚炎则出去。正走到拐角,就见远处小路上来的怜儿与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春晓不想与她们废话,便躲在原地没动,想着等人走过去了她再走。 怜儿似与那少年在争执什么,待走近了就见泪流满面,被少年拉住手腕,两人说的话也清晰的传到春晓耳朵里。 “你说的话管用吗?倘若能听你的,我又何苦去给人家做妾。” 少年面皮涨的通红,道:“你明明知道你三姐暴毙是怎么一回事,还要去送死吗?你先别急,我爹这个月该是回航,等我爹回来,自然有人给你我做主。” 怜儿却使劲抽了手腕子出来,带泪的眼却十分冷静:“你是你,我是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替我做的哪门子主?我爹……我爹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前阵子我娘才知道,那小妇还给我爹生了儿子,如今六岁了,我是没有亲兄弟的,如今三姐姐也不在了,二姐姐婆家指望不上,若我不嫁过去,谁还能替我娘撑腰,你也该明白,我爹最看重的就是生意,而别说在沥镇,就是半个京城的买卖也是龚三爷说的算,你说我爹怎么可能应你家亲事?” 少年愣了一阵,突然大声道:“说这许多还不是你要嫁?贪慕虚荣的贱货!和你姐姐一样,你姐姐成亲了还偷丨人,你比你姐姐还厉害些,成亲前就被我摸遍亲遍,你就去给龚三爷戴绿帽子吧,小爷我不稀罕!” 春晓听的傻了,周氏偷丨人的事竟是人尽皆知了?那龚炎则不可能不知道,就他的脾气知道了会怎样?难不成……。春晓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惊骇的想到,周氏大约真死在龚炎则手里! 一想到成日里与自己亲亲我我的男人,会冷酷如斯,春晓忍不住整个人抖起来。 要知道,周氏可是怀过他的孩子的,都说周氏得三爷信重,将内宅事务交到她手里,可想两人也有恩爱的光景,即便相敬如宾,还有一日夫妻百日恩之说,如何就凉薄成这样?那是条人命啊! 春晓脑袋里如同装了纷乱的蜜蜂,嗡嗡嗡的搅得没心思再听怜儿与少年说什么。而怜儿那里才要呛声,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人击掌道:“精彩至极!”将怜儿与少年吓的魂不附体,怜儿忙躲到少年身后,那少年抬头去看,就见一身墨绿凤尾连枝锦缎长衫的男子铁青着脸踱步而来。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惨白着一张脸的许氏及被人捂着口鼻的周二老爷。 周二老爷起初挣扎,这会儿也白着脸僵住了。 随从赵福慢慢将手拿开,周二老爷似活了一口气,耸着肩膀深深吸了,两步迈到少年跟前,一把抓住少年的脖领子将人扯到一边,然后对着惊恐抬头望过来的怜儿就是一耳刮子,打的怜儿嗷的一声惨叫,顿时嘴里吐血。 龚炎则冷笑着点头:“如此看,周二老爷的好意我是无福消受了。我看四姑娘正应该嫁给他。”目光扫向少年,说不出怎么凌厉,却让人觉得骨头缝里渗出凉意,那少年不敢看龚炎则,才低下头就听头顶那似随意的寒凉语气:“你救她一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言罢,在场几人的脖领后头都冒了寒气,狠狠哆嗦了身子。 耳闻不如见面,此一回都看清了,眼前俊美的男人,可不是见了美人就走不动道的风流子,乃是杀人不眨眼的地狱阎罗! 春晓直直的看着龚炎则,心中是何感想已不足为外人道。 龚炎则似有所感,往春晓的方向看过去,见拐角一抹鹅黄羽缎兜帽,微一愣,随即皱眉,迈开步子就朝春晓走去,春晓背靠在墙上,眼睁睁的看着他来,脸上白的吓人。 “你在这做什么?”龚炎则一把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还不住的哆嗦,以为她是听了怜儿与少年的话不安,便将人搂住,贴着耳朵道:“知道怕了?以后看你还不敢尽心侍候爷,放心,那样的女人爷不会要。” 春晓怔怔的抬头,难道在他眼里,女人只是争风吃醋?不是更应该看重人命?这一刻,她深深觉得,自己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龚炎则拉着春晓出来,周家人连抬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龚炎则也连个眼风也不曾给周二老爷,带着春晓径直出了园子。 周二老爷一心攀附龚炎则这棵大树不成,却是一个两个女儿往死里拖他后腿,气的周二老爷回房就与周太太一场撕打,骂她:“教的好女儿,都是做婊子的货色!” 周太太哭爹喊娘扯着周老爷的袖子狠命哭:“谁家是卖女儿来着,女儿被人害死你不去管,倒来娘们屋里耍威风,好个认财不认亲的怂货!” “胡说什么?你女儿偷丨人,还有脸去和人家理论?你若觉得光彩你便去,别扯着我!”周二老爷一边往外扯袖子一边喘着气道。 周太太却是不信,只道:“什么偷丨人?去他娘的狗屁,不过是想着我女儿碍了他爱妾的眼,如今弄死人不算,还不给块地方埋了,这是要叫我女儿死也做的孤魂野鬼呐!本是该去闹一场得个公道,也叫世人晓得他龚三爷就是个什么人,不想你竟鼓动着怜儿去做妾,死一个不算还要再搭进去一个,你这分明是拿刀剜我的心肝肉儿啊,待我死了,你好领那个狐狸精和野种进门!呸,周老二,告诉你,我好着呢,有我在,什么魑魅魍魉想都别想!” 不说还好,一说周二老爷也恼的不行,本念着岳家还有些人脉,给她留些体面,不想竟是蹬鼻子上脸,当即气急败坏道:“好的很,那你可得长寿了,看我怎么娶月娘进门!” 嗷的一声,周太太就扑了上去,周二老爷脖子脸都被抓出了血道子,夫妻俩个撕扯成一团。 不说周家如何闹的,只说春晓心内揣揣的与龚炎则回了太师府,方一到了下院,就见夕秋、思瑶、思华、思岚都在,那日陪着春晓在园里碰到周氏隐秘的小丫头也一张笑模样的往春晓身前凑了凑。 龚炎则瞅了眼也没呵斥,先一步进屋子洗漱更衣,春晓却被几个丫头围着,叽叽喳喳的说着离别后的事儿,听她们话里的意思,真个当做她与龚炎则出去江南溜了一圈。再没人提周氏,正如龚炎则所说,没人多嘴多舌。 用过晚饭,龚炎则便去书房处理事务,春晓看着丫头在房里忙碌的收整从江苏带回来的东西,有绸缎有成衣,有绣花样子也有针头线脑,还有金银首饰与胭脂水粉,只把思岚几个丫头看的目瞪口呆。 春晓想起在路上,龚炎则每到一处就要采买一些东西,积少成多,何况采买的时候就不少。因此福海另外雇了三辆马车来装,这三辆车,有半辆是药材,半辆是布匹,其余两辆杂七杂八,甚至还有孩童玩的拨浪鼓。 此时思岚拿着拨浪鼓看,但见象牙柄,赤金的铆钉,细腻的鼓皮,两头拴着彩绳绑着刻了福字的金豆子,既稀罕人又贵重,眼珠转了转,忽然惊喜的挨到春晓跟前:“姑娘是不是瞒了什么?” 春晓一愣,摇头:“瞒什么?” 思岚笑的促狭:“姑娘不说奴婢也猜的到,这个……”她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又往春晓肚子上努了努嘴儿。 春晓再愚笨也想到她误会了,忙道:“胡乱想什么,这是三爷买给红绫肚子里的孩子的,说是抓周能派上用场。” 思岚一听就蔫了,又怕春晓多想,转身道:“才三个多月,谁说的准呢。”随手将拨浪鼓放到匣子最底层。 春晓只笑笑,其实当时是她在银楼看到这面拨浪鼓可爱,多看了两眼,龚炎则就非要买下来,春晓觉得这面鼓太过贵重,又不能真的耍在手里玩,龚炎则便说,倒是可以留着抓周用。 如今值当龚炎则惦记的抓周礼,也只有红绫那里有盼头了,见思岚将拨浪鼓收了,春晓动了动唇,却没说叫人给红绫送去,一想红绫为了争宠,什么歹毒的事都敢做,就先在心上厌腥了,一眼都不想见。 若把周氏比做横冲直撞的狼狗,那么红绫就是真正的恶狼了。 丫头们一边忙碌一边说着话,夕秋管了屋里的收支银两,正将记好帐目的银两放进匣子里,随口道:“侍候姑娘一起回来的两个女孩儿现下在厢房里安置,不知姑娘要不要放到身边来,还是安排到别处去。” 说起这两个倒是省心,两个都百伶百俐的,不但懂眼色还都是活泼的性子,放在身边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陪着春晓解闷。不得不说,龚炎则挑人的眼光是极老道。 春晓道:“就在咱们屋吧,与思瑶、思华一样,先做个三等丫头。两个丫头针线都是极好的,就管着屋里的针线吧。”既如此,夕秋也就不再说别的,让人叫两个丫头来,早先春晓给两个取名思晨、思婉,也是没打算弃了她们。 两个进来围着春晓问寒问暖,春晓一一答了,她们才去了暖阁收整。 春晓想,既然带回来的都有了安置,不应该不给小丫头点名头,就叫那小丫头来,取名朝阳,留在屋里做跑腿递话的活儿。因着朝阳的名字后来引来春晓的一场羞辱,却是后话。 春晓又问孙、钱两个的事才知道,孙婆子已经求恩典得了卖身契出府,钱婆子回了下院,仍旧灶上主勺。得知这样的结果,春晓委实大为诧异,没曾想孙婆子这样爱名利的人怎么舍得自求出府的。那时还数落春晓:外面有什么勾的姑娘好好的富贵不享,非要离了此间去。如今看看吧,她还困在宅门里,说风凉话的却已经走了。 春晓感慨万千,叫夕秋得空去问钱婆子,孙婆子的住址,也好能帮一把是一把,当初终究是自己连累了人,又相处一场,送些银钱再合适不过。 屋里的丫头似都恢复到去江南前的日子,唯独一人,春晓没见到,绿珠。到处打听才知道,也是被三爷卖了,和周氏身边的养娘许氏、丫头虹柳一样,都是被挑了手筋、脚筋,灌了哑药的,而许氏和虹柳则是被送回了周家。 夜深人静时,春晓洗了澡,换了衣裳坐到梳妆台前往脸上拍甘露,又细细梳了头发,这才挽了个简单的歪髻朝炕上去,打算歇下了,龚炎则走时也说让她困了先睡,他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春晓这会儿才要钻被窝,就听在外值夜的思岚道“姑娘,院里的管事绿曼姑娘来了。” 绿曼是哪个?春晓嘴上说着让人进来,脑子里却糊涂,她披了衣裳起身,就见帘子后探身进来一个人,长眉疏影,目若点漆,秀挺的鼻翼下嘴唇略厚,看年纪二十五六,身上穿着蟹壳青的缎子袄裙,头上梳的一丝不苟,首饰戴的不多,却都是点睛之笔,将她略显平淡的五官衬托的端庄清丽。 春晓一时似曾相似,忽地想起在周氏院子里见过她,但来去匆匆,却分辨不出她在哪里侍候,原是鸢露苑的管事。 绿曼先施礼,笑道:“奴婢原先就替三爷管着鸢露苑杂七杂八的事,后来周姨奶奶要奴婢过去服侍养胎,奴婢便一直待在院子里,倒是太忙,没与姑娘说过几回话。”顿了顿,微微压低了嗓子道:“如今三爷又叫奴婢来帮忙,奴婢自知才能有限,既是姑娘回来了,自然要请姑娘管内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0章 闹鬼与过寿 第100章 闹鬼与过寿 春晓怎么可能会想着替龚炎则管内院?别说她本就没这样的意图,就是有,但见绿曼如此试探,便先厌烦了,心里想着,面上一点不带出来,笑容浅淡道:“说的哪里话,我可不懂什么管家,既然三爷交到你手里,你便好生管着,推来给我做什么。” 绿曼深深看了眼春晓,嘴角笑意真挚了些:“话不是这样说,毕竟姑娘才是三爷的枕边人,自然更懂三爷心意。” 春晓道:“三爷的心思不是我能揣测的,只身为妾侍,尽本分罢了。” 见春晓确实没有要夺权的意思,绿曼微微松了绷紧的脊背,与春晓说起话来亲近许多:“三爷走的这些日子,堆积了许多事务要处置,叫奴婢过来知会姑娘一声,就不过来了,他只在书房歇一宿,明早陪姑娘用饭。”说罢告辞:“夜深了,姑娘尽早休息,奴婢告退。” 春晓亲自送到门口,夕秋则一直将人送去二门,待夕秋回转,春晓问道:“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管的三爷的院子?” 夕秋原是外书房洒扫的丫头,又是家生子,父母亲戚遍布太师府,说起绿曼自然是知道一二的,扶着春晓上炕,一边放下帐子一边道:“早五六年光景了,那时三爷常年不在府上,若非老夫人做寿或是过年,一般时候见不到三爷的。虽说三爷不在,可内院里的事也需一个人操持,老夫人心疼三爷,拨了身边的大丫头绿曼过来。”说着将两头帐子都放了下来掖在被褥下面,探头小声道:“她今年有二十五了,都说当年老夫人有意让三爷收了她,可三爷一直没那个意思,旁人都不晓得绿曼怎么想的,一晃眼就是老姑娘的年纪了。” 春晓拉住夕秋的手,看着她道:“三爷就没替她打算过?” “怎么没有?问过的,除去府里有头脸的管事,还有三爷的手下,就那个叫赵福的,差点娶了绿曼,可绿曼给三爷磕头,死活不同意,当时头都破了,太师府里没有不知道的。”夕秋鄙夷的撇撇嘴:“她若是还惦记三爷,奴婢看是不成了。” “为何?”春晓不解的问。 “有姑娘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哪还有她立脚的份,别说立脚了,连个影子都插不进来。”夕秋笑嘻嘻说完,麻利的缩回身子,将春晓隔在幔帐里,脆生生道:“姑娘歇吧,奴婢就睡在外间,有事就叫奴婢。” 春晓却不似夕秋以为的羞恼,而是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想以前,没记忆,想以后,没出路。幽幽一叹,慢慢躺倒下去。 一夜无话,转天清早,龚炎则特特的回来陪春晓用饭,见春晓用的少,瞪了眼睛叫丫头又添了些汤,盯着她吃干净才算了。 春晓喝了一肚子汤汤水水,坐都坐的不舒服,盼着龚炎则离开,她也好去园子里走走。 龚炎则却慢慢品了茶,慢慢在屋子里踱步,似随意道:“针线匣子怎么不见你拿出来用?” 春晓怔了怔,道:“才回来,还不曾动针线,三爷要用吗?” “我一个爷们用哪门子上针线。”说完横了春晓一眼,又问:“你今儿要做什么?” 春晓道:“婢妾还没想……” “现在想!”龚炎则不客气的打断。 “……” 见春晓傻愣愣的不知所措的样子,龚炎则重重哼了声,转身出了屋子。 弄的春晓莫名其妙,立在门口望着龚炎则背影都不知道露了什么表情好了,不过总算是把这尊瘟神送走了,春晓吐口气,与夕秋说要去园子里,夕秋忙进屋去了兜帽和手炉,春晓叫夕秋回屋歇着,夕秋道:“夜里姑娘也不曾叫奴婢,奴婢睡到天凉,不觉困。” 昨儿是夕秋值夜,春晓却知道守着主子睡,怎么也睡不踏实的,就道:“你去吧,我让朝阳陪着我。” 朝阳照比同龄孩子稳重不少,但到底是孩子,夕秋不放心,就寻思岚去陪,寻了一圈不见,才察觉思岚侍候春晓洗漱后就没了影子,而思瑶那四个丫头都是外面买来的,对太师府不熟悉,夕秋抓耳挠腮的想不到合适的人儿,春晓见了又是一笑,带着朝阳走了。 天气已经冷了,春晓将兜帽掩的严实,手里抱着手炉,在园子里走的极慢,花木都已经枯槁,并没甚看头,朝阳看的无趣,却见春晓看的入了神,奇道:“花没一朵,姑娘在看什么?” 春晓喃喃道:“春有春意,夏有夏景,冬天看的自然是清冷萧索。” 朝阳顺着春晓的目光看了一回,小大人的摇摇头:“明明没什么看头嘛。”那娇憨的神态倒把春晓逗笑了,明媚的笑靥可把小丫头看的痴住。就听春晓道:“看不懂才好,女孩儿心思太重是要自苦的。” “苦?”朝阳又要问苦什么,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去看,小径深处走来一位公子,大冷的天穿着月白雁衔芦花样织金缎子长衫,蓝宝石腰带,配有香囊玉佩,再看面貌清雅俊逸,见她望过来便止了步子。 朝阳还没见过这般俊雅的公子,多看了一眼才转头去看春晓,却见姑娘也住了步子,与那公子隔着阡陌花木,远远对望着。 不一时,春晓向那公子施礼,而后转身向别处去了。 朝阳回头,见那公子久久立在原地,似被遗弃了般。 遇见庞白,春晓心头乱跳,第一反应竟然怕叫龚炎则看到,这才缓过神来忙忙施礼离开,想想赵氏被卖、周氏已亡,相比庞白还算讲理的性子倒好得罪,总好过龚炎则的霸权手段。 没了逛园子的心情,春晓无处可去,只得回了下院,由着思瑶侍候净手,便靠坐在炕边发呆。 思瑶瞅了眼,道:“姑娘要不要做针线?” 春晓想起早上龚炎则也问她做不做针线,左右无事,便道:“找纸笔出来,我画个花样子。” 思瑶忙诶了声,去置办了。 春晓很快画好,一上午就在房里绣花打发时间,中午龚炎则没回来用饭,她松快一时,中午歇觉也似踏实不少,下晌起身正想写两页字,鲁婆子来走动。 春晓忙将人让到西屋迎窗炕上坐了,又叫丫头端来许多干果蜜饯,上了一壶好茶,还紧着吩咐丫头去灶上知会钱婆子,蒸一屉糕点给鲁婆子带走。 鲁婆子一脸的笑,叫她别忙活了,又不是总也不见,春晓道:“可不是有日子没见了,婆婆身子可还好?” 鲁婆子道:“好着呢,脑子也清醒,哪个也诳不了老婆子一文钱。”逗的春晓笑,知道鲁婆子寡妇失业的,极看重钱财,却不是泯灭良心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张罗给自己看病了。 两人一处说了一会儿体己话,鲁婆子关切的拍着春晓的手背,叹气道:“你这小姑娘也是三灾八难的,只盼着以后的日子顺风顺水,与三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生个娃,婆婆我看着也开怀。” 春晓垂了眼帘,闷声道:“三爷自有人给生孩子,婆婆说我做什么。” “你还拧个什么劲儿,你走这一遭,虽没人提,可都心知肚明的,再看咱们三爷是咋对你的,女人要知道惜福,你活的好好的,让那些烂了舌根子的只有羡慕的份才是真好。我觉着,你的姻缘就在三爷这呢,红线绑着,哪里能让你逃的掉?孩子,别想别个了,啊。”鲁婆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然春晓怎么就又回来了?都知道是被卖了,山山水水的那么远,三爷不容易不假,说到底还是两人有这份缘。 春晓却始终记着周氏的死,任哪个女人不怕?万般不是,也有生路可走,如何就非要弄死?这件事放在心里不但没遗忘,反而在发酵,压抑不住的道:“周氏死的也太……”不等说完,鲁婆子突然拍了一巴掌,把春晓吓一跳。 鲁婆子忙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如今周氏那所院子……有脏东西!”言罢还左右看看,自己把自己吓的搓手臂。 春晓被弄的一愣,憋在心里的话儿也散了,疑惑的皱起眉来:“怎么说的?” “大太太房里的蓝玲有一日从那处路过,结果回去就病了,如今七八日也不见好,说是风寒,我瞅着不像,那眼底黑的跟抹了锅底灰似的,不是被脏东西缠上怎地?”鲁婆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春晓并不尽信,只自己是重生的,又经历了魂魄离体,是以只信这世间奇事怪事,却不信什么鬼魂缠身,若这般说,龚炎则还能有好?可你见人家吃的香睡的熟,没半点不适。 鲁婆子见春晓没言语,怕她不上心,还往那边走,就道:“姑娘信我一回,那里去不得。”随后还是觉得不放心,道:“不成,姑娘身娇体贵可不禁折腾,不如找一晚我陪着姑娘烧点纸念叨念叨,也好安心。” 春晓倒被鲁婆子神神叨叨的样子逗的想笑,随口道:“我没什么可安心的。” “怎么没有?周氏还不因为背着三爷把姑娘弄走了,才惹怒了三爷,所以说,三爷是真心待姑娘好,姑娘可不能再耍小性子……。” “为了什么死的?”春晓蹭的站了起来。 鲁婆子也不知自己说错了哪里,茫然的看着春晓,只见她脸色煞白,嘴唇都变了颜色,整个人都在发抖,可把她吓的不轻,忙站起来扯着春晓追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吓到了,都怪我,都怪我。”如何也得不来春晓回应,鲁婆子急的大喊:“来人,快来人,姑娘不好了。” 似应了那声‘不好了’,春晓身子晃了晃,将眼睛一闭,软倒在炕上。 外头正一边做活一边闲聊的几个丫头一听,急急惶惶的奔进东屋,鲁婆子喊着春晓,老眼落泪。夕秋道:“是晕过去了,我去取薄荷脑来熏一熏。” 思婉、思晨曾在路上被龚炎则千叮咛万嘱咐,说奶奶病才好身子弱,可想之前是病过的,这会儿忙拉住夕秋:“别瞎忙活了,快去情郎中吧,耽搁了谁都担不起,我这就去寻三爷。” 夕秋虽觉不至于,但也不敢拦着不让去,几个丫头分头忙活去了。 龚炎则得了信儿将一干管事的撩在书房,叫福海开了小门,疾步进了下院,他步子迈的又大又急,思晨被远远甩在了身后。进了屋,就见丫头们都围在炕边,他重重咳了一声,丫头们回头,霎时纷纷散了。 只有鲁婆子自行跪在地上,哭的好不厉害:“老奴……老奴……”惧着龚炎则的威势,又哭的久了,打着嗝的说不清。 龚炎则呵斥道:“白养了你们,主子如何晕的都不知道,滚过来一个给爷说明白。”幸好思婉心细问过鲁婆婆,七七八八的听明白了,忙过去回道:“鲁婆婆方才与姑娘在屋里说话,奴婢几个都在外间,方才鲁婆婆与奴婢说,姑娘听说周氏的院子闹鬼,受了惊吓才晕过去的。”思婉才来一两日,可不知道周氏是忌讳,随口就说。 龚炎则闻言立时沉了脸,指了两个丫头要把鲁婆子押出去打板子,鲁婆子上了年纪,哪里禁的起这番起起落落的惊吓,眼白一翻,尾随春晓也晕了过去,直把龚炎则气的七窍生烟。 不一时孔郎中过来,龚炎则忙将人让到屋里,盯着孔郎中细细把脉,而后又紧盯着问如何了,都道龚三爷风流,可见风流也有风流的好处,单凭女子颜色好,便也得了他的疼宠,如今尤以这位俞姑娘为甚。既然看出人家疼哪个,自然要更尽心一些,返回身又把了一回脉,倒把龚炎则弄的七上八下。 就听孔郎中道:“不碍事的,神思不稳,该是受了惊吓,至于昏迷不醒,乃是过于疲乏所致,只等睡醒就好。” 不说还好,一说龚炎则顿时僵住,两只眼睛都失了神,把孔郎中吓的一怔,忙伸手要给龚炎则把脉。 龚炎则摆了摆手,沉着嗓子道:“我无事,先生请。”将眼带忧色的孔郎中送出去,他脚步发沉的回到春晓身边,慢慢坐下来,握着她的手静默。徐道长当日说过,不论何种原因,人总是如此昏迷离魂,耗尽了精气神,也是活不长的。 “若非真是天不尽善?”龚炎则呐呐的自言自语。 龚炎则守着春晓直到外头天黑,丫头们皱着眉的没人敢进去请示要不要摆饭,正互相为难时,思岚哈着手推门进来,直道:“真冷,我瞧着是要下雪了。” 夕秋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嘘了声,横着眼道:“你这一天疯哪去了?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知道回来!” 思岚早看夕秋不顺眼,一家子亲戚没一个顶事的,还想在她跟前充大半蒜,想的美!一把将她的手拉下来,立眉立眼的冷笑:“呦,碍着你什么了?姑娘都没说我一句,你是老几啊!” 夕秋自然感觉得到思岚刺头,却不是在这个时候和她理论的,不住的要上前捂她的嘴,那头思华几个也不住摆手,急的跟什么似的,思岚一怔,才要问到底怎么了,就见东屋的帘子倏地掀开,龚炎则冷面冷眼的一声吼:“都给爷滚外头跪着去!” 思岚被吼的身子往后仰,幸亏夕秋扶了一把,她却不领情,挣开她,仗着自己母亲是三爷养娘,讨好的微微笑着往前一步道:“奴婢有错自是要认罚的,只三爷莫恼,气坏了身子奴婢母亲也是要心疼的。” 龚炎则两片嘴唇轻轻一动,并未听见说什么,思岚就挨了一脚,捂着肚子跪到地上,脸上疼的没一点人色儿,夕秋几个见状扑啦啦跪了一圈,磕头如捣蒜。 龚炎则压不住火,瞧着几个素日被纵的忘了身份的丫头,胸口又是一股子憋闷,总觉得春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恨不得现下就打杀了!他越想眼神越阴冷,直把不甘心挨这一脚的思岚瞧的魂飞魄散,当即顾不得肚子拧劲儿的疼,哭喊着求饶。 “谁在外头吵什么呢?”声音不大,却叫众人一静,龚炎则甩袍子疾步进了里屋。 “晓儿……”见春晓怔怔的坐在那,他过去直接将人抱了,用下巴殷勤的摩挲着她发顶,显见是吓到了。 春晓被抱的太紧,勒的怕是要断气了,紧着拍男人手臂:“放手……放开……” “你怎么样?”龚炎则回神,松了松手臂,却没把人真放开,仍旧搂在胸前。 春晓喘匀了气,忽悠想起鲁婆子说的话,不禁侧仰着头看男人,却只见锦绣衣领露出的一节脖子,喉结随着他说话上下滑动,好看的下巴也微微翘着,如此生动,哪里似冷酷之人? “你方才睡着可离了魂?”龚炎则问。 春晓慢慢收回目光,低下头道:“未曾。” “如此说来只是睡着了?真吓的人半死,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龚炎则似埋怨又似无奈的叹气。 春晓道:“徐道长给的小叶钉我正戴着呢,不会有事的。”她将小叶钉自头上取下来,原是龚炎则特意叫人打了一个空心的簪子,那小叶钉就放在里面,拧好机关,一点看不出异样,簪子也不过是素银雕镂并蒂莲嵌两颗莲子米大小的粉晶珠子,并不起眼,只当是日常戴的。 龚炎则摸了摸那簪子,拿在手里又帮她插在发间,思虑着道:“白日戴着没什么,晚上歇了还戴着就奇怪了,明儿我去寻块好玉,用金镶玉的法子,看看能不能嵌到玉石上,这样你戴在身上合适许多。” 春晓抿了抿唇,感叹龚炎则诡谲难测,对人好时掏心掏肺,对人狠时绝情绝义,自己与这样的人在一处,当真是百般煎熬。 龚炎则却不知道怀里的女人所思所想,只觉得如今能抱着便踏实了,又因折腾这一番,他也是身心疲惫,一面叫丫头端夜宵来,一面叫福海将书房里的东西搬到下院来,把西屋做了小书房,值夜的丫头搬去了稍间,又叫春晓坐西屋,就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人。 因春晓没什么事,几个丫头罚跪也起了身,又扣了三个月月钱。思岚被打杀一场,春晓叫夕秋去照看,夕秋却扭着身子说:“人家不一定稀罕。” 春晓看了夕秋一眼,改叫思婉过去,余光里扫见龚炎则往她这里盯了好几眼,便丢开手,只在西屋翻了本书看,乃是龚炎则找来的游记。 龚炎则这才专心处置起庶务来,待天晚,与春晓回屋歇下不提。 转天早起,两人一起用的饭,龚炎则要见外管事总不能在西屋见,只得厉声吩咐丫头们侍候好主子,而后才去了书房办公。 春晓等了一阵不见龚炎则折返,这才叫来思婉,问她思岚怎么惹到三爷的。 思婉道:“昨儿思岚一整天不在,回来也不晓得奶奶晕过去了,只当没事似的与三爷说笑呢,三爷给了计窝心脚。” “一整天不在?去哪了?”屋子里的丫头多,她又没心思看着,倒不知思岚不在。 思婉道:“下个月初八,三爷过寿,思岚与她娘紧着做针线活,要给三爷庆生礼呢。”说完也唏嘘,又费心又费力的讨好,结果还挨了打,怪不得哭的泪人儿似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1章 磨合 第101章 磨合 今日一早上天儿有些闷,北风似也歇了,福海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对身旁的人道:“看起来要下雪。”说完站定,高声喊道:“谁在里头?” 正与春晓说话的思婉停了下来,从窗户往外看,隐约见门外福海正张望,身后还跟着捧了东西的小厮,忙走去门边将帘子一掀,清清秀秀的小脸儿上,一双眼儿好奇看过去:“海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呢?” 福海笑道:“昨儿天晚,三爷书房里的东西还有许多没动,方才三爷吩咐,让我们把东西搬过来。” 春晓向外瞅了眼,见大多是账册,不由抿住唇,看来是真个要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了。只吩咐思婉帮着归置,自己个进了东屋,才在炕边坐了,手便碰到了针线匣子,她盯着那匣子看了半晌,喃喃叹气道:“我到底要怎么做?” …… 龚炎则回来的时候就见思婉捧着个朱漆匣子,瞅着面熟,招手叫她过来,“这里面装的什么?”说着伸手掀开,一见里面的东西就笑了,道:“原是这些啊。”直接拿到手里,朝思婉摆摆手,随后进了里面寻春晓。 春晓正坐在炕边做针线,眼神专注,似没留意回来人。 龚炎则放缓了脚步走近,就见绣的宝蓝色八宝蒲团样子的腰带,见宽窄便知是男子的,心里高兴,假意咳嗽了两声,道:“好认真啊。” 春晓的确绣的认真,不过是借着绣花暂且抛撇了心内烦闷,忽听头顶低沉的声音,便是一激灵,抬头就见龚炎则想笑又绷着笑的脸,险些叫针扎了帧 龚炎则把手里的匣子放到炕边,然后转过来将春晓绣的腰带托在手里看了看,随手丢回去,满不在意的样子:“勉强入的眼。” 本以为春晓会说些讨喜的话,不想她捡起那腰带又低下头去,捻着针要接着绣。 龚炎则瞧她那木讷的样子又如先前一样,皱了皱眉,这女人显见是在外头更乐,回了府就发闷,可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找机会再领她出去走走就是了。想到这,他拉了椅子坐到春晓对面,指着那匣子道:“瞧瞧那里头。” 春晓暗暗吸了口气,将腰带放下,伸手把那匣子拨弄开,就是一愣。里头的东西许多是童趣盎然之物,铜杆的小锤子、木头雕的扯线人偶、弹弓、鼓棒,还有两把折扇并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就听龚炎则道:“幼时贪玩,拿这些东西当宝贝,旁人给爷百两银子都不曾换走一颗玻璃珠子。笑话,爷卖什么也不能卖这个,瞧见那把弹弓没,爷就用这么个玩意将云祥、瑢天几个小耗子打的满园子乱串。”说完不等春晓反应,先笑了一回。 春晓摸了摸那弹弓,似不太敢碰,龚炎则瞅着,伸手拿过来,起身抓住春晓的手,拉着她就要往外去,春晓忙问:“三爷要做什么?” 龚炎则道:“跟着来就是了,这么多话。” 春晓鼓了鼓胸腔,到底不敢再说别的,跟着龚炎则往外去了。 两人出了房门,守在门口的福海赶紧低下头就要跟着侍候,龚炎则脚步不停的道:“不必跟着了。”福海顿住脚,口中应是,等耳边脚步声远了,他才抬头去看,就见三爷与俞姑娘两个手拉手的拐进书房外的练靶场。 到了地方,龚炎则松开春晓,春晓不安的左右看去,却是一片四四方方的空场地,左右有围墙,正前方种着许多高大的树木,树前立着三个草编的靶子。龚炎则一手掂量着玻璃珠子,一手捏着弹弓,望着前面的靶子对春晓道:“今儿让你见识见识爷的本事。”言罢突然伸直手臂拉开弹弓,春晓也没见他何时夹了玻璃珠子,耳边就听嗖的一声破空的动静,前头的鞭子动了一下。 “你去瞧瞧。”龚炎则努了努下巴。 春晓上身只穿了件夹袄,脚下是在屋子里穿的软底绣花鞋,方才疾走过来不觉得,这会儿有些冷了,强忍着冷意,微微哆嗦的走到靶子跟前,靶子用劲草编的十分密实,中间点了油漆红点,此时那红点中心堂空着,春晓一愣,明明听到发射出去的声音的,珠子怎么不在上面?又细细看了看,忽地灵机一动,向身后的大树走了过去,果在靶子后面偏左边的一棵树的树干上寻到了那颗珠子,已经嵌的深了,单她用手是扣不下来的。 龚炎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立在她身后,见她盯着那珠子看的极其认真,倒是与做针线时一样,不禁摇摇头,这女人怕本就是一门心思的性子,他故意脚底下弄出些动静,春晓蓦地扭头,见是他,眼帘又垂了下去。 龚炎则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小失落,也有些遗憾,连讲解儿时趣事的心思也淡了,伸手将她的手握住,触感冰凉,才发觉她穿的少,暗暗叹气的将人搂住往回走。 “三爷?……”春晓好奇怪,兴冲冲的跑出来,之前看势头,明明是要大展神威的,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回去了?如此鬼测的性子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倒是知道奔着树后头找。”龚炎则回想方才她往靶子后头去,就知道她有点子聪明劲儿,却不愿十分夸她,是以紧接着道:“那都是爷五岁玩剩的,你也算聪明了。”夸还不如不夸,果然见春晓咬了下唇,腮帮子有点鼓,显见是不服气。 龚炎则不由舒畅了许多,心里的郁闷也散了,嘴角咧着笑。 感觉到身旁的男人散了一身的郁气,春晓心头微微松了松,真真觉得与他在一处,度日如年。 …… 晚饭后,龚炎则在西屋看账册,偶尔会传来一阵噼噼啪啪拨弄算盘的声响,春晓将手里的绣活放下,吩咐思华铺床,自去净房擦了身子,换好中衣坐到梳妆台前,思晨忙自托盘里取了干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思瑶举着烧花小白瓷盒,掀开盖子,里面是雪色的面膏,春晓取了簪子头,轻轻挑了点儿在手心,慢慢漫匀了脸。待思晨将头发擦的半干,便拿了嵌宝象牙梳子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春晓与丫头们慢条斯理的弄完,耳听那边还在翻账册,春晓佯装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思晨忙道:“奴婢去看看三爷好了没,也该歇了。” 春晓心想,最好忙的很,忙一宿才好,面上却表现的昏昏欲睡装,点点头,眼见思晨撩帘子出去。 不一时那头听龚炎则道:“让你们姑娘先睡,爷这还要再忙一阵。” 也不用思晨回来禀告,春晓坐去炕边,踢掉鞋子,一栽魏身子便躺了,对身边的丫头摆摆手,道:“都去歇了吧。” 思华过来将锦帐掖好,几个丫头一同退了出去。 春晓裹着被子,发呆的看着帐子顶,看了一会儿赶紧闭上眼睛,默默念着:睡吧睡吧,睡着了就顾不得理会身边是谁了。 龚炎则回房的时候就见春晓侧卧着,头朝外,一张脸睡的红扑扑的,婉转娇憨,乌篷篷的长发铺展在枕头四周,她一只手却在捻着被角儿。龚炎则俯下身去,小声叫她:“晓儿……” 春晓睫毛犹如静止在花上的蝴蝶,一动没动,可见是睡的沉了。 龚炎则摇头笑了笑,脱了衣裳,躺去她身边,轻轻将人搂到自己被子里,将春晓盖的温暖的被子踹到了脚底下。龚炎则的被子里是暖的,身上却有些凉,春晓无意识的躲了躲,他一把捞住,哼笑着:“小机灵鬼儿,能躲哪去?若不是徐道长说你要养些日子,爷早办了你。”言罢也不见春晓一丝儿醒来的意思,便也合了眼,踏实的睡了。 且说龚炎则手里的生意多而繁杂,早年正因如此才常不在府中,如今堆积的事体愈发得去处置,心里却放心不下春晓,只说离魂这样的事,就够悚人的。可他行程紧不说,还有一些事潜伏危险,万万带她走不得,一时没有两全法。 就在龚炎则能拖一日是一日时,大房大太太那里却是拖不得了,冯夫人三天两头的过来哭骂一回,亲妹子、亲兄弟并堂姐妹,也是见天的过来,直把她养的稍稍好一些的头痛毛病弄的犯了,这些日子只吃药就花了上千两,今儿才吃过药,药碗还没端下去,就见蓝烟兴冲冲的奔进来,难见笑模样道:“太太猜怎么着,奴婢一早起来就见喜鹊叫的欢,正想喜从何来,这不,才出去,就遇着青叶回来了,这是老爷给太太的家书。” 冯氏怔了怔,不年不节的怎么有信来?莫不是官场出了什么事情,忙从蓝烟手里抽出信,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却是越看脸色越难看。 蓝烟瞧着苗头不对,佯装给冯氏倒茶,拎了水壶晃了晃,慢慢退后,转身要去添水。身后却听啪的拍案声,她死死皱了眉,到底面带惶恐的扭头去,惊道:“奶奶仔细手疼。” “手疼算什么,如今头疼的要死,手疼疼的过头去!”冯氏又拍了拍那信纸,气道:“我只当老爷在外头不容易,为官做宰的人物都是做大事的,咱们娘们的事儿何必就扰他清静,不想我不说,有人去说!赵氏那个贱货,竟敢私自给老爷去信,她是当我死了!去,把那贱货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还懂不懂规矩!” 蓝烟一听有人给太太泻火,忙乐不得的去了。 蓝玲始终病恹恹的,昨儿夜里下一场雪,院子里粉雕玉器的,她总在屋子里沉闷的透不过气,便起身将门开了,自己坐在门边,腾了个碳盆熏着看雪。眼见蓝烟脚下生风的出了院子,不由诧异,难道是太太想到了应付娘家人的法子或是三爷收了手不再整治冯家?如何就这样兴头。 没多久,赵氏随了蓝烟来,一看那忐忑发怵的样子就知道,是又惹了太太不高兴了,可这节骨眼上犯太太手里,不死也要扒层皮了。待赵氏进了正屋,蓝烟拎着水壶退出来,蓝玲远远的朝她招手。 蓝烟左右看看,抓了个小丫头去煮茶,自己溜到蓝玲这边。 “姐姐怎么坐在门口吹风?仔细头疼。”蓝烟过去就要关门,关了半扇,就听蓝玲道:“赵氏再有错也是大爷的生母,你小心大爷怪罪下来,不敢对太太怎样,倒叫你好受。” 蓝烟撇嘴道:“关我什么事,还不是太太看赵姨太太不上眼,时时刺着,三天两头拎起来涮涮,我们做奴婢的就算替赵姨太太说好话,如今也说的山穷水尽了。” “虽说如此说,我还是要劝你赶紧的去寻大爷报信,将功抵过,总比秋后算账强。” “正要去,姐姐真当我是蠢的。”说着就要去了,蓝玲一把拦住,溜着眼睛看蓝烟:“太太那头……” 蓝烟自是明白她要说什么,一边看着院子一边低声道:“老爷来信训斥太太了,说太太不该招惹三爷,还说长嫂如母,叫她别窄心眼儿的小家子气,又说离三爷寿辰也就小半个月了,吩咐太太备厚礼,最后说兄弟手足,再听闻她挑拨兄弟情义就换个懂事的来做正头太太。” 蓝玲明白了,没这最后一句,大约太太也想不到赵氏头上,有着庶长子的赵氏虽终日扮乖顺,到底不能让大太太安心,谁让大爷出息呢。 其实蓝玲也有自己的打算,年纪见涨,迟迟不见太太放自己出府,又搁到眼皮底下盯着,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打量着她是心腹丫头,要给老爷做妾呢。 但这不是蓝玲想要的,她倒是看中了大爷,只依照太太与赵氏母子的关系,她是嫁谁都行,唯独不会是大爷。又想那日夜里从周氏生前的院子里路过,听得里面男女龌蹉的声音传出来,,怪只怪自己耳聪目明,听音辨出是五爷,如今还想什么姻缘,不叫五爷害了就是造化了。 蓝玲胡想一气,蓝烟早就走了,就听正房里哭爹喊娘的尖叫夹着大太太抽软鞭子的动静,叫人发慎。又哭喊了一阵,动静渐渐小了,不一时就听冯氏大叫绝无可能,再过一会儿,有丫头被冯氏吩咐,小跑着出去院子。 几乎是蓝烟陪着大爷急匆匆来的同时,那小丫头陪了冯氏之子四爷疾步走来。 四爷轻蔑的瞥了大爷一眼,也不施礼,甩衣摆迈步进了正屋,眼瞅帘子放下,大爷也只看到生母侧着身子立在冯氏身旁,他忙上前叫丫头通禀,打帘子的桂菊却是为难的叫他等等。 屋内,冯氏双颊泛红的微喘坐在明堂正中,龚炎池进来就见桂柚将软鞭子收在托盘里,这是请内堂小家法了。所谓的内堂小家法是冯氏独有的,一根软鞭子裹了棉丝,抽在身上不见露骨露血,皮肉却是疼的直打颤,这种伤还特别容易消去印记,只一晚上差不多就看不出痕迹了。冯氏曾笑说:小家法整治爷们养的小妇最合适,保准打的她疼,又不碍着老爷们亵丨玩。 龚炎池只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给冯氏请安,随即坐到冯氏身边去,扯着袖子摇来晃去:“母亲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冯氏皱着眉头瞅儿子,到底禁不住他撒娇,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面上还硬撑着严肃,道:“多大的人了,来年弱冠就要娶亲了,再这么没规没矩的,看老爷知道不罚你!” “老爷不是不在嘛,儿子只与母亲好。”龚炎池笑嘻嘻的道。 冯氏一根指头戳他脑门,恨他不争气,余光里瞥了眼赵氏缩着脖子端着膀子立在跟前装老实,气就不打一处来,与龚炎池道:“你学业如何了?母亲正要与你父亲写信,说与你父亲知道,下回必要考校你。” 一听学业龚炎池一脸的不耐烦,身子向后倚靠,懒散道:“母亲可千万别提儿子,这几日家里头的亲戚跟开集会似的,闹的人脑仁疼,哪还有心思读书?冯六儿几个见天的围着我问什么生意什么货的,腻味死人。儿子看不惯他们靠着咱们家得富贵还一副咱们欠了他们银子的嘴脸,就与父亲写信去,叫父亲教训他们!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谁才是说的算的。” 方才赵氏直嚷着不是她告状,还说院子里人多嘴杂,不定谁说走了嘴与老爷知道,冯氏还以为她在诡辩,后来又一想,能与老爷去信的不会是齐、柳两个养了赔钱货的,不是赵氏又是谁,如今便只有儿子龚炎池了,不曾想只这么一说,龚炎池就承认了,直气的冯氏五脏俱焚,一时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 龚炎池却没留意冯氏,发了牢***后,眼珠子撩到屋里侍候的桂柚身上,桂柚十六的年纪,长的娇憨动人,又一身的凹凸有致,青春贲发。他正看的得趣,就见一只茶碗飞到桂柚肩膀上,桂柚哎呦一声,随即是母亲尖利的呵斥:“不要脸的贱胚子,勾丨搭爷们都到我跟前来了,你是想错了主意,下流种子也敢上台盘来,跌不死你,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叫她家里人来领了去,狐媚的玩意我这留不得。” 桂柚也侍候冯氏五六年了,真是晴天霹雳,哭的满脸是泪只说错了,再不敢了。冯氏却不听,只叫桂菊进来将人拉出去了。 站在身旁的赵氏脸色煞白,即便被指桑骂槐踩了半辈子,可一想身家性命都在冯氏手里攥着,就浑身一阵阵发寒,恨意更是浓的要把自己淹没。 龚炎池见了忙道:“关她什么事,儿子就是多瞅了两眼也没什么。” 冯氏冷笑道:“爷们都是贱种,好好的良家不爱重,偏爱这些下烂货。”说完又朝外头高声喊:“打她十板子!” “母亲!”龚炎池蹭的站起身,却见冯氏横着眼,眼眶都是红的,不由叹气,过去蹲下扯着她袖子,轻声道:“孩儿错了,母亲消消气,母亲该是知道孩儿的,孩儿必不是老爷。”这话点到为止,不可再说了,再说便是非议父母了。 冯氏瞪他,看了一遍又一遍龚炎池肖似自己的眉眼,长长叹气:“你去吧,好好读书,将来咱们大房全靠你了。” 龚炎池点点头,这才出了屋子,屋外龚炎检还站在雪地里,满眼焦急,龚炎池对这个庶兄厌恶至极,没有他,如何母亲哭的眼睛都不好了,冷笑了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龚炎池一走,屋里静默下来,冯氏揉着头,也不言语,赵氏偷偷揉了揉被抽的骨肉都疼的肩膀,压住心底恨意,思量着小声开口:“若说太太也没什么可忧愁的,只办妥一件事,便可万事大吉。” 冯氏连眼皮都不曾抬,却也没制止赵氏,赵氏会意,又道:“三爷如今极爱重俞姑娘,前几日把书房都挪去了下院,太太只要交好了这位,还怕得不了好吗?” “呸!”哪知听的认真的冯氏突然睁大眼睛,一口啐在赵氏脸上,恨声道:“就是你们这起子狐媚子拐带的爷们都坏了心性,还好挑唆我一个正头奶奶去交好她?没爬爷们的床,她如今还满院子端洗脚水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2章 冯氏下帖子 第102章 冯氏下帖子 赵氏从正房出来,给迎面站着的龚炎检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随即半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走过去。 这时桂菊也示意龚炎检进去见冯氏。 冯氏见这个庶长子从来都是淡淡的,但规矩不错半分,等他请安后,就让坐了,还让小丫头端来茶点,张口问了几句外头的事,而后慢慢放下茶碗,道:“儿媳妇的病可有起色?咱们房外头有自家药铺子,要用什么好药尽管去抓,一切已养病为重。” 龚炎检嘴里苦涩,妻子因落胎久不见好,又心思抑郁缠绵病榻快两年了,每每见冯氏,她总要状似关切的问上这么两句,然不过是敲打他少沾家里的便宜,不想想,妻子娘家这么多年送来的药材有多少。想自己作为丈夫,连嫁给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到,心头晦暗,对冯氏也是心灰意冷,少年时也曾想过与冯氏改善关系,与兄弟亲近,可惜……到底是嫡庶有别,他渴望的都是别人不屑的。 龚炎检将苦涩压在舌根下,嘴角淡淡笑着:“全劳母亲惦记,她已经好多了,药也不怎么吃的。” 冯氏点点头:“那就好,待她好了也好管家,我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却还管着杂七杂八的事,到底不如人家儿子孝顺,媳妇能干来的有福气,只能强打起精神头来,你父亲在外做官,家里的事儿一概不管,如今还要偏听偏信,也叫我灰心。” 龚炎检来的时候打听过蓝烟,正是老爷的家书叫太太发怒,又叫赵姨娘过来发落,只怕是自己母亲惹了祸,闻言忙诚惶诚恐的起身,撩袍子跪到地上:“母亲如何说的?倒叫儿子汗颜!儿子不孝,回去后立时给父亲上书,请父亲规教。” 冯氏看着深深匍匐在地的庶子,心里痛快:想跟我斗?你们母子叠起来也压不过我一根手指头,光是尊卑孝道压你不死!缓和了语气道:“快起来吧,也是举人老爷的官身,可不行像小时候那般说跪就跪,叫老爷知道,又要说我不知体恤了。” “不敢不敢。老爷也教训过儿子,母亲都是为了儿子好。” “你体谅我就好,你知书明理,与你那混不吝的姨娘不一样。行了,一大早的被闹的脑仁疼,你去吧。”冯氏端了茶,叫桂圆过来按头,期望疏解疼痛。 “是,请母亲保重身子。”见冯氏眼都不抬,龚炎检又立着等了一会儿,才慢慢退了几步,转身出去。 屋外,蓝烟与龚炎检走个碰头,交错而过时,小声道:“姨太太在小园子等呢。” 龚炎检立时轻声说了‘多谢’,脚步加快着去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桂菊撩帘子斜了蓝烟一眼,蓝烟打着哈哈道:“什么?没有啊。” 桂菊无奈的摇摇头:“你小心惹火上身,太太哪一日不把那娘俩恨的没边儿,你还敢往前凑合。”蓝烟也不接话,桂菊又嗔怪的看她一眼才出去。接过帘子的蓝烟背对着桂菊狠狠翻了个白眼,暗道:呸,当我不知你什么人,到处充好人,背后再去太太跟前卖好,太太把你当心腹,外头许多人把你当知心人,可是巧了,我长了一双阴阳眼,明的暗的一眼瞧的清楚,少在我跟前装神弄鬼。 那头龚炎检去寻赵氏,见了面忙问怎么惹了冯氏,赵氏不答,只细细问了冯氏与龚炎检说了什么,末了气恨道:“毒妇,她自己儿子惹的祸,往咱们娘们身上推!”转而关切的叮嘱:“大爷,这事你可不能又如往常那般背身上,这回不是小事,三爷是谁能惹的起的?毒妇能折腾就让她折腾去,等老爷回来必与她落不了好。” 此事关系三弟,龚炎检也在心里犯怵,万不想参合进去。就听赵氏讥讽:“想来也可笑,她这个做儿媳的倒得了老太太的真传,专做那孝道压人的事,且青出于蓝胜于蓝。”龚炎检不能与赵氏久在这里说话,左右看看,忙打断道:“太太要为难你,怎么又轻易放你出来了?” 赵氏闻言,目光一冷,挑眉道:“还不是我给她出了主意。”遂把事情简单说了。 龚炎检怔住:“太太真能去结交一个通房丫头?” “怎么不能,不但能,且紧着去亲近呢,你不信?等着瞧吧。”赵氏笑的愈发鄙夷了。 …… 只说春晓正在屋里做针线,叫思华寻了一匣子珠子宝石正往腰带上配色,就听外头有人问:“姑娘在不在家?” “外头是谁?”春晓抬头,思华将与春晓一起挑得的珠子放在帕子里包住,边抻了衣襟边往外去瞧,才出了东屋,就见朝阳举着帘子让一个女孩儿进来,思华不认得,朝阳也不认得,就听那女孩道:“我是大太太屋里的桂菊,太太听说俞姑娘回来了,叫我过来看看姑娘。”说着将个雕花攒盒递过来,思华赶紧上前接了。 桂菊圆脸,五官端正,鼻子两边有点麻点儿,唇红齿白的,笑起来一团和气,让人见了生不出厌烦。思华笑道:“姐姐来的正好,我们姑娘在呢,你请屋里来坐坐。”说着她先走前头,进去与春晓回禀,春晓听说是大太太屋里的,点头让进来。 桂菊进屋先给春晓施礼,因她长辈房里有体面的丫头,春晓不好直接受了,侧了侧身,招呼桂菊坐。 桂菊笑着坐了才静静端详春晓,但见春华之貌,娇柔婉约,是个世间难寻的绝色,心内吃惊不小,以前是见过春晓来大房送衣裳的,那时这个通房丫头还在洗衣房受罚,当时看着标致非常,此时看却更胜以往。不禁暗暗腹诽:人家这样貌是如何长的,越长越超凡,她们却只能越长越老。心里想着,嘴上却道:“只怕谁见了姑娘都要夸一夸姑娘美若天仙,奴婢见了却觉着姑娘美则美矣,却是与许多美人不一样。” 挑起这样的话头,任谁都得问一句,春晓只淡淡笑了笑,倒是一旁的思华紧着问:“哪里不一样?” 桂菊就笑:“人家都是美的恨不得世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人,姑娘却似要将自己藏起来一般。” 思华想了想,姑娘的性子确实太安静了些,也不愿与许多人打交道,还真像‘见不得人’似的,只这么想又觉不舒服,再看桂菊就不大乐意。 桂菊只留意春晓,没看思华,但见春晓微微愣了愣,而后仍旧淡淡的,似不在意旁人说什么。一时倒品不出春晓的性子。于是又笑道:“姑娘回来有些日子了,我们太太一直惦记着走动,可惜太太却是犯了旧疾,身子拖累着来不了,今儿早上觉着见好,才叫奴婢来看姑娘,听说姑娘之前也不舒服,可大好了?” 春晓心下惊讶,大太太想来走动?自己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通房丫头,太太这话说的不像,面上却还是温婉淡然:“劳太太惦记,我不过是因舟车劳顿,身子疲乏罢了,不碍事的,调养些日子便好。不知太太什么病,请的哪家大夫,用的什么药?若一直看不好还是该多换几个郎中的,常给我把脉的孔郎中医术精益可靠,太太请没请过他?” 桂菊噎住,孔郎中乃御医,除了应三爷的邀约给老太太看病,别的房头要请不是那么容易的。但看春晓说的随意,该是真有其事,心底泛起酸来,暗暗轻蔑:不过是男人的玩物,张扬什么?太太屋里的赵氏还生了庶长子呢,不也夹着尾巴做人,只等三爷娶了正头奶奶,看你们这些狐媚子怎么遭罪。一边这样想,嘴上却甜:“呦,姑娘可是三爷的宝贝,连孔郎中都请的到。姑娘大概不知道,咱们虽一个府上住着,但每个房头都有惯用的郎中,大房用的是善存堂的徐郎中、周郎中。二房是侑颖堂的顾郎中。只三房特殊些,因一直与老太太那边秤不离砣,用的便是同一个孔郎中。自然,我们太太要请孔郎中也容易,却不好叫惯用的善存堂颜面不佳,再说,徐、周两位郎中也是医术高明的,与孔郎中不差什么。” 春晓微一挑眉,想起与龚炎则游船那回,龚炎则提及大房、二房时语气十分冷淡,如今桂菊又说三房与老太太更亲密,看来这里面的事多着呢,却不该她的闲事,没必要与个丫头斗嘴。遂淡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郎中,只招呼桂菊吃茶点。 桂菊也口渴了,便端起茶来吃,方一入口就觉出茶香不比寻常,但想人家看病用的都是御医,吃点贡茶也不算什么了。便忍住没说,直吃了一盏才道明来意:“我们太太在西山有处别庄,这两日天冷,又连下了两场雪,听下人回来说别庄种的红梅开了许多,太太叫奴婢来请姑娘三日后游园赏梅。” 游园?逃跑?春晓眼睛骤然一亮,心口砰砰乱跳,面上强稳着道:“太太还请了谁?我只怕身份低微,叫太太为难。” 桂菊道:“太太娘家的几位姊妹,还有二房的表姑娘,三房这边请了您与红绫姑娘。都是一家子亲戚,没外人。” 春晓想了想,太太的姊妹都是长辈,该是一处说话,不与她相干;二房的表姑娘也见过,是个和软好说话的,到时也好摆脱,只红绫有些麻烦,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回也该去的,指不定就寻到机会叫自己逃出去了。 桂菊见春晓思来想去的,似在纠结,怕她推辞不去,忙忙起身,道:“奴婢还要去二房给表姑娘下帖子。”又对思华说:“别庄里色色置办的齐全,不用姑娘带什么,就算是换身衣裳庄子上也有簇新的,你们只管带着爱吃的点心车上吃便罢了。姑娘慢坐,奴婢这就回了。” 春晓本就决心要去,又听说坐马车,暗暗高兴的吩咐思华送客,她自己也跟着往外走了两步。桂菊受到主仆相送,面上也觉好看,昂首得意的去了。 傍晚龚炎则回来,春晓破天荒的主动伸手接了他的披风,又垫着脚在他身前把领口解了,龚炎则张开双臂由着她侍候换了常服,见思华端了温水进来,又连忙侍候他去洗手净面,净房里忙的珠玉转银盘一般。龚炎则抖着袖子要拿毛巾,就见正捧在春晓青笋般润白的手里,他接过来慢慢把脸擦了,心中微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拿眼溜着春晓。 春晓忐忑的两手扯了下帕子,龚炎则也不点破,自己歪着身子靠坐进椅子里。春晓一见,极有眼色的捧了茶碗过去,龚炎则再绷不住,嘴角勾起笑,才要问她这番讨好做什么。就见春晓转身将腰带取过来,一边悄悄望着,一边将腰带放在他腰上比量。这男人的腰却不是轻易碰的,龚炎则多少日子没沾荤腥,春晓挨近,那股子幽幽体香直诱的他指尖打颤,某处顿有抬头之势,他眸光闪了闪,将春晓捏着腰带的手攥住,春晓怔怔抬头,他将之前要问的话尽抛开了,只低声问:“你身子好些了?” 春晓生怕龚炎则不叫她去游园,忙信誓旦旦的点头。随即就见男人眸光如狼般倏地一暗,手臂被他一拉,人便伏在他胸口,触不及防下,她的脸颊贴了上去,就听里面的心跳猛烈且震撼,慌的就要爬起来,后腰却在男人手臂的禁锢里,两人身子紧密的似要融在一处,春晓僵了僵,待明白男人的意图便扭着身子要离开。 对龚炎则来说,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又被这香软的身子蹭来蹭去,如何还有个忍?深吸一口气,起身就将人抱住一起滚到炕上去。 “啊!……”春晓惊呼,不知怎么好,手脚并用的在他身下扑腾开了。 龚炎则将人按住,喘息里弥漫着浓浓的男子气息,那双眼也愈发黑沉沉的,直叫人看一眼就慌的不知往哪逃。春晓僵住了身子,抖着嘴唇呐呐道:“别……别这样……。”却是被男人堵住了小嘴儿。 简直是***,方一碰到那绵软的嘴唇,龚炎则便是一阵喟叹,舒服的全身汗毛孔都舒展开,他的手臂越发的收紧,恨不得将这小人儿裹进身体里,吞进肚子里。春晓则憋的涨红了脸,两只手攥的拳头不住捶打男人的胸口,却不知只是助兴。很快她便被攻城略地的撬开了樱唇,不由嘤咛一声,整个人喘不上气开始眼前发黑。 “晓儿……今儿可是你自找的,爷成全你。”说着手指从她粉颈向下滑,春晓想阻止又推不开,嘴巴又被男人含着,一时只娇喘吁吁,说不出什么来。很快她的衣裳被熟稔的剥落,露出里面贴身穿的蜜合色细布绣缠枝杏花小衣,春晓惊的瞪大眼睛,身子狠狠一抖,一口气缓不上来,昏了过去。 龚炎则并未察觉,仍旧稀罕的细细吻着,过了一阵觉得身下人软塌塌的一动不动了,不由放开人去看,却是好好的花容月貌涨的青紫,人也紧紧闭着眼,跟死了似的。 “他妈的!”龚炎则猛地支起身子,一拳头垂到炕上,气的脸色不比憋紫的春晓好哪里去,一边将人抱起来拍背,一边喊人进来开窗子。 思晨值夜,听见叫人便进得屋去,习惯的拿眼寻春晓,却见炕上两人衣衫不整的搂抱在一处,床帐也不曾落,直吓的她妈呀一声噎在嗓子眼,转身就想退出去,却听龚炎则暴喝:“滚哪去?给老子把窗子打开,没见你姑娘晕了!” 思晨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去把窗子开了,正不知要不要退出去时,就听屋里幽幽一叹,春晓还阳般吸了口气,轻轻浅浅的,虽没睁开眼睛,却叫龚炎则与思晨同时把心头的石头撂下了。 龚炎则一身冷汗,哪里还有什么情丨欲,却是吓的不轻,吩咐思晨:“去炖盅参汤来。” 思晨忙出去了。 龚炎则把春晓裹进被子里,他靠坐着,瞅着自家老二,暗道:只怕再有两回就废了。不由看向春晓,那粉面娇润的一张脸更似嘲弄。不由堵的心肝肺难受。 春晓悠悠转醒,就见自己在喝汤,龚炎则抱着自己,手里拿着汤匙,肃着脸,似在做极其严峻的事体。 “三爷……我……”春晓身上无力,歪了头,躲开到嘴边的汤匙。 龚炎则面无表情道:“别让爷废话,乖乖把汤吃干净。”说罢一勺灌了进去,差点呛到她。春晓这才回忆起之前的事,不由脸一白,就想要离了他,她才一动,就听龚炎则冷飕飕的道:“干什么去?老实呆着,晕一回还不够?” 春晓立时不敢动了,随即勺子又送到了唇边,她张了张嘴,乖顺的将汤吞咽下去,如此几勺,龚炎则将碗放到了一边的矮脚桌上,咣当一声,似丢了什么垃圾。 春晓闻听一缩脖子,心里清楚,方才没顺了男人的意,叫他怒了。这样看着,越是没有表情心里不知怎么火呢。可怜自己折腾这一晚上,却是游园一个字不曾提,现下更不敢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由暗暗叹气。 龚炎则眼见春晓皱了眉头,苦了一张脸,倒似她委屈了,不禁好气又好笑,伸腿踢了踢春晓的膝盖。 春晓受气包似的躲了躲。 龚炎则腿长,伸过来再踢了踢。 春晓咬着唇又往后躲了躲。 龚炎则胸口憋的这团邪火出奇的发散了不少,斜睨着春晓道:“你不是说自己好了?如何爷才亲了个嘴儿,就晕过去了?” 也只有龚炎则这样的风流纨绔把这种事说的如此坦然,春晓却是双颊翡染,暗暗唾弃,却不敢回嘴。 龚炎则见她那别扭样儿,心思一动,挑了眉:“你有事瞒着爷?” 春晓呼吸一滞,咬了咬嘴唇,心想,自己不说明儿叫他知道反倒不好,即问了就说罢。于是道:“今儿大房太太下了帖子来。” “嗯。”龚炎则哼了声示意她继续说。 “西山别庄,赏梅游园。”春晓悄悄看他神色,慢慢道。 不想龚炎则并不为难,随意点点头:“想去就去,多带些丫头随从。”又问:“哪一日?爷瞧着下晌得闲了去接你。” 太出乎意料,春晓都有些愣了,呐呐道:“三日后。” 龚炎则瞥了她一眼,招手,“过来,爷答应你了,你得给些甜头吧。” 春晓没动,还有些懵,龚炎则见她这呆瓜样子,不由叹气的摇摇头,坐了过去,将人搂住。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亲一个,爷才放你去。” 春晓腾的红了脸,气道:“爷已经准了,如何变卦?” “不亲?”龚炎则见她恼时就沾了活气儿,来了些兴致,故意逗她:“爷说的算,不亲不成。” 春晓就是不动,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龚炎则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痞痞道:“爷累了一天,也要歇了,不亲你可别后悔,明儿可没你什么事了。” 春晓绞尽脑汁也躲不过去,只好趁龚炎则佯装闭眼睛要睡时,极快的沾了沾他脸颊,随即将自己埋进被窝里,再不露头。就听被子外,龚炎则似笑非笑的哼了声,又一阵,男人也挤进被子,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摸着她的长发:“真个磨人,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3章 恶人 第103章 恶人 游园的头天晚上,屋里的丫头便开始忙活,虽是说庄子里什么都有,可该带的还是要带,思华打开箱子,将春晓的衫裙拿出来,铺展开,头不抬的问思瑶:“这几身带哪个?” 思瑶正在选佩饰,闻言端着妆奁匣子过来,一边拿各种佩饰在衣衫上比量,一边道:“浅紫色这件好看,花样子也精致,缠枝莲花的。” 思华看了两眼,摇摇头:“姑娘去赏的梅花,红梅白雪,我看姑娘该穿牙色或是翡翠色,浅紫色的穿去赏迎春花才好。”说罢拎起件玉色绣如意的镶边对襟衫,配了条牙色挑线裙儿,嘴里念叨:“这件清雅的去的路上穿,到了再换这件。”手里又挑出一件浅青金色嵌八宝长身褙子、淡红杏子裙儿。 思瑶也细细的从匣子里挑出几样佩饰来配衣裙,思华一会儿的功夫挑了六身,思瑶也配了十来样佩饰。 “我看看姐姐们选的什么?”思晨走过来将两人选出来的看了一回,转回身去选头饰,心里暗暗琢磨什么衣裳配什么发髻,戴什么首饰。 思婉撩门帘进来,手捂着嘴巴哈着气道:“把姑娘那件才做的狐狸毛镶边的斗篷带上,这天儿可真冷。” 思华高声应了。 “一个时辰还要带书,车上看书伤眼睛。”夕秋捧了书从西屋进东屋,边走边念叨着。 思岚收整了洗漱用品,小到牙粉,大到毛巾面膏,统统自己带的,听见夕秋说话,就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不识字,姑娘看的这本柏木游记是三爷亲自给选的,正适合在车上打发时间,不懂就别乱说。” 夕秋顿了顿脚,未曾搭茬,扭身把书放好,盖上匣子。 下院这边热闹的犹如锦上开花,红绫那头却越见萧条。因龚炎则久未登门,一院子下人都长了双势利眼,侍候的越发不上心,若不是看在她肚子里怀着的这个,只怕已经没人靠前了。 小暮仔细的收整衣衫饰品,不过不像春晓那里人多东西动,不过就那么几样,看的过去的统统装进箱笼,正要扣上盖子,就见一只染了丹蔻的手伸过来,一把掀了盖子,才叠好的衣裳抽出来散了一地。 红绫似不解气,上脚狠狠踩了,冷笑道:“得意什么,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等我生了小少爷,看还有你立足的地方!” 小暮也不接话,闷头杵在那,红绫一眼瞥过去,张口就骂:“你也学学人家夕秋,讨好卖乖什么不会?如今都成了贱人身前最得用的了,再看看你,木头疙瘩一块,不通七窍的玩意儿,我是倒了大霉,才尽碰见你们这样的丧门星。”连带骂了回前头的丫头珍儿。 小暮木着脸,并不敢回嘴。 红绫心烦的摆手,撵人出去,待小暮退出去,她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忽地一笑,眸光阴冷,嘴角压出的笑纹亦见诡异。 …… 翌日早起,龚炎则匆匆与春晓用过饭,特特的叮嘱她道:“出门注意别冻着自己,随身带着丫鬟,有事叫丫鬟去办,若呆的不顺心就叫善为几个护送你回来,爷瞧着时辰,得闲去接你,你不许乱走。”最后一句虽语气上不似警告,却把春晓吓的脸色微变,所幸低了头,轻轻点了点。 龚炎则本想送她上马车,但看时辰,不得不先出门。送了龚炎则走,春晓着实松了口气,忙躲进净房,将银票与几两碎银子贴身揣好。 “姑娘……”思华在外头喊人,春晓抻了抻衣衫,扶着发髻上的小风钗走了出去,应道:“这儿呢。” “姑娘,桂菊来说,请姑娘与红绫姑娘坐一辆马车。”思华满脸不乐意的道。 春晓那日与桂菊打交道,这丫头虽长的和善,说话却爱占上风又卖好,心里不喜,便道:“是谁安排的?” 夕秋恰掀帘子往屋里来,应道:“是桂菊安排的,说是大太太的意思,叫姑娘路上照看些红绫姑娘,马车一走一个时辰,红绫带着肚子叫人不放心。” “不放心怎么不亲自搁眼皮底下看着?”思华一向稳重不多嘴,这会儿也恼了:“红绫姑娘也是,大着肚子还到处走,也不知爷怎么就应了她外出!”说完看了眼春晓。 春晓还没想到这,被思华提起,顿时皱了眉,心里不是滋味,她费尽心力才讨了人家的恩典,红绫却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昨儿龚炎则一直在书房忙,也没听说去见红绫了,怪哉。 思华却以为春晓吃味儿了,暗骂自己嘴没把门的,什么都说。 夕秋忙笑着转了话头:“奴婢陪姑娘在车上坐,不错眼的盯着她,就不信她能耍什么花样出来。” 思华也道:“奴婢也陪着姑娘,她敢乱来,奴婢第一个不依。” “行了,别添乱了,我方才去找过桂菊,塞了二两银子过去,桂菊说给咱们姑娘从新安排,不必与旁人挤了。”思岚进门,高高翻了眼皮,翘着嘴角得意的宣布。 春晓瞅她一眼,淡淡笑了笑,吩咐夕秋:“把二两银子还给思岚。” 思岚正等着听春晓夸赞呢,却只是叫夕秋还银两,再细细看春晓,见她神色浅淡,瞅自己那一眼更似不喜。心里不舒坦,却也不敢在春晓面前耍脾气,上回龚炎则那一记窝心脚现在想起来还疼,春晓如今是三爷的心头肉,得罪她还有好?只想着法的讨好,道:“姑娘,咱们出去?奴婢回来时听说大太太已经要出院子了。” “嗯,走吧。”春晓面色如常的应了声,思岚挤掉思华,与夕秋两个陪在春晓左右朝外头去了。 待下了院内代步的软轿,就见大门旁边的小门大开着,卸掉门槛,足够一辆马车通过。大太太正由人扶着上马车,春晓连忙带着丫头过去给大太太请安。 冯氏手里攥着帕子,捂在嘴上轻声咳了咳,紧着嗓子道:“都是一家子亲戚,不必这样拘礼,去车里坐着吧,咱们这就走了,到地方娘几个再叙话不迟。” 春晓再度福了福,待大太太的马车出去了,她才领着小丫头去倒数第二辆马车去,撩帘子就是一愣,就见里面已经坐了人,粉面娇容的女孩儿,肩膀削弱,身细如柳,梳着俏丽的发髻,额前有留海,脸上匀着精致的妆容,那女孩儿见春晓也是一愣,随即温温柔柔的笑道:“快上来吧,桂菊只说有人陪我,一路上必不寂寞,原来是你。” 春晓身后的思岚脸色大变,扭身就要去寻桂菊算账,被夕秋暗暗拽住,春晓先与二房的表小姐微笑了一下,转头道:“正巧有表姑娘相伴,比你们都紧跟着唠叨好太多,思岚陪我,夕秋领着她们几个去后头车里坐去。” 夕秋福身应了。 思岚无法,只得扶春晓上车,那张脸气的什么似的,叫春晓抬袖子挡了挡,又吩咐思岚铺毡垫,这才算没叫表姑娘看出不妥来。 表姑娘姓王,乃是二房太太的内侄女。从小就养在身边,和亲生女儿没甚两样。说来也好笑,二房老爷虽是个不上进的,却有一样好,不乱来。整日里只爱吟诗作对,学那风雅名士,因有个秀才功名,就常对外说是不屑功名利禄,也不好风月女丨色,屋里除了正头太太,连个通房都没有。三太太也争气,膝下育有五子,二爷龚炎操、六爷龚炎鹏、七爷龚炎文、八爷龚炎麒、九爷龚炎麟,如今只有四岁的八爷九爷是对双胞胎。 唯独没有女儿,就接了哥哥家的幺女来,小名唤作寰儿。 春晓早在洗衣房时就送过衣裳给寰姑娘,但一般见不到正主。只有一回,赶着寰姑娘无聊,寻了她在跟前解闷说话,后来不但给了赏钱,还有衣裳角料和几块点心,春晓只觉得寰姑娘性情温顺、安静可亲,与她坐一辆马车也没什么。 “听说你与三爷又在一块了?挺好,再怎么样,这也是你的归宿。”寰姑娘问了春晓一些近况,便说起体己话。 春晓暗暗苦笑,正不知怎么说好,就听寰姑娘幽幽叹气道:“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姑姑想叫我嫁给六爷,我家里也没说不同意,如今正悬着,说到底我与家里人都不亲的。按理说姑姑给我选的人,又是亲表弟,以后姑姑就是婆婆,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又顺心顺气,该是叫人羡慕的,可小六儿还一团孩子气,如何做得夫君,着实让人郁卒。” 春晓一怔,这事她还真不知道,不由惊诧,更不知如何接话。但听了人家的心里话,不说点什么又不好,一时纠结成一团。 寰姑娘似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忙道:“你别多心,我早就想与人说说了,憋在心里都要怄坏了心肝,今日碰巧遇见你,又明白你的性子是个稳妥安静的,才与你念叨,你只当蜜蜂嗡嗡了两声,烦一烦就过去了。” 春晓还第一次见人这么自嘲自己的,忍不住噗哧一笑。 寰姑娘拍手:“好了好了,你笑了就好了。”说罢推了果子露过来请春晓喝。 春晓见是自己喜欢喝的,就随口问道:“你也喜欢吃甜蜜汁?” “哪里,我喜欢吃花茶。这果子露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姑姑亲自吩咐,叫我与你结交,好好讨好你,讨好了你就是讨了三爷的欢心,对二房来说可是大好事。”寰姑娘眨了眨眼睛,柔柔弱弱的外表却带着促狭,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春晓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道:“这么说也太抬举我了,何况我是不懂三爷那些生意的。” “那你可要有心里准备了。”寰姑娘神秘的勾起唇角,凑近了说道。 “什么?”春晓疑惑的抬了抬眼。 寰姑娘拉着春晓贴耳朵道:“……去了你就知道了,游园会。”到底也没说清楚。 她们车里说的高兴,红绫却是与大太太身边侍候的一个小丫头一个车,还有小暮,不过三个人坐,车间显的宽松舒适极了,可她舒服不起来,眼睛时刻警惕着被小丫头抱在怀里的波斯猫,只把心肝都要气出病来。 那波斯猫用一双海蓝的圆眼珠子,高傲而轻蔑的看着僵着脸皮和身子的女人,每当那女子紧绷着脸要做什么,它就一副懒的搭理的嘴脸,张开嘴巴打哈欠,惹得抱着猫儿的小丫头直道:“往常都要睡觉的,有时甚至会睡上一天,许是今天出来透风,便是困了也不肯睡。” 红绫鼻子都要气歪了,不敢哼太大声,想转过脸去不看猫,偏偏她自小就怕这些带毛的畜生,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下爬的,她都怕的不行。狠狠的揪着手帕,势要把猫身上盯个洞出来,猫儿倒没什么,只把看护猫儿的小丫头弄的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时下车离远远的。 总算熬到地方,仆妇们先下车,再是丫头,最后才是贵人们,春晓撩了帘子先往外望了望,就见远山皑皑,房舍阡陌,树木虽枯槁,但枝条却染了雪,天地白茫茫一片。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夹着冰雪气息让人精神一抖,扶着思岚的手下车,随即身后的寰姑娘也相外望了望,由自己的丫头侍候落地,站到春晓身边,深吸气道:“果然不虚此行,快看,红梅。” 就见一支红梅悄然伸出了墙外,逗得春晓发笑:“红梅墙外开,应是故人来。” 寰姑娘也笑:“歪诗。”言罢,两人相视一笑,关系越见亲昵,惹的桂菊与一众丫头都朝这边看,冯氏也觉察到,扭头看了眼,不屑的勾了勾嘴角,却是言不由衷的道:“到底是年龄相仿的孩子,瞧两人没一阵的功夫就成了姐妹儿了。” 桂菊轻声道:“太太说笑了,寰姑娘是正经官家小姐,将来也是正头娘子的命,与那个可不同,到什么时候也成不了姐妹。”这话说的既迎合了冯氏,也叫自己解气。 果然说到冯氏心坎里,冯氏笑了笑,叫桂菊贴身侍候着进了庄子。随即,身后一众姑娘、丫环婆子纷纷大包小裹的紧随其后。 冯氏这座庄子专休闲之用,修葺的有几分江南韵味,前头进门还不觉怎样,越往里走越见精致,雕栏画栋、亭阁水榭,让人目不暇接。还待游赏,就听领路的丫头道:“太太就歇在雪珑斋,请三位姑娘随奴婢这边来。” 自下车就与春晓、寰儿同行的红绫轻轻摸着小腹,脸上呈现淡淡的母性温柔,轻轻浅浅的笑道:“有劳。” 春晓扫了眼便看向别处,不想为这个人心里不舒服,害了人还装作若无其事,也只有恶人才活的这样理所当然,毫无愧疚。 寰姑娘并不知道红绫与春晓之间的事,只当两人同时侍候一个男人,舌头还有碰牙的时候,口角摩擦避免不了,见春晓神色冷淡,便只朝红绫微微笑了算作打招呼,就去挽着春晓的手臂随丫头朝前去了。 红绫在二人背后走着,眼神暗了暗。 三人被带进雪珑斋旁边的红湾阁,鸡卵石铺就的小路,两旁太湖石,稀疏的树影后是一个水塘,如今天寒,风掠过水面荡到岸上来,就更觉寒冷了。寰姑娘一看就皱了眉,心想:幸亏我们也只在这里歇个午觉,若是住上几日不是要借光冻病了。 丫头在迎面的一间明堂住了脚,道:“太太最喜欢的便是这处红湾阁了,冬暖夏凉,夏日临水就不必说了,冬日屋子里置的地暖,烧的热烘烘的,姑娘们进去就知道了。” 这是一明两暗的屋子,春晓先与丫头道谢,就叫夕秋把带来的东西放进西屋,东屋自然要留给寰姑娘。 寰姑娘也不客气,带着丫头径直去了东屋。 原地留下红绫僵着面皮,手攥着拳头,在袖子里直把指甲刺进手心里。 那丫头朝红绫身后瞅了瞅,就一个小暮,拎着个包袱,眼里露出不屑,道:“还有间暖阁,虽地方不大,却也足够姑娘用了。” 红绫压住火气,面上却要装出楚楚可怜又善解人意的模样:“是呢,正合适。”说罢带着小暮进暖阁,只背着那丫头的脸只把银牙咬碎。 躲在一处看的思岚冷笑几声,扭身回屋,与春晓道:“姑娘没看她那模样呢,气的脸都绿了,还要硬说是呢,正合适。”思岚学的惟妙惟肖,把一众丫头逗的前仰后合。 春晓摇摇头,其实也觉痛快,却还嘱咐了她们几句:“她如今不好,咱们却不能趁机奚落,免得旁人不说她恶有恶报,反说我们刻薄。” 夕秋一怔,想当初被困珍儿房里的事还历历在目,极为乐见红绫没个好下场,但听春晓这样说,也悟出一番道理,感叹:“世情如此,人都怜悯弱者。” 思岚学了红绫一场,却是人家主仆心思灵犀,直噎的她肝疼。 丫头们收整了一番,不等春晓吃一碗温水,就有寰姑娘身旁的丫头来请。 思华连忙说要春晓换身衣裳,好去见大太太,春晓瞅了瞅自己身上穿的,也是精挑细选,便摆手说不用,只对着镜子换了几样钗饰,气质颇显庄重,正可见长辈,起身寻寰儿一同去了。 出了门寰儿扭头朝后头看了眼,道:“不叫她一声?你与她再不好也是三房自己的事,何必叫大太太看笑话。” 春晓闻言顿住脚,皱起眉头,在府里要好声好气的讨好龚炎则,不然就要吃苦头。不想在外头为了维护他的脸面,还要与他的女人‘和睦相处’,真真恶心死人。 寰儿扯了她的袖子,才想叫丫头去喊红绫,就听春晓道:“咱们路上走慢一些,边赏景边等她来了一起进去太太那里。” 寰儿一想也是,与春晓有说有笑的走了。 不想两人在外头转了多时也不见红绫来,后有丫头跑来寻她们,说是亲戚们都到了,只她二人还没去,太太来请。 春晓与寰儿也顾不上红绫,连忙去了,进屋给冯氏请安行礼,待坐下,两人都愣了,红绫正坐在两人对面,安静的品着茶。 寰儿还没这样失态过,当即红透了脸,眼睛都窜出火来。 春晓却很快平静下来,端了茶,小声与寰儿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寰儿冷笑:“我说你怎么不待见她,未曾想是个如此奸猾的小人。”她虽说的声不大,却让对面的红绫听到,就见红绫挑了挑眉梢,转脸与上首坐的冯氏道:“前儿太太身边的桂菊姑娘来就特特的嘱咐过,衣裳行礼都不必带,太太的别庄里应有尽有,我是个实心的,便只带个丫头来,方才在暖阁里坐着也无事,不像俞姑娘与寰姑娘不得闲,我便带着丫头先出来了,倒比旁人多叨扰了半晌,太太不会嫌我吧。” 冯氏似笑非笑的扫了眼春晓,对红绫轻描淡写道:“不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4章 姨姨 第104章 姨姨 寰儿也是二房娇生惯养出来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个不相干的小妾编排到长辈面前,直气的手都抖了,正要辩驳,就听春晓笑的和气:“红绫姑娘说笑呢,我与表姑娘能有什么忙的,不过是看园子好,一步一景,比江南景致不差什么,又刚好我才去过江南,与表姑娘说的得趣,这才迟了。”又扭头与冯氏道:“按理说我们早该来叨扰太太,只桂菊说太太头痛的毛病久不见好,来园子也是想散散,来请安的路上,寰姑娘还嘱咐我,见了您别聒噪,长辈说什么听什么,只等您发话,我们就散开去,也好叫您清静。” 这话说的,一来解释了为何来迟了,却是拐着弯的夸冯氏的园子好,又兼带的提了自己得宠的事,若这些人心里还忌惮龚炎则,对她的态度就得掂量掂量;二来也提到桂菊,却不是什么装糊涂不带行李,而是惦记冯氏的头痛,红绫做的是麻烦人的事儿,反倒比较出她与寰儿才是懂事有孝心的。 春晓这番话一说完,寰儿都怔了一下,水雾般的眼儿扭头看她,就见春晓仍旧乖顺好欺的样子,但那双眸子却沉静的让人有些敬畏。忙错开眼,松了手里的帕子,接着话道:“叫你别多嘴多舌的你还说这么多,太太脑仁该疼了。” 一屋子人都愣了半晌,红绫被挤兑的脸都绿了,心里则最为惊诧,她认识春晓日子不短,软弱好欺,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何时这般伶牙俐齿了?这便是有人惯着宠着纵着养起来的?红绫心里酸楚无以复加,恨不得立时将人弄死,好叫自己好受。 那头冯氏还没反应过来,左下首陪坐的一名妇人已经笑上了,道:“说的是呢,这会儿茶也吃好了,话也叙了,咱们便都散了吧,园子里看梅去,正好晌午有日头,过了未时天就冷了。”说完扭头对冯氏道:“嫂子在屋里躺躺也好,都不是外人,不必招呼。” 与妇人对面坐的女子也道:“我倒不是第一回来了,知道哪处景致好,即便没有丫头领着也不打紧。” 另有四位面生的妇人跟着七言八语的说了起来,原本就头疼的冯氏脑仁激烈的跳了两跳,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撵出去,可一来人是她招来的,二来都是为了娘家生意,不好动怒,便将眼睛往别处看,就见春晓静静端了茶,平静的跟没事人儿似的,冯氏若有所思,倒小瞧了,是个有主意。不比周氏好糊弄,给两句好话就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看来今日娘家来的姐妹想要达成所愿,怕是要多费些心思了。 “嫂子?……”一旁的弟媳叫了她一声。 冯氏收回视线,先垂了下眼,再扭头去看弟媳妇乔氏,乔氏一边笑一边给她使眼色,显然是坐不住了,也是,心头都压着一堆事儿呢,谁也不是真有心情说笑玩闹来的。冯氏点点头:“有劳弟妹帮我照看些,我先屋里歇歇,在车上就觉得腰疼,正好叫庄子上一个手艺好的丫头给我按按。”说完就见乔氏顿时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许多。 冯氏又与春晓三人说:“知道你们都是体贴人儿的,如此就都去吧。” 春晓等人起身福礼,再仨仨俩俩的退出屋去。 待人走干净,冯氏闭了眼仰躺的靠在椅子里,狠狠吐了口气,似要将身体里的浊气都吐出去一般。 桂菊留在身边侍候,就听闭着眼睛的冯氏道:“你上回去见春晓,觉得她如何?” 桂菊斟酌着回道:“是有些小算计的人。” “我看不止是有些小算计,不然周氏赔了个孩子进去怎么没搬倒她?却是自己折她手里了。如今看红绫也是不敌她,早晚的事儿。她颜色好,又沉的住气,只怕将来没人镇得住。”冯氏不无担忧的道。 桂菊不服气:“瞧太太把她夸的,奴婢还不信了,将来三爷娶了正头奶奶,她还能风光哪里去?” 这时冯氏张开眼睛,盯住桂菊,眼神闪烁道:“咱们三爷可不是讲规矩的人,指不定心疼她,弄个两头大,也叫她进宗祠、上族谱。” “不能吧?!……”桂菊懵了懵,低低惊呼。 “只要老太太活着,没有不可能的事儿。”冯氏讥讽一笑,站起身来,叫桂菊扶着往里间歇息,真个不管外头的人和事了。 再说春晓与寰儿出了屋子,手挽手的去后院赏梅,丫头们捧着毡垫、热茶和点心,也是一路行一路说说笑笑,左右观赏,走了一阵,她们眼尖的发现之前分散了各走各路的太太、奶奶们像约好似的,从不同路口出来,与她们‘偶遇’,最后竟是凑齐了人,一同走着。 春晓只当赏梅就这一处地方,走到一起很平常,直到几位太太、奶奶抢着与她说话,且句句不离生意,春晓恍悟,瞅了眼已经被挤到后面去的寰儿,明白什么叫心里准备了。 之前还没想通冯氏办什么游园赏梅,即便办了缘何请她?原来本就是为了一帮子亲戚求她做说客,好向龚炎则卖好求情的意图。就听乔氏说的可怜:“不仅相公心急如焚,家翁与婆婆也是急的不行,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这段时日嘴里也是燎泡不断。俞姑娘,我一看你就知你菩萨心肠,仁心仁德,咱们又是一家子亲戚,你可千万帮着在三爷那里周圆周圆。”说罢挽着她手臂将个东西强塞了进来。 春晓吓了一跳,忙要挣脱,就感觉一只手被按的死死的,乔氏语气中已带了恳求之意,低声道:“全赖俞姑娘了,这点心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弄的春晓哭笑不得,当她什么人了? 才想要阻止乔氏,又有大太太的堂姐也与她说项,末了叫丫头递过来个锦盒,也不避人,亲自打开来给春晓看,只见一匣子雪花银锭子,足有一百两,晃的人眼发花。如此行事倒显的乔氏偷偷摸摸的多此一举了。 余下几位找春晓搭线的也愣住,倒不知如何出手。托大冯氏的福,春晓耳根子清静了一会儿。但已经推到手边的东西,收与不收都尴尬,她细细想了,知道这些人把她当男人的爱妾,只用金银交易般的手段与她打交道,若是换了龚炎则的正头娘子,怕做不出这等下作事来,就算真的要求到跟前去,也绝不会是送这些不上台面的黄白之物。 她们只当她是眼皮子浅的市侩女儿家,眼里除了争宠便是贪财。却不知春晓换了芯子,世情看的透彻,心思也灵通的很。 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这些人是来寻她做生意,就要有个做生意的样子,不能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人就见春晓见了如此丰厚的钱财也不为动,只脸上淡淡的,便觉心悬,想着是不是在三爷跟前侍候,好东西见的多了,她们送的反倒入不得眼? 当即大冯氏从腕上褪下一对碧玉镯子,看得出水头极好,拉过春晓的手就套了上去,又不让她脱掉,只道:“我与你们太太是堂姐妹,也是你正经长辈,第一次见,长辈给的可不许不要。” 春晓看了眼手腕上的镯子,淡笑道:“太贵重了。” 大冯氏道:“别动,正合适你戴,瞧瞧,不比戴我手上耐看的多。” 春晓低眉顺眼的微笑道:“太太这么爱重我,我怎么也要尽一尽力的。如此,锦匣我斗胆替我们三爷收下,回头见了三爷,必把太太、奶奶们的意愿带到,只我人微言轻,三爷什么意思,我却不敢胡乱承诺了。” 这样说确实是没看上银钱,说什么替三爷收下,就这点银子怎么好到三爷面前去?几人顿时面色难看,特别是只塞了五十两荷包的乔氏更是难堪,想要回来,开不了口,再添点儿,又不像话,真真是难为她了。 大冯氏笑道:“我那还有许多你们年轻女孩戴的用的,回头拿出来,选几样好的给你送去,你颜色好,戴着才不糟践了好东西。” “那怎么好?”春晓抬了抬眼。 大冯氏却是别有深意:“我给你的,与三爷给的可不一样。” 春晓也是百伶百俐,这话如何不懂?大冯氏指说给她的是私房呢。 几人一听是这个道理,如今大冯氏给指的路,行不行的通总要试试,纷纷自头上、腕上卸钗环塞给春晓,你一言我一语,只把春晓围的冒了汗。剥掉亲戚这层皮,这些人贿赂的嘴脸叫人看了恶心。 春晓心内愈发鄙夷,神色始终不咸不淡,转身叫目瞪口呆的思岚上来将东西收好,才对这帮子人道:“若没有旁的吩咐,我先行告退。” 几人忙说:“快去吧,前头往里走,梅花开的最盛。” 春晓再度欠身福了福,不再说什么,迈步朝梅林去。寰儿见她这头似要散了,便紧走几步挨近,小声问:“众星捧月的滋味如何?” “似被人追债。”春晓漫不经心的随口回道。 “……你可真敢说!”寰儿瞠大了眼睛,摇头叹道:“如何没人这么向我追债呢。” 春晓苦笑,心里道:那是因为你不是龚三爷的妾! 被这些人闹个够,春晓早没了赏梅的雅兴,但见枝头梅花开的五六朵,大多含苞待放,还不至最绚烂时,更觉了无趣味。旁观寰儿却看的入迷,手摸着那些枝干,提议折几支带回房中插瓶,招呼思晨一起,二人便走去一边兴致勃勃的选枝。 春晓看了一阵,忽地想起一事,冯氏的这一竿子亲戚要找龚炎则做生意不难,何必拐着弯的找个通房小妾?且句句不离求情,这是干了什么叫龚炎则这样打杀。想问寰儿,又见寰儿兴头上,不好打搅,正待转身,就见寰儿手里的梅枝掉落,人却傻在当场,直愣愣的望向远处。 春晓走近,见她竟然双颊绯红,不禁惊奇,也扭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就是一愣,只见红墙绿瓦的垂花门旁,白雪覆盖,红梅枝斜斜伸展,将一人拦在梅树下,那人一身锦绣暗纹的青竹长衫,同色腰带,头戴银嵌玉冠,微微仰着头,胜雪的肤色趁着红梅,清雅中透着她从未想象过的艳丽。 似感觉到这边有人看他,庞白的目光很快寻到春晓,也是一愣,又瞥见她身旁还有别人,便忍住没朝她走过去。远远的与两人颔首,而后退出垂花门。 直到人的衣角都看不清了,寰儿才咬着下唇,眸光闪动。春晓看向她,心念一动,小声问:“那人你认识?” “不……”寰姑娘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怅然点头,总归心神已乱的样子。 春晓便不问了,两人虽投缘,却并是无话不谈的深交好友。 寰姑娘还朝拿处张望,似想寻男人的踪迹,好半晌才看向春晓,见春晓讳莫如深,便笑了:“走吧,呆的久了也冷,咱们去别处逛逛。” 春晓点点头,虽不好问,却也替她担忧,来时车上才听她说过,许是嫁给二房的六爷,既然有了议亲的对象,再与旁个牵扯,最后落不了好的只会是她自己。 寰姑娘慢慢走着,细眉轻蹙,幽幽叹气。忽地顿住脚,拉起春晓的手道:“虽说是姑姑让我讨好你,我才和你一处游园,可也是真心觉得与你投缘,只这件事却不好与你说,你听了也是白担份心。” 春晓道:“如此看,你确实当我是个知交好友,我也不问,只你要心里有数,女孩儿家,一步也错不得。” “省得。”寰儿应了。 两人又闲逛了一阵,到底都败了兴,也都有心事,意兴阑珊的回了红湾阁,进了明堂,春晓欲言又止的拉住寰儿的手,心里想着,趁着中午歇息,便要试着逃走了,不知后果如何?也不知还会不会再见寰儿,可珍重二字怎么也不好说出口。寰儿心事重重不曾留意,与春晓点了点头,便进去东屋了。 春晓只好默默说了声珍重,算做道别。 中午冯氏打发丫头来说,各在屋子里用饭,下晌未时一过就家去。 未时不过三点,春晓在心里核算了一下,距此时不足两个时辰,趁丫头们也去歇觉,她忙换了一身丫头的衣裳,又将早上准备好的银两藏在怀里,钗环首饰也只戴了几样不扎眼的,最贵重的便是龚炎则专打来装置小叶钉的发簪,春晓拿在手里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还说不好常戴,要换成金镶玉的佩饰,看来是等不到了。”言罢又怔然了一阵,举起来戴在头上。 春晓穿戴整齐,扒着门朝外头望了望,见没一点动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一闪身又出了明堂,紧接着脚步加快的朝外头去了。 所幸庄子里的下人本就不多,如今来了女眷,大多都规避了,一路上并未遇到人影,春晓顺利的进入梅林,她之前观察过,庞白出入的垂花门该是连着外院的,若非如此,男宾如何进来?又想:若是遇到庞白或是别个人,只说自己走错了地方迷了路,都能把话圆过去。 心里打定主意,她便向垂花门去,就见半扇门开着,一边锁链还挂在锁鼻儿上,她只探头,里面亦有几株梅树,影影绰绰的延伸着一条青石板小路,旁边紧挨着两见厢房。 春晓强稳住心跳,慢慢走了进去,行至厢房门口,也不敢张望,见前面不远处便是一处假山,忙小跑着过去,一口气躲到假山后边,正打算再探路,就听有人说话,似从山洞里传出。 春晓大惊,暗暗呲牙,如何都爱在这处说些隐秘?还好死不死总被自己碰到。一想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忙就要走开。 才要走,大腿被什么物抱住,可把她吓的魂差点飞了,低头一看,竟不知从哪冒出个小童,穿的锦缎红袄水蓝的宽筒裤儿,短粗的小手臂正环在她腿上,圆圆的脑袋瓜子剔的只留中间一绺绑着小髻,用红绳缠的。 春晓暗叫糟糕,想了许多变故,却不曾想碰都个孩子。那孩子在她腿上蹭了蹭,仰头要叫她,春晓手疾眼快,弯腰一把捂住孩子的嘴,把他抱了起来。应是手上重了,孩子很快就憋出了泪儿,可把春晓急坏了,正不知所措,忽就听前面一声高喊:“小门开了,快快,小少爷怕是从那儿出去了。”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呼啦啦的就朝这边来,可苦了春晓,要放下孩子就惊了山洞里的人,不放就等着被逮个正着,且也担心放下孩子惹急了山洞里的人,对孩子起了歹意就更不能不管。 一时心乱如麻,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就在此时,忽地山洞里走出一人,头戴纶巾,身穿灰蓝缎子直缀,配月白织锦腰带,长的眉清目秀,一派儒雅。他一眼望见春晓,愣了愣,随即躬身一礼,正要说话,就见里头出来个女子,戴着兜帽面纱,捂的严严实实,那女子一见春晓就是一愣,再见她怀里抱着个孩子,还捂着孩子的嘴,惊诧变作惊吓!耳听后面的人脚步声迫近,女子忙过来拽春晓。 春晓哪里肯让她抓住,扭身就要跑,那女子忙低声喊道:“是我。” “啊?……”如此唤作春晓大惊失色。 女子将脸上面纱拉下,露出寰儿的面容来,春晓不敢置信道:“你怎么在这儿?他是谁?” 寰儿皱眉:“你又为何在此,这孩子是谁?” 两人相视一怔,皆不知从何说起,还是那男子道:“既认识,你们里面说话。” 寰儿深吸一口气,拉着春晓进了山洞,那男子却不曾跟进来,只在假山外立着。 山洞里,两人无言以对,虽不知寰儿缘由,总归春晓是不能说的,又过了一阵,就听外头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假山外,春晓与寰儿更是屏声禁气,不敢说话。 外头男子道:“你们急匆匆的做什么?” 春晓立时明白,男子与那些人认识。她下意识的看寰儿,寰儿正低着头。 “回爷的话,都是婢子们不省心,奶奶歇午觉的功夫叫小少爷跑了出去,这会儿正急着寻呢,有人说前面开了半扇小门,小的正要带着家人去找。” “姐姐醒了?”男子语气急切起来。 下人回说:“不曾。” 那便是没惊动姐姐,男子稍稍松了口气,又知道侄子在山洞里的女人怀里抱着,就更放下心来,摆摆手:“是我开的门,正打算去折几支梅花回屋作画,并没见冬儿跑过去,你们去别处寻吧。” 下人听了他的话,忙招呼人向别处找。 山洞里的两女皆松了口气,直到脚步远了,男子在洞口道:“寰儿,你问清楚我侄儿如何在那位姑娘怀里。” “侄儿?”春晓呆住。 寰儿一叹,道:“他是顾州李家的独子,叫做李舟,此番是送亲来京城的,说起来与咱们家也是姻亲,故而暂时落脚在这里。” 正说着,怀里的孩子仰了头,喊了声:“姨姨。”春晓立时低头,微暗的光线里,那小童面容眼熟的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5章 救人与伎俩 第105章 救人与伎俩 竟是芦崖镇离魂遇到的孩子! “以为再不得见,没想到我们有缘。”春晓惊喜道。 “姨姨。”孩子攀着小手抱春晓的脖子,边叫边在嘴角流口水,还喊:“飞!姨姨飞!” “哎呦我的小外甥,你能说三个字了。”李舟忽地进来,想要从春晓身上将冬儿抱过来,又想起男女有别,才伸了手忙缩回来,为难的看向寰儿,寰儿歪头看春晓,疑惑道:“你见过这孩子?他们才来京城。” 春晓侧身避开李舟,逗着冬儿:“前些日子路过芦崖镇时见过这孩子一面。” 李舟闻言立时道:“说起来也是我家里人疏忽,冬儿在前段日子曾被拐走过一回,被太师府的龚三爷救下,听说当时如夫人就跟在身前侍候,您……。” 春晓苦笑:“如夫人不敢当。” “原来如此。”寰儿恍然大悟,而后捂嘴:“府里人都说你与三爷去江南是胡乱说的,不曾想真是,三爷待你不寻常。” 一时说开,三人之间少了些许尴尬,只还是没弄清,为何春晓这身妆扮在这出现。春晓也糊涂,寰儿明明爱慕的是庞白,为何又与冬儿的舅舅李舟私会。不过,三人倒默契,都没再刨根究底的问。 冬儿不知大人的苦恼,抱着春晓拱了拱,竟是睡着了。 春晓便将冬儿交还给李舟,不着痕迹的打听:“我们来的时候也不见你们家人,没想到竟是住的邻居。” 李舟抱孩子很是熟练,随口道:“不是什么邻居,这边也是大太太的地方,只是为了出入方便,另开了一扇门,你们那头只为待客,我们这边留作客居。” 原来真的能从这出去,春晓的心思又动了,但见寰儿在身边,便想如何摆脱,就听外头又乱哄哄的传来脚步声,此番更是嘈杂,有人喊:“舟五爷方才就在这儿,快找!快!” 李舟忙与寰儿、春晓道声失陪,抱着冬儿出了山洞。才出来,不过转头的功夫就被家里的下人看见,李舟道:“整日遭贼似的乱喊乱叫,成何体统?姑奶奶可是醒了寻冬儿,我这就抱过去。” 那人急的脸煞白,道:“不是小少爷,是茜姑娘掉水里了。” “啊!”李舟大惊,忙问:“人呢?咱们这院子哪来的水!” “跟去的丫头回来报信,说是掉到红湾阁的水塘里了,茜姑娘以为小少爷去了那头才追过去的。” “胡闹!”李舟气急呵斥,抱着冬儿就往垂花门跑,一边变了声调的焦急吩咐:“丫头婆子里找出会水的去帮忙施救,我记得有个叫紫熏的擅长泅水……”不待说完,那下人道:“紫熏因水土不服爬不起来。” “那旁的人……” “只来福几个随从会水,可都是半大小伙子了。” 李舟抿住唇没说话,脚下生风的穿过梅林,朝女眷住的地方去,到底是经过事的,只叫一个小厮跟着,其他人都留下,又叫管事的妈妈去与雪珑斋里的冯氏打招呼。 春晓在山洞里暗叫一声‘不好’!若是惊动了冯氏,必然会派丫头去红湾阁知会她们几个姑娘,更有可能丫头们就在红湾阁看护,若真如此,她想回去都难。 与她一样想法的寰儿也变了脸色,忙与春晓对视一眼,两人皆道:“快回去!”说完匆匆忙忙的出了山洞,可也巧了,春晓才露个影子,寰儿半只脚踏出,便有个婆子脚下生风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春晓的手腕道:“就说贼影子过去,老娘眼尖,可曾叫谁跑了。” “贼?什么贼?”春晓用身子挡住身后的寰儿,另一只手背过摇摇。寰儿眼见不好,咬唇躲了回去。 婆子大嗓门道:“老娘转身的功夫,绑在凳腿儿的鸡就没了,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说着还上下打量春晓,见她一身干干净净的素色衣衫,料子却不差,头上还戴的几样素银的钗,粗看没什么,细看却极精巧,心下一惊,这样体面的打扮不是姑娘也该是姑娘房里的大丫头,说是偷鸡的小贼实没人信。 婆子有些迟疑,春晓却急着要回去,故作焦急道:“你快放开我,我是茜姑娘屋里的丫头,茜姑娘掉到水里,舟五爷正喊会水的人去救呢!” “胡说,方才奶奶还吩咐丫头来灶上叫炖鸡给少爷姑娘吃,看你似有些体面,嘴上却这样奸猾,即便鸡不是你偷的,与你也脱不了干净。走,跟我见管事的去!” 春晓心急如焚,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从婆子手里抽出手,扭头就跑。 那婆子愣了愣,拍大腿就撵了出去,“你站住,小贼!” 春晓在前面跑,羞恼的回头辩驳:“不是我!” “你说的不算!”婆子紧跟着喊。 春晓看那婆子四十多岁年纪,体格却好,一直追她进红湾阁,水塘边正有五六个丫头并个小厮围着李舟,李舟怀里抱着冬儿,不住的在岸边踱着步子,正朝水塘里指挥:“再往前,往前……诶,左边!……” 春晓气喘吁吁的站定,就见水面上一个半大小子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正懵头懵脑的在水里转圈,而就在他不远处,一个女孩伸直手臂向水下沉。 李舟急的大吼:“没用的东西,往前!……” 此时,追着春晓来的婆子方一看到李舟,脚步不停的扭了身子就往回跑,那样子滑稽的叫人好笑,若不是时候不对,春晓真要笑了,但见那姑娘头都没入水里,人命关天不是玩的,几步走到李舟跟前:“什么事比的过人命,快叫那人把眼罩摘了。” 李舟却咬紧牙关,眼睛憋的赤红,一言不发。明明急的快要呕血,就是不改命令。 春晓一时看看水面,一时看看李舟,忽地狠狠跺脚,向后退了几步,而后便飞跑起来,耳边传来寰儿惊恐的尖叫,春晓整个人已扑入水中。冬日里的水冷的要把人冻僵,她打了几个哆嗦,慢慢浮出水面,此时水面已经寻不到那女孩儿的影子,但见那个蒙着眼睛的半大小子身子也笨拙起来,便知又冻又累失了力气,忙喊:“叫他回去,我没力气救两个!” 岸上的李舟见春晓跳水,先时愣住,随即大惊,这可是龚三爷的女人,哪里招惹的起,紧跟着也向前去,却是恐水的毛病,一阵眼晕的被旁边的丫头扶住。再睁开眼睛春晓已经露出水面与他喊话,他只得哆嗦着嘴唇命令那随从上岸。 春晓喊完话便再吸了口气遁入水中,水里浑浊难辨,全因之前救人时候弄的,要想在水里寻找落水女孩儿,实属不易。可春晓的水性似乎极好,虽水冷的要冻僵关节,却仍能如鱼儿般游的飞快,终于在两次换气后,她发现了女孩儿的踪迹,急忙游了过去,近了才知道,有水草缠住了女孩儿的脚踝,春晓先把水草扒掉,再托着女孩的腋下向水面游。 等在岸上的人都紧着嗓子,拎着心,但见春晓露了两回头,而后沉入水里便是久久不见,且水面连波纹也少见,直把李舟与寰儿吓的面如土色。也不知多少时候,水面荡动,茜儿破水而出,随即春晓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舟若不是怀里还抱着冬儿,只怕就要跌坐在地了,惊吓难以平复。 寰儿待春晓拖着茜儿到岸,再被丫头们七手八脚的拽上来,上去就将春晓两只手臂抓住,眼中水光点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春晓反倒来安慰她,笑着道:“我没事。” “你……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过的去。”寰儿气的不行。 “这不是没事嘛,真没事,我水性极好的。”春晓回想自己在水里如何自在,就觉得浑身舒泰,才这么想,‘阿嚏’了一声。 寰儿紧张道:“你哪里不舒服?这样的天儿你也敢下水,不淹死也该冻死!”言罢喊丫头,“快去烧热水来,灶上给茜姑娘的姜汤也端这儿一碗来。”然后扶着春晓紧着往屋里去。与李舟擦肩而过时,寰儿冷冷哼了声,没给好脸色。 春晓暗暗咋舌,温温柔柔的寰姑娘竟是泼辣性子,嘴巴也毒的很,见李舟白着脸欲言又止,儒雅的气质透着笨拙,春晓忍不住低头笑了,但见寰儿斜眼过来,脸颊悄悄爬上红云,却是看不出是恼的还是羞的。 两人进了屋,丫头们一见春晓的模样都吓坏了,这个出去要热汤沐浴,那个翻找换洗的衣裳,又有端热茶来的,思岚抢着道:“那些丫头不让我们出去寻姑娘,您不知道,夕秋发现您不在屋,吓的什么似的,差点就要与人拼命,闹的不好,大太太那儿怕是已经知道了。”说着撇了撇嘴。 这些丫头都是后来的,自然不知道夕秋因何惊恐,经历过一回主子逃跑,夕秋的胆子早碎的粘不起来了,她煞白着脸望着春晓,也不顾思岚嚼舌根打报告,只盯着问:“姑娘方才去哪了?” 春晓不知怎么回答,从东屋出来的寰儿随口道:“都怪我,睡不着非要拉你出去,不曾想碰到这样的事,幸好你无恙,不然我如何也交代不了三爷。” 夕秋怀疑的目光却还在春晓脸上游走,道:“那怎么换了丫鬟的衣裳?” 寰儿蹙了蹙眉,假意与春晓嗔道:“瞧瞧你这丫头,主子一身的冷水不说紧着侍候,只在旁问东问西,只怕犯了错的丫头也不至于被管事的问的这样紧迫,就不能让人歇口气,喝口姜汤,暖了胃再回禀不迟。” 夕秋面无表情,也知自己僭越,可因着上回的遭遇,她心里也有个疙瘩,不解不快,这种时时有可能被主子抛弃的心情让她倍加难受。 春晓低了低头,早就想的明白,先不说夕秋效忠的是她还是龚炎则,只说夕秋老子娘、兄弟姊妹亲戚故旧皆在太师府,这一去指不定就终身不见,她又怎么可能带着夕秋走? 夕秋仍旧盯着春晓,春晓抬头,才说了个‘我’,外头就有位自称顾州李家二姑奶奶房里的管事妈妈求见,寰儿一愣,扭身要走,想了想却没动,替春晓应声:“叫进来。” 来人穿戴比之一般官家的管事娘子还要精细一些,端端正正的立在春晓与寰儿身前,福了福身子:“我们家姑奶奶叫奴婢来谢俞姑娘,原该姑奶奶亲自来,但因茜姑娘落水受了惊,一时离不得人,这才叫奴婢来,还请俞姑娘见谅。” 春晓道:“郎中来看过了吗?需仔细查看,我在水下见有水草缠了姑娘的脚踝,姑娘受惊吓是一样,也许也受了伤,我这里没什么说的,太师府与您府上也是姻亲,我不过是尽一点本分罢了。” 此时,那妈妈才正眼端详春晓,未曾想以色侍人的丫头竟有这份气度,不骄不躁、不虚华亦不浅薄,难怪姑奶奶吩咐她客客气气的,这位不愧受的龚三爷的宠爱。脸上便有了笑,道:“姑娘客气了,何止是一点本分,还是我们茜姑娘的救命恩人。” 春晓忙道不敢当。 寰儿却觉春晓太过谦和,本就是冒着危险的事,左推右萎作甚,在一边道:“何止是救你家姑娘一个,你们舟五爷没提吗?当日在芦崖镇,还救了小少爷呢。说俞姑娘是你们姑奶奶的大恩人都不为过。” 妈妈脸色一变,肃然起敬,规规矩矩的要给春晓磕头,春晓欲避开,被寰儿按住肩膀,受了这一礼。那妈妈早听说是龚三爷陪同去的如夫人发现了小少爷被拐,才引的龚三爷留意,最后救了少爷出来,如今才知道,就是座上这位,这才代自己姑奶奶磕头谢恩。 春晓等她起身,忙叫丫头上茶,又叫她坐了。 胡妈妈只坐了半边身子,并不与春晓、寰儿平起平坐,可见也是懂规矩的,春晓满意,与胡妈妈一处说了一会子话,后来有丫头端姜汤上来,她喝了,胡妈妈忽然道:“奴婢就想小少爷怕生,怎么就叫姑娘抱了,原是有前缘的,只方才听说小少爷将姑娘的衣裙弄脏了,仓促之间换的樱桃穿的,姑奶奶吩咐绣坊再做一套给姑娘,姑娘别嫌弃,绣艺出自苏州绣娘,不与北地一样,姑娘穿个新鲜吧。” 春晓与寰儿不着痕迹的对看一回,再看胡妈妈,春晓觉得莫名,就听胡妈妈又道:“我我们姑奶奶前头还叫灶上炖了鸡,稍后就让灶上的婆子给姑娘送过来。” 鸡? 春晓明白了,应是那个当她偷鸡贼的婆子见情况不对,怕秋后算账,回去后与胡妈妈说了,胡妈妈是人精,再前后一想,必然窥到她身为姑娘却穿了丫头的衣裳出现在她们院子里不寻常,胡妈妈精过鬼了,竟不管出于何种缘由,只半睁着眼睛帮她打掩护,这可真是万万想不到的。 不管怎么说,人情胡妈妈做了,她也不好自己拆自己的台子,但把夕秋瞒过去也好,便道:“多谢你们姑奶奶,也不必灶上的婆子过来了,我叫我的丫头随妈妈过去取。”特别在说灶上的婆子上慢下声调,好叫胡妈妈察觉。 胡妈妈果然闻音知雅的笑了:“那奴婢就不跟姑娘客气了,不瞒姑娘,我们这回来京城带的人不多,姑奶奶身边用的顺手的也就那么几个,平时没事还好,似今儿个,就真个忙不开身了。” 春晓忙道:“那我可不敢留你了,妈妈是奶奶身边第一得用的人,等过了今儿,您什么时候来都好。”又道:“我带了几个丫头来,手脚还算麻利,您领过去用一用,过会儿我们要随太太家去,不在此留宿,这几个丫头不必急着送回来,隔天我叫府里的人过来接就是了。” 胡妈妈忙道谢,又说不用,起身告辞道:“过几日姑奶奶要去太师府拜访,定是要与姑娘会面的。” 春晓与寰儿一同送胡妈妈离开,转回身去,就见夕秋立在椅子边别别扭扭的拧着手里的帕子,春晓看过去,她脸就一红,吭哧道:“姑娘,奴婢不该胡思乱想。” 春晓目光复杂的摆手打断夕秋,只道:“收拾一下东西,大太太该是招呼我们家去了。” 夕秋耷拉着脑袋应是。 不一时,太太来传话,准备离开,春晓与寰儿各带着丫头出了红湾阁,正聚在一处要上马车,红绫突然捂住肚子,可把前头被桂菊扶着上车的冯氏吓的不轻,忙送红绫又回红湾阁,叫人请郎中,赶上今儿茜姑娘落水,请回个郎中来,被冯氏的婆子截住,来给红绫瞧病。 春晓她们也只能浩浩荡荡的扑回来。又听郎中号脉说无碍,该是小腹着凉了所致,连方子都没用开就走了,叫折腾的众人好一顿埋怨,春晓自始自终只冷眼看着,寰儿亦面带讥讽。 冯氏见这些人等红绫一个,时辰也不早了,可红绫偏说肚子难受怕颠簸,一时半会走不了,也是满脸冷色的叫众人先行,留下两个办事稳妥的管事妈妈陪红绫垫后。 春晓与寰儿上车,寰儿撞了她胳膊肘,低声道:“你不留下陪着?” 春晓挑眉,面色淡淡道:“与我不相干。” 寰儿冷笑道:“虽说你与她一个房头,还都是三爷屋里的,可就她那奸猾狡诈的品行,不在一处反倒没事,指不定你留下就真个出意外了,还真该离的远远的,也算为那肚里的孩子积德了。” 春晓却想,龚炎则的女人太多,要顾念真顾念不过来,何况她也没那份心。 不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去太师府,只说红湾阁里,红绫待人都走光了,捂着肚子的手慢慢拿了下来,坐起身,拢了拢头发,对一旁侍候的小暮道:“打水来,我要净面。” 小暮忙道:“姑娘还是躺着吧,动了胎气怎么好。”难得小暮说了这许多话。 红绫却不领情,翻着白眼道:“一会儿三爷要来,你快着点,把我那身鹅黄的裙衫找出来。”见小暮目瞪口呆的没动,不由呵斥:“愣着作甚,是不是皮痒了!一点子自机灵劲儿也没有。” 小暮懵头懵脑的被骂,出去打水回来,又侍候红绫净面,重新匀了胭脂,梳头发,插钗环,再将那身鹅黄的衣衫往身上套,不想她怀孕腰圆,衣衫穿上只显臃肿,再不复当日船上临水照影的娇俏。红绫对着镜子怔了半晌,小暮只等她脱了衣衫开骂,却见红绫忽地一笑,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也好。” 红绫带着小暮出门,守在明堂的两个管事妈妈忙要拦,却听红绫道:“正要求妈妈一件事。”说着把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过去,腆颜道:“求妈妈门上吩咐一声,待三爷来了,务必请三爷进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6章 担忧 第106章 担忧 这种伎俩对于仆妇们来说司空见惯,两人掂量着足有十两的荷包,相视一笑:“姑娘有心了,奴婢这就替姑娘跑一趟。”一个将荷包揣好,留下看护红绫,另一个疾步去前头截龚炎则。 大约半柱香的时候,那管事妈妈回来,与红绫说:“与门上的小厮嘱咐过了,除非三爷不到这儿来,若来了,指定告诉三爷您在这儿。” 红绫急道:“要说我肚子难受。” 婆子暗暗撇嘴,看在银子的面上,神色淡淡的回说:“自是嘱咐的妥妥当当,姑娘若不放心,奴婢陪您去门上走一趟,您亲自吩咐。” 红绫这才怏怏的闭了嘴,心里却在大骂:黑肝烂肺的老货,等我翻身了叫你们一个个悔青肠子。转脸见小暮木讷的立在身旁,便更来气,若是换个机灵点的丫头,早替主子左右帮衬了。 且说龚炎则骑马赶来西山庄子,到门上,福海先一步与小厮说话,小厮便说太太与贵客们都走了,龚炎则在马上听说,松了松僵绳便扭转马头。福海拦住,有些犹豫的道:“三爷,红绫姑娘还没走。” 龚炎则停下,问道:“她怎么与太太说的?” “说是身上不舒服,怕路上颠簸暂留了下来。”福海回禀道。 龚炎则想了想,下马,抬腿进了庄子。冯氏的这个庄子他来过一回,夏日的时候,冯氏请了大肚子的周氏过来避暑,却是住了两日,也是红湾阁,不用人带路,龚炎则领着福海便朝里去了。在水塘边不远的地方蓦然抬头,就见一身鹅黄薄衫的女子临水而立,粗看也有几分风韵,待近些,一眼便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 福海微微惊诧的张了张嘴,扭头去看三爷。龚炎则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冷道:“既是喜欢看风景,便让她在这看个够。”说罢转身就走。 就听身后哀哀怯怯的喊了声:“三爷!婢妾知错了。” 福海眼皮一跳,硬着头皮道:“姑娘快起来,这么冷的天,别把孩子冻坏了。”原是龚炎则一转身,红绫就双膝跪地,就跪在河边,清泠泠的河岸,将她显的娇楚堪怜。 龚炎则听见这话方才转身,冷冷的看着红绫,红绫迎着风,耳边碎发吹打在脸颊,雪白的脸颊冻的微微发红,她轻轻咬着下唇,那双盈盈杏子眼儿只渴盼的望着身前的男人,娇弱的似立时就要被风吹倒。 龚炎则见她虽身怀有孕,身板却单薄,更凸显了肚子孤零零的,倒似被父母遗弃的孤儿,那正是他的骨肉,不由胸口发闷。许是看出他神色变化,红绫立时跪行几步,攥着帕子仰头道:“圣人老爷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求三爷看在婢妾已知错的份上原谅婢妾一回。婢妾今日是故意留下等三爷说这番话,婢妾深知三爷气婢妾不诚实,不愿见婢妾,若回去府里要见三爷一面实难于上青天,是以婢妾才出此下策,等在此处,就为向爷认错,婢妾……知错。”说罢眼泪一双一对的落了下来,朦胧的视线里但见龚炎则眸光蹙动,她便低垂了眼帘,将头深深磕到地上。 过了半晌,头顶传来龚炎则低沉的嗓音:“起来,真要将肚子折腾个好歹,你就是说破天去,爷也饶不了你。” 低着头的红绫破涕为笑,一边用帕子抹了泪,一边要起身,却是带着肚子,十分笨拙,龚炎则眼见不过,走过来几步,将人拉起来,红绫就势扑进龚炎则怀里,哭的难以自持。 龚炎则抿住嘴角,没再言语。而后红绫由小暮侍候擦了脸,怕龚炎则等的不耐烦,未曾换掉脏了膝盖的长身褙子便出了红湾阁,龚炎则骑马,红绫带着小暮坐上马车,一起回去太师府。 红绫一回来就叫鸢露苑震动,由三爷亲自去接回来,回来后三爷又陪着去了她的院子,下人们的风头立时转了个弯,那些往日里不上心的,见了面露苦色。 红绫得意,面上不带出一点,温温柔柔的笑的和善,进屋后,红绫忙叫小暮:“箱子里有三爷的换洗衣裳,快拿来。”又亲自去端蜜饯油果子,等接了换洗衣裳,转身张罗上热茶,直说:“还是三爷之前放在这的好茶,婢妾也没舍得吃,一直给爷留着呢。” 龚炎则本是想坐坐就走,但见红绫为他浑身透着欢喜,与春晓那头的沉闷清冷不同,心里滋味有些复杂,便坐着没动,再听她说的可怜,眼巴巴的望着问他:“天儿晚了,爷在这用晚饭吧。” 龚炎则端起茶,顿了顿,点头。 红绫喜的什么似的,带着肚子忙转身叫小暮去厨房说,龚炎则无肉不欢,她记得清楚,点的几样大多是荤菜。 龚炎则想,春晓从未在饮食上过问,转念又想,春晓吃的随意,几乎是灶上做什么便吃什么,自己都不在意,不曾在意旁人也是有的。 红绫侍候龚炎则换了常服,笑盈盈的说了一会子话,心里明白男人留下也是惦记肚子里的孩子,便捡了许多孩子的事说,要说三个月也没什么可说的,红绫却有一张巧嘴,神情慈爱的道:“婢妾心口老是觉得热,贪凉,别看外头下雪刮风的,却总要吃一碗冰沾糖才觉舒坦,想来这孩子火气旺,与三爷一样。” 龚炎则从小练武,丹田有气,身强体健。听说孩子健康,自然舒心,脸上虽不见笑模样,但也缓和许多,不似一直挂着冷面罗刹的样儿。 不一时小暮领着小丫头进来上菜,红绫亲手斟酒,讨好道:“婢妾敬三爷,还请爷看在婢妾年轻不懂事,如今也知错悔改的份上,且饮此杯。” 龚炎则‘嗯’了声,将酒吃了。 红绫也掩着袖子将酒吃尽,又将空杯底与龚炎则看。龚炎则就见女子娇艳着两腮,玫瑰般夺目的红唇,一张粉面,双目妙然,端的是风华雪貌,不觉有些意动,伸手勾住红绫的下巴,红绫那双眼儿愈发的柔出水来。 就听龚炎则低声问:“算日子,可满三个月了?” 红绫顿时心跳如擂,知道若今晚能留住龚炎则,以后这鸢露苑便可与春晓平分秋色,忙小声道:“郎中给算的,今日已经三个月零六天了。” “嗯。”龚炎则的手顺着颈子向下摸去,红绫身子一软,颤巍巍的叫了声‘爷’,慢慢挪去男人身畔,龚炎则伸了手臂,她便温柔小意的伏在男人怀里。 “爷,婢妾是不是在做梦。”红绫呢喃的轻声说着。 龚炎则正欲男女之事,并没兴致与红绫感伤情怀,摸着她的手一顿。红绫余光里察觉,狠狠咬了舌尖,将眼里委屈的泪儿憋了回去,小心翼翼道:“爷好久没疼婢妾了。” “你想爷疼你?”龚炎则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声音显见暗哑下来。 红绫领会,慢慢蹭着身子,双臂也搂上了男人的脖子,一只手大着胆子伸领子里去,又将红艳艳的香唇送上,红绫的唇擦了香脂,看着娇艳,挨近了便有一股子脂粉味儿,龚炎则微一皱眉,偏了脸,红唇正贴在嘴角旁边。红绫没看见他的脸色,只当无意,还要再讨好时,就听外头福海高喊一声:“三爷,小的有事禀告。” 红绫拿眼睇着龚炎则,因龚炎则庶务繁忙,有时睡到半夜起身就走也是常事,那回她借故撒娇,竟是惹恼了他,两个月不曾来她院子,还整个八经的纳了周氏进府,可把她悔的不行,此后再不敢造次。 果然,龚炎则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手,红绫也乖顺的松开,却到底心有不甘,咬着唇,目光紧紧追着他。 龚炎则看她一眼,道:“爷去瞧瞧什么事,你先用饭。” 红绫千种委屈,也只是点头应下。 龚炎则迈步出了屋子,以为是外头的事,接过披风边走边问:“那头有信儿了?”却是等了一阵不见福海回话,他顿住脚看过去,就见福海正挠头,脸一沉:“到底什么事?” 福海觑着龚炎则的脸色,小声道:“是下院的朝阳来寻三爷,俞姑娘那里……丢了根儿簪子。”说完也是一脸苦哈哈,丢根儿簪子也要找主子爷们,除了俞姑娘再没第二个人这么干过。 龚炎则一愣,找借口争宠这种事不似春晓那个木头能干出来的,丢簪子……嗯?他忽地想起春晓头上那根装着小叶钉的簪子,心头一惊,骂福海:“怎么才说,没轻没重的东西!”说罢疾步而去,倒把福海弄懵了,心里暗暗叫了声‘哎呦我的天老爷呀,三爷这是被辖制的死死的了!’ 龚炎则主仆很快去的远了,叫红绫打发出来偷听的小丫头一溜烟转回去报信,待红绫听罢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小暮抓了几个铜板再包了两块糕点给那小丫头,小丫头眼见温温柔柔的红绫气的扭曲了脸,吓的收了小暮的东西就跑了。 门帘子扑啦一声,吹进来一些凉气,红绫蹭地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饭菜酒水扑落到地,身上也沾了许多汤水,却是视而不见,只顾咬牙切齿的发狠:“春晓,欺人太甚!我红绫发誓,这辈子与你,不死不休!”听的小暮浑身打冷战。 且说龚炎则急匆匆的回了下院,福海却是一把拉住龚炎则的袖子,伸手指了指自己嘴边,龚炎则眸光一动便意会,狠狠瞪了福海一眼,却是抽了帕子出来,仔仔细细的将嘴边的胭脂印子擦干净,随即将帕子掷到福海身上,转身进去。 福海看着那帕子,就觉心惊胆战,抖着手将帕子收好,就听屋子里传来龚炎则急迫的声音:“谁让你摘下来的,什么时候丢的,丢哪了?”帘子落下,剩下的话听的便不真切了。 屋子里春晓也急的不行,几个丫头将带去山庄的东西全都抖落开,搜虱子跳蚤般找的十分仔细,夕秋听说是三爷亲自定制的簪子,也急的冒了汗,又找了一阵没发现,匆匆的出去与朝阳吩咐,叫她带着几个可信的丫头在院子里找。 春晓回来后曾在院子里溜了两圈,坐车久了,腿有些僵硬。 朝阳寻了一阵,就听人说三爷回来了,她忙去院门口迎,却是三爷没回下院去了红绫处,小丫头一听眼睛就瞪圆了,也不多打听,只管回去向屋里的大丫头报信,正巧思岚在门边,听了这话便拦住众人寻簪子,气道:“还寻什么簪子,送簪子的人去了红绫那边了。” 春晓听闻也只是怔了怔,什么也没说,仍旧焦急的翻找簪子。丫头们想不通春晓是故作淡然还是真不在乎,春晓自己却是心里清明:龚炎则是许多女人的男人,簪子里的小叶钉却是她一个的命,孰重孰轻还用细想吗? 思岚却暗暗着急,她娘送她这么大个姑娘进府侍候人,还不是想要将来出嫁比旁人风光体面。可惜三爷没有正房奶奶,她娘又觉得春晓性子绵软好相与,才求了三爷送她过来侍候,却不曾想春晓性子发闷,做人不懂机变,甚至有时看会觉得不识时务,可苦了一心替春晓盼前程的人,要明白,奴婢风光全在主子的前程上。 思岚怒其不争,又怕三爷留宿红绫那里,沦落的春晓失宠那可就糟了,便背着春晓打发朝阳去寻三爷,嘱咐她说春晓不舒服,叫三爷回来。朝阳却是个机灵有主意的,去了只与福海实话实说,丢了簪子。 未曾想三爷真的急匆匆就回来了。 朝阳打帘子,三爷进屋便问,把春晓并屋里的丫头都弄愣住了。 春晓摆摆手叫丫头们都退下,因这支簪子的秘密只有两人知道,她不曾隐瞒,将方才松了头发要洗漱时发先簪子不见了,众人乱作一团的寻找,直到他回来,依然没寻见都说给龚炎则听了。 龚炎则想了想,沉声道:“会不会是丢在西山庄子了。” 春晓怔住,忽然想起自己跑去外院那一则,再后来还跳水救过人,这如何说?可万一是那会儿弄丢的,不说又怎么回去找? 龚炎则道:“你仔细想一想,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春晓咬着唇迟疑了一阵,到底将白天的事说了,只没说是自己偷跑出去,而是与跟夕秋解释的一样,应寰姑娘的约才出去逛的。 待龚炎则听到说她跳水救人,本来还想端茶碗的手嘭地拍到桌案上,直把茶碗震的一颤,也把春晓吓的眼角一跳。 “能耐了?还敢跳水救人?怎么没冻死你!”龚炎则眼睛一立,嘭的又拍桌子,那茶碗又跟着颤了一下,春晓耸了下肩头。就听龚炎则厉声道:“爷千疼万宠的竟下水救个不相识的人,你要是有个好歹,可对的起爷!”说着似不解气,竟站起身来,一步到春晓跟前,指头点了点她额前,却不曾真的用手指去戳,春晓悄眼瞧着,那指头都是抖的,可见是气大了。 春晓呐呐的动了动嘴,声音太小,龚炎则没听清,喝道:“哑巴了?说大声,爷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嘴皮子再利落这回爷也饶你不得,好叫你涨涨教训,下回看还敢不敢作死!”说罢原地转了转,似一时找不到趁手的东西,这可把春晓吓着了,趁龚炎则背对她时,起身就往净房跑。 龚炎则听见动静转身,就见女人跟个兔子似的窜的多远,先是一愣,随即暴躁的头发丝都要炸开,长腿迈开,几步就追过去,春晓不管不顾的只把门推上,龚炎则一只手就撑住她整个人压在门板的力道,直把她脸憋通红,却咬着牙抗争。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龚炎则瞧她那样子,睫毛紧着呼扇,使了吃奶的劲儿将眼睛瞪的溜圆,小嘴紧紧抿住,竟还懂得用肩头顶门,直把龚炎则气乐了,咬牙切齿道:“你出来!” 春晓也不应声,很快鼻头就冒了汗,脸上白白红红,眼睛不敢去看他。 龚炎则看的心头一动,本是气头,却也是担心的缘故,如今见她俏丽招人疼的小模样,火气消了消,可还是想叫女人涨记性,若以后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值当她去救,得有多少命往里搭!龚炎则觉得自己心脏跟盖了个锅盖似的,里头烧沸的水快要将锅盖顶飞了。忽地手下一用力,春晓被顶开,身子跟着跌了出去,正碰上摆放在浴桶下的矮凳上,当即忍不住痛出声,腰要断了似的。 龚炎则忙俯身紧张的问:“怎么了?伤哪了?给爷看看。”要扶春晓起来,春晓疼的直抽气。龚炎则恨不得以身相替,将人轻轻抱住,慢慢起身,随后出了净房,将她放到外头炕上,这才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掀开门帘子朝外头喊:“请孔郎中来。” 先是思岚应声,又听外头福海大声应下,跑着去了。 春晓委屈的滴滴答答掉泪,她这是做的什么孽,遇到龚炎则这么个瘟神、罗刹、活土匪! “你还有脸哭了。”龚炎则回转,捏着她的下巴看了看,春晓越发哭的厉害,不一时泪水打湿了男人的手背,龚炎则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你能耐,你是祖宗,磨人的祖宗。”说罢起身寻了帕子来,给春晓擦脸,又伸手过去按她的后腰,却是才轻轻一碰,就被她躲的厉害。 怕是伤了筋骨,龚炎则愁云满布,喊夕秋打热水来,等夕秋进来他亲自拧了热帕子敷在春晓腰上,又问夕秋庄子上的事,夕秋信了寰姑娘与胡妈妈打的掩护,再加上自己的联想,犹如亲见般把事情串起来向龚炎则汇报了一回。 龚炎则听说是李家的茜姑娘掉水里,偏叫随从瞎子摸象的去救人,便嗤笑:“这位茜姑娘有些来头,乃是前废太子的孙女,前太子获罪株连子孙,茜姑娘是遗腹子,天子开恩,留下这条血脉,后来茜姑娘的亲娘病逝,便交托给本家代为抚养,本家既是芦崖镇的李家了。”原来自偶遇庞白的姻亲李舟后,就细细的查过了。 春晓趴伏着,暗暗惊呼:竟是皇室公主,怪不得要恪守礼训,公主行事半点不能行差踏错,何况李舟面对公主时的尴尬,就算是自家养大的也不敢亲近。 “先不说这个,你那簪子大约是在救茜姑娘时掉在水塘了。”龚炎则道。 春晓这才接话:“那怎么办?婢妾得寻回来。”说着就要起身,倒似要亲自去找。 龚炎则啪的拍到她稍稍拱起来的屁股上,看着春晓怔愣过后染布般红透的脸,冷笑道:“老实趴着,等孔郎中来给你看过腰,爷今儿陪你通宵达旦……读书。”原是怕没了小叶钉,春晓睡着便醒不过来,他便想到了这个法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7章 传闻 第107章 传闻 龚炎则将人拉去西屋,自己铺陈开账册子翻看,给春晓丢了本《欲挽春》的话本子,春晓一看书名就撇了嘴,满书房就没见四书五经这些个礼教正法的书籍,不是游记、杂记、话本子,便是翻开都觉辣眼睛的春丨宫图。 春晓歪坐着翻开书,才看了两页,外头福海便进来禀报:“爷,福泉回来了。”龚炎则立时起身,叫夕秋过来盯着春晓:“别让你们姑娘睡过去。”夕秋莫名其妙,可还是乖顺的应了。 一整天下来又是行车走马,又是游园下水,春晓比往日要困倦的多,不一时就觉书页上的字发花,一行作两行,半闭着眼睛点头,夕秋也困的两眼通红,见状忙将茶水端过来,“姑娘,吃茶醒醒神。” 春晓一激灵,心想:世上万物,果然人最娇气,冷不得热不得渴不得困不得,更是病不得。她将茶碗接过来复放在桌上,道:“拿纸笔来,我练两页字。” 夕秋打着哈欠:“姑娘别弄笔墨了,天晚,仔细伤了眼睛。”说完想了想道:“不若奴婢给姑娘讲讲旧事,兴许能提神。” “什么旧事?”春晓站起身,在桌子跟前活动腿脚,随口问道。 夕秋左右望了望,见没人,伸手扯了春晓的衣袖坐下,小声道:“冬晴园姑娘还记着吧?” 春晓笑她故作神秘,“咱们不是才搬出来没多少日子,怎会忘。” 夕秋道:“四太太还在府里时,就住的冬晴园,三爷四岁之前也住在那。后来四太太不在了,三爷被老太太接去明松堂住,六岁时,独个捧着个小罐,拿着封条,将冬晴园的大门贴上了封条。直到两年前修缮鸢露苑时,冬晴园才带着整修了一回,不过还是没人住,平日也没安排个人看院子,如今又见破败了。” 春晓果然精神了不少,感叹道:“世事无常,只听说四老爷英年早逝,未曾想四太太走的早,狠心撇下孩子。”但一想那孩子是龚炎则,春晓悻悻闭了嘴,那样狠心肠的人,想来放在哪过的都不差。又想,既然是和母亲一起住过的院子,为何要亲自贴上封条,且以后的日子不管不问?怕触景伤情,还是本就对生母没印象? 夕秋摇摇头,道:“不是,四太太并不是……” “水塘的水放出去多少了?”门口传来龚炎则的问询,紧跟着帘子一掀,后头跟进来的福海道:“冬日里动土本就吃力,天又晚了,先前只招到十来个工人,挖到亥时又到了一批工人,如今已经挖开四个豁口,估摸着天亮正好能露塘底。” 龚炎则点头,进西屋就见夕秋匆匆站起身,春晓眼睛亮晶晶的望向自己,不由一笑:“今儿倒听话。”又看了眼桌上的茶水,道:“少吃点茶,吃多了要落下睡不实的毛病。” 春晓却道:“什么挖塘?” 龚炎则一脸疲色,揉着眉心道:“自然是红湾阁的水塘,不然你以为呢?别说掉的是根儿簪子,就是块砖,想要寻得到也颇费些力气,何况你熬这一宿,还能熬几宿。尽快找出来爷才省心。” “大太太那头就同意了?”春晓一想冯氏在听人说起园子如何好时一副傲气跃然的神态,便知也是满意自己这个庄子的。不知龚炎则怎么与冯氏说的,就为了一根儿簪子挖损水塘。 龚炎则坐下来,前头劝春晓少吃茶,他自己却连吃凉茶都不介意,闻言嗤笑道:“她乐不得的,别说是挖她一个水塘,就是送整个庄子给爷,还要看爷给不给她机会收下。” 春晓看着龚炎则,忽地灵机一动,道:“就忙着找簪子,倒是有件事没来得及与您说。”招手叫夕秋进屋,把从庄上带回来的银钱首饰捧出来。 夕秋取出来一一摆放到桌上,春晓挨个指着说是谁给的,最后道:“婢妾也不知何故,这几位太太、奶奶只说求三爷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就这么些玩意儿就想让爷高抬贵手?抬哪只?爷是这么容易糊弄的?”龚炎则拿起大冯氏送给春晓的碧玉镯子,轻蔑的瞅两眼丢回桌上,幸好没碎,直把夕秋心疼的咽吐沫。 龚炎则叫福海进来:“天亮去库里挑几样东西。”指了指桌上的首饰,“照比这些个,挑好的给她们送回去,都把脸伸过来了,爷不扇一巴掌对不起她们。” 春晓心想,也不知这些人怎么就得罪龚炎则了,总之以后这种事别沾她的手,她也懒的多说一句。 龚炎则睨了春晓一眼,似看出她在想什么,道:“以后看的上眼的就收,看不上眼的就给爷砸回去,也不去打听打听,敢跟爷的人面前掉脸色,爷轻饶过谁!” 春晓都服了男人这副坦坦荡荡的暴发户姿态了。 龚炎则才坐下说了几句话就又被福海喊走,临走照旧嘱咐别睡过去,等天亮寻到簪子尽可睡个天昏地暗。春晓就见桌上一碟子糕饼少了大半,再拎茶壶,凉茶也空了,想起夕秋讲的龚炎则四岁父母皆无,心头竟有些发酸,嘟囔了句:“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姑娘说什么?”夕秋起身将烛火挑亮一些,将桌上散落的东西收好。 春晓摇摇头:“没什么。”想了想,吩咐道:“取针线匣子来,总归是没的睡了,不如将腰带上的珠子嵌满。” 夕秋取了针线匣子,在边上帮着挑线串珠子:“三爷生辰,一条腰带看着礼薄了些,姑娘要不要再给裁一身衣裳,正好连这条腰带配齐整了。” 春晓扭了扭发僵的脖子:“左右这一宿也要熬到天亮,你去找身三爷的衣裳来,我对比着裁一身。” 夕秋笑着应是,进里屋找了衣裳出来,又把裁腰带用的整匹料子抱出来,春晓铺展开,熟练的量好尺寸,也不用怎么细细描画,两三下便裁好出样子,直把夕秋看的惊叹连连。 春晓想,许是重生前做惯了这些,却不知是为生活做的绣娘,还是为家人做惯了。再有那回记起大海和白日里发现自己有极好水性,两件事相衬,如今已难以猜测自己重生前的境遇了。只针线上确实有悟性不假。 这一宿,夕秋陪着春晓裁衣缝纫,后来也熬过了睡劲儿,至外头天亮,丫头们纷纷起身,春晓叫她回去休息,夕秋眼见思岚、思华都在,没再坚持,退了出去。春晓则重新洗漱净面,只等着龚炎则派人寻回簪子。 众人不曾想到的是,春晓这边才有丫头传菜,冯氏就派了桂菊过来,将一只装有西山庄子地契的锦盒送来,待桂菊离开,丫头们顿时哗然,看春晓的眼光敬畏、艳羡而复杂,就连思岚放心春晓不会失宠的同时也不免酸酸的说:“未曾见三爷这样宠过谁。” 春晓虽有心里准备,还是唬了一跳,暗暗惊叹,果然每一步都在龚炎则预料之中,可见他心思缜密非常,并不是平庸之辈。春晓手指扣着锦盒,还在想,冯氏等众到底如何得罪的龚炎则。 思岚将锦盒收好,思瑶便要上菜,春晓顿了顿,问道:“三爷还没回来吗?” 思瑶忙道:“奴婢出去看看。” 思岚以为春晓惦记簪子,因以往是极少听见春晓问及三爷行踪的,即便是用饭,也不会刻意等三爷回来一起,若非三爷有吩咐,她都是极快的用好,就缩进屋子或做针线或写字读书,比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不差什么了。闻言就道:“姑娘且放宽心,簪子一准能寻回来。” 春晓愣了愣,随即眨巴着眼睛低垂下去,点点头。并不想与个丫头解释什么,且自己也有些别扭,不是不愿意与‘那色胚’一起用饭吗?今儿倒上赶着问,但想龚炎则为了帮她寻回簪子在外冷风飕飕的忙了一宿,即便出于礼貌也该说句话的,便又坐直了身子,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今儿灶上煨汤了吗?做的什么。” 传菜是思瑶做的,思岚没过问,闻言忙道:“最近天干寒冷,大多时候做的肉丸、鸡、鸭、鹅配些青菜,姑娘的参汤三爷吩咐不用做了,昨儿钱婆子做了红果雪梨莲子排骨汤,润肤滋补的效果极好,奴婢看姑娘吃的还合口,估摸着今儿还有,姑娘是有特别想吃的了?” 春晓抿了抿唇道:“汤晚点端上来,先在火上煨着吧。” 思岚应了声,扭身出去吩咐了。 不一时思瑶回来,春晓留意到她脸颊和手都冻的通红,这也是只出去了一会儿,可见天气寒冷,忙问:“三爷回来了吗?” 不及思瑶说,只见她点头的功夫,龚炎则从外头走进来,身上穿的还是昨儿那身衣裳,头上戴的毡帽,披着滚毛边大氅,进来就道:“簪子寻来了,吃了饭别急着睡,消消食不迟。”说着走近,将簪子亲自插到春晓发髻里。 春晓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并没摘下来,龚炎则便笑了,道:“这些日子太忙,腾不出空来弄小玩意,玉倒是选好了几块出来,等明儿你与爷一起去铺子看看,看好了就将小叶钉镶上去,也省的你上窜下跳,丢哪里都说不清。” 春晓瘪了瘪嘴,没反驳,倒是主动伸手侍候龚炎则脱大氅,等龚炎则净面洗手后还亲自递了毛巾过去,龚炎则伸手有一瞬的迟疑,奇怪的看了眼她才接下,慢慢擦了脸,又见春晓亲自挑了点儿面膏,龚炎则忍不住嘴角勾了笑,将脸挨过去,等着春晓的小手给他匀脸。 春晓脸上滚烫,深吸一口气,才惦着脚将面膏抹到他脸上,便不再管,扭身就出去了。 即便这样,龚炎则已喜不自胜,他摸透春晓是个别扭又易羞恼的性子,也没非得迫她匀脸,自己对着镜子抹了两把,紧着跟出屋去,就见春晓在炕边立着,等他来坐了,在他对面坐下。 龚炎则本累了一宿,胃里不是很舒服,但见春晓等他吃饭,心里高兴,慢慢也用了两碗。这时春晓叫思瑶把汤端上来,先给他盛了一碗,低头一看,竟是果品甜汤,他是自来不爱甜食的,却难得听春晓道:“您喝点汤水,也好暖暖胃。” 在一旁侍候的思岚忙要开口,却见龚三爷将碗底一兜,两三口喝尽。 春晓以为他爱喝,忙叫思瑶再上一碗,龚炎则也未推拒,倒是神色舒展,愉悦之情跃然溢出,看的思岚暗暗称奇。 用罢饭,龚炎则拉着春晓的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两人在开半扇的窗子前立了会儿,春晓趁机将冯氏送地契的事说了,忍不住道:“本是一家子骨肉,大太太这般行事,倒叫人不好应承了。”这事显的龚炎则薄情寡义,纨绔贪色。为了一个上不得台盘子的小妾迫的长辈出让庄子,不明内情的人知道,那是好说不好听。 却听龚炎则不以为然道:“没什么不好应承的,半个大周朝都知道我龚三儿养着太师府,莫说她送的不值一提的小庄子,即便送的再贵重些,又有谁敢说是爷贪她的便宜?若说是爷霸占了她的,那就更不用听了。”说到这,他伸手捏了捏春晓的下巴,笑道:“你是个福星,昨儿晚上竟让爷挖出个泉眼,等爷把庄子扩建好了,只说是献给老太太养生避暑的,你说还会有人乱嚼舌根?” 春晓愣住,冲口而出:“若是没能挖出泉眼呢?” “没有泉眼还有梅林,没有梅林还有风水,总归是爷孝心可表。”龚炎则说说笑笑,大拇指摩挲着春晓的两片嫩唇,低笑着道:“你担心爷?乖了,有爷在,你只管放宽心。” 果真是无奸不商! 春晓暗暗感叹着,这么看来,十个冯氏叠一块怕也不是‘奸商’的对手,且她也放了心,挖水塘寻簪子的事终是掩盖过去了。 …… 春晓放心的还是早了些,没两日,太师府已经传遍龚三爷盛宠春晓到什么地步,只为一根簪子便将水塘挖干,只为一片梅林,大太太不得不割爱。一切都按照春晓担心的那样宣扬开来。 龚炎则闻听自不会去解释什么,春晓却因腻烦,外加天气寒冷,更不大愿意出屋子了。 这日下晌寰儿来看她,一进来便笑着调侃:“快让我瞧瞧是个什么样贵重的簪子,如何就劳驾三爷为你霸来长辈一个庄子。” 明知是玩笑,春晓却难笑的出来,苦哈哈道:“你快坐,我给表姑娘倒茶,敬您。表姑娘可千万别提这事儿了,本没什么,如今倒传的四不像了。” “我听着却是风凉话,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就算娇宠赵姨娘那两年,也未曾有过这样的事。”寰儿并未在意,笑着端茶吃了口,只放茶碗时见春晓苦着脸无奈叹气,才正了容色,道:“怎么?真个不是这样?” 春晓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是也不是。”便将龚炎则挖出泉眼,扩建好欲献给老夫人表孝心的事说了,这是其一。重点是冯氏主动讨好送的庄子地契来。 寰儿听完沉思片刻:“不瞒你说,我姑父在钱财上是个疏心大意的,这么些年又是吃穿在公中,自家的几样营生或好或坏都影响不大,大房却不一样,我听姑姑说过,大太太娘家的买卖但凡赚钱的都是三爷在扶持,三爷动动手指头,大房都要天翻地覆。前段日子你去江南,府里却传你被卖了。”说这句时,寰儿声音压的极低,见春晓瞪大眼睛,忙道:“那天见你抱舟五爷外甥的稀罕劲儿,就知道那些人是自打嘴巴,根本没有被卖这回事,不然就以三爷的脾性,不见得非要将你找回来,只抓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严厉惩戒便罢了,哪里还会与你游山玩水的回来?” 寰儿歇了口气,端起茶来润润喉,又道:“不过当时府里你的传闻就有大太太的影子,说的有鼻子有眼,提到你的丫头绿珠曾向大太太求救,结果大太太因要训斥姨娘,没赶上救下你,才让你被周姨娘卖了,自然这些都是传闻。可若不是这样,三爷为何在那时候对冯家生意打压,便不知什么隐情了。” 春晓确实吃惊,只知周氏挑衅男主人的权威而死,却不曾想到还有冯氏也牵连之中,撇开那些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传言,只说龚炎则,由此便看出,真正是个手段雷厉,善恶报应都要立竿见影的人。 寰儿眼见春晓表情不似作假,更信了府里那些日子是不实传闻,如今她又觉得与春晓投缘,同仇敌忾道:“你可不能任这种事传来传去的不管,从来都是有一回就有第二回,上一回的传闻不说了,那时你不在府里,想管也鞭长莫及,如今可不能再放任了,查出哪个嘴巴毒,狠狠的治住了,也叫府里的人见识你的手段,再不敢拿你耍乐。” 寰儿没说这番话前,春晓确实是放任不管的的态度,但此时却想起一个人,绿曼。在春晓被卖的那段时间,绿曼主持鸢露苑事务,却并没想过要维护三爷妾侍的青白。若说通房丫头不值得上心,那么此时的龚三爷呢,被人说风流无德,绿曼怎么还无动于衷? 春晓思索着点头:“就怕查到谁身上都不高兴,惹的鸢露苑鸡飞狗跳,那就不好收场了。” 寰儿却是温温柔柔的说了句颇为痞气的话:“有权不用王八蛋,你等着三爷娶正头奶奶,你还想这么不管不顾的行事是万无可能了。” 话糙理不糙,春晓反而引寰儿为真正相交之人,握住寰儿的手道:“多谢姑娘提点我。”这话把寰儿弄红了脸。 …… 中午龚炎则回来就见廊子里跪着一排小丫头,其中还有朝阳。 “你这是……”思华举帘子,龚炎则进去便问,他是觉得春晓软绵的性子,能叫一排人跪在前头定是受了大委屈了,忙走过去坐到身边。 春晓道:“没什么,丫头们明明知道我在意那根簪子,偏偏随手放错了地方,到现在也没寻见,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都摸到屋里来了。” 龚炎则一听是抓小偷,伸手拉开些她的衣裳领子,但见前两日镶嵌好的小叶钉玉佩就挂在脖子上,彻底放下心来,道:“找不到就算了,这样东西在就好。” “小贼不抓养成肥盗的事也不是没有,您只管放心,婢妾心里有数。” 龚炎则便不再过问,叫丫头传菜,两人一同用午膳,随后他外出办事。 春晓听了寰儿的话,下心思要震慑住内院,连同绿曼在内,不把小贼揪出来誓不罢休,丫头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惹祸上身,冷风中跪在回廊,冻得腿都不似自己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8章 撑腰 第108章 撑腰 院里跪着小丫头,屋里同样肃着脸挨排立着大丫头,思岚与夕秋,一个管着金银首饰,一个管着收支银钱,还有管着陈设杂物的思瑶,均捧着账册,春晓坐在上首,与立在身边的绿曼点点头:“查吧。” 绿曼并不多言,端着公事公办的姿态打量了一圈大丫鬟们,道:“姑娘的意思你们已经知道了,我腆颜替姑娘查账,若查出星点儿龌蹉,别怪我手不留情,现下谁有话说?犯错的自己站出来!”几番扫视,没人出列,她才道:“把账册摆在这里。”明堂里摆设一面长桌。 思岚等人将账册放下,绿曼便示意跟着她一道来的四个在库房管账的妈妈开始,两人翻账本,两人对应物品,别看春晓住的屋子不大,东西却不少,查下去,没两个时辰出不来结果,只怕外头的小丫头要冻个好歹。 别个还差些,朝阳却叫屋里的丫头揪心,一边焦急的看着屋里妈妈们查帐,一边忍不住向外看,却是门窗紧闭,根本看不到外头什么情形。 朝阳僵着四肢,手和脚都没了知觉,脸蛋叫廊下的冷风吹的发疼,跪了大约一个时辰,晌午那点日头向西偏移,廊子下便更觉阴冷了。她动了动眼珠子,朝与自己交好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会意的微微点头,就听她似抱怨的嘟囔:“也不知哪个黑心坏肠子的,这大冷的天叫咱们统陪着跪在这里,自己拿了就站出去,姑娘向来是个绵和好性子的,便是承认了也无非是被呵斥两句,又不能少块肉,何必叫大家伙陪着遭罪,这天冷的,再过两个时辰怕真要冻死一两个了,冻死鬼再要喊冤给谁听?” 小丫头跟前并无人看着,有几个便试着动了动身子,却是冻僵的肉,坨成一团了,吓的直要掉泪,有个说:“我这腿动不得了,会不会是冻坏了,我娘说,有人冬天冻掉过耳朵,在外头冻的久了,进屋一拨弄就掉了,也没知觉。” 可把这些七八岁的小姑娘吓的要死,纷纷挪胳膊动腿的怕真冻掉了,与朝阳打过眼色的小丫头趁机道:“这事难说不是真的,兴许冻的久了进屋暖和过来就废了。咱们不过是院子里洒扫跑腿的丫头,冻坏冻死也就是让人卷着铺盖丢出去罢了,姑娘仁慈,兴许把卖身银子给咱们家里头,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这一番危言耸听更叫小丫头们不安起来。 有几个胆小的慢慢轻泣出声,一时不安变作躁动,忽地有个丫头道:“我那日见翠儿偷偷摸摸的从姑娘屋里出来,指不定身上就藏了簪子,即便不是姑娘如今发现不见的这支,也是别个。” “你胡说,我没拿,明明是你与外院的小厮私会,被我看到说了几句,记恨在心,这会儿来诬陷我,呸,我能叫你得逞,小小年纪不学好,跟你娘一样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你才不要脸!” 两个小丫头才说了两句便掐起来,一时小丫头们只顾着看热闹。朝阳一皱眉,帮衬她的丫头忙喊道:“都别起哄,晴儿,你记下她都说了什么,一会儿回禀姑娘。”话才落,有人不服气道:“凭什么叫她记,她自己都不干净,前两天还见她与红绫姑娘院子里的丫头鬼鬼祟祟的。” 朝阳立时眼睛一亮,就听叫晴儿仰着脸道:“那是我表妹,问我姑娘去庄子游玩什么时候回来,想来与我一处说说话,我说三爷要去接我们姑娘一道回来,什么时候说不准,却不碍着我们姐妹什么。” 指责晴儿的丫头便不说什么了,随即又有丫头互相揭发,小丫头们之间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朝阳却耐着心认认真真的记在心里,直到听见有一个说:“你敢背后说嘴三爷,比偷拿东西还胆大,我可比不了,你叔叔厉害了,什么都告诉你。” 朝阳看过去,竟是平日里看着最不起眼的燕儿,性子十分软弱,常被旁的丫头指派做这做那,她也不吭声,没曾想叔叔是外头管事的。接着又听那丫头说:“不止呢,人家姑姑是大房太太院子里的管事,千万得罪不得。” 丫头们许多是外头采买的,家生的没几个,听说燕儿门路这么多,不由疑惑,交头接耳说她有姑姑在,何必到三房来。 朝阳又杂七杂八的听了一阵,扭过头,朝斜对的厢房暗暗做了个手势,善为很快出了厢房朝正房去,在门口道:“姑娘,小的有事禀告。” 很快,房门打开,夕秋掀开帘子,与善为对视一眼,善为轻点头,夕秋垫脚向回廊望了望,故意大声道:“知道了,姑娘正忙着查账,等会子我与姑娘说。” 顿时回廊里的丫头们静下来,春晓屋里经过近两个时辰也有了结果,账册与实物对应不上的有六样,其中床帐子一套、衣裙两身、珊瑚手钏一件,粉彩珍珠耳坠一对,水晶倒瓶一只,宫制珠花一匣子。 思华道:“床帐子在奴婢那里,前儿思瑶说有一处跳线,叫奴婢想法子补一补,奴婢还没腾出手来弄。” 思晨紧接着道:“秋香织锦的夹袄与浅红绣缠枝茉莉花的长身褙子送去了洗衣房,还未曾取回来。” 春晓想了想道:“那一匣子宫制珠花我赏人了。”还是去江苏前的事,叫夕秋打赏给小暮了。 “水晶倒瓶我见三爷书房摆了一只。”绿曼也道。 那便只手钏和耳坠并那只挖塘才找到的发簪没着落,管着首饰的思岚变了声调,急道:“会不会查漏了?” 四个管事妈妈沉了脸,“库房的东西多到繁几,也不曾查漏过什么,思岚姑娘说笑呢。” 思岚脸上白白红红:“不会的,姑娘,肯定是查漏了,奴婢将每天用到的都记在心里,一刻不敢忘,晚上姑娘卸掉钗环也是奴婢逐一对好了才放回匣子,怎么会查到对不上?” 春晓没言语,慢慢坐回椅子里,伸手将茶碗端了起来。 思岚左右瞅了瞅,并不见谁帮衬她一两句,心头一灰,双膝屈起,跪下道:“奴婢……奴婢也不知怎么就不见了。”说完眼睛已然红了。 屋子里便是一静,只听得到春晓凝脂般的手指慢慢研磨着茶沿儿的细细声响,茶汤飘出的水汽将她细巧的下巴氤氲的看不清,连带着表情也朦朦胧胧。思岚从不知道软绵好说话的春晓也会让人感到喘不上气的时候,直叫自己冒了冷汗。 绿曼冷眼看着,看出这是春晓在打压思岚,思岚仗着母亲是三爷的养娘,向来端呛拿派,眼睛长在脑瓜顶上,却不知主子可以和你和和气气,也可以翻脸无情。绿曼暗暗嗤笑,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正想着,忽就听叫夕秋的那个丫头道:“姑娘,奴婢倒想不起来珊瑚手钏和那对粉彩珍珠坠子什么样了,似姑娘不曾戴过?” 春晓冷淡道:“既是登记在册,戴没戴过不打紧,如今说的是东西不见了。” 思岚灵机一动,抢上前道:“这册子是奴婢从夕秋手里接过来的,接手后并未及时清点,奴婢疏忽,还请姑娘责罚。”这么说就是将责任推到了夕秋身上。 夕秋一愣,忙也跪下,道:“姑娘明察,奴婢也是接手旁人的,之前管着账册的是红云,后来姑娘不在鸢露苑住了,一应用品都在管事的手里,该是……”夕秋有些迟疑的去看绿曼。绿曼始终把持着鸢露苑库房的钥匙,就算当时周氏要用什么东西,也要拨对牌给绿曼,绿曼方能取出来,拿走和拿回都有账可查。当时春晓被罚去洗衣房,屋子里的东西自然由绿曼接手管理。 春晓面露意外之色,也看向绿曼,肃容的脸微微放缓:“这怎么话说的,你事多人忙,可还记得这档子事?” 绿曼只在看热闹,不曾想火就燎到自己身上,脸一沉,冷道:“姑娘也说了,奴婢每日里杂七杂八的事叠成堆,脚打后脑勺的忙,些许小事记不得也是有的。不过姑娘既然问起,奴婢倒可请管事的妈妈翻翻账底子,就是不知妈妈们都得不得空。” 管事妈妈还在,她们来忙活一场,主子总要打赏了才叫退下,是以一直没走,也乐的清闲看热闹,听得绿曼话里的意思,几人彼此使了眼色,一个高着眉眼道:“咱们抽出手来帮姑娘盘点,不说如何,也还落姑娘一个好,只如今却连着丫头的失责也要咱们兜,这就过不去了。” 思岚蹭的站起身,嚷道:“谁让你兜什么了?就让你查个册子就敢推三阻四的,我看你是要落我们姑娘脸面才是真,我劝你掂量掂量,如今这太师府里,三爷看重谁,别到时候饭碗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胡说什么?还不退到一边去!”春晓还是头一回呵斥下人,思岚脸上挂不住,涨着面皮一扭身就朝外冲了出去,却是在门口差点撞到龚炎则,思岚吓的魂飞魄散,才要张口,便叫善为捂住了嘴拉到一边。 就见龚炎则沉着脸,一双眸子黑不见底,只立在那静静的听里面说话,人却不打算进去。 屋里传来春晓的声音,不急不躁、素淡如菊,她道:“我只问两句,一是当初我受罚离开鸢露苑后,账册是不是收回公中?二是我想看账册可不可以?” 绿曼眯了眯眼睛,轻蔑的抿住嘴角,而后面无表情道:“账册收回是府里的规矩,姑娘要看账册也可以。” 春晓点头,又看向那四个管事妈妈,微微一笑:“那就劳烦妈妈了。”不待她们说别的,春晓吩咐夕秋道:“都守规矩就好办了,你就随你绿曼姐姐走一趟,领了对牌再去寻这几位妈妈,想来很快就能查到珊瑚手钏和珍珠耳坠子的去向了。” 夕秋脆生生的应道:“这就好了,绿曼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绿曼此时方知春晓在这儿等着她,什么丢了东西不见,什么请她帮忙盘点,统是设套的说辞,不过是要立威罢了。绿曼绷着下颌,咬住牙关,让自己慢慢露出个笑来:“也是巧了,今儿三爷约了祥二爷、瑢六爷几位琼脂楼吃酒,怕是要夜宿在外,奴婢正好得些空闲,夕秋,随我来吧。” 屋里丫头闻言都是一愣,而后不约而同看春晓,春晓微挑眉梢,却不见羞恼与嫉恨,只拿眼看着绿曼,眸光闪动,若有所思。 绿曼眼见春晓的反应不似龚炎则其他女人,不知是真的大度,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若是不在意便真难得了,但这种女人恰恰心机最深;若是后一种……,绿曼暗暗摇头,不会的,多少人爱慕三爷,春晓又怎么会不在意?再说,当初她可是爬床才得来三爷的青眼。难说此女的心思比之赵氏、周氏、红绫都要复杂的多。 玄关里的龚炎则就听春晓寻常的说了声‘有劳了’,心口不知怎地一堵,皱着眉转身出去,并不与绿曼等人碰面。 他回到外书房,在屋里转了两圈,忽地顿住脚,高声喊门外的福海:“去,约祥二爷、瑢六爷琼脂楼吃酒。” 福海愣头愣脑的先答应了一声,随后狠狠的拍自己脑门,“我的爷爷,就说三爷不会被一个女人辖制住,果然好了。”边嘟囔着边朝外颠颠跑远。 龚炎则又在屋里呆了一会儿,低头瞅了瞅身上的衣裳,迈步去了下院。 下院,春晓在绿曼离开以后,吩咐思晨出去善后还跪在廊子里的小丫头:“叫她们都起来,就说我再给她们一次机会,想想是谁拿了簪子。” 思晨应下,提议道:“不如叫她们举报有奖,隐瞒重罚。” “不可如此,今日在威迫下已经叫小丫头们吐露了不少心中隐秘,本就人心惶惶,若是用了你说的法子,只怕她们成了习惯,以后都要互相猜忌,背地里告状,若真如此,咱们就不用忙别的,每日只处置这些事也要烦,况且更可怕的是,咱们很可能养的她们成为有利可图的人,那才是作孽了。” 思晨唬一跳,摆摆手,“奴婢不曾这样想过。” 春晓笑道:“你去吧,叫灶上把熬的姜汤分下去,挨个盯着喝了,不用她们出来当差,明儿早起若发现病了的,尽可去请郎中抓药。” “诶。”思晨感激的扭身去传话了。 春晓这样做无非是主子们惯常用的恩威并重的手段,没甚稀奇。不一时朝阳进来回话,春晓嗔怪道:“不是叫你回屋养着,仔细真着了风。膝盖戴着棉筒子没?” 原是朝阳知道春晓要探探这些小丫头的底,特意混在里面一起受罚。她搓着脸蛋,笑着仰头看春晓:“真冷呢姑娘,可奴婢心里高兴。”然后伸手撩了自己的裙摆,就见腿上绑了棉筒子,“奴婢可不傻,傻的是她们,守着这么好的主子不安安分分的过日子,非要搅点子事出来,活该冻掉她们膝盖骨。” 春晓见她一副天真烂漫,喜欢的什么似的,拉到跟前,握了她的手捂着,又叫思华拿汤婆子来,等朝阳捧在手里,便叫她坐到秀墩上,盯着把姜汤喝干净,才由着她禀告。 朝阳一条一条的,哪个丫头说了哪句话,当时什么样的神色,都细细的与春晓说了。 春晓听罢并没有说什么,只催促朝阳回去休息,嘱咐若是夜里不舒服,就去寻大丫鬟请郎中。 朝阳往外走,龚炎则往里来,朝阳小兔子般跳到思晨身后躲起来,思晨沉稳的福了福身,龚炎则定了脚步,诧异的看了眼朝阳,想到之前来看到朝阳犯错跪在廊子里,现下这是没事了? 他望了望屋里,没见到夕秋,微一沉脸,夕秋随绿曼走了快一个时辰,不过是查一两页账册,竟是比大理寺查案还费时,晓得是绿曼在为难人,不由冷哼一声,倒把站在身后的思晨吓一哆嗦,朝阳更是撒腿就夺门跑了。 丫头小厮年纪小的淘气些,也不甚守的住规矩,主人们一般不会真的去追究。是以龚炎则也只是瞥了眼便进了屋子。 也是灵犀了,春晓也正在想绿曼,此人做事老道,却是看着圆滑实则强势,面上有笑,内里带刺,除了龚三爷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即便是提起龚炎则也难以掩饰一股子优越之态。面对绿曼时,会怪异绿曼似龚炎则的娘,叫人心里极不舒服。 “爷见小丫头们都散了,抓到小偷了?”龚炎则边进来边状似随口的问。 春晓心里咯噔一下,他问的是抓小偷,却不是寻簪子,佯装低头抻褶皱的袖口,想了一回才抬头道:“簪子还没找到。” 龚炎则若有所思,盯着春晓看了会儿,直把春晓看的越发要将头埋到衣领子里,命人去叫绿曼来,春晓闻听猛地抬头,猝不及防的慌了神。 龚炎则只当没看见,伸手翻了翻放在桌上还未收进去的账册,道:“会用算盘吗?” 春晓愣愣的道:“会一点。” “前几年爷在府里的时候少,院子里有个杂七杂八的事也没个人拿主意,老太太就把绿曼打发过来管事,爷见她识字也会用算盘,就把内院的对牌和库房的钥匙交给她,后来周氏进府想要一展所长,绿曼主动把对牌上交,爷也没理会。现下爷瞧着你整日闲的性子越发闷了,不若把对牌接过来,就当消遣了。”龚炎则身子向后仰,半合着眼漫不经心道。 春晓瞪大眼睛,绿曼当珍宝一样守着的东西,在龚炎则眼里竟是这般不值一提,虽是咋舌,但她却不想沾手,小声道:“这哪里是消遣了?婢妾倒是怕累了会睡不醒。” 这么一说,龚炎则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皱眉道:“你又……” 春晓连忙摇头,龚炎则狠狠瞪她一眼,而后一叹,伸手将春晓拉到怀里,也不知感叹的什么,只幽幽道:“小坏蛋,尽能吓唬爷一个,你给爷记住了,倘若敢有一丝半点隐瞒爷的事,饶不了你,说吧,你都瞒着爷干什么了?” 春晓拿眼儿溜着龚炎则脸色,却是不知他问的哪桩?含糊道:“没有。” 龚炎则扭头,下巴蹭着她的发髻,心想:明明受了绿曼的气,偏一个字不说,是信不过他,还是从来就没信过?又想绿曼故意想叫她拈酸吃醋的那番话,她却没表露丝毫悲喜,全不似那些爱慕自己的女人,倒叫他心里不舒坦。 绿曼来见龚炎则,虽有些紧张,却也不觉自己哪里有把柄叫春晓撒泼,是以依旧端着姿态,肃着脸进屋,微低着头道:“三爷。” 龚炎则见是她,越发握住春晓的手不放,等春晓别扭的在旁边坐了,才淡淡道:“你去把库里这些年存的簪子都送到这来,爷又不是寒酸的只能送女人一根簪子,以后外头进来的首饰,只除去特意交代的,都送你们姑娘这里来,也不用你们库房造册,省的麻烦。” 绿曼倏地僵住脸,慢慢身子轻轻抖起来,直气的呕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9章 勒索(8000+) 第109章 勒索(8000+) 不用库房造册,还不是春晓吹的耳边风,指不定说什么了。 绿曼将头低的更深,眼里尽是恼恨,好一会儿才勉强回道:“这些年累积下来,东西不少,三爷看什么时候送过来,送来了放哪?里面还有几样是宫里赏的,老太太曾提过,要等将来奶奶进门处置,是不是留下那几样?” 春晓本还别扭,但听这话却坐直了身子,只方才一直悄眼看龚炎则,这会儿微微垂了眼帘,盯着龚炎则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看,他的手笔直修长,骨节分明,手心里干燥温暖,似能包容一切,她想,这男人纵有万般不好,只出身与手段就已经是出众的了,觅一门贤妻美眷也是应当。 “什么时候爷的吩咐还要说两回了?”龚炎则挑高眉梢,神色已见不耐。 绿曼紧抿了唇,似还想说什么,但见三爷目光不善,忙退下应是。 龚炎则大拇指按了按春晓的手背,良久后,沉吟:“绿曼倒是说对了一样。” 春晓只觉心口一紧,就听他慢悠悠的道:“这里地方是不大,等开春,选一处院子整修整修,也好添置些家具摆设,再安置个库房,你说呢,有没有喜欢的地方?” 春晓见龚炎则只是闲话家常,也不知怎么,竟似松了口气,随口道:“冬晴园。”说完一咬舌头,自己怎么糊涂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忙又改口:“搬来搬去的怪麻烦的,这里婢妾住的也习惯了,没必要……。”龚炎则却只撩了下眼皮,拍板钉钉:“就冬晴园,开春找人修缮。” “可老夫人吩咐过,冬晴园不好住人的。”春晓急道,叫老太太知道是自己撺掇的搬去冬晴园,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龚炎则却起身,道:“爷是回来换衣裳的,只忙乎你,差点忘了。” 春晓跟着站起来,脸腾的就红了,真是,忙乎谁了?却不敢嘟囔出声,随着龚炎则进东屋帮着找了件绿沈云烟刻丝缎子长衫,如意纹腰带,香囊、玉佩、荷包纷纷配好,龚炎则只伸了手臂等着春晓侍候更衣,左右没有丫头,春晓无奈,只得垫脚侍候了一回。 都穿戴好了,龚炎则捏着春晓的下巴亲了个嘴儿,深深看了她良久,忽地道:“晚上不用留门,爷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春晓一下想起绿曼说龚炎则晚上与人吃酒,在琼脂楼,这名字听起来便是风月场,此时倒是对上绿曼的话了,纨绔久在风流场,并不稀奇,春晓垂着浓密的睫毛,轻声道:“知道了。” 龚炎则眸光闪了闪,收了捏在春晓下巴上的手,转身就朝外去了,一口气到小园子外头,就见庞白正走在寄远阁前头的桥上,龚炎则住了脚,与庞白拱手:“久不见庞大人,一向可好。” 庞白见是他,因道:“托福,比在家时还丰润了些。不知三爷往哪去,若无事晚上一道吃酒罢,我妻家小舅子来了京城,咱们兄弟正好一处说说话。” 龚炎则道:“真不凑巧,我才约了人谈生意,就不打扰大人与家人相聚了,先行一步。” 庞白拱了拱手,目送龚炎则脚步稳健的走远,他却僵在原地良久,直到小厮麦子追上来,奇怪道:“爷怎么还立在这着?舅老爷都等了一阵了。”庞白微微叹了口气,这才道:“走吧。”与龚炎则一前一后出了太师府。 在旁门,李舟先见龚炎则,打了招呼,直说感恩戴德的话,千万请龚炎则赏脸一处吃酒,龚炎则推辞了几回,后与李舟定了转天再聚,将去哪处吃都说定了才放他走。龚炎则上了马,带着小厮福海并惯常的几个随从呼呼啦啦去了琼脂楼。 李舟望着人影不见,还在心中感慨,龚三爷与其如夫人皆是热心肠的人,只那位如夫人性子有些古怪罢了。 庞白走出来就见李舟垫脚张望,嘴里还念念有词,就笑:“一个说人说什么说的这么热闹。” 李舟回头见是庞白,忙给姐夫请安,道:“我这不是见着三爷了吗,三爷和他那位如夫人都是大好人,一个救我大外甥,一个救了茜娘。” “什么救了茜娘?”庞白奇道,这事还是第一回听说。 李舟上前挽住庞白的手臂,边朝马车走边道:“这不正要与姐夫说,走走,上车,到地方我再与姐夫详叙。” 沥镇有名的酒楼都在城西,龚炎则到琼脂楼就被早一步等在楼下的祥二几个说说笑笑接去楼上,进了一厢靠窗子的单间,几个人都吃酒,屋里还烧着热烘烘的地暖,龚炎则随手将窗子推开,大家都坐定了,又有伙计上菜,就听周云祥说:“今儿请了翠雪居新来的一对姐妹唱曲,那一出月满西楼唱的极有味道,一会儿你们听听,听的好了多给捧捧场。” “怎么话说的?你是看上这对姐妹花了?”赵瑢天一副了然的笑问道。 周云祥嗤了一声,拈了筷子夹菜,吃了一口道:“相貌倒也出彩,只爷看上的却不是这对儿。” “哦?”赵瑢天眼珠一转,瞥了眼龚炎则,捡了粒花生米丢到对面龚炎则旁边的窗户扇上,龚炎则收回向外看的视线,扭过头来,就听赵瑢天嘻嘻笑着道:“哥哥,你最看的透这厮,看出他什么招数没。” 龚炎则懒洋洋的歪着身子,睇了眼故作古怪的周祥云,因道:“捧场还不稀罕,那瞧中的定是与这对姐妹相干的,不会是看中人家妈妈了吧。” 今儿与周云祥一起出来的还有自家的老五,是个十六的少年郎君,听了这话噗的将口酒喷出去,忙搂着袖子往周云祥身上漫,“二哥,小弟真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给哥哥擦干净。”周云祥紧着往别处躲,拍他的手,猴着脸道:“把你小子的爪子拿开,往哪摸呢。” 众人哄笑,赵瑢天笑的声最大,看起来心情不错,调侃道:“给小五弄个美人儿来,他就腾不出手摸你了。” 周云朗到底年少,闻言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道:“什么美人儿,六爷就逗我吧,我家规矩有多严,您又不是不知道。” 大伙儿都是惯常一处玩的,自是知道周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周家男丁三十五无后方可纳妾,如今除去周家二房二老爷有个老姨娘外,余者皆是一夫一妻,可也少不了外头有猫腻的,周云祥就没断了风流债,只因他娶了个娇弱的娘子,成年的吃药比吃饭不差什么,膝下又只得一女,眼瞅二十八的年纪,把长辈愁的不行,是以对他外松内紧,只要不把女人领屋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别个子弟却是实打实的严厉,丁点错处也不成。 赵瑢天点点头,对周云祥道:“嫂子身子还好?若我说还是多出去走走好,你也知道我养的那个,跟爷张牙舞爪的不消停,前段日子爷带她去香山逛了逛,就把她给收服了,女人嘛,用对了心思便是你好我好都好。” 将个正经奶奶和外室比作一处有点出格了,但也看的出赵瑢天如今得意的人儿正是那位扇娘,瞧他眉眼舒展、春风得意的样儿,龚炎则终于提上点兴致,听周云祥说了句:“你嫂子的身子沉疴难祛,出去走只怕更要累到她,还是静养才好。”赵瑢天这才自拍嘴巴,给周云祥敬了盅酒才算了了话头。 龚炎则道:“早听闻你得了个如意人儿,这也有些日子了,还不打算纳回府去?” 赵瑢天转过头来,撂下酒盅,勾着嘴角道:“起初也有那个意思,只她是个脑子疯癫的,说什么进了府就绑了身子,姐姐妹妹的招呼不过来,也懒的招呼,不如外头清静,我也不是迫人的土匪,就随了她的性子,这些日子我也品出好来了,别说,在她那里比在府里舒坦,只我和她两个,也有些小情致。” “那以后就这么着了?”周云祥给龚炎则斟了杯酒奉过去,龚炎则接了,也想听赵瑢天怎么说。 赵瑢天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道:“前头怎么都好说,以后她想在外头也不成。” 龚炎则与周云祥彼此看了眼,周云祥眼皮一跳,不禁道:“不会是怀上了吧?” 赵瑢天哼哼哈哈的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招呼大家喝酒,“哥几个好久没聚了,今儿不醉不归,来来来,吃酒吃酒。” 龚炎则若有所思,周云祥举着酒盅的手也顿了顿,虽没明说,但差不离就是这么回事了,按理说有了子嗣头一句该是恭喜,但赵家与周家有异曲同工之处,周家是轻易不纳妾,赵家是不允许有庶长子,且比之周家还要苛刻,即便始终没能有个嫡子,也只当命中注定无子,如今瑢六只有两个女儿,扇娘生下个女儿便没什么,若是儿子……可要棘手了。 众人吃酒,不一时周云祥请来的姐妹花进来,赵瑢天跟龚炎则挤眉弄眼的,两人打量了卖唱的两女,赵瑢天忽地眼前一亮,与龚炎则低声道:“哥哥瞧那姐姐身后的丫头,祥二哥说的是她吧?不是可对不住我这双慧眼。” 龚炎则看过去,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梳着双丫髻,挽着两串绢做丁香花,乌篷篷的头发簇着一张羊脂白玉的脸儿,五官精致,尤以那双微微上挑的眼撩人。虽是绿袄红裙却不嫌媚俗,目光明秀清澈。 “呦。”龚炎则讶异了一声,这丫头倒似叫春儿的那个,在华扶县曾贴身侍候过春晓,她怎么到京城来了? “哥哥也这么认为的,是吧。别说,云二哥的眼睛真毒,这小丫头长开了指不定什么样的天仙人物,弄的我也心痒痒,若是好生调教几年,得值几千两银子。” 龚炎则瞥他一眼没言语,只在暗处皱了眉,春晓被卖那遭事早让他压了下去,过个三五年便叫人忘的净净的,可不能叫这个春儿毁了,思量片刻,再抬头,就见春儿正紧着朝他这里望,眼里有窘促也有喜悦,唯独没有惧怕,倒让龚炎则举着酒杯的手有了丝迟疑。 周云祥此人颇为机敏,视线在龚炎则与春儿之间不着痕迹的溜了两圈,再一瞥赵瑢天,也直勾勾的看着春儿,便有些不乐,招手叫春儿过来。 春儿只顾张望龚炎则,竟是没听到也没看到周云祥。正唱曲的妹妹眉尖一蹙,看着春儿的目光冷了几分。 待一曲唱罢,龚炎则起身,正想寻个由头将春儿叫出去问问情由,如何就来了京城了。可他一错眼儿时,竟见到楼下不远处立着几个熟悉的人影,立时沉声道:“我家小五在楼下,你们先吃着,我去嘱咐两句就回。” 赵瑢天探着身子往窗户外望了望,见似龚炎庆带着两个人与一个穿的体面儒雅的公子说话,那公子背对着他们,也不知是不是认识的。 龚炎则走去门口,与春儿错身时,低声说了句:“爷有话嘱咐你,你寻个机会下楼来。”也不等春儿回应,匆匆掀了帘子去了。 福海几个见龚炎则下楼,忙迎上去问:“爷要家去了?” 龚炎则摆摆手,“还没吃完,你们都在这等着,爷出去一趟。”没让人跟着,大步朝龚炎庆走过去,可没还走近,就见龚炎庆被庞白拉去了巷子深处,龚炎则顿了顿脚,随即快步跟进去。 到了巷子里,少了酒楼的灯火,越往里走越黑,龚炎则慢慢踱着步子,就听小五在说话,话里带着尖酸挑衅,小五道:“说别的没用,若识相就拿银子来赎,两万两,少一个子都别想拿回这支簪子。” 庞白声音低沉:“你只要钱?可以,什么时候要,我又怎么给你?” “三日后,你拿银子小爷还你簪子,咱们银货两讫,干净利落。” “钱也好,期限也好,我都能应你,但光凭你说的两句诗,我还是不信,若簪子不在你手里怎么说?你想要钱总要拿出些诚意,两万两不是小数目,不然我钱物都没得,还能去寻你三哥不成?”庞白似迫着舌根在说话,一字一句的显见恼怒非常。 这边龚炎庆道:“借十个胆子你敢去我哥跟前胡咧咧?我哥的脾气可没小爷的好,拎脚把春晓卖了是轻的,如周氏,嗝喽一声听个响人就没了,庞大人可想好了,春晓是死是活全在您。您放心,小爷我只图钱,得了钱,簪子准还回去。” 过了片刻,才听庞白压抑道:“既如此,便如此罢。” 巷子两头通街,两人约了时间地点,庞白朝前出巷子口去了,龚炎庆待人走的听不见脚步声了,抻着脖子狠狠啐了口,“真以为能给你,做梦,要不是帐房管的严,随便几样摆设当掉也尽够两万两了,用的着找你,呸。”说完转了身,打算原路返回。 “你要那么多银两做什么?”巷子里十分安静,突然有声音平地而起,先没听出是龚炎则的声音前便把龚炎庆吓的一缩,头皮都拧紧了,声调尖细的喊:“谁?” 龚炎则沉着嗓子呵斥道:“还听不出是谁?那便滚过来睁大眼睛瞧瞧!”长兄如父,何况龚炎庆自小就被呵斥来呵斥去,很快辩出是龚炎则,登时扭身就要跑,恰如同他熟悉龚炎则的呵斥,龚炎则也深知他那点子出息,长腿只往前一探,就听扑通一声响,紧随着哎呦惨叫声起。 龚炎则抬手挥了挥鼻端扑腾起的灰尘,一脚蹬过去,踩住龚炎庆的后腰,说了声:“别动。”龚炎庆便如一条丧家犬,哀哀哼哼,不敢再放肆。 “说吧。”龚炎则不耐烦的问。 龚炎庆却咬着牙不吭声。 “嗤……”随着龚炎则不屑的嗤笑,脚下毫不惜力气的压了了又压,他是练家子,趴在地上的龚炎庆起初还嘴硬憋住,后来就觉得腰要断了,骨头缝都在错位,疼的嘴里抽冷气,忙喊冤:“三哥,三哥我真没做坏事,就是吓唬庞胜雪那小子呢,弟弟知道三哥也顶厌烦他,就想替哥哥出口气……诶诶诶,哥你轻点,折了,腰要折了!……” “死鸭子嘴硬,爷看你是记不得爷的手段了,再不说实话,信不信爷把你交给十二,说!” 十二刑事手段鼎鼎有名,龚炎庆有幸见过一回,被审讯的人往往折磨的只剩一口气吊着,却偏不给个痛快,不说实话仍有法子磋磨,若说龚炎则是阎罗,十二便是最恶的夜叉,可把龚炎庆惊的圆了眼睛,别以为龚炎则干不出虐杀弟弟的事,当年那个养娘怎么死的,他看的清清楚楚,冒着一身冷汗怪叫道:“我说,我就是看别人做生意赚了钱,也想投一笔,据说能赚很多,我就想多投多赚,这事儿都说定了,也已经签字画押,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才想要坑庞胜雪点银子。” “什么生意先不说,你手里拿的什么样的簪子叫他肯给你两万两?你从哪得的簪子?”龚炎则为人谨慎细致,问询犹如剥洋葱般层层剥开,迫的龚炎庆又没了动静。 龚炎则见时候不早了,想从这小子嘴里抠出实话颇费功夫,便弯腰一把将人拎起来,只听龚炎庆哀哀的叫唤,龚炎则也不拦着,到了巷子口,龚炎庆叫的更大声,想叫龚炎则为了颜面放了他,却是想到大错特错,龚炎则勾着嘴角冷笑道:“你还可叫的再大声些,传出去你与嫡兄不合,爷也省心不少。” 龚炎庆脑子极快,他一个庶子出去有人奉承拍马,并不是全因着出身太师府,更重要的是同父异母的嫡兄龚炎则,龚三爷的名号何等威风霸道,谁见了三爷的兄弟不拱手招呼一声?立时,龚炎庆闭上了嘴,软塌了身子由着龚炎则将自己拽到酒楼前,一推,交给那几个随从。 福海有些懵,随从们倒是训练有素,将龚炎庆擒在手里未曾松懈,就听龚炎则交代:“先把他送到十二那里去。” 龚炎庆一听就急了,又不敢大声喊,只憋着嗓子往前窜:“三哥,我错了,我说,我劝说,那簪子……。”就见龚炎则一个手势,随从立时将龚炎庆的嘴捂住,福海见状忙去雇马车,十二住在城外,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龚炎则再没看龚炎庆一眼,撩衣摆进了琼脂楼。 楼上此时正吃到酒酣脸热,赵瑢天一见有人撩帘子,忙高呼:“美人儿来了!”众人竟见帘子后出来的是龚炎则,一时大笑,捶桌子跺脚的,赵瑢天更是笑到肠子拧劲,一口气上不来似的喘着道:“如何是哥哥?我叫的,叫的美人儿,哥哥给藏哪去了?” 周云祥也乐的不行,几个人起身给龚炎则让位置,他笑着解释道:“哥几个听曲听的腻味了,瑢六就叫人去有琼搂请彩英几位姑娘过来助兴,哥哥也有些日子没见彩英了吧,那妮子一会儿来了可要歪了嘴儿。” 龚炎则向来玩的起,捧场道:“嘴歪的别往爷身前凑合。”这话还是板着脸说的,可叫大家伙又笑了一回。 因提到彩英是惯常侍候龚炎则的,周云祥想起一事,问:“听说哥哥愈发宠的府里一个丫头上了天,前儿才又为她买下个庄子,倒叫大家伙都惦记,哥哥千万别藏着,也让我们瞧瞧您这心头爱。” 这么一说,叫众人都起了兴致,起哄要见小嫂子。 提说春晓,龚炎则也笑了,却是轻描淡写的道:“什么心头爱,不过是个冒失的丫头,见天的让爷操心,你们不说爷也要提,过几日爷要做寿,正打算添一喜,抬她做姨娘,到时可要请兄弟们吃酒,今儿在场的不许不来。” “呦呵!这必须得去,哥哥这是双喜临门呐,来,兄弟们敬哥哥一杯,祝三爷早得贵子!”赵瑢天站起身,端住酒盅,向前推出去,众人呼啦啦跟着起身,齐声恭贺,皆饮此杯。 坐下后,周云祥就问:“早怎么没听哥哥有这话茬?” “怎么没提,说起来你还隔着门见过。”龚炎则啜了口酒慢悠悠说道。 “何时?不能啊,哥哥入得眼的必是天仙人物,倘若见过,怎么没印象?” “第一次去见扇娘扑了个空,你记得吧?”龚炎则提及扇娘,赵瑢天也看了过来,就听他又道:“在豆腐坊坐了一坐,那家的外甥女不就是。” “你说那个呀?”周云祥恍然大悟,眨巴着眼睛调侃道:“原是带刺的玫瑰叫咱们三爷上了心。” 龚炎则只是笑,再不搭话。赵瑢天若有所思:“我记得哥哥的这位不是不乐意吗,当时还与哥哥耍花枪,要求去呢。” 周云祥不以为然道:“女人还不得靠男人活着,又是三爷这样的人才,日子久了自然就满心满眼都离不得了。” 赵瑢天微微蹙了蹙眉,似想到什么,沉默的吃了口酒,也没再说话。 …… 太师府,下院里。 夕秋正与春晓在房里说话,今儿折腾一天,也不算白折腾,夕秋道:“如此说,晴儿、燕儿两个是留不得了。” 春晓听的心不在焉,夕秋瞅了瞅外头,了然道:“戌时了,姑娘要不要洗洗睡下,二门上奴婢已经嘱咐过婆子,给三爷留门。” 春晓一愣,怔怔的看了会儿夕秋,蹙眉道:“你去歇吧,我再做会儿针线。” 夕秋将针线匣子夺下,撵着春晓去睡,直盯着人上了塌,盖了被子,她掖好锦帐才抿嘴笑着退出来。来到外间,自言自语道:“从前瞅着是不上心,叫人跟着提心吊胆,如今是上了心,却又怕三爷流连花丛苦了姑娘,可怜我这做奴婢的没个安生时候,最可恶的是绿曼,尽拿话儿刺姑娘,不然姑娘也不会乱想,唉。” 春晓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气自己,龚炎则那个恶人在,她总怕被强,睡也不踏实,现下人家不在,她还是苦苦睁着眼睛,想的却是那人如何还不回来?果真病的不轻。 如此挨了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却是天才亮就醒了,起身就看身旁,却是锦被幽凉,那人一夜不归。春晓攥着被角,一时迷茫,渐渐心生惧意,害怕以后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正想着,就听门响,传来龚炎则压低的声音:“不用忙活了,别吵到你们姑娘。” 春晓一个激灵,登时躺下缩进被子里,又怕看出破绽,翻身脸朝里去了,听着脚步声挨近,心跳也越来越快,只怕蹦出喉咙去。 锦帐被撩开,一股凉风透进少许,随即窸窸窣窣的脱了衣衫,躺到她身边来,一阵翻身盖被的声响,却是轻手轻脚,又过了一阵,一只手臂伸过来,春晓瞪大眼睛,自己的身子从被窝里被拽了过去,挨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微微有些凉,她抑制不住的抖了一下,就听头顶那人轻笑,而后就见自己的被子被一只大脚踹到脚底下,两人只裹了一条被子贴在一处。 春晓恍悟,就说怎么每回醒了都在男人怀里,恨人的是,男人还一副你投怀送抱的无奈表情,春晓咬了下唇,恨不得现下就转过头咬一口解气。却也只是想想罢了,闻着那股子熟悉的檀木熏香味儿,翻覆一宿没睡好也来了睡意,随着男人均匀起伏的呼吸,渐渐也睡去了。 夕秋值夜,听得屋里很快没了动静,打了个哈欠,出门与思晨交代了几句,也回去歇着了。 待晌午男女主人才起身,春晓坐在被里犯迷糊,竟分辨不出龚炎则是否一夜未归,龚炎则穿了衣裳瞅她一眼,两腮红润,睡眼星迷,看着就可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想什么呢,幸亏你不用在婆婆跟前立规矩,不然这会儿才起来,还不羞死。” 春晓抬头,脸上一热,压不出冲动的问道:“爷几时回来的?” 龚炎则喊了丫头进来侍候,漫不经心的回说:“没留意几时,你睡的正沉,丫头也迷迷瞪瞪的。怎么,想爷了?” 春晓抿住嘴儿,扭过头去不看龚炎则,心道:明明天亮才回,非说的这样含糊,还不是欲盖弥彰,但想他有这份心也不错了,何必惹他不快,再不提罢。 两人收拾停当,因就要到饭食,便只用了些茶点,待一会儿一同用午饭。 下晌龚炎则未曾出府,只在西屋里写写算算,见春晓先时看书,后来捧了件长衫绣襕边,见长短颜色似男子的,便搁下毛笔过去看,春晓不曾抬头,以为是思婉,便道:“还有几针就好,你挑的线我瞧瞧颜色配的如何。”说完等了一阵不见思婉回话,也不见什么丝线,这才抬头,就见龚炎则笑模笑样的看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0章 恩人 第110章 恩人 春晓一窘,忙要起身,龚炎则道:“看着像是爷的东西。” “爷生辰,婢妾也没备什么东西,就做了衣裳和腰带,爷别嫌婢妾手艺粗劣。”龚炎则翘着嘴角,也不管针线还在衣裳上,便叫春晓起身给他比量,春晓无法,小心翼翼的在他身上罩了一下,长短正合适。 龚炎则高兴,背对着春晓道:“爷叫了顾氏绣楼的绣娘来给你量衣裳,各色锦缎都做一套,银红桃红多做几身,大喜的日子穿着也欢庆。” 春晓手指压着衣裳的腰线,闻听便问:“什么大喜的日子?” “爷早说过要抬你的位分,过几日爷寿辰,一道把事办了,也是双喜临门。”龚炎则笑着转身,就见春晓僵着脸,脸色发白,捏着衣衫的手都在抖,不由一愣,随即想到她先前的心思,顿觉窝火,冷道:“爷当你想明白了,看这意思,你是还惦记定亲的娃娃呢。爷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安安分分在爷身边呆着,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别想着离了爷去。” 春晓也不说话,只牙和嘴唇较劲,咬的下唇就要冒血珠子,龚炎则见她这副德性,气的心肝都疼,一把将人拉到罗汉床上坐了,他立在身前,居高临下的道:“趁着爷有心情听你胡言乱语,你就别他妈的装哑巴。”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春晓只觉得不真实,兜来转去还是要与这个男人绑在一处,将来他娶名门闺秀,她要敬茶叫姐姐;他和妻子用饭,她要立在一边侍候布菜;夏日里他与妻子说话,许是要她在一边打扇子。如此种种婢颜奴膝、小心翼翼的日子竟是要一辈子那么久!而与他并肩走在一处的永远是他的妻子,自己望其项背而终身不及,试问这样的苦楚,她不想要。 “说话!”龚炎则等的心焦气短,只见她越来越惨白的脸儿,似害怕痛苦的比死还不如。 春晓低着头,呐喏着唇瓣,良久才小声道:“随爷安排。” 龚炎则怔住,伸手轻轻将春晓的下巴抬起,一双眼睛微红,隐有泪光闪动,便知她口不对心,气恨的手上使了力气,直疼的春晓扑朔朔眼泪滚落,他才将手松了,沉默片刻,哑着嗓子道:“石头做的心肠也要捂热了,爷就不明白,你到底在嫌弃什么。” 春晓自是不会说,说了也是妄想,说了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要纳妾、要成亲谁能阻止?谁也阻止不了。 “爷,婢妾想念舅舅了,婢妾可不可以回去看舅舅?”大势已去,争执无用。春晓只得真真假假的一边垂了泪,一边抽泣着说些别的,果然,龚炎则早腻烦了说这个,闻言静静的盯了她一阵,道:“别整日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好话不能好说。”训斥了一两句,又觉悻悻的没有味道,到底冷着脸转头出去了,也没说允不允许她出府见亲人。 春晓自在屋里又哭了一回,思晨端水进来侍候净面,见春晓眼儿哭的烂桃一般,心下唏嘘,想着:荣宠富贵也不是那么好享用的,外头都道姑娘如何有福气,却是只见笑不见哭。 且说龚炎则带着一张冷面去了外书房,福泉早等在门口,一见便知主子爷心情不好,立时屏息静气,规规矩矩的跟着进屋,语不赘絮的道:“西山庄子里的工人方散了,也告诉说不用来了,等开春再动工,小的与李管事把工钱做了结算,统共一百六十二两七钱,这是凭据。”说着将一页按了手印的凭条递过去,龚炎则接了,福泉又道:“套院里住的庞太太今早已经被庞大人接走,小的来时听小六子说,老太太将人安置在了桑景园,说是要住一段日子。” 龚炎则点头:“这个爷知道,他太太早年生产伤了身子,来京城也是因着宫里有一位擅妇人病的郎中,不过爷看希望不大,他家本是医药世家,老爷子更是被杏林尊称老神仙,医术就不说了,自有养生之道,传说今年有一百五十多岁,虽说传闻神乎其神,但咱们家老太太也说过百是有的。如今自家的神仙都救不了曾孙媳妇,带来京城也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福泉这才恍悟般的道:“怪不得,有人见庞太太下马车时整个人把毡子裹在身上,严实的连脸都没露,该是怕风的病。倒是他家的那位茜姑娘一见就是活泼的性子,笑声跟银铃似的。” 殊不知主仆俩在谈起人家的时候,庞太太李氏也正与茜娘说着太师府的事,冬儿睡的正香,李氏伸手摸了儿子的身下,果然摸到了湿汗,把孩子翻了个身,将薄被往下扯了扯,说道:“北边的炕还真是住不习惯,冬儿和我整日里嗓子发紧,我叫灶上蒸梨炖莲子汤,也不见什么效果,倒是瞅着你如鱼得水的,显见还是年轻好,从头到脚都透着水灵。” 茜娘坐在炕边,翘着脚,手里用精细的小钳子镊核桃,捏好了就放在小食碟里,低着头眼不错的回说:“二姐的性子若是改一改,指不定就不生病了,总是见着别人的好比较自己的不好,这有什么好的?我是年轻,可二姐温柔好脾气,还有个俊逸儒雅的高官相公,我怎么比?” 李氏嗔怪的瞪她一眼,无奈的笑着摇头:“小小年纪嘴巴毒的,明明是叫人心宽的话,偏你说出来叫人不自在,看以后谁敢娶你!” 食碟里一声细小的响动,一粒核桃仁在瓷白的凹痕里打转,茜娘抿了一下嘴角,抬头就道:“二姐你能不能饶了小妹,再说几回也是这话,您的病一定会好,会和姐夫白首偕老、举案齐眉,会看着冬儿成家立业、生子生孙,会有大把的日子等着您慢慢的过,绝不是现下这口气喘不上,再没有睁眼的时候。莫再要交代什么后事了,在我看来,姐夫就是姐夫,绝不会是以后的夫君,二姐,求求您了,长命百岁吧。” 李氏习以为常的笑笑,拉起茜娘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叹气道:“要是真如你说的该多好,可我的身子,我知道……。” 茜娘受不得这个,端起食碟站起身,“秋天的花儿谢了,大雁南飞了,衣裳破了,书旧了,甚至是您掉了一根头发,您都要感伤一阵,这样不得病才怪,要我说,两眼一抹黑的该吃吃该喝喝,比什么都好。”瞅了眼手里的食碟,转开话头道:“我送去灶上,交代炖一碗核桃露,冬儿醒了正好能吃上。” 李氏却不让她走,只喊丫头把食碟端走,拉着茜娘坐下,小声道:“龚三爷你见过了?”就见张牙舞爪的茜娘忽地脸就红了,别扭的问她:“您问这个做什么?”李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皱了眉劝道:“别的不说,只说三爷屋里,前头两个姨娘,一个卖了,一个暴毙,说是暴毙,还指不定怎么没的。如今一个通房大着肚子,另一个就更不得了,被宠的破了天去,连长辈的庄子都好张口,龚三爷这样的贪花纨绔,你看上什么了。” 茜娘虽红着脸,显见是难为情,却是嘴唇一沾:“就看他千帆过尽,只取一瓢饮。” 李氏苦劝她不听,也有些恼了,“你以为你是那一瓢,你错了,我听你五哥说的,如今盛宠的那一位,花容月貌,仙姿国色,比之宫里的娘娘不差什么,可见龚三爷仍旧贪恋颜色,你怎知他见了你能撇开旁个,只看到你?茜娘,别犯糊涂……。” “妾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我才不担心男人贪色,怕的是贪‘心’。”茜娘抖擞精神,转身自衣柜抽屉里的捧出一个雕花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匣子配色新奇、做工精巧的络子,与李氏道:“旁的先不说,二姐说的那位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都进了人家家里了,必是要去拜访的,二姐这盒络子就叫小妹借花献佛了。” 李氏拿她没办法,只好叮嘱:“别冒失,那位虽是妾侍却也是有几分体面的,与人说话要注意分寸,不好什么都说,记住了吗?”耳听茜娘应是,却在那里挑络子,颜色按渐进的法子整整齐齐摆在匣子里,随后起身,与李氏道:“我就去拜访恩人,二姐倦了就歇着吧,我会向俞姑娘告罪的。”说完自己捧着匣子,带着两个小丫头朝外去了。 外头传来为茜娘安排软轿的声音,过了一阵渐渐没了动静,就知道茜娘坐着轿子去见春晓了,心里止不住的担心,这孩子从小就古怪,怕得罪人还不自知,到底放不下,喊养娘跟去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1章 解围 第111章 解围 春晓才净了面,重新匀了面膏梳了头,整置完毕穿了件黛蓝螺纹长身褙子,领口露出一节洁净的中衣,小巧的耳垂上只戴得草叶银耳环,并未打算出门,头上也只簪珐琅螺钿玳瑁。思晨也见过人这样打扮,却是十分老气,但见春晓这样一弄,端衬得人淑静秀雅、见之忘俗。便笑说:“姑娘美若天仙,怎么妆扮都好看。” 春晓看着镜中的自己,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良久淡淡‘嗯’了声。 思晨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懂如何劝慰,就见春晓用手抚发髻,细看有一处没梳拢好,她忙取了桂花油沾在手心里要拢一拢,春晓道:“不必了,这股子桂花味熏的人头疼。” 思晨道:“这瓶头油还是金家铺子,二两银子一瓶,平日也不见姑娘用。”说着想到大多时候给春晓梳头的是思岚,手巧、心思也灵巧,手上只沾点沁了花香的清水便能挽出各色发髻来。思晨心里羡慕,嘴上便道:“思岚也家去几日了,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姑娘只能容忍奴婢这双笨手了。” “哪笨了,不过是摆弄的少罢了,若真有心,闲时与姐妹们互相琢磨着练手,没几日便赶上她了。”春晓淡淡道。 思晨高兴道:“真是这样奴婢可要下些功夫,省的思岚姐姐老觉得姑娘离了她不行。” “我怎么就让你认定姑娘离了我不行?”帘子唰的一掀,露出思岚冷沉沉的一张脸,几步走了进来,也不与春晓请安,伸手拉扯住思晨的袖子,拽的思晨一趔趄,话说的又快又急:“烂了嘴的小贱蹄子,有本事在姑娘面前嚼舌头,怎么没本事当着我的面说了?你说,我哪里就让你认定了姑娘离不得我,离得离不得,也轮不到你来与姑娘梳头,这话我就说这了,日后再见你碰姑娘一根头发,我手撕了你!” 思晨才十二的年纪,又是才进高门府邸的小丫头,如何能与家生子的思岚比,当即吓的脸发白,抖着嗓子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想给姑娘把头梳好。” 思岚将人一扯,把小姑娘推到地上,越发的盛气凌人,啐了一口,转头脸来看春晓,脸色依旧不好,兜着声道:“姑娘就让她这么糟践奴婢?她不过是个三等的小丫头,以后奴婢的脸面往哪搁?” 春晓才哭了一回,本就有些头昏沉,这会儿更头疼了,蹙着眉心道:“她年纪小,做的不对,你教她就是了,动这么大的肝火不值当。”本是息事宁人的话,也给足了她大丫鬟的体面,思岚却不领情,立着眉毛道:“姑娘就是太好性了,前儿绿曼仗着三爷撑腰,不把您放在眼里,腰杆直的比姑娘都硬气,姑娘看三爷面上忍着也就罢了,如今一个三等小丫头都敢这般没规没矩、没大没小,您也要忍着,往后都有样学样,还不知怎么造反呢。” 春晓见思岚死咬不放,思晨又哭的好不可怜,长叹一口气:“你待如何?”语气已见不耐。 思岚并不是蠢笨之人,自然听的出来,却非要这口气。当日绿曼在场,她被春晓当众呵斥,抹不开脸的跑了出去,随后打发人来说得了风寒,家去养着了。可在家呆了几日也不见春晓叫人喊她回去,她没脸回来,她娘又紧着唠叨,正觉心烦,她娘突然匆匆回来,说是得到消息,春晓要被提姨娘,这才坐不住了,被她娘半推半就的回了府,结果才进屋就听思晨胡沁,哪能就这么轻易的饶过?今儿不立住脚,改明儿春晓做了姨奶奶,这些丫头提了等,还不把她踩脚底下去! 思岚眸光闪动,盯着思晨道:“奴婢进来时见回廊不洁净,就罚思晨清洗三日的回廊,一来叫她知道错处;二来也给偷懒的小丫头子做个样子,一举两得,姑娘以为奴婢这么做可还妥当?” 不待春晓表态,思晨已经磕头,哭着道:“奴婢知道错了,只要姑娘不撵奴婢走,叫奴婢做什么都行。” 春晓望了望外头,正是寒风刮脸,思晨是做贴身侍候的,脸蛋手指都是嫩笋般,如何受的住冷风吹?可若不答应,思岚又纠缠不清,到底是龚炎则养娘的女儿,又眼瞅着要定亲,若是抹了她的体面,亲事上怕不好看,且春晓不仅把自己当作这屋子的客人,把思岚也当作是客,没几日便要送走的,一时不好决断,就在这时,有人撩了帘子笑:“茜娘来拜访恩人,恩人可方便见我?” 有外人来,思岚连忙收起冷脸,也容不得春晓再细想,吩咐思晨先退下。 思晨起身退到一边,思岚整容端正的立在春晓身边,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头梳俏丽的双刀髻,挽着嵌宝石丝带,侧面簪着茉莉花,却不是绢做的,乃是花圃里的鲜花。耳朵上戴着玲珑如意坠,脖子上是同样式的赤金项圈,一身翠蓝织锦料子袄裙。方一进屋,跟着的小丫头便侍候着解开她身上罩的明粉色羽缎兜帽,就见小姑娘笑望过来,一张粉团冰晶的鹅蛋脸,笑靥明媚,齿白唇红。 “你是?……”不怪春晓眼拙,那日水里捞上来的茜娘惨白的脸,浑身上下落汤鸡般,哪似眼前的人儿活泼灵动。 茜娘道:“我是茜娘,芦崖镇李家的姑娘,您那日在山庄救了我,恩人不记得了?” 春晓恍然,忙笑道:“那日你动也不动,今日鲜亮的跟朵儿花似的,哪里对的上?快来这边坐,身子可都好了?什么时候来的府里,我这里不如内院好走动,倒不知道你来了。” “头晌就来了,姐夫把我们接了来,先去拜见老太太,老太太留我们住几日,就在桑景园里,恩人有空过去走动走动。”说着似想到什么,又道:“哦,我姐夫家里与老太太是同宗,咱们算姻亲,我二姐身子不好,这回来京里就是想请御医给看病的,恩人有相熟的御医吗?哎呀,三爷指定有熟悉的,不过也不用,我姐夫在工部任侍郎,本就约好了的,呵呵……。”许是也觉得自己说话颠三倒四,不一时自顾自的笑起来。 思岚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茜娘就看了过去,瞅着她道:“你觉着好笑?我二姐常说我口没遮拦,宽慰人都要叫人浑身不舒坦,你倒听出乐来了,也不容易,一会儿你与我一道回去,向我二姐正名,我也能叫人忍不住乐呢。” 思岚凑趣道:“茜姑娘真爱说笑,这样讨喜的姑娘放哪就是不说话,旁人看着心情也好呢。” “果然是个嘴儿甜的。”茜娘自来熟的扯住春晓的衣袖,摇了摇,撒娇道:“恩人就把她给我使唤几日吧,我和她投缘。” 春晓一时怔住,思岚也吓了一跳,就听茜娘才笑的脸又苦下来,抱怨道:“路途遥遥的,家里只带了几个奴婢出来,都是惯常侍候我二姐的,二姐身子不好,我手边没得用的也不好抢人,怪蹩手的,恩人借我用几日,过几日我家去就把人还回来,求您了,嗯?……” 春晓瞅了眼思岚,想了想,道:“她是个懒的,怕是中看不中用,我这里还有几个丫头,一会儿都叫进来,你挑几个带走就是。” 思岚也忙道:“奴婢手脚粗笨,怕叫茜姑娘失望了。” 茜姑娘突然站起身子道:“我去与老太太说去,叫老太太给我寻一个与你一样能哄我开心的。”说着就要往外去。 春晓因还看不出茜娘的性子,一时摸不着头脑,思岚却吓的不轻,忙道:“茜姑娘留步,老太太身子不好,咱们别去打扰老太太,姑娘想叫奴婢过去陪您几日,奴婢承蒙厚爱哪能推辞。” 本来急着走的茜娘猛地转身,大笑:“我吓唬你的,不过既然你应了,就不许反悔。” 思岚脸上有些挂不住,望向春晓,春晓抿了抿唇,微微笑了,“你都应了,还看我做什么,去吧,简单收拾一下就过去吧,去了要谨言慎行,好生服侍姑娘。”思岚急的使眼色,春晓只当看不见,无法,思岚只得退了出去。 她方一走,茜娘便长出一口气,端直了身子规规矩矩的给春晓施礼,“恩人在上,受茜娘一拜,姐姐大恩,茜娘毕生不忘。” 春晓挑眉,原来如此,小姑娘竟有装傻的好手段。想来定是在门口听到思岚气势压主的谈话了,这才出手解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2章 金簪为引① 第112章 金簪为引1 春晓转念想通,忙起身将人扶住,拖着手坐到炕边,两人相视一笑,茜娘道:“恩人姐姐千万别介意,我就是这么个性子,看不惯的一时也忍不下,非叫自己痛快了不得。似我这个年纪交好的小姐妹该是一帮一伙的,我却把人都得罪光了。”一说一笑,却是个爽利的性子。 春晓温和的笑道:“哪里,你方才不就讨好了我,我还要谢你呢。” “姐姐性子太和软了,叫个奴婢气势凌人。”茜娘虽是个敢说敢做的,却并非直肠子,心思玲珑的很,转眼珠便道:“那个叫思岚的是个什么来历?” 春晓将一碟子云片糕与蜜饯端来炕上的矮脚桌上,又拎起茶壶,却被茜娘抢了过去,给两人都倒了茶,春晓这才道:“她是我们爷养娘的女儿,有些体面,年纪又不小了……。” 茜娘一听就明白了,道:“姐姐只管把她给我调教,保管再回来时是个规矩懂事的。”伸手拈了片云片糕,抿嘴道:“这糕点做的不错,有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味道。”似真合她胃口,又吃了几片。 糕点是灶上钱婆子做的,手艺是老太太都喜欢的,自是没话说,但与宫里不能比,茜娘说的显然是讨喜的话了,春晓没在意,只道:“喜欢我让灶上多做点,一会儿你回去带上。”茜娘却拦她,“二姐身子不好,不能出门,我在这府里也就与您相熟,怕是要常来叨扰,来您这吃也是一样的。” 春晓道:“自然是欢迎你常来,却也不差那一口东西。”说罢喊侍候的丫头,思婉正配线打络子要询问春晓,恰走到门口应了声,听春晓吩咐要钱婆子做些糕点,一会儿给茜姑娘带走,思婉先与外头小丫头吩咐妥了才进屋,将丝线捧在手上给春晓看,春晓想做方胜样式的络子,选了湖蓝雪粉两色,又叫思婉配蜜蜡、砗磲二色珠子。 茜娘把从李氏那里拿来的匣子送到春晓手边,笑着掀开,道:“姐姐的络子配色好,打的也精细,可千万别嫌弃我送的。” 春晓与思婉就见匣子里的络子各个打的精巧,更别说配的珠子也贵气,只颜色上显的冷肃沉稳,倒不似女孩子用的。还真叫春晓看出来了,这匣子里的络子都是李氏赶着精神好的时候打给庞白的,庞白雅致君子,又是官身,用色上自然要慎重许多。 春晓拿起来左看右看,笑着道:“那我便收下了,正合适我们爷佩戴。”示意思婉收好,“你也别再赶工,这里有现成的,你我都省心了。” 茜娘心仪龚炎则,闻言自是暗暗高兴,听话里的意思龚炎则急着要用络子,忙道:“赶工做什么?我有都是空闲功夫,倘姐姐这里忙不过来,我过来帮忙好了。” “是我们爷下个月初八过寿,眼瞅着月底没几日了,这才赶着做几个新的,如今你送的这一匣子尽够了,不用再劳累。” “说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姐姐救我时都没想水冷不冷,救不救的上来,您还不是跳下去把我救了,如今我给姐姐做这点子小事算的了什么。”茜娘将身子往春晓身边凑了凑,挽住春晓的胳膊撒娇道。 春晓被个十四五的大姑娘磨的没了脾气,只好道:“随你,只别累着。”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丫头高声道:“寰姑娘来了。” 春晓忙起身将寰儿迎进来,三个一处坐了,春晓当个中间人,叫两人认识,一时姐姐妹妹叫的热闹,待相熟了,寰儿拉着春晓的手道:“我是特意来恭喜你的,听说三爷生辰要抬你做姨奶奶,这事本没悬念,但到底心疼你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茜娘闻听一愣,脸色有些不好,心里酸水都要溢出来,强忍着道:“姐姐大喜,到时我若还在府里住着,一定要沾沾喜气的。” 寰儿也道:“那是自然,听说三爷把库里的好东西都挑了出来,还叫人做了几十箱子的衣裳,都是稀罕料子,只说流云锦便是宫里娘娘穿的,到时你穿出来可得叫我好好摸摸,到底娘娘的衣裳好在哪里。” “宫里的娘娘穿的还不是冬厚夏薄,没甚不一样。”茜娘不想听春晓办喜宴的事,直把话头往别处牵,寰儿却兴致极浓,笑道:“怎么能一样,宫里的娘娘人人都有的东西在我们太师府便只春晓一个有,还不是三爷宠她。” 茜娘听的越发堵心,到底忍不住脾气,转了眼珠子道:“我们家里人口少,除了几个通房是没有姨娘的,少见这样的酒宴,倒是听说偏房只能穿银红、桃红、水红,就是不能穿大红,可是真的?” 寰儿愣了愣,火气蹭的窜上来,才要刺茜娘几句,替春晓打抱不平,手上被春晓偷偷按了按,偏头见春晓无所谓的笑了笑,平静道:“是有这么一说,大红是正头奶奶穿的。” 茜娘见春晓没动怒也没怨恨,还是那般不疾不徐、温温柔柔的样儿,暗暗皱了眉头,想着能被个丫头欺负的没脾气的人,可见性子是太懦弱了,不值得较劲,又想到底救了自己一命,和她过不去倒显的自己忘恩负义,遂表现的惊讶:“原来如此。”而后又蓦地捂住嘴巴,歉意的朝春晓眨眼睛,闷声道:“我就说我这张嘴终归是要得罪人,姐姐别和我一般见识,原谅我口没遮拦吧。” 春晓眼见她变脸快,微微吸了口气,摇摇头:“别多想,我没事。” 坐在旁边的寰儿气的牙痒痒,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春晓一眼,扭身吃茶不理。 春晓并不是心里没成算的,凭着以往的行事也看出不是任人欺辱的主儿,可现实就是如此,如今龚炎则给她的,就是这么个位置,半奴半主,想硬气也硬气不起来,全不是他说的没人敢对他的人落脸面,从今以后,落脸面也是平常,待有了新人将她丢在一边,她还不如个体面点的管事妈妈。 既如此,还有什么可争执的?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寰儿生闷气不大开口,茜娘却似无知无觉,仍旧笑呵呵的与春晓说话,时而颠三倒四的,春晓也容她,大约一盏茶后,寰儿起身告辞,春晓送她出去,因茜娘也跟在身边,到底没得间隙说体己话。而后茜娘直呆到天将晚,春晓已张罗留饭,她才不舍的与春晓说回去,春晓送她出门,见她一步一回头的去了,又惹的人哭笑不得。 春晓却不知,茜娘本是要等龚炎则回来偶遇的,没等来自然是不舍的走。茜娘带着两个小丫头、李氏的养娘并借到身边‘解闷’的思岚,恹恹的走在小园子里,不想正与龚炎则走个碰头,龚炎则见是女眷,侧过身避而不见。 茜娘喜不自胜,并不似许多小女儿见到心上人娇羞不知所措,落落大方的笑着与龚炎则打招呼:“您是三爷吧,请三爷安,我是芦崖镇李家的小女儿,三爷叫我茜儿就行。”见龚炎则只淡淡的点点头,她心思一动,笑道:“三爷和恩人姐姐说的一样,不苟言笑,也不似坊间传的贪花喜柳。” “姑娘慎言!”被李氏派过来的养娘吓了一跳,忙上前阻止她胡乱说话。 龚炎则一直没朝这边仔细看,只知道该是个姑娘,这会儿听说恩人姐姐,联想到春晓庄子里救李家人的事,便猜中她是茜姑娘,又觉这姑娘大大咧咧不怕生,遂转过身来,颔首道:“原来是茜姑娘。” “请三爷安。”茜娘被养娘拽住一时不得说话,被思岚抢了话头,急急的向龚炎则请安。 龚炎则道:“你怎么在这?” 思岚忙要回话,茜娘拨开养娘的手,接话道:“恩人姐姐将她借给我使唤几日。”说完兴匆匆的朝龚炎则小跑了几步,待离的不近不远时停了脚,脸上笑容愈发明媚爽朗,娇憨道:“一定是恩人姐姐提过我的,不然恩人姐夫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一听就辩出是我?” “恩人姐夫?”龚炎则忍不住笑了,但见眼前女孩儿年纪青春,骄阳一般火热的笑容,倒叫人没去留意样貌如何,先被渲染的心情也明朗了。龚炎则这段日子只一心对着春晓使劲,却难得见春晓笑一笑,即便笑也不似这样纯粹快活,不由看的茜娘久了些。待茜娘脸红,娇羞的喊他:“恩人姐夫,您看什么呢。”倒把久经风月场的龚炎则弄的微窘,随后暗笑自己想多了,道:“你姐夫是庞大人,小姑娘怎么能乱认亲。” 龚炎则相貌本就俊美,调侃人的时候不自觉便在眸中带出流转勾魂的神态,把个茜娘勾的脸颊滚烫,芳心乱跳,平常再怎么装爽直也禁不住局促起来,喘息加快,竟是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龚炎则看的出来,也不过一笑,与茜娘点点头,错过身去先走了。 茜娘张嘴想将人留住,却只眼睁睁的见那颀长的背影走远,慢慢伸手按住胸口,缓了良久才在心里呐呐道:“我的姻缘就在他身上了。” 不说茜娘一个人发痴,只说龚炎则回了下院,倒也忆着茜娘笑盈盈的俏模样,回到屋里见春晓坐在窗口发呆,两眼死水般望着窗外,本是国色天香的姿容偏偏如丧考妣,龚炎则心里不喜,咳嗽了一声,春晓猛然惊醒扭过头来,与他视线相触,随即低头,道:“您回来了。” “嗯。”龚炎则皱了眉,走到她跟前也朝外望了望,外头天有些暗了,冷风凛冽,除了几棵光秃秃的树木,连只鸟儿都不见,没甚看头。伸手将窗子关了,又将她的手抓在手里,眉头皱的深了深,道:“以后少在窗子边吹风,受寒不过一会儿的事,病了怎么好。”将人拉回东屋,朝丫头们吩咐:“摆饭吧,就在东屋炕上。” 丫头们进屋忙把矮脚桌两个对在一处,再把一壶滚热的茶奉上,思华道:“一刻钟菜便端来了,爷先用些糕点垫垫肚子。” 龚炎则点头,与春晓两头坐了,春晓虽无话可说,还是给龚炎则倒了杯茶捧过去。 龚炎则道:“先放那吧。”起身将衣裳脱了,随后进了净房洗漱。 想必是晚上不出去应酬了,春晓也不知怎地,竟隐隐有些满足。起身把龚炎则脱的衣裳收好,又要去找一身常服出来,就听叮的一声轻响,地上落了一物。春晓低头去看,一枚扁杆儿赤金绞丝嵌绿宝石簪子静静躺在那,看起来面熟,忽地心头一跳,春晓忙弯腰将簪子捡起来,拿到眼下细看,果见上面刻着小字:‘入我相思门’。 不看还好,一看大惊失色,这明明是庞白曾借她救急的簪子,怎么到了龚炎则手里?按理说不应该,庞白说过,簪子是他生母的遗物,是不可能送人的。难不成是龚炎则捡的?借的?换的?抢的!…… 想了种种,直叫人心慌意乱,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龚炎则从净房里踱出来,见春晓低着头,手里拿着簪子,似在辨认上面的小字,字是小篆体,许是难为只认得些许字的她,龚炎则一笑,随意道:“男人家的臭玩意,你看那么仔细作什么。” 春晓却是‘做贼心虚’,惊的差点把簪子丢出去,身子一抖,先抬头匆匆看了一眼龚炎则,又低头,捏着簪子的骨节已经发白,勉强平稳语调,佯装道:“这里写了一行字。……” 龚炎则道:“一首歪诗罢了,没甚看头。”伸手将簪子拿过去,丢在桌案上,似什么脏东西。 春晓看的心惊肉跳,惶惶的立在那不知所措,就听龚炎则道:“还看什么呢?”忽地一笑,伸手将她拉过去,春晓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常,却还忍不住气息短促,龚炎则越发盯着她看,勾起她的下巴,贴近了道:“吃醋了?” 春晓正吓的手脚发僵,忽地听他这么问,就愣住了。 “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但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龚炎则的手指戳了她雪白的额头一下,点着道:“爷说不是哪个女人的,你信不信?” 春晓想笑一下,说‘信’,只喏动了嘴唇发不出声。 倒惹的龚炎则大笑,将人搂在怀里稀罕的亲了一口,手下拍着她的肩膀头:“你是个实诚的丫头,心里膈应,嘴上想说点好听的哄哄爷也不成,你说你这傻样儿爷怎么就这么爱看呢。” 春晓绷着身子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滋味,也好,就让他误会拈酸吃醋吧,总比叫她说出与庞白借过簪子来的好。 “这是小五用来勒索庞大人的,小五胆子越发大了,本想着待爷过了生辰再将他打发京城去,如今却是一时一刻都不能留了,只爷还有些想不通,庞白怎么会这么紧张一支簪子,小五嘴硬的很,又不好真对他用刑……”说到最后龚炎则有些自言自语,惹的春晓又紧张起来,拎着心小声问:“五爷勒索庞大人什么?” “他能勒索什么?几两银子罢了,倘是别的爷也少恼火几分,竟是银子,岂不可笑?我太师府别的没有,金山银山却是搁那堆着,至于向旁人要银子?”龚炎则嗤笑着,又拿眼珠溜着春晓,“你自来是事不管,对小五的事倒是上心。”龚炎庆觊觎春晓的事,龚炎则虽没挑破了说,但到底记在心里。 春晓没想到火苗撩到龚炎庆身上,嗓子一紧,躲着龚炎则的注视,轻声道:“婢妾不过是好奇,您爱讲不讲。” 龚炎则又盯了她一阵,漫不经心道:“爷们的事你以后少打听。” 这话说的她有多浪似的,只盯着爷们的事问,春晓腾的红了脸,咬着唇就要挣开身子离开,被龚炎则预先察觉的箍住了腰,道:“说着玩呢,你怎么就当真了,这里又没外人,咱夫妻两个一说一笑的,也是乐子。” 春晓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嘴里发苦,声音也哑了:“爷要抬婢妾做姨娘,也是玩?并不当真?取乐子的?爷想寻欢取乐外头的女人多的事,请恕婢妾不识抬举,婢妾告罪。” 龚炎则起初不以为意,听完也只当春晓矫情,搂着人摇了摇,“瞧你这小性子,说说得了,爷看你最近睡觉踏实许多,身上都大好了吧。”另一只手想把她手握了,却被春晓一躲,与他道:“婢妾告罪。”使了大力气往外挣。 龚炎则对女人向来没什么耐性,也有了脾气,火道:“你还越说越起劲了,赶紧给爷收了,惹恼了爷,你受不起。” 春晓一想以后自己就是给男人取乐的玩意,重生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之前就死的透透的,也好过这样活着,不觉痛上心头,眼泪一双一对的滚了下来。 龚炎则见春晓哭的梨花带雨,又是恼火又是心疼,恰这时外头传来丫鬟们的动静,想是要摆饭了,便道:“快收了吧,叫丫鬟进来看见成什么样子,十天里得有八天要哭一场,爷就让你嫌成这样。”说罢饭也不吃,起身披了外氅就朝外走。 春晓一把抹了泪,眼见他把那簪子拿走了,也跟往前走了几步,龚炎则掀帘子回头瞅见,只当她也后悔气他了,心里舒服了点,道:“爷还有事要交代福泉,你先吃。” 龚炎则一走,春晓就软了骨头,堆到炕上半晌没动静。 丫鬟们进来摆饭,见三爷临了没吃,姑娘又死气沉沉的样子,都有些怕,几个互相看了看,悄悄退了出去。 春晓坐在炕边发怔,越想越觉得纸包不住火,且龚炎则不是个好糊弄的,她咬咬牙,起身也出了屋子,见龚炎则没在西屋,不知去了哪,便紧着喊善为进来。 善为方站定脚,春晓便道:“我交代你一件事,办好办不好只怕对你都不好,你能办我才说,不能便不说了。” 善为一愣,随即肃整容色,道:“小的没叫善为之前,就是巷子口里瘸腿的废物,如今能进府吃好穿好有体面,都是姑娘给的。姑娘尽管吩咐,就算真不好了,大不了小的还回去当废物去。” 春晓稍稍定了神,低下声音道:“巷子口马郎中你知道吧?你去那里,问马郎中雪融生肌膏,别的不用说,缠着他多问几回,最好叫马郎中厌烦了,给你指明雪融生肌膏的出处,随即你作势要去寻衅,马郎中势必要去通风报信,你只在暗处跟着,寻到住到寄远阁的庞公子,说上一句,东西在三爷手里,即可。” 善为一听涉及到外男不说,还与三爷有关,不由大惊。 但见春晓蹙着眉紧张又期盼的望着他,善为心头一热,立时转身就去办这件事。 之所以要这么做,春晓也是无法,若叫善为与麦子接触或打听庞白行踪,只怕早早便要引来龚炎则注意,倒不如这样碰运气,庞白也是极聪明的人,或许金簪一事能水过无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3章 金簪为引② 第113章 金簪为引2 不说春晓如何担心,只说茜娘带着仆从回去桑景园,才一进院子就见小丫头脚步匆匆,茜娘登时脸色一变,与李氏养娘对视一眼,养娘叫住一个小丫头,问:“可是奶奶又晕过去了?” 那小丫头忙道:“是呢,九爷已经回来了,把府里专给老太太看病的孔郎中请了来,此时正在开方子。” 茜娘与养娘两个撇开旁人,直奔屋子去了。 随着回来的丫头各有各的去处,也都散了去,把思岚傻子般留在原地,思岚茫然四顾了一阵,手上紧了紧背在肩上的包袱,只得也去了正房,却不好进去,在门口等着。寒风刮的人面皮生疼,不一时手脚都冻僵了,她只好冷飕飕的搓着手,进来出去的仆妇们都好奇的瞟上一眼,思岚就听许多人小声说:这人谁啊?新来的丫头吗?该不会是咱们九爷要纳的妾吧,长的也不怎么好啊。 思岚越听越窘迫,真想闯进屋子去见那位任性非要她过来侍候的茜姑娘,可方才也听到了,人家女主子病着呢,无论如何也不好就这么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不一时脚也冻的没了知觉,前胸后背透心凉,脑袋被冷风吹的昏沉沉的。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她终于见到庞九爷送孔郎中出来,庞九爷说着话:“依照您的方子,调养三五个月是不是就能见好,我也知道沉疴难除,但终归有这个念想,您也见过的,我儿还不到三生儿,亲娘在比什么都强。” 孔郎中沉吟道:“说实话,如今尊夫人的身子,内里已经枯竭了,就算精心调养,也不过三五年的日子可熬。自然,老夫医术平平,倒是可以为庞大人引荐几位千金国手,同为夫人会诊,兴许还有转机。” 庞白沉默了一阵,微微轻叹,拱手道:“正是求之不得,胜雪多谢孔先生相助。” 孔郎中面带惶恐的忙回礼:“不敢不敢,杏林界皆以您家老神仙为尊,吾为晚辈,略尽绵薄之力,尤感荣光。” 庞白便也不再说什么感激的话,伸手相送,直送孔郎中出了院门。 思岚还是第一次见这样俊雅温润的公子,与三爷的俊美风流、凌厉张扬截然不同,思岚只觉心跳都有些快了,脸也发烫,望着庞九爷的目光怎么也不舍得收回来。庞九爷转身回来,远远的似有所觉朝她望了眼,直把思岚望的心悸。 渐渐庞白走近,又细看了她一回,因道:“你是哪的丫头?” 思岚怀里揣着个乱跳的小鹿,扭捏了一下,娇羞道:“奴婢是鸢露苑里的丫头,方才茜姑娘去……。”没等她说完,茜娘在屋里喊:“姐夫,二姐醒了。”庞白再没空理个小丫头,忙撩衣摆匆匆进屋。 思岚欲言又止,张着嘴唇,巴巴望着门帘子,眼睛要滴出水来。 屋里,李氏起先抓住茜娘的手说什么,茜娘板着脸没应声,庞白进去后,李氏叫茜娘先出去,茜娘死死瞪着李氏,却顾及庞白在场,一跺脚扭身去了。李氏低着头,半晌才道:“妾身知道自己不中用了。” 庞白嗓子发涩,拍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别乱想,会好的。”说起来李氏是个贤妻良母,平常话不多,两人一处时她多是在做针线,李氏虽识字,却只读过女四书,谈不上什么才情雅趣,即便听他念诗也是懵懵懂懂的,但这并不影响夫妻相敬如宾的感情。 李氏乃芦崖镇李家二房嫡长女,这门亲事是曾祖父亲自定下,也是唯一一门由曾祖父插手的婚事,虽不知缘何定下本与医药毫无关系的做瓷器起家的李家,庞白却不敢有任何异议。两人婚后,李氏很快怀孕产下一子,却因此而伤身。 按理曾祖父如此重视这门亲,该是出手为李氏诊病,但叫一家人诧异的是,曾祖父不但未曾出手,还自那日起定下规矩,从此以后再不为人看病,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老祖宗这样说了,子孙哪里还敢强求,是以李氏如此拖了三年,当地再没有郎中肯开方子,庞白才请示了父亲,请妻弟李舟送李氏上京,但求御医能有妙方,救她一救。只今日孔郎中的话与以往郎中说的并无二致,看来是……白来了。 庞白虽谈不上如何喜欢李氏,心里却是敬重的。李氏青黄的脸,慢慢蜷起手指死死攥住他的,抖着唇瓣道:“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李氏外柔内刚,还不曾求过他什么,庞白立时应下来。 李氏道:“妾虽年轻,却不以短命而哀。且妾有生之年能陪伴九爷,早已知足。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冬儿,冬儿年岁尚幼,妾实不忍心抛撇下他离去,妾想求九爷的这件事,虽是强人所难,却为了冬儿,妾不得不提。”说到此处早已泪流两腮,手上抓的庞白愈发使劲,哽咽道:“求爷娶茜娘为继室,茜娘既是冬儿的继母又是姨母,没有比茜娘更让妾放心的人了,爷,您就应了吧。” 庞白闻听久久无法应声,慢慢自李氏手里抽出手来,李氏望着他的眼睛从渴盼慢慢绝望,那股子哀痛,庞白甚至不敢再看,移开视线,低垂了眼,将被角仔仔细细的为她掖好,站起身来,良久低声道:“你该信我的,冬儿也是我的儿子。”说完顿了顿,又道:“你安心养着,过两日再请几位太医会诊,即便不能叫你痊愈,睁眼看着冬儿进学也是能够的,到那时,冬儿也要住到外院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氏还欲再劝,庞白却说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夫妻多年,李氏自然清楚庞白并不是外人见到的温和近人的脾气,相反,庞白骨子孤傲,被他笑脸相迎的人,十个难有八个入得他眼,不过是世家教养的处事行止叫他看上去谦逊温和罢了。她不敢在逼,只得闭了嘴。 庞白出屋,留意到方才冻得瑟瑟的丫头不知去了哪,想那丫头说是鸢露苑里的,不由脑海中浮现春晓的娇颜殊色,一低头,一淡笑,都能牵动心弦,只可惜这样的女子却是龚炎则那个莽夫所有,庞白心头怅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丨九,春晓亦是他之憾事了。 想着人已经去的远了,出得院门,在门口喊了小厮麦子,主仆二人便出了太师府。 庞白惦记簪子在龚炎庆手里,约好了三日后西大街钉口胡同第六家见,庞白望了望天,眼见时辰还早,就带着麦子去惯常喝茶的茶楼坐了,麦子坐不住凳子,见伙计侍候上茶,他溜去店门口看对面铺子里的豆腐西施发痴。 正在这时,马郎中背着个药箱脚步匆匆的朝茶楼来,麦子眼一溜,就笑:“老郎中往哪出诊?” 马郎中顿住脚,左右张望了一阵,紧着眉头道:“没人来寻事吧?方才有个小哥儿去我那非要雪融生肌膏,我挨不过他,就说你们住城东,我却紧着来这寻你们报信,九爷呢?” “九爷在里头。”说着,麦子也四下看了看,没见眼生的,就又与马郎中道:“还是您多谋,把个小贼耍的团团转。” 马郎中自然得意,忽就见一人冲向茶楼,但见身形一瘸一拐,可把马郎中唬的不轻,急拉着麦子的手去拦人。 来人正是善为,眼瞅着天晚了才等到马郎中出门,可把善为冻的够呛,随后又火急火燎的跟了一路,此时头上都冒了汗,他裹了袖子擦脑门,与拦在身前的二人道:“我有紧要的事见庞九爷,你俩让让。” 别人不认识善为,麦子却是认识的,上下打量善为几眼,不善道:“从哪来滚哪去,别跟你主子似的给脸不要脸,有夫之妇还专做勾搭爷们的下作事儿,我家九爷没闲心见你,更没那不干净的耳朵听你扯皮条。” 可把善为骂愣了,骂他便罢了,骂的竟是春晓,善为懵了一阵立时火了,上前就将麦子的脖领子拽住,两个往前一撞,骨碌碌跌倒地上,在马郎中惊呼声中撕打到一处,倒似杀父夺妻的仇人,谁也没打算放过谁,一个抓了另一个头发,一个仰着脑袋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都是誓死不休的架势! 这番打闹引来许多人围观,也把坐在屋里吃茶的庞白引了出来,善为与麦子扭打的地方被人里外围成圈,幸好庞白立在二楼,不然还真不知道是这两个打起来了。 庞白又见马郎中也在,顿觉蹊跷,高声喊道:“麦子,快住手!” 马郎中抬头去看,忙喊:“这个是来找茬的。” 庞白皱着眉头步下楼梯,人群见他是熟人,分开些空隙让庞白进去,此时麦子、善为浑身都弄的爆土扬灰,脸上也都挂了彩,庞白一时没认出善为,只拉麦子起来,又分出手臂将两人扯开,着实费了番力气。 善为站好后,狠命瞪着麦子,冷笑道:“有种你去太师府后街等小爷,小爷腾出功夫揍不死你!” “你当爷怕你,呸,下烂货贼娘皮!”麦子不甘示弱的啐回去。 庞白见闹的越发不像,只得厉声呵斥,两人这才鼓着胸口互不相看,庞白遂问道:“你是什么……诶,你不是春,俞姑娘院里的小厮吗?” 善为心中火大,又听麦子骂春晓,本就不赞同春晓要他来见外男,此时更悔没劝春晓,想着不管有什么紧要的事,还能大过人命去?只瞒了三爷,怕真是麦子说的‘见不得人’,若让三爷知晓,脸面是小,丢命是真!是以听到庞白紧着问:“可是俞姑娘叫你来的?”善为拨弄了下脑袋,隐瞒道:“并没有的事,小的只是路过。”说罢不等庞白再问,转身气鼓鼓的走了,倒把庞白三人弄的一愣,尤其是麦子,正想听那贱女人带的什么话与九爷,却是什么也没听来,白白打了一架。 庞白到底惦记春晓,问马郎中经过,马郎中便将善为去买雪融生肌膏说了,庞白为人慧聪敏锐,立即想到春晓是有事要与他说,不然不会叫小厮追踪人到这里,想通这一点,庞白忙忙出去追善为,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别看善为走路高低脚,速度却不慢,特别是胸腔里还燃着熊熊大火,更是脚下生风的走远了,只暗暗打定主意,与春晓回话便说事办妥了。 太师府里,春晓还在焦急的等着,后来龚炎则回来用饭,她吃的如同嚼蜡,龚炎则下晌一直在西屋处理事务,春晓生怕善为回来露出破绽,在屋里坐立不安,又怕被龚炎则查询,只说头有些疼,躺到东屋避开了去。 善为回府恰是龚炎则外出,两人还在回廊里碰到,善为心虚的紧着低头行礼,龚炎则只大步不停的去了。 春晓听说善为回来,连忙叫进来,将丫头都打发出去,听善为叙述始末,善为一开始说的都是实情,只后来越过了麦子说见到庞九爷,把春晓交代的话也说给九爷听了。 “庞九爷可说了什么?” 善为装傻到底,摇头说没有。 春晓心想,难道是自己传的话太隐晦,庞九爷没有听懂,亦或是他本就有应对之策,并不以为意?到底不是她面对面与庞白说的,一时揣测不出,只得丢开。 善为见春晓并未察觉,也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 再说龚炎则捏着金簪代替小五应约庞白,也是想弄清楚,庞白为何宁可花掉两万两也要赎回一支簪子。 到了地方,有在钉口胡同把风望梢的,连忙给龚三爷请安,回说庞白带着小厮进去了。 龚炎则叫人都等在门外,自己独个推门进去。这是个规整的四方小院,没有进深,一开门就能见到坐北朝南的正房,庞白就站在正房门前,小厮麦子在庞白身后,一见龚炎则,登时瞪大了眼睛去扯庞白的袖子。 庞白也看到了龚炎则,虽惊诧,但很快稳定心神,清清淡淡的望着龚炎则走近。 “天色将晚,这院子不曾挂得灯笼,也不曾烧有烟火,不知庞大人是在这里等人,还是吹风?”龚炎则并不掩饰,将簪子在指间来回拨弄。 庞白看了眼簪子,微微一笑:“等人。” 龚炎则将簪子左手换右手,忽地沉了脸,冷声道:“簪子如今在爷手里,庞大人就不想说点什么?” 庞白不清楚春晓是否牵连到这件事里,如果只是龚炎庆因缘巧合的得了簪子来勒索自己,事情处置起来便简单的多,但若涉及春晓……,庞白想从龚炎则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可龚炎则冷沉的脸许是对龚炎庆这个弟弟的不耐烦,许是对春晓一个通房丫头轻描淡写的处置,毕竟他龚三爷女人多的是,实在不至于为了女人大动肝火。庞白内心犹豫不决,面上却不带出一丝,还是用的拖字决,看谁沉的住气。于是仍旧淡淡的道:“三爷拿着簪子来见我,该是知道的,何必再问?” 龚炎则腻烦,从小到大最看不上眼的就是庞胜雪这副假道学的嘴脸,事事表现的云淡风轻,高于他人之上,实则最是小肚鸡肠,暗中谋算。龚炎则手指捻着簪子上的那一行字,嗤道:“入我相思门,庞大人倒是熟记李太白的秋风词,却不知入了谁的门,勾的又是谁的相思?” 庞白眼角一跳,难道真是为了春晓而来?倘真是如此,不知如何处置的春晓?电光火石间想到春晓才派了小厮出来,若真出了事,如何派的小厮?庞白心头稍定,试探道:“三爷说笑,这是我姨娘的遗物,还请三爷看在死者为大的份上慎言。想必这簪子在三爷手里也有几日了,不知三爷打算如何处置?” 龚炎则一听是庞白生母的东西,即时恍然,怪不得他如此紧张,又想小五那个孽障,胁迫人的手段学的倒是绝好,恰捏了庞白的命脉,却是烂摊子叫旁人擦屁股。也不多说,将簪子往空中一抛,庞白眸光一动,伸手接了。就见龚炎则脸色铁青的道:“庞大人乃朝廷命官,魄力向来超群,叫人实在是看不透,大人如何就被个小儿辖制住了?” “三爷的意思是?……”庞白抬头,面露不解。 龚炎则道:“庞大人清风朗月般的人物,下回再遇到被人勒索的事,或是报官,或是直接去寻说的上话的人,做这些暗地里勾勾缠缠的事,实堕了你庞胜雪的名士风范。” 庞白深深看了眼龚炎则,良久,若有所指的应声:“承蒙三爷夸赞。” 龚炎则一挑眉,再不想留下片刻,也不说告辞,转身便朝院门去,身后庞白淡淡道:“三爷慢走不送。”更气的龚炎则脑仁乱跳。 出了院子就见福泉守在门口,福泉忙把马牵过来,心道:别看三爷怎么不待见小五,在外人面前,三爷从来是护犊子的。 龚炎则才上马,一个瘦小的男人钻了过来,低声对龚炎则说了几句,龚炎则先是一愣,随即竟笑了,将来报信的男人看傻了眼,任谁听了这样的消息不得暴跳如雷,他们三爷可倒好,居然笑呢。 龚炎则却是气乐的,双腿一夹马肚子,马驮着人一下就冲了出去,直奔大街。 福泉忙带着一众随从跟在后面追上去,大街上来往行人纷纷让路,有些猝手不及的竟被掀翻在地,连滚带爬的躲避马蹄,一行人跑过去,有那外乡人或惶恐或恼红了面皮,本地街坊却是习以为常,在沥镇,谁不知道龚三爷的名号,那是活霸王、财神爷!这样一听,外乡人也缩了脖子,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是人都懂。 龚炎则等人回府,福泉就见三爷直奔龚炎庆的住处,可走了一半的路,三爷又渐渐慢下身形,住了脚,扭头对福泉道:“你想个法子,不着痕迹的放小五出去,叫人尾随跟着,看他会去哪里。” 福泉忙应下,也不多问,小跑着去办这件事。 龚炎则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不一时缓缓吐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冬日树木凋零,再好的园艺在冬日里也只见萧索颓败,龚炎则眼见此景,更觉烦躁。一路朝前去,不知不觉竟走到当初周氏诬陷春晓推她落水的莲花池边,想着怎么绕到这来了,正要离开,就听一声脆响,似脚踩枯枝的声音。 龚炎则眉头一立,喝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就见凉亭后头慢慢移出半个娇小的人影,半低着头,梳着垂寰分肖髻,簪着珠花,穿的梨花白的衣裳,似有些薄,身子在冷风中发抖。 龚炎则见她也不施礼也不说话,全没规矩,呵斥道:“抬头,你是哪处的丫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4章 金簪为引③ 第114章 金簪为引3 朱红的凉亭廊柱后,那女子十分为难的慢慢将头抬起来,雪白的脸上杏眼儿流转,两片嘴唇冻的嫣红,她上下唇瓣轻启,说不出几番情思,只唤了声:“三爷。” 龚炎则一见就皱了眉,“你藏这做什么?出来。” “请爷恕罪,婢妾脚踝崴了,走不了。”她眸子里隐隐就泛起水光,却只含着,不叫泪落下,睫毛翕动,只看的人心尖都跟着轻颤。龚炎则顿了顿,迈步走了过去,到近前伸手就将她裙子撩高,露出袜筒,腿上系的带子已经解开,脚踝处一片红肿,是真的崴了脚。 龚炎则站直身子左右看了看,不见丫头婆子,问道:“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点衣裳出来做什么?怎么身边没个人侍候。” “婢妾说了三爷不许生气。”眼见龚炎则面色不好,红绫连忙道:“婢妾做了个梦,梦见一条红鲤被困在莲花池里,古怪的是,那红鲤直朝婢妾救他,婢妾醒了便奔这来了。却不想碰到三爷,又怕三爷见了婢妾不喜,就想躲起来,哪知地上霜冻,脚下打滑被崴到了。”顿了顿,佯装不解的问龚炎则:“天寒地冻,三爷怎么也来了莲花池?” 龚炎则满心烦闷,见红绫一只脚虚点着地,半个身子全靠柱子支撑,将大半的身子掩在其后,微凸的肚子也遮掩了,难怪自己一时没看出是她。红绫乃江南女子,本就身形娇小,如今穿着梨花白的衣裳,冬日里更显的娇俏。 龚炎则没心思与她说怎么走到了莲花池,两人说话的功夫,天黑的已经看不清稍远地方的东西,只得伸手将红绫横抱起来,红绫一声轻呼,忙搂住男人的脖子,随后又将脸颊慢慢贴上他的胸口。 正在这时,小暮挑着灯笼,手臂上搭着夹棉披风,怀里还抱着汤婆子,匆匆朝凉亭来。与抱着红绫的龚炎则走个碰头,小暮本就嘴上不讨巧,又拿了这许多东西,只忙忙的施礼,便站到一边。 龚炎则瞥她一眼,将红绫放下,小暮连忙上前将汤婆子送到红绫手里,又将披风侍候穿好,随后挑着灯笼又站去了一边。 龚炎则又瞥一眼,倒是想起之前红绫的丫头珍儿,做事伶俐,嘴巴也讨喜,总与红绫在一处说笑,虽是后来犯了大错被发卖了,但不得不说,如今瞅着红绫是有些孤落的,又想她怀着孩子,整日里沉闷总归不好,便道:“明儿让绿曼过去你那里,你再挑个丫头留在身边侍候。” 这样的恩典若是以往红绫早妖妖姣姣的扑过来谢恩了,现下却不见多少喜悦,只低着头道:“也不用绿曼姐姐那样麻烦,送来一个忠厚老实的就成,婢妾这里并没有许多事做。” 龚炎则挑眉:“难不成做了个梦,人就懂事了?如此你该多做些梦才是。” 红绫脸上一白,深知龚炎则精明,不敢再佯装下去,忙伸手去扯龚炎则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唤了声‘三爷。’随即道:“婢妾听说您要抬春晓的位分了,婢妾……”未等说话,语调已有些哽咽,缓了缓,才又道:“婢妾是想恭喜三爷如常所愿,爷又何必总把婢妾往不好想,婢妾也是三爷的妾侍,总不好以后都不与春晓碰面罢,爷就不能也体谅体谅婢妾,婢妾还想孩子生下来多个人疼呢,何必搞的一家人不似一家人,叫别的房头看热闹。” 龚炎则这才正眼看过去,就见红绫早落了泪,正抽了帕子将泪抹掉,虽知红绫这番话说的没几句是口对心的,但有一句说的在理,总不好两个妾侍老死不相往来,想了想道:“你不去招惹她,她自然不会为难你。春晓性子软绵和善,即便抬了姨娘也不会变,你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若让爷知道你还敢明知故犯,别怪爷不留情面。” 差点就让春晓遭遇迷丨奸,龚炎则若不是看在红绫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早将人处置了。想着她以后只要谨守本分、遵规蹈矩,倒也不是不能给她个体面,可若是还敢胡来,他捏死一个周氏,不差再添缕香魂。 红绫眼见龚炎则眼露凶光,吓的魂没飞了,哪里还敢捻酸,一把扶住小暮,强笑道:“看爷说的,婢妾再不知事,好歹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不为别的也要为孩子想。” “你最好是这么想的,省的叫爷费心。”龚炎则又瞅了红绫一眼,因问:“你脚还能走吗?” 红绫看出龚炎则不耐烦,但一想自那日龚炎则离开她的院子,仆妇们只奉承她两日便又窃窃私语,今儿整个鸢露苑里都在传春晓被抬姨奶奶,仆妇们更是毫不避讳的高声谈论她要大着肚子去给姨奶奶敬茶,只把她气的几欲将一口银牙咬碎,这才匆匆收买个小厮在门口给她传信,听说龚炎则回来,她连忙就去迎,结果发现龚炎则绕去了园子,于是她从另一条路奔过去,却在来的路上崴了脚,这才假戏真做的躲在了柱子后头。即是折腾了这一气,图的便是龚炎则这个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红绫想了许多,却也只是一念的功夫,忙在龚炎则面前做出试着脚着地的举动来,却是真的崴伤了,疼的鼻尖冒了冷汗,哀哀的望着龚炎则道:“三爷,婢妾只怕走不了路。” 龚炎则倒也没落她脸面,伸手就将人又抱了起来,大踏步去了红绫的院子,小暮连忙小跑着前头挑灯笼。 院里的仆妇一看这情形,又都奉承起红绫来,这是后话,只说当下红绫被抱进屋子,在炕上坐了,龚炎则甩手就要走,红绫眼泪汪汪的将人拽住,央求道:“爷好歹吃杯茶再走,婢妾难见爷一面,心中难舍。” 同样是落泪,春晓总是弥漫着哀愁苦涩,红绫却是贪恋与不舍,龚炎则并非圣人,心头一软,便坐了下来,红绫忙张罗上茶,又要张罗摆饭,龚炎则也没拦着,但却没换常服,只道:“爷一会儿还要出去。” 红绫不敢多问,不一时茶水端上来,红绫出去吩咐饭食,亲自点了几样菜,因各房都是自己上灶,灶上的婆子却耷拉着脸道:“姑娘能不能先把几个钱给老奴置办,上回三爷来时吃的那一桌好几样菜都是另外叫采办买的,如今还没给上,姑娘财大气粗,随便一点子东西都够老奴吃用不尽,自是不会赖账,只凭空口去央,却不好再张口了。” 每个房头给的米菜鱼肉都是有定数的,三爷上回过来自是带了自己那份,可红绫单点的几样却是例外,光是一样迎客楼的醉鸭便是小厮跑着去买的,哪里能走公帐?自然谁要的谁付钱,但红绫却不好为了这点子饭钱讨到龚炎则面前,那成什么了。 被三爷冷落数月,除了月例银子不曾有半点打赏,红绫手头确实拮据,却想:正是与三爷冰融之时,先把人讨好了,以后受的这些委屈还不一朝就回来了。摸了摸身上,把荷包里仅有的十两银子拿了出来,道:“我方才吩咐的菜品,选好的上,钱不差你的。” 婆子拿了钱去,红绫背后啐了口,骂了声老虔婆,转身回去。进屋就见龚炎则在与小暮说话,就听小暮道:“奴婢与夕秋是同乡。” 龚炎则道:“怎么不见你去她那玩?” 红绫生怕小暮说什么不中听的,忙笑着进屋:“小暮,去把我给三爷做的鞋找出来,这就给三爷试试合不合脚。” 小暮对龚炎则福了福身,快步进里间找鞋了,龚炎则转过来看红绫,道:“你给爷做的鞋,那爷可得仔细看看,别是左右脚不一般大。” 红绫脸一红,她虽出身江南,却长在船上,针线只懂简单缝补,因样貌好,惯常只在船头梳头撩人,勾的人多买自家的鱼虾。在龚炎则没出现之前,更是动心‘出条子’去客船上陪酒,但因年纪还没到,一直观望着,却也学得那些坐舱姑娘的举止。待遇到龚炎则,她心都扑到这男人身上,又是多金英俊的主儿,一丝儿没犹豫,抛撇下父母就跟着走了。 龚炎则见她脸红,这一回倒不似作假,鲜见的笑了笑,叫她坐身边。 红绫扭捏了一阵,娇痴的啐了口,嗔道:“三爷总爱拿短处挤兑人,婢妾又不是手坏了,要学自然也学的,学不好还学不赖么,三爷一会儿看到鞋,只许夸,不许贬,不然婢妾以后再不碰针线,便都怪在三爷身上。” 这一番娇撒的分寸正好,龚炎则受用,将红绫的手握在手里捏了捏,斜睨着她道:“日后你若都这么乖,也不枉爷饶你一回。” 红绫就势扯着龚炎则的手摇了摇,用的吴侬软语:“三爷,人家都改好了,真的。” 龚炎则也确实喜欢娇柔的女人,虽不见有多开怀,目光却缓和了不少,又看了眼红绫的肚子,道:“过几日爷抬了春晓的位分,你给爷规规矩矩的去敬杯茶,回头踏踏实实的养胎,真生了儿子,爷自然不会亏待你。” 红绫听他提春晓,全是维护之意,心口酸的要命,却不得不表现的乖顺懂事,咬牙告诉自己,她还有孩子,还有翻盘的机会,一辈子这么长,看谁能笑到最后。 与龚炎则一同用了饭,又吃了半盏茶,福泉来请示事情,龚炎则放下茶盏出去说了几句话,回来就说要走,红绫眼圈发红的给龚炎则系上外氅的领结,抓着他的手道:“爷还什么时候来,婢妾和孩子都想您。” 其实都住在太师府里,再远能远到哪去,几步路的功夫。龚炎则却知道红绫与春晓不同,红绫和许多女人一样,都是巴眼望眼的盼着他,这种情景几个月前每日都要发生,如今却有些不习惯了,他总能想起春晓死水般的眼睛立在寒冷的窗口发怔,龚炎则将红绫的手拿开,道:“得空就来。”说罢迈步出去。 龚炎则一走,红绫才敢咬唇冷笑,“有后娘就有后爹,有新欢便是负心郎。” 下院里,春晓听说龚炎则回府了,却不知去了哪,心中焦急簪子的事怎样了。思瑶问是否摆饭,春晓却只朝门口望,思瑶与思华彼此看了看,思华只得上前轻声道:“姑娘,摆饭吧,三爷在……红绫姑娘那用饭,方才灶上的丫头说的。” 春晓一愣,她的心思全在如何隐瞒簪子一事上,似从未想过龚炎则还会去红绫那里,这一愣便愣了许久。 思华不忍见,劝道:“姑娘,红绫姑娘到底怀着三爷的孩子,三爷偶尔去看看,姑娘别多想。” 春晓缓过神来,抬头淡淡笑了笑,道:“那也是应该的,摆饭罢。” 不一时思瑶将菜摆上来,四菜一汤,菜是两荤两素,汤是惯常喝的润肺清火的。与龚炎则在不同,龚炎则在这里用饭少则八道菜,若说要取酒来吃,十二道菜也是常事。春晓先吃了一口汤,明明还是先前的味道,咽下去却无滋无味,在看立在两边布菜的丫头,空空一张桌子只坐了自己,顿觉清冷。 其实中午也是一个人吃,这会儿却满心发堵。春晓清楚自己在矫情什么,勉强吃了半碗饭就落了筷子,瞅着丫头撤桌,她在暗暗自嘲:现下就不好受了?还早呢,除了正头奶奶还有妾侍,除了红绫的孩子,还会有紫绫、青绫、蓝绫的孩子,谁知道呢,到那时只怕她连自己的面貌都认不全了,还会在意旁的么?…… 她正失神,就见思华挠着头进屋,手里捧着个匣子,到春晓跟前,“姑娘你来看看,方才有人送了这个来,奴婢连人都没看清,就叫给跑了。” 春晓勉强收敛心思,将匣子打开,思华不待看清匣子内的全貌,就见春晓把盖子啪的扣住,愣了一会儿神,道:“这是早前孙妈妈叫我帮她侄媳妇求的面膏,想必天黑眼花,你没看清人,却是天气寒冷,送东西来的人紧着回去取暖,丢下就走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哦。”思华也觉着今儿格外的冷,方才听见门响去开门,只探出半个身子就冻的骨头疼。 春晓打发思华下去,起身挑亮灯芯,在烛火下将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雪融生肌膏,伸手进匣子仔仔细细的摸了一回,并不见暗层,也没有只言片语。春晓再度将瓷瓶托在手中,想了想,庞白送雪融生肌膏来不会有别的意思,该是向她报平安,倘若出事,该出现的是龚炎则的冷酷质问和庞白离开太师府的消息。 春晓稍稍放了心,却为难手里这瓶子生肌膏如何处置,她一瞥眼,起身捧了妆奁匣子回来,挑了盒还没用的,把里面的面膏都抹在手背上,空出一个盒子,把雪融生肌膏倒腾进去,之后再把交换的面膏弄进雪融生肌膏的空盒子里,如此颠倒倒看不出什么。春晓将装了面膏的盒子再放回匣子,亲自搁到柜子最里层。等都弄好了,才发现后背尽是冷汗。 “姑娘,该歇了。”思华与思瑶进屋,一个铺床一个侍候春晓洗漱,春晓躺到床里,思华一拍脑门,突然道:“忘了与姑娘说,三爷从红绫姑娘那里出来了,却是没回书房,说是外头有事要处置,出府去了,不知几时回来,姑娘,要留门么?” 春晓抿唇,怎么也不吭声。 思瑶轻轻撞了思华手臂一下,思华扭头,思瑶使了个眼色,笑着道:“不留门三爷回来住哪去?书房怎么也不如下院暖和。”思华忙跟着点头,“是是是,奴婢这就吩咐门上的婆子去。” 春晓一方面想要狠狠心将龚炎则拒之门外,一方面又难以言诉的期盼他回来,犹豫不决中,两个丫鬟替她做了主,她身子一松,软软的再不想动。 再说龚炎则出了红绫的院子,路上福泉禀明:“起初五爷出了院子匆匆的朝西边小门去,看样子是要出府,可都快到地方了,他又往回走,小的命秋盛紧跟着五爷,秋盛方才来回禀,说五爷在各园子里逛了一圈,后来园子要上锁,五爷才回去。小的也去看过了,五爷确实回了院子,并未出府。” 龚炎则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的冷声道:“猴机灵,他这是溜你们玩呢。”龚炎庆是龚炎则看着长大的,有几斤几两清楚的很,他这一出正是抛砖引玉、打草惊蛇。 福泉虽没读过多少书,但脑子灵活,想了一阵也明白了,不由唏嘘:到底是三爷的兄弟,小小年纪已看出精明来,就怕走歪路,将来越是聪明给三爷捅的娄子也就越大。 龚炎则道:“他也就是小聪明,当不得大用。你这两日多陪他溜几回弯子,他外头有事早晚要出去一趟,到时跟住了。” 福泉忙应下了,又道:“禹州那边来信儿,事情有些棘手,还是想爷亲自过去一趟,武管事的来了四五趟了,挺急。” 龚炎则走到小园子门口住了脚,转个身带着福泉出府去了。 转天春晓起床,不见龚炎则回来,心头失落猜疑暂且不提,只说茜娘与李氏因庞白继室的事闹了个不愉快,一大早的吃罢饭就要去下院寻春晓,意图见一见龚三爷,李氏见状将碗筷放下,将茜娘叫住:“要去下院我不拦着,只得呆会子再去,人家房里这个时候夫妻两个兴许在说话,你去不方便。” “我又不耽误他们说话,再说,三爷是做大事的人,有什么话和个只懂讨喜卖笑的女人说的,二姐你是没见过三爷,凭我的眼光,三爷绝不是眠花宿柳之辈,他该是胸有丘壑、高顾遐视的人。”茜娘月牙般的眼眸都在闪闪发光。 李氏皱眉却并未反驳,只茜娘起身要走,她还是阻拦:“不许去。” “二姐!……”茜娘面露不满,一挥手叫心腹丫头也退去,坐去李氏身边,道:“二姐,强扭的瓜不甜,您怎么非要和茜儿较劲,再说,昨儿您不是也问过姐夫,姐夫也没说同意。” “他也没说不同意,只要我多说几回,你姐夫看在夫妻情分,看在冬儿与你最亲的份上,迟早会同意。”李氏一脸肃容的说到这,顿了顿,道:“你身份特殊,嫁去别人家里终究不叫我放心,但你姐夫的为人我是深知的,到什么时候他也不会弃你不顾。茜儿,你说龚三爷不是眠花宿柳之辈,可他偏偏做的便是眠花宿柳之事,你说他千帆过尽终究只你一瓢饮,可你看,他就要抬那位俞姑娘做姨娘,他的千帆哪有尽头?你怎么就不懂二姐是为你好。”说罢再看茜娘,缠着手里的帕子耷着眼皮,显然听的不在心。 李氏长叹一口气,“俞姑娘怎么说还救了你的命,做的别太过。” 茜娘翻着白眼道:“我就是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呢,她一个奴才出身,顶头不过是姨奶奶,还能做了正头奶奶去?只我做了三爷的正妻,念在这份恩情上,我也亏待不了她,想必她知晓了帮我还来不及,哪里是您说的过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5章 金簪为引④ 第115章 金簪为引4 茜娘去堵龚炎则,却是连春晓的影儿都没见着,就更别提龚三爷了。忙叫思岚去打听,思岚在茜娘那里受了冷遇,心里正憋气,想寻春晓把她从茜娘那里要回来。正房里不见春晓,几个大丫鬟却都在,思岚又见桌上还摆着饭,汤还冒着热气,就来了精神,板着脸训斥道:“我才陪着茜姑娘走一晚上,你们就出纰漏,叫我怎么放心姑娘?但凡有一个精心的,也不至于姑娘去了哪都说不清,一大早的正是冷的时候,你们可去屋里看了,姑娘穿的什么,可曾披了斗篷抱了汤婆子?再受了风寒,三爷饶不了你们!” 夕秋掀帘子进来,见思岚人前装半个主子,冷笑道:“得亏有你,那怎么不见你出去寻姑娘?嘴上说的好听罢了。”说罢去看那几个头,道:“先不用慌,我方才出去问过了,姑娘是带着朝阳走的,想必是心里烦闷,出去透透气,屋里那件耦合羽缎兜帽不在,想是穿上身了,朝阳也是细心的,不会叫姑娘受冷。” 一番话呛的思岚又快又急,把思岚落了个大红脸,但见所有丫头都在呢,思岚连连说好,道:“你们侍候的不精心,反倒有理了。等姑娘回来看怎么说!”说罢倏地一转头,盯住思晨,厉声道:“你还不去擦洗回廊!懒的一动一身蛆!” 思晨吓的脸一白,直把眼睛望向夕秋,显见是把夕秋当作了主心骨。 思岚也去看夕秋:“怎么?如今连姑娘的话也不听了?昨儿姑娘罚她擦回廊,你倒装好人护着不让她去,是要造反啊。” 夕秋嗤笑:“有什么话等你回来再说吧,好好侍候你家茜姑娘去,我们姑娘的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说罢就往里屋走。 思岚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追着夕秋就要撕扯,嘴里嚷着:“这话你给我说清楚,烂了嘴的贱蹄子,叫你长嘴来排喧我,你别走,看我撕烂你的嘴!” 夕秋将身子一侧,躲开了思岚,大声道:“你再高声点,最好叫茜姑娘听的清楚,看是谁没规矩惹的主子厌烦。” 果然不一时,就有丫头在外头喊:“思岚,姑娘要回去了。” 思岚真想回一嗓子,‘我自在这里,哪也不去。’却是不敢,恶狠狠的扫视夕秋与几个丫头一圈,诅誓咒怨的说了句你们等着,便灰溜溜的跑了。 几个丫头一见她走了,都忍不住笑,夕秋更是轻蔑的笑出了声。 思晨忙过来给夕秋道谢,又道:“夕秋姐,思岚姐不回来了么?” 夕秋道:“不用管她,她年纪不小了,就算回来也折腾不了许久便要嫁人,我听前头大厨房灶上的李婶子说,思岚她娘相中了后街一户秀才人家,就怕人家看不上,才紧着送她进府长些见识,毕竟太师府出去的丫头,又是主子身边近身侍候的,比起小户人家的闺女体面许多。” 思晨这才放心。 思瑶瞅着桌上的饭菜有些急:“也不知姑娘大早上的去哪了,这饭菜眼瞅着就凉了。” 春晓能去哪?不过是四方天里走一走。 早上起身,见龚炎则不在,春晓便独坐发呆,似想了很多,又觉脑中一片空白,实则什么都没想。茫然的看了眼身下的锦被,一股失落充斥在胸口,堵得发涩。丫鬟进来侍候洗漱,她才端整了容色,让人看不出异样来。 穿戴整齐,趁着丫头忙碌,她用披风裹着雪融生肌膏的匣子悄然出了下院。在回廊里遇到打着哈欠的朝阳,只说去晨练,朝阳好歹陪过春晓几日,立时要跟着去,若是春晓不让,她就要去喊夕秋来,春晓缠不过她,只好带了出来。 两人先在小园子里走,春晓并没有找到掩埋匣子的机会,后来心念一动,带着朝阳去了鸢露苑的莲花池,她临水而立,故意瑟瑟搓着手臂,朝阳见状劝她回去,春晓却坚持不走,朝阳只得道:“奴婢回去取个汤婆子来给姑娘暖暖手。” 春晓点头应了,朝阳连忙小跑着去,眼见朝阳没了影子,春晓转头就朝假山那边去,寻了块勉强搬得动的石头,一步一步的挪去池边,虽说冬日冻土,斜坡的地方也能站的住人,可她怀里还抱着石头,脚下便挪的艰难,正要捧着石头砸冰面,就听有人轻笑:“一大早的,这是练的什么功夫啊。” 春晓吓的手一抖,那石头径自落到近处的冰面上,将冰面砸出了些许裂纹,春晓却猛地回头,就见龚炎庆眼冒精光的盯着她。 “你怎么在这?”春晓说着话向后退去。 龚炎庆并不回话,只上上下下的将春晓看个几番,后落在她恼怒的脸上,噗哧一笑:“小爷见你鬼鬼祟祟便跟着来了,说罢,做什么亏心事呢。” 他这一说,春晓紧张的朝地上瞄了眼,匣子方才不便拿在手里,就放在那了。 “什么龌蹉物,小爷既然碰到了,就得叫它现原形。”龚炎庆扑捉到春晓的视线,几步就朝匣子走了过去。春晓哪肯让他拿了去,忙弯腰去捡,却不想龚炎庆并不是要匣子,而是自后面一下将春晓抱住。 春晓惊声尖叫,“啊!……”龚炎庆一把将她嘴捂住,一面箍着她挣扎的身子,一面贴着她的面颊喘着粗气威胁:“你最好把全府的人都叫来,到那时我三哥也保不了你,你不被乱棍打死也落不得好下场。” 春晓怕的赤红了眼睛,却不肯妥协,张口就把龚炎庆的手叼住,发狠的陷进肉里,直到血沫子顺着手指缝流出去,叫她意外的是,龚炎庆连哼都没哼一声,反而越发笑的兴奋,“不如这样,你让小爷快活一回,小爷让你咬个够,好不好,嗯?”说着箍着她的那只手竟在她腰上摸摸索索起来,春晓只觉得胃里一股子作呕,浑身簌簌起了寒意,也不知与谁学的,头狠狠的向后仰撞,砸到龚炎庆的面上。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龚炎庆的鼻子瞬时淌了两条血线,下巴也被撞的又木又疼,猝不及防之下,他箍着春晓向后趔趄了一下,两只脚踏上冰面,春晓则是一只脚在岸上,一只脚踩在龚炎庆的鞋上。 龚炎庆松开捂在春晓嘴上的手,抹了把自己的鼻血,眼睛里窜起火光,咬着牙根儿道:“往日看你温顺的猫儿一样,怎么,如今有人撑腰,纵的你长出利爪来了,可巧,小爷我专门拔人爪子,敲人牙齿的。”说罢伸手就去扯春晓的衣襟。 “你放开我,你就不怕三爷知道!”春晓急的脸色煞白,两只手死死按住龚炎庆的。 龚炎庆恶狠狠的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罢了,你大概只知道龚三爷花名在外,却不知道如何得来的名号!小爷好心告诉你,咱们三爷不但外头院子有相好的粉头,在别个县里还养着外室,哪一个拎出来也都花容月貌,你以为他被你迷住了?醒醒吧,对你好一两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女人小爷我见的多了。” 春晓虽知道龚炎庆在刺激她,消弭她反抗的斗志,可还是禁不住咬了下唇,不过龚炎庆不知道是,她自来清醒,早明白龚炎则只是一时迷恋她的容貌,一个自诩风花雪月,一个被步步紧逼,现在说出来,也不过是心里添堵,却绝不会天塌地陷。 龚炎庆到底是半大男人,又被龚炎则迫着未曾间断的练武,身上的力气不是春晓能抵挡的了的,就听冷空中一阵裂锦的撕裂声,春晓手臂一凉,龚炎庆手里抓着半截袖子在春晓眼前晃了晃,随后用那袖子擦了擦鼻子上的血迹,扬手丢去冰面,再要伸手去撕扯春晓的衣衫。 春晓眼见雪白的手臂在冷风中起了一层红痕,不知哪来的力气,又或许是惊惧叫她不管不顾,身子不再往外挣,而是扭身扑向龚炎庆,龚炎庆愣了下,立时将人抱个实诚,嘴里叫着:“我的娇娇,你是想明白了……”不待说完,就觉身子被大力撞击向后仰,脚下冰面又打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便拉扯着跌倒下去。 仰跌在冰面上的龚炎庆扭曲了脸,松开春晓,摸向后腰,似摔断了骨头。春晓在他身上狼狈的爬起来,也磕了膝盖,一时痛的站不起身,只得四肢并用的向岸边爬去。龚炎庆哪里肯放她走,一只手捂着后腰在冰面上挣扎着要起身,却听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行渐近的响起,龚炎庆扭头去看,就见冰面细小的裂纹不住扩大,不过眨眼的功夫直逼他近前,龚炎庆猛地撑起身子,也用爬的追上春晓,在春晓惊呼声中,身子被龚炎庆推去了岸边,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后哗啦水声四起。 春晓余光就见自己刚才砸下的那块石头被水漫过,满池的冰四分五裂,偌大的荷花池眨眼间飘满浮冰,水波激荡,再一扫,哪里还有龚炎庆的影子。 春晓怔怔的愣在原地,不一时,紧着喊:“五爷!五爷!……”水面带来寒风,越发冻的人四肢发僵。 水面约有两指厚的冰,虽是裂开了,但并不能看清水面的情况,春晓顺着水岸匆匆走了大半圈,也不见水面有动静,人命关天,再顾不得什么,忙喊人:“救命!救命啊!有人掉到水里……”想也知道,大清早的哪有人会来逛花园,春晓喊了半晌也没半个人影,就连朝阳都没盼来,不禁越发绝望。 一扭头,咬牙瞪着水面紧紧闭了闭眼睛,伸手就将兜帽解了,上下搓了搓手臂和腿,就要往水里跳。 忽地在她眼皮底下冒出龚炎庆来,他脸都是青的,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眼睛却黑沉沉的不见底,他半个身子浮在水上,仰头望着春晓,春晓欲跳水的姿色顿时僵住,两人无语的对视。 许是太冷,龚炎庆才抖着发紫的嘴唇笑:“你要救我?” 春晓往后退了退,站直身子,焦急的神色慢慢变做冰冷,“我要救的是三爷的兄弟。” 龚炎庆僵住了嘴角的笑,忽地道:“你不是春晓。” 春晓吓了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你还不上来?”并不提春晓不春晓的话头。 龚炎庆却执着的盯着她看了一回,道:“她和赵氏一样,怕被人看见,哪怕一点风声就能吓破胆,就算是见我死也绝不会引人过来。你袖子被我扯了半截,发髻散乱,这里还只有你我两个,你却喊人救命。可想你不是她,容貌和性情都不是。” 春晓无言以对,但见龚炎庆虽冻的面色难看,但能浮在水里,该是水性不错,于是冷哼一声,“五爷这么一说,我倒真是后悔喊人了。”说罢转身捡起兜帽往身上披,便是不管他要走。 龚炎庆忙喊:“你敢走试试?” “她有什么不敢的?” 春晓与龚炎庆闻听都是一震,匆匆对视一眼,扭头看向身后。只见龚炎则一身黎色八团锦缎长袍,披着玄色滚毛边斗篷,步履闲适的朝二人走来,龚炎则身后是朝阳,她抱着手炉,焦急的朝春晓张望。 春晓眸光微闪,余光扫了眼龚炎则斗篷边角掠过的匣子,该是没留意,不知为何,她更担心被他发现匣子,而并非水里的龚炎庆。 龚炎庆一见龚炎则,立时扭头朝四周看,眼中全是戒备。 龚炎则也知道这小子有小聪明,却不想这样机警,竟然马上怀疑他安排了人跟踪他。龚炎则还要钓小五身后的鱼儿,自然不能让他确认,扭头对不敢跟的太近的朝阳道:“去,给你主子把手炉送去,若不是爷回来碰到朝阳,还看不到这出好戏。”最后一句是对龚炎庆说的。 龚炎庆闻听是春晓的丫头引来的龚炎则,果然松了口气,再看过去时便咧了嘴,道:“三哥,我挨不住了。” 龚炎则顿了顿,冷声道:“自己爬上来!” 春晓就见龚炎庆手扒着岸边的几丛枯草,一点点爬了上来,爬到岸上却是一动不动都趴在地上,有过冬天泅水经历的人都知道,水下再冷没有爬上来被风吹的冷,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春晓见他不动,多看了两眼,就见龚炎则向前一步,便将视线遮挡的严实。 春晓接过朝阳递来的手炉,立在他身前,也成了木雕石刻的,并不敢动。 龚炎则似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她,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一节手腕,春晓忙把手臂往斗篷里缩,龚炎则眼睛眯起,哼了声,对朝阳道:“陪你们姑娘回去。” 朝阳忙拽紧春晓,小声道:“姑娘……” 春晓看不见龚炎庆怎么样了,错开龚炎则又看了眼掩在枯草间的匣子,心头忐忑却也只能听话的离开。 春晓走了以后,龚炎则走到龚炎庆跟前,沉声道:“还不起来?” 龚炎庆却是没了声音,龚炎则微一凝神,伸出脚来蹬了蹬动也不动的人,龚炎庆沉闷的哼了声,而后又没了动静。龚炎则恼火道:“三番五次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会儿装怂了?小五,你若不是老爷留下的种,我立时弄死你。” 龚炎则弯腰伸手,勒住龚炎庆的后脖领子将人拎了起来,也不管地上坑洼不平、冻土坚石,拖着他的身子往小路上走,哪里不平走哪里,龚炎庆本就腰痛又受了寒,昏昏沉沉间颠簸的犹如滚了一回悬崖峭壁。 不说龚炎则将龚炎庆带回去丢给管事妈妈张罗延医问药,只说莲花池畔还有一人没走,不是别人,正是茜娘。 茜娘本是大早上堵截龚炎则不成,又不见春晓,心里有些埋怨李氏,带着一脸晦气的思岚等人随处闲逛,逛到鸢露苑的花园时,见朝阳匆匆跑出来,思岚一股火气正没处撒,堵住朝阳的去路,凌着眉梢道:“姑娘被你拐哪去了?满院子都在找,不知叫人担了多少份心,如今见了你,你却不在姑娘身边侍候,是往哪疯跑呢?” 朝阳愣头愣脑的看了眼思岚,又快速看了眼茜娘,道:“你不是不侍候姑娘了吗?还管这些。” 思岚听说,一巴掌扇过去,将朝阳打翻在地,冷笑着道:“一个不入等的小丫头子还敢跟我这儿说长道短了,我不使些手段出来,你认得我是谁!”说罢还要去打,茜娘一使眼色,有她的丫头上前拦住思岚,半是挑拨半是劝慰的道:“思岚姐姐与个小丫头子动气不值当,快消消吧,咱们茜姑娘最看不到小丫头哭了,可怜见的,才七八岁吧,她不懂事也是寻常,你得空再教,先问问俞姑娘去了哪?我们姑娘可是寻了半日了。” 茜娘亲自把朝阳扶了起来,朝阳只红着眼眶,用手捂着脸蛋,却不曾落泪,是个倔强刚强的。 茜娘道:“你们姑娘可是在前面园子里?” 朝阳却反问:“您找我们姑娘有事?” “昨儿说要挑线配色,打几个络子备着三爷寿辰用,我大清早的赶过来帮忙,却是扑了个空,你知道就告诉我吧。”说着伸手从荷包里倒了一把铜板给朝阳,摸着她的发顶,故作温柔道;“拿去买糖吃吧。” 朝阳虽是个孩子,心智却早熟,虽是接了钱,也贴身揣好,却留了个心眼,指着花园子道:“奴婢出来的时候姑娘还在里面走走逛逛的,到处枯枝没甚看头,奴婢问姑娘看什么,花也每一朵,姑娘却说什么冬日的景致即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奴婢听的无聊,偷溜出来玩,现下姑娘走去哪里并不知道。” 思岚冷道:“说什么来着,果就是个贪玩的。” 茜娘也没怀疑,她家里的小丫头子也这样,春日里掐花斗草,冬日嫌冷只躲起来嗑瓜子,听那些婆子背地里编排旁人闲磨牙,知道春晓就在花园里,她撇下朝阳带人进去。 朝阳暗暗啐了口,也快步去了。 茜娘在花园的另一头逛了一时并不见春晓,渐渐不耐烦起来,天又冷,她便寻思回去,这时就见一人行色匆匆的往深处穿行,茜娘好奇,又向来胆子极大,不然也不会在庄子上的时候不顾阻拦跑去红湾阁落水,她让侍候的丫头原地等着,自己拎着裙角跟了过去。 她尾随的正是秋盛,负责跟踪龚炎庆的那个,也正因她跟着秋盛来到莲花池边,倒比后期碰到朝阳一起来寻春晓的龚炎则看戏看的更全。 如今眼见各方人马散场,茜娘小心的蹭下莲花池岸下,就见杂草间果然有春晓放在这的匣子,她将匣子捡起来,慢慢掀开盖子,随即就是一愣,立时拿出那白玉瓷般的药膏盒子,放在鼻端一过,睁大眼睛自语道:“这算什么?姐夫家里独有的雪融生肌膏缘何在春晓手里?看她方才的样子,也似要将匣子撇进池水里,难不成是在‘毁尸灭迹’!如此,她与姐夫什么关系?”茜娘一时眼睛发亮,恨不得去找庞白亲自问清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6章 金簪为引⑤ 第116章 金簪为引5 茜娘将匣子收好,兴匆匆的回去桑景园,一路被冷风吹醒,到了院门上倒不急着去寻庞白了,心里有了主意,先回去自己屋子。她住的是李氏房里的套间,两扇屏风隔断。因是住在别人府里,庞白怎么说也是外男,不便总在内院出入,并不与李氏住在一处,只白日里过来看看李氏,嘘寒问暖一番。 思岚见茜娘袖子里鼓鼓囊囊明显藏着东西,并不知道她之前去了哪里,但人一回来就进了里屋,连心腹丫头都留在了外头,心里不禁犯了合计,左右看看,趁人不注意,她出了屋子,绕到后窗去。 后窗下摆了一张罗汉床,夏天躺在上面,开着窗倒是清爽。 思岚个子高挑,勉强扒着窗户往里看,屋里有些暗,一时看不大清,半晌才见茜娘在屋里走动,虽没换衣裳,但袖子已经空了。没看见是什么东西,思岚有些不甘,但手指冻的生疼,又怕时候长了有人出来寻她,若被发现她在姑娘后窗下,就真个说不清了。 思岚无奈的慢慢蹭着墙站稳,耳朵贴着墙听了听,并没有动静,只得悻悻的离开。 再说茜娘盯着这么个匣子想了又想,站起身去寻李氏。李氏今儿精神头好了一些,正逗冬儿说话,冬儿虽不是哑巴,却极少吭声,偶尔叫一声娘,叫一声姨姨,就是天大的脸面。若非如此,当日李舟也不会听冬儿叫了声‘姨姨飞’就火三火四的要从春晓怀里抱回冬儿了。 李氏看着儿子,满眼慈爱,有时会伸手把冬儿想要的东西挪开一点,给冬儿设置一些障碍,叫他急,他一急兴许会喊娘。 “娘。”冬儿见绣球滚的远了,果真急了,只把李氏稀罕的笑不拢嘴。 “二姐。”茜娘进了屋,见状也跟着笑,帮冬儿把绣球拿回来,冬儿瞅了眼茜娘,喊:“姨姨。”茜娘忙把冬儿抱起来,朝着孩子的脸颊两侧各亲了亲,显见也是十分喜欢冬儿的。 李氏看着她们,心内颇为感慨,到底还是最钟意茜娘为继室,将来也只有茜娘能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还会冬儿好,毕竟是亲姨母。 茜娘见李氏这种神色就腻歪,坐下道:“二姐,我觉得姐夫该是有喜欢的人了。” 李氏一愣,倒不见怎么恼火,只疑惑道:“你听谁说的?怕是有人乱嚼舌根,你也知道,你姐夫在成亲前连个通房都不曾收,成亲后,还是因着我身子不好给他张罗了个丫头,素日也是不怎么亲近的,头来之前我写信问过要不要把絮儿带来,你姐夫也未曾答应。”说着一笑,似看透茜娘的心思,睨着道:“九爷与龚三爷不同,不好这个。” 茜娘不满的嘟了嘴:“二姐说归说,也不好老是提三爷呀。现下是姐夫动了凡心,关三爷什么事,再说,别怪小妹没提醒您,越是淡然的人,越是痴心,您还是要防着点的。”说完也不去看李氏,解下荷包摸出块滚芝麻的糖块来,塞到冬儿嘴里,冬儿吃到甜味,享受般的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李氏却没心思和儿子一起笑了,肃着脸问:“你到底从哪听来的风声?” 茜娘抿着唇不吭声,被李氏盯的挨不过了,站起身道:“今儿天好,我抱冬儿出去走走,姐夫住的寄远阁与外书房中间连着个小花园,地方不大,景致尚可,只不如咱们家里有秋千,将就罢。” 李氏眼见茜娘张罗给冬儿裹斗篷,再坐不住,扒着茜娘的手腕,冷声道:“你这妮子,自小主意就大,性子也怪,我才与九爷成亲那会儿,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爱慕九爷,如今你变了心思,也是常事,小女孩总归没个定性。可就算你不体谅二姐的苦心不愿做继室,却也不能拿这种事来搪塞我,二姐虽病歪歪的,脑子还清醒着呢。” 茜娘一把拨掉李氏的手,见李氏身子晃了晃,面上微急,却很快又稳住神色,道:“二姐也太小看我了,却也太高看姐夫,姐夫难道不是男人?孔圣人当年与南子还扯不清呢,姐夫读再多圣贤书还能高过孔子去……” “胡说什么?”李氏使了个眼色,叫贴身丫头退下,嗔怪道:“有丫头在你也敢什么都说,传出去成何体统?” 茜娘却不领情,冷笑:“我说什么都是胡说,姐夫说什么都是正经话。待以后姐夫给您领回个姐妹来,看您信不信的他!”说罢一甩帕子,也不提抱冬儿走了,独个转身,只脚步声还没走远,又折了回来,掀开帘子道:“二姐从家里带的雪融生肌膏还有么?” 李氏被弄的发愣,下意识应道:“有的,怕冬儿磕了碰了,特意带了两盒子。” 茜娘也不说什么,啪的甩了帘子去了。 李氏待茜娘再没回转,坐在炕上思绪反复,她最怕的就是庞白遇到心仪女子,若真是这样,冬儿怎么办?即便庞白纳进来的是个妾,只怕那女人将来生的孩子也将夺走庞白更多的关注,冬儿又没个亲娘,继室身份若不在茜娘身上……。 李氏越想越急,眼前一黑,只把自己弄的晕了过去。 冬儿本还在爬着玩,见母亲突然躺到炕上,几下爬过去,喊着:“娘,娘!”倒把外头听差的丫头惊到,进来探看,这才及时给李氏用了风凉油,将她救醒。 李氏醒了后,先抱着冬儿流了一会儿泪,因她常落泪,丫头们见怪不怪,也没人上前多问,即便问了,李氏也不会说什么。李氏哭的冬儿不耐烦,在她怀里挣着,丫头们才劝上两句。因冬儿年岁还小不懂事,话也说不清,李氏说什么并不背着他,将冬儿放在炕上,李氏抹了泪,叫丫头扶着亲自下地去翻找雪融生肌膏,果见少了一盒,因问:“爷什么时候拿走了一盒子。” 半岭负责归拢保管这些东西,回说:“上回奶奶晕过去,特特请了给老太太把脉的孔郎中,但求孔郎中费心,取了一盒生机膏送做谢仪。” “你亲眼见着九爷送到孔郎中手里了?”李氏扭头,就见半岭摇摇头,只道:“九爷这样说的,当时奴婢与半月正对着奶奶之前用药的方子,未曾留意。” 李氏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心口冰凉,抖着手慢慢移回炕边,丫头们以为她要躺下,上前把引枕抽开,李氏却道:“半岭,你去把麦子叫来。” 半岭有些惊讶,但也很快应声:“是。” 不巧的是麦子随庞白出府去了,待天晚才回来,半岭来来回回两三趟才把麦子领到李氏跟前。 李氏因病,容色不佳,近两年很少见外人,即便是庞白的小厮,也只庞白要远行前,叫过来叮嘱几句,很少如现在这般突然叫人过来。 麦子就见李氏端坐在明堂的梨花大椅上,气色比起从老家出来时还要差一些,叫人瞅着心里不好受,奶奶多和善端庄的人儿,如何就得了这样的病。正想着,就听李氏幽幽沉沉的问:“你常在九爷身边侍候,也有些年头了,我自来信你。今儿我有一句话要问,你要如实回我,若有半点虚假,在我这里也不算个忠心的了,日后总要将你远远打发才罢。” 麦子神色一凛,忙表忠心:“奶奶有什么尽管问就是,麦子有一句瞎话叫天打五雷轰。” 李氏面色和缓不少,轻声道:“九爷最近应酬多不多,有哪些相知的朋友,在外……在外头可有可心的女子了?” 她话音一落,只留麦子傻眼了,这要如何答?不答就是违心,才发了毒誓。可回了话,叫九爷知道岂不两头不落好?再一想春晓三番两次勾丨搭九爷,恬不知耻,就在奶奶都进了府住下,还派了善为无事往九爷眼前晃,叫九爷又送了一盒子雪融生肌膏过去,也着实该叫奶奶知道,点醒九爷才是。于是舔了舔嘴唇,慢慢说道:“九爷应酬向来不多,即便与人吃酒也不落晚,也并没多什么相知的朋友,若说可心的女子……”眼见李氏紧张的望着自己,麦子又有些犹豫,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谈不上可心,九爷也不过是被一时迷了眼。奶奶,你可得宽心,爷若是知道这事是从小的嘴里出去的,小的可担不起啊。” “谁?”李氏脸涨的通红,手上紧紧抠着扶手,却是怒而不发。 如今骑虎难下,麦子只得道:“离的不远,就是住在下院的俞姑娘。” “她?”李氏怔住,那不是龚三爷的妾吗?她是深知庞白的,别人的妻室再如何好也不会让他动心思,遂皱了眉,“别是你记错了吧?” 麦子冷哼道:“小的说的句句实话,当初九爷见那***狐狸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奶奶,那女人可不是个好物,满腹心机,昨儿还变着法的要了一盒子雪融生肌膏。” 李氏一听,这是对上了,心思浮浮沉沉,听说是春晓,反倒没那么慌乱了,一个即将抬姨娘的女人,怎么也与九爷无缘的。 …… 话说春晓与朝阳回到下院,直把帽子罩的严实,脏乱的衣裳也掩在披风里面,快步进了屋,几个大丫鬟不敢问春晓,拉住朝阳到一边审问,夕秋却是跟着进了东屋,要侍候春晓更衣,春晓背着身子道:“你先下去。”说着去了净房。 夕秋听见净房里有水声,只当春晓在出恭,也不在意,退出去后张罗把饭菜送去灶上热一热,耽搁的时候久了,菜都全都是凉的。 思瑶嘟囔着菜再回锅味道就不好了,却麻利的将桌上收整进食盒拎走。 春晓自在净房将衣裳统换过一回,洗了脸,头发也打散开,沾水梳拢平顺,待收拾好了才出净房,叫思晨进来侍候重新挽发。 夕秋与思晨一同进屋,见春晓如此架势坐在梳妆台前都是一愣,春晓道:“路上不小心滑了一跤,思晨,你再给我梳个之前的发髻。” 思晨忙上前拿起梳子,认认真真的摆弄起来。夕秋却存了几分怀疑,转身要去问朝阳,春晓却道:“朝阳送手炉给我时说,思岚回来闹了一场,怎么回事?” 这事只与夕秋有关,夕秋不好离开,只得老老实实的将事情说了,因道:“奴婢是呛了她几句,可她那脾气比起主子不差什么了,姑娘若要罚,奴婢甘愿领受。” 春晓听的心不在焉,只想着龚炎则回来怎么说,毕竟三爷与五爷比别的房头兄弟更近一些,不知三爷是否误会她勾丨人?这也不是不能解释,只要他肯信她三分,她也能说的清楚。她心里更担心的是龚炎庆会对龚炎则说什么,若龚炎庆胡乱说话,只怕三爷先恼了,听不进她的话。再有,龚炎庆会不会提匣子的事,三爷向来精明,岂有不起疑的道理?他若问起这件事,她当如何周丨旋? 春晓满心思虑,自然没把夕秋与思岚斗嘴的小事放在心上,不一时思晨将头发梳好,捧着首饰匣子请春晓选钗环,春晓并无兴致,叫夕秋参谋,两个丫鬟照比着镜子给她插戴一番,知道春晓不见客时并不爱花俏,也只略略点缀便罢。 这时思晨也将热好的饭菜取回,春晓虽无胃口也在明堂坐了,夕秋正要近前布菜,外头高声喊道:“三爷来了。” 龚炎则进屋就见春晓端坐一旁,四个丫鬟侍候左右,再看桌上饭菜,还冒着热气,遂道:“再添副碗筷来。”这就是还没用饭,思瑶忙转身取来餐具,才想给龚炎则添饭盛汤,龚炎则却拿手一挡,眼睛看向春晓。 春晓自他进来就僵住了身子,人也没起身请安,心口砰砰乱跳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会儿见龚炎则这番做派,深吸几口气,挽起袖子为龚炎则添饭,端端正正放到他面前,又盛了一碗汤来,事毕,龚炎则也不说话,拿起牙箸用饭。春晓倒是愣了一阵,待龚炎则吃的一碗空了,她才回神,起身又添饭。 龚炎则一连用了三碗才罢,扭头看她,道:“你这一大早的也费了不少力气,不饿?” 春晓一噎,心道:来了!抿住嘴未敢轻易接话,只等下文。左等右等,龚炎则已吩咐思瑶上茶,也未等来他再开腔。春晓坐不住了,筷子夹的饭粒越来越少,干脆将饭碗推了,龚炎则瞥了眼,不咸不淡道:“一大早的饭都来不及吃就去逛园子,看来你是真不饿。” 几个丫鬟极有眼色,彼此看了看,纷纷退了出去。 明堂里顿时静的针落可闻,春晓耳畔听的心跳如雷,龚炎则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撇着茶汤上的沫子,极沉稳的姿态。春晓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没话说?爷看你与小五横眉冷对的,话说的利落干脆的很呢。”龚炎则也不抬头,嘴角压着冷硬的痕迹,哼着声道。 春晓嗫喏着唇瓣道:“婢妾就是去散散,想着不一时就回来了,未曾想遇到五爷,五爷落水也是意外。” 龚炎则点点头,越发不温不火起来:“继续。” 继续什么?春晓再次僵住,想着龚炎则若是大发雷霆的质问,反而痛快些,这样一句一句的憋着她,直把人磨的焦躁难安,更让人辨不出心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龚炎则吃了口茶,见春晓垂着头,两只手绞成麻花,显见是为难的不成样子,漫不经心道:“小五的性子是屡败屡战,你越是逆着他他越来劲,吃不到葡萄也不说葡萄酸,非要尝了才罢休。” “这……”春晓抬头,神色古怪的看向龚炎则:“您是叫婢妾顺着五爷?” “你顺一个试试?”龚炎则终于正眼看她了,虽说语气不好,但好歹叫春晓有了熟悉感,不再觉得抓不着摸不透。就听他道:“上一回在外书房,小五被人用花瓶砸破了脑袋,那个人,不是珍儿吧?” 春晓心下一凛,眸中翻腾起惊涛骇浪,暗道:难不成他知道庞白与自己的牵连?知道哪些?知道多少?为何知道了还能这样平淡?还是说真如龚炎庆所说,他并不怎么在意她。春晓一心想要遮掩与庞白的种种牵扯,归根结底是怕龚炎则失望、厌烦,甚至是怨恨,然而真当龚炎则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在意时,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龚炎则见她脸上神色骤变,慢慢发白,失措茫然的不知如何回应,心头那股子邪火消了不少,又想总归春晓是苦主,一味指责再寒了她的心,便哼了一声,挨到她身边坐将人搂住,数落道:“爷见的女人多了,唯独你是个最能招祸的秧子,爷也是看不透,明明娇滴滴软绵绵的闺女,怎么就敢下死手!” 春晓真个懵了,“婢妾愚钝,三爷是说婢妾下手该轻点?” “爷是这么说的?”龚炎则的火气又往上窜。 春晓缩了缩脖子,无言以对。 龚炎则横着眼睛,好半晌才敛了怒气,摸着她耳垂上的葫芦玉坠子,轻描淡写的说:“你和他斗,是斗不过的,论磨人,十个不如他一个,早他还在炕上爬的时候爷就领会过。这事也怪爷下手太轻,才让小五越发蹬鼻子上脸。明儿爷安排一场好戏,你也去瞧瞧。” 春晓仍旧不清楚龚炎则知道多少,心也就放不下,便不敢接话。 龚炎则也再没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道:“叫善为去咱家药铺子取些开胃的药丸子,你每顿吃上一丸,该是比你出去散散强许多。过两日就要办喜事,新妇总不好饿晕在席上,你丢的起这个人,爷跌不起这个份。”但见春晓还是呆头呆脑的看着他不说话,微一皱眉:“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沉闷倔强,爷猜这回若不是被爷碰到,你还要似外书房那回声也不吭,爷是厌烦有事没事追屁股告状的,可也不至于是非不分,你这是没出大纰漏,真有个不好,你让爷怎么处置你?你给爷长点心,少出去招灾惹祸。”想了想,干脆道:“想去哪等爷得闲陪你,你自己就别出去了,天寒地冻的也没甚逛的。” 春晓听他说来说去也没庞白半分关系,慢慢松了口气,见他立着眉毛等她回话,忙道:“是。” 龚炎则又看了她一阵,最后鲜见的竟是叹了口气,说了句:“真是欠你的。”这才拔开腿出门办事。 春晓待脚步声远了才真正吐出口浊气,暗道:真是阴差阳错,叫龚炎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天大的隐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7章 金簪为引⑥ 第117章 金簪为引6 隔天龚炎则果然带着春晓出府,在出院门的时候被茜娘拦住。 “这一大清早的,姐姐是要去哪呀?”虽是与春晓说话,眼睛却朝龚炎则看。龚炎则见是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微一颔首,与春晓道:“待会儿去西边小门。”说罢就带着福海、福泉两个先走一步。 茜娘有些失望,遥遥望着人走远,心不在焉的道:“三爷待人和蔼,与外面传的一点都不一样,我猜那些说三爷霸道狠戾的都是见不得人好的小人。” 春晓只是微笑,并不说什么。虽说这两日茜娘比寰姑娘来的勤快,看上去也大大咧咧不似有心机的,但也可能性子太过放纵,春晓并不觉得与她多投缘,亦不觉的贴心,是以常是这样茜娘说的多,她听的多。 茜娘也知道春晓不多言不多语的性子,也不在意,扭头扯着她的袖子道:“姐姐,你去哪,带我一个吧,我在府里好闷啊。” 春晓暗暗皱眉,茜娘这个性子已经纵的叫人不好相处了,为难的瞥了眼跟着茜娘来的养娘,素日见她还能劝上两句,果然,那养娘不等春晓示意,面上已有些不好,红了脸上前劝道:“俞姑娘,我家姑娘小孩子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您别介意。姑娘,俞姑娘是与三爷有事出去,咱们不好跟着去,不若哪日天好,咱们早早约俞姑娘出游不是更好。” 茜娘脸色忽地沉了下来,冷声道:“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别以为你是我二姐的养娘,我平日给你几分脸面,就纵的你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这样打脸的话,便是李氏也从未与她这样说过,养娘脸色一片铁青,浑身都气的发抖,道:“不敢,老奴在李家少说三十个年头,不说多有才干,但规矩却是时刻不敢忘的。既姑娘这样说,老奴也没脸侍候了,老奴告退。”说罢福身施礼,就听茜娘甩着帕子,气哼哼道:“走走走,你要是守规矩,就少在我二姐跟前嚼舌头,没得一脸正经的厌腥人。” 那养娘身子一僵,转身带着两个小丫头子就走了。 茜娘瞅都不瞅,只与春晓磨嘴皮子:“姐姐,好人儿,你就带茜儿去吧,茜儿因着姐姐可把李妈妈都得罪了,姐姐不会还不叫茜儿如愿吧,那姐姐也太狠心了些。” 春晓一愣,合着得罪养娘还是因着我的缘故了?再好的性子也叫茜娘弄的恼火,春晓正要严词拒绝,也是巧了,庞白带着麦子从寄远阁下来,恰就看见她们都杵在这,又不好当作没看见,再说他也担心春晓,哪怕得春晓一个安心的眼神也是好的,便上前施礼:“俞姑娘。” 春晓忙侧身避开他这一礼,福了福身,中规中矩道:“前儿听我的丫头说庞大人丢了扇坠在小园子里,不知找到没有。若需要人手,大人尽管吩咐。”又问:“您是要出门么?” 庞白听她不在喊自己九爷,也知该是如此,但心头忍不住一阵失落,清幽的眸子深深看她一眼,转到别处,温和道:“扇坠已经寻回,多谢姑娘惦记。我正要出府会友,姑娘这是……要出府去?”见春晓穿戴严整,不似去园子闲逛。 春晓瞅了眼茜娘,对庞白微微一笑,道:“我们三爷说要我陪着出去一趟。” 庞白人精,见茜娘抓住春熙的袖子不撒手,竟顾不得给自己施礼问安,便是眉头一蹙,与春晓对视一眼,道:“天寒地冻的,赶紧去吧。”转过来与茜儿道:“茜娘,你过来,姐夫与你说几句话。” 茜娘恳求的望着春晓,希翼春晓能挽留她,春晓却似毫不知情般只是笑着朝她点点头,茜娘心思通透,立时明白是春晓不想叫自己跟着,当即咬了下唇,死死盯了春晓一眼,把春晓看的一怔。 茜娘转身朝庞白去了,春晓却还在为那一眼心悸,心想:这姑娘不笑的时候还真有点吓人。 庞白叫了茜娘过去,起初是茜娘面带不耐,后来也不知茜娘说了什么,庞白猛地看向春晓一眼,很突兀的一把拽住茜娘的手腕,将人领走了。 春晓看的眼皮一跳,即便听说茜娘与李氏最亲密,可毕竟只是庞白的小姨子,庞白的这个举动有些出格了。 “在看什么?”却是龚炎则回转,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见庞白与茜娘拉扯着走远。 春晓吓的一激灵,下意识道:“您怎么回来了?” 龚炎则嗤声反问:“爷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婢妾没这么说,您不是嘱咐婢妾去西门么。”春晓很快清醒过来。 龚炎则哼了声,迈步错过她去,道:“你先过去,爷回去取样东西就来。”原是龚炎则谨慎,将金碧簪画了图样放在西屋,方才有人来报,龚炎庆身后的那条小鱼儿活泛起来了,他寻思还是把图样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好,是以回身来取。 春晓看了看龚炎则的背影,又扭头去寻庞白与茜娘,却是没了影子,不知怎的,庞白那一眼看的她有些心慌。 不说春晓等来龚炎则一同出府,只说庞白拽走茜娘,却是茜娘拿话撩拨庞白,说的‘姐夫有这功夫管茜儿要去哪,不如想想怎么哄好二姐,二姐知道姐夫有了心仪的女子,正胡思乱想呢。’一句惹的庞白门也不出了,只把茜娘拘在跟前,叫她把话说明白。 茜娘虽心思通透,脾气却被娇纵着养大,是个敢说敢做的主,好在以往也没遇到过失了分寸的事,李氏但见她心里有数也就没管她,且李氏也是个软弱的性子,并不能严厉起来。庞白在一边冷眼旁观,自然也不会多管,自家妹子还要看亲疏远近才来提点一二,何况是个不着调的小姨子。 只今日庞白却是恼了,显见冷了脸,道:“我看你二姐是白疼了你,眼见她病歪歪的心思重,你还没事找事的给她添堵,可不是养个白眼狼。”说的茜娘脸皮通红,气不过道:“明明是姐夫做错了事,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亏的二姐总说您是读圣贤书的人,还不如屠夫明事理。” 庞白虽不曾听茜娘与李氏呛声,却见她呛丫头、婆子还有家里的姐姐妹妹,没一个能相处的久的,方才春晓那一脸为难的样子,显见也是难招架了。庞白禁不住气乐了,道:“这么说你倒有理了?” 茜娘一仰脖子,月牙似的眼睛狠狠瞪着,看样子是没觉得自己与长辈对付有何不妥。 庞白点着头,忽然道:“你如此用心留意姐夫的事,可是听你二姐提了?” “提什么?”茜娘不解的问。 “自然是提及你我的婚事,虽郎无情,却是妾有意,我看在你二姐的情分上,勉强应下也不是不行。”庞白慢悠悠的说着,瞥着茜娘的神色,越发不温不火。 茜娘却是大惊,只见他面上展现的谦谦君子的俊雅风姿,说的话却是比那逞凶的恶人还要毒辣刻薄,一时竟是不认识了般,不由后退步子,惊恐的望着庞白,“你,你胡说,谁对你有意了?” “我与你二姐成亲不过三载,许多事情还记的清楚,你若忘了,我倒可以好心提醒一两句。一年端午,你二姐醉酒早歇,我从外头回来,并不知道她歇在碧纱橱,只当东屋榻上躺的是她,身上穿的黛蓝绣桑梓杭绸衫儿,下面是月白的绫裙,一双小脚蹬的桃红绣并蒂绫子袜套……”说着往茜娘裙下看,淡笑道:“我伸手攥住,只觉不过一匝长,比起你二姐那双天足小了不知多少,我只当是哪个丫头腆颜勾丨引,扳过双肩看竟是我那小姨子,你笑眼弯弯,也确有几分风韵,当时我唬了一跳,转身避开,却是你扯了我的袖子,叫我‘姐夫,莫走。’” 茜娘煞白的脸已经听的傻了,就见庞白仍旧挂着温润的假面,笑容有若清风朗月、光明磊落,忽地听得质问:“若这还不算爱慕,那我再说个别的,记得一月我要离家赴任,你早早守在门口,也是这腊月的天儿,你冻的脸都变了色,只待你二姐被丫鬟扶走,你便冲了出来,到我面前,说的什么?你可还记得,不记得?不打紧,我细细说来……。” “不要说了!”茜娘双手捂住耳朵,浑身都在发抖,直直盯着庞白,大声叫嚷:“你胡说,我若真这样做了,你怎么不与我二姐说?如今却来说,显见是为了维护那个女人,好叫我背黑锅,你们这对狗男女想的倒是好,可惜姑奶奶也不是软柿子,任你们揉搓,你等着,我如今就去寻二姐,叫你和她都别做人!” 庞白一把抓住茜娘的手腕,冷笑道:“你只管去说,不怕你二姐折你手里你就去!不过我话说在这,你二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茜娘确实是个脾气大的,即便脸色白的吓人嘴还硬气的紧,道:“我就去说了,看你能如何。” 庞白却不再说什么,反而松了茜娘的手腕,向后退了两步,转身施施然的去了。 茜娘愣了愣,气急,在后边大喊:“你且等着!”说完狠劲跺脚朝桑景园跑,她跑的急,本在几步远等着她的丫头们,眼见九爷和和气气的说了一些话,姑娘却大发脾气,皆是无奈叹气,紧随着追上。 茜娘一口气跑回李氏屋里,丫头们急忙道:“奶奶睡着呢,才吃茶时就睡过去了,连茶汤洒了也不知晓。” 茜娘脚顿了顿,有气没处撒,朝阻拦她的丫鬟半岭骂道:“显你能是不是?多嘴多舌,出去掌嘴!” 半岭是李氏的心腹大丫鬟,也正是因着有这份体面,才敢看到茜娘涨红脸进来上前去拦,没曾想茜娘真个混不吝的,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她是主子,做下人的自然不能反驳,半岭脸上红红白白,也只得咬牙退去院子里自扇嘴巴。 有十来下的功夫,庞白与几个郎中进来,原是庞白约了几位御医给李氏会诊,方才庞白正是要去迎这几位,被茜娘折腾耽误了些功夫,几位御医已经到了门前,麦子急急忙忙把人请进来,在路上与庞白遇上,庞白满目诚意的道歉,只说李氏方才又不好了,忙活了一阵误了亲迎。 御医早从孔郎中那里听说庞白与发妻伉俪情深,皆表同情,并未怨怪他。 才进院子就见半岭立在当间扇耳光,还有茜娘的丫头在一旁数数,不由脸色一沉,但也只是一瞬,对麦子道:“你去看看,她怎么惹茜娘不高兴了,若不是什么大事,劝茜娘少折腾些吧。” 麦子以庞白马首是瞻,领会道:“估摸着也就是姑娘不高兴拿半岭姐姐撒气呢,小的去去就来。”说着小跑去叫半岭停手,又问了几句。这时庞白与几位御医赔笑:“叫几位先生见笑了,几位许也知道,我妻家这个妹子有些不一般,脾气大些也没什么。” 御医都是年久宫中行走的,只提一句便才猜出茜娘的身份,一位道:“您说的是那位前太子的遗孤?”见庞白无奈的点头,几人心下了然,虚有皇家血脉,却名不正言不顺,岂料脾气却养的比正经公主不差什么,啧啧。 这边麦子回报:“半岭姐姐只说叫茜姑娘小声些,奶奶才歇下,就被罚出来掌嘴,半岭姐姐脸颊都肿了,九爷,要不拿点药给用一用,女儿家容貌可是大事。” 庞白蹙着眉道:“快去,叫半岭回屋养着,奶奶身边还有半月几个,叫她安心。” 御医们彼此看了看,心想:这还是主子身前得用的,都敢这样下手,可想旁的呢,岂不是见天受虐待? 庞白余光里瞥见,掠过一丝冷然,扭头殷切的请几位御医费心妻子的病,对茜娘一事似习以为常,也无可奈何。 在屋里着恼的茜娘并不知道,不经意间她跋扈狠毒的名声已经随着几位御医回宫之后散播出去,就连远在芦崖镇的官宦人家本有意说亲的,也在听到风声后淡了下来。 几位御医进屋给李氏把脉,有意无意的撩了眼这位茜姑娘,茜娘见庞白进来,面上便是一沉,并不现笑容的脸便不怎么出色了,细眉小眼睛,鼻头圆小,嘴唇略微有些厚,好在肤色红润白净,也是年轻才如此。有位御医还在心里点头:也真是皇家血脉了,与当今天子有三分相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春晓与龚炎则出府,说是去看戏,龚炎则却引着春晓先在银楼绣坊香料铺子并绸缎行典当行车马行里走了一回,原是龚炎则要巡铺子,每到一处地方只留春晓与丫头在前面游览,又叫随从守住前门免人打搅,他带着小厮与铺子管事在后院说话,处理好一处再去下一处,只把春晓走的腿脚酸软,后来竟去了赌坊,春晓说什么也不下马车了,歪着身子不想动一下。 龚炎则轻笑,先陪她去了临近的茶楼安置了,才带着人去办事。 春晓在茶楼吃茶,等了两刻钟才见龚炎则回来,也坐下吃了一盏茶,与春晓道:“一会子带你去看戏,就在前头不远,叫做鸾意楼的地方。” 但见龚炎则笑的促狭,春晓心头觉着不好,却是出来都出来了,不去也说不过去,只等他又用了些糕点,两人才上马车去鸾意楼。 鸾意楼是座四面二层阁楼,中间有天井的临街宅子,门开双扇,刷黑漆,门上无牌匾,檐下只挂了两盏气死风灯笼。春晓见福海敲门,有人开门与福海熟稔的说了几句话,又朝春晓的马车望了望,扭头叫人出来,一起把门槛卸了,随即马车进入,春晓也把帘子松了。 马车转了个弯在一侧停下,春晓戴上帷帽才被丫头扶下马车,龚炎庆道:“你们几个就这等着,身后有茶房,喜欢听戏就叫来听,只不许乱跑。”原是个戏园子。 安置了丫头婆子,龚炎则带着春晓与福海、福泉两个进了内室,早有管事的等在里头,见到龚炎则先请安,才说:“三爷,已经准备妥当了。”龚炎则点点头。春晓就见偌大的屋子挂满幔帐,层层叠叠的纱罗隐约能看见人影,却不知进来做什么。 龚炎则见她眼底疑惑,笑了笑,也不解释,拉着她的手在一边的椅子坐了。 不一时,就见屋里进来许多女子,身段环肥燕瘦,容貌方圆美丑,衣着有好有坏,似全世界的各式女人都在着,一瞬间涌进春晓眼帘,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眼睛上都蒙着黑布条,最前头老嬷嬷领着,长长一串慢慢穿过层层幔帐进到最里面。 春晓发怔,惊叹如此长的队列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可后边绵延不绝,便算不出到底多少人了。 “这是……”她扭头看了眼龚炎则,又去瞅那些女人,已经懵了。 龚炎则却做了个‘嘘’的手势,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说话,叫她们听见就不好了。” 春晓只觉湿漉漉的气息喷到耳廓痒的发麻,半边身子都被吹的酥软了,余光里瞥见龚炎则说完这句话便坐了回去,歪着身子,懒洋洋的拿眼溜着这些女人,从头到尾,一番品鉴般的神色,而后发现她在看他,一时露了些讪讪然来,就是一笑,又靠过来低声道:“没个像样的,加一起赶不上我家晓儿一丝头发。” 春晓眼帘一垂,再不愿看他一眼,却是暗暗唾弃:色胚! 龚炎则也觉无趣,轻声咳了咳,端起小几上的茶碗,才想喝,就见因他那一声咳嗽引的蒙着眼罩的女子们侧目过来,齐刷刷的倒有些慎人,他端着茶碗顿住,不自在的又放了回去。 春晓斜睨着,见状不禁弯了弯嘴角,未曾想还有女人能叫龚三爷窘迫。 这时那个与龚炎则请安的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的正是龚炎庆,春晓一见是他,忍不住站了起来,龚炎庆本是耷拉着眼皮,似有所觉的抬头,正与春晓视线交接,龚炎庆愣了愣,再一转头,看到了龚炎则,立时低下头,如往常一样显的蔫头耷脑,道:“三哥,您要做什么。” 龚炎则压下嘴角,不咸不淡道:“晓儿。” 春晓僵了僵,慢慢坐下来,也不再去看龚炎庆,就听龚炎则对龚炎庆沉声道:“马上你就知道了。” 站在龚炎庆身后的管事男人听罢,也不管龚炎庆是否还有话说,就将轮椅推动,把龚炎庆一直推到最里面,龚炎庆似乎也察觉到事情不寻常,有些慌的喊:“三哥,弟弟做的不对您教就是了,弄这样的阵仗出来做什么,三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8章 金簪为引⑦ 第118章 金簪为引7 春晓也道:“您是要对五爷做什么?” 龚炎则见春晓凑过来,虽不至于贴上脸颊,也是鲜见挨的近,他觉受用,掀着眼皮闲闲道:“听没听说过‘一双玉臂千人枕’,小五既是欢喜女人的手臂,爷做兄长的,怎么也要叫他得偿所愿不是。” 春晓闻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僵了僵身子,暗道:龚炎则现世现报的性子也真个叫人打怵,龚炎庆要受报应了。 才这么想,就听里面传来龚炎庆愤怒的叫声:“滚,都给小爷滚!别碰我,把你的脏手拿开!……”幔帐层叠,只看得人影在里面晃动,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听龚炎庆这样喊,大抵也猜的到并不是好事。 春晓看了几眼幔帐,便斜了眼睛看龚炎则,但见龚三爷端着茶碗,悠哉悠哉的颇为闲适,瞅都不往里面瞅一眼。 起初龚炎庆喊的又急又怒,而后没了动静,只有里面不住挪动脚步的声音,进出幔帐的女人似没有尽头,春晓紧绷着身子渐渐也松懈下来,没人说话,只眼巴巴坐着,着实叫人烦躁又无趣。许有一个多时辰,龚炎则已经合了眼睛半眯起觉来,春晓也悄悄挪着身子适度活动活动,忽地就听里面一阵脚步错乱,有人发出干呕声,福泉疾步奔了进去,没一会儿又从里面出来,近前低声道:“五爷吐了,三爷,还继续么?” 龚炎则仍旧合着眼睛,似睡的沉了,福泉不敢再多言,退后侍立。 春晓很想问福泉里面怎么了,可福泉眼观鼻鼻观心,规矩的很。再去看福海,福海竟是站着快睡着了,身子直打晃,看的人心惊。 再半个时辰,管事的脚步很快的走了出来,径直向他们走来,春晓打起精神盯着那管事的,管事的有些为难的看着正睡着的龚三爷,下意识的看向春晓,但见摘了帷幔的女子美貌摄人,顿时一怔,忽就听三爷道:“眼珠子不想要了,爷帮你收着。” 管事的脊梁骨一软,弯腰垂脑袋道:“哪能呢,三爷留小的一双眼珠子给您办事也方便不是。”不见龚三爷真的动怒,才略略松口气道:“五爷吐不出来东西,只怕受不住了,您看要不要叫她们停手。” “多少时候了?”龚炎则睁了眼睛问。 “快两个时辰。”管事的恭敬回道。 龚炎则坐正了身子,揉了揉额头,看向春晓道:“你觉着呢。” 春晓眼睛瞠大,心想:难不成是我在掐着时辰么?但见龚炎则还在看着自己,显见是叫她表态,春晓不得不气闷道:“想是五爷有这一回也长了记性,就饶了他吧。” 果见龚炎则露出满意的神色,转过去对管事的说:“听见了?还不去办?” 管事的极快的看了眼三爷带来的这位仙姿国色的女子,看出三爷现在宠的是这位,不敢怠慢,讨喜道:“奶奶稍坐。” 春晓被称呼的有些不自在,淡淡‘嗯’了声,那管事的进里屋处置。 龚炎则觑着她道:“这一番下来,不死也要恶心死了。” “五爷到底受得什么责罚?”春晓自重生以来还没这么好奇过,人也见了,声音也听的真切,独独猜不透发生什么,着实搔的人心尖痒痒。 “我的宝儿,爷告诉你也要厌腥的吐了,还是不知晓的好。”龚炎则一径笑着,又见龚炎庆被人一床毡子裹了身子,只露个脑袋将人两头抬了出去,那些个女子也都踢踢踏踏得陆续离开。 春晓心道:张罗的欢实叫我来看戏,前头又陪着走了那些许铺子,到头来只有我一个没看懂,不禁瘪了嘴。 龚炎则见状大笑,却嘴巴牢实的很,只叫春晓憋着,不与她说。 两个出了屋子,龚炎则本有意亲自送她回府,却是半路上被周云祥几个截住,春晓坐在车厢里就听外头有人道:“有人见哥哥往鸾意楼去了,兄弟几个急忙就要赶过去,不曾想道上遇见,旁的不说,又几日不见,合该今儿碰上了聚一聚。” 龚炎则打趣骂道:“几只旷野的猢狲,成日的在外疯跑,爷能与你们一样?是谁见爷去了鸾意楼?嘴巴倒是勤快,怎么不见爷是去看账的。你们几个是不通这些的,说也白说,如今爷还要送内眷回府,没空与你们胡扯,后日爷的喜宴上你们再来杯中逞能,爷也服他。” 周云祥几个互相看了看,赵瑢天道:“哪位小嫂子在车里坐着?还要三爷亲自护送,可见是招人疼的。倒是请出来叫我们拜见拜见,以后也是正经亲戚,常要走动的。” 春晓闻听紧张的绷紧了身子,若大庭广众之下叫许多男子围上品头论足,便一头撞死也就干净了,正咬唇竖着耳朵听,外头龚炎则笑道:“滚你的正经亲戚,爷才要说,什么时候你领着伞娘到爷府上走动走动,也叫她们娘们说说体己话,倒比什么正经亲戚强些。” 伞娘?春晓恍然间记起龚炎则曾说过两句,舅舅豆腐坊对面住的小寡妇被瑢六爷养在外面了,如今又听龚炎则这样说,她便满嘴苦味的想笑:她以后的日子也就只能与那些侍妾亦或外室打交道了,哪来的正经亲戚,将来的正头奶奶娘家才是正经亲戚呢。 赵瑢天几个只拦着龚炎则不许走,闹哄哄的你一句我一句要见春晓,春晓面沉似水,眸子透出决绝来,直把在车厢里侍候的夕秋几个吓的不轻,夕秋怕真惹的春晓性儿起出什么事,忙朝外小声叫福泉。 福泉听见动静挨过来,春晓却按住夕秋的手,眼中神色复杂,莫名的叫人心酸。 夕秋看着春晓,隔着帘子与福泉道:“无事。” 龚炎则余光瞥见,与周云祥几个又说了几句话,道:“就鸾意楼,爷再请惠泽酒楼的方大厨给你们置席面,你们自吃酒乐呵,爷一会子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几人见龚炎则语气郑重,不敢再劝,周云祥又是个有眼色的,扯着赵瑢天带着一众子弟告辞了。 春晓直到这些人走的没了动静,心才晃晃悠悠的落下来,只笑自己也有一份痴念,竟敢真的去赌,若他只把我当戏子粉头对待,我也真就认清了。如今没这么做,却又迷茫,以后少不得被人看轻,每每都要这样去赌么? 龚炎则将福泉叫过去问方才的事,福泉一阵挠头:“夕秋将小的叫过去,却说无事。” 龚炎则若有所思,看了眼随着车行微微吹动的车帘子,微微将唇抿成一条线。 一行回了太师府,春晓带着丫鬟婆子自去歇息不提,龚炎则却因寿宴后赶着出远门,两日来忙的马不停蹄,头天晚上赶夜路去了临县,寿辰当日天色微曦时才带着小厮随从回来。 这两日春晓如油在煎,好在茜娘自那日回去便没再过来,也落个清静。眼瞅着转天天亮就要摆喜宴被抬姨娘,她怎么也睡不着,撩开锦帐待欲取碗水来喝,走到窗前就听外头有人说话,一听便知是思晨,“夕秋姐姐,你说咱们姑娘做了姨奶奶,咱们的月例银子会不会多得几个钱?” 而后听夕秋道:“只怕不会,几等丫鬟得几许银钱是有定数的,你见那得的多的,都是按照府里给的再有主子另外添的才比一般的多些,怎么,你一个月二两银子还不够用?要是有急用你就与我说,我那里还攒了点。” 思晨忙道:“我一个外乡人哪里有什么急用。”才说完又感叹:“咱们姑娘的出身若是门第高一些,做个正头奶奶也使得,我看三爷虽爱姑娘,却是不如那些做奶奶的得人敬重。” “怎么这么说?”夕秋愣了愣,想到路遇祥二爷等人的事,小声斥道:“不可胡说,祥二爷那些个人整日没个正流,从他们嘴里能听来什么好话,即便遇到的不是我们姑娘,唤作别个奶奶也是要作怪的。” “我不是说这个……”思晨欲言又止,稍稍顿了顿才压着嗓子道:“就咱们看戏的那个鸾意楼里,进去好些个姑娘,我去方便出来,就听有两个说每人给二两银子,进去摸人的手臂,还说手臂细皮嫩肉的分不出男人女人的,听的我都要羞死了。你说这样的地方,若是个正经夫人,爷们怎么可能带着去。” 夕秋显出惊讶来:“真的?不能吧,三爷待咱们姑娘好着呢,岂能……”不知怎地想到前儿在车厢里春晓那复杂绝句的目光,夕秋心思一动,到底没把话说全。就听思晨嘟囔:“姑娘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不能做正房呢。” 夕秋叹气,“少说两句回去歇了吧,这都是主子的事,咱们只管侍候好主子,这些管不来,也轮不到咱们管,仔细多嘴落不着好。” 思晨似还想说什么,夕秋却是头前走了。 春晓在窗前站的脚下冰凉,听的外头没有动静才想:原来龚炎庆是被这些女人摸手臂的,也真叫人咋舌,回想当日几十个女人轮番来回去摸,不摸的脱了皮只怕也好不到哪去,怪不得后来直把他恶心的吐了。这要是换做有人这样摸我,简直不敢想。不禁又想笑,龚炎则对自家亲兄弟要使出这样的法子去惩戒,既毒辣,也是无奈了。笑罢又轻轻叹气,都说在其位谋其政,龚三爷生来尊贵,想的也是给点子恩惠便该得来五体投地的感激,却不知身为丫鬟、侍妾心中所想,虽有贪图富贵的,亦有如自己这般,为姻缘抱憾终身的。 到底思虑太过,春晓几乎一宿没合眼,天快亮时听见外头动静,知道龚炎则回来了,忙闭上眼睛装睡,就听福泉说话:“三爷,秋盛来说有信儿了。”不一时龚炎则说:“先盯着,爷等抽空去瞧瞧。”而后听见门帘掀动,脚步声渐渐挨近。 龚炎则先去净房洗漱一番,脱了衣裳在春晓身边躺下,算来也有几日没回来正经歇一歇,抱过春晓香软温热的身子,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合上眼睛,起初只是想着眯盹一小会儿,却不知不觉的睡沉了。 春晓一动不敢动,待感觉背对的人呼吸平稳,搂在她身上的手臂也不再拂动,缓缓吐了一口气,轻轻扭头,男人俊美的下巴就在她的瞳孔里放大,下面些许发青的胡茬,长发铺陈,盖住枕头,玉一样的容貌安详俊美。 纳妾并不用拜堂,也不穿红衣,也没有合卺酒,只男人摆几桌酒席热闹一番已称的上极看重了。 春晓看着龚炎则出众的容貌,心头茫然,她忘记了过去,似片叶子无意中落在他肩头,本以为落叶归根,却惶然只要一阵风,她就又要飘零,且不知归处。 她抬了抬手指,想摸一下他的喉结,却又缩回,她没法与人说,每欲靠近都胆战心惊是何样心情,总归是被迫偷了别人的男人,叫人不安。 春晓思绪重重,难以言表,躺在男人的怀里也犹如针毡。 天亮后,丫鬟叫起,春晓先起身穿衣,龚炎则半眯着睡眼靠在榻上看她,见她把雕镂双葫芦蝙蝠如意玉佩贴身带好,因笑:“可见是全好了,也不枉爷费了些心思,过来。” 春晓抿了抿唇,在龚炎则脸上露出不耐神色前挨了过去,龚炎则伸手抓住她细嫩的手指揉搓了两下,想了想,道:“你这脑袋瓜子就是爱想些有的没的,以后踏实的跟着爷享福,再敢乱动心思,爷叫你知道手段,到那时,滋味可不会好受,听见了?” 自然不会好受,前有赵氏、周氏,后有龚炎庆,哪一个叫他不痛快,他就让谁更难受。 春晓再清楚不过,乖顺的点了点头。 龚炎则露出安慰的神情,逗猫儿似的摸着春晓披散的长发,道:“今日红绫要来给你敬茶,爷想你该要不痛快,只看在她肚子里有一点爷的骨血,给她几分脸面,喝了茶再叫她走人,碍不着咱们什么。” 春晓倒不似龚炎则想的那样反应激动,但看她淡淡的点点头,道:“是。”却不知春晓自从知道他偶尔会去红绫那里,虽不曾留宿,却一同用饭,便如那坚硬的壳,穿了一层又一层,如今不论谁提起,也都能平静淡然了。 龚炎则是曾想过妻妾和睦,但基于红绫之前做的混账事,他也没说非要春晓与红绫会冰释香亲,若真变成那副样子,反倒让人惊悚了,只盼着面上别太僵持就好,却不想春晓若无其事,顶多有些冷淡罢了。他轻轻蹙了蹙眉,语气有些沉,“你有话就说,总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 春晓奇怪的看他一眼,轻声道:“婢妾无话可说。” 龚炎则本想着大喜的日子不好动肝火,却是几句话就被春晓挑起了苗头,真恨不得将眼前这女人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亦或是把她的心掏出来,瞧瞧是不是石头做的,如何就是捂不热乎。真真是两句话不到头就惹了一肚子气,恨恨的将春晓的松开,起身穿衣自去净房憋气不提。 春晓怔怔的坐了片刻,朝外头高声道:“谁在外头,进来侍候。”很快,思晨应了声,将帘子挑起,见春晓已经穿好外裳,正等着她梳头,忙到一边净手就要挽发。就听春晓道:“先缓缓,你先侍候三爷。” 思晨忙应下,说起来哪家的爷们都有几个大丫头侍候起居,偏偏三爷早年就在外头做生意,为方便行事都是小厮侍候。思晨几个丫头这些日子也练的熟手,等龚炎则出来就要上前帮忙整理衣裳,龚炎则却摆手叫她退下,立在当间,只拿眼睛睨春晓。 春晓想起前几日为他添饭盛汤的事,顿了顿,起身接过思晨手里的外衫侍候龚炎则穿上,垫脚正理好衣领,又取腰带来扎,龚炎则道:“怎么是这条?”问春晓:“你不是做过一条墨绿云如意嵌宝珠的,就戴那条。” 春晓一听就叫思晨去找前几日做的寿礼,龚炎则却道:“不是这条。之前叫福海放起来的,你去朝他要。”这话是对思晨说的。 思晨忙颠颠的出去寻福海,福海是但凡三爷的事没有一件不记得清的,立时想到是孙婆子转弯抹角托付了福泉,福泉又教导他去三爷面前卖好的那条腰带,道:“就放在书房里,我这就去取来。” 等思晨等了福海回来,就见春晓在屋里给三爷挽发束冠,她忙顿住脚,悄悄的退了回去。 春晓还没给男人挽过发,颇显笨拙,几次扯落头发,却见镜子里的男人眉头都没动一下,还好虽费了些时候,倒是挽的规规整整,用纱网兜住戴上银冠,再插好簪子。龚炎则起身道:“挽的将就,以后多挽几回就好了。” 春晓一听,便知以后一直要她侍候挽发了,还有更衣用饭,皆要她亲自动手,不由感叹,人家是红袖添香,侍候笔墨,到了龚三爷这里就成了大丫鬟了。 后思晨进来送上腰带,春晓接到手里就愣住了,细细看了半晌,想问龚炎则哪得来的,就听龚炎则漫不经心的道:“你针线上的手艺尚可,只心思呆板了些,如何做腰带总一个模子,下回爷有空闲,与你画个花样子,你做几个不同的来,省的爷穿在身上似再没换过。” 春晓抖着手勉强将腰带扎好,凌乱的心绪稍稍压制住,咬牙道:“婢妾都忘了何时做的,这才重了样子。” “还没老,记性就这样差了。不记得就去问福海,那小子记得分毫不乱。”说完喊人摆饭。 两人早饭用罢,龚炎则嘱咐春晓并一众丫头,不许她吃酒,半滴不许沾唇,见春晓涨红了脸,几个丫鬟也低着头偷笑,龚炎则才重新将笑意挂到脸上,捏了捏春晓的手,先一步出去了。 春晓并不算外聘的姨娘,因有身契在,还曾怀过孩子,抬姨娘不过是在府里抬个位分,自然无需回舅家再回来。外头准备的差不多,春晓这里也早早摆好瓜果糕点糖果蜜饯,沏的一壶滚热的清茶也一并摆在桌上。大房的大太太冯氏派了蓝玲、蓝烟两个过来添热闹,老太太则派素雪送了贺礼来,有单独给龚炎则的寿礼,也有给春晓的赏赐,共四个托盘,装的布帛、金银、摆件与几样首饰。除去思岚,几个贴身丫鬟也都凑了份子,献上一身锦缎衣裙。 春晓摸着那身衣裳,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到底忍不住,叫福海进来。 福海心想,鞭还没放呢,就要磕头认姨奶奶了么,进去见了春晓,但见她今日珠环玉绕、盛光更叫人不敢直视,端看这通身的气派,只说是正经奶奶也有人信。福海恭谨了不少,听春晓沉吟问腰带来历时,他有些愣,反问道:“不是奶奶叫孙妈妈拜托给泉哥儿转交给三爷的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9章 金簪为引⑧ 第119章 金簪为引8 春晓知道自己不用再问了,这里面定是孙婆子搞的鬼,其实之前就隐约猜到,送去顾氏绣楼的绣品如何会出现在龚炎则手里,已经说明一切。只春晓还是堵的喘不来气,她能掌控的自由这么葬送在不经意的一件小事上,如何能不让她恼火? 福海瞅着春晓神色不对,心头一突,回想当日春晓是背着包袱来请辞三爷的,难不成春晓真个要走?不禁冒了冷汗,若是当日闹开了,这一身挂落说什么也撇不清了。 春晓叫福海下去,自坐在那冷着脸,一众丫头忙进忙出,只朝阳在跟前讨糖吃没走,听的却不是很明白,见姑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今又怒色难消,只当是福海做了什么错事惹的姑娘不悦,便等福海出门也跟着出门,想要吓他一吓,好替姑娘出气。 两人一前一后,福海本是被龚炎则叮嘱留在院子听差,今儿人多,春晓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许多事只怕礼数不周,又有许多不相熟的面孔,好叫福海提点一两句,谁知现在闹出这么一档子事,福海心头不安,想寻福泉商量一番,毕竟到了晚上春晓就是姨奶奶的身份,三爷定要回来洞房,春晓记恨在心把他吹了枕头风,可不得了。 他急急的去寻福泉,却不知福泉也来寻他,哥俩在小园子半路遇到,福海向来性子急,这一回却叫福泉抢先开了口,“不得了了,三爷寻出五爷在外头养着的女人是赵姨娘,火的不得了。” “什么赵姨娘?”福海一心想着春晓的事,有点转不过来。 “还有哪个赵姨娘,前头那位,被卖的那个赵氏。岂不料前脚被三爷卖了,后脚就被五爷寻觅了去。这一回三爷查有人撺掇三爷胡乱投钱做买卖,知五爷年纪小却养了个女人在外头已经是憋着劲儿要狠狠拾掇一番,今儿去了才发现是竟是老相熟,当即就要把赵氏掐死。”福泉一口气说完,脸上还心有余悸。 福海懵了一下,忙道:“后来呢?三爷回来了?你怎么没在身前侍候?” 福泉一把抓住福海的手腕,急道:“边说边走。”随后扯着福海回下院,路上脚下如飞,气喘吁吁的解释:“赵氏是死是活也没甚干系,只赵氏怕死说出一件事来,惹的三爷大怒。” “还有什么事?”福海也急了,这是说好的怎么?都赶一起了。 “赵氏说俞姑娘与庞九爷有龌蹉,早在俞姑娘被罚在洗衣房的时候就与庞九爷勾丨搭上了。这话说的,当初俞姑娘去洗衣房我还暗暗托王管事的照应,岂料照应出这样的事来。我瞅着咱们爷气的不轻,面无表情的,怕是要坏。”他两个近身侍候,惯知龚炎则的脾气,大发雷霆不算什么,只怕是怒而不发,前一回赵氏便是三爷手都没动,只一声轻笑就将人卖了,这一回只怕春晓也要在劫难逃。苦就苦在今儿才宴请了宾客抬姨娘,到时就怕收不住场。 福海道:“怪道呢?方才俞姑娘叫我进去问话,说的是孙婆子当日送腰带来讨好三爷的事,我瞅着姑娘是不知情的,想是孙婆子自作主张?我这正要找哥哥说一说呢,俞姑娘的脸色可也不好,难不曾真个与庞九爷有私?我的天爷爷啊,咋就赶一起了?” 福泉听了顿了顿脚,直道:“真个要坏菜了。” 两人脚步匆匆的往下院去,指望先把在春晓那里拜访的客人请走,福泉还道:“等客人出去就让人守着小园子,只说姑娘身子不适,不见客了。”福海忙应下。 待两人背影远了,朝阳自树后挪出身子,歪头想了想,毕竟只有七岁,听说是姑娘与庞九爷有私,想不到别处去,只明白这个‘有私’惹怒了三爷,便也急着想要给春晓报信。 只三人都低估了龚炎则的怒气,下院里陆续过来恭喜的各房姨娘并宾客带来的如夫人还没等坐热乎,甚至说有的人才进院子,龚炎则就回来了,福全、福海一看这时候送客太冒失,只能诓骗春晓舅舅来访,将人领去了外书房,直接开的下院与书房连通的小门。 春晓还是第一次走这里,人才过门洞,朝阳就跑进下院,与龚炎则前后脚。这时候才明白福泉、福海为何急的脸都白了,但见三爷绷着脸,黑沉沉的眸子犹如遮天蔽日般阴沉,浑身压抑着浓烈的怒气,直把不明真相的人看的浑身发冷,朝阳哧溜钻进明堂,扫一圈不见春晓,急的一把拉住思华:“姑娘呢?” 思华也是才进来,摇头:“没瞧见,你找姑娘做什么,今儿来的客人多,你别再这乱晃,出去拘着点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子。” 朝阳哪有闲功夫听这些,扭头就跑了。思华怕她冲撞了贵客,忙在后面追,才追两步就被夕秋拦住:“疯头疯脑的做什么?没见来这么多人……”一瞥眼见是沥镇许富绅家的少奶奶,忙按了下思华的手臂,迎着许少奶奶去了。 思华被夕秋打岔,没解释什么不说还叫朝阳跑了,但见帘子一掀,又有穿戴体面的妇人进来,也顾不上着恼,迎客为重。 再说朝阳在院子里转一圈也没见春晓,又怕被夕秋抓到啰嗦,只跑到厨房去与钱婆子说话,钱婆子虽不搭言,却总给她好吃的、好玩的。今儿大厨房开火,下院里的小灶只在早上做了顿饭并几屉糕点,如今也只闷着一锅水,钱婆子守着灶台打盹。 朝阳听来个‘隐秘’憋得难受,将钱婆子摇醒,绷着小脸把事情说与钱婆子听,说完就两手托腮道:“姑娘的日子看起来挺好,我却觉得过的不顺当,茜姑娘不是个好的,偏总来寻姑娘说话,姑娘也不知看不看的透,别是当她好人再着了道。这会儿三爷怒了,还不知怎么落姑娘脸呢。” 钱婆子木讷的脸从灶上抬了抬,起身,在柜橱里端出一碟子糕点来,朝阳发愁的小脸破出笑来,接过去就要吃,罕见的钱婆子没让她拿,哑着嗓子道:“你给庞九爷送去。” 朝阳奇怪道:“他害的姑娘被三爷恼,还有脸吃咱们的点心了?” 钱婆子道:“你把你听到的说给庞九爷听,别的不用管。” 朝阳不愿意去,但见钱婆子老僧入定般再不吭声,又着实没什么主意,一跺脚,端了托盘去了。 庞白寄住在龚家,赶上龚炎则办喜事,自然要随分子,还要露上一面,才在院子与几位朝中同僚闲话,就见个小丫头端着点心直奔他来,近前施礼,道:“奶奶说爷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叫奴婢送点心来,才出锅,还热乎着呢,爷您趁热吃点。” 来的正是朝阳,朝阳怕给春晓招货,特意长个心眼,将自己的身份说成是李氏的丫头。 李氏身边带了的丫头也都是侍候的有年头的,庞白自然认得,见朝阳脸生,却说的熟稔,便留了心,再细看,忽地想起在小园子里与春晓偶遇一回,那时身边带着的似乎就是这个丫头,顿时心头一动,面上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与同僚拱手:“见笑见笑,诸位也都掂掂肚子,一会儿开席多喝点。” 朝中官员自持身份,不好调侃太过,但也都瞅着庞白笑,听了他的话摆手:“尊夫人贤良,我等岂能贪了这份心意,庞大人请便。” 庞白脸上微红,将糕点放下,道:“诸位别客气,我失陪片刻。” 众人皆以为他回内院看夫人,会意的彼此看了看,没人拦他。 庞白出了院子,果见小丫头在半路急的来回踱步,忙上前道:“你是俞姑娘的丫头?什么事?” 朝阳愣了愣,她是个不入等的丫头,不想这位并不常见的九爷竟认得出她的身份,心思转了转,还是将钱婆子交代的事办了。 庞白听罢面色微变,缓了缓,沉吟道:“你先去吧,别说来见过我,最好别叫人瞧见你来过前院。”说罢就要走。 朝阳急了,拦住道:“那我们姑娘怎么办?” “叫你们姑娘别慌,有什么我担着。”庞白绕开朝阳疾步去了。 朝阳也不敢耽搁,忙顺着避人的地方溜回去。 …… 且说春晓被带进外书房,转头并不见什么舅舅,书房里许多摆设都抬去了下院的西屋,只有墙壁上还留有许多书籍,案上摆的花瓶里插着两只孔雀翎,显的有些冷清,但看椅子与茶具,还有屋里烧的地暖,可知龚炎则会在这里处理庶务。 她没见舅舅,以为舅舅正被人领进来的路上,便坐下等,没一会儿就听有脚步声传来,忙站起来朝外去迎,脚在门前才要开门,门就被人从外推开,能感觉力道很大,推开的门忽悠悠扇动,竟似要从门框砸下来。 春晓就是一愣,抬头正见龚炎则阴冷的眸光射进来,把她骇的禁不住后退。 龚炎则一只手臂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猛地扯过去,春晓站不稳身子直直扑到地上去,“啊!”手掌搓到地上传来火辣辣的触觉,莫名的害怕和难以置信,趴在地上扭头:“三爷?……” 龚炎则也不说话,浑身却散发着难以驱散的压抑与冷冽,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狠狠的摔到她面前,春晓眼前一花,是一块叠了几层的纸,伸手打开,工笔勾勒出的金碧簪清楚的呈现开来,当即她摸着手的手指就是一抖。 “没话说?”大敞的门,冷风不住的灌进来,男子颀长的身子在地上拉出一条阴暗的影子,他的下摆被风吹的层叠拍打,他的人却如冰山,一动不动。 春晓穿的衣衫很快被冷风打透,越发的牙齿相击,抖的说不出话来。 “你行,你真行。晓儿,爷一直以为你是个实诚的丫头,也只是性子闷点倔点,却不曾想你还有这心思?弄了半晌,你不是不懂风情,不过是都给了旁人,只拿爷当乌龟王八蛋耍着玩!”龚炎则的嗓音也有些抖,更多的是冰冷。 春晓本以为自己伶牙俐齿,即便被误会也能解释清楚,只要他肯信三分便把事情讲的通,可真发生了,她才发现除了颤抖还有铺天盖地的委屈汹涌而来,叫她几度张口都如鲠在喉,只能不住的摇头,呐呐道:“不是这样的,不是……” “不是?那爷问你,你与庞胜雪可曾私下见过?”龚炎则绷着牙关,压着舌尖恨不得一字一顿的问出口。 春晓僵住,咬着下唇乞怜的望向龚炎则,抖着唇瓣,显的有些语无伦次:“婢妾,见过,不是,还有孙妈妈在,有他的小厮在……不是私下,他来只是路过送药膏,我落在马郎中那里……。” “够了!”龚炎则一声暴喝,弯腰就将春晓的脖子掐住,春晓只见他一双眸子似要被火吞噬,吓的完全被摄住,一动不敢动,似盯着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般惊恐,艰难的喘息让她整张脸都是红的。听他低沉沉的道:“爷说你什么好?编谎话都不会。马郎中那里怎么可能会有庞家秘制的雪融生肌膏?你说孙婆子在,孙婆子已经离府,爷再想想,是不是你把孙婆子逼出府去的,就为了掩盖你与庞胜雪的那点子下作事?庞胜雪的小厮你还要提出来,生怕爷不知道有人给你们把风放哨吗?你还有什么脸说。行,爷再给你的机会,你接着编,这回可要想清楚,编的靠谱些。” 春晓感觉龚炎则的手放开了点,大口喘了一阵,脸上的红褪去剩下的只有惨白,她想过,只要他信三分,她就能说清楚,龚炎则不是糊涂的人,相反,他十分精明。还是第一次,她主动伸手覆在他手背上,只觉龚炎则的手控制不住般的抖了一下,春晓吸气道:“起初,婢妾并不认得庞九爷,还是因着婢妾伤了手,鲁婆婆陪婢妾去巷口马郎中那看伤……。” 接下来半个时辰,春晓将自己与庞九爷的事条理清楚的说了一回,因她心里忌讳柴房被龚炎庆猥琐裸足的事,是以刻意忽略了逃遁遇庞白、争执一盏纱灯的起源,只从雪融生肌膏说起,待她说完,人已经被冻僵,敞着的门不住的卷进寒风。 “爷只问你一句。”龚炎则暴怒的气息似在消弭,眼底却依旧透着阴翳,声音低冷:“你对庞胜雪,你心里……”他抿了抿唇,“你是否再无隐瞒?” 春晓耗费了所有力气将事情讲周全,闻言摇了摇头:“三爷还不信,婢妾也无话可说了。” 龚炎则慢慢站起身,似也僵硬了太久,竟觉得他如苍老般动作极艰涩,看的春晓不知为何心口一疼。 他立在原地,自高向下看了眼春晓,道:“若有半句虚假,饶不了你。” 到底松了口,春晓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一松,瘫了般倒在地上。 龚炎则转回头步出门去,对一直立在外头的福泉、福海吩咐道:“吩咐下去,就说你们姑娘突然病了,叫那些人都回去……”这话不待说完,有个小厮突然冲进来,跪地就拜,嘴里嚷着:“三爷,小的有事要说。”不容龚炎则问询,当即接着道:“三爷在庞九爷初来府上那晚设宴,醉酒被小的搀扶,曾巧遇姨奶奶,姨奶奶担心三爷为您挑灯引路,事后被珍儿冒功领赏,这件事小的一直不敢说出来,今日奶奶大喜,小的一来为奶奶贺喜,二来为奶奶正名。” “正名?呵……”龚炎则短促一笑,问道:“早不说晚不说,如今来说,还道一直不敢说,缘何不敢?” 那小厮煞白着脸道:“小的与……与珍儿有染,小的有罪,甘受责罚。” 福泉、福海不由睁大眼睛彼此看了看,脸上尽是意外神色。龚炎则却是面无表情,徒然厉喝:“说!受何人指使,竟敢到你爷爷跟前糊弄洋鬼子,胆敢不说,爷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小厮跪在那里,身子不由抖若筛糠,盯着三爷的威压,哆哆嗦嗦的往屋里望,记起来之前那人的叮嘱,他一咬牙,朝屋里喊道:“奶奶,您可要给小的做主啊,那晚就是小的与您一起扶的三爷,后来还遇到了庞九爷,您与九爷一端一个扯花灯,幸亏庞九爷大度,并没有为难您,您倒是说说,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您只说有没有,小的死也无怨言了。” 福泉眼见才平息怒火的三爷又聚起了怒气,忙与福海使了个颜色,福海上前拉扯那小厮的手臂,嘴里道:“你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大喜的日子找不自在。”说着就把人拽走。 龚炎则忽然道:“给爷拔了舌头,规矩都被狗吃了,竟敢编排主子的事来了,今日不惩治了他,日后不定什么脏话烂话都敢胡乱说。” 福海、福泉没动,却不知从哪走出两个随从,一人按住小厮的肩头,一人从腰间取了寒光闪烁的匕首出来,捏开小厮的嘴巴就要下刀子。就听屋门一声娇呼:“别这样,求三爷住手。” 龚炎则始终背对房门,听见春晓这一声直把肝气碎了,渐渐脚步声挨近,身后女子娇弱道:“三爷,他……罪不至拔舌。” “你说该有什么样的惩罚?” “三爷……。”春晓说不下去,就听他道:“他说的可有几句实话?”半晌不闻春晓吭声,冷笑道:“还要隐瞒么?晓儿,你到底瞒了爷多少!” 龚炎则猛的转身,一步跨进屋门,一只腿还在外面,伸直手臂就捏住了春晓的脖子,他来势汹汹,全不似作假,真要结果了这个女人。可把正要被拔舌的小厮吓的不轻,最后竟晕了过去。福海、福泉齐齐上去要拦,就见龚炎则眼睛都是红的,脖颈暴起数条凸起的青筋。春晓的脸憋的由红转青,眼睛翻动着白眼皮,瞳孔也在渐渐发散。 正闹的不可开交,又有小厮跑进来,先是愣了愣,而后战战兢兢道:“老太太发病了,叫小的来请三爷过去,小的还要去请郎中。” 这是个缓冲的插曲,亦或是龚炎则到底不舍得春晓死,就势狠狠甩开春晓,女子的身子如柳絮般飞了出去,撞到隔断的书架上,上面的书噼里啪啦从掉落,将才死里逃生的春晓砸的恢复些意识,咳嗽声不住冲出喉咙。 龚炎则又阴沉沉的立在原地片刻,待缓过一口气来,跨过门槛进了屋子,随即就见蝇乱般的打砸,长案、花瓶、椅子、茶具纷纷落了地,只听哗啦声四起,好好的物件都‘粉身碎骨’。周围的人却没人再去拦,不叫三爷泄气,只怕没法见老太太和一众宾客。 龚炎则胸口气喘,狠历的看了春晓一回,再不曾说什么,带着福海、福泉等众人去见老太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0章 金簪为引⑨ 第120章 金簪为引9 都晓得三爷盛怒,一路上福泉、福海轻手轻脚的随侍,快进明松堂的垂花门,就听三爷沉声道:“去查那个小厮,看是谁指使的。” 福泉忙应下,也不随着进门,当即转身。 龚炎则带着福海方进院子,就见庞白也在,福海倒抽一口冷气,紧张的望向三爷。庞白也望了过来,便是温润的点点头:“三爷来了,御医才进去。” 福海就见三爷沉着脸走过去,生怕在老太太院子动手,紧着过去,却是龚炎则眼不错的从庞白身边走过,竟是看都没看一眼。 福海慢慢松开紧绷的神经,立在外头,并不跟进去,因好奇偷眼去看庞九爷,院子中伫立的男子,玉带蓝袍,风姿卓雅,就这股子温润的君子之风便是死也不会在三爷身上瞧见半点,难怪会勾的女人欢喜。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孔郎中并两位御医在龚炎则的陪同下出了屋子,庞白忙迎上前,拱手道:“有劳了,不知老太太脉象如何?” “想必是屋子里人太多,叫老太太心慌了,气息有些短,才至昏迷过去,并不是大碍。”孔郎中道。 庞白状似松口气道:“我正与老太太絮叨家常,忽就见老太太面色变了,人也晕厥了,直把我骇的神魂出窍,慌乱间忙请诸位来,幸好诸位本也来赴宴,才节省了些时候,也是老太太福大命大造化大。” 龚炎则这才瞥眼过来,沉声道:“庞大人怎么没在前边与同僚叙话?” “内子不舒服,我回来瞧瞧,路过老太太这里遇见几位本家太太,便跟着进去认了一圈亲戚,说来惭愧,来京城有些时日了却还不曾拜访亲戚,我这也是借了三爷做寿的光,给各位太太赔了礼。”庞白温温和和的打趣,一说一笑叫人听着舒泰。 几位御医微微一笑,庞白去看龚炎则,龚炎则目光幽暗,竟是叫人瞧不透,但听龚炎则似是而非的道:“庞大人的礼数,何曾缺过。”说罢将目光淡淡移开,伸手示意御医先行。 庞白跟着出了二门,目送龚炎则与几位御医离开,他又立了一阵,想着:这招围魏救赵也不知是否缓解了春晓的难处。 话说龚炎则送御医去宴席,管事的来问拜寿的吉时就要到了,是否开宴? 到底一院子宾客在,龚炎则又是寿星公,只得留下与宾客寒暄,不一时吉时到,鞭炮燃爆,噼里啪啦作响,大门外飞扬漫天红纸屑,硫磺也弥漫的到处都是,街上行人听见的也都垫脚观望,显的十分热闹。众人齐拱手恭祝龚三爷生辰,龚炎则亦笑着回应,举杯开席。 席上贺寿的话连绵不绝,龚炎则统统笑纳,唯一人心不在焉,与他对面坐的赵瑢天道:“宁大爷瞅什么呢?连饮酒都顾不得了,可不知这雪上青也只有太师府有,且只有咱们三爷才能这么大手面在百人宴席上用这雪上青,就是为了这百两银子一坛的酒,爷也舍不得走神,说说,你到底看什么呢。” 卢正宁回过神,笑容有些猥琐,道:“到了晚上咱们龚三爷就要做那新郎官,可怜咱们兄弟一场,却是连瞧都没瞧过一眼,也不知新娘如何貌美,叫咱们三爷惦念至此。” 赵瑢天是个看热闹不怕台子高的,忙凑趣道:“可不是,前儿我们路上遇到,一群人哄着要见却连个衣角都没见着。” 卢正宁一使眼色,“听说那位小嫂子就在下院,与外书房不过是隔了扇月洞门,要不,咱们去拜会拜会?” “不好吧。”赵瑢天虽是爱闹,却知道分寸,三爷正经八景的纳进府的姨娘,再怎么不知轻重也不敢在这种事上造次,忙摆手:“叫咱们三爷知道还得了?上回就看出宝贝的不像样,你消停了吧,你当谁都是唐丢儿呢。” 卢正宁不屑的嗤笑:“女人而已,叫你说的成了供在案板的祖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三爷心里分明着呢。” “得了,你还有脸说唐丢儿那事,得了便宜来卖乖,偷偷捂着被窝乐去吧,谁看不出三爷是让着你,那唐丢儿却是有意三爷的,也就是宁大爷狠心辣手摧花,要爷说,要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也是无趣。”赵瑢天因着这件事早就想找机会挤兑卢正宁几句,偏周云祥此后不愿与卢正宁接触,这几个月走的远了,不常见他,今儿得了机会怎么也要说出来。 卢正宁却是觉得龚炎则若为个女人与他撕破脸才非兄弟所为,但听赵瑢天这样说,面上先是讪讪,而后起了怒气,哼了声独自吃酒,不再看赵瑢天。 赵瑢天稀罕他?全不在意的与旁人说笑去了。 卢正宁连吃五六盏,吃的急还有气,雪上青又不是绵柔的酒,带些烈性,把他的心火勾了上来,脑海中浮现出船舱二层窗扇后那张花容月貌,比之月中嫦娥还要美上三分,不觉身子就有些飘飘然,某处火气涨的十足,再坐不住,瞅了眼赵瑢天也已经喝的面红耳赤,并不留意他,卢正宁站起身,抓住个小厮说要如厕,那小厮便将他领出院子,过了抄手游廊,小厮将他带到一处耳房,“贵客,可在这里面方便,小的在外候着您。” 卢正宁却道:“不用你,爷认得路,又不是第一回来,爷与你们家三爷可是老相熟了,你去吧,招待旁人去。” 小厮迟疑了片刻便也顺势告退了。 卢正宁进了耳房方便完,搬个凳子在窗下,蹬上凳子将窗子支开,探头望了望,却是一道青石高墙挡着,他也练过几招粗浅的功夫,攀墙越户不算难事,伸手把袍子掖在腰间,跨上腿就跃了过去,两手扒住墙头,再一个使力,身子落到了院墙里。 他抬眼一瞧,见是个花园子,到处静悄悄的,不禁有些诧异,按理说今儿抬姨娘,这里该是人来人往,再不济三爷做寿,下人亦或女眷也要围桌热闹的吃喝才是。不过也好,如此倒省的他避人耳目了。 卢正宁从堆山后踱出,一摇三晃的往小门去,正走着就听迎头有脚步声来,顿住脚,左右瞧了绕到道旁的树后,他靠着树干就见一个女孩儿慌慌张张的自路那头跑来,容貌中等,身段却玲珑有致,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的金玉饰物,不似丫头,倒似个闺阁小姐,只脸上神色慌乱不已,再细听,除了那女孩儿的脚步声,身后还有人跟着。 卢正宁只对美人有兴致,如这般的姿色的并不入眼,哪知女孩儿眼尖,见她吓一跳,顿住了身形,可转瞬就回过神,紧张的看了眼后边,不再顾着陌生男子,朝前跑了。 卢正宁见她跑过去的身段,也有几分***所在,不由啧啧两声。 几息的功夫几个仆从哗啦啦跑过去,卢正宁怔住,领头跑过去的竟是福泉,福泉却是个精明的,到时再说醉酒走错了路可不好糊弄过去,不禁也有些慌,将身子缩在树后不敢动,只盼着这些人快点捉住那女孩儿离了去。 他才在心里这样想,就听不远处乱哄哄一阵吵嚷,福泉说了句:“茜姑娘要这样说,如何见到小的们喊人还要跑,且茜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小门已经半日,茜姑娘若是不讲明白,小的只能请您去见我们三爷了。”过了一阵就听那茜姑娘说:“我……我……”似说不出理由,忽地大喊:“你快走啊!还要如何连累我!” 平地一声起,把福泉等人喊的愣住,把树后藏着的卢正宁吓的魂飞魄散,酒醒了大半。他躲的也并不是十分隐秘,又听人说小门已经关了半日,他与那茜姑娘一样说不明白怎么在小园子里了,于是不用人来寻,他顺着原路就跑,仗着身子矫健,几步纵的远了,眼看要扒到墙头,暗暗心喜,却是这时,有人一把按住他的后腰,也不觉怎么用力就被拖了下来,‘扑通’匍匐倒地。 卢正宁活到如今还没这么狼狈过,猛地支起身子,张口就骂:“瞎了你的狗眼,你宁大爷也敢动手!” 福泉一怔,但见卢正宁衣衫上尽是灰土,发冠已歪,几缕头发荡下来,滑稽的沾在鼻子上,竟是第一次在卢正宁面前真心笑出了声,就势作揖,“哎呦,这不是宁大爷吗?不在院子里吃酒怎么落小的们手里了?” 卢正宁气恼的话就噎在嗓子眼,就在这时,那个叫茜姑娘的嚷道:“这个色胚,趁着人多下人顾不周全,竟将我追到这里来,我方才正躲着他,却被你们看到,我怕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才转身就跑,你们这也要领我去见龚三爷?那我还不如家去,省的叫老太太知道了伤心。放开我,我要家去!” 这回换福泉愣住,看了看茜娘,又扭头看卢正宁,却见卢正宁越听越恼,面皮都青了,福泉还没看明白这俩人怎么回事,卢正宁发狠道:“小贱货,当大爷我什么货色都入的眼,就你小鼻子小眼儿,跟个面饼沾了几粒芝麻似的,爷我看着就没食欲!” “你!你!……”自小到大从未有人对她的容貌评头论足,就算背后说她样貌一般也要带上一句皇家风范,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竟气的说不出话来。 卢正宁又没口子的骂了几句不着调的,福泉怕他真惹的茜娘性儿起出了事,忙转了话头:“宁大爷既然不是追着茜姑娘来的,那您是如何走到这了?来了多久了?这里虽在外院,却因姨奶奶住着,早锁了门,划到内院里去了。” 卢正宁骂了一阵也略消了火气,这时一听,心思反转,几乎是张口就来:“是她约我来的。” 茜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福泉则都快被二人的说辞弄疯了,怎么一时说是,一时又不是。 “她虽姿色平平,身段却好,故意贴着爷勾丨搭,爷才吃了酒,趁着酒性倒也跟了来。”卢正宁边说还边在茜娘的身上瞧。 “你胡说,我乃芦崖镇李家的女儿,你再胡说,我就上书朝廷,治你个冒犯皇家威名的死罪!”茜娘到底年纪小,又被人激的乱了神志,否则万不会吐口说出自己的出身来历,如今说了,但见卢正宁就是一愣,吃下肚的那点酒彻底醒了。 试想素日能与龚炎则等人称兄道弟的岂是泛泛之辈?不是家世背景让人侧目,便是本身有些机巧,卢正宁乃家中庶长子,身份算不得多贵重,却是个耳报神,专做倒卖消息的,若是只在沥镇也就罢了,如今朝中也有路子,买卖越发做的大,他本身是靠这个吃饭,自然知道芦崖镇李家,在听口风里说什么上报朝廷,竟一下猜出茜娘的身份乃前太子遗孤。 卢正宁眼睛一转,心道:我年方二十七却是少一门荣耀的姻亲,虽说这女人只是个被皇家遗弃的孤女,却也是正经皇室血脉,娶了她不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儿体面的多?再者,李家与庞家是正经姻亲,庞家又是龚家老太太的本家,这么绕过来,他与龚三爷也算姻亲了,以后在沥镇,甚至是京城,只要有三爷这面大旗在,想不发达也难。 也就一念之间便打定了主意赖上茜娘,卢正宁故作惊讶道:“不曾想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还以为是个体面的丫头呢,正想既是身子叫爷摸了个遍,就是请罪也要三爷将人赏给我。”说罢拿眼觑着茜娘,眼中精光闪烁,不顾茜娘起先目瞪口呆,而后惊怒的神色,与福泉道:“既然是李家姑娘,我更要与三爷请罪了,好在我还未曾娶亲,娶她做个正妻也无不可。”这语气倒似勉强施舍般。 福泉乃龚炎则心腹,茜娘又住进了太师府,岂有不知茜娘底细的道理?一听就是知卢正宁的打算,若是正经亲戚他怎么也要护上一护,但茜娘的二姐却是庞九爷的妻子,今儿又因庞九爷的风流债闹的自家主子爷烧心伤肺的,他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好的,维护就不必了,于是道:“宁大爷若这样说,小的劝您去见庞九爷,茜姑娘乃九爷的妻妹。” 卢正宁一听心下大喜,心想:这才是人要走运挡都挡不住,庞胜雪三十出头便官至工部侍郎,前程不可限量,只面上不带出来,依旧佯作疑惑的看了眼茜娘,向福泉拱手:“多谢泉哥儿提点。” 福泉连忙避开身子,嘴里忙道:“不敢。” 茜娘明白过来,大惊失色,大喊大嚷开来:“满嘴嚼蛆的下流胚子,谁让你摸了身子,我与你根本就没打过照面,不过是我自里出,你鬼鬼祟祟的自墙头来,在这里遇到罢了,还敢胡乱攀扯,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妨告诉你,三品大员我都曾拒了婚去,你一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冻耗子还敢惦记姑奶奶这坛子香油,你是想差了!” 茜娘嘴巴刻薄、性子骄纵是李家都知道的,但在太师府却是没人知道,这一番利索叫骂,不比市井泼妇好多少,直把几个本低着头避讳女眷的随从都骂愣了,忍不住抬头睃了茜娘好几眼。 卢正宁要娶的是门楣,管你是泼妇还是淑女,只当个乐子瞧一瞧,面色寻常的与福泉颔首,转身要走,走了两步想起园门关着,腆着脸道:“还请把门开开。” 福泉只要叫个随从送他出去,卢正宁路过茜娘身边时,茜娘恨不得扑上去嚼其肉噬其血的架势倒也慎人,只卢正宁压服的女人从来就没少过,越是瞧不上他的越要可着法的制的服服帖帖,远的不说,就说唐丢儿如今不也是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 要说之前对茜娘还只看利益,这会儿倒看出些趣味,想着在床丨上压服个皇室女该更威风才是。 卢正宁满不在乎的去了,茜娘跳着脚喊也于事无补,眼见门开了,也往外冲,要回去求二姐帮忙。 福泉放走了卢正宁却拦下茜娘,无视茜娘狠历的眼神,恭敬道:“请茜姑娘跟小的去见三爷。” 茜娘气恼:“凭什么放他走?” “姑娘心里清楚。”说完福泉再不说话,众人围住茜娘不放,茜娘只得硬着头皮去见龚炎则,龚炎则得到信,却阻拦了福泉,只叫人传话道:“将她送给庞白,把那个小厮的舌头用匣子装了一并送去。” 庞白不好杯中物,又心中惦记春晓,并没吃多少酒,正想寻个由头先离席,就见卢正宁朝他走来,一来就一副熟络的姿态,将他胳膊挽了请出席间,到了游廊里才道:“庞大人,不想咱兄弟要做连襟了。” 庞白一愣,连襟?这人要与李家的哪位姑娘成亲了,给他喜的什么似的。忙拱手:“恭喜宁大爷,不知要娶的是李家哪一房的姑娘?” 卢正宁笑道:“还能有谁,不正是大人的妻妹,茜姑娘。” “嗯?”庞白又一愣,正待细问,就见麦子匆匆跑来,到近前道:“爷快回去一趟吧,茜姑娘被人押回来了。” 庞白看了眼一副了然的卢正宁,面色微沉,拱手道:“少陪。”随即带着麦子往后院去,卢正宁在后面拱手:“您忙。” 庞白桑景园垂花门外看到福泉捧着匣子立在那,见他来了忙上前施礼:“庞九爷,这是我们三爷吩咐小的送来的东西。”东西被麦子伸手接了,正要打开,福泉伸手按住,道:“小的先与庞九爷解释了才好不闹误会。这里面装的是个小厮的舌头。”才说完麦子差点就把匣子抛出去,幸好福泉按住了,福泉面上依旧是恭敬的神色,“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小厮来见俞姑娘,说了许多非议主子的话,三爷以为前不说后不说只在今日说,该是有人指使,叫小的去查,小的没别的本事,太师府里鸡皮蒜脑的小事倒是清楚,头晌有人见茜姑娘与这个小厮在游廊拐角说了一会子话,至于说的什么,小厮已经招供,只事情涉及到茜姑娘,三爷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想请茜姑娘去前头说话,不想茜姑娘在锁了门的小园子与人私会,如此又涉及了姑娘闺誉,三爷不好僭越,便吩咐小的来回禀庞九爷,由您定夺。” 庞胜雪也是朝廷官员,大场面见识的不少,就算如此听完福泉的话也没忍住愣了愣,“茜娘指使小厮去污蔑俞姑娘?然后你们又发现茜娘与人私会?” 福泉没再添油加醋,只道:“有什么九爷还是去问茜姑娘吧,小的告退。” 福泉一走,庞白压了火就进了抄手游廊来到正房,还没进屋就听里面有哭声,断断续续的说:“二姐一定要求求姐夫,把那个什么宁大爷的弄死才解我心头之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1章 越活越没出息 第121章 越活越没出息 庞白暗暗冷笑,转头叫来个小丫头,低声道:“你去与茜姑娘说,老太太跟前的素雪方才来请她过去说话,她这会儿要是有空就去吧。”说完庞白去了门外。 果然不一时,茜娘就带着两个丫头匆匆的出来,头发梳的光滑,脸上也不见泪痕,显见是又匀了粉,庞白露出身形来,道:“我与你有话说,你跟我来。” 茜娘见是庞白,全没在意,仍旧带着丫头朝前去,道:“姐夫有什么要说的且容后,茜娘正要去见老太太。” 庞白与麦子使了个眼色,麦子忙上前拦住两个随侍的丫头,面色肃容:“请两位姐姐里面休息片刻,九爷与姑娘有话说。” 两个丫头虽不见庞九爷如何正容,但见这架势也知是有事,不敢多说,纷纷退回院子里去。 茜娘是个聪明的,眼珠一转就看出路数了,惊讶道:“莫不是说什么素雪来请也是假的,都是姐夫在诓我?” 庞白看着她,见她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且还理直气壮的满目埋怨,气便不打一处来,但终归多年教养在身,只淡淡的道:“我是不想你二姐为你操心,才将你叫到门外。” “姐夫说的是?……”茜娘现出一丝慌乱,但随即梗着脖子道:“姐夫是不是又要与茜娘讲什么规矩礼数、宽仁大度,姐夫,这回你可冤枉我了,是那个什么宁大爷的欺负我,还有下院里的那些奴才,都是狗仗人势的,竟追着人家姑娘满园子跑,说出去叫人戳脊梁骨,姐夫,你可要为茜娘做主啊,就算你不喜茜娘,看在二姐的面上也不能不管我。” 庞白听罢竟是被气乐了,道:“怎么管你?” “自然是找个由头将那个什么宁大爷的打杀了,叫他知道天高地厚。再有去与龚三爷说,茜娘是为他好,弄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在身边脸面何存?”茜娘说到这顿了顿,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庞白,警告道:“那样的女人你也不许要,我二姐是禁不起刺激的,若我二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李家不会善罢甘休。” 庞白再怎么压火也火了,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与卢正宁私会的不是你,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已关了门的小园子里?又口口声声说的谁不清不白?你从哪瞧出人家不清白了?” 茜娘亦冷笑:“姐夫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都叫不全卢正宁的名,哪来的私会。我出现在小园子里还不是为了揭穿那女人肮脏的真面目,这世上谁清白春晓也清白不了,再说,她怎么不清白姐夫最清楚,姐夫与她当着人家男人的面拉拉扯扯一只纱灯还有什么廉耻可言!” 庞白袖子里的手猛地攥起,骨节绷的发白,咬着牙道:“你别忘了,你的命是她救的,你现在做的是忘恩负义之事。” “姐夫开什么玩笑?”茜娘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理喻的神色,道:“她会救我还不是因着我是李家的姑娘,想她一个奴才能有机会攀上我这样的嫡小姐,自然是要用命去搏一搏,何况她水性极好,救我也救的轻巧。姐夫心思通透,茜娘不信你看不出,别是被那***狐狸迷了眼,真以为她发善心才救的我吧。” “啪!”空荡荡的游廊里响起一声脆响,茜娘身子趔趄栽倒在地,伸手捂住一侧脸,愣住。 庞白收回手,手心里火辣辣的疼,可见方才一怒之下使了多大的力道,他是个文官,这只手素日里只拿笔杆子,何曾打过人?却是真扬出去,心里痛快不少。 “庞胜雪,你好大的胆子!”茜娘从地上爬起就向庞白冲过去,庞白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倒叫茜娘抓住了前襟,听茜娘嘴里嚷着:“你竟敢动手打我,我打娘胎出来何曾受被人这样糟践过,外人都知道我的身世敬我三分,却是亲亲的姐夫为了个狐狸精甩我一耳光,你等着,我定要上书朝廷,免你的官罢你的职,叫你似个丧家犬来求我扇回这一巴掌去!” 这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不但把斯斯文文的庞白弄的手忙脚乱,连退避在一边的麦子也吓的傻了眼,也顾不得避讳了,忙跑过去往外拉茜娘,茜娘发狠的挥手一巴掌拍在麦子脑瓜子上,麦子耳朵里嗡嗡争鸣,不一时就摸到从耳朵里淌出血来。 麦子大惊,哭喊着却还是上前拉扯,庞白也尽力推开茜娘,如此三人乱做一团。 茜娘气癫狂了,嘴里不住的嚷着:“我是何等贵重的身份,容你欺负?看我不叫皇帝叔叔杀你的头!” 这话说的不像,皇帝连前太子的身份都不承认,哪里会认一个侥幸活下来的遗孤?庞白头上冒了冷汗,今日人多嘴杂把这话传出去,别说李家担不起,庞家也要吃挂落,不由大怒,狠历道:“莫在胡言乱语,再多说一个字,我先把你这个祸害弄死!” “夫君!”就在这时就听一声大叫,乃是李氏被茜娘的丫头惊扰扶了出来,立在门柱处两腮淌泪的哭道:“如何就等不及,妾身早就要死的,如今可不是死了,也好腾了地方叫夫君娶可心的人儿进来,但请夫君看在茜娘年小,又是为了妾身才与夫君置气的份上,饶她一饶吧。” 庞白一见李氏穿的屋里的衣裳连个外氅都不曾披就赶了出来,再一瞥两旁扶着的丫头便明白了,不由大恨,手上也使出了力道,三两把将茜娘扯开,茜娘却因抓的太牢,这一扯竟是裂下庞白的一角袖子。 正哭的伤心欲绝的李氏见之一顿,再见茜娘一副吃人的模样就是头一晕,身子直挺挺的向后仰,两旁丫头忙扶住了。 庞白大声喝道:“快将你们奶奶扶屋里去。”也顾不得茜娘了,奔进屋去握李氏的手,趁人不备给李氏号脉,知是血冲气滞引起的昏厥,稍稍松了口气,忙叫人拿清凉油来给李氏擦了擦,又喊麦子去请郎中,但见麦子耳朵有血迹,忙叫他站好别动,另叫了丫头去请。 他这里忙乱,见惯了李氏昏厥的茜娘趁机出了屋子,也不顾发髻、衣衫凌乱,拎着裙角就朝下院去,说来也是该出这场乱子,红绫来给春晓敬茶,看门的婆子才把红绫放进去,就见有人从后面冲过来,吓的一机灵,没拦住,人都过去了才嚷道:“诶诶,怎么话说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冲过去的正是茜娘,茜娘骄纵多年,一个婆子根本不放在眼里,头都没回的去了,倒将红绫落在后头,红绫讶异,道:“怎么回事?”顿时眼睛一亮,本来还慢悠悠的走,这会儿加快脚步,灵巧的不似大肚子的。小暮一见不好,忙也跟上。 红绫到时,茜娘已经进了正房,转了一圈不见春晓,她抓到个丫头就问,那丫头见她破马张飞的样子就知出事了,知道也说不知道,何况是真不知道,茜娘却是不信,一把将人推倒地上。 红绫在门外一缩脖子,想了想,佯作无意的与小暮道:“咱们走惯了路,却是该去外书房。”说完转头带着小暮就走,果然,话音才落,茜娘出了屋子,从她们主仆中间撞了过去,红绫歪了歪身子,却不着恼,满眼冒光的紧跟着就去。 小暮顿住脚,左右看了看,不见夕秋,急的无法也只能先跟上。 因红绫要来敬茶,福泉请示了龚炎则,只叫夕秋端上茶具并预备好的封红从月洞门过,夕秋过去后,还要等红绫来,月洞门的门便只是虚掩,此时方便了茜娘,茜娘进到外书房院子里,一眼看到福泉在,冷笑一声,在福泉怔愣中冲进门去。 红绫紧赶慢赶的看到茜娘打开门的一瞬间,夕秋惊诧的回头,正对着的明堂里,侧坐在椅子上的春晓面容苍白,神情倦怠,看到茜娘似也愣住。 茜娘瞪圆了眼,高挑着眉,不容人多想就已到近前,扬手就朝春晓的脸上招呼,却不知春晓是经历过这种事的,当初周氏的气势比茜娘还要凶狠,茜娘的手过去,春晓抬手就将她的手腕抓住,蹭的站了起来。 “你个贱人***狐狸,竟勾丨搭我姐夫,害的我被我姐夫打,害我二姐发病,都是你,你还有脸拦我,松手!”茜娘发了狠的挣脱春晓,就要上前撕扯。 夕秋回神忙上前拦着,却是力气不如茜娘大,被推搡开去,腰装到高几,将才端上来的茶碗碰倒摔落,里面的茶滚烫,灼的夕秋一声痛呼,瓷片分迸,不一时,椅子也倒了。夕秋勉强爬起来,就见春晓被茜娘按倒,春晓一手撑着地一手挡茜娘的撕打。 茜娘嘴里说的难听,“打第一回见我姐夫就想着要勾上,一想你俩一人扯一头灯笼就恶心,你是不是以为暗地里做的,又有丫头[珍儿]替你背黑锅,你就当没事了?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做的那点子龌蹉事老天都给你记着呢,墩子[拔舌的小厮]与旁人说起叫我听到,即是知道了自然要让三爷知晓,但看你这脖子,想是三爷要掐死你吧?该死!机关算尽,为了讨好我姐夫连冷水都要跳,亏你还恬不知耻的活着。” “你胡说,我们姨奶奶救你是可怜一条命,你咋能这么说?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夕秋见春晓不吭声,知是三爷下手重了,伤了喉咙,已经说不出话。她却不能眼见姨奶奶被人这样污蔑,抖着嘴唇反驳道。 看了一会儿热闹的红绫算是听明白了,想着原来珍儿还瞒着她这么一出事,贱婢早该被卖了。但见春晓那青紫的伤痕,竟似在自己脖子上的伤,心头不禁一抖,身子往后退了退,对目瞪口呆的小暮道:“快去拽住夕秋,别叫她伤了茜姑娘。”又假扮惊慌的四下望了望,喊福泉:“还不多叫几个丫头来,将两人分开。” 小暮见夕秋抖着身子扑到茜娘身后,抱住茜娘的腰往外拽,正是要帮春晓脱困,可把她吓的不轻,想主子们撕打伤了哪都不关丫头的事,但若是丫头伤了主子,还不得要了命去?这会儿也顾不得红绫存没存好心的乱指使,过去就伸手拉夕秋,夕秋又抱着茜娘不放。茜娘扭头瞅了眼,以为红绫说的好听,实则是叫丫头们帮着春晓欺负她一个,顿时发狠,伸手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就往扒在她腰间的手上划,春晓仰躺在地,看的一清二楚,立时惊叫,却是嗓子痛的叫人冒汗也没出什么动静,只得伸手去阻止,也没看清茜娘什么舞的手,就觉脸上一凉,随即发疼,一股粘热糊在左脸颊上。 茜娘还没察觉自己伤了春晓的脸,几步远的红绫却看的真切,惊呼的捂嘴,耳边就听夕秋尖叫:“啊!姨奶奶的脸!……” 茜娘愣住,春晓也收了手去摸脸,不知是惊讶大一些还是疼痛多一些,也愣住了。 被福泉叫来的丫头们进来就感觉屋里一片肃静,地上叠罗汉似的几个人,姨奶奶半张脸血葫芦似的压在最下面,思华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快拉开,把姨奶奶扶起来。”又道:“泉哥儿去回禀三爷了,思瑶,你去叫善为请郎中来。” 思瑶傻傻的应了声,懵头懵脑的往外跑。 几个丫头也都慌忙上前拉人,夕秋与小暮倒被挤开了,茜娘被思晨拽起来的时候也未挣扎,显见也是吓到了,立到一边,慌乱的四下瞅瞅,扭身就跑,没人留意她,只红绫错眼见了,却没阻止。 春晓被众人扶到椅子上坐了,夕秋哭着捧过帕子来擦,春晓却未曾把手放下来,捂着想说话,可嗓子如同万剑穿透的筛子,声音沙哑无力,旁人一个字都听不清。 红绫捏着帕子走上前两步,细声细气道:“这可怎么好?大喜的日子竟惹了这样的晦气,等会儿三爷见了不定怎么心疼呢。” 春晓看她一眼,目光冷若冰霜。 红绫却不以为意,心里暗暗称快,想着如今毁了容,看三爷那个贪丨色的男人还要不要你! 此时院子里招待宾客的龚炎则正在饮酒,因心口堵气,往日千杯不醉,今日众人轮番灌酒竟有些昏沉,但心里清楚,听小厮回报,桑景园乱作一团,茜娘竟将庞胜雪的衣裳袖子扯了,冷笑了一回,又听说李氏晕厥过去,庞胜雪请了孔郎中过去,忙叫人盯紧,虽说想要这一家子倒霉,但若李氏有个好歹,牵连了春晓在里头,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眼见打听的小厮去了还未回来,他起身与敬酒的人同吃了一杯酒,便起身去了净房。 善为来了院子,目光越过乱哄哄的人,急三火四的寻找龚炎则的身影,却是不见,恰这时庞白送了孔郎中回席面,善为忙上前拦住孔郎中,道:“请先生瞧瞧去我家姨奶奶。” 孔郎中不曾答话,庞白紧张道:“俞姑娘怎么了?”因他心里一直惦记春晓,怕龚炎则薄情心狠、辣手摧花。 他不说话还好,一听他出声,善为眉毛就立了起来,气恼道:“谁问也没你问的,要不是你家茜姑娘,我们姨奶奶如何会伤了!”说完见有几个宾客往这边瞧,接下来的话噎在嗓子眼,只恨恨瞪了庞白,还去请孔郎中。 孔郎中常在高门府邸走动,听了太多也见的太多,立时明白这里面有事,便微有迟疑。 庞胜雪一听又与茜娘有关,再想方才忙乱并未见到她,不想竟是跑去滋扰春晓了,急道:“孔先生快请。”伸手托住孔郎中的手臂就往外书房拽。 无法,孔郎中只好半推半就的往前去,但善为却拦着庞白,庞白道:“既是茜娘做的,我怎么也应该去看一眼,也好向姨奶奶赔罪。再有,这会儿也不见你们三爷,也该有人照应。” 善为哪里说的过庞白这样的文官,三言两语竟是觉得庞白说的有理。再看孔郎中似不愿去,便没再坑声。 庞白陪着孔郎中进了外书房院子,伫足在门前,夕秋出来迎孔郎中,见庞白竟然来了,先是一愣,随即落了冷脸,摔帘子回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龚炎则匆匆赶来,没理会庞白,掀帘子进了屋。 又过了一阵,但见有丫头垂着泪端出水盆来,里面有方帕子,水色淡红浑浊。庞白一见脑袋就嗡的一声响,眼前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心中惊惶的以为春晓被利器伤到哪里,只怕命在旦夕,想到这就向前疾走两步,被随着龚炎则回来的福泉拦住,低声道:“庞九爷,里边有内眷,您不便进去。” 福泉的声音如敲响的警钟在庞白脑中炸开了花,时至今日方知,何为有心无力,何为束手无策。庞白立住脚步,怔怔的望着紧闭的房门,竟似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福泉瞧了眼,心下犯嘀咕:看样子庞九爷可比三爷还上心呢。 不知过了多久,庞白可算把孔郎中盼了出来,忙上前问:“不知里面如何了?伤的哪?重不重?可有性命之忧?” 孔郎中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摇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想起方才在屋子里三爷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暴戾煞气真如地狱的阎罗,叫人承受不住,难怪朝中许多大臣提起龚炎则皆不敢因他的商贾身份而放肆,只怕这阎罗打压人的手段过于狠戾,叫人生畏。 庞白见不到春晓,如今比谁都急,久等不到孔郎中回答,忽地拉住他的袖子,叫孔郎中被迫回神,孔郎中愣了愣,才发现庞白哪里还有往日的温润,沉着脸皱着眉头,眉宇间难掩关切急迫,紧抿的唇流露出为官者的威压。 孔郎中呼吸一滞,似窥破了什么惊天秘密,忙收回视线,谨慎回道:“伤口不是很深,但伤在脸上,只怕一个不当就要落疤。”忽地想到庞家的秘制雪融生肌膏,道:“待伤口愈合,倒可用去疤特效的雪融生肌膏,许能恢复如初。” 庞白一听伤到脸上,怒气蒸腾,又听能够挽救,微微舒口气,喃喃道:“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孔郎中低声道:“听闻是大人的妻妹伤的人,不管因着什么总归是不成体统,大人若是有心管教就等回去好好说一说小姑娘,若是无心管教,还是趁早送回家去的好。龚三爷可不是吃素的,又伤的是位宠妾,只怕……。”话不多说,不言而喻。 …… 书房。 丫头们屏息静气的侍立在明堂,隔着两进屏风的稍憩室,春晓正靠在罗汉床里,丫头们只要探探头就能看见里面的情景,却是谁都不敢睃一眼。 龚炎则站在春晓身前,定定的看她脸上的伤,阴沉的气息将人压的上不来气,冷道:“你与爷折腾时那股子鱼死网破的气势呢?再不济把你救人的劲儿拿出来,不信还能让人伤了,如今瞧瞧你这副德性,真是越活越没出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2章 插手 第122章 插手 春晓伤了喉咙说不出话,即便能说话如今也没了力气,一日之内两度生死,除了难受便是灰心。 龚炎则负手踱着步子,每从她面前走一回都要瞪她一回,每瞪一回目光便阴翳几分,到最后,春晓干脆闭了眼睛不再看他,猛地龚炎则的脚步顿住,冷笑一声:“倒是爷高看了庞胜雪,连个丫头都制不住,既如此,便是舍下老太太的脸面,也好叫他们见识爷的手段。” 春晓闻言睁开眼睛,暗想:茜娘发浑,庞白顶多算是管制不严,又有多大的罪过?龚炎则要耍手段,还不是因着先前那股子气,要给庞白一记挫痛,这倒是龚三爷的性子了,只自己与庞白之间清清白白,他去寻庞白的晦气又有什么意思?想到这她将眼帘垂下,神色恹恹。 似看出春晓的想法,龚炎则喉咙间哼了声,没再说什么,而后拿眼撩了撩她脖子上缠的纱带,抿住了唇,说起旁的:“脸上的伤不用担心,过个十来日便能恢复如初,以后你也机灵点,别什么人都让进门,似茜娘那样的疯狗早该打出去。”顿了顿,忽地道:“以后打不过就跑,等脸上的伤好了,叫善为陪你在院子里跑操。” 春晓本还腹诽难过,顿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正看到龚炎则的目光巡索在她脖子上,不由更是睁大了眼睛,难不成他的意思是,以后他要动手她也跑? “看什么,听懂了就点个头,性子本就又倔又闷,如今还成了哑巴。”龚炎则没好气的说完,撩了下摆坐到春晓身边,伸手就去碰她的脖子,道:“郎中怎么说?”手还没碰到纱带,春晓反射性的躲了。他脸顿时一沉,却没发怒,只朝外头喊了一嗓子:“滚进来个能说话的。” 立在明堂的丫头均是一抖,夕秋忙走了进来。 龚炎则道:“你们奶奶的嗓子可有大碍?” “孔郎中说无碍的。”夕秋觑着龚炎则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道:“有个三五天便能好转,十天左右便能痊愈。”姨奶奶脖子上的勒痕一看就是手掐的,且除了三爷还有谁能干的出来?夕秋心想,孔郎中说再深一点人就断气了,只这样的话说什么也不能说给三爷听。 果然,龚炎则听她这样说,阴沉的脸微有缓和,语气也平复了些,吩咐道:“去看看绿曼回来没有?” 绿曼被龚炎则派去撵茜娘出门,这事春晓并不知道,龚炎则当时立在门口,眼看着庞白被福泉拦住往里闯时,低声吩咐绿曼去办。龚炎则想的是:茜娘的二姐李氏是个病秧子,与她理论再把人弄出个好歹来倒显的自家理亏,不如直接把那个祸害撵出去干净,不仅落了茜娘的脸面,连带庞胜雪面上也好不到哪去。自然这还不算完,敢弄伤他女人的脸,那就是在踩他的脸,不叫茜娘这辈子都没脸他就当不得别人尊称一声龚三爷。 春晓自打上回与绿曼有了罅隙,再没怎么见她,此时听龚炎则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夕秋应声出去,叫门口候着的善为去打听。 暂不提龚炎则陪春晓在屋里说话,只说善为得了差事忙跑了出去,到了桑景园就见里面静悄悄的,似人都走光了般,恰见个丫鬟过来,拦住问询:“庞大人一家子人呢,怎么瞅着都没在?” 那丫鬟正是被吩咐过来锁门的,见善为穿的深蓝的短衣襟,容貌又周正,似个有些体面的小厮,便笑着回道:“不知哥儿是哪个院子的?管事的妈妈说庞大人的夫人身子不好了,怕住在咱们府上不便,急急忙忙的收整了东西出府去了,才走一刻钟不到,妈妈叫我来把门锁上。诶,你还说你是谁呢。” 善为是来寻绿曼的,但听庞白一家都走了,心中犯嘀咕,嘴上却道:“我是下院的,姐姐可看见绿曼姐姐了?” 丫鬟一听善为说是下院的,就朝他脚上看,显是猜到他是哪个了,语气便淡了许多:“没瞧见,我这正忙着,你去别处问问吧。” 善为常被人这样冷遇,早不以为意,只心里着急,道:“求姐姐再想想。” 那丫鬟被缠的烦了,啪的把锁头一叩,扭身走了。 善为盯着那闪着幽光的铜锁一阵,忙去附近找,却是没瞧见,正打算回去,一眼看到绿曼脚步匆匆的自远处来,瞧方向是明松堂。他才要去迎,就见绿曼突然顿住脚,左右张望。 也不知怎地,善为下意识的闪身躲到廊柱后,片刻,他再偷眼去瞧,就见绿曼捂住胸口原地打转,也不像是在找东西,忽地顿住脚,直直朝善为的方向飞奔来,把善为唬一跳,忙缩好了身子。 绿曼冲过来却没瞧善为一眼,一阵风的从善为藏身的柱子旁擦过。 善为待她跑远了才探出身来,挠挠头,自语道:“我躲什么呀,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真是……。” 善为腿脚慢,早一步龚炎则就得到消息,庞白在西门抱了李氏上马车,院子里宾朋还在尽欢,庞白一家人却悄无声息的走了,可想庞白的心情如何郁结,但这恰是龚炎则想要看到的,随即他叫来福海,沉声道:“庞大人惯重礼数,只怎么走了竟不与未来连襟宁大爷说一声。” 福海没忍住瞅了龚炎则一眼,但见三爷不似玩笑,忙应道:“小的还不知宁大爷与庞大人做了连襟,如今知道了,自然要替这二位爷跑个腿。” 眼见福海去‘使坏’了,福泉凑前:“爷,宁大爷与茜姑娘私会的事漏洞百出,只怕李家不会如了宁大爷的意,要庞大人与宁大爷做连襟,咱们是不是也得帮着使使劲儿。” 龚炎则望着远处房檐下挂起的两挂鞭,道:“这些都是小事,别误了爷纳妾的吉时才是正经事。”而后又道:“别小瞧了卢正宁,他别的本事还差些,剜门子盗洞却是一般人学不来的,茜娘既是被他盯上了,想躲过这门亲也不容易。”想了想,眸光一沉,低声与福泉交代了几句,福泉听罢点头应下。 主仆俩的话音才落,就见绿曼气喘吁吁的跑来,绿曼乃是一介管事,又是女子,还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龚炎则看了过去,绿曼似顾不得施礼,喘着道:“老太太……听说庞大人一家……走了,发了怒,叫人来……要押俞姑娘……姑娘过去。” 老太太多年不管鸢露苑的事,绿曼一说倒叫龚炎则愣了愣。福泉已然开口:“老太太身子不好,谁去说嘴的?” 绿曼横了福泉一眼,道:“我哪里知道,老太太叫人喊我去,见了我紧着问,我不好说的太离谱,便说与姑娘一些误会,不过是茜娘小孩子性子掐尖好强才吵着家去的,与咱们不相干。只老太太也不知听谁说的,说姑娘是……是个惹祸秧子,非要叫去瞧瞧,说是去瞧瞧,却是派了两位妈妈过来。” 龚炎则沉着脸没说话,听完转身回屋,就见春晓仰靠在罗汉床上半睡半醒,他走过去,伸手探她额头,有些温热,只怕连同喉咙再有脸上的伤口,今儿夜里要发热,手心下的春晓睁开眼睛就要起身,被他按住:“躺着吧,爷让丫头燃了安神香,左右你伤成这样也见不了客,就别撑着了。” 不知是不是安神香起了作用,春晓神色萎靡,只缓缓动了动眼皮便又合上,看起来又乖又惹人怜。龚炎则在她身边坐了,将细软的手握在手心里,安静的陪了一会儿,直到老太太派来的人到了外书房外,他才将她手放开,将薄毯往上抻了抻,起身出去。 龚炎则来到外边,就见福泉正嬉皮笑脸的陪着两位妈妈说话,却是绿曼束手站在一边,神色不咸不淡。 两位妈妈虽被福泉捧的高兴,但老太太交代的事也不能不办,但见三爷出来,忙过来问安。 龚炎则亦笑道:“两位妈妈怎么不在老太太跟前侍候,亲戚们都散了?” 一位妈妈有些为难的道:“老太太想见俞姑娘,叫我们两个来请,三爷您看……。” 龚炎则漫不经心道:“晓儿这会儿正发热,让她睡了,左右也不见客了,随她养精神去。”这一说可把两位妈妈听的目瞪口呆,都传三爷宠春晓,却也没想到宠成这样,老太太叫去还敢睡觉不去!两位妈妈彼此看了看,又不能就这么回去,踟躇着相对无语。 龚炎则忽地一笑:“瞧把两位为难的,爷不是没良心的,年少闯祸时妈妈们多替我遮掩了,如今也不能叫妈妈难做,爷且给你们出个主意。” 两人忙勉强笑着问什么主意。 龚炎则道:“老太太许久没玩牌了,今儿亲戚多,又有几个投缘的在,张罗着凑一桌,老太太玩上几圈就把春晓这点子小事忘了,只你们不提,转天更忘的干净。”说完顿了顿,冷下脸道:“老太太上了年纪,身子懒怠的,不好为杂事烦心,爷若是听到谁在老太太跟前乱嚼舌根,惹老太太不好,甭管是府里有年头的老人儿还是有几分体面的新人,爷都饶她不过” 龚炎则的手段不必赘叙,特别是侍候有年头的老人儿那都是见识过的,打小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既是指了路,两个妈妈不敢再留,忙告辞离去。 眼见三言两语打发了老太太身边极有脸面的妈妈,绿曼心思一动,未曾想春晓受宠到了这个地步,竟让三爷在老太太跟前也维护了去。 龚炎则在台阶上立了一阵,耳听屋里没动静,便知春晓睡的正沉,径自迈步去了酒宴,路上不忘与福泉说:“别误了吉时。”显见是极重视春晓的。 绿曼惊觉人都走干净了,朝书房望了望,到底不甘心。她本是鸢露苑管事,却是有耳报神的,听说茜娘去寻春晓闹了一场,正愁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龚炎则派去撵茜娘离府,撵走茜娘和打庞九爷的脸面有何区别?庞九爷又是老太太本家的姻亲,不知道便罢了,只要听说必然要过问,如此便能牵出春晓这个祸根。 绿曼打算的挺好,也真的在老太太那里露了些口风,叫老太太着了恼,叫人来押春晓,想不到的是三爷的态度,竟然那样护着春晓那个低贱的女人。 “绿曼姐姐在这看什么呢?”善为在后头偷瞄了半晌,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果把绿曼吓的脸上一白,在善为眼里显见就是做贼心虚,见她不怀好意的盯着书房,善为暗暗记下,面上却不带出一丝,笑嘻嘻道:“我去寻姐姐,却见庞大人住的桑景园上了锁,又没寻见姐姐,姐姐方才去哪了?庞大人一家去哪了?” 绿曼稳住慌了一下的心,扯了一个笑来:“我能去哪?办完差事赶着回来回禀三爷,似你们调皮的,还要东逛西逛,我哪有那个闲功夫。”说完敛住笑,故作郑重的道:“茜娘惹了祸,叫庞九爷领家去了,你知道就得了,别到处去说。” 善为暗想:绿曼明明是从明松堂回来,还在半路慌头慌脑的,也不知是敷衍我,还是故意隐瞒。嘴上却是回的干脆:“都听绿曼姐姐的,您放心,我嘴牢实着呢。” 等绿曼走了,善为便在后头跟着,原是绿曼不想错过整治春晓的机会,叫了个脸生的丫头往明松堂去,嘱咐道:“你找机会叫老太太听说茜娘走的时候哭的厉害。”那丫头立时点头去了。 善为不敢跟的太紧,只见绿曼与个小丫头说了什么,小丫头就跑了。一时拿不准是跟着小丫头还是继续跟着绿曼。想想还是要查绿曼,片刻功夫那小丫头就跑远了,他只得继续跟着绿曼,随她回了住处,但瞧是个有独立小院子的耳房,绿曼进去便将院门关了,紧接着在院里频频走动,善为在门外听的着急,正抓耳挠腮的想不出办法,就听贴着院墙有摇晃树枝的声音传来,他仰头去看,一棵梧桐枯树被人摇的晃了晃,善为紧着靠过去,不一时,就见绿曼在爬树,爬的并不算高,在半腰的树洞里掏出一只木匣子,打开锁,放进去一样东西又将匣子锁上,再送回树洞里放好,能看出绿曼十分在意,因她还抱在怀里抚摸了一阵,后她慢慢滑下树去。 历来别人的隐秘在外人眼里格外惹眼,善为又是自小野惯了的,看到这一幕顿时蠢蠢欲动,想要爬上去看看到底藏了什么,于是耐着性子在外头藏了,直到绿曼离开。 也是造化,善为腿脚不利,跟着绿曼走了一个来时辰,脚上越发胀痛,为了爬墙,最好先去寻个凳子石墩什么的借力,正四处寻觅的时候,错眼就见绿曼回来了,吓的他忙钻进了放在院子中间的水缸,水缸是夏天用来养莲的,如今空着。 绿曼回来环顾了一圈四周,进了院子再一回爬到树上拿出匣子看,自言自语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而后下树,出了院子锁门离开。 善为的心砰砰乱跳,万没想到绿曼还会使出回马枪,幸亏没急着爬上去,不然非叫绿曼逮个正着不可。 这一回绿曼似放心了,走了许久不曾回转,善为却没再探,想了想,疾步离开。 再说绿曼吩咐跑去明松堂的小丫头,帮着端茶倒水,讨喜的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又和旁的小丫头开玩笑:“要说如意郎君还得是咱们三爷,对姨奶奶好到不怕得罪亲戚,但你也要有姨奶奶那样好看才行。”这话声音不大,但却是在老太太身边说的,看上去是两个丫头口没遮拦的调笑,实则坐着摸牌的几位老夫人都听的清楚。 老太太虽近年身子不好,脑子却不是糊涂的,一听这话便以为府里都传遍了,龚炎则为了个小妾踩亲戚的脸面,且庞白还是朝廷官员,只怕以后见面都要脸红几分,不好结交了。如此说那小妾是祸水也不为过。 老太爷去的早,老太太管着太师府里里外外,磨砺出男人的魄力,也有内宅女人的手段,就连龚炎则都说她是个厉害人物。 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摸着牌,耳听那小丫头状似无意的提了两回龚炎则与庞白闹罅隙的事,余光瞥过去,只一眼便记住小丫头的模样,已然明白这是个有目的的。那小丫头倒警醒,片刻后便找由头溜了。 老太太也不在意,只说累了,叫牌局散了。随后叫管事妈妈进来,单刀直入:“不过两个时辰,你派人将人给我接回来,别叫茜丫头寒心,更不好叫胜雪与三儿为着个女人生分。” 杨妈妈为难道:“三爷那里只怕不这么想,老太太,要老奴说,他们小辈的事您就别管了。三爷是个能干的,这么些年都没出什么岔子,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安心养身才是正经事。” 老太太却固执的摇摇头:“正是因着我身子骨不好才要管,三儿的婚事我心里有了些眉目,与其不知根底的人家,不如就在范家挑个本分老实的,庞家与范家多有联姻,将来与咱们打交道的时候也多,再一个庞家只要老神仙活着,便是天下杏林的冠首,对三儿来说益处太多,不好得罪呀。” 杨妈妈闻言不好再劝,派人去追庞白的马车。 此时庞白却还没出城,因着李氏接二连三的受刺激,在马车上又晕厥了过去,擦了清凉油也不见醒,把茜娘吓到了,哭的涕泪横流,边骂庞白边求他救救二姐。庞白对这个小姨子深恶痛绝,却不能不顾妻子的安危,便在城门附近的一家客栈驻足,便于延医问药。 正请了郎中看病,却是普通药堂的郎中,看完直接说办后事,叫茜娘骂跑了,庞白只得出去再请,恰庞白出门,杨妈妈派的人到了,茜娘一想自己被狼狈的撵出太师府,胸中压不住的怒火腾腾、恨意灼灼,立时带着昏迷的二姐回转太师府,老太太出面请席上几位御医会诊,李氏虽还不见醒,御医却敢保证并无性命之忧。 茜娘撇下李氏,转头就到老太太跟前哭诉,直把春晓说的下贱不堪,听的老太太频频皱眉。 老太太诧异道:“你的意思,胜雪也对此女有意?” “是我姐夫被她迷了心窍才会如此,老太太知道的,我姐夫爱重我二姐,家里只一个通房还是我二姐的陪房丫头,姐夫在外边更是皎皎日月般干净,若不是被迷惑了,如何对有夫之妇念念不忘?”茜娘说到‘有夫之妇’几个字咬牙切齿。 老太太想了想,吩咐丫头:“不必知会你们三爷,直接将春晓给我带来。” 这就是要背着三爷行事了,丫头们面面相觑,顿了顿才领差出去。 茜娘见丫头们去了,面露得意,坐到老太太身边,端了茶慢慢品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3章 不必庞大人费心 第123章 不必庞大人费心 此时春晓还不知祸事临头,正睡的沉,夕秋轻手轻脚的将隔扇的帘子放下,转身给思晨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出书房,临时在西厢的耳房里生火煮茶。 夕秋坐在炉子边,伸手握住铁钎子拨了拨里面的炭火,好叫火尽快烧的旺一些。 思晨也跟着坐下,弯腰垂着小腿肚,哀叹道:“姨奶奶可真够倒霉的,碰到茜娘那个疯子,搅了大喜的日子不说,还受了伤,害我也又惊又怕还战战兢兢的站了半日,腿都麻了。诶,夕秋姐,你说茜娘一个小姑娘力气咋这么大呢,把咱们姨奶奶脖子掐的怪吓人的,孔郎中不也说,再深一点就断气了,我的天,这得多大的仇啊。” 夕秋撩了撩眼皮,才要嘱咐她别乱说,就见帘子被人掀开,好几天不曾见的思岚走了进来,思岚瞥了她俩一眼,扭身坐到靠窗的炕上。夕秋与思晨都愣了愣,两人一直在书房守着春晓,还不知道茜娘被撵走的事,看见思岚便很惊讶,心想:她怎么到这来了? 思岚似受不住两人一时一看她的怪异表情,哼道:“看什么呢?茜姑娘走了还不行我回来侍候姨奶奶啊!” 茜姑娘走了?两人又一愣,思晨随即冷嗤:“也该走了,只不过便宜她了,伤了姨奶奶就跑,脸都不要了。” 夕秋没吭声。 思岚眼皮一翻,斜着两人冷笑:“你怎么不说亏着人家走了,不然姨奶奶那点子事传出去,到底谁丢脸还不一定呢。” 思晨不明所以,夕秋却知道些,立时拦住思晨再问,只冷冷看着思岚,警告道:“仔细你的嘴,叫三爷知道得不了好去。” 一提三爷,三人都闭了嘴。 就在这时,老太太院子里的素雪、月盈带着几个丫头来了,在门外高声道:“谁在屋里?老太太请春晓姑娘去一趟。” 如今院子里福泉、福海、善为都不在,余下小厮也没个管事的,听见并不作答。耳房里的夕秋几人急忙站起身朝外去,一见这架势便觉不好,夕秋把思晨堵在门里,手在身后比划出三根手指头,也顾不得思晨看不看的懂,盈着张讨喜的笑脸走到院子里,道:“姐姐们这是来道喜的?还有一会儿时辰呢,请先到里边坐会儿,我给姐姐们上好茶好点心,咱们晚些就开席。” 素雪没接话,还是喊人的那丫头,冷着脸道:“还有闲心吃席?老太太被气的不轻,赶紧的叫你们姑娘出来。” 夕秋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的套话:“不知老太太叫我们姨奶奶过去有啥事?姨奶奶身子不太爽利,要不等我去请示了三爷……”话不待说完,那丫头立时呵斥了:“什么姨奶奶,在老太太眼里不过就是奴才,叫她去就麻利的出来,什么请示三爷,三爷也不敢叫老太太等这许久。” 夕秋脸也沉了下来,深深看了丫头一眼,是个还带着婴儿肥下巴、鼻子两旁有雀斑的小丫头,年纪不过十二三,说不准还没自己大。夕秋绷着牙关,道:“请容我进去喊我们姨奶奶起身。” 素雪拦下那个又要说话的丫头,淡淡笑道:“快去吧,老太太已经叫人来请过一回了,确实有些恼了,你们姑娘是个明事理的,定不会叫咱们下人为难。” 夕秋明知素雪也不见得真存了好心,却不好得罪她,苦笑着点点头,进了屋去。 春晓受了惊吓,即便屋里熏着安神香,也叫她并不安稳,几乎是夕秋撩开帷幔的时候,她便醒了,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耳边尽是心跳咚咚的鼓声,抬眼就见夕秋进来,道:“姨奶奶醒了。” “外头好像有人说话。”春晓由夕秋扶着起身,又抽了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夕秋抿了抿唇,轻声道:“老太太来请姑娘过去,但奴婢瞅着,不像好事。姑娘别担心,奴婢叫思晨去请三爷了。” 春晓怔了怔,没怎么与老太太打过交道,但瞅着往日老太太赏赐个东西很是随意,想来是不大在意她们这些侍妾通房的,怎么今儿倒想要见她了?难不成是抬了位分要去请安?想想也不像,又不是正经媳妇,便问:“谁来请的。” “素雪、月盈带着几个丫头来的,对了,说是之前就来请过一回,想是您歇着呢,叫三爷给打发了。”夕秋一边说一边侍候春晓穿衣,转身又去弄盆温水来,打了帕子净面。 待春晓穿戴整齐,把帕子在右脸颊轻轻擦了,又叫夕秋梳了个严谨的发髻,也不戴珠花,只簪了两只赤金钗,站起身领着夕秋往外去,一出门就见外头严阵以待,春晓被冷风一吹,脑子倒也通透了,随即想了个七七八八,走到素雪身边,道:“茜娘在……老太太那?”她嗓子嘶哑,说话如同吐气,难为素雪听的清楚。 几个丫头一见春晓脸和脖子都包着纱布,顿时彼此看了眼。素雪也很意外,却只当寻常,笑道:“还是姨奶奶的耳报神来的快,茜姑娘才被老太太接回来,抹着泪说了许多,看着怪委屈的,姨奶奶去了说些软话,你两个之前总在一处笑闹,想是过一阵茜姑娘的气就消了,老太太看你们一团和气自然也就顺心了。” 春晓摇摇头,因嗓子痛,并未再说什么。 夕秋频频回头瞧三爷来没来,却连思晨也没瞧见。 明松堂里,老太太到底身子不好,才一会儿功夫便坐在圈椅里打盹,杨妈妈见了心疼,瞥眼见茜娘还在那瞪着眼睛发狠的盯着门口等春晓来,不由心里不喜,这姑娘也太任性了些,在别人家里惹事不说,也不曾顾及长辈。 茜娘忽地一声叫丫头:“你出去看看,怎么还没来?怕是缠的三爷护着她,她便以为可以不来了。” 她这一声把老太太吓一激灵,杨妈妈忙伸手顺了老太太后背,又给老太太端了暖茶,老太太惺忪着眼,道:“到底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够用。” 茜娘看过去,就见杨妈妈目露不满,以为杨妈妈也是等春晓不耐烦了,立时同仇敌忾:“哪是您精神头不够,茜儿坐在这也要睡着了,要说还是姨奶奶架子大,倒叫主子等她。” 杨妈妈的不满不经意就变作了厌恶,淡淡的看了茜娘一眼,对老太太道:“要不您回屋睡一会儿。”杨妈妈陪伴老太太大半辈子,自是彼此熟悉,听出她语气不对,老太太抬了抬眉头,动身道:“确实是熬不住了,我先去里头歪着,春……” “是春晓。”杨妈妈扶住老太太的手臂,提醒道。 老太太点头:“春眠不觉晓,她却叫春晓,想来是醒的早,瞧瞧,我说哪去了,等她来了,你叫我。”又看了眼闻言有些呆愣的茜娘,与丫头道:“给茜姑娘端蜜汁糕来,还有我那里有一匣子西洋糖块,也端来。” 杨妈妈就笑:“西洋糖块不是前儿叫您分给贝哥儿和喜姐儿了吗,哪里还有呢。” “是吗?诶我这记性,忘喽。”说着与杨妈妈进了里间。 茜娘怔怔的眨眨眼睛,饶是她有几分小聪明,也辨不出老太太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不过想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常有御医会诊,年纪又大了,怕是不禁折腾。不禁皱眉,别是睡的顾不上整治春晓吧。 像是算好的,春晓这会儿功夫来了,茜娘一喜,忙叫丫头去叫老太太,就见杨妈妈出来说:“老太太才睡下,正睡的沉,叫人先候着吧。” 茜娘急道:“春晓奸猾的很,等的久了不知她又折腾出什么来。”若是等来了龚三爷或姐夫那样的救兵,岂不是错过机会了? 杨妈妈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老太太这辈子什么没见识过,怕她使不出花样呢。” 茜娘暗暗气恼,却不敢与杨妈妈这样有头脸的仆妇呛声,憋了口气,只等杨妈妈进屋,就与侍立的丫头道:“你去叫春晓跪外头候着。” 丫头迟疑道:“杨妈妈没说叫跪……” 茜娘挑眉,冷笑道:“她不跪难道我去跪吗?你是不是想老太太出来这么说才行,既是把接我回来,谁错谁对还用说吗?” 丫头无法反驳,只好出去吩咐,茜娘也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向外觑,想看看春晓如何受辱。 春晓立在正房门前,素雪等人打算进屋与老太太回禀交差,却听说老太太在歇觉,又见杨妈妈摆手,便都乖觉的退了出来。 素雪道:“委屈姨奶奶到我那里坐坐,等会儿老太太醒了再过来。” 春晓并无不满,温顺的点点头。如此几人才转身,就被茜娘指使出来的丫头叫住,叫春晓跪下候着。 素雪一愣,道:“老太太吩咐的?” 那丫头面对一等的大丫头素雪便顿了顿,扭头看了眼窗子后头映出的人影,轻不可见的点下头。 素雪皱眉,却没阻止,毕竟是主子们角斗的事,丫头再有体面也不好插手。 夕秋扶着春晓的手臂,闻言攥紧了帕子,对那丫头道:“老太太说没说因着什么事叫我们姨奶奶跪着?你也看到了,我们姨奶奶身上带着伤呢,只怕跪的久了受不住。” 那丫头咬了咬唇,没敢再应声。 院子里静了下来,冰冷的空气里似乎连呼吸都能听的到,众人就听屋子里传来环佩叮咚的切切声,随着这声音,很快,门被推开,一身二色金香草纹缎子袄儿,下边着牙白宽襕六幅裙的茜娘迈过门槛,身上银鎏金雕镂祥云香囊并双头并蒂玉佩因走的急,叮咚作响。 茜娘立在门口,一手掀着帘子,拿眼睛往春晓脸上溜,一张春华娇颜虽毁了,却更显的双眸流风回雪般勾魂,不禁泛酸,冷厉道:“你还不跪下!” 春晓向来是软绵可欺的性子,何况茜娘的气势确实叫人生畏,就连素雪几个大丫头也抖了抖,夕秋脸上一白,紧张的看着自家主子。 却见春晓不慌不忙的淡淡抿了唇,对素雪道:“去你那。” 好在此时很静,素雪与夕秋勉强听清,却是一愣,春晓竟然没有理会茜娘! 茜娘虽没听清,但见春晓扶着夕秋的手微笑看着素雪,便知她不曾理会自己,早就压制不住的怒意蹭的窜了上来,两步下了台阶,就要对春晓动手。她却是想差了,这里并不是容她撒野的地方,立时有婆子上来将她拦下,春晓几人也扭头看她,茜娘脸上挂不住,大声道:“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亲戚的?护短也没这么护的,我倒要请老太太出来评评理,把我接回来就是叫为了欺辱我?” 眼见要闹起来,真把老太太惊醒谁担的起?月盈连连使眼色,两个婆子拉着茜娘往西厢房去,素雪也将春晓往西厢让,于是众人呼呼啦啦都进了屋,院子里只有几个小丫头,其中便有脸上有雀斑的,这姑娘叫佳玉,乃是杨妈妈的外甥女。 佳玉瞅了瞅屋子,哼一声,扭身进了正房,寻到杨妈妈,撒娇道:“姨妈,那个春晓架子大的很,我们在院子里等了足有两刻钟,冻的我脸都疼了。” 杨妈妈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道:“谁叫你去的,拦都拦不住。” “还不是以为能见到三爷……”不待说完,杨妈妈就把她的嘴捂上,眼睛向里屋快速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能不能消停过日子,三爷是你惦记的吗?” 佳玉拨掉她的手,不满的皱着鼻头:“我又不是男的,怎么不行了?” 杨妈妈又气又乐,朝着佳玉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我方才听老太太露了口风,要给三爷娶范家的姑娘,老太太娘家自然知根知底,真嫁进来也是珍宝一样的人物,你凑的什么热闹。” “啊?这么说春晓也得让路了?”佳玉惊讶道。 杨妈妈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咱们三爷那样的骄子。不过男人越是尊贵也越不在乎身边有什么样的女人,只除了结发妻子给足体面,旁的都是乐子罢了。”说着搂住佳玉感叹道:“姨妈把你当女儿,可不想你受这份委屈,不若找个平头百姓,日子好坏他也只有你一个。” 佳玉翻着白眼,哼哼道:“宁做凤尾不做鸡头,我就觉得三爷对春晓好,不信你等着,三爷保准来救春晓。” “救?”杨妈妈忍不住又要拍佳玉,佳玉偏头躲了,委屈道:“姨妈,再打我要笨死了。”杨妈妈道:“不打还留着?口没遮拦,当老太太这是什么龙潭虎穴了,还用三爷来救?” 佳玉却道:“老太太宽仁,却勾回个大虫来,还是个母大虫。”随即脖子被拍到,佳玉捂住后脖子直跌脚,杨妈妈嗔道:“女孩子该斯斯文文的,没规矩。” 这时就听里屋老太太咳嗽,杨妈妈紧着进去,佳玉也去端茶。老太太起身坐起来,先用水漱口,再接了茶吃,道:“茜娘身世不一般,李家又是捧着养大的,性子是娇纵了些,但却不是个蠢的。如今圣上年纪大了,越来越顾念亲眷,上年还将礼亲王从封地召回京来相聚,在宫里逗留了三个月之久,谁知道哪一天圣上想起了前太子这位已故兄长,倒还有茜娘聊以慰藉,咱们真不好把人得罪了。” “佳玉还小,不懂这些,老太太说的可不正是做人不可做绝么。”杨妈妈无奈的睨了眼佳玉,道:“你可听到了,还不谢老太太教诲。” 佳玉在老太太面前十足乖觉,忙屈膝施礼:“玉儿受教了。” 老太太摆摆手,“如今没人愿意听老婆子啰嗦喽。”一说一笑,看着极慈蔼亲和,忽地容色一正,吩咐道:“你去看看,那个春晓与茜娘可是又闹起来了?你家三爷来了没有?” 佳玉忙应是,转身便去。 杨妈妈有些担心,只怕三爷知道了要炸锅。 再说春晓与茜娘都进了西厢,茜娘挣着身子大骂:“我说怎么总有人说太师府出去的奴才都顶旁人家一个主子,原还不信,如今却是认的清清的,对我一个姑娘都敢下手,可见素日里有多猖狂,不瞎的装瞎,不聋的装聋,狗仗人势没一个好东西,你们等我姐夫来,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出去,叫我姐夫与亲戚都说道说道,瞧瞧谁没脸现世。” 婆子气的牙痒痒,却见茜娘只是跳着脚的骂,并不做什么,便只能干看着不好动手。 春晓见往日心思还算通透的茜娘如此失态,知道是气过头了,只怕过后想起自己说的什么都要后悔的扇自己俩耳光。才这么想,就见茜娘一根青葱的指头指过来,冷笑道:“整日装的白莲花一样良善可欺,还不是讨好男人的手段,别以为旁人看不透,不过是瞧着三爷的面给你几分体面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三爷的心尖,小妾也想摆正头奶奶的款了,呸!你也配!” 春晓嗓子痛没法说什么,夕秋是个丫头,又不好替她出头,可只这么干瞪眼的听着也着实不好受。她气的头疼,这会儿真有点后悔跳冷水救人了,当初就该让茜娘在水中安静的死去。 春晓找地方坐了,一手揉着额头,一边见素雪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月盈蹙着眉,听了一阵扭身出去,正与要进来的佳玉走了个碰头,佳玉也只在门口听了一阵,余光里瞄了春晓一眼又一眼,后忽然听到外头有人高声禀报:“庞九爷来了。” 屋里人都没反应呢,茜娘急着往外冲,嘴里嚷着:“姐夫救我,她们将我扣住,连老太太也见不得。” 庞白但见门外步下台阶的月盈脸上窘促的大红,便知茜娘又闹的不像,忙拱手:“还请叫茜娘出来吧,我把她带走,本也是要家去的,不想又回来叨扰。” 因庞白常正房来给老太太请安,月盈与他也说过几句话,便道:“茜姑娘小孩子性子,哄哄就好了,九爷莫恼。” 庞白不想多说,就盼着把茜娘带走,就听正房里杨妈妈边往外走边招呼:“老太太请您进去。”又朝西厢房说:“也请茜姑娘与春晓姑娘一同进来。” 庞白倏地将目光落在西厢房门,犹如迟缓的流水,极慢的送来一些人的影像,有人打开了门,有人将帘子撩起,有人将那个他不知从何时起惦念不忘的女子簇拥着出来,依旧是乌篷篷的发,清滢滢的脸,娇娇柔柔的身段蹙着莲步缓缓走进他眼帘,他瞳孔一紧,落在半张纱布包着的脸颊上,忍不住几步上前,道:“你的脸……我那里还有一盒子雪融生肌膏,我这就回去取。” 倒似身无旁人了,庞白眼里的关切藏都藏不住。 “不必了,爷已经向礼亲王开口,求了去疤的良药。”龚炎则四平八稳的缓步进来,漫不经心的接了话,“爷的女人就不必庞大人费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4章 暗渡陈仓① 第124章 暗渡陈仓1 龚炎则可以肆无忌惮,旁人却不能,满院子的丫头仆妇纷纷低了头,春晓也是步子一顿,竟是不知该下台阶,还是缩回屋子回避。 庞白眼见春晓为难,心头如有钝器厮磨,他缓缓收回目光,微微垂了眼帘,很快嘴角微微弯起,转回头与龚炎则相对时,已然是面如暖玉,温润谦谦,道:“方才在路上并不曾遇到三爷,三爷从哪来?” 龚炎则定定瞅了他一眼:“在爷的府上,自有捷径可走。” 庞白讶然而笑:“早听闻三爷能文能武,猜是飞檐而来。” “猜?”龚炎则走到庞白近前,顿住脚,似笑非笑道:“爷没记错的话,庞大人是工部任职吧,什么时候工部的大人们做事都靠‘猜’了。” 庞白并不畏惧与龚炎则擦肩而立,自顾自的温和一笑:“说的是,很多事确实不能靠‘猜’,有时猜错了反要误人误事。” 龚炎则挑眉,一双冗沉的眸子越发幽深,他偏头看向庞白,慢慢的贴耳过去,低声道:“爷用不着猜,我家晓儿乖着呢,什么都对爷说的清楚,庞大人是说扇坠子还是药膏,亦或是送点心、借簪子。”说罢就见庞白果然僵住了脸,连同嘴角的笑也要挂不住,龚炎则心中畅快,却也不愿多说,只警告道:“过去的事庞大人还是忘了的好,莫要带累了旁人。” 庞白自然知道龚炎则指的什么,终是鲜见的没了笑,认真道:“我不会害她。” 听了这话,龚炎则本该放心才是,却莫名的烦躁厌恶,似护着春晓的不是自己,而是庞白,不禁冷哼,与庞白错身而过。 庞白待龚炎则迈步上了正房门前台阶,才转过身,再没看春晓一眼,紧跟着也进了屋。 两人的对话如同耳语,并不叫外人听见,春晓但见两人只错身站了站便就各自进了正房,她也没再迟疑,将夕秋留下,尾随而去。 茜娘叫人捂住了嘴,出了西厢才被放开,回首就甩了婆子一耳光,那婆子身子一歪,单手捂着脸并不吭声,倒叫一众人抽了口冷气,茜娘也不管,只眼底发狠的瞪了众人一眼。 众人见茜娘怒气冲冲的去了,不禁面面相觑,又有人忙活给婆子打温水敷面,虽都不曾说什么,却都在心里放了杆秤,再想春晓,亦觉得春晓倒霉,招惹了茜娘这么个跋扈女土匪。 正房里。 老太太正与庞白说话:“你媳妇怎么样了?方才可把茜丫头吓坏了,求我给她二姐请御医,哭的怪可怜见的,我老了,最见不得这个,心酸的不行。虽说今儿她是闹的有些过了,可听她的意思也不是故意的,一会儿她进屋你少说她两句,女孩子都是面皮薄的,禁不住激。” 庞白与龚炎则分别坐在老太太左右下首,春晓立在龚炎则身后,闻言面无表情,只低着眼帘,似这一屋子的人和事都与自己不相干。 老太太余光微微闪了闪,与庞白继续道:“你若为了你媳妇的病非要走,我也不拦你,在京城我还有一套两进的小院子,你要搬就搬去那里,也好叫我放心。” 庞白正对着龚炎则,只稍一抬眼就能见到春晓,他却始终将视线放平,闻言感念道:“还是老太太疼我,待晚辈稍一得空必定回来给您请安。” 意思是一定要走,老太太心里明白,为了避免尴尬也留不得人家了,便慈和的拍拍庞白的手背,扭头就见自己孙子坐在那悠哉的吃茶,全不见自己的苦心,不禁瞪眼:“小九要走你也不说送送,要不是我听说了将人拦住,岂不是叫他心寒。” 龚炎则不紧不慢的吃了口茶,道:“有老太太惦记,哪里就寒心了,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呢。再说人不是回来了么,一会儿再走我再去送也不迟。” “瞧瞧他这个样子,哪有他祖父半点风姿。”老太太嘴里与庞白埋怨,面上却全没责怪的意思,只道:“祖母还没说你呢,你不在前头陪客,怎么到这来了?” 春晓眼皮一动,知道老太太要说正事了。 龚炎则道:“还不是这个叫孙儿不省心,原就受了伤,偏巧祖母叫她过来,孙儿是怕她如今的丑样子吓到您,且还伤了喉咙说不得话,孙儿不来谁回祖母的话呢。” “她活该如此,勾丨引男人,该浸猪笼!” 春晓抬头,就见茜娘疾步走来,怒气腾腾的眼直直盯着春晓,倒真似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心里苦笑:其实真说起来,不过是我不如她的意,若乖乖被她欺辱了,旁人还拍手叫好,也就不会闹到老太太跟前来了,如今且看老太太如何处置吧。 龚炎则沉下脸来:“李家也算积富百年的大户了,教养出来的女儿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张口闭口勾丨引,说出去比市井泼妇不差什么。” 茜娘脸上顿时红红白白,手捏着帕子不住发抖,眼睛却深深盯着龚炎则,又爱又恨,复杂莫名。 庞白咳嗽一声道:“茜娘休得胡闹,没看老太太在这呢。” 茜娘自来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在李家都没有什么正经长辈,何况老太太这样八竿子打不到的。顿时把火撒到庞白身上,拔高嗓门道:“姐夫哪只眼睛看到茜娘在胡闹?怎么不问问你没来时,院子里的仆妇是怎么又拽又扯还捂茜娘的嘴的?因着春晓是宠妾,一个两个就都拿茜娘当软柿子捏,试问谁家府上也没这么欺负姑娘的!如今姐夫倒一副清风朗月样子来训斥茜娘,凭的什么?就凭你踩妻妹一脚,而去维护有夫之妇?真是说出来替你羞死。” “坐下说话,什么死不死的。”老太太面上淡淡的叫茜娘坐下,见庞白气的脸色青白,道:“才嘱咐你少说两句,小丫头正是拗的年纪,你非要句句和她呛着来。有话不得好说,气头上的话你们都别往心里去。”知道茜娘是连带把自己院子里的人也记恨上了,老太太心头不喜,面上却还慈和,扭头吩咐杨妈妈:“你去仔细问问,哪个敢犯上,你叫进来由茜丫头发落。” 庞白忙道:“老太太别当真,哪里就说的这样严重了,不过是她气不顺,看谁都不顺眼罢了。” 茜娘冷笑,心里也明白庞白是怕惩治了老太太的奴仆便落了老太太的脸面,只忘了她也有脸面,叫几个仆妇逞凶耍强,以后说出去,她还怎么在世家走动?不是叫个人都要小瞧她! 眼见杨妈妈被庞白拦住,茜娘道:“做主子的就不能太宽仁了,纵的下头人一个个反了营,尊卑都踩脚底下还了得?”说着去看春晓,赤丨裸裸鄙薄的就是她。 春晓知道即便有龚炎则护着,也不好一直躲在身后,且还有丫头仆妇得罪茜娘的事,老太太正需有人转移茜娘的怒火,好叫这场闹剧尽快收场。果然,就见老太太也看过来,连同被庞白拦住的杨妈妈也撇来视线。 春晓心头苦涩,在这里,她便是奴才,即便有人热热切切的喊她姨奶奶,改变不了的还是奴才的身份。她低着头,慢慢挪脚,只才挪了两步就被龚炎则抓住了手腕。春晓其实也是怕的,她怕真向茜娘低头,为尊卑混淆了是非,那她身上的傲骨便折了,从今以后,亦没了做人的底气。 “累了?”龚炎则握着她的手腕,指肚揉搓了一下,蹙着眉道:“怎么这么凉,明知道自己身子弱,出来也不抱个手炉,回去病了又要遭罪。” “老太太!……”龚炎则话音才落,茜娘扑通跪到老太太跟前,两腮流泪道:“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三爷如此护着,倒似茜娘错了,老太太您评评理,春晓勾丨搭我姐夫,茜娘与她理论,她却叫丫头以多欺少的将茜娘推搡在地,难道末了还要说茜娘错了,她成了最最委屈的人儿吗?” 老太太使眼色,杨妈妈赶忙过来扶茜娘,茜娘却跪在地上不起来,膝行挨到老太太椅子前抱住裙摆,哭的不能自已,天大的委屈也不过如此了。 春晓眼见不好,忙从龚炎则手里抽出手腕,几步也跪到堂中,只挺直了腰背,紧咬着下唇望向迎面墙上高挂的横匾,上书平安富贵,下面挂着牡丹图,不由心念一动,看向杨妈妈,杨妈妈拉不来茜娘,正朝她这边看过来,春晓恳求的动了动嘴唇,却是发不出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5章 暗渡陈仓②(1W字) 第125章 暗渡陈仓2(1w字) 老太太被茜娘拉扯的脑仁疼,却还可怜见的拍着茜娘的肩头,嘴里说着:“快起来孩子,你哭的什么,有事说清楚就好,没人冤枉了你。”余光瞥见自己孙子立着眉就要起身,狠狠瞪了眼,龚炎则气不过的绷着脸又坐下了。却是庞白站起身喊茜娘起来,但终归是男女有别,不好上前去拉,胸口不住起伏,显见是怒火中烧。 杨妈妈本还迟疑,不知春晓想要说什么,但见三爷的脸沉的能滴下水来,眼皮一跳,几步走到春晓跟前,矮了身子道:“姑娘说了什么?”将耳朵凑前去听,不凑前不成,茜娘闹的人什么也听不清。 春晓吸气道:“帮我准备纸笔。” 杨妈妈一怔,又溜了眼龚炎则,点点头。 那头茜娘也是拿捏着分寸,已经达到叫春晓跪下的目的,哭声渐渐小了,不一时就见两个小丫头搬来矮桌并纸笔砚台在春晓身前,不由擦了泪去看,紧接着老太太也好奇的看过去。 庞白浑身散发着怒意,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公子的风姿,此时见状干脆负手立在堂中,不去看茜娘丑陋的嘴脸,但用余光关注春晓。 龚炎则虽还稳坐在椅子上,却也早不似之前的闲适,绷直了腰身,目光亦在春晓身上。 屋子为之一静,所有的视线都在看着春晓,春晓抿了抿唇,改跪为跪坐,端端正正的端起笔,神色郑重的在纸上快速沉稳的描画了一阵,随即添了两行字。 庞白目之所及,见字淡如菊、娟秀可人,不觉走近,将她作好的一页捧在手里看了看,上面画的线条极简,称不上画,却生动巧妙的叫人一看即懂,庞白沉凝的脸如破冰之水,缓缓露出丝暖意,瞥见龚炎则往他手里看,一转身,将这页纸交到老太太手里。 茜娘也站了起来,就见纸上画的月洞门前两名小厮搀扶一人,歪歪斜斜透出醉态,小厮瘦弱的身子似支撑不住,几欲栽倒。又一人立在门洞前,与一手持灯笼的侍女对立,那侍女低着头,显见恭敬非常,男子亦负手而立,衣带飘然有君子之风。 老太太看完会意,忍不住轻声念出:“夜宴,与三爷同遇庞大人。” 茜娘脸上不好看了,冷笑道:“以为画这么个玩意就能把事撇清了,呸,墩子被割了舌头,如今你当然怎么说怎么是,你怎么不敢说向我姐夫讨药膏的事。” 庞白道:“我可以说清楚,药膏是我……” “姐夫被这个狐狸精迷了心窍,说这些谁信?也就二姐信,茜娘却是不信。不说旁的,若她是个没主的也还罢了,又是救过茜娘的命的,茜娘怎么也要哄着二姐替姐夫纳回府来,只她是个有夫之妇,却是茜娘不能容忍,这样的女人早该处置了干净。”说着扭头去看老太太,恳切道:“如此院子里才不会乌烟瘴气,茜娘也是为老太太着想,若是茜娘只为了二姐好,便劝了姐夫、二姐离开您府上便罢了,只茜娘眼里不揉沙子,才做了讨人厌的事,您老人家最能明辨是非黑白,定要与茜娘做主啊。” 春晓看了眼老太太幽幽闪动的眸光,终于确定,老太太不简单。低下头连忙又画了一副,什么黑锅都能背,唯独红杏出墙与越货杀人不能背!老太太接了她的画,就见上头画了一副就医图,一个郎中正在一个女子手上施为,不远处立着个男子,神情关注的看着他们。旁边照旧添字:‘剔骨剜肉,君子赞巾帼须眉,因赠药’。 任谁看了这画也不会想到风月,画风干净明朗,唯见男子惊赞之态与慷慨之举。 茜娘看罢竖着眉毛道:“不可能。”也不知说的是不可能有剔骨剜肉这一幕,还是说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龚炎则只知道春晓手上伤了才给了庞白送药的空子,却不知要剜骨剔肉,大拇指习惯性的摩挲祖母绿扳指,目光巡索在春晓端着笔的手上。 春晓的手细嫩纤柔,手背上早寻不见什么疤痕了,不得不说庞家秘制的药膏效用奇佳。许是也觉得这副画说服力不强,她又写了字呈给老太太。 老太太只扫了一眼,忽然就喘起来,龚炎则忙站起身张罗取药,杨妈妈显是见惯了,手脚麻利侍候老太太顺了一颗药丸下去,老太太缓了一阵才道:“春晓方才指出两个人证,一个是除了墩子以外的另一个在场的小厮,一个是巷子口的马郎中。”老太太说完看茜娘,此时茜娘咬着下唇,露出几分不安。 老太太不想得罪皇室,亦不想因着个侍妾闹的龚、庞、李三家尴尬,深深看了春晓一眼,道:“我瞧你也是百伶百俐、长了玲珑水晶肝儿的人,如何这点子事情说不清楚,叫茜娘误会,惹的小九媳妇发病,闹的合家蝇乱,连你家三爷也为你受累。”但见龚炎则要张口,老太太摆手示意他闭嘴,只与春晓道:“我原想罚你跪到院子里长长记性亦或叫人来把你发卖了干净,好在你并未行差踏错、冒犯妇道,且因乱受了伤,如今我只罚你在西屋里抄经书,夜里秉烛为菩萨添香油,你可服气?”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听的明白,意思是事情不论谁对谁错,只小惩大诫了春晓便了,茜娘脑子若还有一点清醒,也该懂得不能再闹下去。 龚炎则更是明白,一句‘因乱受伤’,显见祖母也在警告自己,莫要再追究茜娘,就将这件事不了了之。他暗暗冷笑,心道:本也没打算叫老太太费心,他有的是手段等着茜娘,只一样,春晓不能留祖母这里。黑着脸道:“眼瞅着吉时就要过了,祖母就是要罚她也得等过了今晚。” “什么吉时?”老太太装糊涂的问。 龚炎则不耐烦道:“自然是孙儿纳妾的吉时。” “你自去纳你的妾,祖母什么时候拦过你。”全没见孙儿发急的样子,老太太招手叫春晓过去:“你和我去西屋。” “祖母!”龚炎则极为了解他这位祖母,预感到一丝不对劲,伸手就将春晓的手抓住,春晓被龚炎则一拽,吓的一怔。 茜娘眼见两人两手相扣,眼圈顿时红了,虽明知要罢手,却还是不甘心的道:“老太太就只罚她抄书么?” 老太太瞅了瞅茜娘通红的眼,又看了看孙子发黑的脸,似想了些什么,在两人紧追的目光中把头一扭,皱着眉对春晓道:“还不过来,男人自管去纳妾,你自管去抄经。” “祖母是要孙儿今晚空守洞房?”龚炎则说的肆无忌惮,却将春晓与未出阁的茜娘弄了个大红脸。 老太太面不改色道:“你女人多,纳妾不是稀罕事,前儿纳周氏,后儿纳赵氏,没两日又弄回个江南闺女,其实都没差别,只她不行……她要抄书。” 龚炎则愣住,倒不急着争辩了,细细品了老太太的‘只她不行’,不由眼角一跳,沉下嗓子道:“什么她不行?除了她,没有别人。” “有,红绫为龚家开枝散叶,早该提位分了。”老太太前头还稀里糊涂的说了许多早已不在的女人,这会儿又明白过来,悠悠闲闲的说完,倒把龚炎则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见状,春晓将手缓缓从龚炎则手里抽出来,低着头柔顺的走去老太太身边,伸手扶住老太太手臂。 龚炎则不能把老太太如何,一口气憋在胸口,恨不得直接把春晓领走,却顾忌老太太身子不好,不敢乱来,只看老太太与春晓的身影消失在西屋门边,咬牙一转身大步去了。 茜娘一双眼珠子黏在龚炎则身上,见人走了,不觉恨恨跺脚,就听庞白低声道:“如今你该想的不是龚三儿会不会回头瞧你一眼。” 茜娘被庞白阴冷的声音冻的一抖,再见庞白,哪里还有之前的恼怒与无可奈何,眉眼冷淡,翩翩君子,眸光却阴涩怖人,她还未见过他这副面孔,不由后退去。 她退一步,他向前走一步,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步步紧逼,茜娘只差一声尖叫冲出喉咙,就听他道:“害怕?我没什么可让你怕的,你要害怕的不是我。” 庞白脚步一顿,脸上冰雪融化般挂了笑,茜娘扭头就见杨妈妈走过来,忙似见了亲人般挨过去抱住杨妈妈手臂,警惕的看着庞白。 杨妈妈有些愣,庞白已经笑着道:“让她回去她还赖着不走,想是老太太这里热闹,勾的她不愿意家去了,只她二姐醒了必然要惦记的,杨妈妈替我劝劝。” 杨妈妈心想:恨不得放鞭炮送走,不想走可不成。把茜娘往庞白身边推:“亲戚里道的,老太太这里什么时候来都行,你二姐惦记你可不行,好孩子,先回去叫你二姐放心,日后再来玩。” 说的跟之前发生的‘闹剧’不存在一样,只当她在老太太这里玩了一阵。 茜娘眼瞅自己离庞白近了,直吓的大叫,被跟着杨妈妈出来的佳玉睃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立着眼睛道:“茜姑娘的嗓子特别好,想必要是去学曲子,定能塞的过有琼楼的彩英。” 佳玉说话自来尖酸犀利,虽杨妈妈常训斥她,却是改不了。 茜娘怕庞白,旁人却不在眼中,扒掉佳玉的手就想打人,佳玉不是婆子,虽躲了过去却是惹起了性子,当即扑过去与茜娘扭打在一处,两个姑娘这一来一往也不过是眨眼的事,把杨妈妈与庞白都看的一愣,反应过来杨妈妈忙去拉,庞白则朝外疾去喊人。 佳玉不似春晓有顾及在,她是个撒疯不论亲的人,手上留的尖尖的指甲直往茜娘脸上招呼,茜娘再野也野不过在市井长大的姑娘,没两个回合便吃了亏,眼眶挨了一下,发髻也散开了,腰上被掐的嗷嗷直叫。 庞白见月盈应声进来,眸光一闪,道:“你去扶杨妈妈起来,杨妈妈的腰闪了。” 月盈忙应声去扶杨妈妈,杨妈妈果然一手捂着腰,嘴里叫着俩姑娘别打了。 茜娘哪挨过打?此时疼的涕泪横流,想着逃脱出佳玉的手掌,佳玉却正在兴头,又是老手,一下下犹如撒豆子,就听茜娘哎呦一声,竟似掉了一块肉,疼的差点昏过去。 原是佳玉舞动间指甲刮到耳坠子,径直扯了下来,将耳朵豁出口来,瞬时滴滴答答出了血。 庞白在远处看着,心想:也该受些教训,便不急着叫婆子进来拉架,直到目睹茜娘受伤才放婆子过去。 两个姑娘被婆子拉开,茜娘已经哭花了妆,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佳玉立起身子,喘着气道:“我背后可没男人叫你惦记,也不是谁的姨娘,更没有勾丨引人一说,你想朝老太太告状便去告,大不了去抄经书。” 抄经书?是说她闹也白闹! 茜娘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才想说话,就听庞白道:“快把茜娘扶回去请郎中来看,这要是别处伤了还好养,我瞧着方才可是磕了脑袋的,只怕伤了内里就麻烦了。” 茜娘想着丫头彪悍粗鲁打不过,如今在人前,庞白还敢对她动手吗?柿子捡软的捏,她撑开扶着她的丫头,一头撞向庞白撞过去,这是要在他身上撒气。 庞白只觉眼前一花,叫人拉了把手臂,扭头见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等说话,耳边听到茜娘一声闷哼,他忙转回去看,就见茜娘自门柱上滑下身子。 竟是阴差阳错撞了柱子! 仆妇丫头一阵抽气,庞白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第一个冲过去瞧,心里的念头竟然是死了倒干净,随即摇摇头,想着还是要救活,不然妻子那里难过,老太太这里也要惹一身不是。 有人请了郎中来,幸好茜娘扑空时下意识的用手撑了一下,头只是肿了,右手手腕倒是挫的骨折了。 茜娘被送去了客房,庞白与老太太赔罪后也要走,在出来的时候与拽了他一把的女子走个碰头,那女子的样貌十分好辨认,娇娇怯怯,温温柔柔,似江南女儿家。 女子与他福了福身子,庞白也回了礼,两人错身而过。后听素雪喊她红绫姑娘,想起是龚三儿的通房,不,如今是姨奶奶了。 ‘茜娘搅了春晓抬位分,倒成全了这位。’庞白摇摇头,迈步离开。 老太太见闹的过了,便把佳玉送去旁白与李氏跟前领罚,杨妈妈亲自送过去的,佳玉跪地认错,李氏才醒并不知情,庞白淡淡道:“茜娘搅和的人家俞姑娘未曾抬得位分,还伤了脸,说恩将仇报并不为过,不仅如此,如今是彻底得罪了龚三爷,想来你们李家因着出来这样一位姑娘要受牵累了。” 李氏躺在榻上听的一激灵,撑着要坐起来,往日里庞白必定上前扶她,今日却是垂着眼淡淡看着,显见是连她也气恼上了。 原本李氏为了逃避太师府追究茜娘伤了春晓,打算先躲出去,过后气消了再来赔礼。是以并未等到绿曼来撵便紧着收拾行礼要走,后来见了绿曼听说要撵茜娘出去,李氏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一股火上来才出太师府就没停住晕厥过去。 如今醒来又愧又羞,但总觉得茜娘虽跋扈了些,却是为着她这个二姐争气,谁都可以不管茜娘唯独她不行,可即便是要护着亲妹妹也没想过要得罪夫君,一时脑子发懵,说的话也痴癫了:“茜娘也是为了我们夫妻,那个春晓是有夫之妇,夫君不能欢喜这样的人,茜娘说话是不好听,但也并非全错了,夫君现在这么说她,叫她还怎么留在妾的身边。” 庞白似第一次认识李氏,细细打量结发妻子,不由心头失落,‘知我者并非是她’。 “爷的话只说一回,你若信,尽早叫李舟带信回去,不信便罢了,爷言尽于此。”庞白与李氏成婚至今也不曾抬高身份自称爷,如此称谓,已经与李氏疏离。 李氏后知后觉,还在说着:“茜娘还是个孩子,不懂轻重,龚三爷不会计较的。”忽地明白过来,白着脸看向庞白,“九爷……。” 庞白道:“先说外头来请罪的丫头,是杨妈妈的外甥女,老太太看在杨妈妈的面上也是当正经姑娘疼,你真要听茜娘的话狠狠惩治了吗?” 李氏与庞白从未因争执红过脸,已经吓到了,忙摇头:“妾听夫君的。” 庞白点点头,起身出去与杨妈妈说客套话,叫佳玉回去。 杨妈妈千恩万谢,不一时又叫个小丫头来回话:“佳玉被老太太罚去洗衣房一个月。”如今是寒冬,受罚去洗衣房已经是很严厉了,也算给茜娘赔罪了。 茜娘却是不依不饶,手缠着纱带坐在椅子上,一边耳朵也包着纱带,嘴里的牙齿也有些松动,歪着嘴嚷着:“合着我是活该如此了?一个两个都敢以下犯上,这回若不重罚,我以后还怎么有脸来?丫头婆子还怎么敬着我?” 李氏见亲妹妹被害成这样,也是恨不得剥了那丫头的皮,只才惹了庞白不悦,又口口声声说听他的,再变卦就不好了,是以心疼的看着茜娘,为难道:“还能如何?她是老太太护着的人儿,咱们又能如何?” “总之不能这么算了,我现在就写信给六叔父,六叔父最疼我,不会任由这些奴才欺负我的。”茜娘哭的好不委屈,直把李氏哭的心都碎了。 李氏安抚道:“好好好,你说怎样都好,咱们写信告状去,莫哭了,都是二姐没用,二姐护不住你。” 本以为茜娘会像以往那样扑进她怀里哭一场就罢了,不想茜娘蹭的站起身,尖声道:“就是你没用,连个男人都辖制不住。”说完一头冲进里屋,将门哐当一声关了。 庞白送走杨妈妈,回来听了一耳朵,瞅着李氏发痴的样子,暗道:身为长姐竟然是非不分的纵着亲妹妹,也真是没用。 …… 话说春晓随老太太进了西屋,老太太手里摆弄着几本经书,随意问着春晓家乡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进的太师府,本还和颜悦色,忽地道:“周氏因你而死,你便抄经给她,也是应该。” 春晓怔愣抬头,见老太太眼皮掀了掀,“为她,为你们三爷,为你自己。” 春晓又低垂了眼,点点头。而后老太太便起身由杨妈妈扶着回东屋养神,春晓紧跟着送到门口,张了张嘴,吸着气说:“那字……” 老太太似没听见,扶着杨妈妈的手头不回的进了东屋。 春晓皱眉,暗想:难道我在纸上添的那两行字太过隐晦,老太太到底年老昏花,没留意? 她却是不知,老太太回了东屋便将她最后献上来的字条展开,杨妈妈将茶碗放下,探头来看,就见纸上写着:‘我有错,要认错,离不开老太太教诲,俯首敬上。’ 杨妈妈点头道:“是个懂事的孩子。” 老太太噗哧一笑,将纸递过去,“你再看看写的什么。” 杨妈妈又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不解的看向老太太,“字写的怪灵秀的,别的倒没看出来。” “断行看。”老太太指点道。 杨妈妈细细看去,跟着念出:“我…要…离…府?……”不由惊讶万分。 老太太笑而不语,伸手端起茶碗。 杨妈妈露出古怪的表情,道:“这孩子是不是疯了,三爷可是万里挑一的俊才,她竟然舍得……。” 老太太却道:“世上最难得的是懂得舍得,她若不是装疯卖傻,便真是个心思灵透的了。但我瞅三儿对这孩子的紧张劲儿,怕是有几分真心在里边。”说着皱了眉,沉吟道:“过些时候把家里几个姑娘接过来叫三儿瞧瞧,选一个把婚事定下,我便是死也安心了。至于西屋那个,再看看。” 杨妈妈瞅着纸条道:“那这上写的事……。” “什么事?那要看日后了。”老太太嘱咐杨妈妈把纸条收好,自言自语道:“留着吧,说不定这要用这纸条求仁得仁呢。” 杨妈妈将连同春晓画的两幅小画一起规规整整的放在匣子里,而后又放到柜子里,但听小丫头在门外说庞白要带茜娘走,杨妈妈连忙替老太太出门送客,佳玉也跟了出来,要去寻小丫头说话。 紧跟着便有了上头那场茜娘佳玉撕扯的闹剧,恰这时红绫过来谢恩,还拉了庞白一把,免于受到茜娘的冲撞。 再说红绫,怎么也没想到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落她头上!她今儿正憋着气要向春晓敬茶,不曾想下午就看到一场毁容的好戏,正暗暗叫爽,又不想傍晚就被告知三爷抬她的位分,一会儿吉时一过就是鸢露苑里的姨奶奶。 真是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红绫由内往外的想笑,只忌讳着老太太院里人多嘴杂才忍住没笑,心里却想:到底是上云师太的师兄,出手就是不凡,给我的符正是压的春晓连连失利,我则借风顺水成了最大获利者。 “五百两银子花的值!”红绫暗暗自语,喜不自胜。 红绫给老太太请安谢恩,老太太道:“你也清楚今儿本该是抬春晓的位分,却因着茜娘把春晓伤了,想着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吉利,便与你们三爷商量延迟日子,但外头宾朋满座不是一句两句就解释的清的,又想你为龚家开枝散叶,也该抬你的位分,但你们三爷不大乐意,你知道为什么吧?” 红绫目光闪了闪,不敢应声,只一腔喜悦都被这老不死的冷言冷语浇灭了。 又听老太太不咸不淡道:“我这一辈子都在后宅活着,各色人物见的不少,千奇百怪的事也遇到过不少,你若是觉得老婆子说的你委屈,你大可不要这个名分。” 红绫心下一惊,忙跪在地上,磕头道:“老太太言重了,婢妾生是三爷的人,死是三爷的鬼,三爷对婢妾恩宠也好怨责也罢,婢妾都不会心生不满,婢妾把三爷当做天一样敬畏,求老太太明鉴。” 老太太这才缓了脸色,叫她起来,并且道:“如今你抬了姨娘,也是给这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体面,你要知足。” 红绫哪还敢露出一丝异样来,马上低着头,双手抚着肚子装满足,柔软道:“是,婢妾有他就足够了。” 老太太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信了她那份爱子之心,红绫却是不敢抬头,叫素雪扶着退下了。 临走时朝西屋瞥了眼,却是挂着严实的帘子看不到春晓在里面的情景,心底暗恨,一个惹了这么大货的贱人竟然只被轻罚抄经书,而自己怀着小少爷还要被老不死的敲打,哪里还有来时的沾沾自喜。 红绫回去将一众谄媚恭喜关到门外,翻出床上暗格里的小布人儿,拿针狠狠的戳起来,布人儿分不出男女,前面画着符咒,后面写着春晓的生辰八字,似痛苦的仰视着红绫,红绫怨毒的目光比针还恶毒。 …… 前院依旧闹的欢实,周云祥等人都等着敬龚炎则的酒,也都知道他娶了可心的人儿,想要趁着热闹见上一见,却不想一不留神龚炎则便没了影子,几次三番,周云祥这个猴精便觉察点不对来,拎来吃的满面潮红的赵瑢天,低声道:“方才我见你与卢正宁那小子说话,说的什么呀,和那种小人有什么可说的。” 赵瑢天道:“还不是琢磨着要见小嫂子,我看他出去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见着了。” 周云祥转了转眼珠,拉着赵瑢天道:“见没见到问一声就知道了,走,找他去。” 赵瑢天一愣,摸下巴也琢磨上了,卢正宁剜门子盗洞最是能够,莫不是真叫他得手了?不能,真闹出动静三哥还不劈了姓卢的。 这么一想,反倒比周云祥还性急,一百多桌的喜宴,满场的寻人,叫了小厮问才知道去了后边,后边有个夹道,连着西边后巷,后巷里住的大多是太师府的家生奴才。 卢正宁呢,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也知道赖上茜娘不容易,于是收买了两个小丫头想打听点茜娘的私事做要挟,谁想小丫头并不清楚。 有个贪财的实在不舍得丢开卢正宁手里的银子,想了想道:“奴婢们不是贴身侍候知道的不多,但贴身侍候的两位姐姐怕是也不会说什么给您听。只一人,您可以去打听。” 卢正宁挑眉:“哪个?” “叫做思岚的,在姑娘身边侍候了几日。”但见卢正宁不满,忙解释道:“思岚是个机灵的,倒不比那两位姐姐知道的少。”便是说思岚好打听,眼儿也不老实。 卢正宁打听了思岚的底细,把赏钱给了丫头,随即裂开了嘴,心道:真是上天厚待!这个思岚竟还是那日船舱窗后女人的丫头,真是一举两得。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卢正宁正寻思如何将思岚勾出来,思岚自己出去了。 原是思岚急急忙忙从茜娘那里回来,就为着春晓抬姨娘,她等这天等许久了,她娘也说,以后出门子只说是姨奶奶跟前侍候的就大不一样,就是寻常小吏的夫人也要敬自己三分。 不想思岚回来听到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她心里说不上是嫉妒还是厌恶,总归是不管夕秋几个怎么说不关姨奶奶的事,她仍旧认定了春晓做了丑事。想着:若以后嫁人会不会有人说自己跟的主子是个贱人,仆婢也好不到哪去! 思岚越这样想越烦躁,干脆趁身上没差事朝家去了。 正走在夹道,就见有小厮与个身着锦缎长衫的公子说话,那公子朝她看了眼,而后那小厮突然咧嘴笑,与公子伸手,那公子把碎银子给了。 思岚心里有事,只瞥了眼便错身要过去,不想那公子上前把她拦住,吓了她一跳,急急向后退步,直到身子抵到墙上。 卢正宁端详着思岚,见她亦称的上清秀佳人,眸光闪了闪,慢慢靠前。 方才的小厮已经跑远了,在这条通往后街的夹道上这会儿又极少会有人来,思岚不由抖了嘴唇:“您,您有什么事?”只瞅这身衣裳不似小门小户出来的,最差也是品级不高人家的公子,她并不敢放肆。 卢正宁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爷是来找你的。” 男子有几分样貌,虽不及龚三爷俊美,却也是世家养出的通身富贵,撩拨个小丫头不在话下,许多眼皮子浅的更是倒贴上来。 思岚曾恋慕庞白那样的翩翩君子,后来打扮的夭夭姣姣的反被庞白无动于衷的训斥‘有失本分’,又常听茜娘说庞白是个酸儒,除了会教训人讲大道理便是个窝囊废,每个月只得朝廷的几两银子,若没二姐怕是要饿死,这样的男人算不得男子汉。 听的多了,思岚再看庞白便寻不到初见时的砰然了,后来反而有些嫌弃。 此时她被这股子男子气息包围住,又见他年龄正青春,哪里守的住乱跳的芳心,转瞬红了脸,眸子也被熏的水汪汪的,倒叫卢正宁意外她有这样娇艳的时候,伸手勾住了思岚的下巴,慢慢将脸贴近,低声道:“你不认得爷?” 思岚只听的胸腔激烈的敲鼓,早失了要躲的力气。 “你告诉爷,你是不是下院里姨奶奶的丫头思岚。”卢正宁虽小有兴致,却哈不至于为这点子春色动心。 “是,奴婢是一等大丫头。”思岚下意识的表明自己的身份,好似这样就能更受人看重。 卢正宁在风月场里练了一双利眼,什么样的女人说的什么样的话,他大多品的出来,如此一听便轻笑出声:“左右都是丫头,有什么值当你特特的与爷说的。” 思岚急道:“奴婢受主子得用,见识与小丫头不一样。”说完脸就更红了。 卢正宁瞧出她是个雏,谈什么见识?又想早一点得些消息,去芦崖镇李家提亲也好,寻了春晓逗弄也好,都好过与个丫头在这吃冷风。 伸手摩挲着思岚的下巴,引着她说话:“茜娘若也如你这般温顺乖巧就好了,也省的爷一听说和她定了亲就腻烦。” 思岚哪里知道卢正宁在套话,只当这人真是茜娘未婚夫,微感惊讶,过后又疑惑:“并不曾听茜姑娘提过。”但见男子挑眉,心头一跳,急忙道:“每日里茜姑娘除了外出游园,下晌都在屋里闲坐……。” 渐渐的,思岚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的多了,才意识到将茜娘喜欢什么颜色图案的小衣样式都说来出去,而卢正宁却在问她:“听说她肩膀头有胎记,见之丑陋否?” 这时思岚起了疑心,但却是没侍候过茜娘沐浴更衣,心思一转,道:“茜娘没有,俞姑娘有一处小指甲大的胎记在后腰上,”确实如此,那也是春晓午睡时,她打理锦帐的时候看到的。 卢正宁暗暗高兴,又哄着思岚说了许多,后来要走,思岚趁他不备将他头上的簪子拔了,揣在袖子里,娇羞道:“下回见爷,原物奉还。” “诶。”见思岚说完急急慌慌的小跑着去了,卢正宁咂摸咂摸嘴儿,倒也得趣,可惜他更喜欢带刺的花儿。 卢正宁搜罗了一肚子消息边琢磨怎么利用边回前院宴席。 他一走,赵瑢天与周云祥两个在墙头露出脑袋,两人彼此看了眼,周云祥道:“走,见三哥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6章 暗渡陈仓③ 第126章 暗渡陈仓3 龚炎则憋了一肚子火从明松堂出来,在垂花门下驻足片刻,沉着脸回转宴席,只才拐进回廊,就见福泉小跑着过来,溜眼见福海不在,忙低声道:“宁大爷果然去打听茜姑娘,派去的小厮回来说,先用银子诱引了两个小丫头,似没问出什么,随后截住思岚,如今正说着话。” “嗯。”龚炎则只闷哼了一声,脚下未停。 主仆俩回到前院,龚炎则一转身进了屏门,福泉紧跟着,再一看,三爷几步就消失在外书房门口。 福海与善为正在耳房围炉说话,听见动静出去,与福泉走个碰头,福海忙朝别处看,未见三爷的影子,道:“你没在三爷身边侍候?” 福泉朝正房努努下巴,道:“进屋了。”转而问:“你怎么没跟着?我在明松堂等来三爷,三爷脸色可不怎么好。” “大喜的日子被闹成这样,换谁能好的了。”福海冷哼了一句,又道:“我回来寻三爷,却是善为与我说了件事,我觉得稀奇,正听的热闹你就来了。” 福泉没在意,随口问道:“什么事?” 福海使了个眼色,善为将茶碗捧来给福泉,忙道:“我今儿没干别的,就跟着绿曼满院子转了,转来转去发现个趣事,绿曼将个匣子藏在她院子里的枯梧桐树洞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绿曼为了个匣子还使了回马枪,那小心劲儿跟杀人越货似的。” 福泉捧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道:“兴许是金银首饰,女人都宝贝这个。”说完自己先皱了眉:“也不对呀。” “是吧?我听了就觉得稀奇。”福海啧啧道:“还记得几年前,城东大户萧员外出门被帽儿山里的山匪劫了,萧府二爷求到咱们三爷头上,三爷从中说和,要萧家早年得的一株千年灵芝交换回萧大爷,哪曾想萧家人一开库房才知道连灵芝的渣滓都不剩了,原是管库房的外院管事贪了去,后头好说歹说分出去三成丝绸生意才将人放回来。因着这事,绿曼就与三爷说自己不爱金银,请三爷放心她管后院的库房。” 听罢善为愣了愣。 福泉点点头,道:“这么说她藏的必不是金银首饰了。” 善为仔细回忆,忽地心神一动,道:“我看似个簪子,若不是,难不成是钉子?” 福泉忍不住笑了笑,福海直接上手给了善为后脖子一巴掌,笑骂道:“涮你海爷爷玩呢,谁把钉子当宝贝。” 善为委屈的瘪瘪嘴:“真的,我哪敢骗海爷、泉爷,真是细柄儿一样的物。” 福海就道:“你得空再去探探,我怎么总觉得绿曼不是个好货,别是跟那个萧家管事一样,关键时刻拉咱们三爷下水。” 福泉也点头,嘱咐善为:“小心些,别让她发觉。” 善为应了,福泉、福海又说了些旁的,就听书房门开,忙一起出去。 龚炎则换了身衣裳,之前是暗红紫荆花纹如意缎子长衫,配玄色嵌宝腰带,如今穿了身黛色福字长袍配素面腰带,身上披了滚雪色狐狸毛羽缎披风,不像是喜宴新郎官,倒似要出门。 “三爷这是……”福海忍不住嘀咕,福泉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福海立时闭了嘴。 龚炎则瞟了他俩一眼,道:“都杵在这干嘛,等着爷发赏钱呐,赶紧走。”说完先一步出了屏门。 福海、福泉都愣了愣,对要跟出来的善为摆摆手,俩人哧溜追上前去。 善为立在院子里发呆,不一时就听外头鞭炮响,这一响显见是因着纳妾,可善为就觉得哪不对,忽地一拍脑门,姑娘被抬姨娘该是热闹起来才是,即便姑娘伤了不便见客,院子里仆妇丫头们也该张罗吃席的,如今怎么人影都不见半个,连着夕秋几个也不在,岂不奇怪? 才这么想,就见思晨从未曾上锁的月洞门进来,径直要进外书房。 善为挡到前面,笑道:“思晨妹妹,这是忙什么呢?咱们院里怎么没设席?” 思晨冷着脸道:“罔你总与人说的悬乎,什么府里大事小情都溜不过你眼皮子,现下怎么不知道咱们姑娘被罚在老太太那里抄经?” “啊?”善为惊道:“怎么话说的?我可是才听见鞭炮响,老太太什么时候罚不行,赶这时候不是打三爷的脸吗?” “鞭炮是响了没错。”思晨扯了嘴角,气道:“只被抬姨娘的不是咱们姑娘,是红绫,以后咱们都要叫姨奶奶了,气死人了,都怪那个茜娘,搅合了姑娘的这桩好事,当初就该把她淹死在河里,省的救上来一只白眼狼。” 善为也傻眼了,心里想着,怕是福泉、福海也是才知道姨娘换人了吧。 此时红绫院子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许多丫环仆妇涌进院子,张罗着铺席面,贴喜字,换床帐。 红绫眼见被褥换成了桃红的鸳鸯戏水,锦帐香包也是簇新的,适才发狠的这股子火气才渐渐消下去,嘴角淡淡笑着,只才有了笑脸,小暮便来扫兴:“姨奶奶,过会子人都来了要打赏,咱们却没准备,散钱不够,是不是紧着去帐房换点回来?” “你是木头啊,这还有请示我吗,还不去换。”红绫张口训斥道。 小暮习以为常的木着脸道:“那请姑娘取了银子,奴婢去换来。” “银子?嗯……,你等着。”红绫说罢起身委进炕里,从柜子里托出一个匣子来,打开盖子就顿了顿,里头只有一块银子,之前给上云师兄的五百两还是当了一套嵌红宝石赤金头面,她有些心疼的绞下一点,在称上称了五十两,收好匣子爬下炕,递给小暮:“装三样,十文、二十文、三十文,再装四样银稞子,一两、二两、五两、十两。” 小暮瞅着手里的五十两,暗暗算计,立时觉得不够,便不往外挪步。 红绫眉头一挑:“还不去?” 小暮道:“姨奶奶是想给老太太身边的四位姐姐多少?” 红绫一噎,随即挑高了嗓子:“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小暮耷拉眼皮,瞅着鞋面瞪了眼,转身去了。 红绫却是等小暮离开也在发愁,即便做了姨奶奶,月例也不过从二十两涨到五十两,还不够打赏下人的,更别说添置新款首饰衣衫了,久而久之总有眼睛尖的看出名目,嘲笑她这个姨奶奶不如通房。 红绫左思右想只觉脸挂不住,又恼恨起春晓来,若不是那个***狐狸勾住了爷的心,她只与三爷撒撒娇便是成匣子的胭脂水粉、首饰头面,如今却窘迫的只能当东西过日子。想到这,将另一套三爷在江南时买给她的累丝嵌红翡蝴蝶赤金钗拿出来细细抚摸,自语道:“手艺这样精细的物件没有二百两下不来,不如先做个活当,等有了余钱再去赎出来吧。” 吉时一过,果见各方有头脸的丫头、管事都来庆贺,席面一开,比之前院的热闹不差什么,众人说说笑笑却是谁也不曾提临时换姨娘的事,轮番的给红绫敬酒说吉利话,红绫不但要吃酒,还要发封红,转眼一两、二两的就发光了,她忙推脱头晕,抓着小暮的手臂回屋。 众人怕她肚子有闪失,不敢应劝酒,自顾自的乐呵去了。 红绫把十两的银稞子给了绿曼,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只来了素雪、月盈,她便顺水推舟的只给出去两个封红,未曾如旁人那样把桂澄、桂清叫人带去,只笑说:“我等着她两个来,请她们吃茶。” 但到底是银稞子不够用,拢了拢箱底,攒了五十两出来交给小暮再去兑换银稞子,幸亏如此,后来龚炎则带着福泉、福海来红绫这,也给她贺喜,成全她的体面。红绫将两个十两的封红送了出去,自然也是想福海、福泉多在三爷跟前说好话。 福泉、福海在外头彼此看着,均是似笑非笑,想俞姑娘平日打赏给他们的也不止这个数,显见是没把他俩个小厮看在眼里,却是不知,普通管事不过得去二两。 龚炎则在屋里坐了坐便说还要去前院陪客,并且知会她晚上不过来,说完带着人走了。 红绫自然清楚,三爷这体面给的只是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想叫孩子下生不叫下人轻看罢了。她心头恨意浓烈,面上却还带着笑,将装了散钱的荷包赏给院子里的小丫头与粗使。等席面散了,立时叫人关了院门,故意放出话去:“三爷吃醉了酒,怕熏了姨奶奶肚子里的小少爷,晚上睡书房。” 管是听懂听不懂这里面的意思的,当着小暮的面只说三爷疼姨奶奶,姨奶奶有福气,待小暮转身,这些人说的有多难听便是没听见也猜得到。 小暮却想着,白日里好心拉夕秋那一把却叫俞姑娘被划了脸,着实过意不去。恰红绫自打前两日见过一回上云师太,日日睡的早,今儿三爷不来,她也是不等席面散了就关紧了门,正好趁着院门没锁去与夕秋说一说,省的心里似有事放不下。 俞姑娘被罚在老太太院子里抄经,因着老太太好清静,不许带丫头进去侍候,夕秋一众丫头都回了下院。 小暮打听清楚了直接去下院寻夕秋,待要进小园子,就见有灯笼自里头来,她赶忙规矩的立到一边。 福海挑着灯在前头,中间走的龚炎则,后面跟着福泉,就听福海嘟囔道:“爷,您说您这么晚了去老祖宗那合适吗?这会儿怕是歇下了,要不,咱明儿再去?” 小暮一听缩了缩身子,躲到墙根地下当影子。 就听福泉接话道:“是啊三爷,有什么急事也好明儿去,这会儿再吓着老祖宗。” 龚炎则看着走的四平八稳,实际脚步很快,福泉、福海紧跟着,龚炎则道:“都闭嘴,不想侍候爷了就滚。” 两人咧了咧嘴,只在心里嘀咕,不敢说出来,很快主仆三人就走过去了。 小暮按了按胸口,大气不敢喘,蹑手蹑脚的闪身进小园子,径直去找夕秋,夕秋已经洗漱好,只穿了半旧的衣裳在油灯旁边做针线,推门将小暮让进来,照旧把做了一半的绷子拿在手里,与小暮道:“我这里只有一碟子席面上的酥糕,还是借了你们姨奶奶的光,素日都是吃的钱婆子手艺,不知道这个味道如何,你吃了没?没吃尝尝。” 小暮忙活了大半日,连饭都勉强吃上,肚子确实还空着,就捡起来吃,又吃了点茶,这才缓口气道:“我来时瞧着三爷去明松堂了,也才知道什么叫宠。” 一直面无表情的夕秋抬起头来,喜道:“真的是往明松堂去?” “是呢,海爷、泉爷都在劝,也拦不住三爷要去。” “阿弥陀佛。”夕秋念了句佛,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旁人不知道,夕秋却是知道一些的,春晓脖子上的勒痕是三爷掐的,现如今还愿意去寻人,显见是放不下、舍不得,如此才是姑娘的造化福报呢。 不说夕秋放了心,只说龚炎则被拦在明松堂门外,管着二门的婆子探头出来回话:“三爷,老太太歇了,您有事儿明儿再说吧。” 龚炎则沉声道:“爷有话交代春晓,你把门开了。” 婆子一番为难,道:“俞姑娘也歇了,老太太体谅俞姑娘身上有伤,叫早早歇了,侍候菩萨等过两日伤口好一些不迟。” 龚炎则被拦住了,立在门口与那个婆子对峙了一阵,福泉、福海也只能傻傻的陪着吹冷风,那婆子更是缩紧了脖子,希翼三爷别为难自己,快快离开。 福海见三爷挪了脚往回走,松了口气,婆子也抹了头上的冷汗,将门关了。 福泉、福海跟着无功而返的三爷向回走,才走了没几步,一个转身,三爷立在了游廊连接一个装杂物的耳房跟前,与两人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明早书房侍候吧。” 就在俩人怔愣时,三爷一个纵身手按到了墙头,借着灯笼的微光,就见三爷脚一蹬,人就上了耳房的房顶,再矮身往下一跳,几乎就是两三息的功夫,三爷颀长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空下。 福泉、福海懵了,良久,福海小声道:“哥哥,是不是三爷去了那儿?……” “走吧,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福泉瞥了眼不远处的二门,生怕被婆子看见了尴尬,拽着福海溜了。 再说龚炎则跳进院子,院子里一片安静,房檐下挂着灯笼,扫过去的窗子也都是暗的,想来都睡了,只正房西屋亮着一点橘色,他眯了眯眼睛,悠哉悠哉的靠着墙边走到春晓住的西屋窗外,伸手在窗子上敲了敲。 很快,屋子里有人问:“谁?” 龚炎则皱眉,低声道:“是我,把窗子开了。” 屋里没了动静,许过了半盏茶的时候,窗子突然开了,龚炎则抬头正要说话,呼啦一盆冷水浇下来,顿时懵了。 紧接着窗子咣当被关上,龚炎则反应过来立即去推,却是关的利落,紧紧实实的了。 龚炎则的火蹭的就顶到头顶,没把天灵盖顶开,抬手狠狠的敲窗子,这样急促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显的格外大声,没等来里头春晓的回应,倒叫一旁耳房里住的人有了动静,龚炎则举着的手捏成拳头,骨节都白了,咬着牙道:“你给爷等着!”说罢不见怎么动作,身子一顺就到了抄手游廊的柱子后,那里的房檐下唯独没有灯笼,他就在暗处如豹子般窥视着。 耳房的门开了一条缝,有人探头出来看看,是做粗使的婆子,见没什么人,疑惑的缩回头去。 龚炎则靠着柱子淡淡观望了一阵,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又走回春晓窗下,他将脚踮起,簪子探进窗底缝隙,只轻轻一挑,窗子开了,泄出里面的光亮。随后把窗子全部推开,双手按着窗檐一纵,斜坐上去。 眼前就见春晓穿着梨花色釉纹小袄,下面穿着雪白的棉绫裤子,正背对着他为菩萨添灯油。 龚炎则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曲线玲珑的身段,盈盈一握的腰肢弯下去又慢慢直起,勒出滚圆的翘丨臀,还有那双修长笔直的腿,微微一错步,转过身来,许是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许是屋里吹进了干冷的风,她一抬头,与龚炎则瞅个脸对脸。 “啊!……”春晓惊的尖叫,受了损伤的嗓子却只是往外哈了口气,声音微弱。 龚炎则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前襟尽被水湿透,他一只长腿屈在窗檐上,一只垂在屋里,背靠着窗框,黑着脸道:“行啊,敢对爷下手了。” 春晓缓过神,立时摇头,又急急找来干棉斤,疾走到龚炎则跟前,却有顿住,踟躇着不敢靠近。 龚炎则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冷风吹进来,她脖子上起了一层米粒,哼了声,跳下窗子,边走边将长衫解开,道:“把窗子关上。” 春晓愣了愣,忙把窗子关上了,关完没动地方,而是看窗逢,如何就叫他从外面推开的呢?明明落了窗栓。 龚炎则瞥过去一眼:“窗子比爷好看?还不过来侍候爷洗漱。” 春晓背对着龚炎则就狠狠皱了皱脸,脸上的伤都被扯疼了,心想:怎么是他?听声音还以为是龚炎庆,是以她才大着胆子泼了洗脚水出去……。再一想,也是糊涂了,龚炎庆如何敢来老太太的院子!只万万没想到该是陪红绫洞房的人会来见自己,真真是没想到! 春晓咬着唇转回身去,龚炎则已经赤丨裸了上身,盯着她的目光叫人胆怯。 “你是伤了喉咙和脸,不是手脚,怎么这么慢!”伸手将春晓拉了过去,春晓猝不及防一下扑进他怀里,龚炎则黑着的脸转了晴,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只手臂搂着她的杨柳细腰,慢慢摩挲着,低声吐气道:“晓儿是惦记着和爷的洞房花烛夜呢,急成这样。”随即一阵轻笑。 春晓脸上滚烫,胸口压也压不住的狂跳不止,手里还捏着手巾,按在那片坚硬的胸膛上,想要推开,却是犹如磐石,悍然不动,耳边听男人戏谑的又道:“明明是你在屋子里取暖,爷在屋外受冻,怎么摸着你手这么冷,反而是爷。”说着把春晓的手一点点在自己胸前摩挲,羞的春晓无地自容。 “爷的身子暖不暖,嗯?”龚炎则将唇贴上春晓细白的耳垂,一口含丨住,感受到她打了个冷颤,不由笑出了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7章 暗渡陈仓④ 第127章 暗渡陈仓4 春晓如今口不能语,身子又被男人挑丨弄的软了半边,紧紧挨着他才不至于滑落。 龚炎则就势搂的更紧了些,手掌摸进她里襟,手指拢住掌下那一团软绵,轻轻缓缓的揉弄,春晓身子先是僵住,而后唰地全身烧成了虾子,尤为唇瓣,红似云霞,一双眸子更是柔媚的要滴出水来,她一双手推拒着,气息越来越急促,忍不住鼻腔轻哼出声。 龚炎则见她动情,起身横抱在怀里就朝里间的软塌去,锦帐似分花拂柳,一重落下一重景,春晓只觉银红的锦帐带着如梦的光晕在抱着自己的男人身上掠过,然后她身下一软,整个人陷进锦被里。男人随即覆了上来,将她包裹在身下,张口含住她的唇瓣,轻柔碾磨。 “嗯……”唇上的酥麻叫她发觉出与以往不同,以往龚炎则会克制的浅尝即止,此时却是愈发深入,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她似意识到什么,不由睁大了眼睛,大力推开。 龚炎则原见她柔顺并无防备,不经意被推了起来,也不发问,猛地低头惩罚的啃咬她的脖颈。 春晓被吓了一跳,身上一激灵,一股异样顺着脖颈冲到脊椎上,连着骨逢也簌簌的过了电般传遍全身,她慌的向一边躲,腿上也蹬踹起来。感觉男人某处撑起,更激的她使劲的扭动。 “别动!”龚炎则气息粗重,声音从喉咙里溢出,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极致欢愉,春晓怔住,她立时感觉到腿上沾了粘湿又温热的东西。 春晓不可置信的张了嘴,待龚炎则极致消退,俊脸黑成一片,咬着牙道:“爷多少日子不曾碰女人,倒叫你个小丫头看了笑话,等着,爷叫你尝尝厉害的。”说着恶狠狠的扑向她,倒似饿狼见了羊。 她腰上两侧受不得瘙痒,偏他的手就爱揉搓那里,一时笑不止,在他身下扭着来扭去的闪躲,龚炎则急先锋似的冲杀了一回,如今倒不及了,逗弄猎物般的与春晓在软塌上嬉闹起来,却忘了这是老太太的地方,忽地就听有人咳嗽。 夜里的咳嗽声总叫人心悸,特别是咳嗽的人还是老太太,龚炎则也顿住了手,侧耳去听,外头踢踢踏踏的走路,不一时挨近西屋的门口,就听丫头细声细气的问:“姑娘,还没睡吧,老太太壶里的水冷了,姑娘屋里有温的么?” 春晓僵硬了一阵,反应过来将龚炎则向旁边推,龚炎则痞气十足的大爷派头,就是不动,看着她面红耳赤的干着急。春晓急的都快逼出泪来,吸着气唤:“三爷,三爷饶婢妾一回,婢妾再不敢了。” 嗓音拉风箱似的难听,龚炎则却听的眉笑颜开,勾着她的下巴往自己脸颊上点了点,“亲爷一口,爷放你出去。” 这样的招数龚炎则惯常用的,春晓也不似一开始那样面皮薄,闻言立时亲了上去,哪知龚炎则脸一转,倒是叫她亲到自己嘴上,又趁机在她唇上咬出个齿印才放了。 春晓娇羞的如一朵盛露海棠,虽是脸上、脖子上都有碍眼的纱布,在龚炎则眼里却更显柔弱堪怜。 春晓下了塌,边整理衣裳边朝门去,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 开了门,原是桂澄,披着夹袄,一张桃心脸上双眼溜溜的在春晓身上看,笑了笑:“杨妈妈怕姑娘因着伤口晚上发热,特意嘱咐我晚上来看看姑娘,姑娘没事吧?” 春晓遥遥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桂澄越过春晓朝里头看,春晓顺着她的目光佯装疑惑的也回头看,层层幔帐看的见什么?她回头过来,朝桂澄眨了眨眼睛,桂澄尴尬的道:“明儿老太太卯时三刻起身,再两刻钟在佛堂敬香做功课,随后用早膳,姑娘还是早些歇了,老太太也说叫姑娘缓一缓,把身子养好了再宿夜抄经。” 春晓感激的点点头。 桂澄似不甘心的又朝里头望了望,但见春晓‘奇怪’的看她,不自在的笑笑,转身去了。 待双手关闭上门,春晓拎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下,却也只落了一半,榻上躺着的那个若是走了才能全落了。只想叫那位爷走,怕是听不进去她的话。 龚炎则眼见春晓面若春娇的出去,回来时挂着一张苦瓜脸,便将人搂过来,低声道:“若是身子不舒服起不了那样早也无妨的,老太太宽仁,方才不是也说了,叫你好了再抄经,你还苦着脸做什么。” 说起老太太,春晓心里那桩事也叫她苦恼,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离开龚炎则,不想看似精明的老太太却和她装起了糊涂,闹的她也有些悬心,不知是真没留意到她添的两行字,还是看到了却另有考量。 龚炎则见春晓越发胯下嘴角,懒洋洋的搂住向后靠,歪头看她道:“你若还是不放心,爷倒是可以发发善心教如何讨好老太太。” 春晓也正想与老太太接近,伺机探明老太太的想法,不由认真起来。 龚炎则以为她讨好老太太是为了自己,心里舒坦,嘴上却逗弄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只要肚子争点气,怀上爷的孩子,老太太自然拿你当宝。”说罢神情倒比春晓还认真,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浏览。 春晓一时又气又羞的,扭着头就要背过身去。 龚炎则贴上去抱住,在她耳边低沉道:“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不必躲,早晚要做娘,何况若不是先前不小心,如今咱们的孩儿都半岁了。” 提及此,春晓莫名的打了个冷战,似骨子里窜起一股寒意,叫她十分不舒服。 龚炎则与她贴的近,手臂蓦地收紧,不在说什么。 春晓感觉到身后温热的体温和沉缓起伏的胸口,渐渐平静下来,吸着气道:“爷还是回去吧,叫老太太碰见,婢妾就真的没脸活了。” 良久,龚炎则嗤了一声,搂着她倒下,随意道:“你当现下老太太就不知道爷在你这?老太太可不一般,你这么实诚的心眼子,叠一起也不如老太太精明,睡你的吧,爷有分寸。” 越是这样说,春晓哪里还躺的安稳,又怕惹了龚炎则兴起,在老太太西屋里做出过格的事来,翻身也是轻轻的,就怕惊动旁边的男人,男人似睡了,睫毛静静的蛰伏不动,春晓看着他,手脚放轻的再挪了挪腿,就听龚炎则说:“睡不着?” 春晓呼吸一滞,咬着唇平躺下来,睁着眼睛瞪着帐子顶发呆,虽说龚炎则对自己好,但有几分真心在?她看不透,后院的女人百花齐放,每年都有更娇嫩的,她是真怕,怕这辈子欢喜悲乐都寄托在一个这样的男人身上,年复年,日复日的煎熬。 其实她得承认,她在意的并不全是那个未来与龚三爷门当户对的正头奶奶,她怕的只是后来人占据了他的心,他的宠,将她抛撇在一角,渐渐被岁月的尘埃覆盖,再记不起她是谁,或者有一日提起,也只是他某个孩子的生母罢了。 春晓心中难受,暗暗道:绝不会如原主那般傻傻的怀孕,傻傻的死去,傻傻的期望最后绝望,在这宅门里丧了命。她不要,长痛不如短痛,若是老太太那里行不通,她也要创造机会逃离。 许是再一次下定了决心,坚定了要走的路,虽心头不舍,却不再终日迷茫。 就在这时,龚炎则淡淡道:“你知道爷是如何知道簪子的事么?” 春晓一怔,忙摇头,扭头看他。 “爷查出小五拿着根儿簪子向庞胜雪做要挟,便觉这根簪子不一般,竟引的庞胜雪那么谨小慎微的人中了小五这般粗劣的圈套,只是图钱也就罢了,小五也是古怪,想的是既得银子又留下簪子。”龚炎则顿了顿,转过脸与春晓对视,春晓不自在的垂下眼帘。 龚炎则继续道:“后来爷代替小五去见庞胜雪,几句话便问出这根簪子乃是庞胜雪生母遗物。庞胜雪乃庶子,生母旬氏死于瘟疫,听说是回家探亲得了急症,村里没有像样的郎中,病情加重后回返庞家,却是被老神仙查出是疫症,隔离在了城门外三十里的地方,几日后人就病死了,死后就地火化,连骨灰都不允许进府。不仅如此,旬氏生前的遗物也因怕会传染人烧的干干净净,庞胜雪得来的这支簪子是其父亲头上戴的,与旬氏定情时旬氏所赠。” 春晓回忆起那簪柄上写的秋风词:‘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原是旬氏送给庞白父亲的,不由感同旬氏的酸甜苦涩,这一腔浓情与信任都赋予东流。 “是以爷但听说簪子的来历便还给了庞胜雪,簪子的事再没多想,只小五外头养了女人,又听女人的话败钱,叫爷气恼,遇到女人就软了骨头的东西,自己没个算计,女人说什么他做什么,恨的爷想要结果了他的命,还是那句话,看在老爷只留了爷与那个孽障两个种,饶他一回。倒是在后面撺掇他的女人,爷非要看看是何方神圣不可,敢给爷找不痛快。 爷派人一直留意,却是小五精明了许多,并不急着出府去会面,直到今儿早上,福泉回来禀报,那女人有眉目了。”龚炎则说到这顿了顿,瞅了春晓一眼,伸手勾了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如同初见,挑眉道:“说起来赵氏长的也不差,还比你识趣许多。” 其实春晓的性子是孤傲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一盅新月酒就闹得下不来台,这时候听龚炎则对自己品头论足不说,还与其他女人作对比,当即冷了脸。 龚炎则却未恼,还笑了,道:“瞧瞧这性子,还真担心将来正头奶奶进门,你要如何讨喜。” 春晓的脸刷的白了,连着心脏都在哆嗦,却是气的。就听龚炎则又道:“知道怕了?还不赶紧讨好爷,将来爷护着你。”不等春晓如何,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吧嗒亲了一口,笑着道:“瞧这小脸吓的都白了,爷逗你的,爷的晓儿,谁敢动一根头发,爷饶不了她。” 春晓喏动着嘴唇,几次想要开口问,若是你更喜欢那正头夫人呢,我怎么办?可到底理智还在,没能问出来。 龚炎则接着说簪子引出的事,道:“爷带着人将小五与赵氏堵在屋里,一见是那贱女人,只恨当初没一把捏死,赵氏有几分机灵,一见苗头不好竟说簪子是庞白与你的定情信物,爷原是不信的,赵氏祖咒发誓说是真的,这才派人去查,倒真查到蛛丝马迹,后头的事,你也知道了。” 春晓点点头,想问为什么后来又放过自己,赵氏曾陪在龚炎则身边两年,龚炎则眼不眨的拎脚卖了,周氏亦不用提了,连命都没保住。她窥着眼儿,又想:卖便卖了,死便死了,如今问出来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男人腻了、够了、再不想护着罢了。 正想着,龚炎则倒是问她:“你不想知道赵氏如今的去处?” 春晓愣了愣,人都被卖了还不够,难不成如今更不堪了?疑惑的瞪大了眼睛,就听龚炎则道:“婊丨子无情,鸨丨儿爱钞。赵氏如此爱财又懂得从男人身上敛财,爷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怎么也要成全了她。” “如何?……”春晓惊怔的吸气。 龚炎则深深的看了春晓一眼,伸手在她右脸颊上轻轻拍了拍,道:“睡吧,爷还要早起,有什么话明晚再说。” 明晚?明晚他还来!? 春晓紧着去扯他的衣袖,偏龚炎则就是不说了,搂着她深吸一口幽香,哄孩子般拍着,倒真似快睡着了般喃喃道:“乖,睡了。” 春晓被勾起了好奇,结果却不得而知,本以为要失眠了,不想后背贴着男人热乎乎的胸膛很快就昏昏然起来,睡着时似乎有只手指点了点她的唇,还伴着一声轻缓的笑。 翌日天亮,外头丫头们起身走动,春晓也跟着醒来,扭头看去,身边是空的,伸手摸被子里,还有丝暖意,想来是才走没多久。 她竟有些失落,又有些好笑,起身穿好衣裳,开门找小丫头要了盆温水,自顾自的洗漱梳头,因着梳头的手艺一般,便只简单的挽了个坠马髻,夕秋将妆奁匣子送来一个,她也只挑简单的戴了,耳朵垂着一对白玉葫芦,身上穿了件青色素面小袄配牙色棉绫裙儿,看起来极素的妆扮。 想着虽在受罚,但老人家都不喜欢‘披麻戴孝’的样子,特意在脖子上戴了个银累丝嵌莲子米珍珠翡翠玳瑁,增添几分清新颜色。 一出屋子,老太太就笑模样的道:“你起的也早,晚上睡的好不好,屋子冷不冷,被子薄不薄,有什么需要你尽管与她们开口要,素雪、盈月不必说,这两个。”指着侍候在身边的桂澄、桂清道:“也是禁事的,你们年纪又相仿,闷了找她们闲话去。” 春晓是在此受罚的,哪敢真的信了老太太的客套话,忙拘谨的低了头,乖觉的装哑巴。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又道:“郎中说哪日来复诊?说没说几时痊愈。” 旁边的素雪替春晓回道:“三日后来复诊,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既如此,就定十日后南塔寺走一趟。”老太太每年年根儿底下都要去几个惯常去的寺院捐香油钱,即便一些小的寺院道观不去,也会派管事的去,在这件事上手面极大,倒是龚炎则有金山银山,并不在意指缝里流出去的这点儿。 随后春晓侍候老太太做早课,给菩萨上香。正要侍候老太太用早膳时,大房冯氏并庶长孙女、三房孙氏并寰表姑娘、七爷龚炎文、八爷龚炎麒、九爷龚炎麟,来给老太太请安。 盈月小声与春晓解释道:“老太太体谅各房都有事要忙,只每月中旬叫她们来请安,平时不用来。” 春晓点点头,就见寰儿朝她偷偷眨眼睛,春晓知她担心自己,却不好上前叙话,只微微颔首,寰儿状似松了口气,却又横她一眼,扭头不再看她。 春晓会意的弯了弯唇,寰儿是在嫌弃她没用,被茜娘欺负。 八爷、九爷只有四岁,是对双胞胎,见春晓脸上包着纱带都好奇的跑过去看,弄的春晓面红耳赤,二房太太王氏忙叫奶娘领着孩子到老太太跟前和祖母香亲香亲,看的出平日王氏教养孩子有几分严厉的,双胞胎并不曾耍赖,乖乖的与祖母说话。 冯氏一见,也笑着让腻在她怀里的一岁多一点的孙子过去,道:“咱们贝哥儿才吃了曾祖母的西洋糖块,快去与曾祖母说说,糖块甜不甜。” 春晓就见胖乎乎的贝哥儿甩着小短腿一摇三晃的朝老太太去,那样子似个不倒翁,可把老太太逗乐了,在场的人随着老太太也是笑,尤见冯氏笑的真真的开心。 “贝哥儿的生母是大太太的内侄女,只大老爷不同意这门亲,委屈做了贵妾。”月盈就立在春晓身边,窃窃的小声说着。 春晓想问为什么不同意,但见月盈眸光闪动,显见里面另有内情,便没再追问。 就见堂上贝哥儿挤开龚炎麟、龚炎麒,一个人霸着老太太,伸着手要往老太太身上爬,把素雪吓一跳,忙欲把孩子接过去,贝哥儿却不乐意,轮着小拳头给了素雪一下,眼瞅着素雪脸就一白,竟是戳到了小肚子上。 月盈迟疑了下,倒是桂澄过去硬是把贝哥儿抱住,贝哥儿扭着身子,嘴里嚷着:“你放开放开,贱人!” 堂上一静,冯氏的脸挂不住了,忙叫养娘哄回来,斥喝养娘道:“你是怎么带的,素日里说话全不留意,竟在小主子面前胡沁,看回去怎么整治你。” 那养娘吓的脸色煞白,不敢辩驳一句,抱着贝哥儿站到后头去了。 老太太似什么都没瞧见,真如菩萨般慈和着一张脸,与冯氏道:“你也不必动气,不满意再换个奶娘便是了,小孩子长的快,没两天就忘了学人的事,待成了男子汉,你与他说有这回事还不信呢。” 冯氏听了就笑,也把冷脸收起来,笑道:“老太太说的在理,媳妇回去好好教导他。” 老太天道:“急不得,慢慢来。”转头又问双胞胎兄弟,“听说你们俩进学了,写大字没有?先生讲的听的懂吗?” 兄弟俩小小的人儿,脸上却严肃,也分不清是老八还是老九,仰着小脸稚声道:“回祖母话,前儿就开始写大字了,如今会写十个字,先生讲的都能懂,娘亲说了,不懂就问,这叫……。” 另一个忙接话道:“不耻下问。” 老太太点点头,摸了摸孩子的头,直道:“真是好孩子。” 冯氏的脸顿时又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8章 暗渡陈仓⑤ 第128章 暗渡陈仓5 兄弟俩可不管冯氏啥脸色,被老太太夸,只笑的两眼亮晶晶的,显见是骄傲的。 冯氏眸光一沉,似随口问道:“学的什么字啊?” 兄弟回说:“一二三人大小上下门口。” 冯氏便道:“三岁看老,瞧瞧这俩孩子的聪明劲儿,正是与三叔一样的俊才,将来准是大才子。” 王氏的脸一下就不好了,谁不知孩子的爹是个徒有虚名的秀才,如今还靠着公中嚼用,照这个说法,便是明着诅咒她的八子九子和他老子一样没出息呢。 王氏因夫君不争气,在老太太与长嫂面前自来说话没底气,此时直气的捏着帕子发抖,忽地瞥见春晓,道:“怎样都好,别叫老太太操心,别做忘恩负义之人,也就是我的福气了。” 若是不明内情的人,定是以为说的是伤了春晓的茜娘,可这又与冯氏什么干系?冯氏却是知道的,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老太太乃是继室,前些年因着偏宠龚炎则这个亲孙子,没少叫大房里的兄弟俩含怨,直到老太太张口破骂:“草木有情,人却是畜生,忘恩负义,我就是收养个流浪狗也比养个白眼狼强。” 说的好听是敲打大老爷、二老爷养恩比生恩大,说的难听,便是骂他们是忘恩负义之辈。也是两人做官,怕传出去影响仕途,此后老实的再不敢说什么偏袒不偏袒了。 冯氏蹭的就站了起来,虽不见横眉立目,但也是冷脸冷色,就听老太太淡淡的道:“不用你们伺候早膳,都回吧,老大媳妇,你扶我去里头,我有话与你说。” 冯氏朝王氏冷笑了一声,迈步朝老太太去了。 王氏却是裣衽朝老太太福了福身,口称:“儿媳告退。”带着几个孩子离开,此时看着倒比冯氏沉的住气。 想想也是,若不是这么个脾气,只怕也压不住三老爷,叫后宅里头就她一个女人。 寰儿也与姑母王氏同去,回头看了眼春晓,道:“你好好养着,看我为你出气。” 此话吓了春晓一跳,忙拉住她的手摇头。 寰儿拍拍她的手,低声道:“你忘了李家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还有李八稳呢,本与三爷攀亲攀的好好的,出来茜娘这么个妖孽,李八稳不会不管。” “李八稳?” “哦,就是李舟。”寰儿脸有些红的道,随后拍了拍春晓的手,声音放大了些:“有空去我那里玩。”便扭身走了。 一时人都退了个干净,老太太与冯氏进了东屋,身边跟着素雪伺候,春晓与桂澄、桂清、盈月都留在外后候着老太太出来用早膳。 盈月说:“姑娘屋里方才端进去一盅杏仁奶茶露,您先回屋坐坐,等老夫人出来了我去喊姑娘。” 春晓摸了摸胃,是有点子不舒服,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身上不利索,不是抽冷子眼睛疼,就是胳膊腿关节疼,但也不久疼,又没法看郎中。 春晓谢过月盈的好意,回了西屋吃杏仁露暖胃,并不知她才进门,背后瞥着她的桂澄就哼了声,与月盈小声道:“你这又是何必?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你交好她倒叫旁人笑话了。” 月盈淡淡道:“老太太吩咐的。” 桂澄一噎,没再吱声。 …… 东屋里,冯氏听了老太太的话,似愣了下,随即压低声音道:“您的意思是有人陷害春晓?” 老太太懒的看她这副明知故问的表情,掀着眼皮道:“后宅里头不干净的事多如牛毛,反倒是干净的没几个,媳妇这么惊讶,显见是媳妇与院子里的几位姨娘都是纯良的性子,我听说老大在任上纳了个良妾,想必性子也是好的,也是你的福气了。” 冯氏的脸色撑不住了,勉强扯了扯嘴角,低头道:“还是母亲教导有方,媳妇是拖了您的福。” 老太太却似看不懂冯氏咬牙切齿的怨念,一笑:“我也是活一天少一天,能有什么福气给你,不过是活一天操一天的心罢了。” 冯氏暗骂老不死的,面上却越发恭敬:“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在,我们才有底气,您老长命百岁。” 老太太没功夫听她歌功颂德,毫不客气的打断道:“当日就是那丫头反复旁人撺掇整治春晓,你替我把那个丫头寻出来,我有话问她。” 冯氏忙应承下来,再不敢胡乱做戏,可转念又想,这件事也需春晓知晓,叫她搭我一份人情才好。 冯氏从老太太屋子出来就进了春晓屋子,春晓开门见是她,忙笑着迎进来,因嗓子痛,说话时极慢,还吸着气,冯氏听的着急,便没再客套,两人坐下后便直接说了,“你有没有什么印象,该是个团脸总带着笑模样的,穿的绿衫月牙色褙子,年纪大不过十四,说起话来脆生生的。” 春晓素日里见的人只那么几个,想了想,没印象,便摇了摇头。 冯氏也没指望她能辨出来,只来换个人情罢了,笑道:“如此不用你操心了,有我呢,就是翻遍整个太师府,我也把这起子造谣生事的找出来,严惩不贷。” 春晓这才明白冯氏的用意,忙屈膝道谢,面带感激。 冯氏满意了,站起身往外去,这时春晓抽冷子胃里一翻,一股恶心的酸液冲上喉咙,她急忙返身回屋扒出痰盂,把才吃进去的杏仁露尽吐了。 冯氏愣住,看着春晓弓着背的样子,猛地眼皮一跳,暗想:不会是又怀上了吧? 春晓吐了一阵,莫名的胃里又没了不适感,只吐的时候把眼泪逼了出来,喉咙也痛,她站起身,揉了揉胃。 在冯氏眼里作准了猜测,转身就又去见老太太,老太太才在隔间就坐准备用膳,冯氏进来径直走过去,贴耳说了两句。 老太太忙道:“快去请郎中来。” 桂澄正侍候添汤,一听这话顿住手,道:“您哪不舒坦了?奴婢去请孔郎中。” “快去。”老太太摆摆手,只与冯氏说话:“吐的严重么?这孕相似个闺女,闺女好,现开花后结果。” 桂澄听了一耳朵,心下疑惑,却不敢耽误请郎中,在中堂遇到春晓,道:“快去老太太跟前侍候,老太太身子又不好,我去请郎中。” 其实老太太跟前几个大丫头都在,桂澄偏看不上春晓一副主子相,想叫春晓似个丫头似的忙活起来。 老太太三天两头闹一场不好,日久练的丫头们有条不紊,春晓却是赶上头一遭,惊慌的扑进了屋,就见老太太脸上带着笑与冯氏说话,冯氏则为老太太布菜。 两人一见春晓白着脸惊讶的顿住身子,冯氏先反应过来,忙道:“你现在不能跑,小心肚子。” 春晓 “老太太您……”春晓瞅了眼冯氏,又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笑眯眯道:“孩子你过来。” 老太太是个时常面带慈和微笑的人,但如现在这样笑的真诚,春晓还是第一次见,有些迟疑的走了过去。 老太太握住春晓的手,细细道:“年小活泼是常事,只这些日子要受些拘束了,等孩子瓜熟蒂落,你想飞到天上去,老婆子也不拦着,就怕到时候你反而舍不下孩子,一步都不肯离开了。” 这话说的蹊跷,春晓奇怪道:“什么孩子?” 冯氏便笑:“你也是怀过一个的,怎么如今又有了反而弄不清了。” 怀孕! 春晓虽然还有点不确定,但大抵是明白了,这俩人是说她有了孩子了? 怎么可能!她与龚炎则并没有那个啊! 春晓嗓子发声困难,便一直摆手否认,冯氏却道:“一会儿郎中来了脉相上看就清楚了。” 老太太也点头赞同。 不一时孔郎中进门,老太太身前放的汤全凉了她也不急着用,只在一边盯着孔郎中号脉,孔郎中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慎重道:“看日子还有些短,尚且不好断定,再有半个月我再来看。” “不,不……。”春晓想说不可能,就听一串脚步声急促的迈进屋子,挑了隔扇幔帐的龚炎庆面无表情的问:“你说谁怀孕了?” 孔郎中起身,与龚炎则施礼,道:“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润,往来有回旋之气,该是滑脉无疑,只月份太小,还需过些日子再瞧瞧。” 龚炎则越过孔郎中看向春晓,春晓连忙摇头,苦恼于嗓子干哑,只能慢慢说:“不,不是的。” 龚炎则深深看了她一阵,对孔郎中道:“十天后你再来,仔仔细细的再来摸一回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9章 暗渡陈仓⑥-偷盗 第129章 暗渡陈仓6-偷盗 不论春晓怎么摇头摆手,一屋子人没一个不信孔郎中的话的。 龚炎则道:“要不要把责罚推迟,先叫她回下院安心养胎。” “怎么?在我这就不安心了?倒是你,不是说要去趟京城么?怎么也要走个十来日,不如春晓就安置在我这里,孔郎中又隔三差五的来给我请平安脉,倒能顺道给春晓看看。”老太太道。 龚炎则脸色不大好,今早他从窗子跳出去时,差点被个婆子瞧见,虽躲开了,却是满心不爽。春晓明明是他的女人,偏他做的似个采花贼。且也正如老太太说的,明日就要打点行囊进京,堆积的事务过多,此番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到底盼着能与春晓***美景,却是老太太横加阻挠。 老太太笑着道:“是你的,跑不了,还在乎这一两日不见?等你回来就叫她回去。” 龚炎则还想说什么,但见老太太眼底疑心渐起,便道:“我把福海留下。” 老太太不好再驳他面子,点头应允。 春晓急着向龚炎则表明清白,龚炎则却转身就走了,也只盼着晚上他会来见自己。 先不说春晓被这一屋子自说自话的人闹的脑仁疼,只说龚炎则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在往外书房去的路上与孔郎中拱了拱手,笑道:“这事难为先生了,还请先生在我不在府上这几日,照旧说是拿不准小妻喜脉,待我回来,再与老太太说清楚。” 凡医者都知,滑脉并不一定是喜脉,也有可能是女子小日子前后,亦或是痰饮、食滞、实热诸症见者,龚炎则但想夜里春晓为如何讨好老太太辗转反侧,想了这一招缓兵之计,便是想要在他离府这段日子春晓好过。 孔郎中亦笑着道:“老人家是要做晚辈的哄着来,更有老太太,决不可强硬,怕身子受不住。”见龚炎则点头附和,转而道:“不过如夫人的脉象却有些滑脉之相,倒也有可能是怀上子嗣了。” 龚炎则与孔郎中正一说一笑的朝前走,闻听顿住脚,奇道:“怎么说?” “脉象缓劲冲回,亦感如盘走珠,过几日需再仔细瞧瞧,方可确诊。”孔郎中思索着之前搭在春晓手腕上的触感,似喜非喜,似动非动,滑不溜手,微觉古怪。 龚炎则却是知道与春晓许久未曾同房,春晓若非偷丨人,绝不会怀孕,听孔郎中这样说,也全不在意,客套道:“那就请先生多费心了。” 孔郎中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忙拱手还礼,只心里嘀咕:不是最宠爱这位妾室么,怎么听说有可能是喜脉也不见多欢喜? 送走孔郎中,龚炎则来到外书房,福泉正候着,紧随着主子爷进了屋。 “爷,鹰隼昨儿在咱们府上空截住一只飞鸽。”说着将一只竹管奉上。 龚炎则推掉蜡封堵头,从里面倒出一卷纸条,看完竟笑了,道:“这可是好东西,你交给十一,他知道怎么办。” 福泉忙收好,道:“小的本不该多嘴,但是咱们府上截住的东西,爷可有什么吩咐?要不要把府里的鬼揪出来。” 龚炎则嗤地一笑:“她算什么内鬼,顶多是个厌腥人的小鬼儿,不用理会。”原是茜娘飞鸽传书给六皇叔告状,却不知太师府养着一只鹰隼,那只鸽子当即被捕杀,消息落入他人之手,只怕茜娘还不知情。 既是三爷吩咐,福泉便没再说,只请示进京的事。主仆俩又说了一些话,龚炎则便带着福泉出府,直忙活到傍晚才回来,方一踏入府门,就接到京里情况有变,本想晚上去与春晓说明白,这会儿却要提前出门了,又恰巧见夕秋拎了攒盒要去见春晓,便一同去了。 明松堂,春晓自早上恶心吐了一回,再并无不适之感,一整日都在抄经书,老太太想着抄书并不随处走动,对孩子无碍,便没阻止。 龚炎则先去东屋给老太太请安,说辞行的事,随后来到西屋见春晓,不想他才来,寰儿也来了,虽说寰儿立时退避开了,却不得与春晓细细温语,只长话短说:“爷知道你没怀上,别急。”先安抚住有些激动的春晓,紧跟着嘱咐道:“爷稍后便启程,你在家乖乖等爷回来,把你留在老太太这也好,省去许多麻烦,老太太如今以为你怀孕了,自会对你好,你且安心。” 春晓有些懵,龚炎则这么说什么意思?既是知道她未怀孕,怎么还要瞒住老太太,月余查出来,老太太岂不要空欢喜一场? 春晓有些急的忙忍着嗓子疼,细声细气的说:“要与老太太说清楚,不然……。” “等爷回来自会与老太太说,没你什么事。”龚炎则拉住她的手,转而笑道:“爷眼瞅着就要走了,你就没别的说的?” 看春晓傻头傻脑的样儿,龚炎则摇头道:“想也知道,你却不是什么知情识趣的人儿,罢了,等爷回来,爷一句句教你怎么讨爷欢心。”但见春晓脸颊羞红,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包着纱布那面,又深深看了春晓半晌,这才离了去。 龚炎则走后,寰儿进屋来,拉着春晓的手往里坐了叙话,春晓张罗要给她拿点心蜜饯,叫寰儿拦住,就听她笑道:“三爷对你真好,诶,不会是如今你有了孩子才这样吧?” 春晓一听脸又红了,抬手做势要捶寰儿,寰儿一手将她的手臂按住,又惊又笑的道:“我说什么了你连孩子都不顾的要动手。” 春晓一看说不明白,又不好用纸笔上写出来,便也放弃争辩了,蔫搭着脑袋随寰儿怎么说吧。 寰儿又与春晓说了一堆育儿经,全是跟在姑母身边耳濡目染的,后又看了春晓抄的经书,直夸她字些的灵秀,想起一件事道:“听说当日,因着你嗓子被茜娘那个畜生掐伤了,说不出话,在老太太跟前画了两幅画,只两幅就叫老太太信了你说的,叫茜娘好一顿没脸,那画呢?你收哪了,拿出来叫我看看。” 春晓就笑,在纸上写到:“杨妈妈收拾走的,许是扔了。” “不会,杨妈妈最宝贝笔墨了,我早年就听说过,三爷小时候练的字画、看书做的随笔,杨妈妈都极用心的收整起来,就连写错晕了一团墨的都不舍得扔。”寰儿捡了杏子蜜饯吃,吃下去却是将眉头蹙的紧紧的,酸的眼泪要落下来,吸着口水道:“你这哪里是蜜饯,是酸角吧?也忒酸了。” 春晓听说龚炎则小时候读书还会写随笔,十分讶异,那样一个只懂得生意经的纨绔,会读书不说,瞧寰儿说的似还读的不错,再看寰儿齿牙咧嘴的样子,噗哧一乐,也伸手拈了一尝,没在嘴里囫囵了一回便惹的嘴里尽是酸液,忙端了茶吃,才把酸味压住,细细咂摸嘴,竟是沁了醋。 此时寰儿也明白过来,连灌两口茶道:“不会是特意给你备的吧?你好这口?” 酸儿辣女,想来也是老太太一番好意,春晓不好说什么。 这会儿寰儿从怀里掏出个西洋怀表来,看了看,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都这时候了,再不走老太太还以为我要留下用饭呢。你注意休息,别总直着腰板抄经,再累着孩子。明儿得空我再来找你玩。”说着往外走,“哦,对了……”寰儿住了脚,拉着春晓低声道:“今儿李八稳托了镖局,护送茜娘回芦崖镇去了。” 春晓愣了愣,而后点点头,细声细气的与寰儿道谢。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谢错了人。”寰儿吭哧了两声,红着脸道:“李八稳还算明是非,如茜娘这样的就该拘在家里严加管教,放出来就一祸害,没的拖累旁人。” 春晓送走寰儿,独自走到窗口发呆,一时想龚炎则待自己极好,竟不惜模棱两可的哄骗老太太,只为他离府的这段日子叫她仍有人宠有人疼,却不知,他越是这样对她,越是叫她难受。但想逃离,心口就嘶嘶作痛。 转天,龚炎则已经去了京城,春晓在老太太这里除了抄经书并没有其余的事做,她动一动,走一走都要引的多方瞩目,自有丫头姑娘长姑娘短的送她回房,叫春晓好生无奈。好在寰儿过了午歇来看她,两人一处说说话,有时也画花样子打发时间。 如此过了七丨八日,寰儿只要得空便会过来陪她,叫春晓十分感激。 这一日,老太太早上起来便咳嗽的厉害,桂澄去请孔郎中,回来时带的却是旁的郎中,原是孔郎中被宫里的贵人接去看诊了。 来的郎中也是沥镇有名气的大夫,给老太太把完脉,自在那里斟酌推敲了半日才谨慎小心的开出一张方子,桂澄常年为老太太抓药,药材药性也明白的七七八八,细细看了,觉得即便不治病也并无大碍,这才依照方子抓药煎药去了。 老太太咳嗽道:“正巧郎中在,也给春晓看一看。” 春晓吓了一跳,当即心虚的透露出几分不安来,心道:这位郎中可不是龚炎则安排的孔郎中,只怕手一搭上脉,就知晓她并未怀孕了,到时老太太不定怎么失望呢。这些日子,老太太叫厨房变着法的汤汤水水端上来,显见是有着盼头。 后又一想,早晚要戳穿的,好在红绫的肚子是真的,老太太但想起这一茬,该是很快就能释怀吧。 春晓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将手腕递过去。 郎中眼见锦帐落满,伸出一只雪白皓腕,丫头上来在脉上盖了一块帕子,便知是个有体面的妇人,忙敛神静气的细细探起来。 老太太手里捻着沉水檀香佛珠,松弛的眼皮微微耷拉着,几个丫头侍立在座椅两侧,亦沉静的看着郎中把脉。 郎中见状更用心了些,一手号过,换另一只手,左右往来,头有些冒汗了,把手收了回来,就听老太太亲自问:“如何?” “倒似喜脉,只月份还小,掐不准,再等些日子再瞧才能确准。”郎中起身恭敬的回道。 老太太立时笑了,道:“一个两个都这么说,那便是有喜无疑了。”吩咐桂清取银子来打赏,几个丫头应景的朝老太太贺喜,桂澄送了捧着沉甸甸封红的郎中出去。 有丫头伸手把锦帐收起,用金钩挑住,喜气盈盈的与春晓道喜,就见春晓瞪着帐子顶,竟似傻了般。 老太太由素雪扶着到床边,看了春晓一眼,微一叹气:“你的心思我懂,若真要做那狠心的娘老婆子也不拦着,孩子生下来,都依你。” 春晓怔怔的坐起身,待老太太转身往外去,她才机灵明白过来,急道:“我不是,我没有……我……”等等,老太太的意思是说看懂她呈上去的那张字条了?春晓随即激动,手忙脚乱的要下床,被月盈扶住,老太太回头道:“既然你改了心意,就好好养胎,为人母者当刚强。”又吩咐月盈:“她身边的丫头年纪太小了些,不用过来侍候了,你细心稳妥,就留在春晓身边吧。” 素雪等几个丫头面露惊愕,月盈却寻常的福身,应‘是’。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带着几个丫头走了。 春晓按着月盈的手,左右看看,忽地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是说并没有孩子,还是说郑重问一句,是否生了孩子就能得自由? 月盈拉着春晓坐下,倒了碗茶奉上,劝慰道:“姑娘是不是怕三爷,奴婢瞅三爷对姑娘是有心的,与鸢露苑的另几位比,很不一样。” 春晓抬眼看向月盈,月盈年纪不小了,十八丨九的大姑娘,长的只算端正,眼睛不算好看,却充满宁静温和,春晓觉得她并无恶意,轻轻淡淡的笑了笑。 月盈知她嗓子痛,未曾再说起龚炎则,只道:“姑娘要写字么?” 春晓此时心烦意乱,摇摇头,在窗口坐了,望着琉璃窗子外枯萎后仍旧爬在墙壁上的藤蔓发呆。 “那姑娘先坐着,奴婢去煎药。”月盈见春晓点头,转身出去了。 寰儿进屋时就见春晓在窗口娇柔纤弱的犹如风中遗弃的小花儿,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见了也要心生怜惜。她放轻脚步,慢慢走到春晓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枯藤老墙几重枯枝。 春晓觉察到身边有人,以为是月盈,便转过身来打算吃药,看见的却是寰儿,忙笑道:“你来了,快坐。” “别说话了,你一开口我都觉得心疼。”寰儿笑闹着坐了,问:“你看什么呢。” 春晓想说没什么,却是压抑太久没忍住,吐了一个字:“天。” “天儿?啊,今儿天儿挺好,但我瞅着要下雪,指不定明天早上就满世界白了。”寰儿想了想,道:“再不出去走走?” 春晓自打来了老太太这,只在院子游廊里站了站,还没出过垂花门,但一想老太太紧紧盯着自己那股劲儿,又把月盈派到她身边,如今才看明白,老太太是怕她私自跑了或是出什么意外,原来老太太早就看到字条了,也就自己傻,才明白。 春晓才要摇头,就听脚步声窸窸窣窣传来,月盈端着朱漆托盘进来,上满是热腾腾的药,待走到近前,将药碗捧给春晓,道:“姑娘吃了药,奴婢陪您去游廊坐一坐。” “那有什么意思,诶,不如去西厢房,里面有三爷墨宝,寻杨妈妈求钥匙就行。”寰儿极力撺掇起来。 盈月也觉得好,又没走远又得了一处消遣的地方,与老太太一说,果然就叫杨妈妈领着春晓几人去西厢看书。 杨妈妈一边开了锁一边道:“春天天好的时候都要拿出来晒的,里面不但有三爷的东西,还是老太太的小书房,老太太那时候管着整个太师府的生计,整日忙碌,到了晚上也不得闲,在这里看账册要看到夜了才去睡,冬天太困倦时,便在书房歇了。” 春晓与寰儿对视一眼,虽不曾亲眼见老太太当时的艰辛与风光,倒能想到,正房到厢房不过几步之遥,却是直接睡在书房,可想有多疲倦了。 春晓进去就见规格见方的地方,两处隔断,中间是明堂,与龚炎则的外书房很相似,西屋里头盘着炕,能感觉屋子里有干燥的暖意,想是常常要烧火熏熏屋子,以防屋里的摆设冻坏了。 杨妈妈道:“我去取盆清水来洒一洒,屋子太干,怕呆久了嗓子受不了。” 寰儿一瞥眼睛,就见杨妈妈拎来的钥匙就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待杨妈妈出门,寰儿忽地惊呼:“这面墙上尽是书啊,晓儿,你看那本,似三爷笔体。” 春晓张望着走过去,又因摆的太高,月盈搬了梯子来,月盈登高,春晓在下头紧张的盯着。 寰儿一转身就朝门口去了,手指轻轻掠过那串钥匙,清灵的向是拨动水面,很快她拿出一块绿泥,将钥匙的齿印快速的印在绿泥上,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杨妈妈回来了。寰儿面上挂着乖巧的笑,伸手帮杨妈妈给屋子洒水,直叫杨妈妈夸的不行。 再说春晓见许多在外书房见不到的考教书籍累累众数,甚至随意翻一本都能在许多页下角添看到一两句、少则一两个字的感悟与不同想法的批语。 春晓手里捧了一本慢慢翻看,越看越愕然,龚炎则的批语老成犀利,许多批阅只怕写书本人看都要脸热,只看字体张狂却是少年时的字,不由入了迷,中午用膳也不曾回正房去。 再说寰儿见春晓入迷,暗暗吐舌头笑了笑。 翌日,寰儿又来见春晓,见春晓还在看龚炎则批阅过的书,先是借着这书与春晓笑闹一阵,随后掐准老太太来西屋念经的时间,她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不说老太太由春晓并两个丫头侍候给菩萨上香念经,只说寰儿摸到东屋门口,左右看了,趁人不备推门进去,在离老太太的床榻伸手可触的地方,寰儿翻到四个匣子,用事先压好的钥匙逐一打开看了,当看到春晓画的字画后,急急就揣起来,才把匣子原物放回去。 得了字画,寰儿没事人似的出了东屋,晃了一圈后,与春晓告辞。 寰儿出了明松堂,急急匆匆的往二房回,暗暗想着:贼不走空,她也算是贼了。 待在二房见了龚炎文,龚炎文挑着眉问:“回来了,东西到手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0章 暗渡陈仓⑦-连弩 第130章 暗渡陈仓7-连弩 龚炎文就见寰儿从袖子里推出一卷宣纸,知道就是自己想要的画了,把手伸了过去,寰儿却是朝旁边躲了躲。 “怎么,不想给我?”龚炎文木讷的脸皱了皱。 寰儿斜睨着他道:“东西是我拿到手的,七爷想要,是不是得拿点诚意出来。” “嗤……”龚炎文扯了扯嘴角,道:“真该叫我六哥好好瞧瞧你这副样子,总当你是弱不经风的娇小姐,却不知是个市侩的铁金刚。” 寰儿的脸腾的一红,冷笑道:“我是什么样关六哥什么事?你再胡说我叫姑母撕烂你的嘴,罚你见天的陪姑父出门见客。” 龚炎文小时候还好些,说话讨人喜欢,见人就笑眯眯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突然就瘫了一张脸,见人也不大说话,能躲就躲了,王氏与三老爷哪个要带他见客,他都哭丧着脸生离死别似的,把三老爷的好脾气磨的要火,王氏也没了辙,又兼他不爱读书,整日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枯坐,王氏没少掉泪,直到后来生下八子、九子这对双胞胎兄弟,才渐渐不那么揪住龚炎文不放了。 龚炎文呢,后来迷上做木匠活,三老爷觉得丢脸制止过,龚炎文倒也听话,说不弄就不弄了,可随后就请了尊菩萨回来,成日的念经诵佛,甚至从只言片语中传出有出家的念头,可把三老爷与王氏吓的不轻,再不敢管他做不做木匠了。 只一样,怕他性子太过孤僻,一有机会,还是要带他出去见见亲戚朋友什么的。 正如每月中旬,往老太太那里请安,龚炎文是必定要随着去的。 此时龚炎文一听寰儿这样说,眼皮忍不住一跳,道:“话是不是扯远了?起初,我用一枚柿蒂百合凝脂玉佩要换三爷房里的那位当日辩驳茜姑娘的画作,你怎么说的?你说你与她是最贴心不过的手帕交,不过几页纸,有什么难的?” “确实没紧要的,不过是不在她手里,叫杨妈妈收走了。这我不也没想到么。”寰儿气恼的横着流波似的眼儿,道:“后来是谁说的,先不要与杨妈妈开口要,怕打草惊蛇。若不是你这样说,我用的着费心费力的用绿泥印了钥匙齿印回来再做一副钥匙去偷!” 龚炎文道:“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你以为谁胡乱涂抹了一张画就值得杨妈妈收起来吗?别提三哥,三哥是杨妈妈看着长大的,情分不同。旁人的杨妈妈费那些个心思做什么?还不是老太太吩咐的,如此你去张口要,不但要不来,画不见的时候第一个疑心的就是你。” “我一个姑娘,只顺嘴问问,画不见就疑心我了?呸,你埋汰谁呢。”寰儿只觉得自己与龚炎文是半句话多,再不想理会,将画缩回袖子里,转身就要走。 龚炎文见状,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寰儿立时要甩开,龚炎文的手更紧了些,他指肚上有做木匠留下的薄茧,捏着寰儿柔腻的小手竟不想放开了,但见寰儿惊慌的左右看,只得松开,道:“没人看见。” “你还说,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寰儿急了,虽则龚炎文过了年才十二,但毕竟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此地又少有人来,真叫人看见怕是好说不好听。 龚炎文无奈的向后退了退:“这总行了吧。”怕寰儿还是要走,紧着道:“不管如何说,绿泥是我给你的,怎么压钥匙齿牙也是我教你的,玉佩也尽归了你,如今画是不是该归我。” 寰儿冷哼道:“绿泥我现在就拿给姑母看去,看你到时还敢不敢承认是你给我的。”说罢转身再走。 龚炎文忙追上,与寰儿并肩走着,一行走一行道:“你说怎样吧?” “叫我去你做活的地方瞅瞅,我就给你。”寰儿仰着头,翘着下巴,脚下不听的说道。 龚炎文加快几步挡在她身前,深吸一口气道:“成。” 闻言,寰儿嘴角弯了起来。 两人回到龚炎文的院子,名作纯山苑,一进去就见弯弯绕绕的各种湖石,两旁垒叠的假山奇形怪状,假山间隙中的尽是竹子,稀奇的是,如今寒冬,竹子虽不见多翠绿,但也没败了。 寰儿随着龚炎文在小径里走着,眼见院子极大,却并不见亭台楼阁,入眼处除了假山尽是竹子,没得叫人心烦又不安。 待来到一处屏门前才松口气,进了屏门是抄手游廊,此时才觉得还是人住的地方。 与龚炎文一路过游廊,又过了两道屏门来到后罩房,寰儿就见龚炎文在最近的一道房门停下脚步,掏钥匙将门锁开了,忽地余光瞥了眼寰儿。 寰儿立时心领神会,气道:“你有什么宝贝值得我惦记?”想想这么说不对,啐了口,“绿泥一会儿叫丫头送来还你,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满脑子歪门邪道。” 龚炎文道:“那便最好了,女孩子还是该做做针线,整整妆容,等着嫁人就好。” “你!……”寰儿真想扭头就走,可如今就差一道门就看到龚炎文平日都在忙什麽,她怎么也该看一眼再走,也好叫屡次想要见一眼都不得的姑母放心。 这时龚炎文开了门,静静的,似自己开的,寰儿向后退了退,但见龚炎文迈步进去,她微微探头,就听龚炎文道:“你还不进来?” 寰儿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慢慢挪了进去。 进入眼帘的皆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墙围四周尽是长条木板搭起的架子,屋子中间也有长条宽面桌案,上面摆着她见都不曾见过的工具,龚炎文就立在桌边,他身后的墙上挂着半人高的弓箭。 “这都什么呀?”寰儿边看边诧异的问。 “你只说看看,可没说要打听。”龚炎文伸了手出来,“画能给我了吧。” 寰儿眼珠转了转,指着一样小巧的东西道:“这个给我,我就把画给你。” 龚炎文难得的在面瘫脸上挑了挑眉头:“你确定要这个?” “怎么,不舍得?那画就算了……” “这是连弩,又不是你们女子绣花的撑子,你要这个做什么,若非要讹我一样东西,我那倒有初学时做的一些拉线木偶,一匣子,都给你。” 其实寰儿也不是非看中了什么连弩,但凡龚炎文能把话说的顺耳些,也就顺势要了那一匣子木偶,只这么说倒叫寰儿拧上了,赌气道:“我就要这个,旁的哄三岁孩子的少拿来现世。” 龚炎文僵了半日没动,见寰儿也挺着脖子不动,就想这屋里冷,回头再冻病了,心头一叹,把连弩用匣子装了递给寰儿,嘱咐道:“这个虽然射程小,威力一般,你却不可乱动,若真喜欢,就拿在手里瞧瞧便算了,箭槽里的箭我已经取出来了,一共十支,你万不可随意放进去。” 寰儿听的迷糊,却装作很懂的样子把匣子捧在手里。 龚炎文看着摇摇头,还是不放心,又絮叨了一阵,惹的寰儿直说:“少唠叨两句吧。” 龚炎文沉默寡言木讷无语是出了名的,与她说这许多还没留意,此时便是一怔,随即吧嗒闭了嘴。 不说送走寰儿后龚炎文细细的看春晓的画,只说寰儿捧着个匣子回去,把绿泥装到攒盒底层,上面摆放了浸了醋的蜜饯和放了许多蜜糖的糕点在掩护,叫心腹丫头给龚炎文送去,龚炎文则把装的木偶的匣子当作回礼给了寰儿。 之后看了眼那蜜饯和糕点,放到一边当摆设。 寰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等丫头回来了忙问:“七爷吃了么?” “没有。”丫头摇摇头,没敢说糕点直接当了摆设,怕姑娘在鼓捣什么出来,叫太太知道了不好。 也是奇怪,姑娘与谁都和和气气,细声细语的,唯有七爷,见面就吵,吵再好,好了再吵……。瞅着姑娘与七爷在一块倒比六爷有精神头。 正这样想,六爷龚炎鹏走了进来,道:“寰妹妹在么?” 寰儿一听,忙叫丫头把匣子放好,起身迎了出去,明堂里,龚炎鹏手里拎着个笼子,见她出来,上前道:“瞧我给你弄什么来了?” 笼子里是只小黑猫,看起来两三个月大,喵喵叫着。 寰儿最喜欢这些小东西,脸上漾起了笑,伸手去逗那猫,问他:“哪弄来的,真好玩。” 龚炎鹏把笼子放到桌子上,笑道:“我一个朋友家里的,统共四个,属这个花色好看,知道你喜欢就讨了来,爪尖儿都剪了,不怕被它抓伤。” 寰儿愈发高兴了:“还是六哥好,不似那个……啊,以后我就不怕闷了,正好明儿带去与春晓一起玩。” 龚炎鹏瞅着寰儿娇娇柔柔的逗着小猫儿,那一颦一笑,竟似猫爪儿似的挠着他的心肝,痒痒的。 …… 且说春晓在老太太眼皮底下‘养胎’,几日来再没恶心呕吐,再有月盈在一边盯着,吃喝不懈,倒是面色红润起来,脸上与喉咙上的伤也渐轻,孔郎中来把纱布摘去,叫春晓不必吃药了。又有龚炎则从礼亲王那求来的去疤良药,名为雪云膏,用在脸上倒也清凉。 孔郎中走后,寰儿从屏风后出来,拎着小猫笼子坐到春晓身边,看着她的脸,就见嫩白的脸颊上如同刻意画了一笔红痕,着实不美,越看越气,道:“这个茜娘,就该当时叫她死在红湾阁。” 春晓伸手摸了摸,淡淡笑了笑,看向被黑布蒙着的笼子,道:“这什么呀?神神秘秘的。”虽说声音还些沙哑,但说起话来并不觉得有多痛了。 寰儿便也跟着转了话头,笑道:“就是只小猫儿,来的时候怕老太太看见不许我带进来,叫我罩了层黑布,你看,有趣着呢。”说着将黑布掀开,里面正是小猫。 春晓也喜欢这些东西,幻境中好似还养过兔子,也不知是不是重生前的事,若是真的,可见人不管外表怎么变,喜好性子是不会变的。 寰儿见春晓只看,却不敢摸,便道:“剪了爪尖了,不伤人,你摸摸。” 闻言,春晓小心的伸了手,用指头去碰笼子里的小猫,不想方才还与寰儿玩闹的小猫,忽地炸气了毛,细小的尾巴变的犹如蒲扇大,两只眼睛瞪的溜圆,身子紧紧贴着笼壁,远离春晓的手指,并且喵喵叫的凄厉。 把寰儿与春晓吓了一跳,好一会儿寰儿才道:“未曾想是个怕生的,不打紧,过一会儿熟了就让你碰了。”这时月盈送孔郎中回来,一见是只猫,忙走过来劝两位姑娘别玩这个,太危险,又说春晓怀着孕,最忌讳这些了。 寰儿被说的面红耳赤,到底觉得被个奴婢训斥下了面子,气恼的拎着猫就走了。 春晓怕寰儿伤心,嗔怪的说了月盈几句,月盈眼见寰儿走了,听春晓这样说也觉得有些过了,毕竟主仆有别,当下有些后悔,道:“不如奴婢备一些寰姑娘爱吃的糕点去瞧瞧,给姑娘赔个不是。” 春晓想了想道:“不若我与你一同去,我好久都没出过院子了。” 月盈本来想说三爷就快回来了,等三爷回来陪姑娘逛园子是一样的,后来又想老太太方才说后儿要去上云庵进香,到时也要带着春晓同去,显见是允许她出去走动的,于是便道:“也好。” 下晌灶上做了芝麻糖糕,是寰儿喜欢吃的,月盈装在攒盒里,陪着春晓往寰儿那里去。 此时寰儿正在屋子里转圈,正因着上午的事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就这么走了,想春晓在后头说了许多好话,还送到二门去,自己还是拧着性子走了,不知春晓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性子不好,再不与自己交往了。 在这太师府里,能与自己投缘又说的上话的,几年来也就遇到个春晓,就这么撩开,心里好难受。 正胡思乱想,外头丫头高声道:“俞姑娘来了。” 春晓出明松堂都难,怎么可能到这来?寰儿愣住,等帘子掀起,见真是春晓,顿时笑了,上午那点子不愉快自然就散了。 春晓也松了口气,道:“能到你这来,我都觉得是在做梦一样。” “什么做梦,等肚子月份大了,老太太也就不怎么盯着了,如今是要小心些的。”寰儿安慰了春晓一阵,又笑,兴致勃勃的为春晓取了许多东西出来。 春晓见有平日里绣的帕子、打的络子、做的荷包,也有钗环脂粉,还有一些小画,两人热热闹闹的说了一会儿话,春晓趁机替月盈说情,叫月盈进来给寰儿赔礼道歉。 寰儿不想春晓为难,当着月盈的面吃了她送来的糕点,算是轻轻揭过了。 随后寰儿把龚炎文给的木偶拿出来,两人摆弄起来,但见春晓每一样都细细的看,不住啧啧的称做的好,寰儿来了兴致,把那连弩也拿出来给春晓看。 春晓一见那弩就错不开眼,稀奇的东看西看,箭槽、麻弦、扳机都一一的仔细看过,又放在手臂上扣住,抬头问寰儿:“有箭么?” 寰儿见她还懂得把弩安置在手臂上就是一愣,忙道:“有,有十支。”从匣子底层翻了出来递给过去。 春晓把十支箭都放进箭槽,娴熟的将隔板推上,扳机一扣,对准高几上的摆瓶啪的射出一箭。 寰儿吓的啊了声,随即捂住嘴,就见摆平微微晃了晃并未被射中,紧跟着后面墙壁传来一声闷响。 春晓也站了起来,看起来竟似才回神,脸上露出惊愕与释然。 原是方才连弩拿在手里,她便进入了幻境,与前几回一样,身处之境分外真实。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黄沙,苍穹无垠,风沙遮眼,她在马上颠簸,身后有个人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一只手臂拉着马的缰绳,两人疾驰着,耳边哭嚎着风声,就听那人大喊:“射!”她的手臂就如同自己有了意识,伸直向后,扣扳机,嗖的急速射出。 这时寰儿惊呼,将幻境惊动,叫她眼前天旋地转,霎时间回到现实。 “你……”寰儿只吐了一个字,也顾不上春晓,忙跌跌的跑到架子后,又是一声惊呼。 春晓反应过来也跑了过去,就见墙壁上深深射穿一个洞,小拇指大小,箭头插在里头悍然不动。 寰儿与春晓对视着,寰儿张了张嘴,自言自语道:“不是说射程小、威力弱……小七这个大骗子!” 晚些时候,月盈陪春晓回明松堂,回去的时候捧着寰姑娘给的回礼,也不知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 转天要去上云庵进香,头天晚上老太太就叫桂澄来问有什么要准备的,春晓正在屋里摆弄连弩,忙把连弩扣在手臂上,放下宽大的袖子遮掩住。 桂澄的那双眼睛总是不安分的,明明是在给春晓请安,偏溜溜的把四周都扫了一圈,道:“依照往年的惯例,老太太要在上云庵住上三日,姑娘多带着些保暖的衣裳,手炉汤婆子都不能少,山上虽风不大,却比山下冷。” 春晓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月盈是个能干的,光是披风就备了三件,叫老太太放心。” 桂澄瞥了眼一言不发只在一边收整的月盈,讪讪道:“月盈姐姐去年还在为老太太收拾东西,今年已经在姑娘身边侍候了,日子过的真快。” 春晓见月盈只‘嗯’了声就去旁边挑选首饰了,不由想起上回要去大太太的庄子里,一个晚上兵荒马乱的,夕秋、思晨几个忙得兴高采烈,如今却只有月盈一个人在忙碌,真有种繁华一瞬即逝的感触。 桂澄见这对主仆都不吭声,也觉无趣,告辞走了。 她一走,月盈把妆奁匣子盖好,道:“姑娘早点歇着,明儿好有精神。” 翌日老太太带着春晓出了明松堂,先坐了轿子到西门,又下轿换马车,在门口,春晓撩眼就见红绫托着肚子立在那候着,与老太太施礼后,由小暮搀着上了马车。 “她……”春晓有些迟疑,如今红绫是姨娘,不见面也就罢了,见了面理应她去请安才是。 月盈却仿佛未见,平静道:“姑娘上车吧。” 春晓见红绫也没朝她这边看一眼,微皱着眉,由月盈扶着上了车。 一行人出了太师府直奔上云庵,而上云庵的庵主正是几度与红绫联手为难春晓的上云师太,春晓知道是她,心里厌腥,想着到了上云庵,只跟紧老太太,有老太太在,想那上云也不敢在使幺蛾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1章 暗渡陈仓⑧-旧怨 第131章 暗渡陈仓8-旧怨 上云庵本是孤山小刹,而沥镇古刹繁多,它就越发显的不起眼,直到七年前庵里换了住持,又搭上了太师府这条线,修缮扩建庵堂,推出有名的斋菜,又有住持定时在节气里免费发放福袋,渐渐名气大了,香客也多了,时至今日,已与沥镇三大古刹齐名。 上云师太半路出家,与沥镇各大权贵之家都有交集,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与太师府老太太也有多年香火交情,老太太亦是每年必来上云庵进香、斋戒、听经三日。 今年来的比往年晚了半个月,上云本还忐忑不安、胡乱琢磨,待接到信儿说会来,才把心放肚子里,急急操持起来,收整斋房,制定斋菜,肃清东院,只等老太太这位金主大驾光临。 再说春晓一行人到了山脚下,因着马车上不去,几人都下了马车,改成乘坐轿辇,老太太自然走在头前,随后该是红绫,只月盈却从容的扶着春晓先上了轿,春晓在余光里看着红绫,就见她似乎怔了一下,而后抓住扶着她的小暮的手,捏的紧紧的,小暮眉头微蹙,手往回抽。 正担心在老太太跟前闹的不好,红绫忽地朝她看过来,目光幽幽,好似暗箭,春晓定定的与她对望了一阵,还是红绫先缩了回去。 春晓虽善,却是‘记吃记打’的性子,害她一分都要防一辈子,何况红绫屡次三番出手,前几回不过是掐尖耍性子的手段,后来叫珍儿做下的那件事却叫人必须当真。 眼瞅红绫伸手要扶小暮上轿,小暮却躲了,红绫这时的脸色再没撑住,阴沉的压低嘴角,死死盯了小暮一眼,小暮耷拉着眼帘,摆出浑然不觉的样子,叫红绫恨的牙痒痒,前头跟在老太太轿子跟前的桂澄问了声:“怎么还不走?要赶头柱香的。” 红绫身后还跟着杨妈妈与几个体面的婆子,年纪大了,也是要坐轿的,闻听都朝红绫看过去。 红绫只得扶着竹把手坐上轿子,一前一后抬轿子的粗壮妇人喊了声:“起!”轿子便抬的与妇人的肩膀一样高,晃晃悠悠的追着春晓那乘轿子去了。 紧跟着后边的轿子依次抬起,在林间的小路上如蜿蜒长龙有条不紊的向山上去。 春晓坐着轿子看身畔掠过的风景,只觉此山怪石嶙峋,树木错综繁杂,远处望,峰顶却是一片绿,想是种的松柏,山路崎岖,想要到达那片常绿之地还有走一些时候。就听月盈道:“姑娘是不是觉得这山里荒凉可怖。” 春晓微微点头,道:“不知这是什么山?有什么灵验所在?” 月盈道:“这原本就是荒山,并不曾有什么稀奇的。”看着春晓笑了笑,接着解释道:“只咱家老太太信它,这些年香火才兴旺起来,又不好说是荒山上云庵,只随上云取名小云山叫着罢了,在县衙的地志里却还是个没名的,既是没名的荒山,哪里有什么好景致可看。” 春晓恍然,不知老太太为何就信了上云庵灵验,她却觉得似荒山野鬼出没的污秽之地。这话却是不能说了,叫老太太知道不得了。 正胡思乱想,忽地身后有人‘呀’了一声,春晓与月盈回头,就见红绫的轿子歪了一下,红绫差点从上面翻下身来,吓的身后看到清清楚楚的婆子们一大跳,小暮再想躲着红绫也不能袖手不管,忙上前去扶,待红绫坐稳,可把众人弄出了一身冷汗。 红绫捂着胸口,显见也受了惊,一根手指前后指着抬轿子的两个妇人,煞白着脸尖声道:“你们俩竟敢害我,看到了山上我怎么处置!一个两个的牛鬼蛇神以为我就怕了,我告诉你们,我有神仙护体,谁也别想碰我和孩子!” 春晓本还担心她的肚子,一听她指桑骂槐的说自己是牛鬼蛇神,顿时冷笑着摇头,转过身来,暗想:以为谁都跟她一样见天的就知道算计人,谁投胎做了她的孩子也是可怜。 前头桂澄又问:“后头怎么了?老太太说了,佛门净地且肃静!” 红绫被噎住,气的涨红了脸,狠狠捏了帕子,似不解气,还想伸手去掐小暮,小暮却是慢走了一步,叫她抓个空,红绫的手便在半空僵住,窘迫下重重锤了下竹把手,轿子跟着上下呼扇一下,她不敢再乱动,却是恼恨的咬紧了下唇。 山路难行,足足走了一个来时辰才到得山门,众人下了轿子,春晓上前扶住老太太一只手臂,与在山门等候多时的上云师太见礼,上云眼角微挑,虽是道袍着身,面上无妆,却掩不住风韵犹存。 双方见了礼,上云道:“请老太太到大殿请头柱香。” 老太太点头应是,神色十分庄重。 上云投眼到春晓身上,春晓忙双手合十,垂下眼帘做出虔诚来,心里却在嘀咕:往日见上云只觉做尼姑的相貌算不上端妍,又满嘴胡言乱语的陷害人,全无佛家慈悲,如今再看,更是半点佛光没有,眼角这抹遮不住的春意倒与丽星阁的鸨丨儿丽姨神似。 她曾经就觉得上云看起来不洁净,今日更是半分不想入眼,是以只低着头、垂着眼帘。 倒是身后的红绫上前来主动与上云施礼,双方其乐融融。 待老太太迈步进山门,上云忙陪同在老太太身旁说话,春晓就见红绫并未跟上来,转了个身到一边与那两个抬轿的妇人理论,忙给月盈使了眼色,月盈走慢几步,滞后观望。 没一会儿红绫赶了上来,老太太斜眼瞅了瞅,并未说什么,叫素雪递香,叩向佛祖敬上。 春晓、红绫在老太太身后跪地叩头,直至尼姑念的经文停下,才在丫头的搀扶下起身。 老太太转过身来道:“都说小云山荒芜,却是各花入各眼,有心人自能看出不同来,你们可带着丫头婆子在附近走走,若是累了的,就先回房歇着,中午有斋饭。”说到这微微一笑,与上云道:“你们这的斋饭可不是寻常吃的到的,确实有乾坤。” “阿弥陀佛,老太太过誉了。”上云眼底得意,嘴里却说这谦逊的话。 老太太的意思是将春晓两人打发了,春晓本想着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如今却不行了,只得裣衽施礼告退,与红绫前后脚出了大雄宝殿。 盈月正从台阶下上来,与春晓对视一眼,笑着上前扶她。 红绫带着小暮本走在了前头,这时回过头来,笑容讥讽:“不愧是三爷跟前得宠的人儿,却是没把我这个姨奶奶放在眼里了。” 春晓顿住,知道她是在说见礼的事,原本福一福身子,说一句‘请姨奶奶安,姨奶奶千秋。’也没什么,偏这个时候她想起龚炎则陪红绫用午饭,必也是有说有笑、嘘寒问暖,不觉心里揪痛、鼻头泛酸,抿了半晌唇瓣,却是张不开这个嘴,低不下这个身。 红绫瞅她脸发白,左脸颊上一道红痕丑陋难看,越发痛快起来,才要打压春晓一番,忽地瞥见大殿里桂澄的身影挨近门槛,于是哼了声,尖锐道:“为什么你做不成姨奶奶呢?之前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你惋惜,如今却是明白了。因为呀,做主子呢,是要有度量的,如今你不行礼我大人大量的便允你一回。再有当日我抬位分,三爷也与我说过:大事少计较,小事不计较。如何?看在这句话上,为家和万事兴上,不与你计较了,只下回,可不好叫你再无礼了。” 红绫说罢深深看了春晓一眼,扭过身子,慢悠悠的下了台阶,似身后的春晓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春晓明知道红绫尖酸刻薄是故意来添堵的,可就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同在一个院子里住,低头不见抬头见,今天这一幕是怎么避免不了的,月盈在一旁叹了口气,安慰春晓道:“姑娘别理她,早晚您也是要被抬位分的,她若不是有个肚子,哪里有她得意的日子?” “那有谁得意的?”春晓呐呐的轻声,心口难受,想起龚炎则对自己的疼宠,许是对旁的女人也一样,就觉得自己如今难受都是笑话,她盈眶含泪,哪里是红绫惹的,到底还是怨在龚炎则身上。 月盈并不知她的想法,只当红绫可恶,想起山门前的事,忙道:“她也有脸说度量?若真把三爷的话记在心里,也不至于在门口压着婆子不给那抬轿子的钱,几个辛苦钱罢了,不过是颠了她一下,就这样计较个没完没了,还是婆子好说歹说的少给了几个铜板才了局。” 说完也不见春晓应声,显见还在伤心,月盈无奈的暗暗摇头,这时桂澄从门里出来,张头朝红绫去的方向望了望,会转头来又拿眼溜着春晓,眯着眼睛笑道:“老太太听上云师太讲经去了,我也不用在跟前侍候,姑娘预备往哪逛?我来过几回,认得路,就想过来陪着姑娘一道走走。”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素雪圆滑,月盈稳重,桂清忠心寡言,春晓看在眼里,心里自有一杆称,唯独桂澄,虽伶俐却总显的不安分,如今还是在外头,更不敢与桂澄走的近,春晓本还低着头掩饰发红的眼圈,此时抬起头来,苦笑道:“才上山时被风冲了头,又迷了眼,正想回去歪一会儿,多谢你的好意了,却是不打算去哪逛的。” 桂澄假模假样的忙道:“那快回去歇着,月盈你去打盆温水来,给姑娘敷一敷眼睛。”月盈在老太太跟前侍候时,桂澄一口一个月盈姐姐,再不讨月盈喜欢,这称呼也不曾变过,现下却是指派的口吻直呼其名了,可见其势力虚荣。 月盈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冷声道:“不老你费心。”说完与春晓道:“奴婢扶姑娘走。” 春晓蹙了蹙眉,由月盈扶着下台阶去了,看盈月的神色,倒比红绫更有把桂澄当作尘埃的意思。 且说山门外,为红绫抬轿子的两个妇人,对半分了银子,比其他人少了十来文,其中一人与同伴低声道:“你故意的吧,方才,故意颠了那么一下。” 那妇人长的四方脸,五官端正,但因常年在这山里抬轿子做粗使活计,皮肤黑红粗糙,一双大眼睛瞪起来铜铃大,咬牙冷声道:“若不是怕连累你,我就一下摔死她。” “你这又何苦?山子都死了,你……你不会还没叫山子入土为安吧?” “她不给我儿子陪葬,我儿子怎能安息?”妇人恶狠狠的道:“当初就因着山子多看她一眼,她就下毒害死山子,这样的毒妇该死。” “真就只是因着看她一眼?”那妇人有些不解,也是不敢置信。 “我能凭白冤枉人么。”妇人眼圈挣红,伸出袖子抹了把,哽咽道:“山子亲口跟我说的,我记得真真儿的,那天山子回来,傻乐了一晚上,说红绫姑娘跟画里的仙女儿一样,还对他笑来着。我那个傻儿子诶,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又一天跟我说,他要去见仙女儿了,当天晚上便没回来,随后连续七天都不见人,我心里发慌,到处都找了,知道咱们这后山的峡谷里常有老倒,我就去了峡谷,也是我儿子盼着我呢,我才一进去就见他孤零零的躺在那,面皮发黑,七窍流血死,不是毒死就是怎么死的!” 这话妇人同伴不止一回听过,可还是不懂,怎么就确准是人家姑娘害的呢,但见妇人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好再逆着她来,只上前安慰的拍着她的手臂,低声道:“报仇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也看到了,人家是太师府里的姨奶奶,哪里是你我这样的粗人近的了身的,还是算了吧,咱们草民的命不值钱,听我的,还是把山子埋了。” 妇人却魔障了般摇头,哭着咬牙:“山子死了,我这寡妇还有啥奔头,那个毒妇倒活的快活,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事我不拖累你,如今你就下山去,我在这寻机会。” 同伴见劝不动她,又担心惹麻烦,匆匆忙忙的躲祸去了。 这妇人虽满腔仇恨,却不是个蠢的,她先去与那婆子哭诉,“求妈妈给我个活计吧,我什么都能干,不瞒妈妈说,我的儿子撇下我走了,我屋没两间田没两分的实在活不下去了,您行行好,给口饭吃就行。” 那婆子是在老太太院子里管着采买的,有些权利,又见妇人膀大腰圆的有力气,便道:“我们就在这呆三日,三日后就回去了,不如你先跟着打个杂,若要跟我们走,便要签身契的,老太太跟前不用外人,趁这三日你想好了,三日里不算工钱,供你吃住,三日后若不随我们家去,就按一天三十文的工钱付给你,如何?” 这是极讲道理的了,妇人心想:不是为我儿子报仇,真要下山与人说老太太仁善了。 婆子问妇人叫什么,妇人怕节外生枝,报了真名字出来:“范氏,男人姓王。” 婆子一愣,笑道:“真是缘分,老太太娘家也姓范,乃是伯阳大姓,追根论源,许是与你还是亲戚呢。” 范氏跟着愣住,这倒是真没想到,看来就凭这个姓氏,离着那毒妇就更近一步了。 范氏随婆子进了上云庵,两天来做一些打杂的活,眼瞅着再一天太师府的人就要走了,她却还没寻到机会对红绫下手,不禁有些急了,思来想去,决定晚上动手。 是夜,老太太等女眷住的东院一片宁静,除了风声,便是怪鸟的叫声远远传来,范氏一直躲在暗处,冻的四肢僵硬,双目专注的盯着红绫的屋子。 这个院子的正房住的老太太,左边厢房北屋里住的一位妾侍,听说是与红绫极不对付的俞姑娘,住在对过西屋的便是毒妇红绫,只晚上歇寝都要拴门,想顺顺当当进去,再顺顺当当把红绫掳出来不易,但她非要活的压去山子的身前,用山子的手把她杀了才解恨。 范氏越是这样想越发兴奋,冷了身子的血液也在这一刻奔腾起来,瞬间瞪圆了眼睛,面皮都跟着涨的滚烫,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腰上的绳索和麻袋,手里握着短刃,一只手背后,一只手攥紧了拳头,慢慢挪着脚步,似不紧不慢夺命的鬼差,眼底透着阴冷的光。 来到房门前,她敲了敲门,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足够人听的见。 很快,东次间先有了光亮,过了几息的功夫,西次间也燃气红烛,光影飘飘,两个女子的身姿印在门格上,就见两人碰了头,一人问:“谁呀,这么晚还来叫门,姑娘们都歇了。” 范氏在外头轻轻应了声,倒也似为难才来,“奴婢是新来的范氏,老太太要奴婢过来送东西的,不用惊动姑娘,给您两位就行。” 闻言更没错,且还是住在庵堂里,虽不是在家,但从未出过什么事。屋里小暮与月盈对视一眼,把门缓慢的推开了。 就见外头站着范氏,身上穿的两层夹袄,肩上又披着厚衣裳,哆哆嗦嗦的立在外头,显见正受冻。两人忙把这两日总在院子晃,干活勤快,比家生子还讨喜的范氏让了进来,月盈道:“老太太叫你送什么打紧的东西,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及。” 范氏边假意朝明堂座位上去坐,边伸手掏衣怀里的东西,因着这个动作,两个侍婢都被吸引去了视线,范氏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往后一退,两人还看不出什么,她就站到了两人身后,就看她突地手往上一扬,随即被手砸晕了去。范氏的手因着惯常做力气活,这一左一右两下的功夫,俩侍婢来不及喊一声,就都委到地上。 范氏趁热打铁,几步朝西次间去了,推开门,就见红绫躺在床上正睡的沉,她无声冷笑着,把麻袋绳索抖落出来,走到床前,娴熟的将人先捆住,用个袜子塞严嘴巴。 此时红绫早醒了,吓的惊叫,恰被堵住嘴,声音便做呜呜声,随后眼前一黑,被范氏兜头到脚的投进麻袋里,上前下腰这么一扛,红绫便被扛在肩头。 范氏几步出了屋子,见被砍晕的丫头们还在地上躺着,朝东次间看了两眼,白日里见春晓不大出屋子,连话也不多说,显见是个省心的,并不用去理会,径直走了。 小云山她比谁都要熟悉,抗着不时扭着身子的红绫七转八转的朝家去,山子的尸体在家里一间杂物室停放,打算回去就如杀鸡般放这毒妇的血祭奠。 大约走了两刻钟不到,林子里蹭蹭出来两道人影挡住范氏的去路,范氏被吓的僵在原地。 借着微薄的夜色看,两人都穿着短打衣衫,脸上围着面巾,其中一个端详着紧绷神经的范氏,道:“未曾想你动作这样快,把人交给我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2章 暗渡陈仓⑨-追踪 第132章 暗渡陈仓9-追踪 范氏常年在山里活动,自然听说过山匪,但小云山孤山峻岭,山上只一个上云庵,不曾有旁的人家,且上云庵也与左近的山匪打过招呼,并不曾来找麻烦。现下半夜里出没的这两个人该不是山匪,却又把面目遮掩住,想来不是悍匪也是歹人。 只范氏既然做出绑了太师府姨奶奶勾丨当,便是已经是豁出命不要,身子僵了僵,绷直了筋骨,一只手扶着肩上的麻袋,一只手被在后面,握着短刃。 两个男人见她不说话,铜铃大的眼睛含着戒备和敌意。 之前说话不屑的瞥了范氏一眼,伸手拿出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能看出里面塞满了东西:“说好的五十两,分文不少。人放下吧。” 范氏直直的盯着那银子看了看,将短刃掖在身后腰带里,伸手就去接荷包。 那人的手臂微微一抬,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接货。” 身边的人随即向范氏靠近,范氏也向前走,做出一手接荷包一手叫人的姿态,忽地手上一抄,掠走荷包,范氏扛着麻袋转身就跑,别看是个女人,在山里跑夜路却似长了双飞毛腿,嗖嗖两下就跑出去大段距离。 两个蒙面男子都是一愣,随即被吩咐接货的男子一纵身就追了出去,看那股子狠劲,该是觉得自己被耍了,绝不能轻饶了范氏。而后被人抢了荷包的男子也跟着追了上来。 范氏凭借几十年行走山路,又对山里环境熟悉,虽不能立时甩了这两个人,一时半会却也不会被追上。 就在两方‘人马’你追我赶的时候,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人同样在肩头扛着个麻袋往山下来,正与路上飞奔的两伙人走个碰头,前头的范氏不说,只身后追来的蒙面人见状就又是一愣。 “你是谁?”两人几乎是同时低喝。 那人才要回答,就见先遇到的范氏转个身不在小路上跑,而是钻进了密林,很快就瞧不清了去向了。 紧跟着两个蒙面人到了近前,一人二话没说就把她肩头的麻袋拽了下来,两下将麻袋口扯开,另一人也凑了过来,就见里头昏迷着一个姑娘,长的平平常常,并非大爷形容的姿容出众,国色天香。 当即恼了,恨声问:“她是俞姑娘?” 扛着麻袋后来的也是个妇人,打扮的同太师府里带出来的仆妇差不多,却是个面生的。妇人也跟着看了眼。 方才她进厢房就见明堂里躺着两个姑娘,一个身板子宽大的如同个少年,另一个倒是杨柳细腰的,容貌却与这些人形容要找的差的天上地下,可东西次间里都没人了,就这俩姑娘比较,她偷了这个身材纤细的来,难道也不是? 可若都不是,大半夜的姑娘不睡觉,能跑去哪去? 妇人但见两个蒙面人杀气腾腾不好惹,而她只是求财,生意不成和气散,便道:“我也并不曾见过俞姑娘,但屋里就两个姑娘,并没见什么倾国倾城的。”转而又道:“说好的,就算办不成也给我十两银子的报酬,你且把银子给我,我把她再送回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不叫你们惹麻烦。” 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均都朝树林里看,想来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两人二话不说就往密林里钻,打算继续追。 那妇人大半夜忙活一场岂肯毛都没碰到,立时呼叫:“银子,不给银子你们别想跑。”随后扛起麻袋也跟了过去。 虽是荒山野岭,连个鬼影都没有,可也不容她这么大呼小叫,一个就想动手了结了她,另一个却留了心眼,摆手做了个手势,扭头与妇人道:“你不是山里的猎户么?那这片山一定很熟了,你给我们带路追她,追到她就把银子给你。” 妇人喘着气道:“骗鬼呢,先把十两银子给我再说。” 这是个不怕死的,殊不知其中一人按着刀柄强压杀意,就听同伴与妇人道:“她不仅抢走了我们要的人,还抢走了事先说好给你的报酬,整整五十两雪花银。且如今我们身上并没有十两银子,这是惯例,出来办差不带私财。”意思是他们这样的人走到哪都能弄到钱。 妇人这时才有些怕了,利益与威胁同时摆在她眼前,但想起有五十两雪花银,狠下心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赌一把如何发达? 妇人点头应了,扛着麻袋在前头带路,解释道:“这山里看着四通八面,其实也就那么两条路可走,再往边上去就是悬崖峭壁了,她总不该抢了人抢了钱的去跳崖吧,二位只随我来就是了,必叫她跑不了。” 三人组成小团伙,在密林里急速巡索起来。却不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 茫茫夜色,枯枝虬结,灌木丛中一裙装女子拨开这些半人高的野草,艰难穿梭在里面,眼前已经看不到那些人的踪迹了,好在还能听到脚步声,夜里但凡他们经过哪处,一些老鸦也要惊的叫两声。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听远处有人惊呼,随即脚步声急促起来。 春晓急的踮脚,却看的不远,今儿的月亮还时不时的被云层遮挡,眼前黑咕隆咚一片。 她朝四周看了看,急忙走到旁边的树下,树干有一人环抱那么粗,却是附近最细的一棵了。再不多想,掖好了裙摆抱着树干往上爬,却是手臂没力气,手也纤细小巧的抓不住树干,努力了两回都没成事,倒把手心弄的火辣辣的疼,没办法,只好顺着声音再靠近一些。 这时,三人团伙已经把范氏包围了,范氏扛着人形麻袋谨慎的向后退着,余光里瞥到那个妇人气喘如牛,肩上也扛着麻袋,竟是追了这么久也不曾丢弃。 那妇人倒也敏锐,喘着大喝:“把银子还我!那是老娘该得的,你要不要脸!” 两个蒙面的一听就知不好,果然就见范氏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扬手就丢给了妇人,那妇人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一时分神,范氏趁机就朝妇人的旁边冲了出去。 妇人急不可待的拉开荷包的带子,见里面不过一两来的碎银子并几个铜板,当即察觉上当,气的破口大骂,揣好荷包,扛着麻袋又跟着去追。 春晓此时离这些人也就十来步远,周围灌木丛渐渐稀疏,树木也稀少,地下的石头多了起来,行走时脚下酸疼,跟着追了一阵,就见地上躺着个麻袋,才想过去,忽地又顿住脚,警惕的左右看了看,怕是有诈,终是不敢冒然的过去,只在一棵树后藏好。 不过半盏茶的时候,妇人急匆匆的回来,伸手拽起麻袋扛上,又气喘吁吁的跑了。 春晓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由恨的跺脚,连忙跟上那个肥硕的身影。 这一回走了很久,春晓只觉得脚走的肿痛,因走的太急,虽是穿着夹袄出来却不觉得冷,反倒后颈出了汗,嘴边哈着团团白,。又爬过一个斜坡,春晓愣住,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竟是跟丢了! 正想返回寻觅踪迹,就听有说话声:“是个大肚子的!不是俞姑娘!” “说,你偷出来的是谁?”男人厉声问,显见没了一点耐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范氏硬着脖子嚷道。 “我说你咋这么不要脸,那是给你的银子啊,你咋好意思伸手?”随即传来悉悉索索的撕扯声:“这是我的。”银子哗啦啦的响。 “不说?弄死你!”男人暴怒。 搁谁身上脾气也好不到哪去,大半夜跑了半座荒山,结果把人追到了发现还不是要找的人,不疯已经不错了。 春晓侧耳听着冷冷一笑:一口一个俞姑娘,找的不正是自己么?且回回头,就在你们身后呢。 “我本来也是要死的!”范氏忽然大声道:“只要她死,我怎么死都可。” “她是?……”男人没再说话,也不知那范氏被没被害死,就听妇人道:“这肚子得有五个月了吧,该是与那姑娘一个屋的姨奶奶。” 男人冰冷道:“管是谁,既然都醒着,也不能叫她们回去了,都料理了吧。” “呜呜……”有人在挣扎,呜呜咽鸣。 春晓再忍不住,手脚并用的爬上山坡,顿时感觉寒风呼呼吹来,披散的头发被风吹胡乱飞舞,她抬手拢住挡住眼睛的发丝,循声而望。 原是道悬崖,崖下是一道可见峡谷,呜呜声正是从峡谷传上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3章 暗渡陈仓(终10000+ )- 逃妾 第133章 暗渡陈仓(终10000+ )- 逃妾 他们这些人不可能是从崖顶跳下去的,必然有下到峡谷的途径,只春晓不敢跟的太近,并未看到。此时前后张望了一回,见不远处的野草有踩踏的痕迹,忙过去查看,两手分出条路来,往前去,到头是个阔大的洞口。 她犹豫了下,但听峡谷里的声音渐渐消弭,怕是去的晚了月盈便要殒命,便不再踟躇,弯腰进了山洞,洞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春晓又不愿意扶着石壁,怕上面有脏东西,探着脚慢慢向前挪动,脚下冰寒且打滑,该是结的冰。 好在蛇这种软骨东西在冬天就是废物,不然她还真不敢冒然进来。 一路拎着心,胆颤的走走停停,终于又听到有人说话,且声音清晰许多,一人急喘着道:“你放开他,有话好好说。” “和你们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说要杀了这里所有人吗?他第一个下地狱!”范氏威胁道。 “别,我们放你走,你先把他放开。”男人道。 春晓这时正钻出山洞,半个身子探出来,就见不远处范氏一只手臂勒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用把短刃抵在他的喉咙上,那男人吭也不吭一声,显见是手臂的力道让他难以呼吸。 在范氏挟持男人的对面,立着个矮个子男人,脸上戴的面巾,正是那男人的同伙,神情有些紧张的盯着范氏手里的刀,企图谈条件叫她放人。 范氏冷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们既然都追到这了,显见是没打算放过我,如今我凭什么放过你们!” 矮个男人道:“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差,要的是你麻袋里的人,既然人弄错了,咱们各走各路,不正应该?何必非要你死我活!闹出人命与你有什么好,将来也是麻烦,你把人放了,银子也给你拿去。” “凭什么银子给她?” 春晓视线一转,落到身材肥硕的妇人身上,那妇人说着把肩上扛的麻袋丢到了地上,一个箭步把捆坐在一边的红绫抓到手里,红绫此时睁大了眼睛,哭的涕泪横流,使劲摇头,苦于嘴里堵着东西说不得求饶的话,但容色惨白,该是吓的不轻。 那妇人抓起红绫,嘿嘿冷笑:“你把银子给我,我把她给你。”对范氏道。 范氏眼里浸着狠戾,死死盯了眼红绫,冷声道:“你把这个弄死,银子你拿走,人归我。”下巴朝对面的男人抬了抬。 妇人却摇头:“不成,我自来是求财不求命。”转而高声道:“废什么话,银子是你的么?快把银子交出来!” 范氏咬着不放:“解决他,给你银子!” 男人也急了:“把人放了,我告诉你,我们是帽儿山的,惹急了灭你全家!” “哼。”范氏不屑的冷哼,什么全家,儿子死了,如今全家就她一个人,本也没打算活下去,还怕被人灭门么? 男人见她软硬不吃,咬牙就要过去硬抢,才往前探了探身子,就听有人尖叫:“啊!杀人啦!” 尖叫声打破了峡谷的沉寂,两侧陡峭的崖壁上扑腾起大鸟,发出慎人的叫声,把在场人惊的一怔。 原是被妇人扛来的月盈历经几番颠簸,在方才被抛到地上那一下便醒了,她扒开已经松散的袋子口,露出头来,眼前黑漆漆一片,只觉自己方才做了一场行船走水的梦,醒来以为是在屋里,等这股子迷糊劲儿过去,眼睛也适应了黑暗,便瞧见几个陌生人,别说半夜见到男人吃惊,更何况还有个拿着刀要杀人的,当即尖叫起来。 春晓生怕月盈惹恼了这些人,先把她这个最‘没用’的货物杀了,下意识的朝月盈摆手,可月盈哪里看到到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拿刀的范氏。 倒是红绫眼尖的看见了洞口的春晓,不由呜呜声更大,身子也激烈的挣扎起来。 春晓吓的忙缩回头,心砰砰跳的极快,暗恨红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红绫见春晓躲了,不但不放弃,反而两眼冒光,心想:他们要找的不就是春晓么,只要将春晓交出去,她定能平安无事,于是挣扎的越发厉害了。 抓着红绫的妇人是个敏锐的,倏地扭头顺着红绫的视线看过去,黑漆漆的峡谷里,只有模糊的石头崖壁的轮廓,并不见什么其它的。 妇人挠了挠头,她是猎户,拜的是山神,却笃信山里有鬼怪,眼见红绫死死盯着洞口,却不曾想洞里藏着人,头个念头是红绫看到了脏东西,再一想这峡谷里抛了许多死尸,孤魂野鬼自是少不了,一时后背乍起汗毛,冷汗忽地冒了一身。 “你到底给不给钱?”妇人牙咬舌头的问范氏。 范氏瞅都没瞅她一眼,只警惕的盯着与随时都要扑过来的矮个男人。 “呸!”妇人狠狠啐了口唾沫在地上,把红绫放到地上,从后背抽出两把砍刀来,一手一个攥在手里,方向是对着范氏的,看架势是要与范氏拼了,可上前两步忽地一转身扑向了矮个男人,那男人正全神贯注在范氏身上,不想被妇人扑个正着,但到底是男人,力气比女人大,又通些拳脚功夫,比妇人光使蛮力多些技巧,两人腾挪滚打了一阵,竟是要被男人制住妇人。 这时红绫囫囵吐出了嘴里的堵物,似缺牙端口的漏风喊道:“你们要找的人在那,在那!春晓,你个祸害,你出来!” 月盈一听也朝红绫喊的方向看,却是黑漆漆的除了峡谷内回荡着红绫的喊声,并没看到春晓,想是红绫在故弄玄虚,好要逃跑? 月盈想着,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要帮红绫的,于是便也跟着喊:“姑娘,快来救我,姑娘!” 一个两个都这么喊,场上几人也都分神朝洞口看了看,亦是什么也没看到。 人便是这样,疑心一起,瞅什么都不对,几人转动眼珠子,余光扫着四周,生怕峡谷里有旁的危险。 妇人却更认定是鬼怪,急着制服男人,趁男人溜神,就想把人压身底下,男人却抬起刀给了妇人一下,正划在肩膀头上,妇人哎呀怪叫一声,随即怒火中烧,心想:我只打算制服他,他却想要取我性命! 妇人发了狠,与男人斗起狠来,如今再下手却是狠力了,只她发狠,男人也不是吃素的,挨了两砍刀后,眼睛都是赤红的,握着短刃趁妇人顾及不到,对着后心就要捅下去。 两人如此搏杀也只是眨两下眼的功夫,洞口里的春晓听得红绫喊就发了冷汗,随即又听月盈喊,只觉再藏不住,探头就见范氏勒住人质左右探看,显见起了疑心,而妇人与那个矮个男人正斗的激烈。 春晓抓紧时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往前走了几步便蹲下来,在红绫与月盈诧异的目光里,伸直手臂,就听嗖的一声破空鸣响,男人‘啊’了一声被妇人压制住。 妇人喘着粗气如个汉子般坐在男人身上道:“跟老娘斗,老娘杀虎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个娘们的肚皮上呢。”说了一阵见男人毫无反应,而四周也没了动静,察觉不对时再想回头,就听范氏低喝:“别动!” 妇人没动,这时压在身下的男人咳嗽起来,颠着身子,似短了一节筋,抽搭了两下嘴里冒了血沫子,不一时头一歪。妇人打了个激灵,知道这人是死了,只有人死才会缺斤短两,如此果然一动不敢动。 春晓没再瞅地上的男人,即便他抽出吐血也没瞅一眼,此时她冷静的如同另一个人,双眼冰寒的伸直手臂,对着范氏勒住的男子扳动扳机,范氏勒着男人向一旁错了一步,就见一支箭头钉入男人肩头,男人本就被范氏勒的面皮发紫,此时又中了箭,当即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范氏却不敢松开男人,以男人为盾牌,盯着春晓。 妇人眼见身后的人不声不响的又干掉一个,吓的嗓子眼都缩了起来,发不出声。 一旁的红绫与月盈,震惊的无以复加,待见春晓的手臂对准妇人的背后,月盈忍不住道:“你是谁?”竟是不敢认眼前的人是春晓了。 春晓似被问住了,复问自己:“我是……谁。” 原是又进入了幻境,还是漫天的黄沙,还是在马上颠簸,她靠在男人的胸前,男人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在呼啸的风沙中大声喊着:“还有一个!坐好!”他驱赶着马,带着她奔命,却是身子一歪,那马的双腿陷进了沙子,他抱着她滚落马背。 “师兄,他追上来了!”她焦急的与男子道。 师兄穿的洗的发白的灰蓝布衫,如今头上身上尽是沙子,就连睫毛上也染了沙子的颜色,就见那睫毛轻轻动了动,她的手被他拉起,他说:“你听我说,你要一直向东跑,别回头,到南国等我,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我一定去找你。” “你呢?你去哪?”她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反手抓住他的手不放。 他将手抽开,低声道:“师傅交代我办的事还没办好,且你我分头走,也容易逃脱。” 她万分难舍,却听话的站起身,就见师兄递给她一张弓并一支箭,之前被追杀间箭矢已经用到只余这一支,她接过弓箭,便是撕心裂肺的难受,强忍着眼泪,道:“师兄,我等你。”扭身便跑。 眼前风沙肆虐,她跑了两步便觉前行艰难,一只手臂挡在眼前,只稍稍顿住叫,沙子很快就会把小腿埋住。 忽地停下,转头就往回跑,见师兄被沙子埋的只露着肩头,他却一动不动。 “师兄!”她扑到身前,泪如雨下,男人也红了眼眶,哑着嗓子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快走!” “你骗我,你总是骗我!我再不听你的了。”她一把抹了泪,站起身来,拉弓搭箭,向勒着马头顶着风沙奔来人射出箭去。 她的箭百发百中,即便风沙大,也只偏移分毫,正中那人胸口,马上的人栽倒下去。她忙跑过去牵马,回来拉师兄起来,却见他并不能站稳,再往腿上看,袍摆殷红一片,想是方才落马时伤了,怪不得叫她一个人逃命,是怕连累她。 她咬着唇,怔怔的半晌没动,又见他难于独自上马,不由鼻子发酸,这才伸手去扶他,却忽地被他搂住,两人一起跌在地上,一把刀嗖地没入两人脑袋旁边沙子里。 她一把将师兄推开,爬起来,伸手抽出挽发的金钗,弓弦半月,手指一松,金钗芒星般一闪而逝。 就听嘭的一声,一人落马,金钗正中眉心。 “不知后头还有多少,我们快走。”师兄扶着马与她道。 她忙再扶师兄上马,紧跟着也要上去,却听他道:“你我照旧分头走。”说完喊了声‘驾’将她甩开。 许是风沙太大,许是眼里的泪太多,弄花了她的眼,她想寻那个人,哪里还寻的见。 这时有人问:“你是谁?” 春晓涣散的眸光渐渐凝聚,只还有些发痴,复问自己:“我是……谁。”忽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扭头去看月盈,眨眨眼睛,两行泪滑落,冰冷的泪珠叫人心疼,春晓压抑住这种不适,忙道:“你有没有事?我来救你。” 月盈愣了愣,喜道:“姑娘,真的是你!”转而惊悚:“你,你杀人了!” 春晓吓一跳,下意识的反驳道:“我没有,没……”忽就见妇人身下的男人和被范氏勒住的男人都中了箭,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 红绫却道:“本就该死!春晓,快把那婆子杀了!” 月盈一直昏迷,红绫却是醒的早,知道在院子里打杂的婆子口口声声要她的命,因半夜里看不清,却是没发现与她抬轿子的也是这婆子,就算如此,也不能让这样威胁她的人活着,若叫婆子逃了,她就算坐在太师府的小花园里吃茶也不安心。 春晓闻言瞅了眼红绫,又看向范氏,范氏把男人往身前挪了挪,企图用男人挡箭。 春晓还心有余悸,明明是幻境中射的箭,如何这里就闭眼了两个,真是自己射的?她蹙着眉,顿住脚,忍住胃里的恶心,又细细的看了两眼死掉的男人,不可置信的自语道:“真死了?” 范氏冷笑道:“我这个没死,但你要再给一箭倒能了局。” “真是我……射的箭?” 范氏见她满脸疑惑和惊恐,有些微怔,道:“你一个内宅妇人如何会用的弓箭,还射的这样准?看来你与那害死我儿子的毒妇一样,都不是正经路子。” 春晓还在迷惑,参不透幻境为什么会累及现实,自己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射箭,为什么会有人追杀,师兄……那个男人是谁? 若说以前想知道过去只是想寻根溯源,落叶归根。如今却渐渐起了欲念,想要一探过往。 幻境中那人说要她去南国等候,南国……是哪? “南国,在哪?”春晓忽地问道。 正一脸警惕的盯着她的范氏就是一愣,大周建朝二百余年,不曾听过什么南国。她连忙回神,怕是春晓叫她分神的诡计。 红绫见春晓还不动手,急道:“你还磨蹭什么,赶快杀了她,一会儿天亮若是叫人发现我们不在屋里,只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春晓这才收敛了翻腾的思绪,却是不敢再看那两个死尸,转身就跑到月盈身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给月盈松绑,拉月盈起来,月盈的身子被捆了多时,天气又冷,已经冻的面色发紫,浑身都没了知觉似的,整个人靠在春晓身上,道:“姑娘,如今怎么办?” 春晓将几个人都扫了一遍,低声道:“自然是赶紧回……。”说着哑了一下,想着天赐良机,为何不逃走呢?还回去做什么! 她又瞅了眼可怜巴巴望着她的月盈,这荒山野岭的,让月盈一个人回去却是不行,不若送到上云庵门口,自己再走也不迟。又想起范氏那里有五十两银子,春晓抿了抿唇,与范氏道:“你把五十两给我,这个人,我便留给你。”伸手指了指红绫。 范氏有些惊讶,但一想两个女人侍候一个男人,龌蹉事指不定有多少,鄙夷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把荷包掏出来,才要丢过去,那个一直不敢乱动的妇人道:“那是我的!” 范氏扬手就把荷包丢出去,却是越过春晓,落在了远处。 “诶诶!……”肥硕的妇人忙要起身。 春晓手臂一动,一根箭射在妇人脚边,把那妇人吓的妈呀一声。 就听范氏冷道:“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 妇人吓的耸着肩膀,即便如此,嘴里还道:“那是我的。”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根筋通到底。范氏懒的再理她,看着春晓慢慢后退,挡在月盈身前,退到荷包处,叫月盈捡起来,随后拉着月盈往通往崖顶的洞口去。 红绫见春晓真的要走,嗷嗷大叫:“你不能走,你不能抛下我不管,我怀着三爷的孩子,我是姨奶奶,是你主子,你敢违逆主子的命令,还不顾主子的生死,不怕天打五雷轰么?春晓!……” 春晓也是有脾气的,本想使个回马枪救出红绫,但听红绫一口一个主子自居,也是火大,真想一走了之,又想自己这番是要逃走的,以后宅门里的恩恩怨怨与自己无干,何必留红绫一根刺,叫自己以后不自在,不如救了她,只求走的两袖清风。 她把荷包妥妥的掖在怀里,与月盈小声道:“我先送你到崖顶。” 月盈听出话里的意思,忙拉住春晓:“姑娘,不如……不如不管她,以后三爷身边就你一个,岂不更好?” 春晓有些意外,素日里看月盈的眼睛,都是平和安静的,未曾想也能自私到舍了人的性命,可月盈满心又都是为了自己着想,春晓有些复杂暗暗叹气,拍了拍月盈的手,并不说什么。 送月盈出了洞口,春晓嘱咐月盈隐匿在树后,自己返身折回。 先不说春晓回去如何救红绫,只说月盈一个人缩在树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远处时不时的有老鸦怪叫,这样的老鸦据说是吃死尸肉的,想着若是春晓没来就她,许是她也就死在峡谷里,然后被这些鸟啃噬,不由浑身打起哆嗦。 人便是如此,越害怕越想,越想越害怕,整个人将神经绷的紧紧的,偏这个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把她吓的失声尖叫,只才张了嘴就有人死死捂住,那冰凉坚硬的手指正印证了鬼手,月盈想着自己没活路了,眼皮一翻,吓晕了过去。 捂着月盈嘴的人愣了下,与随后走来的人道:“三爷,她晕过去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龚炎则,只见他穿的玄色长袍,嵌绿松石的腰带,身后披着银灰的狐狸毛鹤氅,俊美的面容在昏沉的夜色里斧凿刀刻般冷峻,沉声道:“把人送回去。” “爷,洞口在这呢。”福泉先行一步,拨开野草,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龚炎则叫人进洞后点上火把,但见洞里面的石头菱角圆润,脚下结冰,虽看不出是人为开凿出来的,还是天然形成,但显见年头不短了,福泉在前头走,看到出口忙顿住脚。 龚炎则走了过来,叫持着火把的人留下,只带着福泉走了出去。 外头并不见什么人,龚炎则道:“叫鹰隼去找。” 福泉立时向天空打了个响哨,不一时就听鹰隼在苍穹长啸,遮天蔽日的翅膀展平的向着峡谷底冲下来。 福泉与龚炎则的视线追逐着鹰隼,鹰隼一个掠地,就听一人妈呀一声尖叫,却是十分短促,不远处有个人影被鹰隼呼扇的翅膀逼了出来。 福泉连忙跑了过去,就见是个身形胖墩墩的妇人,那妇人急着就想逃走,福泉道:“再跑叫鹰隼抓掉你的脑袋。” 妇人一个冷战僵住了脚,回过头来噗通跪地:“饶命饶命,大人饶命啊!” “你是什么人?在这做什么?”福泉上下打量着问道。 妇人眼见又走来了个穿着大氅的男人,富贵逼人、气势非比寻常,知道是遇到厉害的了,不敢隐瞒,忙道:“我是小云山下的猎户,冬日里山上没什么打的,终日苦捱,连口饭都要吃不上,如今饿的……”想说自己皮包骨,再想身材放在这也没人信,咂摸嘴道:“饿的头昏眼花,也是老天看不下眼,叫我在两天前傍晚遇到个人,他许下五十两银子的报酬,叫我今晚到上云庵里偷一位倾国倾城的姑娘,姓俞。” 福泉面皮一抖,瞥眼瞧三爷,就见龚炎则幽深的眸子寒光闪了闪,见妇人还待要继续说下去,他阻止道:“你只说,现如今人呢?” “谁?”妇人转头用手一指,道:“就在里面,里面全是老倒,幸亏是大冬天的,天热进去就的熏个好歹出来。” 福泉低声呵斥:“问你什么答什么,我们爷问你俞姑娘在哪?” 妇人见两人只是问话,并不曾要打要杀的,也没了惧意,不乐意道:“我说的也是那位姑娘,你会不会听,就在里头,都在里头。” 福泉“嘿”了一声,心道蠢不蠢啊,在别人手里还敢这么咋呼,正要威吓几句,就见龚炎则长腿一迈,大氅翩然,已经走过去了。 他狠狠瞪着那妇人:“蠢妇,在这不许动,敢动一下,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罢也抖了抖身后的夹棉披风,只他身段不高,并不见怎么潇洒,倒是抖落进一阵冷风,冻的一哆嗦,更加佩服三爷火力旺。 龚炎则看着走的慢,其实极快,不一时就听见峡谷里有人又哭又笑,福泉抢着就要进去,被他拦住。 两人立在一块从岩壁凸出的石头后,张头往里望了望,但见一个婆子令个女子跪在地上,一把砍刀架在那女人脖子上,指着眼前的地面嘶声裂肺的道:“山子就躺在这,身子都烂了,脸上爬满了蛆虫,那时正是热天,你却连个席子都不舍得卷他身上,就给露天席地的抛撇出来,也是,你都害死他了,怎么可能想着好好安葬呢。”随即声音凄厉:“你这毒妇,害死我儿子,你还有什么说的!” 红绫已经吓的瘫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哆嗦着嘴唇只念着‘春晓。’ 龚炎则再一看,春晓正伸直手臂,立在那婆子旁边,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然安静,眸子如同静止的深潭,不管外界狂风暴雨,她只敛住心神,一心应对一件事。 此刻应对的就是那个婆子,其余寸许目光也不曾看眼红绫。 “你没话说了?那就去死吧!”范氏发狠的说道,手上猛地使力。 龚炎则抬手就从袖子里射出一物,乃是袖箭。却是恰与春晓的箭同时射出,一支击到刀面上,把刀击飞,一支刺进范氏的手腕上,迫使婆子丢了砍刀。 春晓被这相击之声惊醒,醒来完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却是幻境中的事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但见范氏捂着手腕吃惊的看她,春晓伸手一把拉起红绫。 红绫如今大着肚子,又浑身瘫软,如何拽的起来,只随着春晓的力道往前爬。 范氏警觉的看着四周,只今儿是报了死也要弄死红绫的念头,怎肯叫红绫逃脱,弯腰就要去捡那砍刀。 春晓喝道:“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你就动手好了!”范氏全不在意生死,春晓在清醒时却下不去狠手,见范氏冒死冲过来,只得朝她腿上射出一箭,范氏身子向后倾了倾,随即站稳,挪着一条腿继续向前。 春晓被逼的连连后退,对红绫喊道:“你若再不跑,我便把你丢下!” 哪曾想红绫不仅不想着起身跑,却是一把抱住春晓的大腿,使得春晓也走不了,嘴里嚷着:“你不会的,你不敢,我肚里有三爷的孩子,你不敢这么做,不然你也不会又回来救我!” 春晓气的吐血,却拿红绫无可奈何,又见范氏渐渐逼近,只得心下一横,对准范氏的另一条腿射击。 范氏双腿中箭,跪伏在地,先是阴冷的盯着春晓,忽地落了泪,给春晓磕头:“求您,这次机会错过我再想对付这毒妇只怕是不能了,求您别再管这件事,这毒妇若不死,叫死的人如何瞑目!您这不是做善事,您是在帮恶人造孽啊!” 春晓早听了她的那套说辞,说红绫毒死了她儿子,只春晓奇怪她如何就断定是红绫做的,如今红绫又抱着她的腿哪也去不了,便与范氏道:“你把证据拿出来,无凭无据的你也不能乱杀人啊。” 范氏哪里有什么证据,腿上手上又都有伤,急的脸惨白,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忽地想到一事,道:“我家山子那晚回家傻乐,我问他乐啥,他说,姑娘身边的丫头讲了个笑话,说的是汉子看中个娘子,那娘子却嫌弃汉子年纪老,汉子说等他死了,旁人定会说她汉子年纪轻轻就没了。”说到这顿了顿,“那丫头叫什么针儿还是深儿的。” 春晓愣了愣,这说的就煞有其事了,竟然还知道珍儿这个人。 “红……姨奶奶,你真想不来什么时候见过她家的孩子么?叫山子的。” 红绫抱着春晓的大腿似乎真定心了不少,这会儿缓了缓神,却是实在想不起,哆嗦着唇瓣道:“什么山精树怪的,我哪里见过了。” “毒妇,你不记得名字不要紧,却是下毒害死个人,就不怕山子做鬼夜里去找你,你怎么睡的着!”范氏忿恨的大骂,言辞愈发歹毒:“指不定山子就附在你的肚皮上,叫你生下个怪胎!” 可把红绫气的没背过气去,抓着春晓的腿使劲,春晓吃痛,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红绫站起身,指着范氏直翻白眼,显见是气大了。 春晓看范氏骂起人来也有精神头,不是非要死的样子,想了想道:“她,我今儿不能交给你,交给你,我于心不忍,或是她死在你手里,我心难安。”见范氏瞪圆了眼珠子还要磕头,忙接着道:“不如这样,你养好腿伤后到太师府找三爷,是真的有冤,还是一场误会,三爷定会给你个交代。” “你骗我!龚三爷那样的大人物如何肯见我!”范氏大叫。 春晓把头上簪子取下来,正是曾经放置镇魂的小叶钉的那把,龚炎则还因寻这把簪子将大房太太的庄子买下,想必他能认得,如今只是怕,她离开太师府后,龚炎则并不会因一个早已不在的女人去理会范氏。 春晓看着那簪子恍了恍神,一时竟舍不得把簪子送给范氏,半晌,她把簪子递过去,思绪复杂的道:“拿着。” 范氏见春晓几番思量,似拿不定主意,又似舍不得把簪子交给她,伸手接的时候便也有些犹豫,却是红绫惊呼:“这不是三爷送你的么?你竟然!……”随即冷笑道:“你以为就凭范氏一番信口雌黄三爷就信了?我与三爷夫妻一场,又有孩子在,凭她说什么,三爷只会信我。” 春晓挑眉:“那姨奶奶就更不该紧张。” 听话听音,范氏立时明白,不管她能不能叫龚三爷信红绫是凶手,但凭这支簪子就能见到真神。一把将簪子接过去,也不曾细看,就将簪子放到最贴身的地方。 范氏也知自己拦不住春晓,这一回势必要放毒妇走的,便没再哭嚎,冷冷的盯着红绫的背影,见她寸步不离春晓左右的朝峡谷外去了。 范氏拄着大砍刀站起身,她一条腿的大腿上插着一把短箭,另一条腿则伤在小腿上,勉强能走,即便能走,也是疼痛万分,只心里有执念,要为儿子报仇,就是再疼也要活着走出去。 不想才挪了十来步,就见一身锦缎长袍的男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面前,那男人只淡淡的瞅她一眼,道:“簪子拿来。” 范氏也不知怎地,马上明白他要的是她才得的那支,哪里肯给,那是要为山子申冤的,强撑着道:“什么簪子。” 男人似懒的与她废话,只道:“你不是要拿簪子去见我么?如今见了我,簪子还不拿出来!” “啊?!……”范氏惊怔住。 龚炎则使了个眼神,福泉带着两个随从过来,道:“走吧,你不是有冤屈要说么?我们三爷赏脸,你可得好好想想,到时候要说什么。” 范氏还惊魂未定,就被两个大汉架走了。 福泉与龚炎则立在原地静了静,福泉忍不住道:“爷,姨奶奶与姑娘走远了,咱不跟上去?” 龚炎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眸色流转,漫不经心道:“她的本事你都没有,你跟上去做什么?” 福泉一噎,心里也纳闷,春晓一个货郎的外甥女,哪学来的射箭的?看样子还与三爷的袖箭很类似,也是从袖子里射出去。这荒山野地大半夜的,竟也不怕,跑到这满是尸骨的地方救人,且听月盈说的,人还真被她救了,正如方才所见,春晓姑娘的箭射的真准,最后把姨奶奶也救了! 龚炎则瞅了眼福泉眼底明明有羡慕佩服的光,不由好笑,道:“别学的与福海似的蠢笨。” 福泉敛了神色,郑重道:“俞姑娘……怎么会射箭的?”是怕三爷身边有个不明底细的。 “你不用管,总归爷知道就行了。”龚炎则说完朝前去了。 福泉一想,难不成春晓的射箭功夫是三爷教的?哎呦,这学什么不好,学杀人的玩意……。 主仆俩走出峡谷,从悬崖上下来,自有随从聚过来,一行人在荒野里前行,忽地一人从前头来,福泉瞟了眼,与龚炎则道:“是先前派去跟着姑娘的。” “都安全到地方了吧。”龚炎则问来人。 来人抿了抿唇,似有些不好开口,吭哧回禀:“都回去了,除了……俞姑娘。” “嗯?”龚炎则鲜见的愣了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4章 受了什么委屈爷都给你找回来 第134章 受了什么委屈爷都给你找回来 话说春晓出来发现月盈不见了,急的到处找,偏这时候红绫喊肚子疼,春晓见她只穿了软绸的衣裤,似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一对眼睛哭成烂桃,两颊灰一道白一道,也不曾留意的还用手去抹,手上一时撑地一时攀枝拨草的全是灰土,到底是个孕妇,瞅着也有几分可怜。 如今又找不到月盈,只得先送红绫回去,回去时倒也顺利,并没有发现她们,又惊喜的发现月盈已经回来了,在床上睡的正沉,想必是等的急了,冷的受不住自己先回来的。 春晓见红绫回来后就要摇醒小暮,不容多想,连忙找借口出了屋子,天际已经有些发白,不敢再耽搁,惶惶的就朝外去,在路过小尼姑住的厢房时,摸了身尼姑的道袍穿上,急火火的朝山下去了。 都说小云山不大,但她却不敢乱跑,只顺着上山的路下去,路也好走些,下到一半的时候就见有人上山砍柴,见到她恭恭敬敬的稽首施礼,春晓连忙回了礼,却忘了念句阿弥陀佛,可也就这么算了,错身还朝山下去。 一路走到山下,藏在树后张望了一番,见老太太带来的马车还没过来接人,这才放下心,抻了抻身上的道袍,脸上带了跃然的笑意,大步奔向官道,却是不知,有人就跟在她身后,藏身密林,阴沉着脸看她即便穿着道袍也难掩风流的身段,咬牙切齿。 春晓在官道上行了一段,碰巧遇到大早上出城往临镇走亲戚的村民,中年汉子驾着骡子套的车,车上拉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见到春晓极热情的请她同坐。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恩惠。”想是当她是尼姑,春晓这回记得稽首念佛号。 坐上车,那两个妇人忙给她裹了一条被子,被子虽又破又旧,却让她觉得比之锦缎羽被好上许多,再次道谢,两只手紧紧拢住被角,抬头望着一点点晃过去的天空,此时方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比之那方方正正的深宅大院里仰头看到的,呼吸都清甜。 坐车自然比步行快许多,也省不少力气,春晓到底忙活了一宿,摇摇晃晃间便觉困意上头,她眯着惺忪是睡眼看了眼那一老一少的妇人,面容淳朴,目光纯净,放下心来,慢慢睡过去了。 这一荡一荡的也不知行到了哪里,春晓再醒来就见太阳大亮了,骡车停在路边,赶车的汉子与那年轻的妇人都不在,只有年老的在路边与人说话,原是胳膊上挂着一个篮子,想要卖掉这一篮子鸡蛋。 春晓轻轻抻了抻筋骨,从被子里钻出来,身子忽地挨到干冷的空气,便哆嗦了一下,她下了车,忍不住搓了搓手,朝老妇人走过去。 冬日天冷,鸡鸭鹅是不怎么下蛋的,老妇人积攒的这一篮子可想有多不容易,正想着鸡蛋在平常人家也是稀罕物,会卖个好价钱,却是有人急火火的冲过来,一下将老妇人撞倒,篮子也撞飞了。 春晓忙上前扶老妇人,老妇人却是推开她的手爬过去看自己的篮子,就见里头的鸡蛋打了个稀烂,地上泄了一大滩的蛋汤。 “我的老天爷啊,鸡蛋!鸡蛋全碎了!……”老妇人坐在地上把篮子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街上行人指指点点。 临街的一个馄饨摊子的摊主看不过眼,叫自己的小闺女端了一叠碗过来,与春晓一起帮着篮子上粘的蛋液残汁能收多少收多少。 春晓嘴上多谢,一边帮忙收残汁,一边抬头找那撞人的。本以为风一样的刮过去,半晌不见回来是跑的远了,不曾想就在这时,一阵乱哄哄的咒骂声此起彼伏间,那人推开人群又跑了回来。 小闺女道:“那是张三儿,因欠着人的赌债,常被人在街上追。” 春晓一听,暗叫一声:“完了,这样的人哪里有钱赔鸡蛋钱呢。” 果然,那老妇人一听,哭的更凄惨了,春晓见她年老,哭的又实在可怜,伸手把自己的荷包掏出来,里头齐整整的五十两雪花银,一锭十两,统共五锭银子。 只自己如今正在跑路,银钱也要算计好,不能出手就给十两,便站起身,打算找个金银铺子,把整银子化成散碎的好在路上使唤,哪想她才起身,撞了鸡蛋的张三儿跑到近前,一把将春晓手里的荷包抢了去。 春晓愣了愣神,立时叫嚷起来,紧跟着追上。 那张三儿长的竹竿样,跑的极快,春晓追了两条街,愣是把人给追丢了,她孤零零的立在巷子中,左看右看没一处熟悉的,一路追过来也没个人搭把手,许多竟是见了还要躲开,更多的是多瞅两眼看看热闹。 不知怎么就想起龚炎则来了,若是他在,绝不会叫她这样委屈,只冷风一吹,她又清醒过来,狠狠摇摇头,那个不会叫她委屈的男人也不会叫旁的女人受委屈,何苦再想。如今银子也没了,浑身上下又没一样金银物件可典当,怎么办好? 这时,巷子口的一扇门里探出个头来,见巷子里只春晓一个,便朝她招了招手。 春晓见是位婆婆,打起精神走过去,问道:“婆婆何事叫我?” 那位婆婆把个碗端过来,春晓见里头是清水,忙道谢,喝了水,就听婆婆道:“小师傅别急,他抢的是不义之财,早晚要还的。” 春晓听婆婆叫自己小师傅,往自己身上瞅了瞅,不由苦笑:“还真是,不义之财,早晚要还的。”这身衣裳是顺手牵羊来的,银子是截了那胖妇人的,不义之物,散的倒是快。 婆婆又道:“小师傅还有旁的事么,若是没有可到我家坐坐,歇歇脚。” 春晓本是想先离龚炎则远远的,如今身无分文,哪里还走的远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点头应了。 原来婆婆是给人家看宅子的,宅子的主人在京里为官,前年老太太仙逝,便举家都往京城住了,留个老妪看宅子,打扫庭院。 此时阳光正好,春晓便在院子里坐了,婆婆恭敬奉上一碗素面,春晓忙起身道谢,觉得自己是靠这身妆扮蹭吃蹭喝委实不入流,想要明说,但见婆婆问她是那座仙山修行,春晓把话头一转,道:“婆婆,我并不算得出家人,是家里人嫌我淘气送我到庵里修身养性的,您看,头发还在。”说着摘了帽子叫婆婆看头发。 这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叫婆婆好生羡慕,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与春晓说起来。 老人常是如此,想到什么说什么,春晓边吃面边听婆婆絮叨,待吃饱,婆婆瞅着她那脏兮兮的小脸,笑道:“我去打盆清水来,你洗洗脸,怪不得你爹娘说你调皮,小脸弄的跟花猫似的。” 春晓的脸是故意弄脏的,哪肯洗掉,忙起身拦婆婆,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的咚咚响。 婆子吓一跳,扬着嗓子问:“谁啊!”随即朝门口去,嘴里絮叨着:“也不知是什么人,竟不知道咱们老爷是京里的大官,敢来放肆!” 春晓也往外头看,就见门开后,两名官差打扮的人冲了进来,大声质问:“盗匪何在?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婆子被两个大汉冲的站不稳身子,向后撞到了墙上,春晓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搀扶,不想才扶住婆子,就听耳边哗啦一声响,一条冰冷沉重的铁链子套在了她脖子上。 “你们做什么?我家老爷是京里的大官,我家老爷……”婆子站稳身子惊的脸都白了。 “跟你们家没关系,吵吵什么!”其中一个官差斥喝婆子,转头与同伴道:“既然抓到了嫌犯,咱这就回去复命吧。” 同伴点头,两人也不管婆子怎么叫嚷,只勒着春晓走。 春晓都懵了,心想:这必不是龚炎则追来了,可不是他又有谁与自己过不去呢。 一个尼姑被官差锁了,街上行人都涌过来看热闹,议论里便有说是个yin尼的,专在佛门圣地做那皮肉买卖,亵渎神灵,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亦有说是个假尼,扮作这样骗财骗物的,十恶不赦、寡廉鲜耻,总归都是说春晓没有好下场。 春晓想申辩,却知道与这些看热闹的民众说不上,就是与官差说也没用,只等见县官才行,哪知还未见县太爷,只狱吏过来问她身上可有法碟亦或路引,见她通通没有,一声令下关进了牢房。 坐牢这种事有的人一辈子也只是听说,偏叫春晓碰上了,又不敢与人报出龚炎则的名号,进了铁栅栏便缩在一角,苦着一张脸吭也不吭一声,那女狱吏道:“明儿开堂,你且想好了说辞,别叫县老爷一问三不知,最后用了刑,你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狱吏说完别有深意的看着春晓,一双势利眼溜溜的在她身上转了几圈才离开,只把春晓看的浑身发抖。 不说春晓还在懵头自己如何就进了大牢,只说镇上最好的茶楼里,福泉客气的送走笑容可掬的县太爷,转身回了楼上雅间,轻敲门:“三爷。” 听到里头应了声,他推了门进去,龚三爷就坐在窗口,大冷的天,大开着窗子,淡淡的朝外望着。 福泉近前道:“小的拿着您的名帖,朱县令亲自跑了一趟,如今姑娘关在女囚牢里,明儿开堂审理。”说罢顿了顿,小声询问:“女牢那边,不如叫人打点一番,只怕姑娘要吃苦头。” 龚炎则冷沉着眉眼,不咸不淡道:“该叫她吃些苦头,别以为外头就好,心里跟长了草似的老想朝外跑。”没说出口的却在心里想着:这回就制服了这妮子,以后撵她出府她还要抱着自己哭嚎不肯才是正果。 又想春晓在里头真若是受了欺负,怕她心眼窄,再缓不过精神来倒弄巧成拙了,这个尺度是要掌控好,话锋一转,道:“怎么还等明儿开堂,人证物证俱在,何不下午就提审?” 福泉一噎,脑子转的也快,立时明白三爷还是心疼春晓呢,怕在里头呆的久了受委屈,忙道:“既是说定了明儿倒不好再叫朱县令改口,不若小的把狱吏打点妥当,就算姑娘在里头住到过年也不会少一根头发。” 就见龚炎则斜着眼睛看他,道:“合着爷得在外头等到过了年才能家去呗。” “哪能呢?”福泉忙笑嘻嘻道:“小的笨嘴拙舌的没说明白,小的意思是姑娘是金贵人儿,不能受一点苦头,哪怕是在里头坐一坐也得叫人侍候好了,小的这就去办。” 龚炎则把转身就要走的福泉叫住,压了压嘴角道:“你们姑娘身子弱,想也是吃不了什么苦头,但还是要吓一吓,不能叫她白进去溜达一回。” “省得。”福泉低着头忍住笑,一溜烟去了。 翌日,姚仙镇可热闹开了,听说县太爷从沥镇赶来,要在姚氏祠堂审理盗匪,一时奔走相告,都要来看热闹,还没开始审理,各种版本就在民众间沸沸扬扬的传的精彩分呈。 春晓煎熬一晚上,顶着一对赤红的眼睛向狱吏打听:“不瞒官大人,我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何事进来这里,大人若方便,求告知。”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福泉深通此理,并不曾再找朱县令说情,只花了二十两银子打点狱吏,狱吏贪了银子,今儿再见春晓便和颜悦色许多,只脸上的横丝肉即便是笑也叫人心生可怖:“你若真不知道,我倒是可以与你说说。”待春晓点头,才道:“本镇张三儿昨儿抢了一包银子,里头装的官银五十两整,那张三儿拿着钱去还赌债,便被逮个正着,岂不知正是官府失窃的?这下丢进浑水也洗不清了。” “官……官银?”春晓咬了咬下唇,暗暗吃惊:前儿夜里,在峡谷,那矮个男人可不就说自己是山匪么?是什么帽儿山的……,唉,自己怎会如此倒霉? 狱吏见她懊恼又害怕,越发危言耸听:“张三儿可全头招了,说是在你手里抢的。” “啊?!”春晓下意识道:“那银子也不是我的呀。” 狱吏道:“你急也没用,此案关系重大,县令朱大人特意从县衙赶过来,就怕夜长梦多,在咱们祠堂开堂审理。” 春晓登时脸上惨白,竟是要当众审理,一想昨儿街上人群的愤然恶语,便是绷紧了心,如今自己身上并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更难逃这一劫了。谁能想到,昨儿早上还贪恋空气清甜,天大地大,转眼便深陷囵圄、在劫难逃。 她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觉心头苦涩,唇上的齿印深深陷进去,咬破也未觉察。 春晓忐忑的等来狱吏提审,心如火燎,灼心灼肺,后来坐也坐不住,起身立在铁栅栏里向外张望,脑子里念头转了许多,却是没有一个比想办法寻龚炎则庇佑更有可靠,但又想自己辛苦筹谋只为逃离,如今为了活命还要往火坑里跳,做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年华尽都流逝在宅门深院里,不由一股悲凉淌遍全身,连骨头都是冷的。 这时狱吏出现在铁栅栏外,与春晓对视着,却是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没能下决心去找龚炎则。 意外的是狱吏瞅她的眼神十分微妙,似笑非笑的道:“行啊小娘子,没看出你是个门路大的,连提审都不用了,县老爷要放了你呢。” 春晓狠狠的愣住了,不可置信道:“你,你说,说什么?” 狱吏嗤了一声:“抓到真的同伙了,你是被冤枉的,走吧。”说着拉开栅栏,叫春晓出来。 春晓怔怔的走出来,随着狱吏慢慢向牢房外去,忽地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喊:“小师傅,你咋能害人啊,暗亲眼见你从怀里掏出荷包,咋能说是俺们的,俺们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怎么敢和盗匪是一伙的,小师傅,你快和县老爷说啊,俺们是冤枉的!” “娘,你与她说啥!”媳妇拉住婆婆道:“她就是个假尼姑,扮作这样子骗咱们给她当替死鬼啊!” “不,不,她是从小云山下来,不是假的,俺们都是被冤枉的。” 春晓扭头就见不远处的铁栅栏里关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正是好心拉自己走了一程的婆媳俩,婆婆泪流满面,一时喊冤,一时叫春晓去认罪。媳妇则脸色青白,只扶着婆婆,通红的眼里尽是深深怨恨的目光。 春晓忙拉住前头走的狱吏,指着她们问:“她们怎么回事?” 狱吏瞥都没朝一身穷酸相的婆媳俩一眼,只笑着与春晓道:“方才说盗匪同伙不是弄错了么?不是你,是她们,还有个汉子,关在男牢里,今儿审过一回了,再有两回便能定案,敢偷官印,等着秋后问斩吧。” 春晓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不住的摇头,哆嗦着唇瓣道:“不是,不是她们,她们都是乡下人,并不认识什么盗匪,我,我知道那银子的来历,我去与县老爷说。” 但见婆媳一怔,那婆婆睁着含泪的老眼一下扑到铁栅栏上,对着春晓拿头磕栅栏,嘴里痴癫了般念着:“活菩萨,活菩萨,活菩萨……。” 狱吏一把拉住春晓往外去,低声道:“胡说什么,外头有人等你呢,你清清白白的家去,管她们做什么?” “她们冤枉啊!”春晓拗着身子不走,叫狱吏连推带拽的拖了出去。 狱吏道:“还是个榆木脑袋,冤枉的多了去了,这地方一年不添几个冤魂还叫牢狱么。”说着一把将春晓推出去,嘭的把门关上,对着扑在门上拍打的人直摇头。 春晓拍了一阵,忽就听后头有人道:“还不嫌丢脸,过来!” 声音如此熟悉,竟似龚炎则,春晓慢慢的扭过头去,一人颀长的身姿就立在她身后,穿着八团吉祥纹纻丝黛蓝长衫,领口一圈白狐狸毛,金冠束发,鹤氅烈烈,衬的男子俊美轩昂、富贵迫人。 不是大名鼎鼎的龚三爷又是哪个! 此时此景见到龚炎则,春晓便觉委屈如潮涌般席卷心头,大脑一片空白,哪里还想什么远远逃离,眼睫轻颤,两串泪珠便滚瓜的落了下来,几步奔到龚炎则近前,一头扑上去,抱着龚炎则啼哭不止。 龚炎则本还想训斥几句,好叫她长记性,这般哪里还说的出来,心肝都软的一塌糊涂,立时将人环住,手下轻轻顺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咱们先家去,受了什么委屈爷都给你找回来,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5章 重回宅门 第135章 重回宅门 福泉咂摸着嘴唇,瞧着三爷将春晓姑娘抱着上了马车,那副恨不得疼到骨子里的样子哪有半点要惩戒的意思,说些小话哄一哄还差不多。正好笑,就见三爷回头瞅了一眼,忙端正神色,点点头,转身去办事。 春晓伏在龚炎则怀里闷声哭了一阵,渐渐醒过神来,偷眼就见男人硬朗的下巴,心想自己怎么不管不顾的扑过来了?一时慌的岔住气,边抽搭边打起了饱嗝,背上立时被只宽厚温暖的手轻抚,听他轻声哄着自己:“莫怕莫怕,爷在呢。”越听他这样说,她越发将头低的不能再低,脸颊滚烫的似要着火 龚炎则觉察到她并不再哭,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抬起来细看,一张灰蒙蒙的小脸被泪水冲的阡陌纵横,哪还有往日一分风华?倒是轻颤的长睫毛似一对蝶翅呼扇的惹人流连,他用手轻拍了拍春晓的脸蛋,笑道:“不哭了?可不是你自找的,若是乖乖的回府去,哪里受这样的委屈去?” 见春晓如梦初醒,身子慢慢与他疏远,龚炎则眸光一沉,就听她呐呐道:“爷,能救救乡下那一家子人么?婢妾是得过她们相帮的,她们不是坏人,并不曾偷官银。” 龚炎则一听了然,手上松开春晓,向后靠着车壁,斜睨着小燕儿似的人儿,语气极淡的道:“爷凭什么救他们?” “凭……凭……”春晓咬着唇,头上冒了汗,难不成说:凭她们帮我逃到姚仙镇?这样说岂不越发叫龚炎则生恼? “说不出来了?”龚炎则闲闲的闭了眼睛,道:“爷自京城回来,不曾回府就往上云庵去迎你们,却是月盈慌了慌张的说自家姑娘不见了,爷连夜追到这来,如今得不到一句热乎话,却是帮的哪门子鬼的忙!” 春晓知道这是秋后算账来了,止不住的冒冷汗,明知道该说些软话,哄男人高兴,救什么人都救得。龚三爷的本事至今她还不曾怀疑过,只不论心里想的多明白,嘴就跟上了锁似的张不开。 龚炎则掀了条眼缝,见春晓那木呆的样儿就是一噎,也知她是个什么性子,听她哄着自己说些软言软语只怕天上要下红雨了。只这回不可轻易抬手放过去,不叫她知道厉害今后还不定敢干出什么事来。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车厢里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春晓只搭个边坐着,此时半天身子都僵住,随时都有起身逃离的冲动,可也如同上了锁的嘴巴一样,一下也动不得。 正僵持着,就听车外头嚓嚓的传来脚步声,春晓分了下神,福泉隔着帘子道:“三爷,都说明白了,没姑娘什么事,可以走了。” “嗯。”龚炎则淡淡应了声。 福泉道:“晌午了,爷要不要先寻个酒楼吃了饭再赶路,回去怎么也得三个多时辰,还要备些糕点茶果路上垫肚子,还有姑娘身上穿的,是不是也得换一套?” 闻言,龚炎则睁开眼睛,似才发现春晓穿的道袍,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与福泉道:“既是想的如此周到,就这么办吧。” 福泉应声,春晓就觉得车动了起来,正朝旁边调头,再忍不住,伸手拽住龚炎则的袖子,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望着他。 “还是没话说?”龚炎则看她紧紧抿着唇的那股子倔劲儿便是又气又心疼,说句软话能死啊?想了想,长腿伸过去,把车帘子用脚尖挑了挑,外头的街景慢慢向后退着。 春晓余光里瞥见,再含不住泪,簌簌的往下掉,手上揪的龚炎则的袖子蜷成了团,当马车要拐过街角往别处去时,她心如裂锦,松开袖子,端身跪下,朝着龚炎则磕头:“三爷,三爷,大慈大悲,救救她们吧!三爷大慈大悲救救她们吧,大慈大悲……” 龚炎则的火气腾的就冲了上来,一把拉起春晓,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明知道说一句‘我错了’便是再大的事他也能不计较,偏她提也不提,只凭着卑微的磕头来求他慈悲,他龚三儿是缺人磕头的么? “爷没那么好的耐心,晓儿,你知道爷想听的不是什么慈悲不慈悲。”龚炎则将人拽到自己面颊旁,贴着耳朵恶狠狠的道。 春晓嘴唇再次咬的渗出血珠子来,脸畔是男人粗喘的气息,一下一下喷在她耳廓左近,即便不看男人的神色,也知道必是气的不轻,可要她承认逃走是错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违心,不逃走,难道要一辈子做他的依附物么? 高兴了哄孩子似的怕碰怕磕怕受委屈,生气时却是要打要杀犹如仇敌。 这样的日子,她一时一刻也不想要。 龚炎则看她又成了这副风吹不动雨打不透的死样子,也真是气的没辙,想自己曾掐的她快断气,也曾罚她受过苦,可就是磨不掉她这不识抬举的臭脾气,倒恨起自己没法舍手,真舍了手管她死活!最后将人松开,坐直了身子深吸气道:“沥镇县衙丢官银是真,两万两整,数目说大不大。然朱县令年底便要回京述职,新调任来的县令势必要与他交接核实账务,这缺的银两怎么说?倘来的是个名不转经传的小人物接下这笔烂账也不是稀罕事,只朱县令得到消息,来接任的恰是新城郡主仪宾(郡主的丈夫),明晃晃的糊弄宗室这事儿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做,如今朱县令正是要揪住不放的时候,绝不肯轻易放人的。” “那,那是救不得了?”春晓怔住,三爷虽财权在手,却不是个为官的,涉及官员甚至宗室,只怕想管也要费许多心思,不由两面为难。 龚炎则拍了拍身边的坐椅,让她坐自己跟前,从袖子里抖出方桃红的帕子,伸过来在她眼睛上沾了沾:“除了在爷跟前哭,跟爷对着干,也没别的本事了。” 春晓却是被这方帕子引去了目光,粉嫩的颜色晃的她眼花,不由伸手接过来,佯装沾过眼角后,放在手边细细看,帕子是棉绫面料,四角压的工工整整,针脚做的极细致。 但见一角罕见绣的西洋花瓶,不曾有花枝,瓶子配的白蓝色,挑了金线在上头,雅俗得趣,不知是谁的手艺,却绝不是出自鸢露苑,甚至太师府里头的女孩儿绣的大多是花儿叶儿的,哪里有这样细巧的心思? 龚炎则却没发现春晓在看帕子,道:“这事处理起来虽麻烦,但也不是没法儿,倒是你,总想着往外跑,也不知被什么勾着,跟爷说说,你怎么来姚仙镇了?” 说到被什么勾着时,忽地想起一事,自春晓离魂开始,便知道她身上有古怪,峡谷那晚又见她冷静的不似个真人儿,事后发现死的两个人都是箭伤所致,在场的几个女人证实是春晓所为,射的准又敢杀人,哪里还是深宅女人做的出的?更不像春晓所为! 再有之前崇清观徐道长的一席话在,就怕她来姚仙镇正是身不由己。 这么一想龚炎则坐不住了,伸手往春晓衣领伸,想要看看那放置小叶钉的坠子是否安好。 把专心看帕子的春晓吓了一跳,大手伸过来她忙闪躲,却是正好偏着身子叫那只大手抓到了一团柔软上,大手还未察觉,张着手指抓了抓,可把春晓羞的成了烤虾子,两只手用力按住龚炎则的手腕往外扯。 龚炎则无心插柳,却顾不得享受温香软玉,只惦记她的安危,几下将她制住,拿了坠子看,春晓这才怔住不动。 “还不算把脑子都丢了,知道把安身立命的东西戴好。”又细细看了两眼,龚炎则松了手,春晓立时把坠子揣回去,整理好领子。 “藏什么,你身上哪一块爷没看过。”说完龚炎则眯了眯眼睛,心道:若春晓不是身不由己,那她来姚仙镇大抵是要逃走的了,未曾想逃过一回还要逃,也不知自己哪里就入不得她的眼,叫她这样难以忍受! 顿时一阵烦闷,但见春晓又咬住唇,实在看不下眼,把人扯过来捏住下巴道:“你有劲儿没处使了,把个好好的嘴角全咬烂了,看一会儿吃饭疼不疼。” 春晓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气的圆鼓鼓的瞪着眼。 春晓的这双眸子清泠潋滟,不经意间总有艳色流转,这样一瞪,没个狠劲儿在里头不说,还有点勾人儿的意味,龚炎则被勾的心尖一动,忽地冷笑:“爷也懒的问你往姚仙镇来做什么,你且记住了,有本事你还继续跑,爷就是舍下这条命也要把你追回来。” 春晓惊的越发瞪圆了眼睛,全猜不透他心里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揉来捻去,只一个念头,他认定的女人,要么欲仙欲死在他身下,要么死在他手里,活着放生,绝无可能。 春晓不知道他怎么想,却见他目光幽暗阴冷,吓的一哆嗦。龚炎则随后敛了冷色,漫不经心的调侃道:“你若非得咬嘴角才开怀,不如咬爷的,爷给你随便咬。”说完吧嗒在她嘴上亲了下,也不管春晓呆怔痴傻的模样,只扬声与车外的福泉说:“随便找一家就得了,你们姑娘嘴疼,吃不下什么好东西,还是尽早家去吧。” 说是说,福泉还是将车赶到姚仙镇最好的酒楼才停下,请两位主子稍等片刻,一时送来簇新的衣裙给春晓替换,还妥帖的买来个帷帽,等春晓穿戴好了才掀开车帘子请二人下车。 进了酒楼,福泉又张罗饭食,还真是一人顶三人,事事周全。 有伙计端来清水,春晓当着龚炎则的面,拧了帕子把脸擦干净,转过来就见龚炎则抖落着袖子,只得乖乖侍候他净面洗手,两人方坐下,伙计便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一道道上的醉酒鸭、熏鹌鹑、酱香牛肉、水晶蹄膀、红烧鲫鱼等等尽是油腻的荤菜。 春晓只一眼就觉恶心,不由往旁边偏了偏头,福泉溜神看着,忙道:“还有清淡的。”随后换了个伙计来,端上的是蒜蓉银丝木耳、麻油红果包菜、清炒藕片并一盅什锦烩汤。 龚炎则显见是饿了,举起筷子便吃。 春晓偷眼看,他穿的织锦袍子宝石腰带,头发束冠,发丝有些毛躁,衣裳前襟有些褶皱,袍摆还粘着一根儿干草,再往他脚上看,粉白的皂靴边儿全被黄泥裹住。再一想他说日夜不停的赶路寻她,便知他说的全是真的,上一回也是如此,遇河过河遇山爬山,硬生生省去许多时间追到江南救她。 方才他说,就是舍下这条命也要把她追回来,想必是不肯将她丢手了,不禁在心里又是烦躁又是酸软,竟怀疑起自己这辈子能不能逃的掉了。 “先喝点汤暖暖胃。”她正愁眉不展,眼皮底下多了碗汤水。抬头就见福泉上前亲手侍候撤走一盘子鸡骨架,龚炎则竟是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去了三盘熟食。 这时福泉端了粳米饭来,龚炎则一口喝干净什锦烩汤,接过饭碗慢悠悠的捡些清淡的菜吃。 春晓知他是吃的半分饱了,便也拿起筷子随着吃了两口。 待春晓吃下半碗饭,龚炎则夹了一箸鲫鱼放到她食碟里,“爷记着你爱吃鱼,当日在船上你吃的香甜,尝尝这里的鲫鱼,是招牌菜。” 春晓确实爱这口,只今儿这鱼肉才放到嘴里就一阵干呕,福泉忙捧上痰盂,春晓忍不住呕了两回,稍稍忍的住时便要起身避出去,却听龚炎则道:“上哪去,在这老实呆着,叫福泉找个郎中来瞧瞧,兴许是路上受凉了。” 春晓想说并无大碍,才要开口又一阵泛酸,捧着痰盂大吐起来。 福泉早迈步出去了,龚炎则拍着她的后背,饭自然也用不下去了,嘴里道:“就这样的弱体格还总想离了爷去,才走了几里地的路就成了这样子,可说你什么好,如何了?哪不舒服?” 春晓摇摇头,忽地小腹抽痛,这样的疼法好久之前就有,抽冷子,一会儿就过去,只今儿疼的比往日久,很快冷汗滴答下来。 龚炎则见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急了,抱起人就朝外去,绷紧了下颌道:“你忍住,爷带你回府。”这里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好郎中,还是尽快回去请孔郎中才行。 抱起春晓才出门要下楼,春晓突然抓住龚炎则的手腕:“爷,婢妾不疼了。” 龚炎则停下脚,细细端详她,道:“真的?” 春晓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爷先放婢妾下来。”待两脚站到地上,又静静的等了一阵,道:“果真不疼了。” “爷,郎中请来了。”福泉急匆匆的跑上来,身后跟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站在下面楼梯间仰头就看见春晓,顿时惊为天人,便痴痴傻傻的迈不动步子。 福泉感受到三爷瞬间冷沉了脸,忙跟着瞥了楼梯间一眼,马上咳嗽了一声,不见郎中回神,福泉也皱了眉,加重语气唤道:“这位先生!” 郎中定神的眼珠子可算是动了动,看向福泉,似情不自禁的问:“这位女眷是……” “爷,婢妾无碍了,先行告退。”被人一瞬不瞬的盯着看,任谁也不自在,何况那郎中明明回神了却还上下打量,叫人厌腥,春晓正要退回雅间,就在这时,又有人从楼梯间上来,只闻踩踏声有节奏的传来并不见其人,却高声说话:“准是三爷领着小嫂子在此,天下间能配得上国色天姿四个字的除了小嫂子再没旁人,让爷猜猜说的可对?” 楼梯间人影一晃,一人脸上带笑的走了上来,春晓只瞥一眼就毫不迟疑的转身将门关上了。 来人脚步一僵,随即照旧故作风度的走到龚炎则近前,拱手施礼:“三爷,未曾想在姚仙镇这么个小地方碰上,咱们兄弟真是有缘。” 龚炎则似也有些意外,却是转瞬微微笑道:“真是巧了,你来这会儿我正要家去,只能回去再相邀了。”转身背对卢正宁,与一门之隔的春晓道:“收拾妥了就出来。” 卢正宁被噎的面皮发青,却不敢发作,大周朝有多少人靠龚三爷的脸色吃饭,他卢正宁没那个本事反过来给龚三爷落脸面。只心里不爽,不就是个比唐丢儿美几分的女人么,何至于护的这样严实。正想再说点什么,就见门开,春晓身段娇娜的款款走出,穿的秋香色衣裳配的六幅兰草湘裙,朦朦胧胧的被一层白纱罩住,竟是戴着帷帽出来的。 卢正宁先是一愣,随即冷笑,歹毒想: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宝贝了,看爷早晚扒了你的衣裳,溜溜的在爷面前晃个够。 方才卢正宁与龚炎则说话的功夫,福泉强势的请郎中回去了,那郎中竟还不死心的打听春晓,福泉一声不吭,直将人送到酒楼外叫了个脚力把人往上一推,送走完事。 很快龚炎则与春晓也下得楼来,福泉忙叫小伙计把马车牵过来,主仆三人这便赶车回沥镇。 楼上窗子卢正宁扶着窗子向下看,直到没了影子才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帽儿山这帮子没用的,竟连劫个女人都劫不来,爷看还是趁早给旁人倒山头干净。”与自己的心腹随从道:“你去与那帮子山匪说,事没办成,要么叫他们再想辙给爷把人掳回来,要么把报酬吐出来,不然小心爷弄死那俩蠢货。” 随从上前低声道:“那俩人死在小云山的峡谷里了,帽儿山的二当家的还说要找大爷您要人呢。” “什么时候的事?”卢正宁眉头一立,听随从回说才收到的飞鸽传书,恨的使劲捶了窗框,阴冷的笑道:“不用管他说什么,把爷惹急了,叫朝廷一锅端了他们这帮王八羔子,怕是他们忘了,官银的事正麻烦呢。” …… 再说春晓有了龚炎则救乡下那三个人的承诺,便放心的与他回了太师府,方一进府就见月盈守在二门上,巴巴的望着她。 春晓身后的门依次关合,如今她又站在了四四方方的宅门里,与月盈对望了一眼,扯出个苦笑来。 龚炎则怎么也不肯她再去老太太那住,把人拉回了下院,月盈也只得跟过去,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见主子回来了,奔走相告,夕秋、思岚等大丫头在门外两侧站好,福下身子齐声道:“请三爷、姑娘大安,三爷、姑娘千秋。” 待三爷颔首,春晓忙叫众人起身,一时间下院热闹非常,一阵阵笑语传遍角落,竟似过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6章 醋意 第136章 醋意 月盈是老太太赐给春晓的大丫头,直接做了下院的管事,没有敢反驳的,待龚炎则梳洗更衣后去了外书房办公,春晓的屋子呼啦涌进来一群人,丫头们七嘴八舌的问她这回与三爷出去好不好玩,买了什么东西没有。 春晓真想说,哪里是你们说的样子,分明是寻了一身晦气回来。 后来月盈看着不像,将众人劝了出去,帮着收整三爷带回来的行李,正挑拣脏衣裳,忽地惊呼一声:“哎呀。”随后烫手山芋般丢开手不管了,与春晓道:“以后但凡三爷贴身的东西可不许丫头们收整了,您自己来。”说完红着脸退到一边。 春晓疑惑的走过去,赫然就见一件女子小衣褶皱的掖在龚炎则的脏衣裳里。 月盈误以为是春晓的贴身之物,岂不知春晓与龚炎则之间还只止步于有名无实,春晓看着那小衣怔了一下,慢慢将手伸过去,桃红色的细带儿小衣,素面无花,却是在戴在颈子上的细带儿上挑了金线,顶头嵌了一对小指甲盖大小的银铃铛,微微一动就有细碎的脆响。 一旁的月盈忍不住偷瞧了眼,一见那铃铛忍不住大红了脸,而后又怔住,不禁道:“这是姑娘的小衣?” 春晓喉头发紧,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反问:“怎么?” 月盈回过神来,倏地往春晓脸上瞧,并不见她恼怒,遂疑惑难道真是春晓的?却是不好再说什么,摇摇头道:“老太太那还有事没处置好,奴婢回一趟明松堂。”与春晓告罪,就要退走。 春晓忽地转到她跟前,本就红肿的眼睛此时又泛了红,拉着月盈的手问:“好姐姐,你是不是认得这件小衣,看在我待姐姐一片赤诚上,就与我说一说,也免的我做个糊涂不讨喜的人。” 月盈这才知道,小衣真不是春晓的,当即牙咬舌头,恨自己多嘴。同时心里也腾腾起了火气,姑娘花容月貌、知书达理,三爷怎么还去外头打野食吃?亏着老太太将姑娘拘在明松堂里,说什么三爷对姑娘有几分真心,那又如何,还不是挡不住男人的风流性子。 月盈眼见春晓泪就在眼圈打转,恨道:“姑娘就该拿出救奴婢时的厉害性儿,管这下三滥的物件做什么,一把火烧了干净。”说着就去抢那小衣,要拿去丢了。 “不许动!”春晓眼泪一双一串的往下掉,把那小衣死死压在龚炎则的衣裳堆里,心里想着,总归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他龚三爷亦不是自己的良配,何必虚情假意的搅合在一起,不如说开了,他找他的快活,我寻我的自由,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月盈急了,道:“眼不见为净,姑娘何必和自己较劲,烧了这污秽,也叫三爷晓得您不是好欺负的。” “不成,我要找他说清楚。”春晓抢那小衣要去找龚炎则。 月盈却是站在春晓这一边,也恼龚炎则在外胡闹,可怎好见两人因为个野女人闹起来,到时惹恼了三爷只有春晓吃亏的份,忙拦住春晓劝道:“三爷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外避免不了应酬,个把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实在不必在意,还是听奴婢的,把这东西扔了就算了。” “你说的是。”春晓似痴了般返身回来,怔坐在炕边,抬头望向窗外,琉璃的窗子映过巴掌大的天儿,被人养在金丝笼里鸟儿还妄想有尊严,笑话一样。 明知不该落泪的,可就是忍不住两颊冰凉,心怎么就这么疼,似针扎,更似被火焚,说什么丢了那污秽物落个眼不见心静,只要心还在,哪里还静的了?最该把这心摘了,才真落的里外干净呢。 月盈见春晓冷静了下来,悄悄松了口气,陪着坐在春晓身边,想劝慰几句却实在不知如何劝。再看春晓凝脂白玉一般的面容,黛眉轻蹙,双目黯淡,嫣红的下唇裂了个口子,却倔强的抿着,端直的腰身,微微仰起下颌,显见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此时不知怎么磋磨自己那颗心,只叹再怎么通透也不是说释怀就释怀的。 “姑娘,吃口温茶吧。”月盈怕她一个人痴想的深了入了迷障,扯了个微笑,站起身为春晓端茶。 春晓静静垂下眼帘,再抬头,伸手将茶碗捧住,与月盈道:“麻烦你帮我打盆水来,我这又哭的不像样子,呆会儿子被人撞见了不好。” “诶。”月盈不知怎么,瞅着春晓如此平静反倒比方才心慌,更不敢走远,在门口喊了小丫头打水,自己回来盯着春晓。 春晓先净了面,重新挽发,又在妆奁匣子里挑拣了几样发饰戴,余光里月盈虽嘴角带笑,却是抓紧了手里的汗巾子,想了想,道:“说来也是我放肆了。”话音一落,果就见月盈紧张的直了直身子,春晓只当没留意,继续说着:“好好的陪着老太太去上香,半路却与三爷出去游玩,也不知三爷如何与老太太说的,老太太又怎么说?” 月盈愣了愣,未曾想春晓问的这个,还以为会抓着‘小衣’的事放不开,这股劲儿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呢,但听她问老太太,心里头就真松了气,只要还在乎老太太的看法,就是说春晓还知道过日子,甭管男人在外头如何,女人在意的还是宅门里头的事,那才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忙道:“姑娘放心,老太太没说什么,只念叨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还小,叫三爷小心着点。” “老太太宽仁,是我们做晚辈的福气。”春晓不着痕迹的引着月盈又说了些旁的,待听说红绫受了风寒,回来后一直在屋子里养病,就道:“我是不愿见她,只能求月盈姐姐走一趟,嘱咐她别把峡谷那晚的事说出去,但求她无事我无事大家都无事。” 月盈抿嘴一笑,道:“还用姑娘提醒?三爷早警告过,她哪里敢说呢。” “三爷?”春晓愣了愣道:“你可知三爷怎么与她说的?”龚炎则见到自己只说是迎到上云庵发现人不见了就追到姚仙镇去,倒没提如何知道她去的姚仙镇,也未曾提月盈说了什么,红绫说了什么。 春晓脑子不钝,心思又多,很快察觉不对,暗暗吸了口气,装作无意的埋怨月盈:“你也是,当时荒山野岭的悄无声息就走了,也不知道给我留个口信,若不是见到三爷,我还在山里寻你呢。” 月盈被埋怨的脸一热,忙解释道:“真是对不住姑娘,是奴婢没用,不禁吓,福泉自背后来,又捂住了奴婢的嘴,奴婢当时怕的要命就晕过去了。怎么回去的也没印象,只记得醒了就在厢房的床上,奴婢紧着就问姑娘在哪,姨奶奶说您随三爷走的,这才放了心。”顿了顿道:“因奴婢醒的晚,并不知三爷与那位姨奶奶说了什么,总归是一句闲言碎语也没传出来。” 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龚炎则根本就一直跟着她,所以知道她去了姚仙镇,见了面也并不曾细问红绫、月盈发生了什么,原是都看在他眼里。 如此说,她被抢了银子,被诬陷进大牢,并乡下那一家人被冤枉,他也都知道。不过是与许多人一样在一旁看热闹,不,他比那些人还可恶。大概当时就在轻蔑的等着她回头求他,他龚三爷无所不能,不正该她磕头叩求的么! 春晓先是伤了心,如今又生生憋了一肚子火气,可想那脸色,再怎么撑也撑不住,顿时冷了下来,只坐在那把拳头攥的发白。 月盈正说着:“其实三爷还是疼姑娘的,从京城回来谁也不奔,只奔着姑娘亲近。您只要想着三爷的好,许多事也就不必较真了。”说完但见春晓低着头翻行李,冷着眉眼抬头,道:“姐姐去问福泉,我在路上换下来到那身衣裳放哪了。” 月盈愣头愣脑起身,想问春晓怎么了,又觉她此时颇有峡谷里杀人的冷冽,叫人胆寒,忙出去寻福泉。 在外书房的院子正巧碰见福泉、福海、善为三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站在背阴的地方小声说着,善为见她来,与福泉、福海努了努嘴,三人立时都不作声了,待月盈走到近前,福海笑问:“月盈姐姐来这有事?” 月盈奇怪的看了三人一眼,善为立时说院子里还有事要做,转头一溜烟跑了。福泉点点头,也要走,被月盈叫住,说了来意。 福泉哦了声,说:“你且等着,我去取来。” 月盈见他几步进了外书房,吓一跳,心道:怪不得都说三爷宠春晓,三爷的书房何曾放过女人的东西。 却说福泉去见龚炎则,请示道:“姑娘遣月盈来取那身道袍,原本裹在道袍里的连弩,是不是扣下?” “不必,给她。”龚炎则从一堆账本里抬起头,沉吟道:“爷还得问问她从哪弄来的,竟然和袖箭一样能扣在手臂上,能把做连弩做这样精巧的人也是个可用的。” “小的知道了。”福泉应下,躬身退了几步,转身在书房东次间取了连弩,还如之前那般裹在道袍里,将包裹正理好,抱着出去给月盈。 月盈接到手里就觉得有些沉,与福泉打趣:“也不知姑娘买了什么好东西,该是不少呢。” 福泉笑的真诚:“那一定有月盈姐姐的份。”然后没事人似的寻福海说话去了。 月盈抱着行李往回走,半路与上思岚,月盈没来之前思岚在丫头里身份最重,虽侍候茜娘那段时间离了下院,但如今回来还是一等一的大丫头,正与夕秋相看两相厌的功夫,却又多了个月盈,直把她堵的上不来气。 只月盈身后有老太太这尊大佛,思岚并不敢得罪,忙迎着甜甜的唤着月盈姐。 月盈见她这样的人多了,老太太身边的桂澄可比思岚会讨好卖乖,思岚这点子道行还真入不得她的眼,月盈淡淡的点下头便未有理会的走了过去。 思岚脸色就有些不好,冲着月盈的背影轻哼:不过是个老姑娘嘛,有什么可神气的!等我嫁给宁大爷,你来巴结我还怕够不着门槛呢。 思岚又想自那日三爷寿酒后,卢正宁再没来过,也叫人给自己带个只言片语,别是一时拿自己取乐的吧?随即否定:怕什么,他的簪子还在我手里,不怕他赖账。 再说春晓拿回连弩,将连弩扣在手臂上,放下袖子掩饰好,只等着龚炎则晚上来把话说清楚。如今有连弩在,决不叫他欺负了自己! 想是这样想,春晓的手却一直在抖,余下等候的时间里,但凡听见点儿动静就浑身发毛,不等龚炎则回来,她快被自己折磨的崩溃了。 龚炎则自书房出来,打发福泉、福海回家,跟着他走了十来日了,也该回去瞅瞅。便是独个一人回了下院。 善为眼尖,一瞥眼看到,忙高声喊:“三爷回来了。” 屋里的春晓听见就起了身,心似被雷鸣惊到,砰砰乱跳,眼瞅着夕秋将帘子掀开,龚炎则大踏步走了进来,过去将她的手拉起,道:“怎么脸色这么不好,肚子又疼了?”转头叫善为:“去将孔郎中请来。” 春晓被他的大手握住,温暖干燥,却是不敢贪恋这点温情,把手抽了出来,扭身坐到炕边去。 “和谁赌气呢?看这小脸冷的。”龚炎则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也不管她,由着丫头侍候净手,思岚凑上来要侍候他更衣,他摆摆手,道:“一会儿孔郎中要来。” 思岚脸一红,缩手缩脚的退到一边。 夕秋鄙夷的瞥过眼去,思晨则直接撇了撇嘴。 龚炎则收拾妥了在炕边坐下,伸手拿了块酥糕吃,月盈连忙给春晓使眼色,让她给龚炎则倒茶,春晓将脸一扭,只当没看到。无法,月盈上前倒茶。 “你们姑娘怎么回事?谁惹她了?”龚炎则吃了口茶问道。 天大的冤枉,都乐不得姑娘回来,哪有人惹姑娘不舒坦的。夕秋忙上前道:“奴婢们不曾在屋子里逗留,许是姑娘累了,精神头不大足,并不见生气。” “嗯,都下去吧。”龚炎则淡淡道。 月盈走在最后,旁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可不就是三爷自己惹的风流债,把春晓气的不成样子,可这又是人家夫妻的事,主子没问,她还真不好上前说。走走停停,磨磨蹭蹭出了屋子,就听身后三爷问春晓:“说罢,是瞅院子不顺眼还是瞅爷不顺眼?” 月盈一听,脑袋一缩,立时闪身出去。 春晓抿着唇,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质问,先问西洋瓶的汗巾子哪来的,还是问银铃小衣哪来的?亦或是点着他的胸脯问他,是不是看她受人奚落刻薄才开心?可她又凭什么问,凭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金丝笼么?倒不如一箭结果了他,她也就解脱了! 可一想冰冷的箭头狠狠贯入他的胸口,她自己反倒心如刀绞,竟是舍不得伤他,罢罢罢,不如自己结果了命去! 龚炎则看她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又见那身脏兮兮的道袍堆在一边,想她到底是在牢房里待了一晚上,就是个汉子也有吓破胆的,何况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怜惜心起,伸了手臂过去要搂人,哪想才摸到肩头就叫她甩开,不由脑仁疼,“早说过,你这辈子就得搁爷身边耗着,就是死也得死爷前头,你还拗什么性子?”说着又伸手臂过去,搂住了春晓,道:“你看家里哪不顺眼,院子不顺眼咱们换,丫头不顺眼也换,就一样,瞅爷不顺眼,你得给爷挺着。” 龚炎则说了一阵见她还绷着小脸,一点笑模样不露,不由冷笑一声,把人松开,趿拉着鞋朝外去。 春晓僵着身子就听他与旁人撒气,“上哪请的孙郎中,爷再给他路上带些干粮!” 外头一片肃静,想也知道没人敢接话。龚炎则气哼哼来回打转却不曾回屋,直到月盈说:“爷,善为请孔郎中来了。”紧跟着龚炎则与孔郎中一起进来。 春晓勉强收起冷色,端端正正坐去靠窗的椅子,与孔郎中也是老熟人了,虽不曾挡着什么,孔郎中却十分规矩肃容的并不抬头看,只细细的把脉,而后与龚炎则外头说话。 待孔郎中离开,春晓立时叫了朝阳来,给了朝阳一把糖炒栗子,附耳嘱咐了几句,朝阳小心的去了。 到了院子里,朝阳手里剥着栗子壳,一边吃着一边晃晃悠悠的靠在了廊柱后,偷耳听三爷与孔郎中说的什么,心里记着春晓的嘱咐,不等两人说完,她便转了个身晃悠去了别处,把手里剩的栗子塞给个小丫头,可把小丫头乐够呛,朝阳溜回屋子,与春晓回禀:“孔郎中说您脉象不稳,更似喜脉。” 春晓一愣,怎么还说是喜脉?如今他都回府了,俩人没必要再骗老太太。 不对,忽地想起不久前给她把脉的那位陌生郎中也说似喜脉,那个可不是龚炎则请来的托,可越是这样说她就越发糊涂了,万不可能怀孩子的呀。 龚炎则蹙着眉头进来,见春晓抓了栗子给朝阳,小丫头溜着边儿的退了出去,不由看了眼丫头攥的鼓鼓囊囊的手。 春晓怕他起疑,不自在道:“才给了她一把栗子,叫个小丫头要去了,又进来讨。” 龚炎则与孔郎中说话时,因听孔郎中更加肯定说‘该是喜脉’这样的话,叫他也泛起了糊涂,并不曾留意身旁有哪个丫头婆子路过的,但听春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也没在意,只道:“你最近还常干呕?多久了?” 春晓以为龚炎则信了孔郎中的话,疑心她怀孕,蹭的站了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羞恼道:“我……你……胡说!” 她一个没有记忆的黄花闺女,无缘无故被说有了孩子,如何也不能忍,气大了,脸又白的惨然,倒把龚炎则吓一跳,到底是精明人,一转弯就明白过来,“那丫头偷听?” 春晓忙撇清朝阳:“我叫她去的,三爷要罚就罚我,与朝阳没关系。” “看不出你还是条讲义气的好汉!”龚炎则淡淡的奚落一句,轻哼道:“你一个人都说了,爷却是没提怪那丫头的话。” 春晓一噎,却仍气恼,愤愤的转过身,想冷静冷静。 龚炎则进了里间更衣,穿的霜白的软绸衣裳,散管裤子,歪着身子坐到炕上,身后压着两个大引枕,一手拄着头,慢慢合了眼,不一时又掀开条眼逢瞄着春晓,灯下看美人,三分颜色也是十分,何况春晓美貌过人,身段也风丨***,勾的龚炎则兴起,回味起头晌无心插柳抓的那一手,软腻饱满,倒想立时再揉搓揉搓。 “郎中说的不像话,爷心里是有数的,你过来,爷瞧瞧你这肚子有什么古怪。”龚炎则一本正经的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7章 赌气 第137章 赌气 春晓压着火气去看,见龚炎则一手撑着头揉着,一边板着脸迎着她的目光。春晓忙垂下眼去,摸了摸手臂上的连弩,手心里顿时冒了凉汗。 “爷怎么瞧着你这肚子动了一下?快过来!”龚炎则忽地放下手,坐起身子。 “没感觉啊。”春晓怔了怔,松开连弩,摸自己的小腹。 “怎么没有,又动了,你没摸着?” “没……”手就放在小腹上,明明没动,但瞅龚炎则十分严肃,不似开玩笑,春晓有些怕了,却又不想沾龚炎则的边,便想着叫个丫头进来看看,龚炎则洞若观火,蹙着眉道:“你身上的古怪不少,却也不该让许多人知道。” 春晓脚下一顿,这话说的没错,并不是谁都如龚三爷这样不惧鬼神的,换一个怕是要把她当妖怪处置了。 伸手在小腹上又细细摸了摸,正迟疑,旁边龚炎则惊呼:“动的厉害了。”惊的春晓手一抖,倒真似被什么触到了,再顾不得多想,急急走到龚炎则跟前去。 龚炎则等的就是这时候,长臂一伸,就将她拉到怀里,春晓惊呼一声,人趴在了男人滚热的胸膛上。 她双手没地方放,胡乱撑着就要起身,龚炎则一把搂住她的腰压了压,将人与自己贴的更紧,随即笑的开怀,笑声震颤胸腔。 春晓这才确定自己上当了,恨恨捶炕,挣扎着要逃离,哪里还走的脱?涨红着脸道:“还请爷自重!” “自重什么,爷稀罕自己女人用得着摆姿态?”龚炎则全不在意春晓绷的冷冷的小脸,反而逗弄般的摸着她的头顶,笑着道:“你这头顺毛捋的小倔驴儿,非得爷哄着才乖顺,如今爷哄也哄了,抱也抱了,你可不好再矫情了。” 春晓心想:谁矫情了?是真的伤心气恼才如此!气苦的还要挣扎,忽地眼前天翻地覆,男人一个翻身将她压到了身下,春晓后脑磕在了他手臂上,脑子一阵发昏,待缓过神,就觉脖颈上粘湿一片,她怔了怔,忙伸手去推拒男人的轻吻。 “娇娇儿,爷为了你可有日子没碰女人了,今儿你不叫爷尽兴可不成。”龚炎则粗喘着,轻轻点点的吻上春晓的脸颊,两片唇张口含丨住那张不讨喜的小嘴儿。 “呜呜……”春晓一时说不得话,被吸吮的啧啧有声,直羞的她脸要滴下血来。 龚炎则感觉她软了身子,伸手熟稔的解开碍人的衣带,春晓就觉得胸口一凉,一只大手覆在了上面,脑子似被抽走了空气,顿时一片空白。 龚炎则的喘息越来越重,身下某处也鼓胀的愈发坚丨挺,他坐起身,抬手将锦帐放下,一手扯开衣领,精赤着胸膛再度压了上去。 此时春晓早软了四肢,与之前不同,到底是对他动了心的,再被他爱抚碰触总归是感觉异样。 两人肌肤相贴,锦帐里只有两人火热的喘息。龚炎则伸手挑开她的小衣,顺着脖颈向下亲吻,手下滑腻的肌肤惹人心荡,他轻轻咬了咬她的香肩,哑着嗓子道:“该是咱两个快活,爷叫你知道爷的好处。”说着手下摸到裤儿,向下扯。 春晓却忽地伸手按住,将头往旁边撇,娇喘着道:“三爷不必在婢妾这里卖好,外头自有知道您的好处的。” “外头什么,爷如今是里头憋得难受,不信你摸摸。”反手抓起她的小手往自己那处摩挲。 春晓如触了电,倏地一抖,就往回缩。龚炎则也没非得强迫,低声笑了笑,手捧着她腰身子向下沉,不想关键时刻她又挣扎起来,叫他冒了汗也不曾成事,伸手照着圆润的肉儿拍了一巴掌,“少调皮,既是不想知道爷的好处,别怪爷叫你知道厉害。” “外头自有知道厉害的,婢妾不敢领受。”春晓倒也硬了心肠,翻了个身,干脆躲一边去了。 龚炎则这头正火热,却被春晓一而再再而三的磋磨,若说是情趣也有些过了,心中不爽,伸手扯着春晓的胳膊就拽了回来,也不管春晓怎么扭哒,只想着把这妮子就地正法。 春晓越想越委屈,气苦道:“还请三爷慈悲,去外头威风,饶了婢妾。” “外头外头,什么外头,你一晚上冷着脸念念叨叨的到底想说什么?”龚炎则就知道春晓没什么情趣,翻来覆去的不过是耍性子罢了,也恼了。 春晓一想那帕子、那小衣,却是耻于启齿,扭头不看他。 “外头好也不是你能惦记的,以后少跟爷提什么外头。”龚炎则不屑的冷哼,随即伸手将她还缠在手臂上的衣衫扯落,就见连弩扣在上头,沉下嘴角,就要将那连弩除去,春晓却忽地举起手臂对准了他,倒把龚炎则弄的一愣。 “放下!”此时龚炎则彻底灭了身下的火,浑身绷着冷冽,幽深的眸子盯着春晓命令道。 春晓举着手臂,却远不如龚炎则冷酷,心口跳的厉害,抬眼就见龚炎则要来抓自己,手一抖,啪的射出一箭,当即叫她与对面的龚炎则都愣了一下,不过一息之间,龚炎则只觉手臂一凉,箭头擦过一层皮儿去,转瞬手臂便渗出血来。 春晓眼睛蓦地睁大,惊的啊了声。 龚炎则面沉似水,看也没看伤口一眼,只俯身过去一把将连弩卸了下来,随即拽着春晓的胳膊贴到自己面颊前头,赤红了一双眼睛,森然冷笑:“行啊,爷真没看出,还养出头白眼狼来了,竟知道用这劳什子伤人,你当时是不是怕了,所以射的偏了,你是想一箭穿透爷的心吧。”说着攥着春晓的手猛地敲在自己胸口,力道大的咚咚作响。 这响声犹如钟鼓,震的春晓眼前一阵阵发黑,明明怕的要死,却咬紧了牙对上龚炎则,道:“正是如此,婢妾恨自己心软,手也抖,不然何苦叫三爷这会儿还有力气开口质问婢妾。” “好好好,果然是个捂不热的又缺心少肺的。”龚炎则气极,一把扯开春晓,却将她的身子连同锦帐一起滚下炕去,龚炎则身子向前倾了倾,又顿住,见她脸色惨白,不知是摔疼了还是真怕了,颤颤巍巍的委在地上。 屋里闹这么大动静,侍候的丫头不可能听不见,月盈本就惦记,立时在门外头道:“姑娘,怎么了?” 龚炎则一听更加火大,合着都当他是洪水猛兽,没个好是吧?抄起炕梢矮桌上的茶壶摔过去,啪嚓一声响,将门上的玻璃砸了个稀碎。 外头的丫头吓的齐齐惊呼,月盈更被玻璃碎渣和飞溅过来的茶水扑了一头一脸,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哪经历过这个?竟吓的愣住了。还是夕秋反应过来拉她一把,月盈醒过神来,白着脸朝屋里瞧,就见春晓身上蒙着锦帐,一条雪白是手臂杵在地上,歪着身子看不到神情,却是耸动着肩头,显见是在哭。 就听春晓嘶哑着嗓子与龚三爷道:“三爷还是别恶心婢妾了,只把旁人当傻子一样戏耍,还说什么焐热婢妾的心,岂不是笑话一样!” 龚炎则一怔,而后放声大笑,蹭地下了地,立在春晓跟前,眼底翻腾着乌云骇浪,道:“可算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压根儿就瞧不上爷,爷待你好可不就是笑话!”说罢拽了衣裳裹在身上就朝外怒火腾腾的去了。 月盈只觉三爷一阵风似的刮过面颊,忙就要进屋安抚春晓,却听掀开帘子的三爷道:“她不稀罕爷的锦衣玉食、使奴唤婢,你们少往跟前凑,都给爷该干嘛干嘛去,什么时候她想明白了叫她来见爷。” 这是要关禁闭啊! 月盈听的明白,却为春晓抱屈,好好的被宠着偏叫外头厌腥人的东西惹的不快,真是好事多磨,还不知三爷什么时候消气,姑娘什么时候能真想的开。叹着气,留下两个丫头收拾残瓷碎渣,自己进了屋,扶着春晓上炕,拍着她的手劝慰着:“所幸姑娘肚子争气,只要孩子还在,三爷早晚回头,知道姑娘的好。” 春晓只白着脸,再没吭一声。 下院闹了一场,没两日整个鸢露苑都听说春晓惹恼了三爷,三爷住到外书房去了。 老太太听说此时只淡淡一笑,说了句:“舌头哪有不碰牙的,倒是春晓怀着身孕呢,你们盯着点,别叫三儿犯浑给碰了。”底下人应了,传出来的话到鸢露苑不过几步路远,意思却变了,等到鲁婆子听到耳朵里,就变成了,老太太只看中春晓肚子里的孩子,旁的不管。 鲁婆子着实惦记,就想去看看,只上次因着说起周氏院子闹鬼的事,把春晓吓的晕过去,叫三爷好一顿恼火,吓的她许多日子不曾去,如今却坐不住了,这一日炖了一锅鲜鱼汤就进了府。 路上恰遇到自家小子善为,善为如今在春晓的院子里当值,是得主子看重的小厮,管事的便在屏门外的倒座里给安排了一间屋子,供他临时休息或是值夜留宿的。这两天并没家去,只在府里住的,鲁婆子忙将他叫到跟前,低声训斥:“都传你主子和三爷闹的不好,你不在身边侍候,瞎溜达啥呢。” 善为眼睛并不看亲娘,溜溜的不知瞅什么,听见训斥也只随口道:“别听她们胡说,都是见不得人好的酸货,我们姑娘与三爷好着呢,就是闹了矛盾也没事。” “看什么呢?”鲁婆子顺着善为的视线瞧过去,就见穿着身碧绿撒樱花褙子杏黄裙儿的女子闪身进了月洞门。 善为嘴里应着:“没什么。”却是踮着脚,匆匆丢下句:“我还有事,您老去逛吧。”也不等鲁婆子回答,快步追着那女子的踪迹去了。 鲁婆子跟着走了几步,微微皱了眉,别是火气方刚的动了歪心思吧?这可不好,在姑娘跟前当差,要是做了什么丑事出来,到时姑娘脸上也不好看。 “臭小子,你要敢伤风败俗,老娘第一个饶不了你……”鲁婆子一面叨咕一面担心。 鲁婆子拎着食盒来到下院,却被夕秋拦下,说要通报一声。 以往过来都是夕秋直接将她领进屋的,鲁婆子立时把善为的事丢去一边,只想春晓怕是受苦呢。 原是三爷叫春晓关禁闭的意思,院里的丫头不敢违逆,但也就是看着不叫姑娘出屋子,这大冷天的不出去也没什么,又说不让丫头往姑娘跟前凑合,于是几人轮流守在外间,时不时的偷眼看看,姑娘倒是与往日无异,做做针线或是练两张字,只精神确实不好,眉目憔悴,看着着实可怜。 月盈早听说春晓曾被罚在洗衣房时,与三位婆子交好,其中就有鲁婆子,如今鲁婆子的儿子善为就被春晓留在身边当差,比旁人看中几分,可想传言不假。当下把鲁婆子让进屋里,轻声道:“头午二房表姑娘来,姑娘强打精神与表姑娘叙了一阵话,后头却不知和表姑娘说的什么,惹的两人都哭了,好不伤心,这会儿眼睛还肿着呢,妈妈进去千万别引着姑娘再哭了,哭多伤神。” 鲁婆子悄悄打量月盈,见她虽面貌寻常,却是个伶俐人,一段话说的好似两人老早就认识,且都是姑娘身边的体己人儿。 鲁婆子也是宅门里活到这把岁数的,一点就透,随着月盈点头,道:“说的正是呢,我进去也只劝慰,若姑娘如今还扭着性子,也不逼她,但我带来的鱼汤非得看着她吃下去不可,这个容不得姑娘不肯。” 月盈笑了,请鲁婆子进去。 鲁婆子进屋就见春晓在练字,端端正正的似个大家闺秀,哪里还有半点在洗衣房里与彬姐儿撕扯在一起的样子,怪不得人家说,富贵门里养富贵人儿,可想三爷对春晓是真心疼宠的,瞧瞧如今的风骨与正房太太差什么? 春晓认真写下最后一撇,抬起头,见是鲁婆子,把笔放下,微微笑道:“丫头也没传一声,什么时候来的,这边坐。” “在外头与月盈姑娘说了两句话,没来多久。”将食盒放到桌上,端详着春晓的神色,叹道:“几日不见,怎么下巴都尖了,清瘦许多。” 春晓道:“哪能,我吃的好睡的好,胖了才是,哪里会瘦呢,倒是婆婆瞧着瘦了不少,这衣衫都有些旷荡了。” 鲁婆子低头瞅了瞅自己这身衣裳,还是入冬时春晓亲手给她做的,用的都是角料对拼,颜色由浅至深,一穿出来就惹得众人眼热,后来院子里好多妈妈都这样做衣裳,省料子还好看,还有人取了个名字,叫采虹衣。想到这她就笑:“旷荡我也穿,如今正宗的采虹衣就我身上这身儿,绣楼里卖的,旁人做的,都是从我这学去的,却是鲜少有人知道是姑娘做的,若不是想着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了,还真想敞开怀说,叫她们都来佩服姑娘这份精巧的心思。” 春晓倒不介意鲁婆子说不说,自己又不是什么金贵人儿,不怕给婆子做身衣裳就被人看低了去。 鲁婆子说了会儿衣裳,想了想,到底没忍住,道:“姑娘如今的日子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比起当日在洗衣房,天上地下,这好日子呢,就跟做买卖一样,开门营业,笑脸相迎,和气生财,日子也是一样,你多笑笑,多想着对方的好处,还怕经营不好?你和三爷只会越过越好。”稍停了停,越发语重心长:“人都有不顺心的事,可若只想着那些事,苦闷烦恼的还不是自己?只要无关乎人命,轻轻揭过去就是了,没什么要紧。” 春晓低着眼儿,只揉着手里的汗巾子,在鲁婆子看不见的地方微微苦笑,想着:过日子亦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只枉叫旁人替自己担心,不必说的。 鲁婆子说的渴了,吃了杯茶,啧啧道:“还是你这里茶好,满太师府,除去老太太那里,好茶只管往你这来寻,姑娘瞧,三爷最疼的可不就是你。” 春晓也只淡淡笑了笑,并不接话,鲁婆子叹气,不敢深说,怕再惹哭了,转念想到善为,试探的问道:“善为这小子在姑娘跟前还妥当?” “自然是好的,那孩子上进,我见他惯常与管事、福泉福海两个走的近,正所谓近朱者赤,将来必是有本事的。”春晓听鲁婆子不再提龚炎则,忙打起精神应道。 “哦……”鲁婆子若有所思,装作无意道:“他也该有些正事了,眼瞅着过了年就十四了,该张罗一门亲了,以前他脚有毛病不说,身上也没差事,亲事也说不到合适的,如今倒是正好。” 春晓也没给人做过媒,听了新鲜,难得勾起点兴头,道:“您是有可心的人选了?” “哪呢,这不是寻思他有姑娘这位正经主子在,老婆子有主心骨了,正想求姑娘给看看呢。” 春晓见鲁婆子笑的有些讨好的意味,不好推辞,也知道主子张罗婚事是下人的体面荣光,便道:“我虽没什么本事,却把善为当亲人,待遇到好的,必然想着他。” 鲁婆子顿时感动的眼圈发红,握着春晓的手差点落泪,嘴里道:“孤儿寡母这些年,日子过的并不容易,好在遇到姑娘这样的好人儿,可见老婆子是个有后福的。”接着又说了年轻时候的几样险事来印证后福,听的春晓哭笑不得。 忽地鲁婆子拍了一下手,吓的春晓猛眨眼睛,“怎么了?” 鲁婆子却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捂住了嘴,紧紧绷着嘴巴摇摇头,“没事没事。” “婆婆有话就说,和我不用藏着掖着。”春晓知道鲁婆子是个藏不住话的,哪想鲁婆子河蚌似的咬紧了不说。 春晓就道:“罢了,不问了。”便也不说话了。 鲁婆子偷眼瞧,见她神色淡了下来,怕春晓多心与自己疏离了,左右瞅了瞅,压低声音解释道:“上回我与姑娘说……闹鬼,姑娘晕了过去,可把老婆子吓的不轻,可不敢再说了。” 春晓一听是这个,却知道上回是因着心里解不开三爷掐死周氏的事,如今自己手里也不干净,前儿才射杀了两个人,沾了血了,不由怅然,世事果然难料,人只要活着,指不定遇上什么。 转过头来与鲁婆子道:“上回不是吓的,是累的,后来我与善为说过,他回去没说?” 鲁婆子摇摇头,眨眨眼:“真不是吓的?” 春晓就笑。 鲁婆子想了想,道:“上回我说大太太房里的蓝玲撞邪,风寒十来天不见好,你猜怎么着?人没了。你陪着老太太去上云庵的头天晚上的事。” “蓝玲我认得,是大太太第一得用的人。”春晓对蓝玲印象很深,蓝玲与红云有些交情,因来问孙、钱二婆子领洗衣房空饷的事,最后引出周氏把自己卖去江南那一回。 鲁婆子叹气:“如今是桂菊最得大太太依仗。”又道:“我就说她是鬼附身,却没人信,如今不是被鬼勾走了?可惜如花的年纪,听说大太太有意把她放到大老爷身边做个侍妾,却是个没福气的。” 春晓听鲁婆子说这些也只当听故事,都是不相干的人,顶多唏嘘两声。 鲁婆子见春晓听完并没有晕过去,才放着胆子道:“姑娘没去烧纸去去晦气?咱们那位姨奶奶可也病了呢,那日她随老太太回府,我远远瞅了一眼,印堂发黑,只怕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还当作风寒治呢……。” 春晓想起峡谷里红绫那一番说辞,忍不住乐道:“这事您还真不用操心,她有神仙护体。” “谁说的?”鲁婆子眼睛一亮。 “她自己说的。”春晓摊了摊手。 鲁婆子走的时候天都晚了,叫她吃饭也不应,但听说春晓闻见鱼汤就恶心,忙把鱼汤拎走,送给月盈几个喝了。 月盈道谢,送鲁婆子出门,在院门口碰见来送东西的绿曼,两人都曾是老太太跟前侍候的,势均力敌,正所谓王不见王,淡淡点了点头就错过身去。 月盈瞅着绿曼穿着碧绿撒樱花褙子,下面配了条杏黄裙儿,背影瞧着也婀娜,奈何不愿嫁人。扭头就见鲁婆子瞅着绿曼发愣,碰了碰婆子的手腕,鲁婆子如梦方醒般不自然的笑了笑,告辞去了。 鲁婆子走的远了还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绿曼,随即咬紧了牙:“小兔崽子,不知自己斤两,竟是看上绿曼了,等你回家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不说鲁婆子如何误会的善为,且说绿曼进了春晓的屋子,淡淡道:“老太太说了,既是当日说了要姑娘抄经,便是作数的,不然菩萨要怪罪,叫姑娘闲时继续抄,抄好了送去明松堂给老太太过目。”说着端上来一个描金托盘,里面有切好的八行笺半熟宣纸,狼嚎小笔,砚台墨块。 夕秋连忙上前恭敬的接过来,这是老太太赐的东西,不敢轻视。 绿曼虽脸上淡淡的,与春晓说话时微微低着身子,但能看出来极不耐烦,眼底流露出的轻蔑叫几个丫头看着都十分窝火,春晓自上回与她撕破脸,便说半句都嫌多,现下也不必费心思说客套话,只点点头,转身进了东屋。 月盈紧跟着进来,有些担忧的道:“绿曼也曾是老太太得用的丫头,就怕她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药,说您的坏话。” “我连三爷都不怕得罪,还怕她?跳梁小丑,随她蹦跶。”春晓坐下来,端茶吃了口,平静的叫月盈忍不住一再侧目。 心想:春晓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连老太太的态度也不放在心上,要知道,别看三爷霸道惯了,对老太太那是极敬重的,即便是什么事叫三爷心里不痛快了,三爷也绝不叫老太太不痛快。那会是谁受委屈?自然是旁人了。 春晓没想那么多,既是笔墨纸砚都预备出来了,叫夕秋进来,铺纸研墨,净手抄经书。 春晓抄经如老僧入定,每日只余少数时间朝窗外痴望一阵,而后尽是在抄经,竟是比庵堂的尼姑还尽心尽意。有时候瞅姑娘抄经,会恍惚觉得那张宁静祥和的面容与菩萨交叠,好似祥瑞盘旋身畔,整个人都要消失了去,把月盈看的心发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龚炎则自打那日气冲冲的离了去,一头冲进外书房,晚饭也不曾用,在靠窗的罗汉床坐下,想着春晓那些冷心冷肺子做派,那些扎人心窝子的话,真个叫他气不轻,后来不知怎么就睡了,却是开了半扇窗子不曾关,破天荒的醒来以后受了风寒。 不敢叫老太太知道了担心,龚炎则只叫福泉在外书房的耳房里煎药,本想自己体格强健,自小就没得过什么病,吃两幅也就好了,未曾想吃了五六日不但不见好,反而重了。 这一日龚炎则一口气兜了汤药,将碗放到托盘里,听福泉回禀:“大房死的那个丫头,叫蓝玲的,小的查过了,与大太太无关,却也并非死于风寒,只目前未查到真凶。” “嗯。”龚炎则鼻腔里哼了哼,道:“晚上爷出去一趟,卢大在有琼楼约了一众子弟吃酒,想必好事将近。” 福泉道:“宁大爷倒真有几分本事,真能说的动芦崖镇的李家,将个正宗皇室女许给他。” 龚炎则起身,福泉忙过去捧上大氅,龚炎则摆手,一边系着领带儿一边道:“他捏着人家闺女的名节到处嚷嚷,李家恨的牙根痒痒,若不是有荣顺王的意思在,李家与卢正宁只能结怨,决不会结亲。” “听说卢正宁认了荣顺王为干爷爷,而茜姑娘又是荣顺王的亲侄女,这辈份都乱了,结亲也不怕人笑话。” 龚炎则嗤笑:“荣顺王是个图利的小人,能为了和蒋阁老搭上线应下卢正宁求娶亲侄女的事,也能为了旁的利益出尔反尔。他本就活的像个笑话,还怕人笑么?”说着就朝外走,忽地顿住,摸着腰带道:“爷记着书房里还有条腰带,这条都戴了两三日了,换一换。” 福泉忙应下,转身去找,只找了两条出来,龚炎则都说不是,想了想道:“爷说的是戴进京的那条吧,在姑娘屋里呢,小的这就去取来?” 龚炎则眼睛一斜,福泉便缩了脑袋,等了会儿就听三爷闷着鼻腔道:“还不去!” 这是三爷在让步呢,春晓但有几分伶俐也该看的出来。福泉笑嘻嘻道:“姑娘若是问起爷风寒的事,小的如何回说?只怕说了,姑娘一时一刻也坐不住,惦记着要来看您呢。” 龚炎则几日不见春晓早有些想她,又想她被自己冷落这些天,犟驴的脑袋也该松软了,这时给个台阶下正合适,见福泉猴精,不由也弯了弯唇角,笑骂道:“叫你去取根腰带,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滚!” 福泉一溜烟的去了,龚炎则在屋子里呆不住,立在院子里等,等了没多时,干脆迈步朝下院去,才走到月洞门,就见福泉捧着腰带回来,再往福泉身后看,并没有春晓的影子,连个小丫头也不曾跟来。 龚炎则脸一沉,就见福泉耷拉着脑袋过来,大气不敢喘的道:“小的去时正赶上丫头从洗衣房把您穿去京城的那身洗烫干净取回来,在院子里,就把腰带翻捡出来了。” 龚炎则抿着唇半晌没言语,瞅了捧在福泉手里的腰带一眼,正是春晓送他的寿礼,目光冷了冷,转身就走。 福泉追上不是,不追也不是,叹口气,先飞身跑进书房送进去,随后再去撵龚炎则。 春晓却是不知福泉来取腰带,事后知道怔了怔没说话,又低下头抄经。 月盈转到身前,蹙眉道:“绿曼竟让个小丫头把福泉拦在院子里,姑娘正该趁机与三爷说一说,也叫三爷知道绿曼不是个好的。”说完却见春晓挪了挪身子,仍旧抄经,竟是嫌弃她挡了光。 月盈一噎,这就是头倔驴!无法,只能叹气。 话说龚炎则大步出了府门,纵身上马,甩开马鞭一口气奔去的却不是有琼楼,却是出了城门御马奔驰了一圈才回转,可把跟在后头的福泉急坏了,人跟丢了,只知道三爷出了城门却不知城外哪里寻,待再看到三爷出现,已是万户灯火、炊烟袅袅。 福泉急的满脑袋汗,也不敢问,只上前牵了马缰绳去有琼楼赴约。 楼下有小厮探头探脑,见龚三爷来了,忙迎上来,扭头高喊:“龚三爷到!” 雅间里众人纷纷起身,卢正宁手里掐着酒盅,稍稍吃了一小口,见帘子被高高撩开,才将酒盅放下,拱手道:“三爷事忙,方才还与他们说,怕您来不了,便叫开席了,三爷大人大量担待担待。”对撩帘子的伙计道:“上一副碗筷来。” 龚炎则漫不经心的扫了一圈,见在座许多都是脸生的,只有几个认识,最后落到赵瑢天脸上,赵瑢天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 “请吧三爷。”卢正宁颇为得意的仰着下巴伸手示意。 龚炎则没推拒,直接坐到卢正宁左手边,卢正宁笑的更加春风得意,举杯招呼众人,道:“在沥镇,没有不认识龚三爷的吧?” 在座的乱哄哄的说了一阵,自然是如雷贯耳。 卢正宁把酒端到龚炎则跟前,大声道:“三爷,我兄弟!” 龚炎则垂着眼,静了静,全场目光齐齐聚集过来,眼见卢正宁的手捏着酒杯有些发白,他一笑,亦站起身,与卢正宁示意,道:“不敢,宁大爷抬举。” 赵瑢天猛地抬头,脸发青。 在场其余几个与龚炎则接触过的,也有些诧异,但随即与其他人一起赔笑。 卢正宁也笑,高高抬起的眉梢带着一股子舍我其谁的张狂,将酒一饮而尽。龚炎则也将酒吃了,待卢正宁坐下,他才坐。 直把赵瑢天气的手发抖。 卢正宁瞥了眼赵瑢天,目光阴了阴,笑着龚炎则道:“知道三爷你好听小曲,我在翠雪居买了个丫头,练了几日了,也有些样子,三爷你听听,也给指点一二。” 赵瑢天一听身子就要起来,半起的时候旁边有人拉了他一把,将将的叫他又坐下了。 龚炎则余光一扫,见是少年人,长的极俊俏,能劝住赵瑢天,想必关系不一般。 这时,帘子一撩,有两个丫头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抱着个琵琶,二人进来先施礼,一个挪了椅子坐下,紧接着,一个拨弄琴弦,一个脆声唱起来。 至始至终,两个丫头都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桌上就有人凑趣,“大爷,这两个是知道屋里地上有宝贝,还是嫌弃咱们爷们粗鲁难堪,怎么都低着头啊。” 众人跟着起哄,便说:“自然是嫌你长的吓人,看一眼怕晚上睡不着觉。” “嘿嘿,就是年纪小了点,若是再大上几岁,爷倒是能抱着睡,保证就不怕了。” “你抱着才怕吧,你个老不羞!” 卢正宁忽地往桌上重重的放下酒盅,惊的旁边人一顿,龚炎则淡淡的看过去,就见卢正宁笑的古怪,对那唱曲的俩丫头道:“没听大爷们说么?抬起头来,叫大家伙瞧瞧。” 俩小丫头慢慢抬起头来,却都是美人坯子,但见弹琵琶的雪肤凤目,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已有动人之态。 龚炎则一愣,原是春儿到了卢正宁手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8章 送你去死 第138章 送你去死 春儿便是华扶县丽星阁里贴身侍候春晓的小丫头。 上一回见,龚炎则怕她胡说曾亲自嘱咐过。后因小五使金簪威胁庞胜雪,引起许多事来,却是把春儿忘了,不想叫个臭虫钻了空子。 龚炎则淡淡笑了笑,不落痕迹的回望着卢正宁,道:“宁大爷的眼光越发高妙了,这两个不仅模样底子好,嗓子也清亮,过个七丨八年只怕是秦淮河上都少见的艳色。” 卢正宁愣了愣,随即别有深意的笑了起来,且越笑声音越大,大有开怀之势。龚炎则则嘴角一直挂着淡笑,看卢正宁一个人露脸,待他止了,问道:“宁大爷也觉着赚了?” 卢正宁点头,抑制不住的自喉间发出呵呵声:“我还以为三爷要惊怪,毕竟是我捷足先登,窥探了些仙机。” 龚炎则眸色一暗,瞬间绷住下颌,却在还未有人察觉前,慵懒的向椅子靠了靠,云淡风轻道:“何出此言?离着她成人,不是还有几年么,嗯,捷足先登,敢问宁大爷的脚……蹬在哪处?”说罢目光流转在春儿身上。 以龚炎则的俊美风流,这一说一笑,但叫男人怔然,女人失神。春儿却眼角都不曾蹙动,木讷的似个木偶,倒是她身旁的小丫头,脸儿飞红,羞羞怯怯的偷看过来。 赵瑢天带头哄笑,有几个平时一起玩闹的也跟着笑起来。 卢正宁深深看了眼龚炎则,慢慢也笑了起来,其他人见状忙纷纷陪笑,一时人人带笑,却是人人笑的不一样。 宴席散场,龚炎则转过身来就沉了脸,接过福泉手里的缰绳上了马,带着一众随从呼啦啦的朝太师府方向去,福泉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见卢正宁立在台阶上,正蠢蠢欲动的直直望着他们,把福泉看的后颈一凉,倒真似被毒蛇盯上了。 众人正前行,忽地一辆马车从巷子里冲过来,福泉下意识的停下脚,却见三爷御马飞驰,一个大纵跃,从横住的马车上跳过了去,此时夜深,路上并不见什么行人,却把跟来的随从们惊的一怔。那驱赶马车的车夫更是惊声嘶叫。 龚炎则慢慢放缓了马的速度,调转马头,就见一人掀开车帘子,抬脚将赶车的马夫踹了下去,一甩袍摆跟着跳下来,几步走到他跟前,低低叫了声:“三爷。” “夜深了,赶紧家去。”龚炎则淡淡看了他一眼道。 “卢正宁那厮!……” “瑢六。”龚炎则只一句,赵瑢天就住了嘴,只眼里满是愤懑与不甘。 龚炎则忽地一笑:“他想做大爷,让他做。给菩萨许愿,早晚要还,急什么。” 赵瑢天想了想,似明白了点什么,道:“那个春儿是祥二爷看上的丫头,早前就要赎出来,那丫头却不肯走,说有人会来赎她,祥二爷见她年纪小,不急于一时。可气的是卢正宁那厮趁着祥二爷去了济宁办差把人给弄出来了,等着吧,祥二回来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许等不到他回来,这事就了局了。”龚炎则说完夹了夹马肚子,又嘱咐道:“你别插手,回吧。” 赵瑢天只得应下,转身回了马车,帘子落下时,露出里头与赵瑢天在席间坐一处的少年,一双秀目专注的看了龚炎则一眼,随即垂下,与赵瑢天轻声说着什么。 赵瑢天马车先行,龚炎则才慢慢引着马走,走了一阵,叫福泉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福泉忙应下转身去办。 …… 太师府,大房院子。 夜深人静,正房的窗户上却燃着光亮,一道女子轮廓的影子僵直的印在窗子上,半晌,忽地那影子扬起一只手臂,将放在桌上的茶盘茶碗并两碟果子同扫落地下去。 虽冬日里关门闭户,这样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十分突兀尖锐,旁边守值在耳房的丫头缩紧了肩头贴在门上听,果听见大太太愤然的骂声,随后呜咽几声又戛然而止,之后再听不清什么。 丫头好奇,却不知桂菊此时满头的汗,想离了去。 “老爷耳根子软,定是听了哪个烂嘴的嚼舌根才会这样说,太太素日端妍矜贵,怎会是老爷信上说的?必然也是气头上的话,待老爷知道是冤枉了太太,还不定怎么说小话哄您呢。”桂菊绞尽脑汁,慢声慢语的劝道。 冯氏听了仍旧气的胸脯大力起伏,好歹是不破口大骂了,沉了沉气,把眼泪擦了,道:“说来也奇怪,蓝玲的风寒眼瞅着快好了,那日还笑模笑样的给我请安,我还想着等她痊愈了就派人把她送到庆州去,老爷内宅里也该有个人管一管了,省的阿猫阿狗的都往前凑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哪想这才几天的功夫,好好的人就没了。倒成全了那起子坏嘴的,与老爷说是我害的,但凡近亲我的人都知道,我素日里有多疼蓝玲,怎么会害她?” 冯氏越说越气,攥着汗巾子的手拍桌子,道:“老爷也不想想,在我眼巴前儿晃了半辈子的几个姨娘不是个个活的精神儿的,我就是再有看不惯的、不省心的时候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老爷这么说我,可不要冤死我了。” 冯氏眼泪就淌了几滴,举手擦了,又道:“你是个人缘好的,去查查,发现什么来说与我听。” 桂菊却想:人都死了就算查清楚不是死于风寒又怎样?蓝玲不会死而复生的感谢她,太太过段日子气消了兴许也忘了,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是傻了才做。故作为难道:“可已经有人在查了,这时候奴婢插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谁在查?”冯氏红着眼问。 桂菊探着脑袋小声道:“蓝烟,蓝玲生前与蓝烟最是交好的。” 冯氏想了想,眸光一闪,道:“那就叫她去查,甭管查的怎么样,倒是有个交代了。”查不出来就叫蓝烟顶缸,即是老爷说蓝玲是被害死的,那就给老爷寻个凶手,正合适。 此时的蓝烟还不知道自己成了替罪羊,正与个小丫头说话:“你确准听见她在睡梦中叫……五爷?” 小丫头是在蓝玲风寒期间帮忙打杂的,蓝玲头两天严重的时候会睡很久,小丫头便听她含糊的说过,诚实的点点头:“还说,放过我。虽声音小,但我恰就在跟前,决不会听岔。” 蓝烟想着,那些日子只当蓝玲是生了病,精神恹恹,如此看她是有心事,可怎么就和五爷有关呢?蓝玲不是一直对大爷存了份心思么? 一时捋不出头绪,嘱咐那小丫头:“不管谁再问,都不可说了,仔细你的小命。” 小丫头被吓的煞白着脸跑了。 其实哪里还有人问呢?宅门里如蓝玲这样的丫头,死便死了,不稀奇。不会有人在意的。 蓝烟惆怅的叹气,虽说与蓝玲相处一场,到底人死不能当日子过,撇开手把蓝玲的事撩在一边。 说来也是巧了,蓝烟明明没打算深究,转天却在洗衣房碰到了同样来取衣裳的明悦,两人都是家生子,在未进府前常在一处玩,一起往回走的时候,明悦便说年纪大了,家里定了一门亲,赶在年底前就要成亲。 蓝烟一愣,两家住的前后房,前儿回家看望老子娘也未曾听说明悦的亲事,不由道:“是不是有些急了?寻的什么人家,你容貌好,女红针黹样样拿的出手,可要好好挑挑的。” 明悦没半分娇羞,道:“就是我表弟,比我小三岁的。” 闻言蓝烟一把抓住明悦手腕,急道:“你表弟不是……”明悦的那个小三岁的表弟脑子不大好,好的时候与寻常人无异,不好的时候痴痴颠颠的,别是说的这个人吧? 哪想明悦苦笑着点点头,不等蓝烟急着说什么,只道:“他不犯病的时候待我真的很好,即便犯了病我只管守着他,日子也过得。何况又是嫁到姑母家里,不过是换个门槛走,姑母也疼我的。” 蓝烟张了张嘴,再说不出旁的来。 两人在路口分手时,明悦把头上戴的碎玉珠花摘下来送给蓝烟,道:“虽说嫁的不远,但终归是出了太师府去,再见不易,你留着做个念想吧。” 蓝烟见明悦眼圈发红,心头亦发堵,忙把自己的倒银鎏金水晶耳坠子送到明悦手里:“我给你添妆的,你什么时候出府,我送你。” “明儿大早就走。” 蓝烟得了准信,拍了拍明悦的手背,忽地想起蓝玲的事,随口问道:“姐姐我悄悄问你件事,院子里都传五爷胡闹,不知胡闹到什么地步?” 就见明悦脸一白,蓝烟也跟着心口噗通一声,两人的手不禁抓紧,明悦把声音压的极低:“我只与你一个说,五爷把三爷房里卖出去的赵氏买了下来,养在外头有一段日子呢。” “啊?”蓝烟倒抽冷气,五爷素日里看着极好脾气,未曾想胆子这样大。 明悦急着成亲也是想离开龚炎庆想疯了,这些话她谁都没说过,日久已成负担,想着自己明儿就得自由去,再不会回来,话匣子又开了口,便压抑不住的与蓝烟说了许多,当蓝烟听说五爷觊觎春晓,被三爷抓个正着,是以才等不及过年,把五爷押去了京城参军,叫二老爷盯着。 “三爷说了,五爷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才允许回府。”明悦舒了口气,心有余悸的露了点笑模样,道:“若不是五爷三五年回不来,管事的也不会想着把我们这些年纪不小的丫头放出去,我十六了,刚刚好。” 蓝烟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摇头叹道:“这么说,你还真是刚刚好。”缓了一阵,也笑了:“嫁给你表弟也没什么不好,明悦姐姐,安稳的日子在后头呢。” 明悦点头,两人都有劫后余生的感叹,蓝烟再次说了明天去送她,才依依不舍的散了。 不说蓝烟怎么吃惊龚炎庆的放浪行径,只说明悦与人述说了心底最晦暗的秘密,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步伐轻盈的回到霜白苑,把早就整理好的包裹抱在怀里拍了拍,心满意足的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将刚得的这对水晶坠子戴上,笑了笑,正想转身,却在镜子里看见个东西,她把镜子往下按了按,就见房梁放了个匣子。 明悦找来个梯子,搭好,一点点攀上去,伸手摸下那个匣子,匣子上全是尘土,她慢慢吹了口气,那些灰尘被吹散,在光束里翻腾着细碎的身影,呛的她偏着头咳嗽了一阵,但见匣子上有个小锁头,便抱着匣子下了梯子,预备找个什么撬开。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道:“明悦姐姐在么?” 明悦忙应了声,过去开门,就见是三房姨奶奶院子里的丫头,叫做秋葵的。 秋葵笑道:“我方才去洗衣房取衣裳,却是少了件翠绿的棉绫裤儿,洗衣房的人说许是谁不留意夹带走的,我问了,只您与蓝烟姐姐两个在我前头,我便过来问问,您这里没有我再去寻蓝烟姐姐。” 明悦与蓝烟一同出来,只顾着叙话,真不曾留意这个,道:“那你进来瞧瞧,我还没动,就在床上放着呢。” 秋葵进来便见靠墙放着梯子,再一扫,满是尘土的匣子落到眼里,就调笑:“听说姐姐明儿出府,想必是攒了多年的例银赏钱装了一匣子,姐姐是个富家翁。” 明悦不在意道:“哪是我的呀,正想打开看看是什么。你也知道,我之前与明翠住一起,若是她的,我出府正好给她老子娘带去,若分辨不出是谁的,我再锁好放回去。” “巧了,我在家时与小舅舅鼓弄过开锁的活计,我试试?”秋葵也不寻裤儿了,有了新鲜的事自然更吸引人。 秋葵转身寻了个趁手的物件,把匣子捧在手里弄了弄,竟真打开了,俩人一乐,迫不及待把匣盖掀开,就见里头装了一大半白花花的银子,另有珠串簪子钗环耳坠。 “这咋能看出是谁的?”秋葵眼睛都直了,咋也不相信一个丫头能积攒这些东西,特别是首饰,并非凡品。 明悦却道:“你看这底下。”拨弄开首饰、银子,自底层掏出个小本子来,打开只扫了两眼就啪的把本子合上了。 俩丫头都是识字的,此时心怦怦直跳,秋葵往后退了半步,语无伦次道:“我还有事,裤子不要了,我回去了。” “等等。”明悦一把拉住她,到底是龚炎庆的大丫头,这些年知道的不比明翠的本子上记得少,片刻便冷静下来,半是威胁半是恳求的嘱咐:“千万别说出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过。” 秋葵惊的瞪圆眼睛,怎么可能当作没看到过?那上面白纸黑字仔仔细细,标注着年月日,如何受人钱财为人消灾,有构陷、有贿赂,还有杀人!何人指使,去害何人,也都写的清楚。 “我明儿就出府了,这府的事再与我不相干,你呢,仔细掂量,说出去会如何。”明悦说完就见秋葵更惊讶了,似乎连着她出府成亲也成了一个阴谋。 明悦想解释,秋葵却吓的不轻,转身冲了出去,不肯听她说的话,无法,忙收拾东西,就想着明儿大早就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匣子也又放回房梁,这样的不义之财无论如何也不会帮着还给明翠的。 这世上的事,何以成书?无非是因缘巧合,有些事注定,是躲也躲不掉的。 单说秋葵慌了慌张的跑回鸢露苑,正被小暮抓个正着。 原是小暮要去下院寻夕秋,秋葵是红绫抬位分,按姨奶奶按例填的丫头,相处了几日比旁人更得小暮看重,是以常是她不在就有秋葵侍候在红绫身前,此时也一样,匆匆交代一句便去了。 秋葵面颊发白,眼底透着惊恐,拦不住小暮的身影,反应过来跌脚发恼,所幸红绫姨奶奶从上云庵回来就一直恹恹的,也不怎么使唤下人。 近傍晚时,红绫寻小暮没人应,手扒着门框往外张望,见秋葵恍惚的立在门边,就道:“叫了半晌人也不应,你想死啊!”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姨奶奶饶命!……”秋葵吓了一跳,连人都分不清在哪,就磕头如捣蒜,立时叫红绫起了疑,试探的问道:“我若不饶呢。” “奴婢真的什么都没说,在明悦那里看到听到的都会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不与人说,求姨奶奶饶奴婢一命。” 红绫怔了怔,马上问:“你看到什么了?” 秋葵扑通跪到地上,叩头求饶:“是明翠在时记的一个账本子,奴婢只扫了一眼,真就只一眼,并未看清” 红绫摸着已具规模的肚皮,暗暗想:在上云庵遇到的诬陷是真诬陷,不必为那个疯婆子(山子娘)纠结,倒是明悦那里攥的明翠的账簿,不可叫三爷或春晓得了去,及早销毁才是正经。 面上看不出慌,气息却有些急促的叫秋葵退下,并承诺不追究:“定是你眼花看错了,念在你是初犯,以后再不可这样毛毛躁躁。” 秋葵但听红绫姨奶奶还是这样轻言细语,温温软软的说话,甚至也产生了怀疑,明悦和她一起看的账本是不是假的?或是真的看错了内容。 红绫安抚住秋葵,在脑子里细细筹谋,而后叫个洒扫的小丫头去给明悦送信,叫明悦晚上来鸢露苑小花园见面,她要高价买明悦手里那本明翠记的账本。 夜深人静,红绫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走着以往与明翠约见常走的路,径直来到小园子里。天气干冷,她哈着手,张望着去往霜白苑的路,直冻的腿脚都麻木了才见明悦提着灯笼缓慢行来。 明悦本不想来,又觉捱到天亮就能出府,去与红绫说清楚也好,省的离开也拖泥带水,留尾巴和隐患。 明悦与红绫面对面站好,红绫也无心废话,张口道:“账本呢?你出个价,我买。” “姨奶奶,我来就是想说一句,账本是明翠的,我不会动,也不会与旁人说,姨奶奶若要账本,自去我和明翠的房里取,在房梁上安置。”明悦说完扭身就走,走了一会儿,就听身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烦恼道:“姨奶奶还追着我做什么?”边说边要回头,忽地脑后一痛,眼前景象模糊起来。 恍惚间就听红绫冷森森的道:“自然是送你去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9章 凶手 第139章 凶手 明悦身子一晃就往地上扑,手掌摸到了粗砺冰凉的青石板地面,她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后颈却迎来了又一个重击,这一下让她整个人趴在地上。 红绫冷笑一声,伸手将她的身子翻了过来,明悦不住的咋动眼睛,想要撑住,这时,模糊的视线里就见红绫手里捏了一根细长的针,闪着寒光刺了下来。 落地的灯笼被风吹灭,四周陷入黑暗。 红绫立在暗夜中,似厉鬼一般盯着明悦一动不动的身体。 死了吧?还没有刺进心脏还能活的。 她朝两旁看了看,附近正好有口井,便伸手将尸体往井边拖动,这样的事不是做第一回,如今她冷着脸,手上动作麻利许多。 待将人拖到地方,正要往井里推,忽就听有人伴着急促的脚步声说话:“你还有脸与我要钱,告诉你,把我惹急了,咱俩都别想好过!” 红绫一听便慌了,使劲推明悦的尸身,却不知明悦的手臂被她压在了脚下,因慌乱没有察觉,反而推不动越发惊慌,耳听脚步声渐近,红绫吓慌不择路的跑了。 她才跑远没一会儿,亭子后绕过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的直缀,缎子披风,脚步追赶着前面的女人,女人穿的长身背子棉绫裙儿,倒不似与男人胡闹,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时一刻远远离开。 最终男人跑了两步将女人拦截住,伸手要抓女人的手臂,女人瞪圆了眼睛低喝:“你敢!?” 男人顿了顿,把手缩回来,不久嘿嘿一笑:“你全身上下爷哪里没摸过,做婊丨子还要立牌坊。” “你!……”女人气的浑身打哆嗦。 “你什么你,我是你男人,你可是爷开的苞儿,滋味也只有爷尝过。”许是此处偏僻无人,男人肆无忌惮。 红绫远远瞅着,只看的两个黑影轮廓很快就扭打在一处,女人不如男人力气大,被男人搂在怀里,挣了几挣渐渐不动了,由着男人施为。 红绫低下头,暗暗骂娘,天气冷的人手脚都要冻的僵硬了,这两人居然还有这等兴致。 正郁闷时,那女人不知怎地从男人怀里挣出来,三步并两步的向前跑,边跑边拢着领子,就听男人在后头喊道:“绿曼,小贱人,再要跑,爷喊的整个太师府都听见。” 红绫一下捂住嘴,天!怎么是她! 绿曼蓦地转回身,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银子,爷拿了就走。” “前两日不是才给过你?前前后后统共七百多两了。”绿曼既惊且怒。 男人不以为然道:“还不过爷下一回场的。” “你明明说是急用,怎么拿去赌?”绿曼的语气恨不得把人杀了。 “你嚷嚷什么,爷又不是拿去养女人了,不过是哥几个凑一起玩了两把,手气不壮也是常有的事,你再给我拿个三五百两,这回保证翻盘,等爷赢了钱,给你买首饰,你不是最喜欢嵌玉嵌宝石的耳坠子么,小意思。” 绿曼一个子儿也不想再搭他身上,摇着头道:“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也没钱给你。”边说边往后退着步子,忽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身子就往后仰,幸得男人及时伸手将她拽住,两人低头看去,见是一只残灭的灯笼孤零零的搁在路边。 男人把灯笼捡了起来,与绿曼分别朝四周巡看。 红绫隐在暗处,见状呼吸一滞,紧张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忽就见绿曼扯了男人袖子一下,示意男人朝不远处看,那里似乎伏着一个人。 红绫眼见两人朝明悦的尸身去,恨不得冲过去把两人弄死,可也清楚,自己力不可敌两个人,又怕引他们生疑,忙把身子缩好,大气不敢喘。 不一时,果然男人与绿曼推了推明悦后,站直了往她这边张望,红绫整个身子开始发抖,额头冒汗,手慢慢摸向腰带,捻着要把细针拿出来,只抖的厉害,始终没摸到,就在指尖碰到针尖的时候,她眼见男人顿了顿脚,转身走去了别处。 红绫甚至不敢看一下指头,只等着男人走回绿曼身边,才塌着腰背松口气。 “你干什么?”男人站在绿曼身后,见她伸手把尸身耳朵上的耳坠子摘了下来,贴身掖在腰带里。 绿曼看都没看男人一眼,冷声道:“死人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你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男人皱眉。 “不关我事。”说完看向男人,挑衅的冷笑:“别说这个也是你相好。” 男人脸绿了绿,哼了声:“别扯别的,快把银子给爷,你痛快点,爷立时就走。” 绿曼与男人磨了一个晚上,看男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只怕磨到天亮还是这一句,气道:“最后一回,还有,你不要再偷爬进来了,被抓到,你我都活不成。别把三爷当吃素的!” “三爷是阎王,我是小鬼,这样说你满意了吧。”男人嗤笑,眼见绿曼抖落了三张银票过来,麻利的伸手接了,二百两一张,共三张,男人满意的露了笑,伸长手臂把绿曼搂在怀里,不顾她扭动,在额头上亲了个响吻,随后松了她,笑嘻嘻的告辞离开。 绿曼怨毒的看着男人走远,在井边待了一会儿,伸手抱住明悦的腋下,拖到井口上端,说道:“可不是我害的你,但得你一对儿耳坠子,就好心送你一程。”然后松了手,明悦重物一般跌进去,井底传来噗的一声闷响。 绿曼探头看了看,冬天的井底也冻了厚厚的冰,尸身就摔在冰上,若无人发现,待来年开春井水融开,尸体便会沉下去,死的悄无声息。 弄好这一切,绿曼抖落了袖子,又整理了衣襟,把那把灯笼也丢到井里去,她则抿着唇走了。 小园子里半日不再有一丝声响,红绫挪着冻僵的双脚走了出来,左右看看,亦快速离去。 大房里,早蓝烟与明悦分开回了自己屋子,但想五爷荒唐至此,又是唏嘘又是不解,蓝玲因着什么事怕五爷怕到在梦里也要求饶。 莫不是无意中撞破了五爷什么秘事? 比方五爷与某个丫头、姑娘有私,或是与春晓姑娘做的什么丑事叫蓝玲看见了? 蓝烟摆弄着汗巾子,自语道:“还真说不准,五爷如此荒诞行事,哪里有什么顾忌可言,只蓝玲死的冤屈了些,早知道五爷原本就不拿这些当回事,何必心眼窄的自己把自己给折磨死了。”竟是认定死蓝玲是死于思虑过重。 收整了思绪,蓝烟叫小丫头打盆水来,净面洗漱后,吹了蜡烛歇下。 蓝烟很快沉入梦境,在梦中浮浮沉沉,来到一处宅门前,她上前叫门,无人应,但听门里有人咬牙呻丨吟,因好奇,擅自把门推开,抬头就见明悦身上挂满冰霜倚靠在墙边,见她来也不说话,绷着青白的脸,喃喃有道的哼哼痛苦。 虽说与明悦亲近,可见明悦如此模样立时叫蓝烟意识到惊悚,悄悄后退了几步,明悦也不曾跟来,却忽然道:“我冷,好冷,蓝烟救我,我冷。” 蓝烟猛地坐起身,从睡梦中冲了出来,她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转头看了看天,外头还是黑的,又看看桌上摆放的沙漏,想必没睡多久就梦魇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去下去。却是没想到,整整一晚上,闭上眼睛就是这样的梦,好不容易熬到天际发白,也不惊动旁人,立时爬起来要去见明悦。 明悦失踪一宿,霜白苑的临时管事忙去找绿曼禀告,绿曼穿的端庄雅丽的衣裙来霜白苑详看,装模作样的听小丫头说话,待许多人都不再说,才分析道:“会不会是怕离别,赶早离府了。” 蓝烟正听到这句,扒开两边的丫头探头进来,喘着气道:“不会的,她昨儿还说要我送她,她最守信,我才来,她怎么可能先走了?”正想继续说,忽地眼底光亮一闪,见绿曼耳朵下缀了一对水晶耳坠子,与她送给明悦的极像。 “绿曼姐,你的耳坠子……”没讲完,有人慌了慌张的跑进来,大声道:“明悦姑娘投井了!” 蓝烟惊道:“什么?怎么会?” 绿曼与往常一般,淡淡道:“既是死了,就叫她家里人进来,把尸首拉回去吧。” 蓝烟一时瞅瞅绿曼的耳坠子,一时瞅着绿曼的神色,先是疑惑,而后大惊,再不敢与绿曼说什么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0章 小园子烧经文 第140章 小园子烧经文 绿曼与人交代了几句,偏头似随意的看了眼蓝烟的背影,见蓝烟脚步错乱的急惶惶走远,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而后又舒展开,转过头来与人接着说话。 下晌,明悦的老子娘与姑母来领明悦的尸身,一时见了闺女哭的厉害,她姑母更是直念叨:“眼瞅着就成亲了,如何这样命苦。” 有小丫头围观,听得两个在一处私语,“都做了五爷的房里人了,还有脸出去成亲,那是亲姑母吧?这就是了,换成旁的人家怎么肯要她。” “许就是没脸才投的井,昨儿傍晚我还见明悦在门口痴痴傻傻的发呆,原是想着不活了,唉。” 明悦姑母一听,眉头立时皱的紧紧的,慢慢从明悦尸身上抬起头来,扭头与明悦父母:“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明悦父母自是不肯承认,明悦娘恼怒道:“清清白白的姑娘怎叫这些嚼蛆的碎嘴,看我不去撕烂了这帮子小妇养的。” 小丫头们哄的向后散开,也不知哪个大声说了句:“才不是你们说的这样儿,明悦姐是因着要嫁给个傻子才投的井。” 如此一说,明悦的姑母愣住,明悦娘嗷的一声哭扑到明悦尸身上,嘴里嚷着:“傻闺女,傻闺女,不想嫁便不嫁,哪个逼你了,你要这样想不开!……” “谁说的谁说的!明悦亲口同意嫁到我们家,我儿子也不是个傻子!”明悦姑母气疯了,一头就往围观的人群扑,明悦老子紧着拦住,方才拦了老婆,如今又拦妹子,只把个汉子弄的满脑袋冷汗。 这里一时闹的热乎,只明悦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任由亲人与往日里常来常往的丫头仆妇们乱嚼舌根,,死后亦不得清明。 蓝烟远远看了,但见明悦耳朵上果然什么也没戴,心头抑制不住狂跳,眼眶便红了,强忍着泪,一手捂住嘴扭身就走,一路疾行,来到背人的地方,想着昨儿明悦还笑语嫣然说姑母待她好,说表弟待她好,说以后的日子会顺遂的,眼泪就顺着指缝淌出来。 又想自己送她添妆的耳坠子在绿曼耳朵上戴着,心底便一阵恶心发寒,总之是不信明悦会自杀,那便是被人害了,此事与绿曼定脱不了干系。 “怎么在这哭?” 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蓝烟身子便是一僵,脸色蓦地发白,甚至不敢回头,只咬着舌头道:“风沙迷了眼,多谢绿曼姐姐关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哪去?”绿曼脚下一转,站到蓝烟身前,淡淡笑道:“我瞧你似极喜欢我这副耳坠子,看的眼儿不错的,怎么不问我哪得来的?” 蓝烟素日里的性子便是个趋利避害的,只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又正为明悦不平,猛地抬起脸来,冷道:“哪来的?” 绿曼微一挑眉,道:“想知道的话,今晚鸢露苑的小花园来寻我,我与你细说。”顿了顿,“我等你一个时辰,若不来,以后见着我,给我躲远点!”绿曼轻蔑的哼了声,板起了脸,与往常一样是个内管事的派头了,瞥一眼蓝烟,慢悠悠的转身离开。 蓝烟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徒,害了人还一副有恃无恐、高高在上的样子。心头气恼,着了火似的恨不得立时上前揭下绿曼那张假面皮,好叫所有人都瞧瞧,鸢露苑的大管事,三爷素来倚重有加的人是何等卑劣的嘴脸。 蓝烟气不过的冲着绿曼的背影道:“好,倒真想听听,明明是我给明悦姐姐添妆的耳坠子如何就到了你手里。”说完也不待绿曼回应,背道而驰的去了。 两人一头一个的散了,待都走的远了,就见游廊上头突地倒挂个人下来,善为再一伸手臂,正过身子下了房檐,站定想了想,也疾步去了。 回到下院,善为才要去找福泉、福海说话,就见老太太院子里的桂澄与月盈在门口一送一走,善为随口问:“她来做什么?” 月盈看着桂澄的背影道:“姑娘抄了好几日的经文,她过来取走,叫老太太过目。” “姑娘还扭着性子呢?”善为收回视线,苦恼道:“三爷前儿过来要腰带,明摆着找台阶下,姑娘怎么不应?虽是三爷宠着姑娘,只怕久了也要冷的。” 月盈亦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忽地眼珠一转,问善为:“你这么说……是不是三爷外头又招惹狐狸精了?” “怎么说话呢。”不待善为回答,就听福海低声斥喝,把善为与月盈吓一跳,回头就见福海往这边来,到近前,福海满脸不乐意的道:“三爷最近应酬都少,哪来的狐狸精,素日都知道月盈姐姐自老太太院子出来的,怎地也与小丫头似的乱嚼舌根。” 月盈立时红了脸,道:“你以为这回姑娘为什么扭着性子,还不是三爷在外头拈花惹草的叫姑娘知道了。就算你要维护三爷也说些别的,都叫人抓住了还不承认,岂不无趣。” 福海愈发皱了眉头:“抓住什么了?” 月盈心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今儿不落一落福海的脸面,怕是当姑娘面团做的,任凭欺辱。不由冷着脸道:“三爷带回来的行李里头可夹带着脏东西呢,你还有什么可辩的?” “脏东西?”福海一愣,仔细回想了一番,道:“这趟京城却是泉哥儿跟着去的,回头我问问。”转而又道:“爷的女人总不至于只姑娘一个,想不开是姑娘的事,别等着爷厌烦了再来后悔。” 忽地就听屋子里头什么东西摔落的声响,月盈脸一白,忙转身回屋。 善为与福海互相看了看,福海没说什么,善为扯了扯他的袖子,到一边去说:“霜白苑死了个叫明悦的丫头,似乎与绿曼有关,死的明悦又与大房大太太院子里叫蓝烟的交好,如今蓝烟和绿曼对上了,约在今晚小园子见。” 到了晚上,善为要出后宅,并不能跟着绿曼去。 福海想了想,道:“你随我来,见三爷,把你这些日子见到的听到的都与三爷说一说。” 善为吓的脚一顿,身子缩了缩,道:“这……三爷看重绿曼,我一个跑腿打杂的小厮去说,三爷只怕不信不说,还不得整治我一番,海爷,我本就身有残缺,在府里得个差事不容易,您可别害我呀。” “害你哪了。”福海拍了善为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跟着去就是了,三爷不是好糊弄的。” 福海带着善为去见三爷,龚炎则正在书房里处理事务,这一等就有点久,过了用晚饭的时候,一些管事的才陆续从外书房出来,福海才想进去,就见三爷手臂搭着大氅往外走,忙道:“爷,出去?” 龚炎则点头:“与几位管事出去吃酒,有事?” 福海点头:“是有关绿曼的……”未曾说完,旁边一位管事的等着三爷过来,说道:“正要与三爷说,卢正宁在西大街兑了个香料铺子,也不知什么意思,竟是按咱们的价码每每少卖一些钱,叫咱们生意难做。” 又有一个管事道:“如今都知道卢正宁认了荣顺王做干亲,商会的人也都要给些颜面,只规矩是老祖宗定的,不能他一来就坏了规矩,三爷也该管一管,下一任商会会长喊声最高的也在您身上,正好做些事情叫他们瞧瞧。” 龚炎则淡淡笑了笑,只道:“先不说这些,咱们吃酒去。”一行说着一行向外去,福海被挤到边上,只得闭了嘴,到屏门时,三爷回头道:“你的事等爷得闲再说,叫福泉一两个时辰去西风酒楼候着。” 福海忙应下,眼见三爷领着一众大管事们去了。 善为这时才凑过来道:“等了半日,也不知姑娘那头有没有差事,我先过去了。” “去吧。”福海嘱咐道:“没别的事你就还盯着绿曼。” 善为搔搔后脑勺,不解道:“既然知道她藏在树洞里的匣子是存放不干净的东西的,何不就把人抓了,死的不是一个两个,这样的人别说用她管着内院,就是用她打扫庭院也慎的慌啊。” 福海却道:“只有有物证还不能叫她心服口服,要知道,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她若狡辩,没有人证始终不能拿她如何,且还打草惊了蛇,以后再想整治她就难了。” 善为点点头,转念想到春晓那里,前言不搭后语的嘟囔了句:“三爷也太风流了些,我们姑娘多好看呢,还守不住,弄些外头的野食,总这样惹姑娘伤心,就怕最后成了戏文里唱的红颜薄命。”说到这真有几分伤感了,少年人心里还泛起些不被外人知的苦涩滋味来。 福海则不以为然,全不在意道:“三爷这样金贵的人物看上谁都是福气,不肯惜福,但做傻子有什么法子。” 善为到底惆怅一回,悻悻的回去下院。 再说春晓用了晚饭,正闲闷无事在屋子里走动消食,就听小丫头与月盈在玄关回禀:“三爷出去应酬了,想必还是不会来看姑娘。” 月盈说知道了。 小丫头又说:“好在三爷也没去姨奶奶那边,想来还是惦记咱们姑娘的。” 月盈就笑了下,端了春晓并不曾动两块的糕点碟子给小丫头,叫她拿去吃,小丫头高兴的去了。 春晓见门帘扇动,只当没听到月盈与小丫头的对话,扭过头慢慢在屋里走着,月盈抬眼就见春晓平静如水的面容,微微一叹,道:“姑娘,奴婢陪你去院子里走走吧。”许是姑娘违逆了三爷关禁闭的规矩,三爷要来质问姑娘,两人吵吵闹闹兴许就合好了,总比如今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不相往来强上许多。 “我累了,要歇着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春晓完全不往月盈的‘圈套’里钻,把月盈气闷的够呛,瞅了瞅外头刚刚擦黑的天色,忍不住道:“才天黑呢,姑娘别睡的多了后半夜睡不着。” “有什么关系呢,睡着也好,睡不着也好,也不会扰了别人休息,不打紧的。”说完就朝里头去。 “诶……”月盈跺了跺脚。 说是早早休息,本就无所事事一整天,春晓哪来的睡意呢,只在褥子上翻腾,把眼睛睁的大大的发呆,实在难熬,就喊月盈。 月盈进来就听春晓吩咐道:“姐姐帮我取一盅酒来。” 月盈一愣,问道:“什么酒?” “什么都好,是酒就行。”春晓靠着引枕道。 月盈不知道春晓要做什么,但春晓轻易不吩咐她做事,就道:“即是姑娘想吃几盅,奴婢再叫厨房烧两个菜来。” 春晓心想,一盅下肚就能昏睡过去,哪里用的上什么菜,道:“不用麻烦。” 月盈哪里肯,自作主张的去厨房炒了两样小菜并烫好一壶酒,用托盘端着回屋,春晓见状帮着把菜摆好,就在炕上的矮桌上,月盈端起酒壶为春晓斟满。 春晓举着酒杯在唇边闻了闻,轻轻沾了一点,一股子火辣冲进肚肠里去,忍不住嫌弃的挪开,问月盈:“这什么酒?” “奴婢怕姑娘吃了烈酒胃要难受,特特去霜白苑要了一小坛子桃花酒,这种女孩子吃正好,不那么辣口。” 春晓皱眉,如何就说不辣口的?明明比起新月酒差了太多,转念暗暗自嘲,新月酒也只有龚三爷有,哪是随便就能吃到的。若没了龚三爷的宠爱,只怕时日久了,便连这桃花酒也要不来呢。 就听月盈道:“也就这么一小坛子了,五爷去了京城,霜白苑里许多年纪大的侍婢都要放出府去,明秀也在这一批里,明年便再吃不到她酿的桃花酒了。” “原来如此。”春晓听的痴住,呐呐道:“缘尽缘散终有时。” 月盈不曾听清,便问:“姑娘说了什么?”但见春晓摇头,只好推了菜,叫春晓吃一点。 春晓正要捏着鼻子把就尽数灌下去,外头有丫头高声通报:“绿曼姐姐来了。”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春晓放下酒盅,与月盈彼此看了眼,就见门帘子被撩开,绿曼走了进来,手里托着托盘,瞅了眼月盈,道:“我有话与姑娘说。”意思是叫月盈回避。 月盈待春晓点头,才道:“奴婢就在外头,姑娘有事就叫一声。”然后才出去。 绿曼似没看见月盈的冷脸,屋里只有她和春晓时,直接道:“老太太说姑娘抄的极认真,字迹也工整,叫姑娘今晚在小园子里把经书化给菩萨。” 春晓一愣:“今晚么?” 绿曼点头。 春晓疑惑的皱眉,道:“经书不是该在菩萨面前焚化么?这随便找个地方……。” “老太太说是姑娘之前许的愿,要化解戾气,就在小园子里正合适。” “知道了。”春晓并未留意到绿曼说话时眼底一闪而逝的阴毒,因之前确实老太太曾说过,叫她抄经,为周氏、为三爷,也为她自己化解怨气。 春晓因要外出,酒也吃不得了,叫月盈进来侍候换衣,月盈不知内因,以为春晓要去老太太那里,特意找了鲜亮的衣裳叫老太太看着舒心,春晓却道:“挑素气一些的,我要去给小园子烧经。” “这么晚?”月盈看了看外头,心下存疑。 “嗯,当初老太太提的。” 这么说,月盈才放了心,找了件雪花银撒花缎子夹袄,水色六幅宽襕裙儿,临走时穿戴披风,手里抱着手炉,月盈也穿的厚厚的,带着一应用品随着一起去。 主仆俩才进小园子,后头跑来个丫头,月盈见是老太太院子的便站住了脚,就听那丫头道:“老太太叫姐姐回去一趟,有事问你呢。” 月盈一愣,忙就要走,只春晓身边没别的丫头,她就火盆、火折子、经书等物件交给小丫头,嘱咐她在这边精心侍候,她一会儿就回来。 小丫头乖乖懂事的应了,待月盈走远,抱着东西在前头为春晓引路,左转右转没两下功夫,两人远离小园子的中心位置,春晓抬头就见四周黑漆漆的,且是个聚风的风口处,灯笼的火苗被吹的晃动的厉害,随时都似要熄灭。 按住灯笼,想说换个地方,那小丫头却已经布置好了火盆,放了引火的干草进去,正捂着手打火折子。 春晓想火势燃的旺,几页经文也烧的快些,便抿了抿唇没动。 小丫头燃好了火,在火盆前铺了个蒲团,春晓恭敬的跪在上面,双手合稽,轻轻合上眼睛,嘴里念着地藏经,约两刻多钟,春晓睁开眼睛,伸手将抄好的经书一张张丢到火盆里烧,心里想着:“周氏,不论你生前害我多苦,如今你死了,去冥司,奔奈何,但求一碗孟婆汤,把这一世的人都忘了,来生福泰安康。”又想:“春晓,不知你魂在何处,最好也能投胎转世,不要再留恋人世。这样说,却也知道我无耻,但如今我占着这具皮囊,实在舍不得再还给你,既是你当时选择了放弃活着,如此便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再回来,叫我有一日除去小叶钉也能睡个踏实觉,多谢。” 春晓默默念了一会儿,但见风鼓动的火焰极高,不得已,忙仰头向后躲,余光里,不见小丫头的身影,春晓左右看了看,小丫头并不在身边,不知去了哪里。 “许是穿的单薄,怕冷的偷偷溜走了?”春晓自言自语的往远处望了望,仍不见那丫头的身影。 先不说春晓诧异的起身寻丫头,只说同样与绿曼约好来小花园的蓝烟,带着一股子怒气与一把匕首脚步飞快的来到小花园,哪想在小花园里转了几圈也不曾见绿曼,待磨的煞气也消弭不少的时候,发现跪在蒲团上默默垂着头的春晓。 因看的是侧影,又是一团火焰照在春晓美貌慑人的脸上,蓝烟一眼认出不是绿曼,却疑惑,大晚上的竟一个人在此烧纸,也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瞧着一脸的虔诚敬畏,该是怕鬼来报复吧。 蓝烟本对春晓没什么印象,提起春晓也只觉得是三爷房里一个有些姿色的丫头,后听明悦说与五爷有龌蹉,立时将春晓也看低到泥里去。 春晓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眼,蓝烟立时侧开身子躲在阴影里,并不想碰面。 待春晓转回头去,蓝烟才想往别处去,忽地就被人自身后捂住了嘴巴,任她怎么挣扎也挣不开,有人低声道:“没看出,你还真敢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1章 三爷赶到(5号还有一更) 第141章 三爷赶到(5号还有一更) 绿曼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用绳子把蓝烟捆住,绿曼捆人的手法十分熟稔,正是官府抓贼匪用的五花大绑之法,绑的结实以后,用两条汗巾子团在一起塞进蓝烟的嘴里,随后她拍着蓝烟的脸颊嘲讽道:“明悦不是我杀的,估计这么说你也不信吧。不用你信或不信,如今只要我杀了你,再嫁祸给春晓,一次性除掉你们两个碍眼的,岂不痛快。” 蓝烟发出呜呜的窒闷声,绿曼阴冷的一笑,搬起一块大石头,猛一提气就要砸下去。 “今儿谁死,还不一定。”有人慢悠悠的低声说道。 “三……三爷?”绿曼惊诧的扭头,脱口而出:“你不是与管事们出去吃酒了么?”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龚三爷。 原是龚炎则与几个大管事在酒楼吃酒,有位管事知三爷好风月,未等散席,赶着讨好的奉上一位美人,乃是扬州瘦马,身条纤柔,步履婀娜,一张桃花面极有媚态。在座的管事的面面相觑,都有些气不顺,心想:讨好这事谁不会做,偏你逞能。便有一人玩笑的挑拨道:“三爷阅美无数,入眼的只怕不多了,何况如今三爷后院里还有位国色美人,老张啊,你送什么不好送美人,三爷如何会收?” “我选的这匹瘦马可是精心调教的,琴棋书画、投壶双陆摸骨牌无一不精,模样也是万里挑一,脾气又是再温顺没有的,想必姨奶奶也欢喜多个姐妹一起侍候三爷,三爷您说呢,美人各有千秋,岂会嫌多?”不愧是大掌柜,张嘴便说的天上有地下无,得了就是赚了,不要便是亏本。 “话不能这么说,美不美撇开外,到底还是要投缘,后宫的美人多不多?岂不见当今圣人也只偏疼一两位。” “那你如何就知道我送的这匹瘦马就不得三爷欢心?还是要说说话,在一处乐一乐,方知道她的好处。”说罢又低声与龚炎则笑说:“到底与良家女子不同。” 龚炎则眯着眼睛听这几个你来我往,只当是逗趣,闻言便道:“是要亲近亲近才知道。” 老张一听眉开眼笑,忙叫那羞怯的垂头立在一旁的女子上前,坐到龚炎则身边去。其他人一见,脸色均不好看。 龚炎则扫了这些人一眼,勾唇一笑,就听‘瘦马’轻轻柔柔道:“奴家敬三爷一盏,祝三爷财源广进、得志得意。” “嘴儿倒是甜。”他托着女子的手将酒饮了。 那女子花儿般娇嫩的脸蛋嫣然可爱,半嗔半痴的睨着他,倒真有一番情趣。 龚炎则哂笑,瘦马他也见识过,老张送的这个倒是个出众的。可不知为什么,还是在此女身上挑出许多不足来,脂粉用的上乘却不及自然体香,脸蛋虽娇嫩却假模假样,眼神虽柔媚却有些俗了,再有这身段,看着纤弱却太瘦了,裙摆下的那双金莲小足,不知脱了鞋袜如何畸形丑陋……。 不想还好,越想越不满,甚至犯了恶心。 那‘瘦马’却不知自己千娇百媚如何就惹人厌了,仍旧娇滴滴道:“爷平日如何打发闲散时光的。” 龚炎则瞅了瞅她,忽地问:“会射箭吗?” “啊?”瘦马怔了怔,又听龚炎则沉着脸问:“杀人呢,敢吗?” 龚炎则的冷冽气势不是寻常人承受的住的,‘瘦马’唰地白了脸,额头冒了汗,坐立不宁的不知如何应对。 一直盯着龚炎则这边看的老张一瞧,正要打圆场,却见龚三爷站了起来,旁边的瘦马却缩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老张并未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此时也紧张的跟着起身。 龚炎则摆摆手,笑道:“我去去就来。” 他一走,老张皱着眉看了眼‘瘦马’,脸也沉了下来,那‘瘦马’缓过神,慌忙解释:“三爷问奴家会不会射箭,会不会……杀人。” 老张听完也是一愣,有位自以为知情的管事的道:“你哪里晓得,三爷院里那位,可是三爷手把手教出来的,琴棋书画算不得什么,三爷教的实打实的射箭,据说那位能射连弩,极准,杀人眼都不眨。” “真的假的!……”众人轰然。 老张尤为吃惊,若真是如此,那送美人就真是吃力不讨好了,试问,再丑的孩子他也是自家的好啊。外来的怎么也赶不上亲的。他送的瘦马不正是外来的么。这么一想,忙问:“此话当真?” 那人朝帘子瞅了瞅,回头压低声音道:“那日我听了一耳朵,正是三爷的随从赵福与另两个说,语气里不免佩服,说了几回,箭射的极准,每每都能射中要害。” 众人再度轰然,纷纷议论,老张耳边听到的尽是说:“不愧是三爷,喜欢的女子竟是倾城巾帼,旁的便要失色了。”他这老脸有些挂不住,恨恨的瞪那‘瘦马’一眼,把个‘瘦马’委屈的什么似的。 再说龚炎则下楼出恭,一时不急着回去,就在后院的廊子里站了会儿,这时就听身后脚步声乱了一阵,有人道:“怎么才来,哥儿几个没吃酒,饭也用的快,现下你要独个吃了。” 是自己的随从赵福,应话的是福泉,就听福泉回道:“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呦,谁敢给咱们泉爷气受,不要前程了。”刘兆调侃道。 福泉道:“自是不用我给前程的。”叹气道:“还真不好向三爷回禀,哥几个正好给我出出主意。” “说吧,还能有事叫咱们泉哥儿为难,必不是小事。” “不见得是大事,但叫泉哥儿为难的该是与三爷有关吧?”赵福却是一语中的。 福泉道:“还真叫福大哥说个正着,今儿我去库房寻东西,大半晌的寻不见,偏偏账册上有,我也是好气儿,干脆对照账册把库房盘了一回,哪曾想许多贵重的物件不知去向,往常遇到这样的事只管与三爷如实回禀就行,可管着库房的绿曼却不一般,年纪不小了也不嫁人,与三爷的关系也叫人看不透,便不好告诉三爷了。” 几个随从听完亦觉为难,刘兆却道:“不就是个女人嘛,这种事你就不如海哥儿看的透,三爷高兴就得呗,管那许多,方才还见老张弄了个软轿进去呢,明儿三爷后院指不定又要多一位,你管的过来嘛。”说着压低声音:“俞姑娘因着三爷拈花惹草闹脾气,这回要后悔了,唉,倒可惜了那一手射箭的本事。” “只说如何与三爷回禀绿曼的事,怎么到你那什么都变味儿了。”赵福嬉笑着捶了刘兆一拳头,又与福泉道:“不若就实话实说,叫三爷心里有数便没你什么事了。” 福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知想的什么,嘴上呐呐道:“正该如此。” 龚炎则听说他们几个说话,起初并不在意,但听春晓因着吃醋才与自己闹脾气不自觉的集中了精神,又听出属下敬佩春晓箭术,眼底也存了笑意,却又觉得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提起很不舒服,随之耷拉下嘴角,轻轻咳嗽了一声。 福泉与几个随从呼吸一滞,立时都噤了声,福泉忙起身绕到龚炎则身旁,躬身道:“三爷。” “嗯,你随爷过来。”龚炎则前头迈步,对在暗处大气不敢喘的随从丢下句:“都太闲了是不是,觉得闲的绕城跑几圈去。” “不闲,不闲。”赵福忙带头摆手。 龚炎则哼了声,没再理会。与福泉在楼下坐了,掌柜的亲自奉茶,龚炎则吃了半盏茶才问福泉怎么回事。 福泉斟酌了一下,才道:“小的疑心明悦的死出自绿曼之手,便擅作主张的去查库房,果然不见了几样贵重物件,总价值在一万六千两银子往上,绿曼掌管后院六年多,只怕还有许多查不到的事,三爷您看,如今怎么处置。” 龚炎则拨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并不急着回答,过了半晌,道:“佛面鬼心,留不得。” 福泉但听这句话,心才落了地,慢慢松了口气。 龚炎则却并未细思绿曼的事,只想着春晓闹别扭是因着吃醋,便觉得挠心,坐不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2章 知她心意 第142章 知她心意 第142章 起身吩咐福泉备马,要立时回府去。随后上楼与众管事的知会了一声,急匆匆出了酒楼朝太师府狂奔。 可苦了一众靠两只脚走路的随从,一个个跑的气喘吁吁,暗暗埋怨不该听福泉唠叨什么内院的事,害的他们吃挂落,何苦来哉? 龚炎则回下院,脚不停的穿过月洞门,走抄手游廊,来到正房前,也不用小丫头撩门帘,自己长臂一伸就进了屋子,却见屋内温暖如春,长案上趣味盎然的摆着花瓶,微微勾了嘴角,转身就要进东次间,却听身后夕秋惊呼,”三爷,您怎么来了?“ 这话说的,似他不能来! 龚炎则转头,夕秋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笨嘴拙腮的说错话,忙补救,道:“月盈姐姐陪着姑娘往小花园里去了。” “这么晚?”龚炎则顿住手,转过身来。 “绿曼姐姐来过,说要姑娘化经书给菩萨,姑娘便……”夕秋还没说完,龚炎则已经转身大踏步走了,边往外去边喊福泉、福海二人。 福泉就在外头候着,忙应声。福海却是听到三爷回府的动静从房里出来往外迎,在月洞门与三爷碰上,龚炎则急切道:“你当时要与爷说什么?” “什么?”福海有些懵。 龚炎则往小花园去,言简意赅的说道:“绿曼。” “哦哦,绿曼呀,对,绿曼,绿曼今晚约了蓝烟在小花园见,似要做个了断。”福海拍了下脑门忽然想到。 “也是小花园?”福泉惊讶的咬住舌头,声调都变了,道:“快些去,就怕姑娘凶多吉少。” 现下福海也不敢多问,忙紧着步子跟上,龚炎则拐过假山,吩咐福海:“把隐九叫来。” 福海应声,快跑着去了。 待隐九越过福海迅速寻到龚三爷时,恰就见龚三爷身披大氅,威严伫立在阴影里,前头一个女子将另一个身材娇小的困的结结实实,且语气阴沉施以威胁,当举刀要害人时,听三爷慢悠悠道:“今儿谁死,还不一定。” 绿曼惊恐扭头,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动着冰冷的光,又问:“意外?该是爷意外才对。”说着手一摆。 随侍在身后的福泉错脚向前一步,肃着脸道:“绿曼,你仗着三爷对你的信重,素日跋扈,暗地里残害多条人命,禽兽不如,今儿就是你向冤魂抵命的时候。” 绿曼惨白着一张脸,勒住蓝烟向后退,又急又恨的道:“我没害过人……”不待说完,有黑影至她身后,一掌劈在她后颈上,绿曼眼白上翻,当即晕厥过去,手里的匕首垂直下落,被那黑影伸手轻巧接住,无声无息的把绿曼与捆绑成粽子的蓝烟夹在腋下,待龚炎则点头,脚下飞起,随着福泉先行离开。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这里便只有龚炎则一人,他朝远处背对着自己,正虔诚稽首念经的春晓望了一阵,抬步慢慢走过去。 火盆里烧化的纸张还带着明红,将春晓倾城的侧颜照的微醺,正所谓灯下看美人,三分长相也有七分娇人,更何况是春晓这样的美人,龚炎则又几日不曾见她,不由看的痴了。 忽地,春晓突然转身,手臂拉直,对准龚炎则喝问:“是谁?” 龚炎则下意识的向旁边一闪身,待发现春晓并未射箭,只架势摆了个十足,不由又好气又心疼,道:“你就是带着这么个玩意,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晚上的给你下圈套你也敢跳。” 春晓一愣,抬头见是龚炎则,先是本能的一喜,随后想起自己还在与他赌气,脸色冷了下来,转头不理。 龚炎则如今知道她是在吃醋,是以也不觉得胡搅蛮缠了,反而越发觉得春晓抿着的小嘴儿与故作冰冷的眼神十足可爱,慢慢靠近,将手放到她头发上摸了摸,春晓歪着头躲开一回,还是叫他如同狗儿猫儿的逗弄,不由忍不住道:“您不是出去吃酒了么?如何会在这?” 龚炎则两只眼睛眯了眯,弯下腰,贴近春晓脸颊,带着嘴里的些许酒气,低笑道:“此间如此隐蔽,你是在等爷么?必是几日不见,你心里想爷想的紧。” 春晓的脸腾的就红了,扭着身子就要从蒲团上站起来,龚炎则哪里肯放,多少时日被这妮子折腾的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如今既是明白了她的心意,再如何也不能放手,长臂一拦,把春晓搂在怀里,蹭了蹭脸蛋,佯装醉酒般耍赖,嘟囔着:“你就说一句想爷了,爷便放了你,不说不放。” 幸亏是夜里,不然担心会有路过的仆从瞧见,岂不是要羞死? 可即便是夜里,也不能由着三爷在外头抱着自己摸来摸去,春晓又气又恼,但见龚炎则吃醉了酒,劝不听,骂不醒,恨的咬牙,忽地感觉衣领被撩开,一只大手肆无忌惮的滑了进去,春晓身子一僵,随即身上犹如着了火般滚烫,想都没想,抬手臂就朝龚炎则对准,龚炎则已有所提防,另一只手一把按住她手臂,不叫她扳动扳机,另一只手在衣襟里重重揉搓了两把,直把春晓惊的差点跳起来。 “真软。”龚炎则见她瞪圆了眼睛,在暗处也掩盖不住红透的脸蛋,便故意撩拨她,轻声细语的在她耳边说完,还浅浅的在耳垂上落了吻。 春晓如同电击,一时竟似魂魄飞散了,待缓过神,急急想要挣脱男人作乱的手,却哪里躲得过,情急之下摸到腿旁边的火盆,里面的火星已尽灭,威胁道:“你再不放开,我就不客气了。” 然男人并不在意,嘴唇亲到她脸上,湿润间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胭脂香味,春晓一愣,而后气极,抡起火盆朝龚炎则的肩膀砸去。 龚炎则是练家子,感觉有风来袭,抬头就要闪开,不巧额头正与铜盆的边擦过,倒并不受撞击,而是铜盆底部还有火烧的热度,额头上顿时撩了个火泡,不等他喊痛,就听春晓‘哎呦’一声,嘴里嘶嘶抽气。 原是她也忘了盆热,手被烫的疼了。 龚炎则顾不得自己额头,抓着她的手看,天色又暗,看的不是十分清楚,急忙站起身,把春晓横抱在怀,匆匆的往下院回转。 春晓手指疼的火辣辣的,却反应过来龚炎则在装醉,不由呆住,过了半日,也不去看走到哪了,只气闷的喊道:“您怎么能这样?竟是骗婢妾。” 龚炎则装糊涂,脚下不停,一个转弯进了月洞门,才道:“你不也在骗爷。” “婢妾哪里骗您了?”春晓被抱着怀里,又被大氅包裹住,耳畔是男人疾行的喘息和有力的心跳,她感觉身子暖了不少,心跳渐渐加快,倒真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忐忑不安感觉,却知道自己并不曾骗他。 龚炎则在两个值夜丫头的惊呼声中,抱着春晓径直进了东次间,吩咐道:“把药箱取来。”待把春晓安置在褥子上靠好,接过药箱,亲手为春晓净手,一点点挑开水疱,再涂抹药膏缠上纱布,神色专注的叫人不忍心打断。 春晓默默的看他做完,再看自己大拇指与食指缠的尤为严重,责难他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明明惦记爷,想着爷,偏偏见着了面又一副烦愁的样子,你才是骗子,骗爷这许久。”龚炎则把针在火上烤了,送到春晓并没受伤的手里,道:“即便是爷醉了,怎就下这样的狠手。”说的春晓脸上跟挂着块红布没下来过似的。 “赶紧挑开,咱俩也好歇下,忙活一天,爷早累了。”龚炎则闲话家常道。 此时屋子里灯火通明,但见龚炎则眼底有青影,脸颊也清瘦不少,却不知是风寒未好,只当是这几日真的劳累过重,即便心里一肚子话要说,也不敢耽搁,连忙细细的将他额头的泡挑开,如他对自己这般,也涂了药膏,包上纱布。 随后龚炎则起身去了净房洗簌,出来后换了家常衣裳,坐到春晓身边,但见她还穿着出去穿的那身衣裳,皱着眉道:“烟熏火燎的还不赶紧脱了。”说着也不用春晓点头,上手熟稔的解开她的衣裳,三下五除二脱的只剩中衣。 丫头们见状纷纷低下头退了出去。 这时龚炎则一手勾着春晓下巴,抬起她的脸,目光深邃,幽幽流转,待春晓发怔,他压下头去,慢慢带着春晓躺下,一声喟叹,将她柔嫩的唇含丨进嘴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3章 还嘴硬说不想爷 第143章 还嘴硬说不想爷 春晓的嘴唇被吮住,后脑也被压在他手臂上,世界一下逼仄到令人窒息,四面八方都是他火热的喘息,此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心却被塞满,尽是他缱倦却强势的纠缠。 龚炎则扯开自己的衣怀,露出滚烫的胸膛,沉沉的压在女子娇嫩的身子上,就似她是一块能解热的灵药,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子里。他一只手解开春晓的小衣,迫不及待的抓住那丨团柔软,先是狠狠的揉搓了两把,待听得身下女子自嘴角溢出轻丨吟,才深吸气,放缓了力道,挑丨逗的摆弄起来。 龚炎则抬起头,见春晓的嘴唇被自己吮的通红饱满,双颊满是红云,眼眸里跟盈了一汪春水似的羞羞怯怯的望着自己,心头便软的一塌糊涂,手指放在她的唇上摩挲着,压着嗓子道:“晓儿,今儿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就是立时死一块儿,爷也不能再叫你躲了。”说完低着头顺着春晓的脸颊轻轻点点的向下亲吻,感觉到春晓的身子随之轻颤,不由收紧手臂,搂的更紧了些。 如今在男人身下的春晓,身子早酥软的不成样子,浑身上下都蒸腾着热浪,嘴巴明明被他润的水亮,却感觉更干热了,她细细娇丨喘着,感受着男人大手在自己身上丨游走,指尖似带着火苗,所过之处无不躁动,待那手就要探进裤儿,被她一把按住。 龚炎则眸子一暗,就听撕拉一声响,由不得春晓阻拦,好好的裤儿撕成两片。 春晓急的喘动胸口,水盈盈的眼儿涌上些水光来,龚炎则却硬下心肠,慢慢沉下腰去,许是半年不曾到一处,两人都是一抖,春晓紧紧抓住他两只手臂,细细哭出声来,身子下意识的向后躲。 龚炎则一把抱住她,粗重的喘息着,低头一口裹住她的嘴儿,猛地用力,春晓不能呼吸的睁大眼睛,但听男人一声喟叹,又重重亲了她两下,慢慢动了起来。 夜已经深了,明紫的撒花锦帐在烛光的映照下抖动起来,荡出的波纹犹如波涛白浪,一时波涛翻卷,一时款款细流,只听得那帐子中女子轻细的哭声变得呜咽不清,男子粗重的喘息随着帐子抖动愈发压抑,而后溢出喉咙,片刻后,云散雨收。 帐子里,春晓只觉得身子都不似自己的了,软着手脚,见龚炎则的手搂着自己在后背摩挲,吓的颤着嗓子道:“爷,叫水进来吧。” 龚炎则搂着她翻了个身,叫她坐在自己身上,盯着她胸口的眸子幽暗幽暗的,只把春晓羞怕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挣扎着就往旁处躲,总归是不肯这样做。 龚炎则也不勉强,笑着把她复又搂到身下,道:“羞什么,这个叫观音坐莲,爷还自京城带回来件银铃小衣,你穿上,在爷身上一摇一晃,铃声碎响,那才叫得趣呢。” 春晓一怔,“那件……那件是要给我的?” “不给你给谁。”龚炎则说罢,但见春晓心虚的躲闪着他的注目,顿时了悟,原是那小衣惹的祸?不由笑出了声,抱着她狠狠亲了口,“你长的什么脑子,叫爷忍了多日,今儿看爷怎么罚你!” 春晓只觉得后腰处被顶住,身子一颤,忙道:“不是罚过了么?” 龚炎则笑的不可抑止,慢慢蹭着她的后腰,也不答话,紧贴着侧躺……。 守值的丫头听得里头的又传来叫人脸红心跳的动静,都低着头散开,直到天色放亮也不曾听屋里的主子叫水,一个个困倦的打着哈欠。 月盈惦记春晓又犯拗,早早起身过来,见状叫丫头都去睡,只她领着夕秋在外头耳房里说话,担心春晓的肚子,嗔怪道:“三爷也太过孟浪了些,把个正经妾侍当什么了。”可把夕秋说的脸跟滴了血似的,一声不敢回应。 月盈却不知龚炎则是憋的狠了。 日上三竿,龚炎则先起了身,见春晓一头长发凌乱的铺展在锦被上,半张脸也埋在被子里,娇憨的模样像只餍足的猫儿,笑着伸手把头发向一面拢了拢,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转身轻手轻脚的下了地,随手把帐子放好,也不曾梳洗,穿戴好衣裳,披上斗篷就出了屋子。 对外头的丫头道:“都轻着些,若是用午饭时还不见醒,再去叫她。”说完自去前头书房。 月盈对着龚炎则的背影撇嘴,嘟囔道:“假好心。”却也又吩咐一回,不叫人扰了春晓睡觉。 不说春晓累的难以醒来,只说龚炎则到了外书房,叫福海打水,由福泉侍候着净面洗漱、梳发束冠,待收拾妥当,道:“昨儿晚上审出什么了?” 福海皱着眉道:“概不承认,绿曼只承认贪墨了库里的几样东西,并不曾害过人,至于明悦,她说无意中发现时,已经是死的了,不过是顺手把耳坠子归了她自己。”顿了顿,又道:“十二没在,小的们不擅长审讯,虽问的详细,但绿曼说的哪句真哪句假分不太清,且她藏在梧桐树里的匣子,装的也尽是嵌了各色宝石的耳坠子,看来是真好这个。” 龚炎则点点头,迈步朝外去,道:“爷去见见她。” 主仆出了屋子,来到绿曼关的最里头的一间倒罩房里,才进去就闻到一股子尿***闻,就见绿曼被绑缚在椅子上,椅子下面一滩水渍,龚炎则偏头看守在这里的赵福,赵福忙道:“小的并未动刑,是她憋不住尿了。” 龚炎则蹙眉,想起当初绿曼跪在自己面前,清亮亮的眸子看着自己,一头磕到地上,直到额头都磕出血来,与他说‘即不能服侍在太太身边,奴婢便守着您,起誓终身不嫁,但求三爷成全奴婢这份忠心。’ 不过六年光景,如何就变的面目全非了。 龚炎则叫人把绿曼松开,待绿曼吃了口水,软塌的身子才微微坐正,本就平凡的容貌此时邋遢狼狈,倒叫人看出她年岁渐老,眼睛也并不那么明亮了。 龚炎则走到窗子旁,把窗子开了条缝隙,干冷却清爽的空气涌进来,冲淡了鼻端的尿***味儿。 “三爷……”绿曼抖着嘴角开口唤了声,这一声即便是个不知情的也听出里头思绪复杂,福海愣了下,给赵福几个打手势,朝龚炎则躬身道:“小的们在门外守着。”随后悉数退出。 “三爷,奴婢是做错事,但并没有害人,求三爷明察。”绿曼慢慢滑下椅子,也不顾那一滩尿,跪在上面。 龚炎则半晌不曾说话,目光从窗户缝隙朝外头望着,细缝里的天空灰蒙蒙一条,让他想起尘封在记忆里的一些事和人,但转瞬他就垂下眼帘,转过身,不论是事还是人,过去就是过去了,他从没想过回头,他瞅了眼绿曼,淡淡道:“给你半柱香的时候解释。” 绿曼在龚炎则身边侍候六年之久,自然知道他的喜好,立时道:“奴婢可以解释,奴婢并没有害死过人,那些首饰都是奴婢顺手为之。至于盗用库房的东西,实在是情非得已,太太她,太太她病的重了,没钱看病,奴婢不得已才偷了东西出去典当,给太太治病。” 龚炎则脸色一沉,眸光幽暗,半日不语。 绿曼带着期翼,忍不住眼泪奔涌而出,哭道:“三爷,太太如今受苦受难,三爷何不把太太接回府来,母慈子孝才是人间极善……” “放屁!”龚炎则突然低喝,胸口快速起伏,瞪着绿曼,冷森森道:“太太早死了,你这贱婢,再敢胡言乱语爷现在就弄死你!” 绿曼见三爷浑身煞气,吓的再不敢多言,连哭都不敢再哭。 龚炎则转身出了屋子,绿曼只觉得他的背影都带着磅礴的萧杀,只怕自己方才多说一句,就得和周氏一般被掐死。 可,可自己凭借太太这道符叫三爷庇护这些年也不是没作用的,许是说的过了,毕竟当年太太丢下只有四岁大的三爷走了错路,如今想挽回也是妄想。但只要三爷心里还有太太的影子,她就能利用太太影响三爷的决断。 打定主意后,绿曼渐渐稳下心来,之后再没人进来问她一句,也不知过了多久,福泉与赵福进屋,端着她藏在梧桐树洞里的匣子过来,当面打开,挑出里头的耳坠子问她:“方才我去问过丫头,这对是小杏的,曾经侍候俞姑娘的丫头,你是怎么得来的?” 绿曼想着既然三爷不会打杀了她,又知道她典当贵重物品的钱是去救治太太的,想来是不会朝她要剩余的钱了,她便是丢了管事的这份差事,也不愁生计,如此还怕什么?便不咸不淡的道:“顺手得来。” 福泉与赵福相视一眼,暗暗吃惊,绿曼是得了三爷什么承诺吗?怎么前后判若两人,如今有恃无恐。 赵福细细思量了一番,试探道:“虽说周氏已死,小杏白骨都露了土了,但三爷还是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小杏真的是畏罪自尽么?你又是什么时候顺手得来的耳坠子。” 提到三爷,绿曼端正了身子,果然认真回忆起当天的事,慢慢道:“说来倒是与碰到明悦的情景相似,也是在小花园,傍晚我挑着灯笼从小花园路过,听见里头有脚步声,奇怪都上了锁了如何还有人在,怕是不经心被婆子锁里头了,忙朝婆子去要钥匙,再回来开门,进到花园,没走几步路,就在一处井边发现一只鞋,连忙扑到井口去看,小杏的脑袋就伏在水上面,我吓的什么似的,后来有婆子来,与我一起把人弄了上来,上来时人就死的透透的了,那婆子把小杏腕上银镯子撸了揣怀里,以为我没瞧见,其实我瞧的真真的,便趁机把小杏的耳坠子收走了,后来小杏的老子娘来领尸身,便说少了东西,那婆子被翻出银镯子来,被我罚了三个月月银,此事你们可以去查,我句句属实,人决不是我害的。” 福泉连忙道:“起初你听到里头有脚步声?” 绿曼点头,似乎是第一次仔细回想,也奇怪道:“该是很重的脚步声,不然我不会听的那样真切。” 小杏一个十二三的瘦小丫头,哪来那样重的脚步声,除非是怀里抱着中午,或者说那脚步声根本不是小杏发出的,而是害小杏的人发出的。 这样一想,绿曼倒后怕起来,脸有些发白,道:“明悦是死在井边上的,会不会并非自尽,而是有人要害她,但没来得及将她推到井里就被我吓跑了?” 福泉眉梢一挑:“明悦是被人发现死在京里的,不会是你顺手推下去的吧?”语气嘲讽,尤其是在顺手二字上加重了声音。 绿曼毫不知耻道:“我拿了她一副耳坠子,自然要送她入井为安了。” “你!……”福泉如此沉稳的人都忍不住憋红了脸,叫赵福按住,赵福又拿出另一对耳坠子,问绿曼:“这是从哪个身上得来的?” 绿曼只看一眼,便道:“是个叫角核的丫头的,曾经侍候在赵氏身边。” 赵福皱眉道:“你确定?这坠子是蓝松石云母珠子串的,可不便宜,她一个丫头如何能有?且听说赵氏并不喜角核这个丫头,怎会打赏给角核这么好的东西,后来又是怎么到了你手上的?” “角核如何能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可去问周氏,问红绫,问俞姑娘,总归是问不到我头上,我又不与赵氏争宠。后头角核不是被三爷卖了么,府里的东西自然一样不许带走,我便顺势把东西收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原是角核为了财物背主,这倒不稀奇,稀奇的是绿曼的想法,身为内院管事,素日里穿的朴素淡雅,头上连个带饰物的簪子都没有,背地里却有这么多璀璨珠宝,人前人后两张脸,叫个男子汉知道都为之胆寒。 随后福泉与赵福又分别问了些事,绿曼都一一作答,直到有随从进来说要用午饭,几人才暂停。 到屋外头,有小厮说要给绿曼端饭菜,两人一想绿曼与三爷的态度,并未阻拦,叫小厮进去,进去没一会儿,忽就听东西打碎的声响,随即小厮大叫:“死,死人啦!” 两人一怔,慌忙推门跑进去,就见座椅上的绿曼耷拉着脑袋,眼球凸起,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态,嘴角顺着一侧滴滴答答流出血来。 赵福上前一步,伸手试鼻息,手指一抖,转头与福泉道:“死了。” “什么?真死了?”福泉也伸手去试,结果愣在原地,半晌才道:“中毒身亡。”转头去看那白着脸瑟瑟发抖的小厮,一把揪住小厮的脖领子,恼怒的大声道:“说!怎么回事?送个饭怎么把人命送没了!” 小厮软着身子哆嗦道:“不,不是小的,真不是,她就吃了两口菜就,就吐血了。” 赵福马上把饭菜端起来,放到鼻端闻了闻,扭头与福泉道:“饭菜不对味,想要知道到底什么毒,还要端去给小八看。” 福泉却道:“你先别动,我去回禀三爷,等三爷吩咐再说。” 龚炎则此时正与春晓一道用饭,见她红着脸,眼里水一样的漾着娇羞,竟是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鹌鹑一样缩在一边,他夹什么她吃什么,摸脸蛋也好,亲亲耳垂也好,全不似以往那样冷着脸找诸多借口躲避,更不会胡闹发脾气,如此温顺叫他心尖都跟着打颤,仰头吃了一口酒,把人搂在怀里晃了晃,哈着酒气调笑:“青天白日的,你就这么勾丨搭爷,怕是昨儿夜里没吃饱,看来爷晚上要再发发力,把你侍候好了才制的住你。” 春晓本就心里发烧,闻言差不多喷出火来,被龚炎则搓弄着手指头,连头都羞的抬不起来,只一想到夜里男人滚烫的身子贴着自己喘息,整个人就坐不住了,恨不得遁到地缝里再不叫龚炎则见着。 闻言一愣,待明白说的还是夜里做的那种事,一时眼儿媚的要滴出水来,横了龚炎则一眼,眼波流转间只把人的魂都勾走,龚炎则呼吸一窒,头一回被个女人看的心怦怦乱跳,手上抓的春晓的手就是一紧,把人忽地拽到怀里,也顾不得吃饭,抬起春晓的下巴,朝着微肿的小嘴而就亲了下去。 呼吸也渐渐浑浊起来,到底知道是白日里,不好把她办了,手臂搂紧,喷着热气在春晓耳廓边上抱怨:“真真儿是勾人的妖精,勾的爷只想吃你这张嘴儿,酒也好,饭也好,都不及你这嘴儿甜。”说罢解气般的在春晓脖颈上咬了一口,稍微用力,就听春晓轻呼痛,干哑的嗓音似***人心尖的羽毛。 龚炎则暗暗咬紧牙,把春晓松了,独自体会着下面是如何愈发的肿胀发疼的。 春晓则烫着脸皮,但见他前头有酒盅里没了酒,想自己以往从来装作木头,如今已经是他的人,正该温柔备至才对,可才动了动手指,又想:以往不曾这般小意讨好,如此做了会不会叫他笑话,反倒觉得她与那些卖笑女一样低俗,反倒被看轻?一时盯着那酒盅,斟酒也不是,不斟也不是。 龚炎则刻意不看春晓,酒又是热血脉的,此时也吃不得了,便只低着头吃菜,热菜热汤一点不动,只把几样凉菜吃了几大口,忽地想到昨晚上回来,东次间的炕梢摆的酒菜,便问:“昨儿晚上怎么有兴致吃酒?爷抱你回来时可看见你矮桌上还有没撤下去的酒菜。” 春晓正为难斟不斟酒,但听他这样说,忽地想起自己吃醋的乌龙事件,不由羞窘道:“婢妾睡不着觉才想吃酒。”说完牙齿恨不得咬掉舌头。 龚炎则一怔,随即大笑:“还嘴硬说不想爷,怎么样,已经想到睡不好觉了吧?” 但见三爷春风得意,春晓也放开手脚,干脆道:“还不是爷先头弄个绣西洋花瓶的帕子招摇,后又叫婢妾在行李里翻出个古怪小衣,换做谁能不多想,婢妾当时就想,若三爷心里头没有婢妾,还不如放婢妾离了去,如何这样折磨人。” 此时说来不觉委屈了,当时却是真伤心,但想自己伤错了情,便是自己先笑了,抬头去见龚炎则,龚炎则的表情先是一愣,见她看过来微微一笑,伸手给春晓夹了一箸麻油藕片,只道:“说你是个笨的你还不服气,以后可不许再没弄清楚前胡思乱想了,总这样要伤神的。” 春晓点点头,终是压着不安为龚炎则斟酒,却不知龚炎则不敢再饮,下头好不容易老实的,可不能再叫春晓挑起兴头来,正想说点别的,福泉来报:“爷,后罩房有事,您请来一趟。” 龚炎则左右也吃不下了,缓了缓气,站起身道:“爷去处置事情,你多吃点,晚上回来陪你。” 春晓腾的又是一张大红脸,龚炎则摸了把,抬步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4章 蜜里调油 第144章 蜜里调油 福泉侍候龚炎则披上披风,小声说了绿曼被毒死的事,龚炎则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冷笑道:“都能在爷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弄死,这是打量爷是摆设呢,去查。” 福泉忙应下。 龚炎则并未去倒罩房,而是去了外书房处理庶务,福泉则紧着去查毒药的来源,哪曾想还没等查出是什么毒,便有小厮来报:“灶上管烧水的林妈妈前来认罪,绿曼是她下毒害死的。” 福泉愣住,忙问:“人呢?” 小厮苦着脸,没等回答,赵福急匆匆的迎过来,未到近前就道:“妈的,又死一个。” 这时就听小厮道:“可不是,林妈妈才说完就吐了血。” 赵福也道:“真够晦气的,那个林婆子只说自己是小杏的姨妈,把小杏当闺女养,却被绿曼害死,她这是报仇,也知自己杀了绿曼活不了,总归是孤家寡人一个,追着小杏去了。” “怎么不拦着?”福泉懊恼道。 赵福啐了口,道:“是个奸猾的,来之前就灌了药,这些话都是断断续续说出来的,哪里还来的急阻止。”顿了顿,“如今如何向三爷回禀?” 福泉硬着头皮道:“我去说。” 果然,龚炎则听闻当即重重把一沓子帐本摔在桌案上,半日不语,后头才道:“把尸首化了,叫人送去藏立山断海庵。” 福泉明白,三爷的意思是,绿曼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深究了。至此也才了悟,为何三爷对绿曼另眼相看,原是因着断海庵的那位。 …… 绿曼一死,月盈接管了鸢露苑的管事职务,福海便把绿曼装了一匣子的耳坠子拿给了月盈,月盈这才知道,这些日子隐隐约约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再看匣子里许多死人戴过的东西,便连碰都不想碰一下,叫丫头出去悄悄的传话,凡是能寻到主的就叫人来领走。 蓝烟过来把耳坠子用帕子包好,红着眼圈与月盈道:“我有时想,若不是我把这对耳坠子送给明悦姐姐,兴许她就不会出事,可恨绿曼死不承认是她害了明悦姐姐,如今她也死了,才是报应不爽。” 月盈看着那对水晶坠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绿曼难道真是为了这么点子东西就把明悦害了?只怕说不过去,光是自绿曼屋里搜出来的银票就几千两,再好的水晶也尽够了,何至于赔上性命。 只心里这样想,却不能说与蓝烟听。 蓝烟哭了一阵,沾了眼角,道:“桂澄被老太太罚半年月银,要我说,这样贪财的奴才就该打出去,老太太还是太心慈了。” 原是当晚绿曼假借老太太的吩咐把春晓骗出去,后来在花园子里又有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头把月盈骗走,是桂澄在作怪。 “谁说不是,真是罚轻了,当日我随那小丫头去了老太太处,老太太早歇了,桂澄看见我说什么不让我走,与我说了许多‘体己话’,一时哭一时笑的,我还好心安慰了一回,哪里知道她是收了绿曼的一支簪子,好把我拖在她那里,幸亏三爷及时赶到,不然姑娘若有个好歹,我还怎么活?”说着拍了拍蓝烟的手背,叹息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你平安康泰,姑娘也与三爷好的蜜里调油一样,而绿曼已死,桂澄受罚,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 蓝烟听完,苦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无人,低声道:“我也是适才才知道,我们院子里蓝玲死的突然,老爷来信诘难太太,太太听了桂菊的挑拨,竟是叫我顶缸,说我害死了蓝玲。” “啊?”月盈吓一跳,忙道:“这种事你可不能认,人命关天呐。” 蓝烟点头:“我自是打死不认的,可也幸好绿曼被揪了出来。”说到这顿了顿,小声道:“蓝玲死前曾梦里喊出要五爷饶命,会不会是,五爷与绿曼有些什么被蓝玲撞见,才叫绿曼下了黑手。” 月盈摇头,道:“如今绿曼已死,许多事情都成没法深究了。” “唉,不管如何,总归是真凶落网,也叫我逃过一劫,只太太的做法叫人心寒,我已给我三叔祖去信儿,他好歹在老太太跟前有些脸面,但求能让我家去。”蓝烟伤感的感叹一番。 待蓝烟离开,月盈回屋与春晓唏嘘一回,最后道:“奴婢总觉得绿曼一死,许多人倒死的不明不白了。” 春晓只是不明白绿曼为什么要害她?若只是因着那回查库房,当着三爷的面落了她的脸面,这心胸便太狭隘了些。如此说,凡是惹她不顺眼的岂不都要糟她毒手?可也没见与绿曼闹矛盾的丫头婆子怎么样,偏偏对自己起了歹心,也真是奇了怪了。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总而言之,如今尘归尘土归土了,以后莫要提了,我见三爷也不愿听人提起绿曼。” 月盈忙点头应了。 此时还有一人,正冷笑着自言自语:“尘归尘土归土最好不过了,也是个该死的,连死人东西都拿,她不顶缸谁顶缸?活该!” 小暮引着上云师太到门口,请她稍等,自去请示红绫。因姨奶奶近日总是惊厥,小暮特意将手脚放的轻缓,正要掀开东屋的门帘子,就听到这句话,怔了怔,什么叫‘她不顶缸谁顶缸’,只稍稍思量,一下就把小暮吓到了,倒抽一口冷气,猛地转身就想跑,却是听里头人问:“谁在外头?”紧接着步履声传来。 小暮一步窜到明堂门口,一手捂着头,嘴里嘶嘶吸着气。 红绫掀开门帘子一见就是皱眉,问道:“你做什么?” 小暮忙把手放下,也不抬头,低声道:“奴婢走的急,把头撞了。” “急什么?”红绫阴沉的盯着小暮的脑门,确有一块红印子,目光闪了闪,却紧着问。 “上云师太来了,急着见姨奶奶,奴婢进来通禀,却因走的急,被椅子背刮了一下,撞到了头。”小暮木讷的解释道。 红绫又盯了小暮几眼,没瞧出异样,才道:“请师太进里屋来。” 小暮点头,转身去喊上云。 眼瞅着上云迈过门槛,小暮终是两腿发软,靠在墙上半晌挪不动步,有小丫头拎着水桶过来擦廊子,被她叫住,问她:“你去叫秋葵来一趟。” 小丫头却道:“秋葵姐姐病了,染了风寒,方才还见旁的丫头给秋葵姐姐煎药吃。” “风寒?什么时候的事。”小暮本想着去见夕秋,却不好放下差事不管,要叫秋葵来顶自己一会儿,却不想她病了。 小丫头想了想,回道:“前儿下晌,我正在门口编穗子,小慧跑来与我说绿曼管事的暴毙了,就听身后扑通一声,竟是秋葵姐姐晕过去,待醒过来就病了。” 小暮现下满脑子都是那句‘她不顶缸谁顶缸’,听罢有些焦急的点点头,可也无法,脱不开身。 再说上云进了红绫屋子,却见红绫不似前回殷勤,也不曾恭敬的奉茶给自己,心思动了动,先笑道:“上回在上云庵,因老太太在,咱们也不曾好好说说话,今儿老尼特意过来看看您,姨奶奶近几日可好?” 红绫不咸不淡的扯了扯嘴角,道:“能好哪去?那贱货装疯卖傻,弄了几本经文大半夜的去小花园里烧,引的三爷去见,哭哭啼啼的把三爷的魂又勾了去,如今三爷眼里除了她再没旁人。我这里倒如同做了寡妇,日日夜夜的冰冷的吓人。” 上云忽地一拍巴掌,道:“恭喜奶奶,贺喜奶奶,奶奶就要如愿以偿了。” 红绫一怔,随即恼怒:“如此还叫喜事?上云,你是不是觉着我如今不受宠,也要来踩一脚,我告诉你,我受老太太的气,受三爷的冷落,受那贱货的恶心,却不受旁的委屈,你还是睁大了眼睛看清楚,惹的我兴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哪里话。”上云摆手忙道:“老尼说的是奶奶您求的事,要如愿以偿了。” 红绫怀疑的瞥着上云,半晌,眼睛蓦然一亮,惊道:“你是说你那师兄设的符阵要显灵了?” “正是。”上云装神弄鬼的双手合十的点点头。 红绫兴奋的原地转了个圈,只又想到春晓那头没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停住身子道:“我求的不止一件,哪一件都是叫她倒霉,但你也听我说了,她如今过的再风光不过,何来的应验?” 上云诡秘的一笑,招手叫红绫过来坐下,低下声音细细说来:“老尼师兄给您的是生符,凡生符,只要机缘到了,便成活物,也称生邪物,邪物不与人同,人有三魂七魄,邪物只有七魄,这七魄分别是苦、痛、思、虑、愁、怨,最后一魄为引子,便是情动。昨儿师兄来与老尼说,被符镇住的人已动情,正好比一副药,如今引子已下,但等各色药齐备,那人必死无疑。” 红绫听她说的玄之又玄,先时缓不过神来,待缓过来,却是不可置信的呐呐道:“如此说,之前春晓对三爷并未动情?这……呵。”想自己痴痴念念,男人倒不稀罕,却稀罕那心不在他身上的,真真是世间最荒唐可笑的事了。 “这有什么稀奇。”上云见红绫痴迷不醒,十分瞧不上,便多说了一句:“男人不都是如此,得到了不新鲜,得不到才满心惦记,姨奶奶又何必痴迷于此。” 红绫飘忽一笑:“说的正是呢,得不到才满心惦记,我就是一直未曾得到呢。” 上云一听闭了嘴,转而道:“老尼这一趟来,一是来瞧瞧姨奶奶,二呢,灵符已经见效,师兄的意思,还要做一场法事才更稳妥。姨奶奶您看……。” “又要银子?”红绫的脸色冷了下来,道:“我这前前后后可给了上千两了,还不够?我也不怕你笑话,如今三爷是鲜见登我的门,若不是我肚子里揣着这个,只怕就要被丢到哪个角落里吃土,不曾有银子给你了。” 上云一噎,面皮也有些发涨,道:“姨奶奶这么说倒似老尼来逼债的,这话好说不好听,说多了要伤了咱们这些年的情分,之前弄这个灵符的时候,老尼就曾说过,师兄是个较真的人,只要接手,必然要全须全尾的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但求银两不能少了他的,说的好好的,老尼才费尽口舌给姨奶奶牵线拉桥。怎么话说的,如今老尼倒成了罪过,可真没脸活了。” 红绫冷笑道:“别说的你多可怜,从中抽了多少红利只你心里清楚,总归我是没钱给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上云见红绫软硬不吃,转了转眼珠,便是大口叹气:“说来姨奶奶也不信,给您办的这件事老尼我是一分利没取,您是不知老尼那个师兄,最是较真,一分一毫都不许差他的。”眼见红绫瞥来视线,忙道:“老尼倒是知道有个钱生钱的好营生,只老尼是出家人,不好沾这个,姨奶奶要是做,老尼也能为庵里赚些香油钱。” “什么营生?”红绫听说上云也会投钱进去,心里先信了三分,且说红绫也确实缺衣少粮,身为姨奶奶,五十两的月银有时还不够打赏下人的,何况还有人情份子往来,还要做一些应季的衣裳,去银楼置办两样看的过眼的首饰,免得人来人往的叫人看低了去,如此便越发的捉襟见肘了,是以上云一说就勾的她心动。 上云起身掀开帘子四处看了看,确准没人偷听才回转过来,凑过脑袋低声道:“江南有位大盐商,朝廷里极有路子,每年都赚的盆满钵满。盐谁不吃,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如今这位盐商想要吞下朝廷给的一批大单子,只银子一时周转不过来,想集资,凡投钱给他的,一两便是三分利,多有多投,少有少投,他为的是这一趟生意与朝廷做个交道,细水长流。” “啊?真的假的?别是骗子吧。”红绫也是市井里打过滚儿的,也算有些见识,并不全信,但心底却隐隐盼着是真的,也好叫她赚个饱。 上云却并不见怪,拉着她的手紧了紧:“老尼见识的人多了去了,这一回只真不假。奶奶身在宅门,许是还没听说,如今沥镇炙手可热的新贵正是荣顺王的干亲,卢家庶长子的那位,人称宁大爷,正与这位盐商打的火热,若不是宁大爷养在外头的小妇来庵里敬香,老尼也没处得这好消息去,听说资金缺口就快被人投满了,您若再要犹豫,怕是要错过了,回头可莫要埋怨老尼没说。” 红绫此时彻底信了,卢正宁,荣顺王的干孙子,前儿恰巧就听小厮叨咕这么一嘴,这么说来千真万确,立时在心里盘算,三分利,投五百两银子能赚多少,不不不,这样的好事要投就多投一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一时红绫与上云在屋里嘀嘀咕咕的算起账来,似乎那白花花的银子成堆成堆的累在眼前。 不说红绫如何汲汲营营,只说春晓成了龚炎则的人,自那日后,龚炎则又每晚回来安寝,夜夜与她厮磨,叫她愈发心思柔软,想法也悄悄起了变化。 清晨,她鲜见的先醒过来,凝望着男人俊美的侧颜,竟有了想要独占的欲丨望,可转念又被自己一盆冷水浇灭。将来,与这个男人举案齐眉的女人,绝不会是她这个做妾侍的。一切问题似又回到了原处,只这一回她不想再费心思量。 在这个男人还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候,就好好的过吧,何必早早惩罚自己,过一日且一日,以后的事自有面对的法子,若实不堪直面,再离开也不迟。 她这样想,便微微弯起了嘴角,忽地见龚炎则长长的睫毛轻颤,忙把脸摆正回去,龚炎则翻了身,长臂一伸,将人揽到怀里,贴着滚烫的肌肤按了按,含糊的嘟囔道:“才看出爷长的俊是吧,不用偷偷的瞅,爷给你随便看,还能稀罕两口。” 春晓忍不住睁开眼睛,一张银盘般的俊脸正贴过来,在她眼底放大,鼻梁高挺,肌肤也细致的比女子还好些,他的鼻息湿热的喷在她脸上,似一下子就抢走了周围的空气,叫她呼吸困难起来,一时龚炎则把脸偏了偏,搂在她肩膀的手拍着,道:“稀罕吧。” 春晓红着脸,明眸里水润水润的,却把头往锦被里埋,并不肯亲他。 龚炎则等了一阵,见没动静,挑着眼逢瞅了眼,轻笑了声,伸手把扎在被子里春晓捞出来,起身压上,对着那张嫣红的小嘴就亲了下去,热烈而有力,春晓呜咽一声就软了身子。 “不打紧,爷稀罕你也成。”手也不闲着,指头一勾,将系在她粉颈上的带子解了下来,再抬头,眸光闪动,向下一口含住含苞待放的蓓蕾,春晓轻声惊呼,忙道:“爷,一会儿丫头要叫起了。” 龚炎则含糊道:“甭管她们。”说着牙齿轻轻碾合,春晓只觉一股子酥麻冲到后脑,眼前就是一片白芒,便再说不出旁的。 龚炎则感觉到她柔的跟一团水似的,更爱的什么似的,伸手兜起她一条细白的腿儿,身子一沉,重重的入了进去,春晓的身子向上绷直,又慢慢软了下来,由着龚炎则发力。 两人犹如一对儿紧贴着的小船儿,在水上晃晃悠悠,不一时,随着他粗重的喘息,春晓溢出清浅细碎的娇丨吟,一声声,直把龚炎则的心都烧化了。 房门外,夕秋领着思晨、思瑶端着洗漱用品与热茶准备进来侍候早起,才走到门边,就听见里头灼人的响动,当即闹了个大红脸,紧着退了几步,缓了缓,低声道:“先到外头候着吧。” 思晨、思瑶忙跟着转身躲了出去。 走到外间,思晨红着小脸小声道:“夕秋姐姐,我总觉着姑娘与三爷如今才似一对儿夫妻,不像以前,一个沉闷闷的,一个凶巴巴的,如今才好呢。” 夕秋虽脸上冒着热气,可也赞同思晨说的,抿嘴道:“说的是。”说罢,仨人均是一笑。 天大亮了,龚炎则叫水,丫头们陆陆续续进来,夕秋过来将锦帐撩起,用挂钩置好,但见春晓穿着中衣,拢了头发在粉颈一侧,粉白的颈子上还能看见点点吻痕,春晓娇羞的微低着头,由着夕秋扶下地,待龚炎则神清气爽的从净房出来,才款款进去。 龚炎则一双眼睛直跟着春晓袅娜的身段儿进净房,门关了才收回来,就见思晨偷偷的乐,也不觉难为情,倒笑的愈发春光满面。 等春晓净身净面,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思晨挽发,龚炎则就在一旁瞧着,虽目光只在春晓身上,思晨却紧张的几次抻断了头发,龚炎则见春晓再一次微微蹙眉,站起身,道:“昨儿下了一夜的雪儿,爷瞅着天不错,等会咱们吃了饭,一道去西山庄子逛逛,想必红梅开的正好。” 春晓抿嘴一乐,点点头。 龚炎则瞅着这张盛露般的芙蓉面,再没有比她可心的了,心情大好,迈步先去明堂里坐。 春晓容貌倾城自不必说,如今又夜夜承欢,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妇人风韵,便是女子见了也能看痴了去,她如今又不叫自己多想,一心陪伴龚炎则,眼角眉梢都带着雪融般的春意。 待两人用过饭,春晓戴上帷帽,月盈扶着往外走,龚炎则在西屋不知鼓弄了一阵什么,随后跟了上来,月盈就见是个匣子,金银首饰吃食玩物全没想,第一便想到是那连弩,不禁脸一白,但瞅龚炎则黑漆漆的眸子不同以往的有着暖色,便稍稍松口气,如今她管着鸢露苑事务,轻易离不开人,去西山庄子也只能夕秋几个陪着,方才已经嘱咐一回了,但那时没看见三爷手里的东西,如今说不得又与春晓细细说道:“三爷并非闲人,还能想着陪姑娘出去解闷,姑娘万事和软些,千万莫逆了三爷的兴致,俩人一道高兴的去,一道高兴的回,奴婢才好放心。” “好。”春晓知自己给月盈的印象就是倔强执拗的,是以才会总不放心。 其实春晓的性子近来越发的温柔了,与三爷又蜜里调油的好,是她多想了,月盈笑了笑,送春晓上马车,随后龚炎则竟也罕见的不曾骑马,跟着进了车厢,月盈一愣,把随侍的夕秋拦下,两人彼此看了看,夕秋笑着去了后头的马车。 春晓才把帷帽摘了,一抬头,龚炎则带着冷气钻进来,对她一勾唇,便在她身旁坐了,随即伸手臂把人搂怀里。 春晓今儿穿的鹅黄撒花袄,配玉色挑线裙儿,乌篷篷的发梳的分心髻,插戴珠翠,迎面是银鎏金嵌宝石的头面,上头垂着凤头水滴,璀璨的光芒在她干净的额头上闪动,再端详,她眉若远山淡扫,目若秋水盈波,红唇嫣然,神态温婉。龚炎则一时竟不知是被这珠光宝气晃花了眼,还是春晓的盛光风华摄了心魂,只痴痴入了迷。 马车缓缓启动,龚炎则握着春晓的手,轻轻揉搓,良久道:“爷已不记得你以前的模样,你记得么?” 春晓想了想,她醒来伸手摸那菱花铜镜,下了偌大的决心举起看,铜镜里是一张清秀却陌生的脸,唯独眼眸灵动,叫她似曾相似,那时她就知道,她已不是她,却又不知自己是谁。 至今也不知道。 春晓点点头,又摇头,随后有些紧张的盯着龚炎则,咬住唇道:“婢妾怕自己,是个怪物。” “胡说。”龚炎则混不在意的呵斥,笑着调侃道:“你就是个吸元精的妖精,爷也得挺着,知道为什么吗?”但见春晓愣神,拿手勾了勾她的手心,但笑不语。 春晓摇了摇他的手,虽不曾说什么,但那撒娇的媚态,可叫龚炎则心神一荡,面上却板住脸,郑重其事道:“谁叫你吸的爷爽快呢。” 春晓一张脸红了个彻底,羞恼的上手捶他胸膛:“爷就没一句正经话。” “怎么不正经了?爷说的句句属实,若有虚言,叫天打雷劈。” “三爷,您还说!……” 龚炎则一把抓住她挠痒痒似的捶在他身上的小手,爽朗的笑出声。 车外小厮随从但听三爷笑声,互相瞅着,纷纷唏嘘,不愧是最受宠的,将三爷哄的如此开心。 一行人在街上过,胡六娘在帮派管事的人簇拥下正从茶楼往外走,但见三辆马车匆匆而过,似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不由驻足细看,但见马车标志,正是太师府龚三爷特有的。随口问道:“龚三儿这又是去哪?” 几个管事的摇头,有那极有眼色的,忙跑上去追龚炎则的车驾。 一时回转,胡六娘专门在车厢里坐等,那人回来禀报:“小的打听到,龚三爷是要去西山庄子闲逛。” “就是为了个通房丫头强买他伯娘的那个庄子?”胡六娘不屑的哼了哼,吩咐道:“走,咱们去叨扰三爷一顿酒吃,正可见识一番是个什么样的庄子。” 回禀的人有些迟疑,道:“龚三爷是带了府里女眷去的。” 胡六娘眸中寒光一闪,冷厉道:“是那个贱婢?清白都毁了还有脸跟着回来,今儿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 胡六娘本是要巡视码头,此刻只一门心思的要去龚炎则的西山庄子,管事们虽没拦着,但待她走后却都不甚满意,其中一人更是直言道:“虽说与龚三爷交好益处良多,可并不代表要把帮主嫁过去,龚三爷是什么人物,与其说咱们帮是陪嫁,不如直接送给龚三爷算了。” “早说过女人不行,偏有许多人不信,如今是要把帮派卖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说,说什么说,防止帮主嫁人还不容易,紧着招个入赘的女婿进来不就完了,生米煮成熟饭,帮主也就没什么盼头了,龚三爷那里总不会娶个二手货吧。” “嘴巴都放尊重!”年岁最长的呵斥了一句,顿时都没了动静,那人道:“还是先前定的,把那几个老实本分的带到帮主身边晃一晃,瞧着帮主对那个有意,就赶紧把事办了,省的咱们都不放心。” 这时大家伙都起哄般的应了,又去讨论那个后生合适。 胡六娘自是不知道她走后,她的终身大事就已经定了,只气势汹汹的预备见一见春晓,马车赶到西山庄子,有护院把她拦住,说要进去通禀,却听胡六娘道:“果真人走茶凉,才几日的光景,你们竟不识得我,罢了,你传禀吧,就说六儿来了。” 门子跑进去回禀,春晓才坐到椅子上,与龚炎则两个端了热茶要吃,龚炎则一听是胡六儿来了,眉头就是一皱,知道胡六儿是个磨人的,站起身道:“爷去见个朋友,你歇够了就去院子里走走,等爷回头来寻你。”又嘱咐丫头:“把披风、手炉都带好,再带壶热茶,不可久留,冷了立时劝你们姑娘回屋。” 夕秋领头应了。 龚炎则去了前头,只见门口站着穿了一身红裙儿的胡六儿,玄色的披风烈烈的扑打在裙边,同样火烈的狐狸毛领簇着一张明媚的脸,眉宇英气飒爽,回眸望过来,红唇便扬起,在银装素裹的世界,胡六娘就如同焰火,凸显着她热烈的存在感。 不得不承认,胡六娘从来都是强势的侵入别人的眼球,从来有她在,旁的都黯然失色。 也正是这样,龚炎则在几年前才会一下就被她勾去了注意力,后来也曾想过娶她为妻,只胡六娘想要继承帮主之位,帮主是要反过来娶赘婿的,龚炎则便淡淡点头恭喜她心如所愿,再不曾与她有利益以外的纠缠了。 胡六娘却始终不这样认为,她望着俊美贵气的龚炎则,微微红着脸,下马走到近前,不落痕迹的做出与龚炎则初次见面时的神态,三分羞七分率真,笑道:“不请我进去看看?” “不知胡帮主驾到有何指教?”龚炎则并不理她的话,只淡淡问。 胡六娘丝毫不以为意,仍旧笑着道:“大周朝敢指教龚三爷的只怕没几人,我怎么敢?”越过他朝里头望了望,“只是听说了一些传闻,顺道来看看,传闻中强买下来的庄子有什么好的。” “即是传闻便不全是真的。”龚炎则神色不变,并不打算放她进去。 胡六娘一忍再忍,终是忍不住,在帮里她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心里又对龚炎则有怨言,便冷下脸来:“三爷,你非要这么护着她?信不信,有你护不到的时候!” 龚炎则抻了抻袖口,漫不经心道:“信不信,爷一个不高兴叫你苍龙帮换个人做帮主。” “三爷!……”胡六娘的脸刷一下变的铁青,抿住唇恨的牙痒痒,却是好一会儿又缓着口气道:“当年不过是缓兵之计,如今我帮中之位已稳,你若非要娶我,也不是不行,只要三爷承诺以后不纳妾,不与外头的女人胡闹,想必苍龙帮的长老们也肯答应的。” “还是这么自以为是。”龚炎则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了句,转头与护院吩咐,“别让她进来。”说罢,与胡六娘道:“爷忙的很,没闲功夫管什么苍龙帮,胡帮主身为一帮之主,以后在外头还请慎言,爷与你,没任何关联。少陪了,胡帮主要在这看大门,还是离开,都请自便。” 胡六娘眼见龚炎则甩袍摆就要转身离开,把自己抛撇在外头,真真气的心肺都要炸了,尖声喊道:“三爷忘了,曾经三爷也是这样护着我的!” 龚炎则脚都不曾顿一下,直接迈步进去,叫人把大门关上,不去理会门外嚎叫的胡六儿。 庄子里踩着积雪与丫头们赏梅折枝的春晓对于门口发生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知道,她的世界纯净雪白,亲自接过夕秋手里的剪刀,轻轻折下一支含苞待放的梅枝来,闲话道:“早听月盈说,明秀出府便没人酿酒了,不若咱们收些梅花,酿些梅花酒。若是酿不成,这些花瓣烘干也能当香料熏熏衣裳和屋子。” 等了半晌听不到夕秋回应,春晓回头,就见不知什么时候龚炎则立在她身后,宽厚的身体挡住了些许北风,他仰着头,并不看自己。 春晓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却是碧蓝的天空清冷高远,不见一丝云彩,再往下挪一挪,远处一片高大房檐遮挡了外头高墙外的风景,再有就是几株疏落的树,也无甚好看的,才想问三爷到底在看什么,忽地三爷长腿一伸,踹到梅树干上,春晓正仰着头,猝不及防的迎来了一阵梅花雨。 纷纷飘落的花瓣,一片片随着落雪飞舞。 春晓看的痴了,好一会才扭头去看龚炎则,眼底透着欢喜与温柔。 龚炎则勾着嘴角,伸手将她发上的红梅花瓣托在手里,道:“爷记着上一回在老太太那里,你画了几幅画,画的虽没什么笔调,胜在新鲜得趣,如何,现下要不要画几幅?” “三爷想看,那婢妾画什么好?”春晓在老太太书房看了许多龚炎则的笔记,不得不说对龚炎则的印象有极大的改观,未曾想一个‘好色纨绔’也有许多独到见解,但听他对自己的画感兴趣,自然有些小骄傲在胸口膨胀。 龚炎则深深看着她,将嫣红的花瓣含在唇角,身子倚上树干道:“画我。” 明明还站在雪地里,春晓却觉得浑身都撩起了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5章 不要脸(9号还有一更) 第145章 不要脸(9号还有一更) 有丫头布置长案,案上陆续摆好纸笔粉彩,春晓端起笔,望着不远处倚在树干上眯着眼的男人,涎着墨的笔尖竟有些打颤,深吸气,举腕落笔,果然,纸上的线条似被风刮过,偏离许多。 春晓抿住唇,一口气不停的画了许多线条,随即撇开,叫丫头重新铺了新纸,并不抬头再看龚炎则,寥寥几笔便将男子梅树下的恣意慵懒勾勒出来,换笔沾朱砂,梅林点点殷红,将男子拢在其中,与世隔绝。 龚炎则见她收笔,走了过来,低着目光看了看,又扭头看了看春晓,忽地就咬紧了牙,一把将春晓按到桌案上,侍候在周围的丫头们见状齐齐轻呼,反应过来低下头,纷纷退离。 春晓受惊般的眨动眼睛,就听龚炎则发出奸诈的冷笑,伸手把她下巴捏住:“晓儿,爷素日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回报爷的?” “爷,您做什么,快放开。”春晓脸上绯红,比之那梅花还红。 由着她小鱼儿上岸的扑腾,龚炎则一只手就把她两只手腕子攥一处,扣在头顶,另一只手拿了笔,在装朱砂的小碟子里沾了沾,挪到春晓右脸颊上那道浅淡的红痕上,嘴角一勾,春晓就觉得冰凉的触感在皮肤上蜿蜒,激的她身子一哆嗦,不禁真有些怕了,颤着嗓子叫了声:“爷……” 龚炎则笔下不停,道:“爷这只手虽是拿刀拿银子都极稳,拿画笔却不一定,你乱动,画的不好可不怨爷。” 不就是在脸上乱画么?春晓一咬牙,忍了。 不一时,画笔拿开,春晓便挣着要起身,龚炎则却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子俯低,将她横抱起来。 春晓惊呼着攀住他的脖子,只觉得龚炎则大步迈着,很快就被抱进梅林,龚炎则扯了春晓的披风铺到雪地上,不等春晓挣扎着坐起,便将人扑到披风上,一口含住她的嘴儿,细细吸吮,手跟着摸进她领口,大力揉搓起来。 春晓的脑袋跟炸了一般,浑身着了火,身下冰雪峭寒,身上被男人紧紧裹着,真真体味到什么是冰火两重天,又是外头,日头正亮,梅林远处依稀可见丫头们的身影,不禁又羞又闹,使劲捶着龚炎则想叫他放手。 “是不是觉着冷,呆会子就要热了,晓儿,别急……”龚炎则含糊的说着,伸手将她的裙儿撩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裤儿被褪了下来,但见那细白的肌肤,在白雪里衬得粉润,引的他欲心更甚,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将两个人都裹住。 春晓张嘴娇丨喘,一团团白雾弥漫着红唇,两手慌乱的抵住龚炎则,窘迫道:“别这样,爷,在外头呢。” “就是要在这外头才好。”龚炎则精赤着胸膛贴上春晓的两团丰丨满,蹙着眉喟叹,慢慢低笑出声,在她耳垂上舔弄,道:“今儿一大早爷见雪下的尺厚,就惦记着与你在这雪里来一回。” 春晓羞的无言以对,龚炎则稀罕的亲了亲她的小嘴,随后搂着她的腰缓缓沉下去,许是雪地里太凉,那妙处的紧致温暖更是将他激的眼睛赤红,再顾不得其他,耸着大开大合起来。 春晓紧紧抓住男人坚实的臂膀,仰着颈子,半眯着眼看着上头的天空。 天空靛青,疏落的枝桠在天空下阡陌交错,雪沫子卷走红梅,白的白,红的红,带着冷凝的香气,随着男子的推来送往,在她眼底摇晃。 龚炎则见她似在失神,嘴角一压,重重顶了,春晓不由叫了一声,龚炎则喘着气道:“如今爷越是沾你的身子越觉不够,倒有些饮鸩止渴的意思,你却还给爷想旁的,可不是找罚!”说着下下用力,春晓眼底晕眩的厉害,再没余力看天,只拿一双清泠泠的媚眼看他,龚炎则心神摇荡,忍不住使出百般窍宗折腾,不一时,春晓便出了汗,散乱的发丝粘在粉颈脸蛋上,一张脸更是红潮层叠。 龚炎则爱惜的拨开她的头发,将人紧紧抱住,极快的动了几下,而后长长的喟叹一声,头抵上她额头,笑道:“还是爷眼光好,发现你这么个宝贝。”说着伸手捧住春晓的脸,细细的亲吻了一会儿,随后起身穿好衣裳,把春晓裹在披风里,直接抱着回暖阁。 春晓羞都要羞死了,干脆鸵鸟的藏在龚炎则怀里不露头,丫头们早烧了热水,等二人回来抬进去,因她手脚软绵,龚炎则干脆抱着她同在一处沐浴,待洗好了头发,就发觉春晓已昏昏欲睡了,龚炎则命苦的看了眼又有贲起之态的某处,咬牙把人抱回屋里安置,再独个折回去,冷了半晌才算熄了这团火。 夕秋进来时,就见炕上锦帐落了一半,三爷拥着姑娘正睡的沉。她走过去,悄悄将另一侧锦帐掖好,轻手轻脚的出去,与几个丫头小声道:“咱们就在这做些针线,看样子要睡一阵。” 思晨拉着思瑶、思华围坐在夕秋身边,几个才经历了三爷的‘惊世骇俗’之举,当时虽忙不迭的躲了,到底在远处看了个大概,梅林又静,三爷与姑娘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也够让人手脚无措的。 此时围坐一处,又没带什么针线活来,干巴巴的互相望着,气氛越发显的尴尬。 最后还是夕秋咳嗽一声,道:“咱们贴身侍候的不是闺阁小姐,嗯,那个……也是寻常,用不着大惊小怪,若是惹姑娘不自在,三爷不高兴,那便没法侍候了。现下我问问,做不来的趁早说,外头洒扫、灶上打下手亦或是专做针线活计,随时都有人顶替。” 三人连忙摇头,而后屋里又没了动静。 来之前,月盈便嘱咐过夕秋看着这几个丫头,毕竟小姑娘年纪都不大,别做出什么来叫主子不悦,是以夕秋绞尽脑汁,想再说点什么,却听思晨说起了旁的,道:“头来时,我见着小暮姐姐了,说有事找夕秋姐说呢,姐姐可见着人了?” 夕秋摇头:“我与月盈姐在一处来着。你见着她,她可说有什么事吗?” 思晨静静的回想了片刻,道:“小暮姐姐有些急的样子,却没与我说。”顿了顿,撇嘴:“但我觉着是姨奶奶又欺负人了,小暮姐姐眼底都是红的,看就知道是夜里没睡好。” “姨奶奶那个人,真不指望能对谁好。”说着夕秋望了望窗台上的沙漏,起身道:“我去叫婆子备出午饭来,一会儿三爷与姑娘醒了正好用饭。” 夕秋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急的,小暮那人她最了解,性子尤为刚强,若不是有事发生,觉不会是思晨说的眼睛都红了。只盼着主子赶早回府,她也好寻小暮说说话。 待龚炎则同春晓起身用饭,下晌两人又在园子里逛了逛,龚炎则领着她到有泉眼的地方瞧了,拨开石头泊泊的冒着热气,春晓用手试过,确实是热的。 “要不要把脚放里?”龚炎则叫丫头拿毡垫来,放在地上,拉着春晓坐上去,伸手挑开裙摆一角,春晓忙要拦着,不想他握起她的脚,把鞋袜给褪了。 春晓红着脸去看侍候在边上的丫头们,却见一个个屏息静气,都跟没看见似的。却不知是夕秋前头才细细敲打过。 丫头们举止寻常,春晓便不那么羞窘了,由着龚炎则将另一只褪了鞋袜,再被他捧在手里揉搓了两把,待两只雪白的小脚儿变的泛红,才放到水里。 “你这手脚出了门就凉的不像话,正巧爷前些日子得了几张狐狸皮,等回府叫福泉给你送过去,你裁了做几身大氅穿。”龚炎则随意道。 春晓温温软软的笑了笑,点头成是。 龚炎则刮她的鼻头,道:“现下笑的乖巧讨人疼,心里指不定怎么琢磨爷呢。说吧,爷叫你好好的画幅画,恁地把爷画的没脸没皮。” 原是春晓画上的男子并不描画五官,叫龚炎则借题发挥当场办了她。 但见春晓抿着唇要笑忍笑的样子,三爷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拥着一处坐了,“你是说爷不要脸吧,爷还就不要脸了,还就只对你一个不要脸,如何?” 还没瞧见男人如此无赖过,又听是只对她一个,春晓顿时笑的极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6章 求救 第146章 求救 暮色将至,一行人启程回府,路过有琼楼时,赵瑢天在三层窗口招手,龚炎则叫春晓在楼下等着,带着福泉上楼。 雅间里坐的还有这些日子与赵瑢天同出同入的那位俊俏少年郎,龚炎则便顿住脚不曾进去,赵瑢天出了雅间托着他的手臂往里让,被他按住手,道:“还有事,今儿就不聚了。” 赵瑢天有些不乐意道:“最近沥镇被卢正宁那小人搅合的乌烟瘴气,祥二哥不在家,您又老是事忙推脱,小爷这日子过的都要淡出鸟来了。” “不爱在沥镇呆着,你就出去走走,过些日子回来正好过年。”龚炎则淡笑着道。 赵瑢天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眸光闪烁的望着龚炎则:“三爷的意思……宁小人过不去这个年?” 龚炎则并不接话,只道:“琼州府如今正是好气候,你不妨去逛逛。” 赵瑢天又一愣,“琼州?”再想说什么,龚炎则已经颔首转身去了。 回到雅间,赵瑢天问那少年郎:“这个时候去琼州,过年还能赶回来么?” 少年郎眼波流转,道:“回不来。”见赵瑢天蹙眉苦恼,便抿嘴一笑:“奴家觉得三爷的意思是,让六爷您走远一些,欣赏沿途风景,不见得非要去琼州,若想看热闹,过年的时候回来便罢,若是外头风景更好,不赶回来也无不可。” “爷的智囊,就属你聪明。”赵瑢天想了想是这么回事,随即一笑,把少年郎搂在怀里,凑过去香了个嘴儿,道:“如此,扇娘可要陪着爷走远一些了。”又看她的微微有些伏起的小腹,暗暗叹息,生个孩子还要跑路,估摸着全天下也就他赵瑢天这样窝囊。不由心疼扇娘陪他辛苦,将她的手轻轻握在手心里拍了拍。 扇娘善解人意的笑了笑,道:“一直好奇龚三爷盛宠的那位春晓姑娘,只年前是无缘得见了,回来我定要去看看她。” “好,随你,爷见一面小嫂子费劲,你是内眷,还能拦你不成?这个三爷,还是头一回见他护女人护的这样严实的。” 扇娘眨眨眼睛,显的更好奇了,因龚三爷并不与人说起春晓姑娘,她问赵瑢天也问不出什么,心里想着,有机会定要见见,必是个妙人儿。 闲话少叙。龚炎则才到府门口就被守了半晌的管事们簇拥着去了外书房,春晓领着丫头婆子回下院。夕秋与迎上来的月盈交代了几句,便奔着红绫院子寻小暮。 此时,小暮正端了药碗坐在炕边喂秋葵吃药。 秋葵焦黄的脸儿,一双眸子都有些浑浊了,小暮将汤匙喂到嘴角,她便下意识的张一张,有些顺着嘴角淌下来,小暮的指尖微微颤抖,将将把药喂完,放下药碗,问侍候秋葵的小丫头,“今儿早起就这样了?” “是呢。”小丫头也有些奇怪,道:“昨儿秋葵姐姐还与我看花样子来着,还说身子渐好,求我帮着打了热水洗头净身,精神都好好的,眼瞅着过两日就能出屋当差,不想早上我再来就这样了,连人都认不清,要不,再请个郎中来瞧瞧吧。” 小暮又细细端详秋葵一阵,叹口气:“就请巷口的马郎中来,药费不用愁,我那还攒了几两银子。” 小丫头应声去了,小暮拿着帕子沾秋葵嘴角的药渍,忽地手被秋葵抓住,就听她急不可待的小声道:“小暮姐姐救救我,我大舅舅是三爷跟前有头脸的管事,你只要给我大舅舅传个话即可。” “什么?”小暮怔住,随后急着问:“谁要害你?” 秋葵扫了四周一眼,拉小暮贴耳伏面,“是姨奶奶。”放开小暮后,眼里含了泪,哆嗦着唇瓣还待说什么,就听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秋葵立时靠回身去,将眼泪眨了下来,目光变的呆滞。 小暮忙把她脸颊的泪擦了,在门开时,做出擦她嘴角药渍的姿势。 进来的是个跑腿打杂的小丫头,见小暮在,先愣了下,随即笑道:“小暮姐姐,姨奶奶寻你呢。” 小暮应了声,余光里见秋葵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不动声色的起身,道:“你来的正好,扶你秋葵姐姐窗边坐一坐,一会儿郎中要来看病。” 小丫头先是皱了皱眉,但见小暮盯着自己看,心虚的低下头,过去扶秋葵。 小暮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正能看见秋葵的侧影印在窗子上,稍稍放了心。回到正房,就见红绫立在廊檐下,对面恭敬的站着夕秋,她心里咯噔一声,急急走了过去。 如今红绫的眼神越发的阴沉,虽脸上还挂着笑,却叫人觉着古怪的冷。 小暮到近前,就听红绫道:“得闲也叫你们姑娘过来坐坐,我们姐妹也好亲近亲近。” 夕秋语气平静道:“三爷特意嘱咐过,不叫姑娘打扰姨奶奶养胎。” 红绫眉头一立,竟是拿三爷压她,不由冷笑:“我是好心,待将来正头奶奶进门,她连个孩子都不曾有,又不与我亲近,以后的日子有她熬的,啐,不知好歹。”说罢扭身进了屋子。 夕秋动也没动,待耳边没了动静,才抬头看红绫离开的方向,只见门帘子扇动,也跟着冷冷的哼了声,转脸对上小暮,神色和软下来,道:“去哪了,我来没遇见你,倒听疯狗吠了半日,如今耳根子难受,你得请我吃盏热茶,叫我这心啊烫贴烫贴,不然以后可不敢来找你了。” 小暮哪还有心思吃茶,脸上笑的僵硬,把夕秋拉到自己房里,没等夕秋坐下,忙忙的贴耳把红绫那日自言自语说的顶缸的话说与夕秋听了。夕秋听完心怦怦乱跳,好半晌才稳住心神,拉住小暮的手,白着脸道:“这可不是小事,你与我回下院,说给我们姑娘听吧。” “这……”小暮侍候的主子毕竟是红绫,这么做叫人知道会不会骂她背主?即便是情非得已,似也不妥。 “什么这那的,那是人命!你就不怕姨奶奶知道了,把你也害了?” 一听这个,小暮忽地想起装病的秋葵,立时点头应了。 为免红绫起疑,夕秋先回了下院,稍晚些,小暮用帕子包了一双新鞋从屋里出来,也不知是否凑巧,红绫正好出房门,见了就问:“去哪?” 小暮心跳的厉害,勉强压住,道:“我,我做了双新鞋,夕秋的舅舅来看她,正好求她舅舅把鞋子给我娘带回去。” 红绫叫小暮把帕子打开,看了眼,道:“早去早回,别一天跟个浪蹄子似的乱窜,用你的时候人影都抓不到。” 若是以往,小暮必然气的不行,她哪次出去不是叫秋葵来顶班,这些日子秋葵病了,她哪也没去,就怕红绫挑毛病,不想还是要被数落两句。只这会儿满心的恐慌与紧张,哪里还顾得上生气,点头应了,急急就朝外去。 忽地就听红绫喊:“站住。” 小暮猛地顿住脚,身子都跟着向前倾了倾,胸腔擂鼓作响,如何深吸气都压不住这份惊骇。 红绫边走过来边闲闲的问:“我记着,你是老家闹了灾荒,老子娘都死干净了,怎么又跑出个娘来?” 小暮张了张嘴,就觉得空气都在凝固,她被套在了麻袋里,紧着翕动鼻扇,还是喘不上气来,又听红绫道:“是说你干娘吧?呵,不过是管着针线房的婆子,没甚油水,你倒叫的跟亲生的似的。这么会溜须拍马,平时怎么不见你给我个笑模样。”说罢哼了声,不耐烦的撵她道:“赶紧走,木头桩子一个,你那干娘也不知看上你什么了。” 待听到红绫懒懒的挪步朝别处逛了,小暮连口气都不敢出,飞般的跑出去,这会儿就是红绫发现异样要拽也不能了,小暮一头冲向下院,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你死我活!” 进了下院,夕秋把满头大汗、眼神慌乱的小暮拦下,平息了片刻,便互相挽着手臂求见春晓。 明堂里,思瑶端了戗金托盘,里头放的粉白描金的脂粉盒子,来到春晓面前,将盖子拿起,道:“才回来的路上,三爷打发人去买的,姑娘瞧这颜色鲜亮的,染出来的指甲保证好看,奴婢现下就帮姑娘……”不等说完,就听急匆匆进屋的夕秋道:“姑娘,奴婢有事求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攀高枝 第14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攀高枝 夕秋瞧了眼思瑶,思瑶一愣,把托盘放下,道:“奴婢去拿纱布。”转身退了出去,到门口就见小暮神色惶惶的揪着帕子。 屋里头,夕秋只等思瑶一走,一下扑到春晓身前,急声道:“求姑娘救救小暮,小暮再不能留在姨奶奶那了,姨奶奶杀人不眨眼的。” 春晓吓一跳,拉住夕秋,“你慢慢说,小暮怎么了,姨奶奶又是怎么回事。” 夕秋忙把小暮说与她的说给春晓听,说罢,紧张的扯着春晓的衣袖,祈求道:“小暮就在外头候着呢,姑娘救救她吧,她虽侍候姨奶奶一回,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春晓蹭地站起身就往外走,只到了门口却慢慢停下脚,想了想,皱着眉头转身回来,与仰着脸正期盼的看着她的夕秋说:“你先别急,把小暮叫进来,我再问问。”。 见春晓端坐回去,夕秋的心提起来又沉下去,抿着唇将外头候着的小暮叫进来。 小暮进来便给春晓下跪,春晓严肃的问了些话,小暮回的与夕秋说的一般无二。闻言沉默半日,道:“凭着只言片语并不能把她如何,你还知道旁的么?” “对了。”小暮忽地抬起头,道:“秋葵!”她瞅瞅夕秋又瞅瞅春晓,“姨奶奶抬位分以后,绿曼从各处调来几个丫头,有个叫秋葵的,性子有几分稳重,我常倚重。前些日子突然就病了,今儿我去看她,她竟是装病,与我偷偷的说是姨奶奶要害她,我本还半信半疑,后来有个小丫头紧着跑进来,更似监视秋葵的,我这才信了,只不知姨奶奶为何要害她。” 春晓并不急着说什么,接下来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待小暮眼睛都瞪红了,慢声道:“你先回去,只当寻常,莫先露了怯。害人也是有缘由的,你什么都不知情,她不会害你。” 小暮傻眼了,惶惶道:“可我听她说了那些话,她知道了怎肯饶我?” “哪些话?” “绿曼顶缸!” 春晓摇头:“即便她知道你偷听了这一句,也不会如何的,因你没证据。”有的话不好与两个丫头说,那晚在小云山峡谷,红绫单凭肚子里怀着三爷的骨肉就笃定不会被丢下不管,竟还当场叫嚣,言语傲慢,显见是个有恃便敢放肆的性子。 只怕知道了小暮偷听到这句,还要质问小暮可有证据,没证据敢胡说,上前撕烂小暮的嘴有可能,旁的担心多余。 小暮与夕秋出了明堂,俩人来到廊子的拐角,背着人,小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夕秋眼底弥漫着忧虑,压低声音道:“我本以为姑娘会立时寻了三爷做主,未曾想会这样。”说罢叹口气,“如今姑娘事事如意,该是不愿意沾惹麻烦的,亏我还想着,当初红绫曾害过姑娘一回,姑娘逮住机会怎么也不会放过她,倒是忘了,姑娘的性子向来软绵,不迫到什么份上,万般也是退让。只苦了你,白白跑来,现下还得装个没事人回去,你可千万别露出马脚,我会常常去看你的。” 小暮苦着泪眼,背过身擦了,慢慢挪回红绫院子。 夕秋眼看小暮渐渐走的远了,紧紧咬了唇角,到底忧心,想着:不若去求三爷,可也正如姑娘说的,只凭几句话,根本不能把姨奶奶如何。不由长叹口气,转身回去。 却不知拐角装杂物的耳房里,这时静静的推开了门,露出思岚的脸,她是因着络子断了,珠子滚落才寻进耳房,方才摸到珠子要离开时听见夕秋与小暮说的话,愣了一阵,随即转了转眼珠子,忙不迭的回家去。 近来思岚的日子不好过,有月盈握着院内事务,又有夕秋得姑娘偏心,连梳头的手艺也被思晨压了下去,她处处受排挤,连小丫头也背后笑她攀高枝没攀成,还有脸回来。前儿因着与个小丫头撕打起来叫三爷瞧见,虽没说什么,但到底叫她没脸,事后姑娘更不用她上前侍候了,明明是一等的丫头,如今只在院子里闲逛,连同她母亲也跟着烦心。 思岚回到家,推门就见她娘正与媒人说话,炕上矮桌上摆着瓜子糖糕并一壶热茶,殷切的说着:“我这姑娘您是没见过,模样好,性子好,还在府里当差,贴身侍候的一等大丫头,不知比小门小户的闺女强多少,要说就是出身差一些,不然就是县丞老爷也嫁得,真正的闺阁千金的风采,他们家秀才老爷不正该找个这样的?您说是不是。” 思岚一听,将派头端了起来,翘着下巴正要进去,就听那媒人问:“不知闺女在府里谁跟前侍候?老太太还是大太太?我也往府里走动过,老太太仁慈,大太太精明,若是这两位手底下调教出来的,那该是千金品格了。” 思岚娘脸皮僵了僵,道:“老婆子是看着三爷长大的,既是出了府也惦记,只当他是孩子,三爷也当我是半个娘,闺女进府当差是三爷的意思,直接去了他眼皮底下,妹妹一样看顾的,如今三爷盛宠俞姑娘,便叫闺女在姑娘跟前侍候,比旁的更加倚重几分。” 说好听,媒人却是人精,一听只是个不上台面的小妾跟前的丫头,没甚出息,虽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淡了下来,道:“秀才老爷以后便是举人老爷,还要当官的,官家太太自是不与众同,按理说,你闺女的品格正与秀才老爷般配,若是出身再高一些就更好了,老姐姐,我这人说话直,你且听我一句,有老姐姐在三爷跟前的体面,何不叫闺女侍候老太太、太太去,跟着个没名没份的,到底不美。即便不是老太太,太太,跟着哪位姨奶奶也说的过去不是?” 一番话下来直把思岚的娘气的暗暗咬牙。 立在门边的思岚当即冷哼一声,往里走着道:“什么没名没分的,我如今在姨奶奶身边当差,怎么就没名没分了?” 思岚娘与那媒人见她进来都怔了怔,但听她这样说,媒人皱着眉问:“哪位姨奶奶?” “自是肚子里怀着小少爷的姨奶奶,三爷没有别的子嗣,如今不知多看重呢。”思岚一说,思岚娘忙使眼色问她,思岚也不理,但见媒人若有所思,又是冷笑:“妈妈也别掂量轻重了,甭管我侍候的是哪位,和您也没甚干系,我的婚事三爷做主,许的人家是你想也不敢想的,那位秀才老爷您还是留给自己吧。” “诶,怎么说话的?”媒人拔高嗓门起身,被思岚娘拦住,“您别跟小女孩一般见识,回头我说她,我说她,您得闲再来。”好说歹说的把嘟嘟囔囔的媒人哄走了。回转过来就把思岚的手腕子捏住,气急败坏道:“胡说什么?媒人的嘴货郎的腿,那是能得罪的?出去一圈指不定把你传成什么样儿?你这妮子,还想不想许门好亲事了!” 思岚娘气的什么似的,思岚却无所谓道:“什么秀才老爷,谁稀罕。” “什么意思?”思岚娘就她一个女儿,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闺女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立即问她:“你方才说去侍候姨奶奶,怎么回事?” 思岚给自己倒了碗茶,吃了几口,才道:“娘,你说我去侍候姨奶奶怎么样?姨奶奶肚子里有货,春晓的肚子却还没个准信,而且,我去姨奶奶那一定会得重用。” “你说红绫?只怕不比春晓姑娘得宠。”思岚娘冷静了下来,“不过生下庶长子倒是更稳妥些。”不禁为闺女盘算起来。 思岚诡秘一笑,压低声音与她娘道:“我无意中听夕秋与小暮说……”说完,就见她娘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你年纪不小了,放在有名分的姨奶奶身边出嫁只会更好,虽说红绫是个外柔里酸的人,但后宅女人争宠,拈酸吃醋也是寻常,如此,你赶紧去与姨奶奶报信,别叫春晓得了先机,后头我再与三爷说一说,保你能在姨奶奶那里得体面。” 思岚应下,并未久坐就又回了府里,直奔红绫住处。 思岚娘也收整了一番,出去打听三爷行踪,要与三爷说道说道。 母女俩分头行事,却说春晓也不是无动于衷,悄悄叫来善为,低头细细嘱咐一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败露 第14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败露 是夜,秋葵正挺着腰,装作痴傻的坐在窗子旁,烛火将她的剪影投在雪白的窗纸上,自外头看仿若呆滞的木偶,这时有小丫头的身影在窗子上晃了晃,朝暗处走了过去。 善为伏在廊檐下探头观望了半个多时辰,侍候秋葵的小丫头始终未离开过,只得拿出些耐性,缩回头,仍旧躲在廊檐的横梁上。 屋里头,秋葵却是恐惧心焦倍感折磨,眼前一暗,监视她的小丫头在她前面站定,秋葵强撑着表现的呆滞木讷,小丫头一如之前那般,细细的端详了一阵,又晃到别处去。 如此周而复始,叫秋葵恨不得不装了,直接冲出去,远远离了这些魔鬼。 那小丫头晃来晃去,渐渐打起了哈欠,瞅了眼沙漏,上前扶秋葵起身,此时秋葵的脊背四肢已是麻的没有知觉,被拖到炕边,小丫头嫌她动作迟缓,一把将人推倒,见秋葵后脑磕到炕上怔了怔,而后撇嘴,抻了被子胡乱的盖上,转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外去了。 小丫头晚上并不守夜,把烛火吹灭,晃着回自己屋子。 善为听见动静垂下头张望,就见小丫头到了隔壁间开门,想必是住这里,再扭头看秋葵的屋子,窗纸晦暗,显然是歇下了。他想,等着小丫头这边也歇了,便可进去见一见秋葵。 一时小丫头屋子的灯火也灭了,善为轻巧的翻了个身,从廊檐跳下来,落地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此身手是他常年在巷子里野,躲避旁人戏弄练出的翻墙越户的本事。他习惯性的扭了扭坡脚,慢慢朝秋葵的屋子走去。 来到门口,轻轻推了推,‘咯’极小的声响,门竟没上锁。 善为一喜,将准备好的挑针放回腰带里,轻轻推了门,左右查探无人,随即闪身进去。 善为却不知,他方进了屋子,旁边小丫头房里,黑暗中便有一双眼睛骤然一亮,渐渐适应黑暗的小丫头,就见自家姨奶奶笑容十分诡异,适才将个汗巾子攥成一团,这会儿也松了手,还悠哉的翘了翘小手指头,显见是得意高兴的。 再说善为到了炕边一步远便停下来,轻声唤道:“秋葵,你睡了么?” 秋葵本就是装的,大半夜的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哪还记得装下去,立时惊呼:“你是……”不待把话喊全,便被捂住了嘴,善为紧张的喘息道:“别喊,我是俞姑娘院子里的小厮,今儿小暮来见我们姑娘,说你要求我们姑娘做主,还说你装病是为了防止姨奶奶害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与我听,我好回去禀告给姑娘。” 秋葵缓过神,呜呜的叫善为把手拿开,善为只觉得手心里一团团湿漉漉的热气,搔痒难耐,见状忙缩回手,脸有些热,毕竟是少年人,不惯与女子这样亲近。 秋葵瞪大眼睛,咬唇道:“我可没说要求什么姑娘做主,再说,光明正大的白天不叫个小丫头来问我,偏大半夜的……你赶紧出去,叫人发现我可没法活了。” “难道你不知那小丫头看你看的多紧?”善为气结,道:“姑娘是怕打草惊蛇才冒险叫我这会儿过来,别不知好人心。” 秋葵没见过善为,倒是听自家表姐提过,说是长大浓眉大眼蛮俊的,可惜是个坡子。便朝善为的脚边看,没了烛火,屋里的光线昏暗,也只能看个大概。 忽就见善为伸手提上来一些裤管,露出长短不一的腿,冷道:“如今该是信我了吧,还不快说。” 秋葵脸一红,如今是真信了,可随即想到,即便是善为又如何,只说问她一些事,却并未说救她离开,便沉默了下来。 善为急的恨不得把秋葵的嘴撬开,暗地里骂娘,真是个不知轻重缓急的丫头,活该去死,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秋葵猛地两手扒着炕沿伸长脖子,把善为吓的往后一退,不过眨眼的功夫,屋里亮起来,秋葵清秀的脸清清楚楚的映在他眼底。 善为回头,就见窗户外火把通明,有人高喊:“抓贼啊,有贼进了院子了!” 善为吓的腿都软了,惶惶如鼠般在屋子里乱转,只这间丫头住的屋子本就空间不大,哪里有藏身的地方?他煞白着脸,冷汗自额头滴滴答答往下淌。 秋葵手脚并用的爬下来,推着善为就往后窗去,嘴里语无伦次:“从这儿,出去,出去!……” 两人才要推窗子,外头火把也朝后窗照过来,善为拉住秋葵,一步步向后退,一时四面楚歌,没有一点儿出路。忽地善为道:“要是被抓了,你只需装疯,我会同她们说是因着素日里爱慕你,知道你病了来看你,与你无关。” 秋葵不知怎地,心口一动,想都没想,抓着善为推到一面墙上,用力敲了几块砖,善为还没站稳,身子就扑了出去,再站稳抬起头,眼前竟是另一间屋子,他吓了一跳,回头摸那墙,严严实实的,若不是他到了这边,竟是怀疑凭白做了个梦。 而后听到隔壁屋子杂乱的脚步声,猛然惊醒,顾不得再想,几步爬上房梁藏身,就听那头尖锐的喊道:“人呢?怎么跑的?没可能,定是这贱货放跑了贼人,给我打,拖出去打!” 善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一阵,外头就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一声声似打在他的皮肉上,直把脸憋的通红,却不能出去顶替。 寂静的夜里,打板子的声音沉闷而慎人,秋葵竟是一声没吭,后头哼了哼,再之后便是一点动静没有,必是昏过去了。 院子里红绫扭曲着五官,恨不得撕烂秋葵的嘴,有婆子说:“已经晕死过去了,再打怕是要出人命。” “打死了算我的,你多什么嘴,给我继续打!”话音方落,远远的有人接话:“好大的威势,谁给你的权,打死人不偿命的?” 红绫等人皆抬头去看,月洞门幽幽挑出两盏纱灯来,福海、福海走在两端,簇拥着三爷渐行渐近。 红绫忙收整了情绪,迎着龚炎则福了福身,娇柔堪怜的抬头,泪盈于眼,“爷……” 龚炎则点点头,问道:“怎么回事?” “这丫头也太胆大了,竟放跑了贼人,妾问什么也不肯说,只得叫婆子惩治一番,但愿她知道怕了,才肯开口。”红绫按了眼角,道:“院子里尽是女眷,妾是又气又怕,万一有个好歹,妾还如何做人?” 龚炎则淡淡扫了一圈,朝福泉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即是不能安心,爷叫人再搜一搜就是了,先把这个丫头抬下去上点药,别再死了。”说着瞥了眼红绫的肚子。 红绫只当三爷看在孩子的份上到底是心疼她的,不由窃喜,忙招呼婆子把秋葵抬回屋去,嘴里道:“真是气狠了我,把小少爷都吓到了,别叫她死了,怪晦气的。”婆子哪里敢说别的,忙不迭的把人抬走。 红绫转回头,娇娇怯怯的道:“天儿冷,爷还是进屋先吃杯茶?” 龚炎则无不可的朝正房去了,红绫喜不自禁,紧跟着进屋。 到了屋里,红绫亲自侍候端茶倒水,见龚炎则身上穿的出门的衣裳,显见并不是从春晓那里来,心里愈发舒坦,侍候的也愈发精心,又在衣柜里寻了家常衣裳要侍候龚炎则换上。 龚炎则也确实许久不曾见红绫,方才若不是春晓光脚趿拉着鞋去外书房求他,他还真不知道今晚有这样一出好戏,心想:春晓这妮子不叫她急一急,日后做事怕第一个要瞒住的就是他,这如何要得?必是要把这坏毛病磋磨回来不可。 顺势神了手臂,叫红绫踮着脚,在他身前磨磨蹭蹭的衣裳换了。 红绫袅袅姣姣的坐到龚炎则旁边,道:“上一回见爷还是在上云庵,也不曾说什么话,爷便急匆匆的追春晓妹妹去了,难得今儿见您,想来妾该谢一谢那贼人,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把爷惊动了来。”说着眼圈泛红,吴侬软语都压在嗓子边,哽咽道:“爷不念着妾,难不成也把他忘了?” 龚炎则顺着红绫的手看过去,就见那青葱一般的手指正轻轻抚在隆起的小腹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不过了 第14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不过了 说起孩子,龚炎则是多少期盼多少负担,许久以前,周氏与春晓都有孕时,他也只是与别家丈夫一样,虽也盼着,但并不紧张,出去应酬,寻花问柳,不在话下。只后来春晓的孩子胎死腹中,又有周氏生了死胎乃是畸形儿,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碰女人的兴致都没有。 后来查出红绫有喜,他更觉烦躁,有一股无形的负担压在心头,再后来,他去京城舍了脸叫御医看诊,说是无碍的,这才放下心来。只红绫的这一胎,许是起初就是厌烦,直到现在也提不起多少珍视来。 龚炎则扫了一眼红绫隆起的小腹,随口问道:“多少日子了。” 这话问的,不正是把这孩子忘了么?红绫只觉一块大石头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吐不出,好一会儿才捋顺这口气,回道:“五个多月了。” “月份倒是不小了。”龚炎则收回视线,端起茶来尝了尝,是上好的明前茶,眼瞅着近年根儿底下,红绫这里还能余留出这样的好茶,可想是专门给他留的,人心肉长,龚炎则的唇抿了抿,语气放缓许多:“爷就在府里,有贼怎么不先派人来说一声,如方才那般喊打喊杀的成什么样子。” 红绫听出龚炎则话里和软,乖觉的立时认错:“是妾急躁了,以后不会了。” 在龚炎则面前,狡辩和拒不认错的下场好不到哪去,她是学乖了,果然见龚炎则面露满意之色,红绫渐渐嘴角也含了笑,轻声说道:“三爷可曾用过饭了,要不要用点夜宵?” 龚炎则一直在书房忙活,晚饭吃的早,此时还真有些饿了,便道:“弄点稀的,再配些清淡的小菜,灶上这个时候还有汤么?” 红绫忙喊小丫头进来,吩咐道:“我记着厨房今儿泡发了些雪蛤,你让婆子做一盅雪蛤汤来。”雪蛤汤对男人的身子好。 小丫头记下了就要出去,龚炎则把人叫住:“放些冰糖银耳,送去下院你俞姑娘那一盅,她爱吃甜的。”吩咐完瞥见红绫脸酸的快要挂不住了,一笑,“给你们姨奶奶也备一份。” 红绫明知道春晓正讨龚炎则欢心,便只适当的拈酸吃醋,叫男人知道她心里在意,讨男人些怜惜罢了。万不可如周氏那蠢货,当初三爷宠着赵氏,周氏却以正室自居,总在三爷面前说赵氏狐媚,惹的三爷渐渐连门都不愿意登了。 她红绫要想勾回三爷的心,便要做春晓不能为之事,她听思岚说了,春晓面皮薄,常常是三爷一个人絮叨,哄着宠着,殊不知这世间的男人也如孩子,也是要人哄要人宠的,再一个,她红绫可没那薄面皮等着男人磨光耐性。 如今见龚炎则笑了,红绫就知道她这么做是对的。 “妾多谢三爷赏汤。”红绫故作娇态的拉长了调子,娇媚的小脸带着俏皮,红唇水润,笑的别有一番风情,龚炎则见了,将红绫的手握住,红绫趁势投到他怀里,松软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龚炎则挑起一缕闻了闻,发现竟不是那些呛人的头油味儿,虽不与春晓的幽香相同,却也好闻,入手的发丝干净顺滑,不由道:“这香味好闻的紧,以后就用这个吧,那些油腻腻的膏子少用。” 红绫脸上红了红,柔顺道:“妾都听您的。”却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勾起嘴角,看来真要好好打赏思岚了,将春晓的习惯都说了出来,原先三爷可是喜欢描眉画目、知情识趣的风月女子,如今的喜好是真真变了。 红绫自认为天生丽质,并不怕清汤寡水的见龚炎则,但等三爷把她的下巴抬起,一张芙蓉面,一对不曾描画的弯月眉,娇媚的杏眼,俏鼻嫩唇,无不干干净净。 龚炎则眸光微变,细细端详了一阵,松开红绫,伸手把她的钗环卸了,一头乌发垂落,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明媚动人。 龚炎则的两根指头捏着她的脸颊,有几分惑:“可是洗漱过了?”却见红绫还穿着鲜丽的外裳,并不像要就寝的样子,可这没半点胭脂的脸是怎么回事? “郎中说那些脂粉擦多了对孩子不好,妾平日只在院子里闲坐,也不见什么人,便想着干脆就不用那些东西,没曾想日子久了便越发的不爱用了。”红绫顿了顿,咬着下唇似为难道:“妾并不知晚上闹贼,也不曾想会惊动您,爷若觉着不好,妾现在就去涂些胭脂。” 龚炎则把她拉住,若有所指道:“这样很好。” 红绫喜形于色,这时小丫头端了清粥小菜上来,还有做的雪蛤汤,红绫抢着问丫头:“俞姑娘那里送去了么?” 丫头点头:“小慧送去的。” 红绫扭头与龚炎则笑道:“亏不着妹妹,三爷这总能安心吃顿饭了吧?” “她还是孩子性子,你多让着些,爷心里有数。”龚炎则盯着红绫道。 语气不见得严肃,偏叫红绫看出郑重来,心头更恨,面上却不带出一丝儿,装出善解人意的模样,柔柔的点头应了。 龚炎则在她这里用了夜宵,见外头天黑如泼墨,便要起身回去,红绫强笑着扯住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两年夫妻,龚炎则自是知道红绫要他留宿的意思,只一想春晓顾不得穿鞋袜,披散着头发跑去找他,便有些坐不住,虽是想叫她急一急,长个教训,却不想她急出病来。道:“天不早了,你早些睡吧,也不用怕什么贼人,没有什么贼胆子肥的敢在太师府撒野。” 龚炎则迈步朝外去,红绫在后头一口银牙咬碎,却心冷面暖的只把人送走老远。 福泉、福海已经候了多时了,但见三爷出来,连忙挑着灯笼簇拥上前,三人出了红绫的院子,周围并不见什么人时,福泉才低声回禀:“善为在秋葵住的隔壁杂货间里,方才趁乱将人放走了。” 龚炎则微微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廊柱影子,道:“爷方才在屋里并未见到惯常侍候的丫头,你们查一查,人去哪了。” 两人应了,不一时回到下院,一进屋就见春晓穿的单薄的衣裳立在明堂,显见是急了,却并未问什么,而是乖巧的接过他身上的披风递给丫头,随后与他一同进了东屋。 龚炎则在前头,春晓跟在后头,瞧着他头发有些毛躁,才换的这身蟹壳青的平纹直缀是件半旧的衣裳,腰上戴的一应佩饰全都没了影儿,其中有一样是她这些日子给他新做的九颗经文赤金珠子缀五彩络子,也不曾在他腕子上看到。 春晓心一沉,也不问,只喏喏的立在跟前。 龚炎则坐下,她不坐他也没开口叫她坐,只仰头靠着椅子背半合了眼,若是红绫,必然要上前给他按头按肩,换作春晓,便是木头一个,杵着不动。 “说吧,今晚是怎么回事?善为去了人家女儿家的屋里被堵在外头,你做主子的脸上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小子是去行采花之举,还是儿女私会,你可知道是哪种?” 春晓低着眉眼动了动,小声道:“就是,婢妾让他去私会的。” 龚炎则意外的睁开眼睛,眸底有一瞬的冷光,嘲讽道:“没看出来,你还想做回冰人?” “不是。”春晓愣了愣,余光里见龚炎则沉了脸,她也跟着皱了眉,道:“白日里小暮来见我,是秋葵拜托她,要寻大舅舅把她领家去。” “你的意思,善为是秋葵的大舅舅?”龚炎则斜睨着,伸直了一条长腿。 春晓抿了唇,道:“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龚炎则话里带了冷意,女人不怕宠,就怕不知道自己是谁,如周氏没了最初的温良、赵氏没了最初的满足,亦如红绫没了最初的婉柔。若春晓也走了歪路,只想着阴谋诡计达到目的,又当如何对待?却也知道自己不舍得把她抛撇了,是以心情格外沉郁复杂,难以平复,望着春晓就有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盼的正是别叫他失望。 春晓并非愚钝之人,虽不知龚炎则想的什么,却知叫他忌讳了,不由缓缓道:“秋葵装病,与小暮说是姨奶奶要害她,事关人命,小暮这才求到我这里来。” 龚炎则一听是为这个,暗暗松了口,连四肢也平展开,半是慵懒半是调侃道:“所以大半夜的你叫个半大小子去丫头房里,有没有脑子?”见她愣头愣脑的不作声,又道:“满太师府,除了你,就没有人能为秋葵做主了?偏你能耐,一口就应承下来,叫人堵屋里才知道怕了吧。” 春晓涨成了大红脸,龚炎则拍拍身边的炕,叫她坐过来,春晓只当没看见,低垂着脑袋盯着自己脚尖。 “怎么着?大半夜的把爷当救兵派出去,这会儿还有理了?坐这!”龚炎则沉了调子,也不等春晓动不动,伸手把人拉到炕边,扫了眼她趿拉在鞋子里的赤足,皱眉:“爷走后,你就一直在堂屋站着等?” 春晓缩了缩脚,企图藏到裙摆里头去。 龚炎则哭笑不得,又问:“给你端过来的冰糖银耳雪蛤汤吃了没有?” “吃不下。”春晓嗫喏道。 “你看你这点能耐,既是走了这步棋,就得稳住心神,你如此稳不住,岂不是说你派出去的人原本就不叫你放心,做事三分看天七分看人,什么事都不是十拿九稳的,你若是个将军,这场仗没打便败了。”一语落定,见春晓还垂着头不吭声,到底不忍心,龚炎则无奈道:“放心吧,善为是个机灵的,并未叫人抓住,方才福泉趁乱把他放回来了,估摸着一会儿就得来复命。” 果然,外头夕秋应时的来说:“善为求见姑娘。” 龚炎则耷拉下眼皮,并不应声,春晓想了想,道:“叫进来。”说完转身撩帘子出去。 “小没良心儿的,嘴可真是个锯嘴儿葫芦,拽着爷一同去就这么难?”龚炎则坐直了身子,一边下炕一边嘟囔。 善为先见了春晓,才要说话,就见三爷在后头出来,眨巴眨巴眼睛看春晓,春晓板着脸道:“你说你的。” 善为一想自己还是福海福泉暗处开方便之门才逃脱,三爷自是知晓了,于是便把经过细细的说了一回,说到好好的一道墙说动就动,叫他扑到了另一头,如今想来还是满脑袋雾水。 春晓也是一怔,只立时就想到是道机关,不由蹙眉,转头看龚炎则。 提起机关,龚炎则也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对善为道:“你不用管,也别说与旁人听,那个叫秋葵的丫头得弄出来。”与春晓道:“大张旗鼓的折腾一晚上,爷也不能叫晓儿白忙活,就叫秋葵搭你一份人情,赶早就叫她大舅舅来把人抬回去养伤。” 春晓却不领情,总想着龚炎则去了一趟旁处就把衣裳换了,宵夜吃了,佩饰也没了,便是满心不舒服,他如今说什么都不顺耳。 龚炎则见她还淡着一张小脸,摆手叫善为下去,待屋里只他两个,伸手要去捏春晓的下巴,春晓只觉他指尖有股子极淡的花香,似茉莉似野蔷薇,当即把头扭了,眼底的嫌恶藏都藏不住。 “性子可真拗!”龚炎则只见春晓扭过脸去,以为还在耍性子,少不得耐下心来解释:“府里有机关还是太祖修建祖宅的时候留下的前例。二百年前还没有大周朝时,时局动荡,十国争雄,太祖为了应变突如其来的兵变与盗匪的抢掠,免不了动脑筋,便用了机关术。其实并非咱们府是首例,庞家先如此,因着两家是姻亲,也为着节省时间尽快落成府邸,龚、庞两家所置机关基本一样。后来祖父修缮宅子,又做了变动,一些机关是用来御敌的,怕误碰伤了自家人。当时随着祖父一同改动机关的就有秋葵的大舅舅,如今正在爷手底下管着沥镇的生意。秋葵能知道住的屋子里的机关,该是从老彭那听来的。” 龚炎则点点桌案,咂摸嘴唇,示意春晓倒茶,春晓面无表情的推了盏半温的茶过去。他吃了口,道:“爷说了这许多,你还冷着脸给谁看呢。” 半晌,春晓还是冷着脸,虽说冷若冰霜更有一番美,他却不想这样的冷美人是对着自己的,沉下脸来,终是发现这妮子在拗着旁的劲儿,低斥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爷没这闲功夫没你磨。” 春晓蹭的站起身来,咬着下唇就往屋里去,图个眼不见为净。 龚炎则本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什么时候不是被人哄着捧着,到了春晓这却调了个个儿,不由火大,当即摔了茶杯,冷笑道:“你再挪一步试试,眼里还有谁!” 春晓也知自己的脾气莫名其妙,可就是压不住,明明是求着他去救人的,他去了却温香软玉,岂不是要呕死她!原还想着过一日且一日,许多事都是以后的事,也想着,天长日久男人的心都在自己身上,两个人心贴心便再容不得旁人,也就不会有以后的事,如今看来还是她太愚蠢,习惯了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龚三爷,就是个滚蛋! 她越想越委屈,待龚炎则站到她跟前,冷厉的气势压下来,没出息的先掉了泪。 “哭,爷说什么了你哭!”龚炎则一声暴喝,把外头侍候的丫头们吓的噤若寒蝉,一个个互相看了看,往后退走。龚炎则忽地抬头:“谁叫你们动的!你们主子今儿敢动一下,爷就卸了你们的腿!” 夕秋等人一个激灵,暗叫倒霉,却不由自主的把头低的更深了。 春晓则气恼的转身,几步走了回来,却不看龚炎则,左看右看,将孤零零剩在桌上的茶壶举起来,在龚炎则挑眉的瞬间,啪的摔到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生罅隙 第15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生罅隙 屋里一片诡异的静谧,春晓穿的水田褂儿,月白的棉绫裙儿,素净衣裳配着一袭乌黑柔顺的长发,因气恼,两颊泛红,胸口急促的起伏着,耳垂上一对雪色水晶坠子晃动的尤为激烈,在她脚边,碎了一地的白瓷片与飞溅的茶渍溅了她一脚。 两人皆不言语,过了一阵,春晓睁的通红的眼忍不住又落了泪,轻轻的抽泣,眼里蒙了一层雾,眼睫上也尽是星星点点水光,耸着纤弱的肩膀,哭的压抑伤心。 若是旁的女人,龚炎则早甩手走了,碰到春晓愣是没辙,瞥眼见丫头们还在,喝道:“都滚,一干没眼色的东西!”全忘了之前是谁说的,动一下就卸掉人家的腿。 丫头们一溜烟的跑了,春晓迈步也朝里屋去,这回龚炎则没拦着,顿了顿,也跟着进去。 进来就见春晓的身影闪进净房,他慢慢踱着步子来回走,等了良久也不见春晓出来,眉头皱起,伸手把净房的门推开,第一眼未曾瞧见春晓的人影,耳边却有细细的哭泣声,极轻,似不想叫人瞧见的死死压抑着,再看,春晓娇小的身影缩在浴桶后头的衣裳架子旁,上头挂着男子长衫,她背着脸埋在长衫里。 长衫被抻的细长,似个人影。 龚炎则不知怎么心就疼了,针扎火燎似的,过去就把春晓抱了起来,春晓在他怀里使劲儿的挣,哭时似个兔子,闹起来也是带爪子的,不偏不正就把他脖子抓了条红道子。 龚炎则也顾不得脖子,只把人两只手和小腿肚扣住,随她去扭,出来净房丢到炕上去。 春晓扑到锦被里便不折腾了,蜷着身子一动不动。 龚炎则喘着气,手指头点着春晓的方向,气的话都说不囫囵了,好半晌才道:“哑巴了?说话!今儿不说清楚闹得哪门子古怪,咱俩谁也别想好过。”说着上前去拽春晓起来,春晓死抠着褥子不放松。结果连人带褥子被拽的乱成一团。 龚炎则身上也冒了汗,见春晓还抓着褥子不放,手上一用力,把人翻了个身,道:“你这么宝贝这东西,就给爷趴好了,别动!” 春晓就觉得身下一凉,竟是裙子被推了上去,她慌的松开手去捂裙子,结果不但没捂住裙子,裤儿也被扯落,吓的惊呼:“啊!”另一只手也去拦龚炎则,正好叫龚炎则把两只手一起按在炕上,她喊:“放开,你要做什么?”紧跟耳边就是响亮的一声“啪”,在空中如燃爆的烛花。 春晓的脸腾地就红了,冰凉上迎来了清脆的一巴掌,羞窘的让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立即挣扎,几乎是要了命的想要逃脱。 只不挣扎还好些,这一动倒叫龚炎则忘了初衷,一双眼睛只盯看,方才拍上去五指红印子在上头颤颤巍巍的晃,把人的魂儿都要晃丢了。 他这手便不甚老实了,摸着身下的人儿便欺身压了上去。 春晓正羞的无地自容,忽地身上一沉,被男人压住,当下叫出声来:“不行,别这样……。” “别哪样?”龚炎则抱住她的身子,将手松开,又去抚摸她柔韧的腰肢,探头亲吻,春晓浑身发烫,如火在烤,终是屈辱的道:“三爷该去找旁人,何必在婢妾身上磨功夫!” “什么?”龚炎则正欲心灼灼,只想这把这女孩儿吞到肚子里,全没在意她说的什么。 春晓一把推开他道:“您说没闲功夫和我磨,便对哪个有耐性寻哪个去,现在这算什么?没有您这样欺负人的。”才止了没一会儿的眼泪顺着两颊淌下来。 龚炎则两手撑在她肩膀两侧,抬起头,渐渐啧出味儿来,合着是吃醋了?龚炎则头疼的恨不得掐死身下哭的好不可怜的女孩儿,咬牙道:“上回你看见个小衣就疑心爷在外头打野食,这回是家里头的人,还是你求着爷过去的,爷就是顶顶聪明也弄不懂你醋个什么劲儿。” 春晓不听还好,一听哭的很厉害,一抽一涕道:“是婢妾求着三爷过去的,可婢妾并不是,并不是……。”越说脸越红,渐渐又发白,忽地把脸捂上,“三爷说什么家里人,可不就婢妾是外人,还送什么汤水来,婢妾怎么吃的下,原就怕害了善为,满心希望都在您身上,却等来小丫头耀武扬威的说是姨奶奶赏的汤,三爷是与姨奶奶一家团聚看婢妾不顺眼,才来这样羞辱婢妾的吧!”说来委屈,哭的岔了气,不住的抽搭起来。 龚炎则目光一寒,抱着春晓坐起来,抚着她的后背冷笑道:“好个脸大的丫头,竟来胡说八道,那汤明明是爷叫厨房特意给你炖的,原是不放冰糖银耳的,知道你爱吃甜的才放了这些东西。”又数落春晓:“既是受了委屈,何不见了爷就说出来,憋这许久不怕憋出病来。” 春晓但听是龚炎则给自己预备的,就是一愣,随即了悟,正是红绫用心险恶,想叫自己与三爷生罅隙,不敢再胡思乱想,紧着问:“那您怎么在她那换了衣裳,还有腰上的佩饰都哪去了?” 龚炎则低头瞅瞅腰上,随意道:“明儿叫月盈取回来就是。”以往他在哪屋就寝,佩饰衣裳都是绿曼精心取回来,什么东西不见了只问绿曼即可,昨儿红绫把东西摘走他还真没留意。 春晓也不哭了,只还打嗝,静了静,想到:龚炎则并没说换衣裳吃夜宵是怎么回事,他把经文金珠随随便便就交给红绫收起来,显见是寻常夫妻间的事,他若与红绫是夫妻,与自己又是什么? 春晓痴痴想着,到底惨淡一笑,竟忘了人家夫妻比自己更亲近些,还有孩子呢。 “你那是什么脸色?”龚炎则盯着春晓,皱眉道。 春晓偏过头,抽了汗巾子出来,一点点将眼角的泪擦了,抽搭道:“许是哭的过了,胃里难受。” 龚炎则一听忙要叫郎中来,春晓只说不用麻烦了,缓一缓就好。随后龚炎则叫丫头进来重新铺被,叫春晓躺下,春晓闹了一场,被不可避开的现实迎头一击,心灰意懒的委顿在炕上。 龚炎则见状以为真的是胃不舒坦,倚在一边,伸手在她胃上轻轻揉着,他的手干燥温暖,服帖的温度能直接暖进她心里,只越是如此,春晓越觉心头堵闷难受。 翌日,思岚偷溜去见红绫,把晚上三爷与春晓闹过的事与红绫说了,红绫乐的拍巴掌乐,把根儿银鎏金嵌米粒大珍珠梅花簪子给了思岚,思岚虽也能在春晓那得赏赐,但每回都与夕秋等人做对比,总觉不如她们,得了赏赐也高兴,在红绫这里不一样,簪子虽不是最好的,红绫对她却比谁都倚重。 思岚想着昨儿来告密,当场红绫就将小暮拘了起来,小暮本就不善言辞,又学不得别人会圆谎,红绫三言两语便敲打出来,随后关在了耳房,如今已经饿了一天一宿了。 “奶奶,小暮要关到什么时候?听说秋葵的大舅舅有些本事,已经求到三爷跟前,要来领走秋葵,秋葵出去会不会给奶奶惹麻烦?”思岚谄媚道。 红绫坐在美人塌上,微微直腰,思岚忙把桌案上的杏仁果子露端到近前,红绫满意的笑了笑,接在手里,悠悠的吃了几口,道:“想叫人说不出话来还不好办,你近前来,我与你说。” 思岚忙挨近些,红绫举手挡在嘴角,细细吩咐了一些话。 思岚虽是想投靠红绫,也只是为了出门体面些,哪曾想红绫这样阴毒,当即听完脸就白了,惶恐道:“这样做会不会被看出来,奴婢……奴婢只怕不行,做不来。” 红绫冷冷一笑,锁着思岚想要逃离的目光,“如今你我是一根儿绳上的蚂蚱,你现在说做不来,晚了!” “不,奴婢什么都没做,奴婢只是把知道的说给奶奶听,奴婢……。”思岚就见红绫慢慢站起身,一点点挨近,阴森道:“疑心生暗鬼,你猜还有人会信你说的么?到时你前后无路可走,只能夹着尾巴出府去,不知多少人要上来踩你一脚。” 红绫见她已经怕了,又换了张脸,亲亲密密的说:“你放心,我红绫向来恩怨分明,你帮了我,待我把春晓除掉,必然抬举你,将来小少爷出生,私底下让孩子认你做干娘,这体面不是谁都有的,你想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改变主意 第15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改变主意 思岚出院子的时候怀里揣了一包东西,正是红绫塞给她的,想着当时红绫笑眯眯的样子,她就不禁狠狠打个冷战,脚不停的急急往家去。思岚是个没有大主意的,必是要回去与她娘说。 这些日子,思岚娘几次来寻三爷,都因着三爷事忙并未见到,思岚娘毕竟是府里出去的老人儿,心思也多,但见三爷除去外出办事,在府邸时只外书房与下院两个地方走动,其他地方鲜少去,更别说见红绫,想着闺女选了红绫做踏板,便起了忧思。 今儿思岚娘早早进府,与个老姐姐打听三爷昨儿在哪歇的,那人道:“自是在俞姑娘房里。”思岚娘谢过就想过去堵三爷,却叫那人拉住,一脸笑模样道:“你不在府里不知道,昨儿夜里,咱们那位姑娘与三爷闹了一场,蜡烛一直点到天亮都没熄。” “啊?”思岚娘忙问:“三爷没把姑娘怎么样吧?” 那人以为她是担心侍候在下院的闺女,按住她的手,笑着道:“别急,三爷宠的跟什么似的,哪里会把姑娘如何了,倒是三爷,眼瞅着脖子上都带了伤,我一眼就看出是指甲刮的,没曾想姑娘软和好性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思岚娘睁大了眼睛,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暗道:糟了!说什么体面不体面,有三爷宠着还怕日后没体面可言?思岚这丫头还是要跟着春晓才有盼头,怎么就脑子一热和红绫套近乎去了,不行,我得赶紧的与闺女说道说道。 她急着要走,却不好表现的太过,只敷衍的顺着说:“三爷糊弄什么了?” “还不是那头,半夜里喊什么闹贼,把三爷引了去,后头三爷却还是回来寻姑娘,姑娘醋的,听说砸了不少摆设,到了还是三爷哄着才算消气。”那人笑的合不拢嘴,显见是盼着春晓好的。 思岚娘越听越急,这位老姐姐却拉着她不放,脸上止不住的喜气:“我家小子进府听差了,早前与善哥儿玩一处的,善哥儿那孩子仗义,如今又得脸,也不知寻了谁的门路,就把我家那小子弄进府来,你猜猜在哪当差?”不等思岚娘回应,自顾自的笑着道:“采办,你说多好,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思岚娘实在没心思与她闲聊,打断她的话道:“我有事寻我家丫头,回头再聊啊。”说罢扒开那人的手,急的恨不得跑起来,快步朝下院去了。 这正是两岔的路,思岚奔家,思岚娘奔下院,两母女并不曾碰见。倒是碰上三爷了,真是好巧不巧,想见时见不到,不必见了却见着了。 三爷在思岚娘跟前停下脚,笑道:“妈妈这么早进府有事?” “没……没什么事,不,有事寻闺女来的。”思岚娘低着头有些结巴的回道。 三爷点点头,踱步就要过去,正当思岚娘以为并不曾惹人留意,忽地就听三爷道:“思岚年纪不小了,可曾议亲?爷手底下有几个得力的掌柜家里,儿子也都不小了,妈妈可看的上?若是有满意的,爷让春晓张罗一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动之以情 第15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动之以情 真可谓兜头一盆冷水,一下把思岚娘给浇懵了头,张了张嘴,又听三爷说:“这会儿正得空,妈妈跟过来吧。” 思岚娘想说不去,闺女的亲事不用旁人操心,可这个旁人换成三爷,就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反驳,再加上心虚,大冷的天儿,额头后背全冒了汗。 龚炎则再没看她一眼,前头去了,福海在一边笑这道:“您是爷跟前侍候的老人儿了,该知道爷什么脾气,叫您老人家去,就赶紧的吧,再说这是好事,爷给的体面,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诶。”思岚娘无法,硬扯了嘴角,跟着去了。 再说思岚回家见她娘不在,左邻右舍的问,竟是大早出门没几个人瞧见,一时不知道她娘去哪了。思岚满心焦急,却只能耐着性子在家等。 外书房,思岚娘还是第一回进这里,早年她在跟前侍候时,三爷在老太太的明松堂里长住,过了十二年纪分去外院,因她要给大儿子带孙子,与老太太请辞,并不曾跟着来。但见窗户上嵌的琉璃,照的书房十分阔亮,就觉新鲜好看,想起闺女说的下院里也是琉璃的窗子,心里越发觉得闺女走岔了路。 她正想的入神,福海扯了她衣袖,道:“妈妈,三爷问你话呢。” 思岚娘忙扭了头,笑的极不自在:“老奴出府二十多年了,早听说一些屋子嵌了琉璃,却只在外头看看,未曾进到里面来,今儿可算开了眼界,这窗子亮堂堂的真好看。” 龚炎则笑了笑,道:“妈妈还是这么实诚。爷还记得小前儿淘气,老太太要动家法,用藤条打,许多人都与爷说不疼,只妈妈说会疼,后来爷挨了打,真不疼,便当你是个奸诈胆大的,竟敢骗爷,罚妈妈不许吃饭。又有一日,大伯娘要打爷,也是藤条,爷叫福海代受,特意选的藤条,告诉福海不疼,后来怎么着了?” 福海硬着龚炎则的目光,笑着接话:“可疼死人了,那时候小的才六岁,打的老子娘都不认得了。” “可不是嘛。”龚炎则端着茶碗吃了口,道:“藤条打在爷身上不疼,是因着下人不敢真的用力气,只应景给老太太看,走马灯的糊弄过去了,而打在福海身上的却不必留情。妈妈向来有一说一,窗子好看便是好看,并不讨好,只说实话。” 思岚娘听龚炎则把一件小事记得这样清楚,如何不感动?只差老泪纵横,感慨的不知说什么好。 龚炎则淡淡扫了眼,忽地敛了笑,耷拉下眼皮,道:“按理说妈妈这样实诚的人,管教出来的闺女必然也是忠厚老实的,怎么做的事儿,却叫爷心寒呢。”顿了顿,问:“是爷哪做的叫妈妈不满了?” “不敢不敢不敢!”思岚娘再老实也不是傻的,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跪倒,头抵着地面道:“是老奴心急,寻思给闺女说户好人家,俞姑娘虽得宠,到底无名无份,这才一时迷了心窍,怂恿闺女投奔姨奶奶,想要得个体面。如今知道错了,三爷要打要罚老奴都心甘领受,只求三爷看在思岚还小的份上,饶她一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恩威并施 第15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恩威并施 龚炎则听思岚娘说起思岚告密,稍一想,便知道为何红绫预先做了准备守株待兔,冷冷一笑,又听思岚娘苦苦哀求:“老奴这就把丫头领到姑娘跟前认错,就算撵出府去,老奴也没有一句怨言,这都是三爷和姑娘给的恩典。” 龚炎则摆摆手,道:“就让思岚跟着红绫吧,爷倒要看看,红绫内里到底藏的什么乾坤。” 思岚娘一听更惊恐,忙道:“思岚那丫头愚笨不堪,只怕会露馅,耽误了爷的事。” “妈妈不是主张她去走姨奶奶的门路么,那就还让她去,旁的不用说,真的不会假,自然没人怀疑。”龚炎则淡淡说着,眼睛冷然的睨着思岚娘,“这段时日,有劳妈妈多照应些思岚,放心,她给爷办事,事后爷亏不了她的……体面。” 思岚娘一屁丨股坐在地上,面色如土,还想再苦求,但听三爷与福海说:“爷记着妈妈家那个二小子在曹掌柜手底下做学徒,多久了?” 福海道:“六年多了,向来手脚勤快,能吃苦,是个厚道的人。” “那是该学着炮制药材了,你替爷留意着,若是好苗子也不必非得打杂满十年,差不多就得了。”龚炎则似随口那么一说,手里端了茶碗。 福海一笑:“谁说不是呢,曹掌柜也是怕引狼入室,总要十年看人品,如今有妈妈这样忠心为主的娘在,想必儿子也差不了。”扭头看向思岚娘:“您说是吧。” 经过三爷一番恩威并重的施为,思岚娘只沉默片刻,便点了头,同意思岚将计就计,还与三爷表了忠心,三爷满意的叫福海将人送出府去。 龚炎则在书房处理了一些急务后出府巡铺,中午在外头随便用了点儿,下晌又有几个回京述职的官员来访,晚上免不了外头应酬吃酒。因是官身,倒不曾叫粉头取乐,却也叫了唱曲的来助兴,回去的时候沾了胭脂香粉味儿。 回府后,春晓闻到便有些淡淡的,龚炎则自己闻了闻,皱着眉去净房洗漱干净了才上炕,吃了酒本就燥热,待春晓躺在身边,他把手臂伸过去搂住,凑着那节粉颈亲了上去,紧跟着去拨她的衣裳,却被冰凉的手指抓住,龚炎则反手握住她的:“怎么这么凉?”转念便猜到她一直在堂屋等他回来。 心头烫贴,嘴上却数落她:“说几回了,爷在外头不定有什么事,你该吃饭吃饭,该歇着就歇着,爷若是回不来,也叫小厮回来说,不需候着。” 春晓懒懒的嗯了声,便没再作声。 龚炎则支起身子去看,见春晓睫毛静谧,呼吸绵长,已是睡着了。他把被子抻了抻,给两个人盖好躺回去,想想就是一笑,也睡去了。 转天早起,春晓坐在梳妆台前,就见西洋镜子里,自己脸上肌肤底下能看见阡陌纵横的青红血线,眼下有了青影,便知自己是忧思过重了,鲜有拿了脂粉出来遮掩,头上也插戴了珠翠钗环,思华忙把准备好的素色衣衫收起来,取了鲜丽的来,春晓也没说什么,由着思华侍候穿戴。 龚炎则从外头回来见春晓颜色动人,心里喜欢,眯着眼儿观赏了半日,笑着道:“这身好看,正合适去给老太太请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牵手 第15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牵手 见春晓发怔,夕秋解释道:“今儿是中旬,女眷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方才素雪来说,老太太让姑娘与姨奶奶都去走动走动。” 春晓总觉得脑袋不太清明,本想送龚炎则出门便回来歇一觉,现在也只能打起精神去明松堂。她瞅了眼龚炎则,龚炎则道:“爷陪你过去,好几日不曾见老太太了。” 其实龚炎则是要出府的,却临了改了主意。 这是特意要陪春晓,春晓自是明白,心头一暖,那些纷乱的思绪也暂且抛撇开,笑盈盈的与龚炎则一道去。 丫头们瞅着两个主子并没有因着前儿打闹那一场而疏远,不由都是高兴,欢欢喜喜的随在后头。 冬日萧条,周遭景致带着淡淡的灰色,春晓微微低着头,跟在龚炎则身后,按规矩,她没资格与他并排走,就是将来的正头奶奶,也要错一步。忽地手上一暖,就见龚炎则慢下步子,牵起她的手,拉着她站在自己身边,道:“到了老太太那里你少言语,尽早请了安,尽早回去用早饭,瞧这身子骨单薄的,连走几步路都跟不上。” “不是这样,这样叫人看见不好。”春晓担心被人碰见了嚼舌根儿,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以往她在意这些是礼教信守,现在在意是因着想给老太太好印象,好顺遂的留在龚炎则身边。 “看见怎么了?谁敢乱说爷拔了她的舌头。”龚炎则冷冷的扫了眼后头的丫头婆子,后头的脚步声就是一阵错乱,却没一个人敢出声,似乎连呼吸都滞了一下。 春晓好笑的抿了嘴儿,才要调侃一句,就听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在满园寂静的时候,这声音尤为清晰,她和龚炎则扭头去看,身后的凉亭里正立着红绫,红绫朝两人微微一笑,下了台基,到龚炎则跟前裣衽施礼,娇柔的体态并未因怀有身孕而失色,反而有了成熟妇人的风韵。 “起吧。”龚炎则淡淡道。 红绫起身,见春晓还在端详她,便伸手扶住腰,撑着肚子,给春晓个正脸看,另一只手搭在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手里。 春晓这才反应过来,压下涌上嘴里的苦味儿,福身:“请姨太太安,姨太太身子可好?” 红绫却似没看见,只瞅着三爷,体贴道:“三爷从来不曾早起给老太太请安,今儿是特意陪春晓妹妹的吧,春晓妹妹不是第一回去见老太太,熟门熟路的,您还是赶紧去忙吧,怕这会儿管事的都等急了,放心,妾会护着妹妹不受委屈的。” 龚炎则瞅了眼还低着腰的春晓,红绫这才像才看见似的,忙道:“快起来,尽顾着与三爷说话了,幸好是一家人,你可别挑我的理。” “不敢。”春晓静静的道。 龚炎则见春晓哪还有之前两人在一起时的笑模样,即便是嘴角带着淡笑,也是疏离的,仿佛所有人都与她无关,她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竖起坚硬的壳,不叫人影响到一丝一毫。 不由的就是一皱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怀孕 第15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怀孕 龚炎则心头不快,为红绫的没眼色,也为春晓将他也摒弃出去的姿态。“知道爷忙就别磨蹭了,快些走。”说完前头去了。 春晓感觉到红绫幸灾乐祸的目光,那种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的刺心的笑,春晓并不抬头,只点点头,小跑着追上龚炎则,龚炎则随手牵住她,两人并排走在一处。 红绫早在凉亭上就见过这一幕,那时就忍不住想要冲过去把两人劈开,如今又是如此,春晓正是明晃晃的挑衅,好,好的很,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明松堂,老太太正在里屋梳头,佳玉把一支赤金五蝠簪给老太太插戴好,然后退了几步,举着镜子叫老太太自己看,老太太伸手摸了摸梳的光溜溜的发髻,笑道:“就属你手巧,把我这个老太婆拾掇的倒比许多年轻人精神。” “您啊,是越来越年轻。”佳玉向来嘴儿甜,把老太太哄的高兴,随手赏了一支银镯子给佳玉,佳玉常得赏,也不扭捏,当即戴在腕子上,道:“老太太瞅瞅,奴婢戴着好看不?” 老太太就喜欢鲜亮的小姑娘,摸着佳玉的手,稀罕道:“好看,正合适你戴。” “谢老太太赏,谢老太太夸。”佳玉也跟着笑。 两人正说的热闹,有人高声道:“三爷与俞姑娘、红绫姨奶奶来了。” 老太太就要起身,佳玉赶紧扶住,杨妈妈在外头迎着龚炎则三人,见老太太出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您瞧,这几个孩子多孝顺,一道过来了,还这样早呢。” 等老太太上座,龚炎则上前请安,随后红绫、春晓请安。老太太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来,却是不管孙子,只拉着春晓的手在跟前,殷切的问:“最近这些日子吃的可好,睡的可好,孩子可好?” 一时把春晓问的尴尬非常,龚炎则才要上前圆场,红绫先一步道:“得了准信了么?那时还传要过些日子才看的稳脉象,想必是准了,我还没恭喜妹妹呢,待会儿咱俩一道说话,我这肚子里的大了,都会蹬人了,那天动的激烈,把我吓的不轻。” 龚炎则果然转移了视线,看向红绫的肚子,第一回听说孩子在肚子里会动,以前周氏和春晓怀孕时,春晓木讷不语,自是不会与他说,周氏肚子里的孩子有缺陷,根本不动。龚炎则觉着新鲜,听的愣神。 奇怪的是老太太跟没听见红绫的话,只与春晓说:“如何?” 春晓没办法,硬着头皮道:“没什么感觉,婢妾觉得不像怀孕。” “有的人就是没知没觉的,那是孩子乖巧懂事,心疼娘亲呢。”老太太顺着话笑眯眯的说。 这时,龚炎则转过头来,笑说:“您急什么,红绫肚子里那个先落地,到时送来您这儿可别嫌孩子烦。” 老太太笑意淡了淡,瞥了眼红绫的肚子,道:“人老了,爱清静,若是个和春晓性子一样乖巧安静的,我自是喜欢,若是调皮淘气的,我这留着藤条呢,待我管教了,做爹娘的可别心疼。” 红绫气的脸都红了,只忙忙低下头掩饰,心里恨的痒痒:凭什么我的孩子要像春晓,还说什么藤条留着,竟是孩子面没见就想着惩罚了? 老不死的,等空出余闲来,看我怎么送你归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 跟我来 第15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 跟我来 红绫愤愤不平的在心里恶毒起誓,面上看上去却只是难堪的手足无措。龚炎则微微皱眉,不管红绫如何改变的令人厌恶,但孩子是无辜的,便替红绫圆场:“我小时候可是挨过祖母打的,那还不是越打越心疼。” “多大了,还在我这里耍猴儿,你呀你呀。”老太太拍着龚炎则的手臂,笑的极为开怀,显见是想起以前的事了,随后讲了几个龚炎则小时的囧事,把红绫和春晓的肚子都忘了。 后来大房的冯氏与二房的王氏领着小辈儿来请安,明松堂热闹的如同过年,被子孙簇拥在正上首的老太太更是笑声不止,龚炎则见人都到齐了,便起身告辞,他外头事忙,老太太也体谅,只说什么也不叫春晓走,要她陪着说话。 龚炎则只得独个走了,红绫懒得与老太太周丨旋,又不用装贞静温柔,转过来与冯氏的小孙子逗闷子,“几岁了?” 贝哥儿睁着大眼儿,看中了红绫头上薄如羽翼的蝴蝶簪子,伸手就去摘,红绫大着肚子哪里敢让这小祖宗爬身上,下意识的躲开,结果贝哥儿没扶住桌椅,扑空后摔了一跤,当即狠狠的哭闹起来。 红绫吓一跳,这回是真的尴尬,冯氏抱起孙子,心疼的都要拧碎了,劈头盖脸的训斥红绫:“你安的什么心,哪不坐非坐这儿,引的孩子跌跤,坏了心肠的!” 红绫并不敢与冯氏叫板,只能示弱,挤出泪来哭的好不可怜,嘴里连说不是故意的。 被两人这么一闹,老太太也没心思再闲话家常,叫人散了。 春晓也出了明松堂,半路逮到机会与王氏打听寰儿,王氏笑的有些勉强,道:“家去了。” 春晓就愣住了,可以说寰儿有家不如说太师府才是家,有亲娘不如说王氏是亲娘,怎么不声不响的回去了?且看王氏的表情,该是隐瞒了什么,可再怎么问,王氏也只说是家去了。 眼看王氏带着小七及双胞胎兄弟走远了,春晓便也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回下院,走到萧条的小园子边时,但见一身淡蓝绸布的七爷龚炎文守在路边,七爷比五爷龚炎庆小一岁,面相也青涩,是个小少年郎,春晓却知道他比一般孩子聪明,自己可是得了人家一个连弩呢,忙关切的道:“七爷不是随二太太走远了么,怎么在这?” 龚炎文不言语,一张面瘫脸没一点表情,直直的盯着春晓端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的极仔细。等到春晓恨不得拔腿就走时,严肃道:“连弩是我做出来的。” 春晓吓一跳,左右看看,叫丫头站远点,随即点头:“我知道。” “三哥来找过我,叫我给他做连弩,但我拒绝了。”龚炎文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你想看看我做的别的吗?有许多比连弩好用,也更厉害。” 春晓本想拒绝,但听龚炎文说:“我知道寰表姐为什么家去。” “为什么?”将拒绝的话咽下去,转而追问。 “你跟我来,我告诉你。”龚炎文再不多说,转身前头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试探 第15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试探 春晓眼见龚炎文走远,跟上去不是,不跟还惦记,招手叫夕秋、思晨跟着自己,其他人先回去,快步追了上去。 龚炎文将人直接领回自己的纯山苑,春晓眼见到处是石景,间狭种的竹子,大冷的天竹子依旧挺拔,挨近了伸手摸了摸,叶子湿润,同样探头看的俩丫头,相互道:“本就少有养竹子的,没曾想养的还这样好。” 春晓环顾四周,又看了眼那竹子,微微笑道:“好聪明的,竹子怕风沙,这里围了石山,减少了风沙肆虐,叶子这样润,我猜附近该是有活水。” 龚炎文眸光闪了闪,道:“院子半围引了城外的活水,你知道这是什么竹子么?” “淡竹。”春晓随口道。 龚炎文似乎呼吸都滞了一下,沉默许久,哑着嗓子问:“你也养过竹子?” 春晓想了想,脑中一片空白,方才随口说的似乎也是灵光一现,许是重生前养过?摇摇头。 龚炎文并没有再追问,引着春晓主仆继续在院子里走,到一处鹅软石累就的缸大的储水处,龚炎文指着旁边立的石碑,“你看这个。” “鱼缸。”春晓念得两个字,探头看了看,见缸底深邃,却又清透,极深处有有鱼在游动。 “你再看看。”龚炎文紧盯着催促道。 春晓奇怪的瞅了眼龚炎文,又看了看这古怪造型的东西,正想说没甚可看的。夕秋忽地指着那石碑上的字道:“姑娘看这个鱼字,是不是错了?” 闻声看过去,但见鱼字的四点底只有三点,抬头去看龚炎文,龚炎文的眼神复杂中含着一股热烈的期盼,春晓这灼热的目光看到心头一悸,有什么在脑中掠过,张了张嘴,呐呐道:“四点是火,帝王说,佛主慈悲,见不得鱼在火上烤,是以少一点,成水,任它遨游。” 龚炎文上前一把抓住了春晓的手,眼中迸裂红丝,急不可待的问:“你是谁?” “我是……”春晓恍恍,眼前景物骤变,不经意间,她再次陷入前世的幻境。 “七爷,使不得,快放手。”夕秋与思晨吓的不轻,忙上前想要把春晓的手从龚炎文手里拉出来,龚炎文虽才十二岁,但也不合规矩,要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 “别动!”龚炎文忽然低声喝止两个丫头,他慢慢松开手,举到春晓眼前晃了晃。 夕秋二人看过去,就见春晓眼神呆滞,眼仁儿一动不动,瞳孔发散,似随时都会晕厥过去,两人这时真慌了,想上前叫春晓,又叫龚炎文制止,听龚炎文缓慢的说:“都别搅扰,等等看。” 等什么?夕秋、思晨只觉得嗓子眼儿冒了火,怕的要死,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两个脑袋也不够赔。思晨白着脸小声道:“要不要回禀三爷……” “闭嘴!”龚炎文瞪了那丫头一眼,摆手示意,领着两个小丫头后退了几步,只留春晓直直的立在原地。 大约一炷香的时候,夕秋已经耐不住,瞅着姑娘明明没睡觉却似梦魇,心中害怕,转身挪步子,还是想回禀三爷,龚炎文侧身一把拽住夕秋,思晨怔了下,扭头看他俩。 “你们去哪?”春晓眨了眨眼睛,奇怪的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迷惑 第15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迷惑 三人惊诧的回头,但见春晓已经醒过神来,夕秋大喜,思晨亦阿弥陀佛的念叨,齐齐道:“姑娘,你没事了?” 春晓走过来,“我能有什么事?你们要去哪?” 夕秋才要说方才的事,龚炎文抢先道:“你失神了好一会儿,她们两个丫头没见识,还以为怎么着了呢,非要去寻我三哥来,叫我拉住了。”随之不在意的一笑:“你不是要问寰表姐的事么,咱们里头说话。” 春晓忙道:“二太太似有难言之隐,若是不方便说,我便不问了。” “也没什么。”龚炎文示意春晓随他走,一行走一行说:“寰表姐家去成亲了。” “啊?”春晓大惊,“不是二太太做主么?她家里如何插的手?” “呵。”龚炎文不屑的勾了唇角,“高官厚禄只要一个女儿就换了来,多划算的买卖。我母亲再疼寰表姐到底不是亲娘,奈何!” 春晓堵心,寰儿原还说不想嫁给六爷,钟意的是李舟,可现在她连六爷都没机会拒绝了。沉默半晌,问:“不知她家里要她嫁的是什么人。” “青州守备,是个有实权的。” 春晓再次沉默,呐呐道:“世间事又有多少是如人愿的呢。” “往好处看吧,虽是她家里用她来高攀的,好在是那人相中了她,想必能对她好。”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来到龚炎文做东西的屋子前,挺住脚,回头瞅了眼那俩丫头,道:“我这里不许闲杂人进,之前除了寰表姐还没人来过。” 夕秋哪放心让春晓单独进去,不说男女独处不妥,就是想当初绿曼的事也要引以为戒,月盈每次提起还后怕呢,她可得长记性。 思晨也紧紧盯着春晓看,显见是想要跟着。 春晓为难,想说不进去了,也不是非要连弩,那种伤人的利器平时也用不到,当时是想着逃走有这样的东西防身是最好不过的,现下哪里还舍得走? 龚炎文把房门打开,道:“不如开着房门,你的丫头在外头侯着,我这里东西杂乱,碰了哪里伤到就不好了,只你一个进来我也能看顾的来。” 春晓但见屋里摆放许多工具和铁器,迎面墙上挂着大弓,又有大型连弩,不缺尖锐锋利的,就道:“你们在这等我。” 夕秋、思晨两个见一眼望过去一目了然,虽还不放心,倒也勉强同意了。 春晓进去后,随处看着,时不时的问龚炎文两句,龚炎文极有耐心的一一解答,半个时辰后,龚炎文送春晓出来。 夕秋留意到两个人之前说了什么,姑娘怔神了一阵,后来七爷又说了两句,姑娘回过神来就不再看这些东西了。 两人出来后,龚炎文送了个匣子给春晓,叫夕秋拿着。龚炎文道:“我就不送了,小嫂子想起什么了随时来找我,小七在此恭候。” 春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带着两个丫头离开。 纯山苑弯弯绕绕,虽不是特意要困住人的阵法,可也不是寻常人随便进出的,春晓却安安稳稳的走了出去。 龚炎文长久没听见预警的铃铛响,不禁笑了,果真是个有玄机的女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红绫失策 第15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红绫失策 纯山苑在三房的西北角,地处偏僻,三房的下人没什么事并不往这边来,一路上,只有冬日疏落的树木和冰冷的房舍,寂静的亭台楼阁。 春晓三人出来后,思晨左右张望,笑着道:“我都晕头转向了,还好夕秋姐姐熟悉路,若只有我过来,怕是天黑也回不去。” 夕秋楞了楞,她是看思晨毫不迟疑的东拐西转的才跟着走,没曾想思晨是看她,不对,她们其实一直是跟着姑娘走的。 夕秋偷眼往前头看了看,姑娘似并未听见思晨的话,专心想些什么,脸色极淡。 方才也是如此,夕秋咬了咬唇,慢下步子,不一时有思晨挡住身形,她快速的打开匣子,里头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幼儿巴掌大小,有手柄,是铁质的。不好细琢磨,忙又合上盖子。 三人才要出三房的院门,忽听身后有人喊:“姑娘,等等。” 春晓回头,丫头也不知追了多久,跑的气喘吁吁,到近前,把个笼子递过来,说:“这是表姑娘养的猫,二太太说要丢了,奴婢想着表姑娘极爱它的,如果回来不见了,不知怎么伤心呢,不如姑娘拿回去养着,总算是个念想。” “那表姑娘还会回来么?”思晨问。 那丫头摇摇头,神色暗淡。 春晓点点头,思晨接了过去,几人沉默了一阵,各自散了。 回到下院,善为在院子里候着,见到春晓忙上前道:“三爷留下话,中午不回来吃了,晚上也保不准,近来回京述职的大人多路过沥镇,应酬是免不了的。” 春晓进屋,洗漱吃早饭,不必赘叙。 另一头,红绫睁着一双哭肿的眼儿回了自己院子,路上怕人看见多嘴,一直低着头,心里气狠的要死。 这时有小丫头回禀:“小暮身子发热,已经叫了郎中来,郎中说病久耽误了,嗓子只怕要坏,病好也说不得话。” 红绫一愣,“真的?” 小丫头也不知姨奶奶问的什么真假,呆呆的点头:“真的病了。” 这小丫头才十岁,红绫因无人可用,不得已才选了两个还算懂事一点的丫头,只到底不是调教多年的,并不顺手。闻言不耐的摆手叫丫头退下,无人时得意大笑:“果真是报应,背主的奴才不得好死!老天罚你成了哑巴都是便宜你了。” 到了晚上,小丫头慌张的跑进来,惊叫:“姨奶奶,小暮姐姐不行了,才吐了一手帕的血,这会儿昏过去了,要不要叫她家里人来领走?” 府里是这个规矩,怕奴婢生病传染给旁人,又因不能侍候主子,病了就要移出府去。 红绫想小暮即便养好了病,话也胡说不得,且只一个干娘在外头,会不会来接她家去还不好说,便宽宏大度的点头应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听见耳房有动静,红绫撩门帘看,就叫小暮被两个婆子架着走,她干娘在跟前张罗着。待一行人离开,红绫不知怎的老觉得悬心。 翌日一早就叫小丫头去喊思岚,小丫头不过跑着回来,说:“思岚病了,家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思岚后悔 第16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思岚后悔 话说当日思岚娘从三爷的书房出来,一路上别提多揪心了,恍恍惚惚的,到家门口时,就见巷子有人家闺女省亲,那家的姑娘虽没了爹娘,但有兄弟在,舅哥在妹夫面前也有几分威严,仗了姑娘的势。思岚娘就想:当家的早死了,思岚在婆家腰杆儿直不直,还得看她兄弟有没有本事,老大不甚出息,志气全在二小子身上了,二小子又是厚道的孩子,必定会给他妹子撑腰。这回按三爷吩咐的办,也是为思岚好,思岚将来知道了也不会怪她这个做娘的才是。 思岚娘到了自家门口,方一推门,思岚正好往外去,一见她娘就是跺脚,埋怨道:“您去哪了?我守了好久,快进来,有紧要的事说。” 思岚娘忍下翻腾的思绪,面上不带出来,与思岚进了屋。 娘俩在屋里说了许久,思岚抖着手把红绫给的那包药拿出来,看着她娘说:“真要这么做?我……我虽嫉恨夕秋、思晨几个贯会做拿张做乔,可,可也不至于害人呐,娘,我怕到时手抖的厉害,害人不曾倒叫人看见了。” 思岚娘也是心胆都在抖,嘴上却还要安抚住她,“姨奶奶不是说害不死人么,你把人毒哑了,要不你少放一点,叫秋葵那丫头多少能出个动静,回头与姨奶奶说时,就说遇到人来,你急着掩饰便罢手了。凡事都有意外,想必姨奶奶也不会多心。” 思岚苦着脸,止不住的哭道:“我怎么这么倒霉,本想着是一等大丫头,都没我体面,谁想来了个茜姑娘非把我要过去,再回来姑娘对我就不亲了,不然我能想着投靠姨奶奶?姨奶奶外头看着温柔和软的性子,谁曾想是个内里阴毒的,如今我不听她的,她就要叫姑娘知道我背主,我……我若是这样被撵出去,还……还怎么做人呐!” 思岚娘虽要怂恿闺女去干坏事,可也忍不住气道:“谁让你贪图便宜,有点便宜就不肯放过,你若不改,以后还有大亏要吃。” 思岚本就悔的肠子都青了,又听她娘埋怨,不由哭的更厉害了,汗巾子打湿了好几条。后来思岚娘再如何劝她,也只是哭,怎么都不肯回府去,在家住到半夜时就说起了胡话,思岚娘赶忙请了郎中来,郎中便说是惊吓过度,平心静气才能好,开了压惊的药。 思岚在家闭门不出,吃了两天的药,才渐好,红绫就派丫头来催,思岚没法子,只得灰着一张脸回府了。 先给春晓请了安,春晓见她气色不好,还说放她回去好好养着,养好再回来,思岚没精打采的回说:“多谢姑娘体谅,奴婢无碍的。”春晓便没再说什么。 出了正房,思岚眼圈便有些红,与红绫做对比,姑娘只是性子淡,却是个纯良的人。 自己这是何苦的呢? 偷偷沾了眼角,就见有小丫头兴冲冲的朝茶房去,叫她拦住,小丫头回说:“小暮姐姐醒了,我去告诉夕秋姐姐放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上门问责 第16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上门问责 思岚还没见红绫,并不知道小暮被放了出来,听罢一愣,连忙去见小暮,小暮在炕上躺着,有个婆子打扮的人扶着她的身子坐起来,后腰垫了枕头,就听那婆子问:“好点没?” 小暮虚弱的点点头:“我没事干娘,你不用担心,幸亏姑娘请马郎中给我带话,叫我装病,红绫这才放松警惕,把我放了,以后有姑娘给我做主,不用再怕那恶毒的女人了。” “托姑娘的庇佑,你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暮干娘笑着道。 思岚听的真真儿的,把身子一转,心头思绪复杂到无以复加,但见夕秋赶了过来,连忙底下头,心虚的跑了过去。 夕秋瞅了眼思岚,两人关系不睦,也懒得多想,掀门帘进了屋。 思岚急三火四的走远,才站稳身子就被前来打探消息的小丫头抓了个正着,小丫头皱着眉道:“姨奶奶喊你去呢,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丫头盯着思岚,思岚也知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去见红绫。 再说红绫把小暮放了就觉悬心,打发小丫头往下院跑了两三回,却是打听不到什么,这会儿见思岚磨磨蹭蹭的来了,就是冷冷一笑:“呦,思岚姑娘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这里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来了可就不好走了,想好了再进来!” 思岚真想扭头就走,可也知道,转身之后便是臭名远扬,背着背主的名头被撵出府去,咬着牙迈过门槛,福了福身:“请姨奶奶安。” 红绫不屑的哼了声,抬着眉头,冰冷道:“我记着你不是嘴儿甜的很嘛,可是一口一个姨奶奶叫的我这心里别提多热乎了,怎么,两天不见,变卦了?” 正说到思岚心坎上,扑通给红绫跪下,磕头道:“姨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胆子小,您吩咐的事真的办不来。” “少给我来这套!”红绫厉声制止,站起身居高临下道:“有好处就贴上来,没好处就想躲的远远的,想的美!我问你,小暮那个小贱人是不是嗓子没哑,是不是装病?” 思岚忙道:“不哑,说话真亮的,看起来倒不似装病,只并不严重。” 红绫一听就连说三个好字,咬牙切齿道:“果然是跟我耍的障眼法,把小贱人从我这里弄走,呵,不想想,小暮是谁的丫头,既是病好了,就得给我滚回来!” 红绫气的肺都要炸了,若说这件事不是春晓指使的,打死她也不信,如今就去要小暮滚回来,看春晓还有什么借口阻拦! 红绫气势汹汹的带人来到下院,思岚早就溜了,红绫也没管,说白了利用的就是思岚的双重身份,自然也不想她露了真身。红绫迈步进垂花门,几个小丫头见状忙四散的与领头的报信,很快,夕秋、思晨、思华、思瑶纷纷从房里走出来,见红绫脸色阴冷,一时不敢上前。 夕秋瞅了眼红绫的肚子,皱了眉头,并不上前,远远的施礼,问说:“姨奶奶来下院有事?” 红绫冷笑:“叫你们姑娘出来,她家姨奶奶来了不知恭迎么?规矩都叫狗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春晓出手 第16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春晓出手 夕秋脸一下就红了,恼怒道:“请姨奶奶慎言,并非我们姑娘不规矩,这都是三爷吩咐的,三爷叫我们姑娘远着您点,自是不敢与您亲近,姨奶奶该也知道自己身子特殊,别生没用的气,请回。” “小丫头嘴皮子倒是利索。”红绫眉头立着,鼓着眼睛道:“你近前来,好与说说,三爷是怎么说的。” 夕秋才想走过去,就听正房里传来春晓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强势,道:“三爷吩咐我莫去叨扰姨奶奶,却没说姨奶奶不能过来我这里,既是来了,就请姨奶奶进来坐。” 夕秋哼了声,不情不愿的去掀帘子,做了手势,“姨奶奶,请进。” 春晓这样说,倒叫红绫迟疑了,她顿住脚,朝里头望了望,却是始终不见春晓的影子,不禁点头冷笑,“我是姨奶奶,你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竟是连脸都不露的叫我去拜见你,这是哪家的道理?我还就不进去了,等三爷回来评理,是不是我带着大肚子活该受这份冷遇!” 夕秋气的咬牙,暗想:红绫除了拿肚子说事还能依仗什么?忍不住道:“姨奶奶不说奴婢也不好说,我们姑娘今早起来肚子就有些不舒服,郎中来了说要精心调养着,开了安胎药,姨奶奶若是不进去,奴婢可要落帘子了,冷风进去吹了姑娘,冻坏肚子里的小少爷可怎么好。”特特的在安胎药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说完抬着下巴看红绫。 红绫哪受的了一个小丫头不咸不淡的奚落,两步上了台基,扬手就给了夕秋一耳光,夕秋拽着帘子就栽倒在地,把个夹棉帘子也从门框上扯了下来,周围就是一静,夕秋捂着脸爬起来,红绫狠狠啐了口,盛气凌人道:“想打回来?那也得有那个命坐到我头上……” “啪!”红绫脸一歪,嘴角腥咸,但见春晓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站在她面前,扬起的手还没落下。 “你敢?……” “啪!”红绫另一半脸再往这边歪过去,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有血从嘴角淌下来,待她反应过来想要扑上去,春晓带着轻蔑的冷笑,随手把门关上了,紧接着上了栓,关的严严的。 “你……你……贱人,你给我滚出来!”红绫气疯了,扑到门上使劲拍打,此时的她,两颊被打的肿的老高,一双眼睛因气恨已经发红,发髻歪斜,钗环摇摇欲坠,鬓角毛躁的头发杂乱的黏在脸上,不顾锦衣华服,狂催乱敲的犹如疯婆子一般。 夕秋爬了起来,几个丫头过来扶她离的远远的,避到耳房里,只开着窗子看。 洒扫的小丫头也不敢靠前,有那调皮的被婆子抓在手里,生怕两尊大佛打架,殃及她们这些小鬼儿。 红绫跟个门板较劲足有一刻钟,泼妇骂街一般把春晓从里到外骂的体无完肤,春晓却如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又无声无息的了,一句话茬都没接。 可把红绫气个倒仰,只留一口气大口的喘。 这时善为出去办差回来,不明所以的愣了愣,便走到一边问看热闹的婆子,哪知婆子还没说话,那头红绫听见动静,奔下台阶,直愣愣的冲过来,就要拿善为出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冷兵器的用处 第16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冷兵器的用处 善为扭头就见来者不善,他猴子一样机灵,原是能避开的,却是瞥眼见一双鞋在院门处,心思一动,犹如愣了般被红绫逮个正着,一句话不曾说,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善为没曾想一个娇娇滴滴的女人力道这样重,半个脑袋都木了,再加上坡脚,顺势扑到地上。 红绫掐着腰,气的呼哧带喘,手指点着善为的方向,尖厉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你也不是好东西,整天偷鸡摸狗的竟给你主子做下作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绿曼是怎么死的,你这条狗……” “绿曼暴毙,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如今到了姨奶奶嘴里全变了味儿,姨奶奶既然这样清楚,合该到三爷跟前说个明白,别叫绿曼死的冤了,也别把姨奶奶这份曲张正义的主张埋没了!” 红绫倏地转身,就见正房的一扇窗子开了,春晓目如寒霜,冷眼讥笑的立在里头。 “你!……”红绫话头一噎,瞬间明白这样的话不能说,她也是机灵的,立时改口道:“绿曼是被恶心死的,被你们主仆恶心死的,也不知惦记人家什么,整天的跟人家后头转,鬼鬼祟祟的,别以为人死了就没人知道,这府里不都是瞎子,若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主仆做的好事,也不怕报应!” 善为跟踪绿曼的事,春晓并不知情,闻言就皱了眉,善为站起身忙道:“姨奶奶莫要信口胡说。” “我胡说?你敢不敢对天起誓,说你没跟踪过绿曼,没算计过她?”红绫步步紧逼道。 “我……”善为僵住了脸,天地君亲师,哪能随便对天起誓,何况发现绿曼的不轨行为,并且一点点把绿曼揪出来的确实是自己,如今起誓说什么? 春晓但见善为的脸色,眸光一闪,喊道:“善为。” 善为和红绫同时看过去,就听春晓漫不经心的说:“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善为转过弯来,立时应了声,一溜烟的钻进一旁的耳房里,嘭的把门关上。 红绫左右一看,又把她一个剩在院子里,跟个傻子似的任这些人指指点点,顿时怒火中烧,见春晓冷眼的看着自己,抬脚就朝春晓奔过去,春晓双手按着窗台,对来势汹汹的红绫道:“姨奶奶切勿靠前,我病了,过了病气给姨奶奶岂不是罪过?” 红绫脚下不停的冲过来,隔着一面墙,红绫仰着头,狠厉道:“小贱人,有本事别躲在里头,你给姑奶奶滚出来!” 春晓一双眼儿清泠泠的没有波纹,看着红绫因愤怒而扭曲的五官,慢慢抬起手,伸直手臂,宽大的袖子里隐隐可见铁器一样冰冷光泽。 红绫吓的脸一白,脚后跟站不稳的抖了抖身子,强撑着道:“你不敢。” “一命抵一命,杀了你,我把命赔给你就是,也好过成天的被你算计。”春晓说的极淡,手臂却绷的更直。 但听扳机扣动的声响,红绫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皮一翻,倒了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三爷来了 第16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三爷来了 春晓愣了下,先摸了把自己的手臂,而后探头向外看,红绫躺在地上,手死死按着胸口,五官痛苦的扭曲着,春晓不明所以的盯着红绫的胸口,心想:一没真的射箭出去,二来她也没中箭,可瞅着也不似假疼,怎么回事? 周围看热闹的丫头婆子也都奇怪,怎么姑娘动了动手臂,这人就像要死了一般。有个婆子忽地喊道:“哎呦,姨奶奶是有心悸的毛病吧?不得了,要命的呀。” 春晓吓一跳,忙叫人去请郎中,又打发人去问小暮,平时红绫是不是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毛病,有没有备用的药。 正乱着,善为拿了药来,说:“就是方才那婆子的,她就有这毛病,这种药该是都好用的。” 眼见红绫脸色发紫,春晓只死马当活马医,接过药就要喂给红绫,这时有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从她手里把药拿走,春晓扭头,就见龚炎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把药放在鼻端闻了闻,伸手把红绫的后脑微微抬起,将药喂了下去。 春晓慢慢站起身,退到一边。 龚炎则叫人不要动红绫,也跟着站起来,沉沉的瞅了眼春晓,扫眼见她只穿着袜子跑出来,皱眉道:“回屋去。” 春晓抿了抿唇,没动。 “爱站这你就站牢了。”龚炎则冷沉沉的道,转过头呵斥丫头:“没见你们主子没穿鞋么?都是怎么侍候的,白养了你们。”说罢迈步进了屋,把春晓丢在外头。 夕秋忙拎了鞋出来,春晓把鞋穿上,思华又把披风和手炉拿出来,都给春晓置办上,而后一众丫头也在外头陪着。 不一时马郎中匆匆进来院子,一眼就见许多人簇拥着春晓立在窗子下,另有个女人躺在地上,明白病人是哪个,不停歇的过去,不等吩咐,伸手就给红绫号脉。 他是惯常看这种常见病的,确诊是心悸,听说喂了药,又从随身带的药箱里取了一个瓷瓶出来,倒了一枚药丸出来,叫丫头兑温水又给红绫喂了一回。 没多久,红绫幽幽转醒,发觉自己躺在地上,扑棱着就要起来,马郎中连忙摆手,道:“使不得,慢慢起身,心悸这种病最怕急、慌、惊、怕,凡事慢慢来,保持心静平和才有利养病。” “谁?谁心悸?”红绫奇怪的问,忽地想起方才的事,猛地捂胸口,随即惊恐的白了脸,“我,我中箭了!救命!” “……” 马郎中不好看个内眷的胸,偏过头去,旁的丫头婆子纷纷探头,小丫头更是忍不住捂住乐。 龚炎则在春晓曾呆过的窗口往外看着,当即沉下脸来,冷声道:“红绫,你进来!” 红绫就像被点了穴道一般不喊不叫不动了,她还不知道龚炎则在这,面上神色变幻,似不知道该用怎样一种表情去见龚三爷。 福海是陪龚炎则一道进来的,之前在院门旁看了一回好戏,只三爷面无表情的,也不知心里偏向哪个,是可心的春晓呢?还是怀有子嗣的红绫呢?福海拿不准,便客客气气的对红绫道:“姨奶奶先进屋吧,有什么屋里说,外头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半分不让 第16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半分不让 红绫垂着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转,紧跟着露出一张可怜相,捏着帕子按到眼角,悲泣道:“三爷可算是回来了,若是三爷不回来,妾连这个门都进不得,还说什么冷不冷的,被人扇了脸,还吓的差点死在这,如今不说妾的体面全没了,还给三爷丢了脸,妾还怎么活啊!……” 龚炎则冷笑:“要死死远点,不想死就给爷滚进来!”就见红绫打了个嗝,似被他一句话惊到,龚炎则转过头来看春晓:“还有你,都给爷进来。”语气到底不如前头严厉。 如今红绫真恨不得去死,做个死人眼不见为净,可又想,当初三爷对自己也是温柔小意,说说笑笑好不贴心,还不是春晓这个狐媚子勾走了三爷的魂儿,不然哪会如此呢。 就算死,也得拉春晓垫背,否则死也不甘心。 红绫咬唇,也不归拢衣衫发髻,就这么狼狈的朝屋里去,迈过门槛,回头朝春晓道:“如今三爷在,妹妹总该收敛些,但凭着三爷的宠爱也不能越过三爷去不是。” 春晓挺着身子,也不回头,只道:“姨奶奶只管好自己,便是天下太平了。” 龚炎则眉一挑,竟是半分不让,但见红绫愤愤不甘,却没再说什么,低头进屋,他也收回视线,到迎面正座上坐了。 春晓的丫头都在外头陪着,屋里没人端茶倒水,红绫极有眼色,忙拢了黏在脸上的头发,就要侍候龚炎则用茶,龚炎则摆手,又看了眼红绫脸上的红肿,并不言语,却伸手示意红绫坐在一边。 红绫心头酸楚,委屈的不住抹泪,却不开口告状。 外头,夕秋劝春晓进屋,“原就是姨奶奶来寻衅,姑娘不回屋说清楚,三爷只听姨奶奶一个人信口胡说还得了?” 春晓却是满脑子想着方才龚炎则接过药,亲自闻了,又亲自扶着红绫喂下去,竟是不信任她,怕她下毒一般,是不是在龚炎则心里,也是防备着她的。 窗子下冷风打着旋的吹,却没有春晓心里冷,为什么万般皆好,却总叫她不开怀,似缺少了什么。 福海眼见春晓犯拗,怕三爷发怒,上前道:“爷早饭还没用呢,不如先端些点心来,姑娘先侍候用一些,省的三爷胃里难受,昨晚可是吃了不少酒。” 春晓回过神来,到底是不舍得不管,挪了步子,福泉和夕秋两相看了眼,均是会心一笑,夕秋领着几个丫头跟着春晓进屋。 进了屋但见龚炎则直挺挺的坐在首位,手边连杯热茶也没有,红绫又在一边哭的烦心,心中微叹,小声吩咐夕秋:“我记着这会儿钱妈妈该是备了糕饼的,你再沏壶热茶来。” 夕秋忙应承的去了。 春晓这才走过去,立在龚炎则眼前,龚炎则抬脸瞅了瞅,同样没说话,指了身边的椅子,叫她坐红绫对面。 春晓忍着扭头就走的冲动,堪堪落座,就听龚炎则沉着嗓子道:“说说吧,今儿闹的是哪一出啊?如今这后院厉害了啊,都改上演全武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灰心 第16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灰心 红绫哭声渐大,春晓一声不吭。 龚炎则左右看了看,脑仁一跳跳的疼。吃了半宿的酒,也不知怎么的,后半宿歇觉跟没睡似的,总不踏实,老觉得被窝里少了点暖气,一大早起身就往回奔,结果进府就见自己的两个妾侍大打出手。 这些日子他也是开了眼界了,红绫一个温温婉婉的江南女子,尖酸起来比市井泼妇不差什么,春晓看着软和好欺,却是个更敢下手的,也不与人费唇舌,只把连弩拿出来吓的人就去了半天命,足见彪悍。 他自认为喜欢贤良温顺的女子,纳进府的几房妾侍和抬举的丫头,都是貌美且性子温柔的,怎么日子过下去,却是没一个有原来的模样? 龚炎则沉着脸,夕秋轻手轻脚的端了茶送上来,分别放在几位主子手边,本是该退下的,想了想,终是忍不住道:“三爷,姑娘身子不舒坦,炉子上煎了药,要不要姑娘回屋把药喝了。” “怎么了?”龚炎则前头还想女子没一个可心的,后头就是心头一紧,忙问:“是胃不舒服了?怎么吃了几日的药还不见好,该换个郎中瞧瞧,爷瞅着方才那个马郎中有几分本事,你以前不是让他给你治过外伤么,正好,他还没走。”与春晓说完就吩咐夕秋:“叫马郎中进来。” 有丫头就要挪屏风,有外男进来,自然要遮挡一番的,郎中也不例外。 龚炎则摆摆手,“早见过,不必如此。”是指春晓做丫头时,去过几回马郎中那里,早就熟识了。 之后马郎中进来,给春晓细细号脉,道:“没什么,内火过旺,食欲不振,不是大毛病,饮食上注意别吃油腻辛辣的,以清淡为主,我再开副方子吃几日调理调理就好了。” 夕秋把前头郎中开的方子给马郎中看,马郎中见有现成的方子,托在手里看了看,说:“不需改动,就照着这个抓着吃,待吃个五六日,便停了,我那里有兑水吃的药丸,也方便,你给姑娘备一些,管消食化气的,不舒坦了吃一丸即可。” 夕秋点头应了,想了想,小声问马郎中:“姑娘怀着身孕呢,这些药对孕妇无碍吧?” 马郎中一愣,道:“未曾看出是喜脉……”说罢,把整理好的药箱放下,又到春晓身边,是以伸手,再次细细的诊了一回,摇着头,“不知是哪个庸医看出是喜脉,荒谬!” 龚炎则与春晓并不意外,原本就没怀孕,哪来的喜脉。只龚炎则多多少少有点失落,也在一起同丨房十来日了,总惦记能有个好消息的。 倒是夕秋,一下就傻了眼,好半晌都缓不过神来。 送走马郎中,春晓进里间吃药,龚炎则也跟了进去,红绫独个在外头,眼见呼啦啦一群人围着春晓忙活,她这里哭都没人看,气恨的使劲攥了帕子,又听说春晓不曾怀孕,可真真是解气,直觉得是夏日里的一阵冰露,叫人心头舒爽。 想着三爷进去指不定怎么不高兴呢,却在帘子落下时听三爷说:“你今儿可威风了,打起人来干净利落的。”把她说的跟个外人似的,一时心血上涌,气息短促,身子无力的靠上了椅子里,重重喘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7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_出事了 第167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_出事了 思晨在外头侍候,但见红绫脸色不好,虽觉她过分,但与姑娘比又觉得她可怜,便端了水盆过来,想要侍候擦擦脸。 红绫也不动,眼睛只在东屋的帘子上盯着,思晨摇摇头,端了水盆转身,忽就听红绫问她:“你是叫思晨吧?” 思晨点头,“回姨奶奶,奴婢是叫思晨。” 红绫却没再说什么,思晨又等了一阵,端水出去了。 东屋里头,龚炎则坐在炕边,春晓吃了药,恹恹的不说话。 他伸手在春晓额头摸了摸,春晓把脸偏过去,龚炎则冷哼了声:“瞅这意思你还有理了?不想想她现在带着肚子,若真伤了,不用旁人说,你自己便过不去。” 春晓冷着脸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三爷打算怎么处罚婢妾,婢妾都应下来。” “你是打量爷舍不得罚你是吧?”龚炎则身子向后,懒懒的靠在引枕上,伸长了腿,半眯着眼睛道:“你说你大冷的天和她较什么劲,红绫是什么样的人爷比你清楚,你只管好自己,别动不动就被气的胃疼就行了。” “三爷知不知道小暮被关了起来,几日不给水喝不给饭吃,吩咐个小丫头再旁边盯着,稍有瞌睡便叫小丫头敲醒,活活的把人弄出病来,只怕再有几日人就得葬送在她手里。”春晓猛地抬头看龚炎则,绷着下巴道:“这样歹毒的人,三爷早该送的远远的,三爷这会儿说不要婢妾管,那您怎么不管?难道非得等小暮死了,亦或是婢妾死了……” “胡说什么!”龚炎则幽暗的眼迸出寒光,厉声呵斥,坐起身子道:“你说红绫歹毒,那爷问你,她如何歹毒了?就算她做错事,就凭她肚子里的子嗣,爷能送她远去哪里?即便是爷要送走,老太太同不同意,你想过没有?” 春晓登时红了眼圈,眼泪一双一对的滚落,却顾不得擦,只抖着唇瓣道:“卖掉赵氏的时候,也怎么不问老太太同不同意,处置周氏的时候爷怎么不问老太太同不同意,由着周氏把婢妾卖掉的时候,怎么没人问老太太同不同意,倒不如三爷光明磊落的说是看重红绫肚子里的孩子,这样说婢妾无话可说,可三爷偏偏用老太太的名头做借口,三爷,你真以为婢妾是傻的么?方才婢妾要喂姨奶奶吃药的时候,您是不是以为婢妾要下毒?呵……”春晓只觉眼前泪光模糊了一切,有个声音鼓燥着她将心里所有的不瞒和怨言都说出来,她伸手扒住龚炎则的袍摆,揪的死死的,咬着牙小声道:“婢妾若有毒药,就把自己毒死,何必叫你凭白污蔑了我!” 龚炎则听的愣住,将春晓拽过来,扮住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就见她两颊尽是泪水,竟打湿了衣领,眼神恍惚无焦距,嘴里呐呐的还在说着什么。 “晓儿!”龚炎则一惊,春晓自来有话憋在心里,是个别扭内向的性子,今日一口气说这许多已觉不妥,又听她语气凄厉,听的人极不舒服,但见这番形神,便知出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中邪 第16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中邪 龚炎则抱住春晓,春晓却两眼一翻,只露出眼白,嘴角诡异的翘起,声音极轻却又异常尖锐,“早该死的,怀着孽种还有脸活着,死吧……。” “春晓?!”龚炎则堂堂一个汉子,抱着春晓的手竟在发抖,摩挲的扯开春晓的衣领,将小叶钉玉佩拿出来看,就见玉佩上镶嵌固定小叶钉的地方微微顶起,小叶钉一端发黑,已经向外脱落。 果然有明堂! 龚炎则再不迟疑,朝外喊福泉,福泉出府办事并不在,福海应声:“三爷,什么事,小的在呢。” 一听福泉不在,龚炎则当即箍住春晓的身子,裹上披风,兜头罩脚的抱起来就往外去。 当初徐道长与龚炎则说了离魂的三种可能,只这种事书上轶事与民间传说多,并不为考据,是以徐道长也并不能确准该怎么来压制离魂,小叶钉只是惯常遇到的情况,若超出预想,也没有好的办法来解决,后来徐道长给了龚炎则一瓶供奉在黎山老母香案上的净水,用来驱邪镇魂。 龚炎则带回来后放在外书房的暗室中,暗室只福泉知道,如今福泉不在,只能将人带去了。 红绫还在明堂候着,但见三爷忽然急匆匆出来,忙起身,却是紧跟着走几步也只看到男人快步离开的背影。 她扶着门框站了会儿,又慢慢下了台基,一溜眼见思岚贼头贼脑的躲在一边,紧跟着夕秋等人也出了屋子,思岚故作忧虑道:“别是三爷管教不听,一气之下要把人卖了吧?” 夕秋等人一愣,心想:不能吧,三爷平日里有多宠溺姑娘,只要不是眼瞎都看得出来,怎么可能舍得卖掉? 红绫又说:“难不曾是没怀上孩子,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了?” 夕秋忍不住了,“姨奶奶能不能说点好的?我们姑娘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到底被思岚鼓动的没了底儿,抬步打算跟过去看看,吩咐思晨几个看好家,她去去就来。 思岚见红绫一双利眼看过来,根本不想与红绫打照面,低着头就跟上了夕秋,把夕秋弄的一愣,有些日子不见思岚,总感觉神出鬼没的。 两个一等大丫头走了,思晨几个面面相觑,瞅着红绫,只得道:“姨奶奶进屋歇着?” 红绫哼了声,道:“别以为这事儿就完了,少不得要你们姑娘给我个交代。”说是这样,却抬步朝院子外去了,不知在哪猫着的两个小丫头跟了上来,红绫瞅见了一人给一巴掌,打的两个小丫头咧着嘴,哭着回去的。 再说夕秋与思岚赶往外书房,就被福海拦在外头,书房门禁闭,也不知姑娘如何了。 福海从外头回来,虽看了一场热闹却不知道缘起何故,便问夕秋:“也不知姨奶奶今儿刮的哪阵邪风,跑来找姑娘的晦气。” 夕秋扭过头来,一提这事也是一肚子的火,道:“小暮被姨奶奶折磨个半死,昨儿傍晚接到咱们院子来,不知谁走漏风声,叫姨奶奶知晓,跑来要把小暮讨回去,却是东扯西扯的说了许多没影儿的事,把姑娘惹烦了,就这么比划了一下。”夕秋做了个伸直手臂的动作,奇怪道:“就把姨奶奶吓的犯了心悸的毛病。” 后头福海在门口也见到了,自是明白春晓这个动作代表什么,却不能顺着说下去,只撇开话头说旁的:“不知谁嘴没把门的胡沁,抓到了不能轻饶了。” 夕秋也点头,“正是,看来姑娘身边又该疏拢一下了。” 立着耳朵听声的思岚听见,耷拉着眉毛,大气不敢喘,生怕被人发现是她说漏了嘴。 也是她才从家里回来,并不知道红绫问小暮的情况是多大是事儿,当看到红绫杀人一般的架势冲去下院,也把她吓的不轻,当即躲了起来,后来忍不住想偷看,才攥了一手心的冷汗回来,就见红绫吃了闭门羹,跟个疯狗似的独个嚎叫。思岚这心里是又痛快又恐慌,到底是有把柄被攥在红绫手里,真是比吃屎还恶心难受。 书房里,龚炎则抱着春晓进入暗室,如果春晓清醒,看到暗室的摆设必定大感惊诧,只见迎面墙上挂着大幅地图,山脉河流驿站卫所这些军事重点标注的尤为清楚,另一面墙上是书架,累累账册塞的满满登登,中间长案上同样是账册纵横,一盏三头莲花铜座烛台淌满蜡油,预示着主人通宵达旦的处理公务。 龚炎则将人放到桌案后的椅子里,春晓此时已经有轻微抽搐,眼白翻的厉害,面部皮肤愈发青白,毛细血管透过近乎薄冰的皮肤慢慢布满整张脸,嗫喏的唇角也呈现出了紫红色。 龚炎则浓黑的眼深邃幽暗,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书架前将一沓账册取下来,却是匣子伪装成的,他打开盖子,那瓶徐道长给的净水正静置在里头,正要伸手拿出来,忽地脑后席来风声,他立时低下腰去,把瓷瓶握住,再向一旁腾挪,站直身转过来就见春晓一双白眼儿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举着手,手里拿的正是那烛台。 “晓儿,你做什么?”龚炎则下意识的问。 春晓并不回答,脑袋偏了偏,举着烛台刺过去。 叫龚炎则诧异的是,春晓出手又快又准,且有些功夫的路子,不敢轻视,全神贯注的挪转腾移起来,却并不想伤了春晓,一时制她不住,忽地桌子对角的账册被扫落,春晓转头就插了烛台过去,将账册戳个稀烂。 原是听声辩位,眼睛并不能看见。 龚炎则耐着性子观察了一阵,慢慢伸手摸到一本账册,忽地把手里的账册抛高,果然,春晓抬起头,把烛台打飞出去,正刺中那账册,同时龚炎则奔过去,把人抓住。 春晓疯了般扭转身子,力气奇大无比,龚炎则只得整个人压上去,一手扣住她的双手,随即把瓷瓶的塞儿叼掉,另一手拿着瓷瓶在春晓的双眼、鼻孔、嘴巴及两耳里都滴上净水,所谓七窍正对七魄。 再看春晓,似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很快萎靡不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态度 第16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态度 春晓再次醒来已经是隔天下午,龚炎则不在,屋子里空荡荡的,她仰着头躺在床上,动了动手,果然似断了骨节般酸疼,想着那日发生的一切,都不敢想,她竟然还能活过来。 夕秋端了温水进来,见春晓正睁着眼睛,吓了一跳,待见春晓眼珠子会动,还会眨眼睛,松了口气,随即喜道:“姑娘醒了,奴婢这就禀告三爷去。” “三爷在哪呢?”春晓轻轻扭头,脖子却因着被龚炎则死死按住过,疼到难以动作。 夕秋把帕子放在水盆里打湿,拧的半干,就要给春晓擦脸,春晓一动一下如同骨节要分崩离析,便由着夕秋侍候,擦完帕子拿走的时候,春晓看见帕子几乎都黑了,不由一怔,道:“我脸上很脏吗?拿镜子来我看看。” 夕秋把帕子丢进水盆里,到梳妆台取了镜子过来,擎着照春晓的脸,春晓就见镜子里的自己虽还是那般模样,眼耳口鼻唇上却有黑色油渍,像是在哪蹭上去的。便道:“再擦擦,怎么这么脏。” “三爷说无碍的,姑娘这个病有个几日就好了,若不舒坦就勤擦擦脸,奴婢今儿都给您擦五六回了。”夕秋不甚在意的说道。 春晓直挺挺的躺着,猜想是最后龚炎则在她七窍上点的水有关,回头问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如今动一下要命的疼,那便不动了吧,任凭夕秋摆弄。 “你们姑娘醒了么?”门外有人问话,外头思瑶在西次间做针线,起身但见是老太太屋里的佳玉,忙笑着道:“佳玉姐姐怎么有空过来,快进屋坐,外头冷吧,这么远的路怎么没带个汤婆子暖手。” 佳玉语气淡淡的:“乘软轿过来的,冷不到哪去,姑娘起了么?” 思瑶便说:“姐姐坐一刻,我进去瞧瞧。” 思瑶才要进屋,夕秋掀开帘子看过来,道:“姑娘醒了,但起不来身,请佳玉姑娘有话进来说。” 佳玉眯了眯眼睛,嘴边似笑非笑的点了头,进屋去。 “快请坐。”夕秋等佳玉给春晓见礼后,请佳玉上座。 春晓与佳玉曾有一点小摩擦,也就是上一回茜娘闹事,佳玉奉命来叫请春晓去明松堂,言语神色间有些不喜,倒也没别的,后来佳玉与茜娘动了手,为了给庞胜雪一个交代,罚佳玉去洗衣房做了一个月洗衣女,大冬天的,也吃了些苦头,这是日子满了回去明松堂了。 前两日给老太太请安,佳玉就在,看着比以前懂事沉稳许多。 春晓微笑着道:“不知是不是老太太有吩咐。” 佳玉点头,声音淡漠道:“老太太说上一回绿曼假借菩萨名头行大恶之事,是污了菩萨的慈悲善行,叫姑娘再重头抄写经文,因赶着年前就要化给菩萨做福德,近些日子姑娘就别出去走动了,专心抄经,修身养性。对姑娘也是好事。”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春晓艰难的扭动脖子,从佳玉的态度与老太太的吩咐上看,老太太对自己似有不满,倒不知哪里做错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事端 第17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事端 佳玉走后,夕秋忙叫人去打听怎么回事,不一时朝阳跑回来,吃了口温茶道:“明松堂里没什么事,我怕是姨奶奶作怪,又去了趟那里,听个小丫头说,姨奶奶自打从咱们这回去也没出过屋,今早上云师太去化缘,似与姨奶奶闹了起来,上云出来时衣摆都歪了,直奔明松堂与老太太诉苦,后头走的时候,老太太打赏了不少好东西,说是添作香油,不知被上云扣下多少。” 夕秋奇怪道:“上云不是与姨奶奶私交甚好么,怎么会闹的这样厉害,竟动手扯了衣裳。” 朝阳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看春晓,春晓在夕秋与思瑶的帮助下翻了个身,如今侧躺着对着她们,闻言也想不明白,自言自语道:“起初红绫拿上云当枪使,迫使我从冬晴园搬来下院,后来若不是三爷回来差点又被她撵出府去,可想两人不是泛泛之交。” “姑娘说的是……。”夕秋也跟着点头,朝阳抓起个圆圆的苹果放在唇齿间清脆的啃起来,夹或随口道:“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有什么难的,收买个贴身丫头就什么都知道了。”说完自己先愣了愣,道:“前儿姨奶奶过来闹还不是因着发觉小暮姐姐的事啊,也不知谁说走了嘴,不然小暮姐姐全没动静的就家去了。如今院子里都议论说她背主,别提多揪心,幸好三爷准了小暮干娘拿银子来赎人。” 春晓愣了愣,“小暮出府了?”但见几个丫头都点头,她心里便涌上许多感慨,若是半年前三爷抬抬手也叫舅舅赎她出去,如今会是怎样一份光景呢。总不会是躺在锦缎上听太师府这样高门的老祖宗吩咐她抄经才是。 思瑶忽然道:“姨奶奶昨儿走时身边的两个丫头都挨了打,与姨奶奶都不亲近,咱们是不是……套套近乎?” 朝阳一听来了精神,几口吃掉将苹果吃出个核来,紧着道:“我去我去!”与春晓道:“奴婢与她们年纪相仿,就当是寻个玩伴了。” 春晓沉吟道:“好,小心些,姨奶奶那个人,手段过于阴毒了些。” 朝阳应下,夕秋往她荷包里抓了几块冰糖、芝麻糖,另一个荷包里放了五香瓜子,朝阳蹦蹦跳跳的去了。 春晓躺了一阵,叫夕秋与思瑶帮她再翻个身,想了想道:“去请月盈姐姐来,我总觉得不放心。”才这样说,有个小丫头跑进来,该是跑了远路的,脸蛋上被寒风吹的通红,进来草草请安,就与春晓道:“月盈叫奴婢悄悄给姑娘说个事儿,老太太已经知道姑娘没怀上,正伤心呢,三爷又护送几位大人进京了,最快明晚才能回来,叫姑娘留心,完事先顺着老太太,等三爷回来做主。” 春晓恍然,原来如此。 夕秋面色一黯,与思瑶互相看了眼,都没作声。 “姑娘!”思晨白着脸慌慌张张的进来,道:“姑娘,秋葵哑了!” “怎么回事?”春晓下意识的起身,身上骨节吱吱嘎嘎作响,把她疼的当即冒了一层冷汗,夕秋忙过来扶她,春晓急不可待的问思晨:“秋葵不是家去了么?谁来报的信儿,什么时候发现哑了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想不透 第17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想不透 思晨道:“秋葵老子娘都跟着二老爷一家去了京城,府外头只一个大舅舅,恰这两日秋葵的大表姐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秋葵,她大舅舅就与月盈姐姐提了提,暂且住到屏门旁的耳房里,挨着外书房,进出郎中也方便,也不会惊扰到姑娘。” “是这么回事。”夕秋也是知道的,忙应声。 思晨点点头,歇了口气接着道:“秋葵这顿板子被打的不轻,身子一直发热,昨儿晚上才退,钱妈妈做了清润补气的百合粥给秋葵,勉强吃了一小碗,才刚刚好一些就说要见姑娘有话说,奴婢叫她等等,哪曾想今儿去见她,就说不得话了。奴婢问了,一应吃食都是灶上钱妈妈做的,未假手于人,身边侍候的人是秋葵大舅舅找来的,也是知根知底的,确实不知如何被害的。才去请了马郎中,也不知能不能治的好了。” 屋里几人静了静,春晓沉吟道:“查查,还有谁去秋葵那里探病。” “是。”思晨马不停蹄的出了屋子。 思瑶倒了碗冰糖梨汁水端过来,边侍候春晓边道:“昨儿夕秋姐姐还说,咱们院子也该梳拢一番了,把那眼皮子钱的,随便给点好处就嘴巴就把不住门的撵出去,谁家关门过日子还得天天防着有人抽冷子就来闹一回的。” 春晓点点头,吃了几口梨汁,道:“这事你们都上点心,与月盈姐姐看着来。” 两个丫头应了,春晓慢慢平躺下来:“红绫的手伸的够长,咱们院子里风吹草动都知道,跟按了双眼睛似的……。” 夕秋给春晓掖被角的手顿下来,抬起脸,“奴婢瞧着她似有些变化,就是……就是……”忽地看到春晓脸上又有脏东西浮上来,灵光一闪,道:“她的脸,脸上没匀粉也没描眉画目,什么时候不爱这些了?倒似咱们姑娘这般淡雅了。” “管她这些,总归是三爷也不去她那里。”思瑶不在意的道。 春晓若有所思,细细回想红绫前儿过来,穿的并杭月青的素绸夹棉褂儿,下头是粉黄色的挑线裙,领子上戴了个银玳瑁,梳的简单的发髻,只插戴了两三样头饰,当时她拍门,手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戴。若不是掐腰骂街的架势,倒真有几分素雅的娴静之美。 从认识红绫开始,春晓也慢慢品出味儿来,红绫从不无的放矢,但有改变,必然有心机在里头。 可任春晓怎么想,也想不曾想到红绫是学她,要做个出水芙蓉,叫三爷喜爱。 春晓想不通,慢慢困倦上头,夕秋与思瑶又特意放轻了手脚,屋子里安静,不一时便睡过去。 等再醒来,天色已然昏暗,她动了动胳膊,就听思晨道:“姑娘醒了。”一时锦帐被撩起,思瑶端了水进来,先放到洗簌架上,过去把蜡烛引亮,罩上纱罩。 眼前亮堂不少,虽还觉得浑身都痛,却是叫两个丫头帮忙坐了起来,擦了脸,但见帕子没有之前脏了,稍稍定了心,看来确实只是一时的。 思瑶端了洗漱的东西出去,思晨走过来低声道:“奴婢查了往秋葵那去的人,却是没什么,原是秋葵大舅舅怕秋葵出事,那两个侍候的丫头都是拿眼儿紧盯着,除去奴婢和夕秋姐姐去过两回,另外就只有思岚从那路过。” “路过?” “思岚的风寒才好,从家回来时图方便,走的外书房的月洞门,路过秋葵的住处。” “我看就是她干的!”夕秋前头走,后头跟着朝阳,朝阳冷着小脸说道。 春晓与思晨同时看过去,朝阳道:“那日就是思岚与姨奶奶说的小暮姐姐的事儿,她既然能向姨奶奶告密,谁知道会不会替姨奶奶去害秋葵。” 春晓轻轻皱眉,看向夕秋,夕秋思量着道:“也不好说,思岚的性子是捻酸掐尖的,却不似会害人。奴婢曾看她用手帕兜着点心碎渣给后房的一些野猫吃,该是心软的人。” “什么心软,就是她。”朝阳还是一口咬定,“思岚一心要嫁高门,曾背地里说跟着姑娘不够体面,显见是个眼皮子浅的,为了她自己,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春晓是知道思岚娘在给思岚说亲的,当初自己差点被抬姨娘,思岚比自己还高兴,显见是十分期盼的,后头落了空,她从茜娘那里回来便侍候的不甚上心了。春晓早知她心不在认真做事上,也懒得管。难道真是思岚? 思晨忽地道:“不是思岚,奴婢才想起来,海哥儿与奴婢说亲眼见思岚只是路过,并不曾进到秋葵屋里去。” 几人一下都松了口气,谁也不希望姑娘身边侍候的人出问题,可随即又都迷惑,到底是谁呢? …… 红绫屋里,思岚接过红绫塞她手里的一支簪子,哭着脸不知说什么好。 “如今小暮背主,丧家之犬般出了府去,再不会有人信她说的‘污蔑’我的话,我唯一担心便只有秋葵,幸得你帮我把秋葵的嗓子毒哑,这簪子你先收着,你再想办法把那小贱人的手弄残了,我还有重赏!”红绫拍着思岚的肩膀笑的慈爱。 思岚几度张嘴,想说什么,可到底要怎么说,她也不知道了。 头晌她揣着那包毒药,在家里徘徊踌躇,她娘只撵她出去,嘱咐她给秋葵下一点点药把红绫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她也是这么想的,哪里想到,灶上钱婆子一双眼睛盯的极紧,她没找到机会下手,后来去了秋葵的住处,正赶上侍候秋葵的两个丫头都不在,她溜进去,哆哆嗦嗦的在拨开茶壶盖,才打开药包就听到有人回来的脚步声,吓的把药团了团缩进袖子里,随后硬着头皮出去,正与侍候的丫头走个碰头,那丫头却什么都没问,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边上走过去。 到现在也不明白,明明没把药撒进去,秋葵的嗓子如何就哑了? 还有那丫头,眼睛瞎了?屋里进了陌生人不知道问一下? 更奇怪的是,思晨找她头上问她是不是去过秋葵的住处,福海竟张口就说见她路过,不曾进去过。 思岚想破脑子也想不透,仰着头看着红绫,真真儿不知从何说起,但听红绫要她弄残秋葵的一只手臂,思岚立时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奴婢胆子都要吓破了,姨奶奶饶了奴婢吧,真不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主动认错 第17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主动认错 “怎么不成?一做生二做熟,这种事说白了和穿衣吃饭也没多大分别,你只当寻常便没什么。”红绫笃信思岚不敢不听她的话,勉励了几句,又威吓道:“如今秋葵的嗓子是你毒哑的,你想收手也晚了。” 思岚闻听,果真萎靡在地,半晌才呆愣着点头,红绫亲自把塞到思岚手里的簪子插在她发间,笑的亲切:“瞧,花儿一样的年纪,戴着多俊儿。” 临出门时,思岚突然问红绫:“姨奶奶,不知小暮和秋葵在外头造谣说了什么?” 红绫眼底微光一闪,站起身,慢慢的走到思岚跟前,语气极轻的道:“她们说……绿曼死的冤。” 思岚从红绫处出来,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天边一抹残阳照的影壁发红,她想着红绫说的那句话,‘绿曼死的怨。’为什么这么说?绿曼不是暴毙么?若说绿曼死的冤……谁死不冤? “不冤……冤……”思岚猛地顿住脚,惊的回头,心怦怦乱跳起来,难不成是说:该死的那个人是红绫! 思岚脑袋跟炸锅了似的,耳畔嗡嗡作响,拎起裙角就往前跑,寒风刮着面颊,发髻也跑散了,头上的珠花簪子扑棱着发出杂乱的声音,她一把拿下红绫给的簪子,扬手就想扔了,只才要这么做又顿住,攥在手里,脚下加快,直接家去了。 哪曾想才到家,思岚娘就把她拦住,拽着往府里去,思岚急道:“娘,我不回去,你和三爷说说,叫我回家吧,我不要在府里当差了,姨奶奶不是好惹的。” 思岚娘道:“娘是三爷的养娘,是奴才,不是亲娘,不是府里的老太太。若是说什么三爷听什么,你还用侍候人,早嫁个如意郎君了。如今你只乖乖的去给春晓姑娘磕头认错,娘陪着你去,想姑娘看在三爷的面上不会如何。” “什么!”思岚大惊失色,尖着嗓子道:“姑娘知道我给秋葵……” “喊什么!”思岚娘一把捂住闺女的嘴,左右看了看,“你疯了,喊这么大声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做的事!” “呜呜……”思岚呜咽两声,把她娘的手扒开,喘着气道:“不是您说叫我给姑娘认错去,娘,你送我走吧,走的远远的,大哥不是在京城做木匠活,我去投奔大哥。” 思岚娘打断她,恼怒道:“不许你去连累你大哥!” “娘!……” 思岚娘扯住狠劲跺脚的闺女,拉到近前低声道:“你急什么?前儿姨奶奶与姑娘大闹了一回,姑娘回过神来能不查一下是谁走漏了小暮的消息么,查到你头上,作准了你与姨奶奶胡乱说话,如今姑娘叫你去,也是寻常,你便这样说……”她娘贴着思岚耳朵边细细嘱咐。 事有轻重缓急,思岚只好先硬着头皮回去领罪。 东屋里,春晓靠着引枕在炕上,但见思岚进屋就跪到地上,磕头道:“姑娘,奴婢错了,都怪奴婢嘴快,给姑娘惹了麻烦,姑娘千万别生气伤了身子,怎么罚奴婢都行。” 思岚面如死灰,说话打颤,再抬头,额头冒了一层冷汗,春晓眯了眯眼睛,问:“你犯了什么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发现 第17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发现 “姨奶奶将奴婢叫去,问奴婢小暮姐姐的病如何了,嗓子还好么?奴婢才从家回来,以为姨奶奶是关心小暮姐姐,就说小暮姐姐看起来还好,嗓子也没大碍,随后姨奶奶就冲了出去,后来见姨奶奶来咱们院里闹事,才知道稀里糊涂说错了话,奴婢真不是有意的,求姑娘责罚。”思晨将头深深抵在地上,哆嗦着嘴唇道。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春晓抬头与夕秋互相看了看,一旁立着的朝阳忍不住冷笑:“怎么姨奶奶旁人不问,只喊了你去?再有,小暮姐姐来咱们院子养病,你就没多想想为什么,姨奶奶问了你便说,你到底是谁的婢子?” 朝阳声音清脆,落地滚珠似的,把思岚问的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嗫喏道:“就,就有一回在园子里遇到姨奶奶,她身边没有丫头侍候,奴婢就扶着她回院子,姨奶奶说奴婢乖巧懂事,赏奴婢一根簪子,后来也叫奴婢过去说些闲话,赏些吃食和小玩意,奴婢觉着都不贵重,也没当回事,那日叫奴婢过去问话,奴婢以为寻常,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奴婢本就蠢笨,如今惹了祸,求姑娘责罚,还有,奴婢想领了罚以后就出府去,求姑娘成全。” 众人一愣,思岚竟是自请求去! 春晓原本听着思岚说的已经信了,但听她要走,不禁眯起了眼睛,是什么原因让个爱慕虚荣的人离了富贵乡,且是急不可待的要离开? “你要走?”春晓一字一顿的问? 思岚不敢抬头,绷紧了后脊骨,感觉到春晓的问话如有重量,压的她喘不上气来。 春晓扭过头,不再看她,淡淡道:“你是三爷领来的,要留要走与三爷说就是了。至于惩罚……”眼看着思岚身子抖了一下,春晓叹气道:“也等三爷回来后再说。”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思岚做了这样的错事姑娘却轻轻代过,什么都是等三爷回来,还不是看在她娘是三爷的养娘份上,真是便宜她了! 思岚忙磕头谢恩,匍匐在地上半晌不曾起身。 思岚出去后,朝阳撅着嘴回来,哼道:“情分也不是这样用的,思岚娘有这样的闺女再厚的情分怕是也有磨薄的一天,到时真有事要求三爷反而张不开口了。” 思晨笑道:“没曾想你还懂这些,我们的小丫头长大了。” “我比许多人都懂的多。”朝阳斜着眼睛横了眼窗户外头,此时窗子半开着,能看见思岚与她娘在门口与夕秋道谢,思岚娘讨好的笑着,虽看不清夕秋的表情,但看那母女俩尴尬的神色,夕秋该是敷衍了事。 也是,要不是思岚惹来了红绫打闹一场,夕秋也不会被红绫扇一耳光,能对这对母女笑才怪。 送走思岚母女,夕秋回屋,朝阳打抱不平的叨咕着,但见春晓静静的并不说话,似在想着什么,便与朝阳几个退了出去。 春晓确实是在思考,思岚想要出府,显然是怕了,什么比富贵重要,命!她是怕没命!所以急着出府。但这里却有福海的影子,福海是说思岚只是路过秋葵的住处,是真实的,还是福海在包庇思岚? 福海是三爷的心腹亲信,除非有三爷的命令,否则亦福海每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做派,是不可能帮个小丫头说话的。 三爷在红绫这件事上,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她没冒然处置思岚,就是还看不透龚炎则的想法,看来要等人回来当面问了。 再说思岚母女出了下院,思岚拍着胸口道:“可算糊弄过去了,可是,娘,三爷不似个好糊弄的,怎么办?” 思岚娘却是琢磨着春晓对思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举动,难道说春晓也知道三爷的用意,是让思岚将计就计? 那可不得了!两人合起伙来对付红绫,先不说红绫到底错哪了,只说三爷与春晓的这种亲密,比之有些正经夫妻还要贴心,看来,这位俞姑娘的造化在后头呢。 “可惜了……”思岚娘长长叹了口气,瞅着闺女犯愁的模样,只恨闺女眼界窄,不然跟着俞姑娘,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如今虽说给三爷办事是在补救,却是事涉隐秘,成与不成闺女都得不了什么好去,真是可惜了! “哎呀娘!”思岚忽地大叫,把思岚娘吓的脸都白了,忙问怎么了,思岚便把红绫威胁她弄残秋葵右手的事说,她娘纳闷:“干嘛要大费周章的弄残一只手呢?” “听说秋葵识字,该是姨奶奶怕她嘴说不得,用手写的。”说完一愣,惊道:“姨奶奶竟是又叫你去?”等思岚点头,思岚娘受不住了,道:“你先家去,娘有事出去一趟。”要去找福海报信儿。 福海听罢叫思岚娘稍安勿躁,去见秋葵,不得不说秋葵是个惯于演戏的,之前为了逃避危险,在红绫眼皮底下装病,这回逃出来,秋葵主动与福海表态,配合思岚演一出戏给红绫看。 福海说完,秋葵冷冷一笑:“姨奶奶已然歹毒成这样,这回扳不倒她,以后的日子就别想过踏实了,我宁可真的费了这只手……” “那倒不必。”开什么玩笑,秋葵大舅舅也是个有本事的,福海可不想得罪了,思前想后道:“还是假模假样的做出样子来。” 秋葵绷着脸,咬牙点头:“我听海哥哥的。” …… 鸢露苑里,红绫并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她得报应,她还在这里精打细算的合计着如何投更多的钱给那个大盐商,之前她投了三千二百两银子,是全部家当,上云来了却说只投了三千两进去,二百两给了卢正宁的外室做中介之资,可把她心疼的要命。 因上云之前没提中介费的事,红绫自然不依,与上云吵了起来,吵的上云无法,只说这二百自有人填补上,就出了她的院子去见老太太,听说上云在老太太那里得了赏赐,看来又不知胡说什么哄的老太太高兴了。 要说佩服,红绫也只佩服上云这张嘴! “不行,二百两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是要上云说个准话才好。”红绫推开算盘,越想越不舍,站起身叫小丫头过来,吩咐道:“你天亮就出门,往上云庵去一趟。”随手抽了花笺写好,装到信封里,封好蜡口,交给小丫头。 翌日小丫头将信揣好,找月盈领出府的牌子,月盈细细的问了,小丫头并没隐瞒,将信拿出来给月盈看了看,月盈见有蜡封,不动声色还了回去。 而后急匆匆的去见福海,如今三爷、福泉都不在府里,只得福海拿主意,福海敲着桌子想了一回,站起身,朝外去了。 那小丫头领了牌子才要出府,听有人喊她名字,转身见是在外院做洒扫的同乡,问她何时,同乡拿出个罕见的桃子来,小声道:“这是祠堂里供奉给老祖宗的,方才换了一批新鲜的,我就把原先的收了,你尝尝,可甜了。” 大冬天的桃子可是稀罕物,小丫头喜的不行,到底年纪小,忍不住嘴馋就吃上了,待一个桃子下去,人也昏昏沉沉的,眼前发虚,忽地天地颠倒,倒地睡了。 同乡把她怀里的信翻出来交到藏在一旁的福海手里,福海看了看那蜡封,不屑的笑了笑,早有准备的进了屋子,屋子里有蜡烛、刀片和印泥,小心的将蜡封挑开,抽出信笺,但见上头只一排字,是叫上云还她二百两银子,具体没说银子是什么来头,也想不通上云那只铁公鸡如何欠下的外债。 福海翻覆看了看,知这是红绫私事,不与自己要查的事相关,便又重新把蜡封封好,这种手艺在三爷身边的都会用,福海用的还是烂的,福泉若在,可以纹丝合缝的不叫人看出丁点动过的破绽。 福海但见无用便走了,那同乡把小丫头用清水喷醒,拉她起身,装出着急的样子,“你怎么晕过去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巷子口看郎中。” 小丫头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忽地摸了下胸口,该是担心信笺有失,放心后,懵头懵脑道:“我也不知道,许是太贪晚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又与同乡道谢又告辞,两人辞别。 小丫头也不知自己刚才怎么了,但见天色大亮,不敢耽误,直奔府门去。 不想都要上轿子了,红绫打发人叫她回去,原是红绫觉得把上云得罪狠了影响投资,如今毕竟是上云拉扯她,不好闹僵。小丫头无法,又回来见红绫。 红绫把信要回来,只扫了一眼便放到桌子上,回头叫丫头摆饭。 如今她大着肚子,吃的是别人的两份,灶上特意做的五样主食随她选,却因合胃口吃了大半,又喝了一盏汤,酒足饭饱的在院子里绕了几圈,转的泪了回房吃茶解乏,忽地就瞥见自己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信笺似有人动过。 她走过去把信笺拿起来细细的看,忽地眸光一动,轻轻摸着那蜡封,想起福泉、福海曾在三爷跟前夸海口能蜡封糊弄过去,做个障眼法。 红绫举起信封,渐渐脸色阴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咳咳 第17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咳咳 小丫头被红绫叫跟前,细细问了她出府前做了什么,竟是从起床洗漱讲起,小丫头怕红绫骂她贪吃,不敢说吃了同乡一个桃子,只红绫精明,小丫头用时对不上,便哄着给了盒口脂,小丫头见红绫和颜悦色的,又眼馋那盒口脂,最后还是说了。 红绫当即就甩了个耳刮子过去,把小丫头打的嘴角出血,半面牙齿松动,扑在地上大哭。 “还有脸哭?不想想祠堂里供奉的东西怎么轮到你那个同乡去收,不过是个洒扫的,她有多大的脸面吃祖宗的供品!”还有句话红绫没说,若没福海指使,哪个敢把供品收走?听说那桃子是往朝廷送的贡品,近些日子有官员寻三爷办事,特意送来孝敬,就是老太太那里也不过分得一小篓,春晓再受宠也没得,怎么就抡到一个洒扫的小丫头了! 红绫气的心肺都要炸了,咬牙切齿道:“竟都是冲着我来了,小贱人,把福海那个马屁精也收拢了,本事不小,素日里我倒是小瞧了她!”心里想:如今人证物证全没有,冲我来能如何?还不是干瞪眼瞎蹦达。只任个小贱人施为也是把我看扁了,合该使些手段叫她知道厉害。 红绫狠狠揪了把汗巾子,脸上露出狠色,把小丫头吓的哭声都小了,但没一会儿,见红绫又现出迟疑来。 原是红绫又想,春晓正受宠,此时动手并不稳妥,何况春晓与周氏、赵氏不同。周氏看不清自己为妾的身份,以为与三爷两情相悦,若不是太师府门第高,该是被明媒正娶的,手里贪权也是为了彰显地位;而赵氏反而是个十分清楚自己位置的人,所以赵氏贪财,且是风月场出来的,在那种地方养了多年,胆大贪欢,敢在三爷眼皮子底下与五爷勾缠。 周氏、赵氏都有破绽可循,春晓呢? 贪财?听思岚说,三爷给的赏赐和月银都是随手叫丫头处置,并不盯着,也从不与三爷提说要什么东西。 贪欢?只有三爷哄着缠着的时候,鲜少见春晓主动寻三爷,更别说做些汤汤水水送去外书房献媚,思岚还说,即便是给三爷做些针线活计,还是三爷三番两次暗示,春晓才动的手。 不贪财、不贪欢,院子的管事也是先头有绿曼,如今有月盈,又不见贪权,倒不好办了。 红绫蹙起眉尖,慢慢在屋里踱着步子,走到小丫头跟前,顿住脚,在小丫头惊恐的目光中呐呐道:“如此纯良的女子,是不是该受些冤屈?”小丫头也不知她说的什么,因害怕,下意识的点头,口中应是。 红绫阴冷的勾唇,拍了拍那丫头的脸蛋,道:“即是知错就起来吧,只还要罚你三个月月银,你可服气?” 小丫头敢说不服? 红绫转过身去,款款躺到美人榻上,叫小丫头倒茶,小丫头爬起来身子还在抽搭,端着茶碗都有些不稳,红绫移开目光,心想:打碎这只碗,再赔给我十两银子,也不错。看来开源节流,开源不行,节流是必行的了,熬过这一段,待盐商的连本再三分利回来,她也大方些,赏小丫头几朵宫花戴。 小丫头战战兢兢,却是没弄碎茶碗,红绫见状伸脚过去,但听啪嚓一声,这才满意。 …… 这一夜北风呼啸,漫天漫地大雪纷飞,京城一片银装素裹,许多世家女子趁雪赏梅,龚炎则立在全福客栈的楼上,推开窗子看着眼前的景致,却无一丝一毫欣赏的兴致,不一时,但听福泉来报:“雪太大了,江上开不出船道,官道也行不通。” “找人开道。” 福泉抬头瞅了眼三爷冷淡的眉眼,忙应下,却道:“即便是边行边叫人开道,可也得四五日。” 龚炎则只张望着外头,宽敞的街面上行来一架马车,到客栈楼下停住,车上有小厮下来,搬了脚凳放好,绿尼车帘子由里头被掀开,露出个白头粉面的少年来,他先是仰头看了看,转头说了什么,随后下了马车,再伸手,扶着满身红裳的女子下来,极温柔小心,但见那女子嘴角带着笑,道:“咱们就住这?”说着仰头看招牌,忽地笑容一僵。 龚炎则见胡六娘原本一脸得意的笑,此时见了他,变了脸色,便淡淡颔首,离开窗口。 转过身来与福泉道:“那就多找些人来,价钱给高一些,如今快到年根儿底下,好多人乐不得赚这份钱。叫他们白日里开路,咱们晚上就动身。” 福泉应下后离开。 龚炎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深邃的眼底幽幽暗暗,想着自己这趟进京,名头是送几位大人,实则是要寻徐道长提到的那个人,“若论道法高深,还得是静远师叔,传闻师叔能叫死人复生,所制符录出神入化,能请仙家驻步,能叫鬼神回头,另有一样法器,名为棕扇,但在手里一挥,便能返魂。先不说传闻是否属实,可以肯定的是,师叔确有我等平庸之辈不及的玄机。若是能找到他,想必离魂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早前便已令人带着鹰隼四下寻觅了,前两日正巧有消息传回,静远此人在京城西三十里的褚家村停留过,又是春晓出邪,净水尽用了,如今看着没事儿人一样,也不知是否就稳妥了,日后又会不会再有变故,这才刻不容缓的寻了来,哪知村民倒是说有这么个人,却是死了五六十年了。 龚炎则已经写了信给徐道长告之,只世间没了静远,不知还有谁有这奇门的本事。 “三爷,在么?”龚炎则思绪被打断,问了声谁。 外头人道:“在下许敬州,我家帮主请三爷移步花厅吃茶。” 是胡六娘来请。龚炎则并无兴致吃茶,更没兴致与胡六娘胡搅蛮缠,便走过去把门打开,见正是那白面少年,道:“来的不巧,我正要出门办事,麻烦许公子代为谢谢你们帮主的好意,失陪了。”说罢果真从屋子里出来,关上门,招呼随从离开。 许敬州立在原地愣了下,随即撇嘴,乐不得少个人竞争帮主丈夫的位置,甩袖子回话给胡六儿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窃喜 第17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窃喜 再说胡六儿可真没想到在京城碰见龚炎则,冰天雪地的,龚三爷不正该在温柔窝里吃酒作乐么?许敬州回来说三爷出去办事,她便冷哼了声,“找几个机灵的小伙计来,我有事吩咐。” 许敬州又下楼喊小伙计上来,就听胡六儿与那小伙计道:“跟着先头下楼的那位爷,看他去哪了?”随后对许敬州使了个眼色,许敬州掏出二两银子丢给那小伙计。 小伙计麻溜的把银子揣好,道:“您是说龚三爷吧,小的这就去。” 许敬州瞅着那活计驾轻就熟的跑了,试探道:“那位爷是这里的熟客,你要小伙计去跟踪,知道了只怕不好吧。” 胡六儿噗地嗤笑:“你道那位爷是哪个?他可是跺一跺脚半个大周朝都要颤一颤的龚三爷,老太师的嫡孙,京城里多少人要看他脸色吃饭的,可笑你竟不认得他!” 许敬州被奚落的满脸通红,心道:若我是老太师的孙子,比他还威风呢,还不是人穷志短,才在这里受个男人婆的气。虽心里腹诽,到底不敢呛声。 胡六儿瞧不上,冷冷睨了眼这个没骨气的男人,站起身回了里屋。 胡六儿以为龚炎则是去逛私yao子,或是养了外室在京城,再不然也是与几个采花的朋友风花雪月去了,哪里晓得龚炎则只带着随从在街上闲逛,看见什么小玩意便买下来,此处地处京城外郊,再有三里地就能进城,所以能买的东西也不多,还都寻常,龚炎则却似有滋有味,在街角碰见个给绣坊送棉花的,他把一车棉花、鹅绒都买了下来,把跟去的几个随从都看傻了,也不知这位爷要干嘛。 可算到了中午,随便找了小酒馆吃饭,点的尽是二碗盛的荤菜,龚炎则吃了少许的酒,又叫掌柜的打满一水囊的酒,与随从道:“都带上酒,咱们赶夜路,别禁不得风吹。” 随从跟着龚炎则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识过,一个个嘻嘻哈哈的也都听话的装了酒囊。 一晃的功夫就到了傍晚,龚炎则回客栈收拾东西,很快就要出门启程,胡六儿再没叫许敬州传话,直接堵在了门口。 龚炎则撩了下眼皮,露出客套的笑来:“胡帮主有事?” “没事就不许找你吗?”胡六儿一双眼儿闪闪烁烁往他身上瞧,但见龚炎则身穿胶青色团领缎子长袍,青莲嵌宝腰带,银冠蓝宝石梳发,一张脸俊美非凡,披的镶银灰鼠毛玄色海棠兜帽,脸上那一团和气的买卖人笑容,刺的她眼发花。 “我有事。”龚炎则依旧笑着,错身道:“少陪了。” 大氅却被扯住,忽地腰上一软,贴上人来,龚炎则的脸蓦地就沉了下来,就听胡六儿娇柔的说:“帮里张罗着要给我找夫婿,可我心里只有你,原本我们就是因误会分开,如今还有什么说不清的?三爷怎能如此狠心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 “放手!”龚炎则声线极冷的道。 “不,我怕我放开,你又不理我了。”胡六儿不仅没放开,反而箍紧了双臂,就感觉到一只大手覆盖在自己手上,果然还是舍不得,不由心中窃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香亲 第17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香亲 那大手却把她的手腕用力一扯,胡六儿吃不消,哎呦叫着摔到一旁的门板上,随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 龚炎则冷的叫人发颤,“这是最后一次,再敢造次,爷要你的命。” 胡六儿惊恐的完全说不出话来,龚三爷的话没人敢不信,即是说了必然不敢挑衅,可,为什么是对她? 胡六儿在龚炎则背后尖叫:“是不是因着那个女人你才这样对我!三爷,她不过是个玩物,玩物!” 龚炎则顿下脚,回头,忽地扳动袖箭,胡六儿倒瞅一口冷气,身子就往一旁躲,却是,只闻其声未见箭,可这足以将人吓个半死。 龚炎则转身离开,胡六儿似听他说什么‘倒是好用’,只她不知道春晓曾这样吓唬过红绫,要是知道只怕更气恼,即是现在也已经气的两眼通红。暗暗发誓: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龚炎则下楼上马,领着一众随从风驰电掣的去了。 荒郊野外,风吹来没个挡头,脸上犹如刮着刀子,龚炎则头戴兜帽,身后飞扬着玄色大氅,驰在前头,忽地就听身后有急迫的车轮声,他回头望了望,一旁的随从立时去调转马头去探查情况。 不一时回来禀告:“是往南边的商队,见咱们走的这条路铲了雪,就跟了来,才与小的说,可付一些工费。” 龚炎则道:“随他们。”说罢拍马身,向前赶路。 雪夜,道路被雪晃的极亮,又有工人开路,马在平坦的路上驰骋的顺遂,到天亮正好见到村庄,龚炎则领着人进村休整。后头的商队在午后也赶了来,却不是一支商队,断断续续十来支,原都是急着赶路的,见有路平坦渐渐聚在一处。 闲话少叙。三天后半夜,龚炎则骑马在城门下递出腰牌,城门守卫连忙放行。 回到府里,龚炎则直接进了下院,值夜的丫头见识三爷回来了,忙张罗热水热茶,一时院子亮起灯笼,起居室里忙碌起来,已经去歇下的丫头也都穿上衣裳草草拢了头发出来帮忙,倒比白日还有人气。 龚炎则进屋就见春晓披着衣裳,一手拢着头发,急着下床,思瑶正要给她穿鞋,春晓却道:“不要弄了,三爷该进屋了……”一抬头,正见龚炎则立在门口,两人视线相对,春晓的眼眶霎时微红。 龚炎则也有种几日不见如隔春秋的怅然,如今见了才觉心口发涨,有股子酸酸软软的滋味蔓延开来。 “真是个磨人的妖精。”嘴上说着走了过去,拉住她的手到近前,道:“瞅着气色还好,都大好了?” 春晓抽了汗巾子擦泪,点头哽咽:“没大碍了。您怎么去了这么些天,不是说隔天晚上就能回来么。”说着倒了碗茶送到龚炎则手边。 龚炎则吃了几口,放下茶碗道:“雪下的大了,逗留了几日。”目光促狭的看着她,“可是想爷了?” 春晓还红着眼圈,一听脸就红了,双眸潋滟,面若桃李,可把三爷稀罕的没着,伸手抱住,香亲了一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温馨 第17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温馨 两人温存着躺在一处,春晓满面潮红,悄悄喘匀气息,问道:“婢妾那日中邪,您用的什么法子?” 龚炎则搂着她的手臂便说:“也是之前徐道长教给我的,幸好有用。你如今真的无碍了么?万不可瞒着爷。” 春晓想这几日除了筋骨皮肉还有些酸疼,倒也没有别的不舒服,摇摇头,但听龚炎则转头问起当日她如何就着了魔,想了想道:“在那之前婢妾便总觉心有不平,常常些许小事也不能释怀,一头自己劝自己,一头又自己气自己,不过几日心力交瘁。那日姨奶奶来闹,婢妾心里就跟起了一场大火似的,恨不得烧光一切,但也知道这样的想法要不得,只忍到三爷与婢妾话赶话时,再压不住,婢妾被一团黑雾逼出体外,随后就是三爷见到的样子了。” 春晓心有戚戚焉的回想着:“若不是三爷有妙法救了婢妾,只怕真要魂飞魄散了。”也确实是怕了,以往离魂也不过是守着一具驱壳回不去,那日却是被“人”占领驱逐,岂能不怕! “都过去了,有爷在,晓儿什么也不用怕,没事儿。”龚炎则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后背,也是担惊受怕,否则也不会事后急匆匆的出去寻静远道长。 春晓靠在他怀里,两人都没再说话,鲜有的安静。 片刻,夕秋在门外道送夜宵,龚炎则松开春晓,叫丫头送进来,丫头们鱼贯进来摆放菜品,春晓虽不饿,也陪在一边添汤布菜,龚炎则用好后,丫头们撤桌,侍候端茶漱口,再纷纷退下。夕秋侍候两位主子上炕歇了,把蜡烛熄灭才离开。 龚炎则车马劳顿早已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的昏沉。春晓却没睡,瞅着男人发呆,‘算上这一回,他救我多次,即便没有男女之情,这份恩情只怕也难还清,何况恩重情深。尚不知如何报答,还有什么底气去嫌弃他将来娶妻生子,亦或其他女人孩子?到了那一日,我只需记得命是他救的便罢了。’ 春晓想了许久才睡去,心里却是沉沉的愁云。 清早起身,收拾停当,龚炎则在春晓这里用了早饭去外书房处理事务,春晓则打算给龚炎则做身夹棉的外袍,另外上一回抬过来的一箱子皮毛也能用上,做个护护膝手兜都行。叫思华把东西都腾出来,思华便道:“库里还有一块流云缎子,奴婢去找出来,颜色鲜丽,正赶上过年,姑娘看看能做个什么,穿戴了定然喜庆。” 春晓笑着应了。 思华出去后,春晓找来纸笔画花样子,正是海马云潮的图案,思瑶见了便笑:“这样子好。” 春晓道:“也是寻常样子,图个稳妥。” “不是,是不管姑娘绣的什么,三爷必然都欢喜的,寻常也做不寻常。”思瑶说完便弯着眼笑。 春晓虽心里有龚炎则,却是面皮薄,禁不得人调侃,当即红了脸,嗔瞪思瑶,道:“还不去挑线,仔细挑的不好我便把你配人,换个能干的来。” “姑娘!”思瑶脸红跺脚,却不当真。 主仆正玩笑,思华回来,道:“那块流云缎子不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添人 第17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添人 “月盈姐姐怎么说?”思瑶手里拿过一篓丝线,给春晓看,随口问道。 春晓也不甚在意,月盈本就接的绿曼的班,有些东西和账面对不上不足为奇,抬头看过去,挑了几个颜色。 思华道:“不是这么回事,月盈姐姐说,前两天佳玉来要走了那块料子,一并取走的还有赤金东珠头面一整套和一对紫金镶珐琅花瓶并一块双鱼玉佩,说是老太太要的。” 春晓抬起头,似想到了什么,慢慢低下头去,道:“即是老太太要用便罢了,我记着咱们屋里还有几块好料子,一会儿咱们挑挑。” 思华面带急色的绕到春晓前头来,“我听个信儿不知真假,说是老太太……” “既不知真假就别信那些谣传了。”春晓打断她。 “可这东西都……”思华说到一半见春晓脸色极淡,不觉说不下去了,已明白这传言只怕姑娘早就知道了,不由为姑娘伤感,也不说话了,蔫蔫的转身进了里屋,拿了钥匙开箱柜。 思瑶奇怪的看了看两人,见春晓手里分的靛蓝月白两色拢到了一处,才发觉她正心不在焉。 思华捧了几块缎子出来,思瑶上前帮着摆弄,请春晓过来选,春晓走过去翻着看了,挑来看去不中意,思瑶道:“茄色不错。” 春晓本也没兴致挑选,看了眼便点点头,拿过来要裁,她裁衣裳向来有准头,不想今日一剪子下去便毁了。 两个丫头互相看着有些傻眼,春晓则呆了呆,暗暗苦笑,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先乱了,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这般在意了,放下剪刀道:“出去走走吧,挑的眼睛都花了,可惜这块料子,如今只能做个鞋面了。” 随后春晓披上披风出了屋,也不远有,只在小园子里找了个稍显空旷的地方望天,想着三天前老太太把她叫过去的事。 老太太就在临窗的长塌坐,见了她来神色疏淡,也不叫人看座,待她规规矩矩的站好,老太太道:“早年三儿常在外头跑,回来留不了两日就又走了,鸳鹭苑也总是冷冷清清,近年纳了几房妾室才有些人气,却不曾想是那不省心的,如今红绫肚子怀着一个,只你侍候前头是累了些。” 她向来多思,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老太太是要给三爷添人,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低着头不应声。 老太太眼里看着,半是调侃半似讥讽的说:“当初你存了要走的心思,如今只怕是不舍得了吧,也是,府里锦衣玉食,三儿又是出众俊才,只不想走,也是人之常情。” 见春晓要紧了下唇,脸儿发白,顿了顿,并不想把话说的太重,可也见不得龚三儿过分宠个丫头,略沉吟道:“我看上个闺女,十五,品貌端正,更是秀才的女儿,识文断字能写会算,把她纳进来,一来比月盈管着院子身份上更合适,二来迎来送往也比你和红绫更知世情,你看如何?” “老太太都是为三爷好。” “嗯,以后春秀进门,你也学着点,女子还是要性子温柔,明事理的。”老太太若有所指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 尽孝 第17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 尽孝 说性子不温柔,该是指她与三爷闹那两回,虽是关门闭户,可总挡不了风声传到老太太那里去。春晓抿着嘴,仰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天空几缕极淡的云,冬日里的天很少见晴朗的时候,总是灰蒙蒙的。 “姑娘,姑娘……” 思瑶、思华扭头就见朝阳跑的气喘吁吁,近前来也不施礼,急着道:“老太太给三爷纳妾了,府里都传遍了,可恨姑娘还不知道,姑娘快与三爷说去……” “说什么?”春晓的声音虚无缥缈般安静。 “说三爷已经有姑娘了,不要别人。”朝阳稚气的理直气壮。 春晓笑了笑,伸手拧她的脸颊,道:“小闺女,你以后就这样看紧你夫君好了,咱们朝阳啊,将来一定是正头娘子。”说罢招呼两个丫头:“回吧,天暗了,只怕还有场雪要下,回头滚雪球耍。” 朝阳还要再说什么,被思华拽住。 果如朝阳所说,傍晚时,府里都传三爷要纳新人,平民良家女,进来就是姨奶奶。倒叫下人们诧异,下院一切如常,并不见闹什么,岂不知三爷去一回红绫姨奶奶那里必保下院就吵的响亮,如今安静的叫人提心吊胆。 红绫那里该是老太太也叫去敲打了,也乖顺老实的模样。 一时三房风平浪静。 下晌出府办事的龚炎则回来,把马缰绳丢给福海正要上台基,福海凑过去低声道:“老太太请您回来过去一趟。” 龚炎则点点头,转了个弯奔明松堂去了。 小丫头见三爷来了,忙高声朝里报信,殷切的打起帘子,龚炎则进去,但见老太太由着佳玉侍候用晚饭,先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招呼丫头侍候他净手叫在这吃,龚炎则很少在老太太这里用饭,只赶上了不好辞去,便接过佳玉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把脸,用香胰子洗了手。 佳玉红着脸围着龚炎则转,老太太看在眼里目光一凝,不动声色的叫佳玉给龚炎则添饭,佳玉全没平时的爽利劲儿,虽也麻利的过来侍候,可那含春的眼神和稍显扭捏的姿势,立时印证了老太太的想法,却是蹙了蹙眉。 龚炎则从小在老太太这里生活,祖孙俩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坐下后静静的用饭,待吃好了,丫头来撤走席面,佳玉殷勤的捧了茶水上来,也不用小丫头,亲手托着痰盂侍候龚炎则漱口。 而后龚炎则与老太太挪步去了花厅,老太太养了几盆名贵的兰花,长的极好,叫龚炎则看,嘴里说着:“小前儿你最淘气,我这里的兰花不知被你弄死多少盆,非说地龙就该养在土里,岂不知放的太多,花根被缠死了。” “多久的事了您还记得,改明儿我弄几盆稀罕的给您送过来。”龚炎则笑着道。 老太太横了他一眼,显见是不领情,龚炎则笑意越发浓郁。 忽地听老太太漫不经心的道:“祖母给你相中了一个闺女,已经以你的名义送去聘礼,这两日你就挑出一日光景把人接进府来,快快开枝散叶,为你死去的父亲尽孝,祖母我死也瞑目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何为妾侍 第18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何为妾侍 百善孝为先,一顶孝帽压下来,世人皆得服服帖帖。 龚炎则不是愚孝的人,但与别人家里不同,龚炎则的孝道更显沉重。 早说过,龚炎则生父早亡,他四岁上就与祖母一起生活,而祖母为继室,府里唯一与她有血亲的只龚炎则一个孙子,如今祖母身子不好,每日里活的苟延残喘,看不到他后继有人,是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事。 龚炎则深知祖母心事,半晌没言语。 老太太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欢喜春晓那丫头,我也知道那丫头是个好的,可惜,没怀上。红绫肚子里虽然有一个,却不知是男是女,祖母挨不了多少日子了,你就当宽慰祖母的心吧。” “聘的哪家?”龚炎则沉着嗓子问,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老太太知他是心里不痛快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也是祖母心急了,你去看看那姑娘中不中你的意,前门刘秀才的闺女,叫春秀的。” “春……秀?”龚炎则蹙了眉,极不喜欢有人与春晓的名儿撞字,只提名字,便起了厌烦心。 后头老太太错过话头,与他说了些旁的,龚炎则起身告辞,佳玉一直送到门口,张头望了一阵才回来。 老太太在黄花梨小条案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佳玉还有些魂不守舍,但听老太太咳嗽才紧忙收心,过来侍候。 老太太吐了痰,静了口,再端了茶吃,余光里但见佳玉身段苗条,容貌也算端丽,两颊的雀点带着点少女的俏皮,皮肤白里透红,是个血气足的,看起来也该好生养,心思动了动,转瞬掐灭,杨妈妈侍候一辈子,早与她说过要外甥女找个像样的人家嫁了,若是做了三儿的妾侍,倒不美了。 “你说,三儿能瞧的上秀才闺女不?”老太太故意引着佳玉说话。 佳玉还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在老太太眼里,只想着什么秀才闺女,有春晓那样美貌摄人的摆在前头,哪还能入三爷的眼?虽这么想心里也发酸,却也否认不了,便道:“春晓美貌华盛,曾听人说,比起宫里的娘娘不差什么,您老只说刘姑娘品貌端正,想来是不及春晓的了,三爷又只爱颜色,该是看不上的。” 老太太之所以偏疼佳玉,一是因她是杨妈妈的养在身边的,二来也是这闺女说话直爽,不虚与奉承,有一说一,再看不惯的事也不添油加醋,不由心底又可惜,这样的纯良的孩子若能跟着三儿,也是三儿的福气。拉起佳玉的手轻轻拍着,慈和道:“你是个实诚的姑娘。”停了一阵,冷笑道:“狐媚子多了去了,随便男人犯贱去,真能守到最后的只有当家主母,将来给你们三爷娶个掌势的奶奶,这些小耗子全都得俯首帖耳,不过是侍候人的玩意儿,不当事。” 说着有意无意的瞥着佳玉,见佳玉脸儿发白,老太太语气缓和下来:“刘姑娘不需什么才貌,能生养就行,真有个男丁出来,便是我的福气,她的造化。” 佳玉心头一寒,少女旖旎的春景立时被击的粉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春眠不觉晓 第18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春眠不觉晓 龚炎则头一回纳个小妾心里发堵,回了下院,正瞧见丫头往外撤席面,显见是才用了晚饭,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丫头见是他,忙喊道:“三爷回来了。” 帘子一掀开,春晓自里头出来,微微笑道:“您回来了。” 龚炎则走过去,拉着春晓回东屋,脱了披风道:“才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留饭,爷在那边用的,你晚上吃了什么?” 春晓把披风放好,背对着龚炎则道:“两三样清淡的,原本灶上做了您爱吃的柴骨肉,您没回来,我吩咐善为拿去与福海、福泉吃酒去了。” 龚炎则心里不是滋味,以前春晓可不会惦记他吃什么用什么冷不冷病没病的,如今好不容易知冷知热,却便宜了几个奴才,不由脸色一沉。 春晓回头就见男人满是不悦,莫名其妙,又见伸长手臂,便走过去侍候宽衣,龚炎则身材挺拔健壮,只站在眼前便有无形的压迫感,再有这通身的富贵气派,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春晓在女子中算是高挑身段,在他面前也只有小鸟依人的份,此时垫着脚尖伸手解他的衣领,额头正对着他的唇,浑厚的气息沉缓的扑在皮肤上,激的她一阵酥麻,立时浑身发燥。 好不容易把衣裳脱下来,转身快步躲开,佯装挂衣裳却是慢慢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忽地腰被男人从后面环住,有些坚硬的下巴陷进她的颈窝,那湿热的呼吸抚过耳畔,如影随形的直钻到领子里去,不由的身上一软,靠进男人宽厚的怀里。 “你……听说了吧,老太太……”龚炎则舔了舔发干的唇,竟说不下去了。 “嗯。”春晓才软绵的身子顿时被泼了一头冷水,僵硬住,沉闷的吭了声。 龚炎则思虑半晌,忽地贴上春晓的耳畔,嘴角抿着她的,轻声道:“还是得有个孩子,这样麻烦事也少许多。”说完不待春晓反应过来,一下将人横抱起来,春晓惊呼,下意识的把男人的脖子搂住,眼前一阵旋转,很快就被压在了炕上,身上有只手灵巧的挑开了她的衣衫,软绵被大手握住,随即嘴也被堵上。 锦帐摇晃,随着有规律的喘息荡出满室春波。 丫头们在看到三爷抱住春晓的时候就纷纷退了出去,夕秋见丫头们虽还面带羞涩,却不会窘迫到手脚错乱,笑着吩咐:“准备热水吧,一会儿主子要用。” 哪曾想几个丫头困倦的互相打瞌睡也没听见屋里叫水,而那羞人的娇吟喘息却断断续续,至天亮还能听见。 春晓自是没起来床,龚炎则却神采奕奕的洗漱后去外书房,临出门时见几个丫头眼下都有青影,沉声吩咐了句:“值夜留一个就行,其余都去歇着,省着白天没精神侍候你们姑娘。” 几个丫头忙应是,待三爷走远了,夕秋叫大家回去补觉,自己也打着哈欠道:“晌午饭再来侍候,姑娘那时候许能起的来。”话落,几个丫头又是一阵脸热,纷纷逃离般的散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打磨性子 第18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打磨性子 连续几日,龚炎则都早早回房,两人也不提纳新姨娘的事,一旦熄灯歇下,便是被翻红浪,一夜春光。春晓白日里常常做着针线就睡着了,渐渐竟似黑白颠倒。 一日心头恶心,食欲全无,夕秋忙让善为去请郎中,春晓坐在桌前,两只手紧紧的互相扭着,搓的骨节发白,手心里尽是冷汗,心头砰砰狂跳,也不知过了多久,春晓直觉得浑身都僵硬住了,马郎中才呼哧带喘的来了,竟是被善为拉着跑来的。 进了屋,马郎中先缓了口气,平复喘息才坐下给春晓号脉,全屋的丫头屏息静气,春晓也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但见马郎中垂着眼帘,左手换右手,起身道:“肾阴虚而心火旺,阴阳不相和谐,乃是阴虚火旺之症,敢问,姑娘最近是不是睡的太晚?” 此时春晓的全身上下的血全冷了,面容惨白,根本听不到马郎中在说什么,心里只一个破碎的声音,还是没能怀上。 夕秋瞥眼看了看春晓,忙请马郎中外头说话。 思瑶思华两个过去把屏风挪开,思晨就见春晓一动不动,目光暗淡,似全无生息了一半,看的思晨鼻头发酸,吸了口气故作高兴道:“奴婢就说姑娘身子好着呢,肯定没大毛病,方才马郎中也说了,姑娘连药都不用吃,只吃点冰糖百合粥或者酸枣地黄粥都是好的。” 春晓的世界是昏暗的,回头没有路,想朝前走却也寻不到路,一瞬间,万念俱灰,直想从未醒来过,若一直混混沌沌为魂魄,哪里会有今日之苦涩无奈。 她越想越难受,手撑住额角。 一时龚炎则急匆匆回来,春晓就听他急切的问,“是不是你们姑娘有喜了?” 龚炎则进了屋,春晓还是不曾动一下,他脚步踟躇,屋子里的空气似已凝结,好半晌,上前将春晓抱住,春晓空洞的眼底立时淌下泪来,哭的人肝肠寸断。 “傻妮子,孩子总会有的,你哭什么。” 春晓感受着他的安抚,把男人的腰抱的紧紧得,抽泣着却是一声说不出来。 龚炎则心里堵闷,沉沉的下压嘴角,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老太太身子不好,爷不好逆着来,她进门你不必理会,只当是个摆设罢。” 春晓忍不住仰头,哭的沙哑的嗓子道:“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女人进门,婢妾都当摆设么?即便可以,那正头奶奶呢,三爷……” 龚炎则蹙着眉头,捏住春晓的下巴抬起来,深深看着她哭的烂桃儿一样的眼睛,冷酷的近似残忍:“晓儿,有些事情你不该想的。” 大周朝建朝二百年来,风调雨顺,伫立百年的世家与延绵至今的皇室宗亲,世间豪绅官宦,无不重视婚姻门第,龚炎则身为太师府嫡孙,娶的妻子不仅要高贵典雅,还要通达世情,常在世家间走动,协调男人不好出面的事,更甚者要受圣人赐封诰命,进宫参宴亦有可能。 春晓虽容貌倾城、识文断字,在身份上却有云泥之别,何况春晓并不擅交际、管账、治家,且性子过于刚直,并非贤内助。 龚炎则这样想着,只能狠下心来磨平她善妒的棱角,不然日后正房进门也是她自己难受,才要再说什么,春晓忽地垂下眼去,轻声恳求道:“婢妾想求三爷一件事。” 龚炎则心头一跳,大拇指按的重了些,眸底幽光一闪,“你最好别有逃离的念头,晓儿,爷说过的,就是死,你也得死我眼皮底下。” “婢妾只是想回去看看舅舅,原本是要赎身出去侍奉舅舅身边的,如今不能了,婢妾想常走动,毕竟婢妾只舅舅一个亲人了。”春晓微微抬起眼帘,泪光洗涮后的眼睛清亮的让人不忍直视。 龚炎则喉头噎住,良久,他松开春晓的下巴,站起身道:“太师府又不是铁笼子,你想去便去,如何说的这般可怜了,去的时候与月盈说一声,叫库里备些厚礼给你舅舅带过去,另外叫福泉准备车马,随从丫鬟婆子都不能少,早去早回,别在外头过夜,不方便。” 春晓无知无觉般点点头,龚炎则看着到底不忍,想着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把她这个性子磨圆,便嘱咐道:“郎中嘱咐你多休息,叫丫头服侍你睡一会儿吧。”不用春晓答应,让夕秋进来服侍春晓回屋歇下。 龚炎则又在堂屋立了一阵,迈步欲朝屋里看一眼,这个时候福海却在外头禀报,龚炎则只看了眼门帘子便转身去了。 他一走,屋里更静了,安静的有些冷清。 夕秋见春晓如同气竭形枯般躺在床上硬生生闭着眼睛强睡,心里不好受,沾着眼角出了屋子,到外头嘱咐院子里的下人别乱嚼舌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可总有那嘴巴不严实的,红绫听到信儿时正靠在美人塌上嗑瓜子,听小丫头说完,笑着抓把瓜子给小丫头磨牙去,她自己乐的从榻上站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又慢慢坐下来,手摸着肚子,冷笑着:“春晓,我早就说过,你有的我曾经也有过,而你没有的,我有。”自得了一会儿,想到交代思岚办的事,多少日子了也不曾办。 秋葵无意间看了眼明翠记的账单,虽当日与自己说只扫了眼,并没多看,但求保险起见,还是除掉了才安心。 思岚既然答应了,怎么好只拿好处不办事呢?红绫阴毒的勾起嘴角,喊小丫头,“你去与思岚说,明天如果我还看不到我想看到的,她知道后果。” 小丫头忙跑着去了。 此时思岚正与她娘一次次练习如何折断人的手腕子,要做到看上去像意外,实属不易,何况思岚摆弄她娘的手臂并不能真的下手,练了两天了,还是会先把自己吓的手抖而错失下手的良机。 小丫头来了就见思岚坐在门口的石墩手舞足蹈的,噗哧一笑,把来意说了。 思岚顿时露出个生不如死的表情,急切的翕动着鼻扇,“明天吗?” 小丫头点头:“明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盛宠 第18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盛宠 翌日,夕秋张罗着收整出行用的东西,如手兜、手炉、披风、换洗衣裳等等,要去春晓舅舅家,月盈也去库房挑选不甚贵重却又稀罕的东西叫春晓带回去,待一切准备停当,福海也在小门备好了马车,春晓穿戴整齐带着夕秋一个丫头走了出来。 夕秋见春晓并不再带旁人,有些担心,春晓却道:“我舅舅家里住着小天井的房子,前头又是临街商铺,空屋子没一间,带的人多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主仆二人站在院子里,春晓望了眼书房的方向,带着夕秋朝小园子走去,福海一怔,夕秋紧追几步,道:“姑娘怎么不从月洞门直接过去?” 春晓平静的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前几日三爷从京城往回赶时,雇佣工人一路铲雪,夜行日宿疾驰,有人传说只为盛宠的丫头病着,三爷时刻惦念才会如此,当日跟随三爷走平坦之路的商队已经四散,这种说法当作茶余饭后之资传的更远了。” “三爷是宠姑娘的呀。”夕秋没觉得不好,只是冷不丁听说这件事有些惊讶。 “我一个奴才做的半拉主子有什么资格被三爷如此宠溺?只怕传的越盛,将来正房奶奶进门越是忌惮我,就如现下,老太太便已然不高兴了。”春晓边说边走,语气淡然,不似有多担心这件事,但让人听着就觉得很惊恐。 夕秋张了张嘴,“怎么会这样?” “不知。”她早就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如今这番光景。 福海跟在身后听着,先时不以为意,后来也惊诧的抬头,眼见春晓纤细娇弱的背影,脊背却挺的很直,裙摆摇曳,脚步却沉稳,全没献媚邀宠之姿。不禁心生敬服,早前春晓与三爷闹,他便与福泉叨咕过,说春晓全不知自己的身份地位,只怕是下一个周氏。没曾想老太太给三爷张罗了一门妾侍,她立时就清醒了,也真如福泉说的是个通透灵秀的人。 三人出得小园子,正往西门去,忽就见朝阳跑了过来,见了春晓呜咽一声,哭道:“姑娘快去看看吧,思岚把秋葵的手弄断了。” 春晓猛地顿住脚,不可置信道:“怎么回事?” 福海眸光一动,上前道:“姑娘,马车备妥当了,您还是早去早回的好,也省的三爷惦记。” “可思岚是姑娘的丫头,伤的又是秋葵,姑娘该去看看才对。”夕秋拉住春晓的袖子急道,一旁的朝阳也渴盼的望着春晓,希望她能出面。 春晓却知道龚炎则在红绫身边有小动作,怕又是局,转头看福泉,忽地问:“当初上云庵那个喊冤的婆子可曾见过三爷了?她拿了我一支簪子,见过三爷,也该把簪子还给我才是。” 福海忙道:“小的只晓得确实来过这么个人,但却说不出什么来,三爷叫人走了。”说着压低声音:“簪子三爷收起来了。” 春晓想了想,沉吟道:“思岚那里就交给你与月盈了,别冤枉了好人也别放过坏人,晚上再与我回禀。”但见福海一脸了然的点头,春晓方确定确实是给红绫设的局,不再参与,抬步前头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谁为谁设的局 第18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谁为谁设的局 春晓自回舅舅家不提,只说红绫听说秋葵的手折了,忙催促小丫头快点梳好发髻,小丫头本就不熟练,倒扯了她几缕头发下来,不待红绫说什么,小丫头手里捧着掉落的头发就跪到地上,哆嗦着求饶:“奴婢错了,求姨奶奶责罚!” 如今龚炎则几乎不踏足鸢露苑,红绫独门独院,虐打起小丫头简直是信手拈来,除去一些有头脸的婆子,还没有没挨过她咒骂的。 小丫头吓的抖如筛糠,红绫却没心思磋磨她,手拢着头发道:“谁让你跪的?快点起来给我把发髻弄妥帖了。”待那小丫头起身战战兢兢的接着给她梳头,就听红绫嘴里磨叨着:“一点眼力见没有,待会儿我少看一点儿戏,回头折断你这双小耗子爪子。” 因红绫不让用头油,小姑娘手上沾了清水,梳理的时候滞涩难摆弄,好不容易把头发梳好,红绫挑了几样雅致的饰品插戴上,随即起身往外走,小丫头忙递披风过来,红绫双身子的人,本就燥热,又想显着自己急迫,并不接披风,急匆匆的去了。 小丫头赶忙紧紧跟上,在小花园里,就见一群人乱哄哄的吵嚷着,思岚桃粉色的衣角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红绫挨近,有人瞥眼见是她,便喊道:“别乱了,让开让开,姨奶奶来了。” 红绫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忍着向上翘的嘴角,故作担忧的走向前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手腕真折了,怎么弄的?” 但见秋葵擎着右手,发白的脸上黄豆大的汗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掉,紧紧咬着唇角,看也不看她一眼。 红绫也不介意,她与秋葵两个心知肚明,早就不是什么亲睦的主仆,只秋葵装不出来,她装的出来,凑进了,就要伸手触碰秋葵的手腕,秋葵白着脸躲开。 有谄媚的讨好的,上前道:“飞来横祸,三爷养的鹰隼也不知怎么突然扑下来,把秋葵的手臂砸坏了。” 红绫故作惊诧的睁大眼睛,“鹰隼?!” “正是呢,说来也古怪,那鹰隼平日里都是泉爷养在身边的,今日不知怎么挣脱了飞到小花园来了。” 有婆子道:“不是说思岚与秋葵打起来了,把秋葵的手腕弄折的么?朝阳跑回去说的,如今去请郎中了。” “思岚?”大家看向痴痴呆呆立在一边的丫头,思岚穿的桃粉色衣裳倒是醒目,众人都摇头,他们都是看见鹰隼在天上长啸才跟着跑来看热闹,正看到鹰隼袭击秋葵,可没见什么两个丫头打架。 很快有人把思岚淹没在议论中,嘴里说着:“是啊是啊,好家伙,张开翅膀足有人立那么大,两只爪子抓住了手臂狠劲的砸,还能有好?”一时纷纷议论起来,说起方才看到的,有的人害怕,有的人反而觉得兴奋。 红绫眯了眯眼睛,笑着低下腰,与秋葵犹如亲密的窃窃私语道:“很疼吧?你晓不晓得,因着你这条背主的狗,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你背后的那些蠢货,以为能糊弄的了我,做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面善心恶 第18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面善心恶 今儿天好,秋葵领着照顾自己的两个丫头来园子里遛弯,按照福海交代的,思岚会出现,与她发生口角,进而撕扯,自己只需装装样子,把手腕子弄折了的事张扬开去便了。 给红绫挖坑,待时机成熟将人一股气扳倒,据说这也是三爷的意思。 之前计划都是好好的,思岚胆子极小,哆哆嗦嗦的吵架也没气势,撕扯的时候倒是差点将她自己弄伤了,最后总算是叫朝阳看见,朝阳一喊,秋葵握住思岚的手往旁边的石桌上锉下去,手腕只微微有些发麻,离骨折一点边不沾。 朝阳本就对思岚疑心,此时更是一门心思认定思岚有鬼,风一样跑出去报信。 思岚做完这一切似发了懵,呐呐的立在一边不言语,秋葵假装很痛的将手臂放在石桌上,自己也坐下来,吩咐丫头去请郎中,正当那丫头走的没多远时,忽地天地昏暗,一阵飓风席来,吹的人眼睛睁不开,紧跟着秋葵的手背被铁钳一样钳住,狠狠的砸向桌面,只一下,秋葵便是钻心剧痛,忍不住嘶声尖叫。 待看清是只扁毛飞禽,直吓的差点晕厥过去,后头有人吹动哨响,那扁毛畜生松了她飞走。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那畜生不见了,痴痴呆呆的思岚才发出尖叫声,照顾秋葵的丫头也才敢扑到近前,把秋葵扶起来,秋葵觉得整支手臂都断了。 又有许多人从四面八成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刚才看到的鹰隼伤人的一幕,却鲜少有人问她如何了。 这时,红绫领着人来了,一番唱作念打,贴向她的耳朵,极轻却又极让人惊诧的说了这番话。 “你背后的那些蠢货,以为能糊弄的了我,做梦!” 秋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大眼睛看着红绫愈发水润的脸蛋,真想一头撞死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却紧紧咬着牙关,提醒自己是个‘哑巴’,她思绪纷乱,一时猜不透红绫是真的窥破了福泉与三爷摆弄的圈套,还是说只是思岚这一回泄了密,不论如何,红绫都太可怕了,秋葵完全猜不透,她是如何指挥三爷养的鹰隼的! 红绫说直起身,摸了摸肚子,心情极佳的看着秋葵,故作呵护的说:“外头冷,不若你忍着些,回屋去等郎中,这样换药上药也好一些。” 秋葵抿住嘴角,连痛带气,脸越发的白了,却是拿得意挑衅的红绫毫无办法。 这时马郎中和善为赶了来,善为叫人都散了,马郎中见秋葵的手臂被抓的露了白骨,忙叫回屋,要用药汤洗一洗才好包扎。 红绫一直在旁边看着,似十分关心秋葵,闻听就道:“快扶我那里去,院里小厨房上还有火,煎药煮水都方便。” 善为也是知根底的人,哪里会信她的好心,便说:“这离着秋葵的住处不远,还是回去好养病,不用搬来搬去的,再说伤了姑娘的还是泉哥儿侍弄的鹰隼,这事也要查清楚,如今我们姑娘又不在家,小的更得上一百个心。姨奶奶若是惦记,回头小的给您回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舅舅家 第18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舅舅家 红绫眯起眼睛,倒是小看了这个瘸腿的小子,竟是口齿伶俐的,哼,就说三爷怎么可能把个没用的废物放在春晓那个贱人身边,都是人精。 其实她也知道想叫秋葵回她那里不太可能,当初打的狠,秋葵大舅舅出面,三爷允了,才从她院子抬出去,如何肯再回去?三言两语不过是她在下人面前表个态,叫人知道,她这个做主子的不是个糊涂的,该罚的时候罚,该护着的时候也会出面。 秋葵被扶着回了自己的住处,马郎中处置伤口不提,善为却是满心奇怪好好养在屋子里的鹰隼怎么就飞出去了,且还直奔秋葵把其抓伤。 如今府上男女主子都不在,福泉跟着三爷出去了,福海送姑娘回娘舅家,一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焦急的盼着福海快些回来,别在外头逗留。 再说福海把春晓送到豆腐坊,头天晚上就接到信儿的舅舅郭志杰,与妻子忙里忙外的把屋子收整了一番,早早起身站在巷子口张望,每来一辆马车都要探探头,这时见又来了一架,慢条斯理的朝着他的方向驶来,渐渐能看清坐在车辕上的福海,立时瞪大了眼睛,心里大惊:娘嘞,竟是那个祸害送外甥女来的,不是说海爷面子极大,除了三爷,没人使唤的动吗?这么看外甥女的面子不是比海爷要大! 春晓的马车到近前,慢慢停稳,福海先跳了下来,搬了个脚凳放好,夕秋撩帘子下马车,回身扶着春晓下来,春晓头上戴的兜帽,蓬松雪白的狐狸毛将她精致的容貌掩在其中,见到郭志杰倾身施礼,口中道:“舅舅一向可好。” 郭志杰有些不敢认他这个外甥女了,这通身的气派,哪里能看出原是个小丫头?虽不曾见过高门太太奶奶什么样的款儿,却是常见衙门官吏的内眷,出门坐的绿尼软帘小轿,下得轿子却也寻常,与外甥女没法比。 郭志杰束手束脚,伸手想要扶一把,又觉唐突,僵着道:“快起来,那个……进屋进屋……” 春晓看出舅舅不自在,越发笑是和气亲切:“舅舅生意如何?一天能得几个钱,大秋身子好些没?小秋都会满地跑了吧,舅妈在家么?” 一连串问下来,勾出郭志杰的话头,与春晓边说边往屋去,道:“你舅妈在家呢,她不在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是两个人忙也赚不得几个钱,只够吃饭的。大秋的身子还是老样子,吹不得风,每到秋冬就更厉害了,若不是你时不时的叫人往家里捎钱,可真没法子维持下去了。” 几人进了屋,并不见舅母,郭志杰忙道:“许是小秋又尿裤子了,这孩子贪玩,不到非尿不可不说有尿,常常就得换裤子。” 春晓听说往家里捎钱,瞅了眼夕秋,夕秋回望过来,眼底没有波纹,显见不知情。再看向福海,福海乐呵呵的也不说话,她一下明了,是三爷吩咐的,不由心头发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预防 第18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预防 不一时见个妇人从里屋出来,穿的绿地撒花细布衣裳,灰蓝的裙儿,两手抻着袖子低着头往屋里来,兴许没想到春晓已经来了,抬头就是一愣,扭头瞅了瞅当家的,忙笑道:“是晓儿吧,多少年没见模样变了许多,都不敢认了。” 舅妈长了一张圆脸,眼睛不大,鼻头圆润,嘴也小,一笑起来正是买卖人似的一团和气,头上梳的圆髻,插戴一支素面银簪子,后头有压发,耳朵上戴了对儿银丁香,白白净净的,倒是让人觉着干净利索。 “舅妈。”春晓福身请安。 舅妈伸手把人扶住,在近处细端详,不由感叹道:“真是个美人坯子,怪不得三爷疼你,快里屋坐,烧的热乎的炕,就等你来呢。” 于是春晓便带着夕秋随舅妈进了后院,福海留在门面里与郭志杰说话,郭志杰是个顺毛捋的性子,福海能说会道,练就的一张嘴哄的人乐呵,没多一会儿就与郭志杰一笑泯恩仇了,福海一口一个舅老爷,试探的问:“您住的这个独门小院是真不错,舅老爷恐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白日里在府里服侍主子,晚上却不在府里住。小的家里爹娘要与大哥一起过活,大哥又娶了嫂嫂回来,改年还要添小侄子,小的势必是要出去置办房子了。不知这条街上,还有这样在巷子口的房子租赁或是售卖的么?” 郭志杰实诚,仔仔细细的想了一回,道:“没有,倒是巷子里这样的天井二层小楼尽是。” 福海遗憾的叹了口气,“看来还得有缘才能遇到。”说完似极喜欢的四处看。 郭志杰便道:“我带你四处看看,这小楼虽年久,地方也不大,却是五脏俱全。” 福海等的就是这话,忙道谢,郭志杰便带着他进了后院,结果郭志杰讶然的发现,福海连收用杂物的耳房也要开门仔细的看过,还用手敲墙面。 郭志杰瞅他的眼神渐渐怪异,福海一笑,道:“您不知道,几十年前沥镇闹过一回兵乱,许多人盖房子要在家里做机关,设暗墙,舅老爷住的小楼看起来有年月了,小的这才好气儿摸摸。” 郭志杰这才恍然,听着新奇,也跟着东摸一下西敲一下,来到女儿住的屋子,福海不好进去,郭志杰敲了门,进屋摸了一圈,把养病的大秋都看愣了,出来后,与福海道没有机关。 福海暗自乐的肠子都打结了,心想:如舅老爷这般老实的人也不多见了,真不知前几年怎么做的货郎,是不是全亏了本才改行磨豆腐的,但瞅着舅夫人倒是个精明的,还好这两口子有一个,不然没法过日子了。 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也没后门,因房子背对是一家卖油坊,两家只隔着一道墙,进出都是走自家的前门,也就是铺子的门面。 福泉放下心来,头天晚上三爷就交代过,“别让你们姑娘随处乱走。”他能不上心把人看住。 与郭志杰回到前头吃茶,重点是守着门口预防春晓逃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盘算 第18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盘算 福海做的这一切注定是无用功了,春晓并没打算逃走,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用心总会体会到,她与三爷历经的离奇,是旁人一辈子也不会遇到的,只凭三爷从未想过放弃她,她便该等一等、看一看,总该相信,救她命的男人不会舍得她伤心才是。 舅妈往泥炉里添了炭,将那壶温水再坐上去,转身打开柜门掏出个手帕,又拿了干净的白瓷茶碗,倒进去一点不知什么晒干的叶子,把茶碗和手帕都放到炕上的矮桌上。春晓与夕秋就见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手帕,捻出点冰糖碎块,同放进茶碗里,而后把东西放好,只等水烧的滚开了,倒水冲茶。 夕秋微微蹙眉,忍了片刻,道:“舅太太,奴婢带了……”正想说自带了茶叶,被春晓拉住手,姑娘笑着道:“带了一些东西过来,舅妈你看看喜不喜欢。”吩咐夕秋:“把月盈姐姐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夕秋瞥了眼那茶,抿着嘴去了。 舅妈把滚开的水壶拎起,在茶碗里倒了热水,然后推到春晓手边,笑着道:“这是蒲公草,你以前在家常喝的,喝了嗓子清润,不苦的,才放的冰糖,舅妈特意给你留的,若是叫小秋见到冰糖,可了不得。” 春晓心想:这舅妈对原主似有感情,关系也不错,几年前的事了竟然还记得,想想原主也是没福气,若是活着,现在坐在这喝蒲公草的就不是自己了。 茶还滚烫,春晓只伸手握了握,感激道:“舅妈对我还是这么好。” 舅妈眼神一闪,低下头去,抽了腰上的汗巾子蘸着眼角,声音哽咽着说:“你和大秋在舅妈心里没差什么,除了不是一个肚皮爬出来的。当年若不是大秋病的厉害,说什么也不会送你给人当丫头去,我这些年啊,想起这事儿就不好受,常与你舅舅说,有了钱就把你赎出来,可咱们家一直没那个运道。” 春晓并不是原主,虽一时感慨原主有这么好的亲人,但对于自己来说,眼前这个是哭是笑的妇人都是陌生人,妾春晓又历来多思,这么一听,便留心到最后一句‘一直没那个运道’,便不动声色道:“只要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吃点苦也无碍的。” 舅妈顿了顿,拿下汗巾子,红着眼睛看春晓,“话是这么说,可日子到底艰难,你这些年在那样的高门大院里哪尝过?再加上大秋的病拖累人,唉,总归是不好过啊。”又顿了顿,道:“你还记得咱们原先住的房子,前头老刘家,他家老寡母养的好儿子,上六十年纪中了秀才,免了许多官税,这还不算造化,前儿听说他闺女许了大人物,还没怎么着呢,就得了许多稀罕物,姑爷家另外送来金啊银啊的不知多少,他家老寡母的一个外甥就借光做起家酒馆来,有那位大人物看顾,生意火的什么似的,那可真是日进斗金!”显见羡慕不已。 春晓未曾搭言,舅母等不急,道:“你舅舅早年读书也是极好的,若是有门营生支撑,倒可以把书本捡起来,舅母别的本事没有,张罗一家酒馆做营生也能够的,丫头,你看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小孩子真可怕 第18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小孩子真可怕 闺女出嫁,贴补娘家也是寻常事,春晓虽为侍妾,但也算是嫁出去的了,如今娘家要用钱,人之常情是该拿一点出来,只不知舅母要多少?若是整个酒馆都要她出,那便有些过了。 春晓这样想着,道:“舅舅读书是好事,只是做酒馆买卖不是轻巧的,舅母可要想好了。” “自然是翻来覆去的想了多时,也去寻了店面,就在这不远,和咱这里的格局差不离,两层的小楼,楼上楼下做迎客用,后头带个小院,一正两明的屋子,足够住的。”舅妈说的两眼泛光,脸上露出些微不自在的表情,“就是差一点钱。” 春晓微微笑了笑,“我在府里有月银,一个月二十两,不知舅妈还差多少。” “瞧你说的,谁不知道高门大户里,全靠爷疼宠,都靠月银还不够打赏下人的,如今你风华正茂,好好侍候三爷,多攒些资财,将来再有个一男半女的,还不是好日子大把大把的过。”舅妈十分了解的样子,笑的越发和善了,道:“五百两,平民百姓家能砸好大一个坑,几辈子赚不来,可在三爷眼里,连根毛都算不上,你哄好了爷们,五百两得来还不容易?” 春晓手里还真有五百两,却不是哄三爷套来的,是做丫鬟时积攒的和后来虽没提姨娘的位分,却按姨娘的位分给的月银,再有卖绣品的钱,舅妈跟算计好的似的,正好攒有五百两。 夕秋站在门口听了半晌,本想着姑娘家里的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插嘴,可一张口就要五百两,真把姑娘当银库了,就是银库还要花些力气自己去搬吧,不禁气恼,伸手掀开帘子,不咸不淡道:“呦,舅太太上嘴唇下嘴唇沾一沾就好容易的事情,何必来求我们姑娘。且求人也要有个样子吧,哪有这般理直气壮,似我们姑娘欠了您似的。” 夕秋虽是丫头,却是膏粱锦绣堆里熏染过的,眼界见识不与寻常小民一样,身上穿的绸缎,头上戴的珠翠,手腕上一对赤金绞丝手镯就是舅妈这样的人家给女儿攒十多年才能有的嫁妆,可人家就随随便便那么戴着,一张嘴伶牙俐齿,把舅妈说的涨红了脸,却是色厉内荏:“我是你主子的长辈,有你这样的丫头吗,还顾不顾你主子的脸面了?”转过头来与春晓换了张脸,担忧道:“你这软绵的性子如何是好,叫个丫头说上句,是不是钱财也要丫头把持着,万万不可,到底不是自家人,谁知道存了什么歹心。” “不是自家人才好,我们做丫头的动一角银子都有帐可查,自家人用起来才不知多随意呢,到时匣子怎么空的都说不清,还不让说,谁让人家是长辈呢。”夕秋气的心砰砰掉,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说过贪财偷银子的,这位舅太太可好,张嘴就来,若是府里的婆子,她非上去撕烂了嘴不可。 “嘿,你个丫头片子,你说谁说不清呢?用你钱了?我用的是我外甥女的,看你找擂呢!”舅妈两条眉毛都竖了起来,站起身就朝夕秋去了。 春晓意外的愣了愣,没想到笑起来一团和气的原主舅妈,竟藏着火爆脾气,忙站起来将两人隔开,两只手分别挡在两人身前,道:“话赶话没好话,舅妈你大人大量不与小孩子计较。”又与夕秋使眼色:“还不给舅妈认错,这有你说话的份吗,放下东西外头去,我这里不用你侍候。” 舅妈想从春晓身上捞钱,自然要给面子,哼了声坐了回去。夕秋是春晓的丫头,看着春晓的脸色,草草的福了福身子,把从府里带来的东西嘭的撩到炕上,扭头就出去了。 春晓淡笑着重新坐下,不捡话头,只说旁的,“这是我给舅妈带过来的,一点心意,您看看合不合用。”伸手把包裹打开,就见里头放着绫罗绸缎的料子、各式装有首饰与精致糕点的匣子,还有几样西洋物,一露面,她先愣了下,再看舅妈,眼睛盯着这些东西呼吸都短浅了。 舅妈伸手把匣子捧起一个,手指尖抖着打开盖子,里头盛着金三样,这可是闺女嫁妆里最不可少的了,当即乐的合不拢嘴,再打开一个匣子,金银玉石的镯子两对,舅妈兴奋的把匣子都打开看了,最后手里捻着一支檀木嵌祖母绿翡翠的压发半晌移不开视线。 春晓暗暗腹诽:龚炎则不是说备些不贵重的东西给她带着么,那么眼前的珠光宝气是怎么回事? “舅妈,你也看到了,我在府里就是一点月银,倒是吃的用的都很好,不过这些东西没一样是我的,都是主子爷的,主子爷高兴了赏下来,不高兴便不必说了,舅妈你想做酒馆,不如就把这些东西拿去换钱,该是够用的。” 舅妈听春晓这样说哪里舍得,摸着这个看着那个,嘴里小声道:“这些都是好东西,大秋年纪也不小了,过两年要说婆家,这些刚好都能用上,哪里舍得换钱?”不住感叹,忽地说:“都是好东西,你看这个镯子,普通银楼瞧不见的花纹,该是宫制的。”说着翻过来看底端,但见尚功局三个字,果然是宫制之物。 春晓诧异的挑眉,没曾想平民也能看出宫制之物。 舅妈仿佛陷入了思绪中不能自拔,拿着那镯子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变,而后长长叹了口气,回神就见春晓正看着自己,不自在的移开眼,道:“你看,光说话了,晌午饭该置办了,舅妈下厨给你做你爱吃的,你靠着歇会儿,吃饭叫你。”当下麻利的把东西包好,抱着包裹出去。 春晓跟着站起身,从窗口见舅妈把包裹抱进了西厢房,该是大秋住的屋子,听说大秋起不来床,要等到来年夏天才会好一些,舅妈还说,到时让大秋进府去看她,好叫大秋见识一番高门富贵。 春晓不是原主,对这位表姐并没有印象,眼神一错,见个板凳高的小娃爬过门槛,扯着裤子喊娘,春晓不禁一笑,这是又尿裤子了。 不知道她将来有孩子会不会也这样磨人,正看那小娃,忽地斜对面的墙头露出个脑袋,叫小娃:“小秋,过来。” 小秋扯着裤子正咧嘴哭,见他便止住了哭声,蹬蹬的就往跟前跑,春晓忙往前走了两步靠近窗口,就见小秋仰着脸,嘴角流着口水,囫囵不清的嚷道:“哥哥,糖糖,来……” “你们家今天怎么没做生意?我在前头看你爹跟个富贵人在铺子里吃茶,那人是谁?” 小秋虽口齿不利索,倒是有问必答:“我姐来家,有好吃的,爹爹陪,大人物。” “你姐?”墙头的脑袋朝西厢大方向使劲扭了扭,“你姐不是病的快断气了么?”而后自言自语,“难不成已经死了,今儿是头七回魂?” “糖!”小秋喊,显然已经不耐烦回话了。 墙头的人松开一只手在身上摸了摸,然后又扒着墙头,把一个东西丢过来,小秋忙捡起来,一只小手扯着裤子,一只手抓着那团东西就往嘴里塞,春晓看的一惊,什么东西就敢吃,舅母也不知怎么看孩子的,急切间,她喊了声:“小秋!” 小秋与那墙头的人同时看过来,春晓却站在窗扇的阴影后,因怕小秋看不到自己,春晓伸出一只手在窗口摆了摆,小秋扭着小屁股就朝春晓跑。 墙头的人看着春晓伸过来的那只手,羊脂玉一般的颜色,指尖纤纤,细白的手腕上带着血色珊瑚手钏,一节藕色织锦的缎面衣袖,在阳光下煜煜生辉。似晃花了他的眼,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 小秋跑到窗户底下,喊春晓:“姐!糖糖!……” 她身上哪有糖?随身带着零食的是朝阳,听着小秋稚气含糊的童音,春晓头疼了。 这时舅妈走了出来,先看了眼儿子,才要喊小秋别闹,忽地瞥见墙头的少年,立时指着大声道:“你个小泼贼,见天的爬人家墙头,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干不出好事来,看我不找你师傅去!” 那少年扑棱的没了影儿,这剩舅妈恼怒的气喘,许是也顾及家里有客人,并不再骂,抬步过来把小秋抱走,小秋没要到糖哭的人焦心,春晓便喊夕秋进来,叫她去买糖哄小秋。 夕秋一时一刻也不想留在这,瞅哪里都不顺眼,得了差事重重踩着地面去了。 舅妈给小秋换好了裤子,抱着他来见春晓,道:“这孩子非要来见姐姐,你也知道大秋的病,小秋长这么大难得见一面,如今终于有个能说话的姐姐的,把他乐的什么似的,小秋,给姐姐请安。” 近了,春晓仔细端详小秋,浓眉大眼的,想起冬儿,才发现小娃娃长的都差不多,笑着摸摸小秋的头,小秋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给糖。幸好夕秋回来的及时,把糖给了小秋,不然又要听那魔音的哭声了。 待小秋被抱走,春晓常常舒了口气,与夕秋说:“小孩子真可怕。” 把板着脸的夕秋逗的噗哧一乐,冲散了阴云,缓过笑模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五百两的去处 第19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五百两的去处 中午吃过了饭,夕秋闷声不吭的在厨房帮着撤席面,弄的差不多了就回屋去侍候春晓歇午觉,如今她们呆的屋子就是舅舅、舅母的起居室,坐一坐还好,躺下怎么都觉不自在,春晓便说不困。 夕秋端了碗用自家茶叶泡的茶过来,道:“姑娘下回出门怎么也要多带几个人来,就说着泡茶,奴婢就不如思华火候掌握的好,您先将究吃着,等回去了叫思华煮好的。” 春晓见茶碗是定窑青花的,就知道夕秋是带了整套出来,不由摇摇头:“我以前吃的用的就如你如今看到的,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怎么如今就金贵的不成样子。” “自是不同,姑娘现在是什么身份,凭着三爷的地位,姑娘早就今日不同往日了。”夕秋随口说完,见春晓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问:“姑娘想什么呢?” 春晓一本正经道:“什么时候,能让世人见到三爷就想到是凭我的地位给他的体面呢。” “……”夕秋半晌不知说什么好。 主仆俩在一处说了一会儿话,舅妈收拾好了外头也进来闲聊,一时说到方才爬墙头的人,舅妈气就不打一处来,“就隔着一道墙,卖油坊收的徒弟,整天的淘气,没甚出息,除了扒墙头的偷看人家姑娘,再不就上房溜人家墙根儿底下偷菜,不是好物。夏天那晌,大秋在院子里纳凉,他冒了头,把大秋吓的差点没过去,你舅舅去请郎中来给大秋开压惊的药就费了三十文大钱,找到前头朝油坊去要,那老阉货不但没给,还说我们闺女是纸糊的,看一眼就破了,没把我和你舅舅气死。” 春晓听的一愣,想了想道:“不如把墙垒高一些。” “想到了。”舅妈叹气:“能想的都想到了,就说垒墙,油坊那头不同意,说是挡了后窗的光亮,咱们垒了他们就要拆,你舅舅就说,何必费那无用功,算了。”说到这,舅母又想起开酒楼的事,道:“三爷赏的东西太精巧也稀奇,换钱不划算,不知你那里积攒了多少银子,若是能开酒楼,也就搬离这里了,省的受油坊的气。” 春晓瞅了眼夕秋,夕秋冷哼一声,扭身出去了。 过了一阵春晓方道:“舅妈别怪我市侩,我倒是拿的出五百两,却是全部家当,我信舅妈、舅舅能把酒楼做好,这钱当是我投的,酒楼赚了钱咱们五五分,若是赔了,五百两当买个经验,不必舅妈负担一文。” 舅妈明显一愣,瞅着春晓跟不认识似的,春晓也由着她端详,总不好装一辈子原主,即是三年多不见,趁机改变原主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也无不可。 哪里能看出什么明堂?舅妈收回目光,想了想道:“也好,到底是一家人。”也明白,若不同意,春晓这钱说不定要换个名头借出来,看她如今这样精于算计,必不肯叫人白白占便宜的。 到底是宅门里做了妾侍的,心眼儿太多。 舅妈给春晓下了评论,不敢再拿原来的眼光瞧,顿时收敛不少,笑着道:“全听你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三爷接她回府 第19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三爷接她回府 春晓在舅舅这里呆到傍晚,张罗着收拾东西回府,郭志杰忙帮着套车,福海道:“舅老爷快放下,您屋里坐着去,我这一会儿就弄好。”两人正互相扯着缰绳,就听街面急促马蹄声渐渐挨近,福海回头,不由惊道:“三爷怎么来了?” 郭志杰忙跟着看过去,果见一匹高头大马奔了来,上头锦衣华服身披鹤氅的华贵公子正是见过面的龚三爷,一时把春晓忘了,马勒在前,他便拱手道:“三爷。” 龚炎则居高临下,看清是春晓的舅舅,不自在的轻咳道:“舅父多礼了。”丢下马缰绳跳下马来,福海但听三爷叫春晓舅舅做舅父,登时愣住,马鞭差点没接住。 郭志杰也觉突然,这种高高在上,往日里看一眼都难的人,如今叫自己舅父,把他激动的不知怎么好了,全忘了当初被人冷光灼灼的鄙视了,无措的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龚炎则一笑:“晓儿今儿叨扰舅父了。” “不叨扰不叨扰。”郭志杰忙又摆手。 春晓领着夕秋出屋子,就见到这一幕,脚下微顿,心里极快的闪过一句话‘天地之差’,若是自己重生在同样高门第的闺阁千金身上,许就没有这样的困扰了。 龚炎则余光里见她出来,扭过头来,伸手:“过来。” 春晓微微叹气,面上却不流露一丝,款款走过去,乖巧的将手放到他手里,龚炎则握着她的,感觉到手心温暖,才道:“上车回吧。” 春晓与舅舅辞别,随龚炎则上马车,龚炎则与春晓出行,骑马时渐少,总是陪她坐车,外头福海与郭志杰说了些客套话,随后马车缓缓拉动,龚炎则靠着车厢道:“舅父家里还好么?” “多谢三爷那些馈赠,舅舅和舅母都感激您呢。”春晓忙道。 “感激爷做什么,真有那份感激不如谢你去,没有你,爷认得他们是谁。”昏暗的视线里,但见春晓凝白的脸上神色浅淡,龚炎则眯了眯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将散在鬓角的头发拢到耳后去,轻声道:“你就在爷身边安分的守着吧,你心里该知道,爷待你与旁个不同。等过了年,正月十五团圆夜,爷抬你的位分,再叫人来修缮冬晴园,回头把图纸拿来,你看看想改哪一处,随你高兴。” 原是怕她逃跑,虽一整日也不曾见福海来报信,龚炎则却是怎么也不安宁,才处置完事情就急匆匆的来迎她。有时想想不过是个貌美的女子,舍了这个也不是找不到也貌美的,可美貌女子再多,叫他牵动心弦的也不过这一个。 春晓并不见动容也不见别的,仍旧乖顺的淡然,轻轻‘嗯’了声。 一路无话,回到太师府,龚炎则陪着春晓直接进了下院,两人还不待更衣洗漱,就有福泉来寻三爷,龚炎则叫他进来回禀,一边吩咐丫头灶上备宵夜。 春晓才知道他还没用晚饭,忙小声吩咐丫头做些瘦肉粥来,再配些清淡的小菜。 福泉进了屋,施礼后道:“小的早三爷一步回来,才知道下晌鹰隼做怪,把秋葵伤了。” “怎么回事?”龚炎则一手接过茶碗,闻言顿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不撒谎 第19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不撒谎 福泉便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道:“鹰隼虽是畜生,却有灵性,教什么学的也快,从来都是命行令止,看管鹰隼的小厮说,当时发现鹰隼飞走便吹了哨子,鹰隼很规矩的立时飞回,并无躁狂,所以,很奇怪。” “那岂不是掌握了控制鹰隼的方法,谁都能命令它?”本欲回屋的春晓转过身来。 福泉一愣,龚炎则端起茶碗吃了几口,道:“再有灵性也是畜生,不能辨认敌我,确实是弊端,去查吧,看看都有谁接近过鹰隼。” 福泉一直觉得鹰隼能日行千里,飞信传书,行令攻击,是一门利器,未曾想不是自己人也能操控鹰隼,不由肃起神色,“是,小的这就去查。” 他转身要走,春晓忽地道:“查查秋葵,为何鹰隼只攻击她,我记得你刚才说过,思岚就站在旁边,可鹰隼是有目的的攻击了秋葵,该是什么让鹰隼得到了启示的攻击命令。” 龚炎则眸子一瞬间尤为深邃,福泉再度愣了愣,当即应下。 福泉退下后,龚炎则偏头看着春晓进屋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多时,丫头们摆上夜宵,春晓侍候龚炎则用饭,吃罢两人宽衣洗漱,倒头歇下,一夜无话不提。 转天龚炎则并未外出,在西屋内书房处理一些信件,快中午的时候,福泉带了个黑壮的丫头来。 在廊子里做杂活的小丫头纷纷探头看,太师府里常见的是长的俏丽清秀的,再不济也是白白净净的,很少见这样肤色黑红还扑了一脸胭脂的,弄的跟染糊的布料一样,有认得的,就说:“是洗衣房的彬姐儿。”调皮的小丫头不禁捂嘴偷笑:“还真是咱们府里的丫头啊。” 随福泉来的还真是彬姐儿,此时福泉进屋回话,她在外头候着,听见小丫头的调侃,狠狠瞪过去,憋着嘴重重喘气,鼻孔扇动,活像牛犊,可把小丫头逗的哄笑。 夕秋撩帘子叫彬姐儿进来,瞥了眼那几个笑闹的丫头,小丫头们立时收敛,纷纷低下头避开夕秋的目光去干活。 彬姐儿偷偷瞅了眼夕秋,见不过是个年纪十三四的小丫头,肃着脸,带几分威势,忙也做出乖顺状,小声问:“这位姐姐,我想问一下,姑娘在家没?” “在啊。”夕秋把人往屋里领,回头奇怪的看了眼,心想:三爷在家姑娘能去哪?这不问的废话嘛。 彬姐儿脚下顿了顿,有些迟疑的不想进去,前头夕秋叫了她一声才磨磨蹭蹭的挪步。 进到屋里并不敢抬头,就听夕秋小声提醒:“还不给三爷请安。”忙跪在地上请安。 龚炎则坐在上首,一眼就认出那个在洗衣房被春晓薅着头发往水里按的粗壮丫头,默了一下,看向福泉,福泉忙道:“秋葵身上穿的衣裳有鱼鳞粉,丫头说,衣裳都是送去洗衣房清洗的。” “你是否在衣裳上洒落东西?”龚炎则转过头,看向下头跪着的一坨。 “奴婢,奴婢……”彬姐儿吭哧了一阵,但见上首主子爷的衣摆动了动,吓了一跳,道:“真没洒东西,奴婢不撒谎,撒谎天打雷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啥都说 第19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啥都说 “还敢抵赖!”龚炎则突地大喝,把没有准备的夕秋都吓的一抖,再看彬姐儿,伏在地上只是磕头喊冤:“奴婢真没撒谎,衣裳送来洗衣房也不光经奴婢一个的手,还要烫平、熏香、叠起来分门别类的放好,起码要有三四个人摸到衣裳,怎么偏偏说是奴婢,奴婢冤枉!” 龚炎则微微蹙眉,但听福泉道:“三四个人,只你一个与红绫姨奶奶见过面。” “姨奶奶?”彬姐儿愣了下,不明所以的抬头道:“跟姨奶奶有什么干系?姨奶奶人好着呢,说话轻声细语的,常赏些小玩意给奴婢,秋葵手伤了是畜生做的,不能因为姨奶奶打了她板子,她就随便诬陷好人。” 福泉、夕秋被彬姐儿的话膈应的够呛,龚炎则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瞥眼见春晓立在帘子后头,并不出来见彬姐儿,又忍不住想笑,她也知道难为情,当初与彬姐儿打架的时候可是不管不顾,在那之后,洗衣房的人见她都是绕道走。 “夕秋。”春晓突然出声。 “诶。”夕秋忙应了朝帘子那头去,进了东屋,听春晓轻声嘱咐了两句,从里头出来。 龚炎则瞅着夕秋到自己近前,恭敬的禀明:“姑娘说了,将彬姐儿的东西收了,定能找出可疑的东西来,把这个丫头拿去顶罪,就不必打扰怀着子嗣的姨奶奶了,到时秋葵大舅舅那里也有个说法,正好将这件事翻过去。”说罢夕秋故意朝门帘子望了眼,低声道:“姑娘还说,这件事秋葵大舅舅吵来吵去的闹的人脑仁疼,赶紧处置了,三爷答应我们姑娘出去吃斋菜的事,也好有时间去,省的叫这些人搅扰了兴致。” 彬姐儿一听傻眼了,抻着脖子急道:“我是冤枉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春晓,你出来,你出来!……” 龚炎则把茶碗重重的墩在桌案上,喝道:“以下犯上,谁教出来的丫头,还有没有规矩了?拉下去打三十板子先涨涨教训!” “不不,我不说了!……”眼见夕秋去喊持刑的婆子,彬姐儿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嗓门大的能把房顶顶穿。 福泉见龚炎则稳稳的看着,便也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地面,只等着姑娘的手段见效。 很快就有婆子进来,上前架起彬姐儿就往外去,彬姐儿是个糊涂的,都这会儿了,换个有几分聪明的也该知道要说什么,她却一味的鬼哭狼嚎,倒像是扒了她的皮一般。 福泉忍不住往帘子后头瞄了眼,却不见了春晓的影子。这时就听夕秋与婆子说话,道:“怪可怜见的,她也是个替罪羊,几位妈妈下手轻一些。”福泉看过去,夕秋正状似关切的跟着婆子往外去,小声嘱咐着,却是屋里人都能听的真真儿的,心道:彬姐儿这个蠢货若还听不出话里的提点,便是打死也不冤屈了。 彬姐儿被婆子扭着膀子,疼的只想立时摆脱了去,闻听夕秋的话,脑中灵光一闪,在下台阶时,嚎叫道:“奴婢知错了,姑娘要问什么只管问,奴婢啥都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剥衣裳 第194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剥衣裳 龚炎则向夕秋点点头,夕秋忙叫婆子把人带回来,彬姐儿伏在地上,抖着肥碩的身子,等着问话。 屋里却没人说话,肃静的让人心里没底。 彬姐儿将头抵在地上,婆子就在身后虎视眈眈的立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忽就夕秋的裙摆轻缓的动了动,她这心就跟绷上了弦,整个人都僵住了,就听夕秋道:“你最近见过姨奶奶么?” 这回彬姐儿回答的极利索:“见过,五天……四天,四天前在小花园巧遇过一回。” “说了什么?” “那天见姨奶奶心情不太好,奴婢问她为什么不开怀,她说是因着打了犯错的秋葵一顿板子,却被府里的人误会她是个狠厉的。奴婢便软话劝了一回,后来姨奶奶好了许多,临了赏了奴婢一盒子珍珠粉,说有美白的奇效,只要连续用五天。后来奴婢就与姨奶奶分开回了洗衣房。”彬姐儿说完心里是有些委屈的,明明暗中没做什么,却非要诬陷她与姨奶奶,春晓那个贱人,早晚不得好死。 夕秋又问:“没别的了?你想清楚了。” 彬姐儿摇摇头。 “之后再没见姨奶奶?或是收到谁送来的特别的东西?”夕秋不甘心的追问道。 遗憾的是彬姐儿还是摇头,眼神也并不闪躲,可见说的是真的。 夕秋只得道:“把你得的盒子珍珠粉拿出来。” 彬姐儿道:“用光了,就一小盒,将将用了四天就没了。” 夕秋看了看她那张大圆脸,一时无语。 龚炎则看了眼福泉,福泉立时会意,道:“盒子总不会也扔了吧?” “那倒没有,姨奶奶给的,就是个盒子也是好东西,奴婢用来放别的嫣粉了。” 难得见福泉冷下脸来,把彬姐儿吓的脖子一缩。就是福泉与三爷道:“鱼鳞粉与别个混淆就难分辨了。” 夕秋一听就泄了气,恨的不行。 龚炎则沉着脸没说话,虽说如今没证据证明此事与红绫有关,但他心里已经确定,不由火气渐起,站起身就要往外去。 “三爷留步。”东屋里春晓的声音飘出来。 所有人都看过去,就见帘子一掀,春晓施施然走了出来,流转的眸子安静的扫了眼四周,最后定格在彬姐儿身上,忽地问:“你这身衣裳穿几日了?” 彬姐儿有许久不曾见春晓了,但见如今的人儿绫罗绸缎,珠环翠绕,脖子上戴的赤金璎珞项圈比正经闺阁姑娘还贵重,咋舌不已,竟起了敬畏之心,呐呐回道:“十来日了。”说完又怕人嫌弃,补上一句,“冬日里夹棉的衣裳,洗的勤快就不暖和了,真的,越洗越薄。” 谁还管她衣裳薄不薄,只听春晓说:“把她衣裳剥下来。”福泉不明白怎么回事,夕秋却很快明白,女子擦粉,很容易弄到领子上,彬姐儿十来天不曾换衣裳,很可能珍珠粉就沾在上面。 婆子们不需多想,只管上前剥衣裳,彬姐儿这会儿真个叫的慎人,一个婆子极有眼色的把她嘴堵上,众人都缓了口气。 随后福泉拿了衣裳去让鹰隼辨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思无用 第195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思无用 不多一会儿,福泉小跑着回来,请龚炎则到院子里一看究竟。 龚炎则领着一众人在屋门前站定,就见院子中央摆着个十字形木架子,春晓一眼认出是前头靶场的靶子,彬姐儿那身衣裳就在靶子上套着,如个人形。福泉嘴里叼了个哨子,忽地吹响,鹰隼铺展着翅膀在上空徘徊了一圈,随即重物一般从高空砸下来,直奔靶子,准确的叼住衣裳脖领,就往地上掼。 不过眨眼的功夫,动作极快又尖锐狠戾,坚实的靶子就被丢在地上散碎了。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春晓亦捂住嘴后怕,“秋葵的命还在真是侥幸。” 龚炎则阴厉一笑,也不说话,迈步就朝外去了。 春晓望着男人的背影,在台基上又站了会儿才转身回屋,夕秋连忙要跟进去,一个婆子拉住夕秋,询问如何处置彬姐儿,不待夕秋回答,前头的春晓头不回的道:“先关在柴房吧,明儿……或许一会儿三爷就会处置了。” 婆子应下去了,夕秋把帘子放好,沏了壶茶端进东屋,就见春晓坐在炕边摆弄针线,近了看到是给三爷才裁出来的冬衣,下摆绣的一尺宽的海马浪潮图案,颜色用的也新奇,一层层渐变着来,海马的眼睛镶嵌了黑曜石,可见姑娘有多用心。 夕秋捧了茶过去,春晓低着头道:“先放那吧,不渴。” “姑娘。”她把茶放回去,忍了忍,小声问:“姑娘觉得三爷会怎么处置姨奶奶?” 春晓手里的针顿了顿,慢慢又绣起来,淡淡道:“我猜?我猜不到。” “那姑娘方才说彬姐儿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便要被处置了。” 春晓面不改色的随口道:“三爷晚上有应酬,想的起来便是晚上处置了,想不起来明儿我提醒一句,最迟也过不了明日。” 夕秋一听打了蔫,聪明人自不用细说,姑娘说的这样轻描淡写,想来是猜到三爷不会把红绫怎么样了,也是,到底怀着孩子呢,最多是送到庄子上去眼不见为净,可不过几个月还是要回来的,再回来便是抱着孩子回来,想不风光都难,这样看来,到底是受罚还是保护起来,真是不好说。 再偷偷瞅眼春晓,夕秋心头一叹,这才叫意难平呐。 夕秋猜的八、九不离十,春晓早几日就想到了,为何龚炎则明知道红绫有害人的嫌疑,不施雷霆之势将其制服?却是暗地指使思岚里将计就计,因为他并不想这么做,他要抓红绫的小辫子,却也不是杀人那样严重的把柄,只要有个由头在老太太那里说的过去,把红绫送出府去便罢了。至于红绫生产以后……龚炎则初初当爹,为了孩子该有另一番打算才是。 这所有的打算里,并没有她的事,不然也不会背着她绕弯子了。春晓不愿想这些,可偏偏天生多思多虑,此时心口、嘴里,满身皆是苦涩难耐。 夕秋见春晓眼角微微泛红,却还一针一线的细细在手里忙活,摇摇头,故意说起旁的:“思岚又病了,这回是与秋葵一起时受了惊吓,家去养着呢,她在的时候是管着您的月银的,如今总是不在用钱麻烦,姑娘要不要指派些清闲活计给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阎罗人物 第196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阎罗人物 “思岚啊……”春晓沉吟着,若有所指的抿了嘴角:“怕是要成亲了,等她不在咱们这里了,就叫思华接她的手。” 夕秋一愣,并不知道思岚在整个事件中起的什么作用,只奇怪道:“这么急?也不知说的哪家。” 春晓将手上的针线丢了,到底是心不在焉绣的拗手,站起身走向窗口,背对着夕秋幽幽说:“那要看谁还没媳妇了。”龚炎则必是许诺了好姻缘,如今就看他能摆弄姻缘的人家里有谁各方面都合适了,谁合适,思岚便要嫁给谁。 “……”夕秋却是越听越糊涂,这世上缺女人的太多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龚炎则铁青着脸去了红绫处,红绫已然得到彬姐儿被带走的消息,一时愣了好久,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怎么叫人顺藤摸到一个不起眼的洗衣房丫头身上了?当时她为了稳妥起见,甚至未曾假手于人,亲自去偶遇的彬姐儿,将鱼鳞粉当珍珠粉装在盒子里送出去。 红绫虽然惊讶却不惊慌,一来她并没有开口指使彬姐儿做手脚,二来她手里的鱼鳞粉却是来自赵氏,当初赵氏被卖之前,与她假模假样的唤作知交,将三爷驯养鹰隼的密招说出来拉关系,还给了一瓷瓶的鱼鳞粉,如今三爷就算查出鱼鳞粉惹的祸,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这里有鱼鳞粉? 红绫慢悠悠的拿起细薄的剪刀修剪眉尾,她天生丽质,只眉梢有些粗,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温婉可人,向来是修剪的又细又弯的,小丫头在一边侍候着,见状忙把镜子举高,红绫便道:“几个丫头里属你年纪最小,九岁不到吧?没曾想却是最机灵懂事的。”说罢抬眼看了眼小丫头,“你也别自得,虽机灵懂事做主子的都稀罕,但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小丫头点头。 红绫歪着头端详自己,漫不经心的说:“忠心,背主的奴才都……不得好死!” 小丫头的手晃了晃,忙应道:“奴婢身无旁物,唯忠心可表。” “呦,还是个文绉绉的丫头。”红绫噗哧一乐,正要再说什么,就听门外有人通禀:“三爷来了。” 红绫立时没了笑,慌忙起身去迎,她伸手撩帘子,正是龚炎则也伸手沾到帘子,隔断去掉,面对面立着,红绫才要端庄可人的请安,不想脸上就被甩了一巴掌,直觉得脑袋差点没从脖子上飞出去,身子嘭的撞到炕边,空气中传来嘎巴一声骨折的脆响,红绫一下就疼晕了过去。 小丫头吓的惊声尖叫,龚炎则上前一脚踹上去,正中肋下,哼都没哼一声就咽了气,直把几个想要进屋瞧瞧姨娘伤势的小丫头吓的面如白纸、惶惶而逃。 龚炎则走到桌边,把一壶凉茶拿在手里,转身满满一壶尽浇在红绫头上,那些水滴顺着下巴滴落在衣领上,红绫似感觉到冷,惊灵的抖了抖,转醒过来,就见三爷阎王一般的睥睨着她,如同看一只丑陋且渺小的虫子,厌恶之色就在压下的嘴角蔓延开去。 他说:“少他妈给爷当哑巴,就说你怎么弄来的鱼鳞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真相 第197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真相 红绫完全被这凶神恶煞的手段震慑住,却是咬紧牙关不肯认:“三爷说的什么?妾不懂,三爷进屋就下这样的狠手,必是有人乱嚼舌根儿,看在妾服侍您一场,肚子里还揣着孩子的份上,求三爷给妾一个辩解的机会。” “辩解?”龚炎则冷冷的勾起一侧嘴角,一把薅住红绫的头发,将人往上提,红绫只觉得头发都要连根断了,脖子也抻的上不来气,此时才真正害怕,脸儿也白了,唇儿也抖了,惊恐瞠目的眼睛忍不住冒出泪来。 就听男人残酷道:“爷早说过,只怕你都当了耳旁风,今儿就叫你记住了,带去黄泉也不能忘!”抻过她的脑袋就往炕沿上按,力道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红绫立时觉得两耳轰鸣,视线也花了,额头疼痛,整个脑袋都跟要卸掉般。 “三爷!饶命!饶命啊……”红绫惜命的很,哪里舍得去死,立时哭着求饶。 龚炎则若不是看在她挺着大肚子的份上,早就一把掐死了清静,一手拽着,把人拖到死的那个丫头跟前,松了手,“你还能喊出饶命这两个字,爷已经是看在你肚子里那块肉的份上,否则你以为死是只是这个丫头?!红绫,别考验爷的耐性,痛快的说出来龙去脉,不然,爷有的是手段,既能保住你的肚子又能让你生不如死。” 红绫虽亲手杀过人,可那是她在暗处掌控着别人的生死,那时她是勾魂的使者,如今她是被威胁小命的人,换个角度看,她便被吓的连滚带爬,又听龚炎则说去母留子,不由惊恐的摆手:“妾是……妾是被逼无奈,被逼无奈……” “谁逼你了?你是姨奶奶,鸢露苑里除了爷,有谁能逼你!”龚炎则气的扬手把铜镜划了出去。 发出的闷响声,彻底崩溃了红绫的神经,她哭着道:“春晓勾结福海陷害我,一时派思岚来探虚实,一时叫秋葵扮哑巴,妾终日惶惶不安,夜里连个踏实觉都睡不了,生怕哪日就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三爷原就疏远许多,若再误会妾,难道妾要一辈子都一个人孤零零生活在这里?妾怕啊,妾真怕三爷再也不来看妾……” 红绫惯常会打感情牌,可惜龚炎则已经把她看的透透的,并不吃这一套,当即厉声呵斥:“还不说实话!” 红绫哇的恸哭失声,断断续续承认:“是,是赵氏在的时候……给妾的……说了如何控制鹰隼,妾没想要秋葵的命,就是想要一报还一报,叫算计妾的人也别只当妾是软柿子好欺负,真的,三爷,妾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问你,鹰隼为什么只攻击了秋葵的手臂?” 红绫仰着泪珠儿迷离的眼:“妾注意到彬姐儿常偷偷用人家清洗干净的衣裳擦脸,也不是使劲擦,就是用袖子在脸上搭一搭,闻一闻熏的上等香料味儿,她曾说,富贵人身上有富贵味儿,每日闻一闻,早晚有一天她也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送走 第198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送走 龚炎则阴沉的盯着红绫,只等她说完,慢慢坐在椅子里,两手交握,大拇指摩挲着碧玉扳指,半晌放道:“周氏肚子里的孩子早产,是不是与你有关?” 红绫惊的脸儿一下就白了,低着头不敢抬起,心砰砰乱跳,强作镇定的道:“不关妾的事,妾虽平日里与周姐姐有些口角之争,但妾从没害过她,真的,三爷别听秋葵乱说,没有……。”说完嘴唇不停的抖,头低着的更深。 又是长久的静默,红绫额上的冷汗滴滴答答的落在前头地面,肚子也有些不舒服,却不敢吭声。 “秋葵什么都没说。”龚炎则冷冷道。 红绫一愣,随即紧紧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抬头看向三爷,“三爷如今只信旁人的话,却不信妾,如果妾说,说……是春晓下毒害死了周姐姐的孩子,三爷信么?” 龚炎则幽深的眸子似凝固了般,缓慢的道:“事到如今,你不觉着说的太晚了么?红绫,爷是看在你服侍一场的情分上,也是给你肚子里的孩子留些体面,否则就凭你如此恶毒的性子,爷不会留你,你还要攀扯旁人么?” 红绫深深的看向曾一心想要倚靠的男人,凄惨的一笑,两腮滑泪,“三爷何曾对妾也有此心,妾就是死也甘愿了!只为何偏偏看中的是她?说妾恶毒,她呢,不过是伪善的婊丨子!……” “啪”的一声,红绫嘴里一阵腥甜,脑袋歪向一边。 龚炎则站在她身前,语气冰冷,似轻贱与路边的一只野狗,“婊丨子?别说爷偏心,就现下,爷许你和春晓离了爷去,只怎么进来的怎么去,爷给的东西一分一毫也别想着带走,红绫,你走一个给爷瞧瞧,也让爷知道你身上哪一根骨头是硬的。” 红绫立时懵了,嗫喏道:“妾怎么舍得三爷?春晓她也必不肯……”就听三爷轻蔑的一笑,红绫恨不得缩进地缝去,可一想柜子里的绫罗绸缎,满匣子的珠宝玉器,屋子里的高床软枕,还有那些人前人后恭恭敬敬称她一声姨奶奶的奴仆,这样的日子换做是谁肯抛撇了? 龚炎则居高临下的瞅着她,眼底厌恶渐浓,道:“西山庄子正空着,你收拾一下,明儿就过去。那庄子大太太用心修整的,冬暖夏凉不说,地下还有温泉,想必你在那儿养胎老太太也放心。” “三爷,三爷!……”红绫慌乱的爬过来,要抓龚炎则的衣摆,“三爷饶了妾这一回吧,妾去了庄子还有什么体面?妾保证把嘴闭的牢牢的,不与任何人提春晓害死周姐姐孩子的事,妾保证再也不找她麻烦,妾真的知错了,三爷……” 龚炎则并不理会,继续道:“一会子把这个小丫头抬出去给秋葵大舅舅算是个交代,再你去西山庄子身边也不好没个侍候的,就洗衣房那个黑丫头吧,她忠心的很,一直念叨着你是好人。”说罢要走,见红绫还抓着衣摆,眼睛一眯,“红绫,你一向聪明,该知道怎么做。” 红绫僵着手,慢慢松开,龚炎则再没回头瞅一眼,推门大踏步离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转折 第199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转折 当天晚上彬姐儿被送去了红绫处,下院几个知情的丫头皆疑惑不已,猜测纷纷。 春晓一直在抄经,蜡烛燃尽才净手就寝。夕秋张罗着给三爷留门,她想说不必了,可到底心里也期盼着龚炎则能回来,便没作声,可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丫头们并没当回事,夕秋边侍候她更衣边道:“三爷在外书房处理事务太晚,便歇在那儿没有回来。” 等春晓收拾停当,思瑶来问是否摆饭,夕秋瞅了瞅门口,“你去叫善哥儿催催,三爷怎么还没回来用饭。”正说着话,朝阳冲了进来,扫一圈,看向春晓,奔过来道:“姑娘,秋葵的大舅舅要接秋葵家去,还说事情有了交代,不好在府里逗留。念叨着秋葵姐姐的伤好了再进府来给姑娘和三爷谢恩。” “怎么回事?”夕秋赶着问。 朝阳登时气圆了眼睛,“昨儿姨奶奶屋里死个小丫头,说是下毒报复姨奶奶,被发现后自尽了。若真是害了主子的奴才,为何府里备了厚实的棺材,还要四个人抬着出府下葬?连奴婢这样小的年纪都看出是在做死后补偿!姑娘,您说三爷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还要护着那个女人!” “朝阳!”夕秋忙斥止朝阳胡说。 再看春晓微微蹙眉,“竟是死了个小丫头?” 朝阳瞅了眼夕秋,咬着唇道:“奴婢打听过了,才买进府不到两个月,老实巴交的,怎么就恨的要害姨奶奶了?必是替罪羊,死的冤屈。” 夕秋怕惹出事端,一把扯了朝阳过来,“你怎么还是改不了毛躁嘴快的毛病,上一回因着你嘴快,叫满府的人都知晓思岚秋葵打架,结果人去了才知道是畜生惹的祸,姑娘好性儿没说你,你心里就不能涨点记性,莫给姑娘惹麻烦,仔细祸从口出。” 朝阳脸上一红,不敢与夕秋对付,蔫蔫的看向春晓。 春晓面色不佳,她已经想到龚炎则对红绫最大的处罚也就是送去别庄了,只没想到,为了红绫,还要死一人。 “姑娘……”夕秋担心的轻声唤道。 春晓堵着心也难吃下东西,站起身道:“早饭先放着吧,我心口不太舒服,进去歪歪。” 夕秋忙跟上步子道:“要不要请郎中来?”见春晓摇头,便猜是三爷护着红绫叫姑娘失望了,暗叹一声,紧着说:“不舒服就歪一会儿,奴婢让钱婆子看着火,饭菜放锅里热着,等姑娘好点再吃。” 春晓点点头,进了里屋。 再说福泉安排马车在小门,等着送红绫去西山庄子,红绫却迟迟不来,正想叫个小厮去看看,就见福海极快的走了来,“不妙了,咱们这位姨奶奶怕是还要在府上住到生小少爷。” “嗯?”福泉一愣,把缰绳丢到马背上,迎着福海过去。 福海脚下不停的叫人赶马车,自己爬了上去,抽空与福泉解释了一句:“早起三爷给老太太请安,说了处置姨奶奶的事,老太太不同意,还是头一回,祖孙两个闹了脾气,老太太把个茶杯都摔了,气的犯了病,三爷忙喊我去请孔郎中,现下就出去,哥哥等我回来细说。”说完叫车把式拉车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吵起来 第200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吵起来 福海一走,福泉也不必在门口等着了,转身朝院里去,倒是与秋葵的大舅舅彭管事的遇上,彭管事五十年纪,在龚炎则手底下并不是年纪最大的,却绝对是资历最深的,早年是跟着老太师跟前侍候,就连龚炎则也给几分脸面,还未当着彭管事的说过重话。 福泉见了自然毕恭毕敬,忙上前打招呼:“彭老,您这就家去了?” 彭管事道:“正要家去。”左右看了看,请福泉到一边,低声道:“原是该去给俞姑娘请个安,磕头谢恩,只府里似乎还乱着,我寻思先带葵姐儿离了去,转头再过来,到时还请小哥儿给引个路。” 福泉心思一动,得彭管事的来见,满院子的女眷,只老太太当年理家时才得这样的敬重,春晓无意中救了秋葵,可说是得了一份善缘。 “老彭欠俞姑娘一份恩情,得还,不然老彭我睡觉都不踏实。”彭管事的似笑非笑道。 福泉抬了抬眼儿,听着语气不对啊,别是有什么误会,善缘成了恶源,试探道:“俞姑娘为人和善,彭老别是听了闲言碎语,对姑娘有偏见,姑娘可从未误过三爷的正事,救葵姐儿也不是为了您老欠的一份情。” 彭老鼻腔里哼了声:“不是旁的,单叫个瘸腿儿的小子大半夜的去闺女房里,虽说是要救葵姐儿,可这哪里是正经路子?她是没误过三爷的正经事儿,那是惧着三爷的威慑,说这些没用,我只管把人情还了便了。” 福泉顿了顿,想起着这些日子善为那小子常在秋葵住处溜边儿,别是真惦记上了吧?再看彭老那双怒势的大眼珠子,到底没多嘴。 彭老走后,福泉去了明松堂,只在廊子下候着,没一会儿见佳玉端了个托盘出来,忙招手。 “老太太怎么样了?”福泉低声问佳玉。 佳玉脸上裹一层霜,道:“你们近身侍候的有时比老太太说话都管用,也劝劝三爷,老太太身子不好,如何就为了个通房丫头气的老太太说不出话来?上回孔郎中来就说,老太太怕激动,会得中风的,三爷心里没数?” 福泉不住点头应承,态度极好,倒把佳玉弄的不好说了,转身要回屋,就见福泉拦她,问:“三爷一向孝顺,不知老太太说了什么?” 佳玉借着三爷的名头将人家的贴身小厮数落了半晌,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小声告诉了,“老太太原就说不同意把带着肚子的红绫撵出去,又说三爷宠春晓有些过了,叫三爷冷一冷春晓,如今鸢露苑乱营似的,不叫三爷再管,老太太要亲自肃清这些魑魅魍魉,月底纳良妾进门,再由着这位新姨奶奶管着,老太太与三爷就都省心了。” 福泉一听就明白了,老太太是要在新姨娘进门前,打压春晓的气焰,却不知三爷宠春晓与旁个不同,三爷自个都怕委屈了人家,怎么容的了别人碰一下?不吵起来才怪! “三爷怎么说?”明知三爷的态度,福泉还是要打听清楚了,一会儿三爷出来也好看眼色行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默然 第201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默然 龚炎则说什么?他不过是嬉皮笑脸的说些话想把老太太这茬糊弄过去,没曾想老太太盯死了不放,最后道:“你不要管了,把春晓放在我这儿磨磨性子,身为侍妾,长了一身的傲骨可不是好事。” “难不成都似红绫之流,有奶就是娘?”龚炎则忍不住道。 一句话将老太太惹恼了,一巴掌拍过去,打在龚炎则手臂上闷响,嘴里骂道:“什么混账话也与祖母胡说的,我看你是色令智昏,忘了自己是谁了!今儿要你说,你听祖母的还是要气死祖母才好受!……”不停歇的指责了许多。 龚炎则多年没叫老太太这样下脸面,当即脸上发燥,哄也不是劝也不是,便道:“祖母看不惯我把人带走就是,不在您跟前您总该舒泰了。” “带哪去?你这哪里是叫我舒泰,是要她舒泰才是,你可真是……真是……”不等说完人就气晕了。 龚炎则一见,忙喊人请郎中,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待福海请的马郎中来给老太太看过,马郎中道:“怒急攻心,休息片刻便能醒,只以后不可激怒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禁不得这样折腾。” 龚炎则有愧,点头应承,半日哪也没去,只在老太太跟前守着,老太太一睁开眼睛,也不管老太太冷着一张脸,只笑模笑样的一会儿侍候吃药,一会儿侍候捶腿,终是把老太太弄的无奈,在蹲着的孙子肩膀上拍了两巴掌,板着脸道:“忙你的去,男子汉不该在内宅里混日子。” “我是孝敬祖母的,不算混日子。”龚炎则厚着脸皮道。 “好,那你听祖母的话,祖母就受了你的孝敬。”老太太眼瞅着孙子的脸渐渐冷下来,便知不能相逼,以退为进道:“我不动春晓,只你得定下规矩,刘家闺女进门,你不可太过偏颇。” 龚炎则与老太太对视了半晌,点点头,“红绫那里我暂不想去。” 老太太也是点到为止,并不好真的为孙子安排出房丨事的日子,能让这个一向霸气有主意的孙子同意同等对待新姨娘就已经很好了。 后头祖孙俩再没说后院的事,只说些养生用药、养花湖石的闲篇,龚炎则陪着用了午饭才出明松堂。福泉见三爷拐过回廊就揉起额头,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走到屏门的时候,就听三爷说:“爷要去一趟临县,你去与你们姑娘说一声,把行李备出来。” “诶。”福泉应声,想了想问:“不知爷要走几日,姑娘要问起……” “近日卢正宁蹦达的厉害,爷要出去几日避避嫌疑,定不下归期,若问了,你实话说便是。”龚炎则疾步去外书房,要收拾些近些日子急着处理的账册信件,一并带走。 福泉则去下院报信,春晓得到消息,与夕秋几个一起收拾衣裳各物,夕秋果然问福泉要去几日,福泉怕春晓多想,掂量着回道:“三爷的意思,顺利不过四五日,也有可能逗留的久些,总归请姑娘放心,事必速归。” 以往龚炎则出去也是如此,夕秋点点头,又惦记处置红绫的事,与福泉说了起来。 春晓拿着腰带的手顿了顿,垂着眼默不作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月中旬 第202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月中旬 龚炎则一走,内院安静的近乎清冷,春晓在下院里每日低头做针线,几天的功夫只剩下各处刺绣。另外红绫也安分守己的不出屋子,看样子是被三爷吓到了,一段时间内再翻不出浪来。 这一日赶上十五,月中旬,春晓与红绫皆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自那日被龚炎则气晕过去,更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冬日天儿又冷,便只在屋子里歪着,才见大太太冯氏、二太太王氏领着各自的孩子来给她请安问好,说些闲话,就听丫头报,红绫与春晓来了,听的一愣,这两个行同水火,怎地一起来了? 原是在明松堂的垂花门遇上了,春晓一丝不苟的给红绫请了安,红绫领着彬姐儿草草回礼,却是一声没坑,两人见前后脚进了中堂,老太太细细端详二人,前头的红绫穿的藕色镶雪兔毛比甲,配鹅黄挑线裙,已经明显凸起的肚子,让人瞧着有些不能承重的羸弱,头上梳的坠马髻,只点了几支饰物,簇着莹白的小脸,尤为干净清雅,若不是眼神暗淡,还真看不出憔悴的模样来。 只老太太知晓,红绫差点被撵出府去,如今还能笑着给自己请安,也算是有些城府的了。 在看后头进来的春晓,不由一怔,但见豆色织锦长身褙子,雪青棉绫挑线裙儿,乌篷篷的头发插了一支大凤钗,左边絮两朵绢花,光影细碎的照着巴掌大的脸儿,两腮渐消,清泠泠的眼角下是两团青影,倒比红绫憔悴许多。 再暗暗算日子,三儿走了十来日,看来春晓是患了相思症了。若真如此,三儿与春晓倒像真有些情意了。 老太太微微皱了眉,与个妾侍情深意重,要把将来的妻子往哪放?三儿为了她敢把我气的晕过去,只怕将来我死了,宠妾灭妻也不足为奇。 心里这样想着,看春晓便碍眼,淡淡的叫这两个站到一边立规矩。 红绫自来不受老太太待见,并不觉得如何,但见春晓也靠边站,顿时在心里大乐,果然是母以子贵,没了孩子还想讨老太太欢心,做梦! 冯氏与王氏见状,各自心里犯了嘀咕,打算回去叫人打探一番。冯氏想到老太太给龚炎则的一房小妾,便问:“开枝散叶是好,若是名正言顺就更美了,不知老太太心里可有钟意的人选,三儿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红绫垂着头,冷笑着撇嘴。春晓也垂着头,却是盯着脚尖看,脸上没一丝表情。 老太太心里早就有了人选,正是她本家的侄女,二房的孩子,行六,闺名唤作盈盈的,人长的珠圆玉润,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名字起的也好,福气满盈、儿孙满盈。老太太却不想与冯氏说,省的冯氏在这件事上钻营,只等换了名帖看了八字,把聘礼下了再往外放消息,是以只佯装没听见,耷拉着眼皮看旁边的春晓。 “你们爷走几日了?”把冯氏的话丢在了风中。 春晓似有些愣,想了一阵,犹豫的回道:“八……九日总该有了。” 本以为春晓思之如潮,该是最清楚的,不想这样,老太太扫了眼红绫,红绫忙道:“八天,妾每日都记着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20号末更 第203章 一山还比一山高_20号末更 老太太点点头,心头有了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总觉得这两个该调个个儿。一个盼着没用,一个却没盼着。只春晓既没盼着人回来,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原是自龚炎则走后,春晓心里就跟长了草覆了霜似的,纷纷乱乱,冷冷清清,说是思念又不知道把人盼回来能如何,渐渐失了睡意,成宿成宿的翻腾睡不着,如今立在老太太这还大头沉,乌青的两眼只觉得眼前的景儿时虚时幻的。 老太太摇摇头,扭过脸去,就听王氏说起过年的事,到年底,各家人情往来,府里要备的年货以及给各地掌柜的的分红与封包,都要备出来,杂七杂八的许多烦乱,王氏讨好的求老太太出主意,老太太便随口与王氏闲聊起来。 把冯氏气的只端着茶碗喝茶,待老太太倦了,叫人散了,冯氏吃了一肚子水,领着下人先走了。紧跟着是王氏带着的一对双胞胎与七爷龚炎文。 春晓立着都要睡过去,这会儿忙忙出了垂花门就往下院回,不想在曾经碰见过龚炎文的地方又碰着了。其实是龚炎文在等她,见她来了,上前施礼,“小嫂子,小七恭候多时了。” “呵……”春晓虚迷的景儿可算是对齐了,汗巾子掩着嘴角打了个哈欠,道:“正要寻七爷,七爷上回给的东西极好用,多谢七爷。”春晓裣衽施礼,随后道:“不知最近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没有。” “有,小嫂子随我来。”龚炎文忙道。 春晓与上回一样,只让夕秋、思晨陪着,随龚炎文去了纯山苑。 纯山苑并没多大变化,只在假山后的凉亭阶下竖起秋千架子,横增了一抹生动,春晓近前摸了摸,然后与龚炎文进了凉亭里,两人并肩立在一处,就听龚炎文低声问:“上回带回去的东西好用么?” 春晓回想了一下那个长的像手,实际带着利刃的东西,蹙着眉道:“若说是用来削苹果的,却也不甚好用,刀锋再利些许会好点儿。” 龚炎文似笑非笑的睨着春晓,“小嫂子打的什么掩护,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 “那是……哦。”春晓猛地想起上一回龚炎文在最后的时候说的话,还给了自己一张道教符录。 那日,春晓在各个桌案上看龚炎文做的成品或半成品的东西,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好,龚炎文忽地伏过身子来说:“我会看面相,不如我给小嫂子相相面?” 不待春晓应声,便道:“你印堂发黑,近日只怕有祸事降临。” 鬼使神差的,春晓竟问龚炎文求破解之法。 于是揣走了一张符录,回去后压着舌根含了两个时辰不曾说话,翌日便是凶险之事,当时她与龚炎则都以为是中邪,因她有离魂的毛病,更没想过这种事是人为的。 此时,春晓听了这话,目光一凛,盯着龚炎文还显稚嫩的脸,沉声问:“是你害我?还是……你要救我?你到底是谁?” 龚炎文淡淡回望春晓,良久,笑了笑:“我不就是小七,小嫂子多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4章 七爷的古怪 第204章 七爷的古怪 看着春晓狐疑的目光,龚炎文歪了歪头,忽地问:“你知道你是谁么?” 几乎是刹那间,春晓似被窥探到了心底最隐深的秘密,身子一震,强作镇定的反问:“七爷觉得我是谁?” 龚炎文眸子幽深,深深的看了她一阵,转过头去,嘴边哈着一团白雾道:“佛说,要通过本质看问题,我就想,我是谁,他是谁,你是谁。” 春晓的目光并没有移开,执着的盯在少年身上。 “有的人披着人皮,里头是猪、是羊、是蛇蝎、是……鬼魂。” 春晓僵住。 龚炎文却不曾看她,只望着秋千架子,静静陈诉:“我与小嫂子说个有趣的事吧,六岁上,有一晚我做了个噩梦,吓的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以后,便发现许多古怪的事。譬如不认识身边的小厮,可当我听到小厮的名字,我突然想起他是谁,老子娘是谁,还知道他曾在我吃的糕点上抹沙子,在不久的将来,他会被我娘打断手指。后来果然我娘发现了他干的坏事,用拳头大的铁锤锤断了手指,连同他老子娘一起拎脚卖了。”说罢转头看春晓,但见她脸上发白,与他对视的眼睛震惊又隐隐带着期许。 期许什么? 龚炎文微微怔了怔,就听春晓道:“那你知道蓝玲的死因么?” “你信我说的?”龚炎文挑眉。 “除非你说出蓝玲是怎么死的。”春晓目不转睛的道。 龚炎文低头一笑,似随意道:“蓝玲死的也是冤屈,本以为自己窥到了五爷与女人私会的隐秘,早晚要被五爷除掉,整日提心吊胆,外加上染了场风寒,便一直不见好。” “你是说她死于风寒?” “那倒不是,你们院里叫红绫的那个,手里有害人的药,是她当年从江南带过来的,两个年头药用光了。”说到这另有所指的嗤声一笑,又道:“她也是本事,自己另配了相类的,只不知药效如何,便想找个身上有疾的人试试,恰巧听说蓝玲病了,便叫蓝玲做了冤死鬼。” 春晓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心里暗暗想着:秋葵说看到过明翠记录的账册,虽只一眼,便觉骇人。上头记得哪年哪月哪日什么时辰替人做了哪些害人的勾当,她看的那一眼就有蓝玲被下毒的一项,害一条人命,所得二十两银子不过,雇佣者便是红绫。 若不是消息走漏,龚炎文便真有奇特之处了。 “还是不信?”龚炎文问春晓,想了想道:“五爷院里有个叫明悦的丫头,也死在红绫手里,先将人砸晕,再用一根极细的针刺入心口,当即毙命,后拖到井口时碰巧遇上绿曼与人私会,红绫便躲了起来,待绿曼贪财掠了明悦的耳坠子,把尸首推下井底,红绫才离开,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如此详细了。” 但见春晓还是瞪着眼珠子看自己,并不言语,龚炎文皱了眉头,“说这许多你还是不信我么?既如此,我再与你说一个,事关你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5章 不可思议 第205章 不可思议 “另有个叫小杏的丫头,曾服侍过你的,当时你与周氏有孕,小杏将毒下在安胎药里,因你并不想保胎所以没吃,周氏顿顿不落,才叫孩子腹死胎中。” 春晓终于不得不承认,龚炎文知道的太多,可为什么要说她不想保胎呢? “我为什么不想保胎?” “因为……”龚炎文忽地顿住,先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想是终于明白什么,恍然大悟,一时在凉亭里手舞足蹈,极为滑稽,又狂笑起来,把春晓及站在远处的两个丫头都吓了一跳。 龚炎文似折腾的狠了,一时蹲下,双手捂着脸渐渐埋进膝盖里,不一会儿,春晓听他哽咽如孩童般的轻泣。 春晓傻眼了,她还在震惊与龚炎文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说,那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找上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满肚子的疑问却叫她并不敢冒然开口,只此时,龚炎文却哭了,哭的春晓茫然无措,却莫名的感觉心酸。 夕秋、思晨急急的跑过来,见状又静悄悄的退下。 龚炎文哭了片刻便停了,按着袖子擦泪,站起神来,兔子般通红的眼儿看向她,鼻腔喏喏,闷声道:“我今日如此失态,还请小嫂子莫与人提起。”说完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 春晓忙向一旁避了避,迟疑道:“你……” “小嫂子肯定有话问我,但请小嫂子先解小七心中的几处疑惑。”龚炎文诚恳道。 春晓确实有许多问题想问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点头:“你问。” “你是不是失忆了?”龚炎文想到方才春晓下意识的说为什么不想保胎,便大胆猜测她失忆,但听春晓真个点头,他忙又问:“你半年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譬如我,生了一场大病。” 春晓暗叹一口气,迟疑着要不要说重生的事,同时也想到了,龚炎文会不会是重生?她沉默了一阵,道:“记不清了,许是生了一场大病,许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我只是睡醒后就发觉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旁人是谁。” 龚炎文突地向前挨近,紧着问:“你是不是穿越的?”说起穿越二字尤为缓慢,似生怕碰触了什么禁忌,叫人惊惶。 春晓却未曾迟疑,奇怪的反问:“什么是穿越?”又道:“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而后试探道:“许是前世的,许是……中邪了?” 龚炎文一愣,继而糊涂了。原以为春晓与自己一样是穿越者,但听她的意思该是借尸还魂或是……重生?即便如此,她也该是穿越后借尸还魂或重生,说道:“你神志清醒怎么会是中邪?失忆可真是个麻烦事儿,我虽失忆,还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只是不能够连贯起来,到底想不出为什么我是现在的我。而你,记得你上一回来我的纯山苑,见到冬日的竹子并不稀奇,许是你以前就在北方见过,且习以为常,然而,你大概不知道,如今在北地,养竹子的人家十根手指数的过来,且大多是养在室内,只我的竹子在院子里存活。再有,那鱼缸的石壁上写的鱼字,典故是专属一位帝王的,只那位帝王却不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中存在,你却一眼认出。” 他看着春晓惊诧的表情,忽然就笑了,“总算逮到一个比我活的还迷茫的了,心里舒坦不少。” 春晓却笑不出来,她完全听不懂‘穿越’和‘时空’是什么意思,但看龚炎文的样子也不大想解释,便只问他:“那日你给我相面,是真的会相面?还是说你也能看到我的生死?还有你给我的那道符录,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龚炎文走到廊柱旁,斜倚着身子靠在柱子上,两只手臂横在胸前,神态慵懒的道:“屁的相面,只一说名字就知道那人都经历过什么,自然是一说一个准,当我读到春晓这个名字,便知古怪了,这个人半年前就自尽死了。我说你印堂发黑,是因为你早就是个死人,死人和活人搅合在一处,可不就是灾祸临头么。” 春晓大惊失色,从未想自己是个死人,急迫的上前辩解道:“我的血是热的,能感春夏秋冬四季变换,能笑能哭,能跑能跳,而死人无知无觉,我不是死人!” “急什么?”龚炎文不以为然道:“你是什么有什么关系,不害人不就得了。” “可你说有灾祸……” “什么灾祸?”龚炎文扭过身子,才发现春晓是真的急了,脸都是涨红的,就听她道:“你给的符录,按照你教给我的法子,当天便出了事,这具身体里的一团黑气将我的魂魄迫出体外,险些不能回来。” 龚炎文“嗯?”了声,放下手臂,站直了身子上下打量春晓,惊叹道:“你居然离魂了还能回来?必是有什么渊源在其中,黑气……黑气……”他慢慢踱起步子。 春晓的视线紧紧黏在他身上,良久,龚炎文停下脚步,道:“我给你的符录是我依照脑子里的记忆胡乱画的,具体的作用并不清楚,我可以再画一张,你把这道符给道士瞧一瞧,许能知晓缘由。” “有道理。”春晓若有所思的回应道。 两人正想再说什么,也算互通有无,却听身后有脚步声,两人默契的闭了嘴,转头就见夕秋来到台基下,与春晓禀告道:“姑娘,二门上的婆子来通报,舅太太来看姑娘了。” 春晓怔了怔,怎么舅妈来了?忙与龚炎文告辞,道:“多谢七爷指点迷津,改日再来请教。” 龚炎文一改方才随意慵懒的调调,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的立在春晓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点头,又拱手:“小嫂子慢走,您认得路,我就不远送了。” “留步。”春晓点点头,背对着夕秋深深看了眼龚炎文,这才转身。 眼看着春晓带着丫头急匆匆的去了,龚炎文慢慢步下凉亭,走到秋千架子旁,伸手拉住绳索,慢慢坐了上去,悠悠的荡动,往日的面瘫脸慢慢漾起生机,翘着嘴角自语道:“总算有个说话的人了,不知她明天会不会过来寻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6章 气派与刘氏 第206章 气派与刘氏 春晓回到下院,就见月盈也在,正陪着舅妈说话,两人坐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中午的阳光正好,将灰蓝色的衣裳照的有了些许光泽,就在舅妈的手边,放着矮桌,茶点瓜果摆放的整齐,只舅妈的脸色却黑沉沉的,桌上的东西一点没碰。 “舅妈来了。”春晓脸上带着笑,月盈忙站起来,伸手服侍春晓除去披风,走去里间放好。思华端了盆热水进来,打湿一块手巾,热乎乎的递给春晓,春晓擦了手,转过身来坐下,思瑶稳稳奉上果子茶,笑着道:“打您去老太太那就把茶沏上了,有些凉了,才隔水热过,现下喝着正好。”又与舅妈说:“我们姑娘只吃果子茶,旁的茶不爱,给您老沏的老眉君,就那么点儿,三爷爱这口,您有福气尝尝看。” 舅妈弄的一愣,眼花缭乱的看着春晓进门后这一连串举动,妥妥的高门奶奶的做派,与在家里时那个闷声不吭的外甥女一点边儿不沾,不由拘束起来,也不敢再摆脸色,听话的把茶端了起来,哪想茶汤还滚热,把她烫的直抽气。 思瑶吓一跳,忙低头去看,“舅太太您如何了?唉,都怪奴婢,忘了说这茶是滚烫的,得凉凉。” 舅妈摆摆手,粗养的女人哪都糙,这点痛一会儿就过去,把茶碗放下,道:“不碍事。” 春晓也看了看,叫思瑶去拿药膏来,舅妈说不用,思瑶已经翻了来,叫思华给舅太太捧着镜子,她则用银搔头挑了一点儿出来,轻轻漫在舅母擦了粗劣胭脂的嘴唇上头。 舅妈只觉得嘴上清凉凉的,等思瑶让开身子,忽就把她吓一跳,惊呼道:“这是啥镜子,咋磨的这样亮。” 思华噗哧一乐,又连忙敛住笑,与舅妈解释道:“这是西洋镜子,照的可真亮了,舅太太看看,连脸上几颗痣都看的清楚的。” 舅妈挨近了左看右看,但见自己脸上匀的粉一块块的并不匀称,嘴巴上的胭脂也深浅不一,脸上一热,伸手摸了把,结果还不如不碰,脸上硬生生画出分水岭来,不禁尴尬的笑了笑。 春晓在吃了几口茶,道:“大秋身子还好吧?怎么没把小秋带来玩。” 舅妈从镜子上移开,忙接话道:“那位马郎中来家里给大秋号了脉,重新开了方子,这方子吃的渐强,还有嘱咐咱们给大秋做的药膳,大秋吃着生出写力气来,前儿还在屋里走了走,多亏你带来的那些药材,如今每顿都要用上。”又说小秋:“太淘气,把家里的耗子窝都捅了个遍,耗子见了他比见了猫还害怕呢,带来怕要惹祸,让我拘在家了。” 思晨几个听了就笑,春晓也笑道:“不打紧的,舅妈下回把他带来吧,丢家里怪可怜的。”转头吩咐思晨:“去灶上叫做几样甜点,让舅妈给小秋带回去打零嘴。” 哪个当娘的不喜欢旁人对自己孩子好呢,那比对她说多少好话都管用,立时的,舅妈这脸上就露了真心的笑容,道:“让你费心了,我回去告诉他,是他姐给他特意带的。” 春晓见舅妈能心平气和的说事情了,因问:“舅妈不是闲人,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来。” 一提这话,舅妈眼睛一立,鼓着腮帮子就要说什么,但见丫头都在,又咽了下去,与春晓使眼色。 春晓左右看了看,丫头们立时会意的齐齐退了下去。 舅妈再一次见识了春晓的‘权威’,暗暗咋舌羡慕,待丫头走干净了,说道:“上回与你说做酒楼,你让人送了五百两来,我便赶着去事前看好的店面下定金,不想有人看好了,早我一步,我寻思是咱们先来的,就想请房东容一容,哪想房东还没说什么,那租客却是难招惹的,呵斥我是乞丐,叫我带着要饭的银子滚蛋,哎呦,如今回想起来还气的我肺子都要炸了。我一个妇人不好与男人撕扯不清,过后我去探问,才知道正是原来咱们街坊,老刘家的那个外甥,原是开了一家酒楼赚到了,要再开一家银楼,还说要做就做沥镇最大门面,身后有人,生意好做。” 春晓听说是生意上的事,便上了心,“他们做他们的,这一家门面租不下来,再换一处就是,做生意和气生财,舅妈不必理会那样的人。” “我是不想理会,可你知道怎么着,原是那刘家姑娘要嫁的就是龚三爷,他们家脸皮厚的,到处说龚三爷是他们老刘家姑爷,呸,撑死是个妾,比谁高贵哪去,装的跟正经亲家似的,也不知从哪打听到咱家姑娘也在府里侍候三爷,跑到你舅舅跟前摆阔气、耍威风,叫你舅舅给他们请安问好,还说,他们闺女进门,你也要给磕头敬茶,没叫咱们磕头算客气的了。” 春晓愣了愣,心想真巧,没想到新姨娘是舅母的熟人,可这无缘无故的寻人晦气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舅妈在和人家强租店面的时候说了不好听的或者做了什么,叫人记恨了?因道:“既与老刘家是老街坊了,怎么说话这样不留情面?” “我也纳闷呢,早见面还要聊上两句,我与他们家老寡母一处做过针线活,老寡母扎鞋底子又厚又扎实,手艺好的很。后来咱们搬走了,东西住着,就难见面了,可也不至于结仇,见面掐的跟乌眼鸡似的。”舅妈也纳闷,也因着原因不明,越发心里不舒坦。 春晓见舅妈并未藏着掖着,想到另一种可能,不禁皱眉,刘氏没进门就与她较劲儿,也太没道理了些,这府里她不是姨奶奶,她要较劲怎么不针对红绫,难不曾自己的名号还传到市井里去了不成?忽地面色一变,想起三爷叫人清雪路,十几个商队借过,后来就有传三爷盛宠丫头的说法。 可又想,若刘氏就因为这点子虚无缥缈的传闻而纵容家里人去找旁人麻烦,那便真是心胸极其狭窄的了。 春晓暗叹口气,道:“那舅妈的意思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7章 劝远走 第207章 劝远走 舅妈也不含糊,直言道:“若你是个争气的,就把那家店面盘下来,打他家一个没脸!” 春晓头疼了,“只怕不能。”见舅妈渐渐脸色不好,春晓道:“一来,刘氏还没进门,闹起来也是她自己没脸,叫街坊看笑话,三爷知道了必然脸上也不好看,既如此,我何必费力配合她?叫她一个人卖力的折腾的去。再来,什么进门磕头敬茶的,没这样的规矩,她们再去家里闹,舅舅、舅妈不用理会。” “可他闹起来,说的混帐话,哪里就讲道理了?想不理会也不成啊。”舅妈哭丧着脸道。 春晓细细思量了一番,试探道:“舅妈想没想过离开沥镇?” “啊?”舅妈惊讶的回望着春晓,不知这外甥女是何意。 “刘氏还没进门就这样折腾,并非善类,她是姨奶奶,我只是个没名没分的丫头,在三爷眼皮子底下不能把我怎么样,可你们在外头,只怕不会好过。总不好常常因为一些闲言碎语或是小打小闹的去与三爷告状,三爷早晚不耐烦,咱们家也落不了好。不如避其锋芒,远远离了去。”见舅妈急着要否定,春晓又道;“三爷在许多地方都是显赫威风的,何必与刘家在一个地面做二虎相争,舅妈不如回去与舅舅商量一番,到南边去,指不定几年光景便做上富家翁,另外南边气候四季如春,对大秋的病极有益处,大秋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养好身子嫁个如意郎君,舅妈不高兴?” 提到闺女,舅妈没再急着摆手,嗫喏着嘴角半晌才道:“那舅妈回去与你舅舅商量一下吧。” “正该如此。”春晓点头,伸手推桌上的瓜果糕点,“舅妈尝尝,据说和宫里的一个味儿。” 舅妈现在满是心事,应声捻起糕点尝了,竟似尝不出什么,站起身道:“我先家去了,等和你舅舅商量好了给你带信儿。 春晓算了算日子,道:“不必,我月底要家去住两日,到时咱们再细说。”月底是龚炎则纳妾的日子,她想来想去觉着还是避出去的好,眼不见为净其实就是装聋作哑。 舅妈告辞家去,春晓叫丫头给装了不少吃食并一小箱笼的衣裳,许多是七丨八分旧的或是颜色老气的,思华收拾出来规规整整,舅妈见都是极好的料子,也是满意的,何况春晓还另外把水银镜子也给了她。 舅妈走后夕秋还念叨:“上回去不是送了不少料子,怎么舅太太还穿的灰蒙蒙的,也不想想人家要说姑娘不顾念娘家,自己穿金戴银,却叫舅妈穿的不如个梢有体面的妈妈。” 春晓悻悻的歪在炕上,道:“是我考虑不周,她哪里舍得动那些料子,必是要留给大秋成亲的用。” 夕秋撇撇嘴,没再说话,与思瑶张罗着摆饭,心里却犯嘀咕:“也不知舅太太来与姑娘说的什么,竟是百般盛情留饭也不曾吃,急急的就去了。” 春晓并没胃口吃东西,翻了个身,闭目养神,想的却是龚炎文说的光怪陆离的事,还有舅妈来提到的刘氏,竟是没进门三爷便上心帮扶她们家,说自己不难心,怎么可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8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 第208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 一晃龚炎则走有十天,这一日春晓又是一宿的梦里光怪陆离,天不亮就披着衣裳坐起来,伸手把帐子绑好,下了地,光脚趿拉着些站在窗户边往外看,外头黑洞洞的,琉璃的窗户上挂着一层冰霜,窗缝里溜进凉气,不一时就将被窝里那点热气散光了。 春晓将衣裳拢了拢,回想着梦里的光景:篱笆院子栅栏门,开门就见两溜葡萄架子,该是秋季,葡萄粒儿饱满紫红,就这么看着也觉得满满的甜心儿,从葡萄架底下穿过,有个小小的天井,有石桌石凳,石桌上刻着棋盘,她见棋面规整,半残的棋局,落子却是一丝不苟,就听有人说:“你还不走么?她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来!” 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她听出男人是那个师兄,女人也很熟悉,但却没想起是哪个。 她小心试探的向前去看,声音是从正房明堂里传出来的,还没走近,又听师兄说:“她一向守信,一定回来。” “师兄,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她不回来……她死了。”女人压抑着哽咽道。 “胡说!”师兄暴怒的大喝,与记忆中的温润儒雅全然不同,随之是兵刃抽动的尖锐声。 春晓吓了一跳,忙扑到窗户上去看,茜色的纱窗绷的平滑,她用力抠了个窟窿出来,像是勘破天机,透过小孔洞向里张望,看到的是白衣翩然的男子,手按着桌子,身子微微向前倾,胸口剧烈的起伏,显然正极力压制着怒意,再看,一把雪亮的长剑抵在他心口,拿剑的主人该就是那个激怒师兄的女人。 以春晓的角度,并不能看见女人的真容,她正背而立,身段十分袅娜,穿着同样的白衣,腰上系着朱红的丝绦,颈子粉白,头发乌黑,一侧耳垂戴着珊瑚坠子,随着女子气息的起伏,微微晃动。 师兄样貌微有变化,虽还是干净儒雅的面容,却能看出眉宇间的憔悴,眼角与嘴角都有了岁月留下的细纹。 春晓记着第一次在幻境中见他,他在草丛边给她包扎脚,那时该是十七丨八的少年郎,在大漠时,被人追杀,他策马扬鞭,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如今再看,三十多年纪,风云沉寂,他眼眸更深邃内敛,儒雅中带着莫测的威压。 原来幻境中的岁月也在慢慢流逝,春晓有一瞬的心酸,忽就见师兄抬手将剑身握住,霎时血流如注,滴滴答答的从掌心坠落。 “你好!你真好!”女人似受了天大的伤害,把剑松开,身子羸弱的向后退了两步,哽咽道:“你明明喜欢的是我,为什么要变心?为什么……她都死了你还要在这里等,等什么?冬去春来、夏至秋末,你等的也许不是她,你只是在惩罚自己,你在内疚,你在后悔,你只剩下痛苦而已!” “不是!”师兄抓着那把剑丢在地上,撩着眼看向女子,那悠远的目光更似透过女子看向的别人,“为了师傅师娘,为了国家大义,我从不后悔,她也一样,她蕙质兰心、聪慧果决,岂能不懂我?当初她愿意替代你和亲,与我说过,有生之年若能逃脱,定会来这里寻我,如今大周一统,她也该回来了,所以,我要在这里等她,你走吧,别再来了。” 女子听罢不可抑止的抖动着身子,良久,咬牙切齿的大喊:“师傅师娘让你娶的是我,你不是没反驳么?怎么师傅师娘不在了,你就可以反悔了?你做梦!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摆脱我!” 师兄沉默的看着那女子,女子硬挺着身子也望着他,两人似被时间定格,烙印在逝去的光斑里。 春晓幽幽一叹,忽地撕心裂肺般的痴痛,捂着胸口从梦中醒来。 “是梦还是前世?我到底是谁?师兄是谁?他们又都曾经是怎样的存在。”春晓挪了挪脚,伸手想要为自己倒杯水,拎茶壶却是空的,才想起来,自己这一宿醒来数次,每次醒来都喝水,连凉茶都喝干了。 抹了把脸,转身回炕上,把帐子放好,深吸口气平躺下去,默默的数着时辰,等丫鬟进来叫起。 不知什么时候,春晓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夕秋进来叫起,听到帐子里呼吸平缓,知她还没醒,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姑娘还没起么?”门外思晨端了温水过来。 夕秋摇摇头,小声道:“我方才拎茶壶,又是空的,不知姑娘夜里起来几回,再让姑娘睡会儿吧。” 思晨点点头,而后有些埋怨的道:“泉哥儿临走时不是说三五日就回么,不曾想去了那么久不回不说,连个信儿也不曾往回送。” 夕秋伸手将明堂的窗子推开一条缝隙,道:“我倒希望三爷有事耽搁,待多过些日子再回来,最好是过了纳新姨娘进门的日子,那才叫好。” 日子都是找人算好的,不求小妾能给家里带来大富大贵,求的是开枝散叶,儿孙满堂的好兆头,日子定了也不好乱改,且纳妾进门男主人不在也不打紧,顶多是小妾脸上没光罢了。 “也是。”思晨深以为然。 俩人正说着话,忽地听屋里惊呼一声,互相看了眼,齐齐急着奔屋里去看,听帐子里头急促的呼吸,夕秋忙上前将帘子撩起,就见春晓脸儿煞白,一手擦着额头的汗,一面抬头朝她们看过来。 夕秋便问:“姑娘做噩梦了?” 春晓点点头,望了望天儿,吐出口气道:“终于亮天了。” 夕秋顿觉鼻子发酸,心想着:三爷还是及早回来吧,姑娘总是噩梦连连睡不踏实可怎么好?这才几日,下巴都尖了。 思晨早折回身取脸盆来,夕秋侍候春晓下地,就着思晨泡的还有些发烫的手巾覆在脸上,好一会儿才取下来,春晓看着镜子里自己越发青的眼底,不禁一叹,把手巾丢进脸盆里,道:“拿新煮的鸡蛋来。” 等小丫头取了鸡蛋来,思晨剥了蛋壳,举着给春晓压眼底,希望能缓解倦色。 一时夕秋问春晓是否摆饭,春晓才点头,有明松堂的丫头来传话:“老太太请姑娘去一趟,有事吩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9章 委屈 第209章 委屈 龚炎则如今正远在惠州,原是在临县接到急务,带着人急急去了,惠州低处西北,如今冰天雪地,寒风烈烈,在惠州租赁的宅子里与下属会话。 “太子不好出面,这件事还是要陈相领头,这一声倒的局势才有可能扭转。” “陈相乃三朝元老,有他在,太子便有臂膀。” “可陈相愿不愿意趟浑水还两说,不管如何,还是先见到人再说吧。” 龚炎则坐在正首,听下属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待告一段落,沉声道:“人可找到了?” “还没有,不过有线索了,就在青燕山失去踪迹,属下吩咐人在山里搜寻,一会儿就能回报。” 龚炎则点点头,看赵福,赵福忙走过来,压低声音附耳道:“没回信。” “送了两封全没回么?临县也没收到?”龚炎则皱了眉。 “没有,许是路远,飞鸽路上耽误了。”赵福一脸苦恼的道。 在临县接到急务,三爷怕春晓姑娘惦记,写了信儿派人送回府去,一共两封,一封给的老太太,一封独独给的姑娘,只老太太与姑娘都没回信。这都十来日了,三爷让他再飞鸽一封,竟也石沉大海。 龚炎则心里惦记,听下属汇报便有些不耐烦,幸好搜山的人及时来报,“并无发现。”听罢,他摆摆手,叫属下再去找,且下了死命令,“再找不到你们也不用来见我了。” 下属们急惶惶的去了,龚炎则丢了手里的羊皮地图,手撑住额头。 …… 龚炎则不知道的是,他送去的信全在老太太手里,这种事在龚三爷十二岁以后就再没发生过,如今老太太却伸手截了。 老太太靠着弹墨撒花引枕,微微眯着眼睛,与杨妈妈道:“原以为是个冷心冷肺的负心郎,竟还知道给女人写信报平安,一声声细细的嘱咐,倒似眼珠子怕受半点委屈。所幸还记得我是他祖母,信里要春晓孝敬顺从,还不算有了媳妇忘了娘。” 杨妈妈就笑:“哪能呢,三爷打小就近亲您,最孝顺不过的孩子。” “我又没说他不好,你急着护什么。”老太太也笑了,“就是怕他把心思都用在春晓身上,将来娶的妻子可不就束之高阁了?宠妾灭妻这种事一旦出现,后宅便要波涛汹涌,家无宁日,正是破败之象,万不可让他走上这条路。春晓并不是不好,却要再磨一磨性子,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她那一身的硬骨头,可不是一般女子有的。得磨平了,心放大度了,懂规矩知分寸,心有畏惧,这才能本分的侍候男女主子,她的位置在那摆着呢,这样做对她自己也好。” “老太太仁慈,连三爷的妾侍还要您操心,正是春晓的福分,三爷的福气。”杨妈妈拿了美人拳给老太太捶腿,老太太拦了,“你也老大年纪,不用你侍候,叫佳玉进来。” 杨妈妈忙道:“不叫她,奴婢陪老太太说说话儿,捶腿不是什么用力气的活儿,奴婢还做得。” 老太太听她这样说便没再拦着,一边舒坦着两条腿,一边道:“我已经家里去信儿,叫过年开春送几个本家的姑娘来,住一段日子,瞧瞧品性,有好的就给三儿定下来。”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杨妈妈应承道。 这时门口有丫头传禀:“俞姑娘来了。” 老太太摆摆手,杨妈妈起身道:“请姑娘进来吧。” 春晓进了屋子,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屋里只有老太太与杨妈妈,低了头,恭谨的裣衽施礼,“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千秋。” 老太太抬头就见春晓穿的鲜亮喜气,脸上鲜见的匀了粉,唇上擦了胭脂,头上戴的也俏丽,只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她眼底的青影儿,顿了顿,伸手拉开炕柜的抽屉,递出一封信来。 杨妈妈没动,春晓忙上前接了,就听老太太冷冷道:“你们爷给你的信,我看过了,你心里不会不舒坦吧?” 春晓伸过来的手一僵,低下的脸儿微微沉了沉,却是转瞬平心静气,道:“老太太也是惦记三爷。” “三儿给我报过平安了。”老太太毫不留情的咄咄逼人道。 春晓深吸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要张嘴说话,老太太已然斥责:“不舒坦就说出来,矫饰什么,当老太太我糊涂么?” 说也错不说也错,偷看了别人的信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大概也只有亲祖母了,春晓干脆垂下眼帘,淡淡道:“奴婢错了,老太太息怒。” “哼,错哪了?”老太太并不满意春晓的回答。 春晓道:“奴婢愚笨,不知错哪了。” 老太太伸出手指头,点着她的方向,与杨妈妈道:“瞧瞧,我说一句,她说十句,还理直气壮的,真是被爷们纵的不像样子。” 春晓抿了抿嘴,干脆把头低下,不打算再开口了。 老太太见自己把春晓压的不还嘴了,才缓下脸色,慢声道:“叫你来,是因着刘氏进门,本是你们三房的事,可这种事爷们指望不上,你们三房又没个主母,红绫大着肚子,只你一个能出力,你就替你们爷置办起来吧。” 春晓的心真是被钝器狠狠的捶了一下,猛地迎头看向老太太,道:“妾向来笨拙,只怕办不好。” “怎么办不好?我让杨妈妈帮着你,不过是纳房小妾,没那么多明堂,你学学对你也有好处。”老太太不咸不淡的说着。 春晓直愣愣的瞅着老太太,眼睛里不争气的开始冒起浓雾,只觉得这屋子沉闷的透不过气,老太太高高在上目光,似利剑般刺着她的全身。 杨妈妈有些担忧的望了眼春晓与老太太,转过来给老太太使眼色,老太太耷拉着嘴角,暗暗叹气,她也只是要压弯春晓的锐角,并不是要折断,能折断女人傲骨的只能是男人,老太太瞅着春晓,半脸道:“这件事叫你做,也是给你的体面,换红绫早兴高采烈的接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倒似受了大委屈,叫三儿知道了,还当老太婆欺负了你,哼,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0章 甜枣 第210章 甜枣 春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明松堂出来的,她一出来夕秋就担忧的迎上来,将手炉递给她,小声道:“姑娘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是不是老太太说什么了。” “没什么。”春晓使劲合了合眼睛,将酸楚的泪雾吞回去,路是自己选的,和旁人说不上。只道:“你一会子叫月盈来见我。” 夕秋应下不提。 春晓拿着月盈给的账册看,见当初龚炎则纳周氏时花费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纳赵氏一千五百两,到是红绫提位分花掉近六千两,才想起那是给自己准备的,后来临时改了红绫上位。只照着龚炎则往日纳妾的开销,并没个准数,便带着账本去见杨妈妈。 杨妈妈是有几分喜欢春晓的,长的标致又不曾奴颜婢膝的勾丨搭爷们,其实老太太也知道是三爷贱皮子喜欢人家姑娘,但没法子,这姑娘哪都好,就是身份够不上。春晓来找她,拿了账本给她看,“妈妈觉得怎么来好?纳周氏与赵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抬红绫的位分也有给未出世的小少爷的体面在,对新姨娘,是不是取个折中数?” 杨妈妈顿时笑了,更觉春晓知情识趣,抬红绫位分的事明明全府邸都知道怎么回事,偏偏她说是给小少爷的体面,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便道:“府里纳妾是有定数的,按照赵氏与周氏的规格那是两年前,不好比对,但大房那边大老爷在庆州纳了一房小妾,正用了两千两,你们三房最好也别越过去,叫大老爷脸面不好看。” 春晓恍然,忙谢杨妈妈提点。 杨妈妈又勉励了两句,还说:“老太太是嘴硬心软,别看说的厉害,其实是菩萨心肠,你这会儿觉着委屈,等以后有了孩子,在这府里过上半辈子就知道受益多少了。” 春晓心思通透,岂能不知老太太是在打压她的气焰,也是在磨她的性子,只老太太想的好,叫她做个中规中矩的侍妾,这样兴许是能活的长久活的富足,可也是活的没有尊严没有底线,这样活一辈子真的叫做人么? 春晓没应声,只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算是给杨妈妈一个笑。 下晌,春晓在书房里一鼓作气的把纳妾事宜极花销安排整齐,摹在一张纸上,打算明儿去回老太太。 月盈得闲来坐坐,见她这么快就弄的条理分明,不禁啧啧道:“姑娘大才,早知这样合该把管理内院的事务交给姑娘来做,名正言顺的,还做的这样好。” 春晓没再看那单子,站起身,端起茶碗,慢慢走到窗子前,把窗子大开,手里捂着冒着蒸腾水雾的茶碗,仰头看向窗户外的天空,与月盈道:“我好像见过大海,去过海边,还在海上坐了许久的船,月盈,你家是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月盈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寒颤,过去把窗子推上,拉春晓坐到临窗的炕上,“姑娘闲聊归闲聊,莫受了风。”而后才道:“家里没什么人了,也不是很记得以前的事,我印象里最深的是第一次进府里,老太太笑呵呵摸了我的头,还给了我一块点心吃,碾米裹芝麻糖的,又软又糯又甜,现在想想还回味无穷,只不过后来寻常便能吃到,现下全不在意了。” 春晓若有所思的怔了怔,心想:是了,寻常的事,渐渐就会被忽略,以后她在三爷心里也变的寻常了,是不是就没了爱意。 转天春晓给老太太请安,把纳妾事项的单子递了上去,老太太接过去慢慢的看完,指出一处,“刘氏的老子娘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不用给安排座次。” “知道了。”春晓柔顺的应了声。 老太太脸上露出些满意来,招手叫春晓坐下,春晓谢过,就在秀墩上搭边坐了。 老太太就更满意了些,想着若论言谈举止,春晓确实是比三儿其他的女人强,甚至比起世家小丨姐也不差,可惜是个买进府的丫头,到底也只能做个侍候人的妾侍。老太太伸手,杨妈妈递过来一个描金的匣子,当着春晓的面打开。 但见里头放着一副嵌蓝宝石头面,同样式的大小凤钗各一支,压发、鬓花、耳坠儿子也都俱全。与春晓和风细雨的说:“这还是我年轻那会儿常戴的,样式虽老旧了,份量却足,宝石也是好东西,就赏了你吧,辛苦你为三儿操持这一回。”待春晓接了,另有深意的叹道:“难为你了。”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春晓接在手里,犹如烙铁般烫手,面上却不带出一丝难堪,低眉顺眼的给老太太磕头谢赏。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夕秋伸手要结果那匣子,却发现春晓的手勒住了青白的骨节,死死的抠在那匣子上,似有多大的冤屈由着这匣子发泄,夕秋并不敢强拿过来,眼看着春晓,挺直了腰杆,捧着那匣子一路招摇过市的回了下院。 回来就见春晓把那匣子放在梳妆台上,然后自己也坐下,手按着那匣盖,长久一言不发。 夕秋有些怕了,过来轻声问:“姑娘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叫灶上准备。” 春晓摇摇头。 夕秋走到一边,偷偷窥着,雪白的西洋镜子映着春晓举世无双的容貌,她目光淡淡的,嘴巴倔强的抿成一条线,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夕秋在她身后一时摆弄床帐的挂钩,一时拿着弹子弹着炕,转了几圈,总觉得春晓枯坐不是个事,端了碗茶过去,轻声道:“姑娘吃口茶润润喉。” “你看它好看么?”春晓说着,把按了很久的匣盖忽然打开,吓了夕秋心砰砰乱跳,见是一副名贵的蓝宝石头面,舒了口气,点头:“好看。” “老太太赏的,为着操持三爷纳妾。”春晓扭头看夕秋,脸上明明没有特别的表情,却让人看着心疼。 “姑娘……”夕秋不知道如何安慰。 “你帮我戴上吧。”春晓突然说。 “现在?”夕秋有些失措。 “就是现在,老太太给的体面,我正该戴上。”春晓伸手把自己的耳坠子换下来,又拔鬓上的珠花,夕秋见状,忙侍候她换上才得来的这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1章 借梦传话 第211章 借梦传话 夕秋为春晓装扮好,就见她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自言自语道:“该换身衣裳。” 夕秋不敢磨蹭,忙去喊思华,思华和思瑶在外间做针线,听见喊人忙丢了手里的绷子进来,夕秋使了个眼色,道:“挑一套衣裙给姑娘换上。” 思华本想问要吃晚饭了还去哪?顺着夕秋的视线但见春晓头上的首饰,一时愣了愣,思瑶却比思华机灵,撞了她手肘一下,低声道:“才姑娘捧着匣子进来的。” “哦对。”思华恍然,与思瑶进去寻搭配的衣裙,就听春晓道:“我记着上回陪三爷从南边回来,带了拨浪鼓来,找出来,配个匣子装上。” 思瑶道:“姑娘要那个做什么?” “自然是送人。” “啊?”几个丫头均诧异的对视,但见姑娘脸色极淡,不知怎地竟有股子三爷的威慑,便不敢多嘴去问。 春晓穿戴整齐,披上银红缎子镶白狐狸毛边披风,抱着手炉,叫人请月盈来,待月盈来了,将夕秋几个留下,只领着月盈朝外去。 夕秋几个满心担忧,又抓耳挠腮的想知道姑娘去了哪,着实闹心。 再说月盈陪着春晓穿过小园子,过抄手游廊,又穿了条夹道,看方向正是鸢露苑。月盈皱眉,脚步慢慢迟疑,最后停下,叫住春晓:“姑娘是要去哪?” “见红绫。”春晓扭头看她一眼。 月盈几步上前,奇道:“她被三爷禁足,姑娘去见她做什么?” “我有些话要和她说。”春晓点点眼窝底,“夜夜梦魇,不说清楚不成啊。” 月盈还是不明白,梦魇和红绫有什么关系,春晓扯着她往前去,边走边道:“月盈姐姐是老太太的眼睛、耳朵、嘴巴,红绫怀着孕,我寻她说话总是担惊受怕的,有月盈姐姐陪着,我也好全身而退。” “姑娘,奴婢并没有在老太太跟前说什么。”月盈连忙解释。 春晓深深看了眼月盈,清浅的笑道:“不打紧……。”语气清浅的让人感觉很快就随风散了。 红绫的院子春晓没来过,只知道是在周氏院子的东北角,都是独门独户,出了垂花门还要隔着一个共用的小厨房才是。月盈以前在明松堂是一等大丫头,跑腿传话的活计都是小丫头的,但也因鸢露苑的主子打赏颇丰,桂澄常常抢着来,月盈却是极少走动的。 两人到了二门上,拍门叫婆子,月盈道:“这是俞姑娘,来看望姨奶奶。” 婆子但见月盈手上捧着匣子,又听是得三爷宠的姑娘,忙把门开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积雪化了又下,新旧交叠,铺满院子,竟是连下脚的路都找不到,那婆子见状讪讪道:“平时也没个人来,自打上回三爷与姨奶奶吵了一回,小丫头也都分去了别处,剩下我一个看门,再有那个黑壮的彬姐儿在屋里侍候,老奴力薄,扫雪也不及时,姑娘将就着从游廊里过去吧。” 春晓与月盈对视了一眼,互相扶着进了抄手游廊,这里面也好不到哪去,雪深半尺,踩下去咯吱咯吱响,一下没了脚踝,冰凉一片。 春晓随口问道:“姨奶奶都在屋里做什么?” 婆子忙回说:“抄经,老太太叫人送来的,叫姨奶奶每日抄足三个时辰。” “我也抄经,抄的地藏经,不知她抄的什么。”春晓淡淡笑着,似闲话家常。 婆子胆子大了些,小声道:“我听来送经文的佳玉姑娘说,老太太特意嘱咐抄金刚经,说赎罪最好。” 春晓与月盈脚步都顿了顿,随后如常的朝前去了。 来到正房前,婆子上前传报,立时有人在里头把门开了,“啥事……”没等说完,看清是春晓二人,嘭的将门给甩上来了,差点把婆子的脸拍到,下意识的往后退,却是年纪大了,若不是被春晓扶了一把,就要闪了腰。 婆子站好,破口骂道:“小贱蹄子,你当叫花子呢,不看看谁在外头,就敢摔门,仔细你那身贱皮!老太太、三爷知道了剁了你的爪子!”可不管婆子如何骂,屋里再没动静。 春晓脚底下冻的发麻了,担心月盈陪她冻坏了哪,上前大声道:“姨奶奶把人拒之门外是在里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既如此,我这就去回老太太,请老太太示下。” ‘哐啷’门被用力的推开,彬姐儿怒目瞪着,“你们到底要干啥!” 月盈皱眉:“谁教的规矩,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当面关门,我们姑娘是来见姨奶奶的,你回禀给姨奶奶便是,这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彬姐儿现在恨春晓恨的牙痒痒,若不是春晓糊弄她在三爷跟前啥都说,也不会被打发侍候红绫,原先红绫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如今见天不是骂她蠢就是用鸡毛弹子打她,也不管头脸,逮哪打哪,她如今是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吐,方才红绫说不见春晓二人,叫她挡住,挡不住就跪在门口别进屋,哪想春晓把老太太搬出来,红绫又让她开门,用极尖细的嗓子小声说:“蠢货,看门狗你都做不了,等会人走了我再收拾你。” 春晓自是不知彬姐儿的遭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可怜她,做人呐,不聪明不要紧,忠厚老实就行,既然蠢到与红绫攀交情,那就该付出代价。 月盈把彬姐儿吃人的目光挡在身后,伸手请春晓进来。门外的婆子见客人进去了,对着彬姐儿冷冷哼了声,又啐了一口在地上,才扶着腰慢慢回前边倒座。 春晓但见屋里昏暗,空气中隐隐有股子熏艾的味道,再瞅南边窗子开了一扇,也不知开了多久,但见彬姐儿只穿了单层的衣裳,便猜是她们来,临时开的窗子,为了掩盖什么。 春晓暗暗冷笑:除了背地里做些龌蹉的勾当,还能干什么,整日里防这个害那个,抄着金刚经还要琢磨害人,别说抄经了,就是给佛主重塑金身也是白搭。 月盈撩开帘子,随春晓进到里间,就见红绫头不抬的握着毛笔写字,月盈看了眼春晓,对红绫道:“姨奶奶,俞姑娘来看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2章 不听也得听 第212章 不听也得听 红绫还是不言语,似全副精神都在笔下,若不知她的为人,还真就糊弄过去,以为她是虔诚向佛的女菩萨。 春晓勾了勾唇角,走去一边,坐到炕边,伸手碰到一物,低头看去是个针线簸箕,放着许多碎料角,再看颜色都是鲜亮的,已经开始做成水田衣的模子来,看大小,该是给孩子备的。鬼使神差的,春晓就想拿起这些小东西看一看,岂料手指还没碰到,红绫忽然走过来,一把抱起簸箕走去柜子边,开柜门放了进去。 “你这屋子不是很热,为什么把窗子开了?”春晓也站起身把红绫拦住。 “跟你有关系么?”红绫嗤了一声,绕过春晓走到桌子旁,又道:“我是双身子的人,你没怀过孩子不晓得,双身子燥热的像捧了个火盆,心都是热的。” 春晓知道她是在挤兑自己没怀孕,垂了垂眼帘,“说的是,我没做过亏心事,自然不曾体会心架在火上,如煎如灼的滋味。” “你!……”红绫转回身,冷笑:“牙尖齿利,别忘了,老太太并不得意你,仔细给你撑腰的爷们不在,叫老太太处置了。” “这就不需姨奶奶关心了。”春晓瞅着红绫,但见红绫穿的天青缎子袄,下面是月白挑线裙儿,打扮的极素雅,脸上没着粉脂,却能看出细细修剪了眉毛,唇红肤白,倒是一朵妖娆的芙蓉。春晓第一回体会到,龚炎则是极有艳福的,围着他转的女人各有风姿、美貌不一。 红绫与春晓,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红绫坐下后,道:“以前我请你到我这来你不来,如今我落魄了,你找过来,就是为了奚落我的?只可惜你打错了算盘,即便再不济,我还是姨奶奶,你不过是个爬丨床的丫头,想在我这找便宜,走错地方了!” 春晓也懒得同她多说一句无关的话,跟着走过去,却是居高临下,看了眼桌子上铺陈的笔墨纸张,字迹粗笨无体,一见就知是不怎么动笔的人写出来的,毫无美感可言。她挪开视线,冷淡道:“我近日夜夜梦魇,总有个丫头来见我,叫我给你带句话,起初我是不信的,只她不跟走,跪地求我,我心软,在梦里应了。想着不去做晚上再入梦不好见她,便来你这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信,你趁早离开。”红绫嘴上说不信,其实是极信的,就譬如上云师太巧舌如簧的不知从她这里诓走多少银钱,又譬如说,老太太说金刚经能赎罪,她向来是会看不会写,却也耐着性子写了几日,如今春晓这样说,她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按着桌子一下站起身,尖声喊彬姐儿,“把人给我撵出去,再放进来,我打折你的腿!” 彬姐儿闻听立时冲了进来,就要去抓春晓,春晓忽地抬起手臂,绷的直直的,对着红绫的眉心正中,凛然冷冽道:“叫你的狗滚远点,不然我先射穿你。” 说来也巧,当日小云山峡谷,夜黑风高,便是月盈与红绫见识了春晓杀人不眨眼的气势,当即红绫尖叫:“别过来!”说的是彬姐儿。 彬姐儿吓了一跳,但见春晓也不知什么古怪,眼睛却锐利的迫人,不由向后退去。 春晓仰着脖颈,睨着瑟瑟发抖的红绫,轻蔑道:“如今还要不要听我说话?” “听,听,你别乱来。”红绫早下的两股发抖,白着脸儿点头。 “姑娘……”月盈担心春晓真会射箭,这里毕竟不是峡谷,死个人追究不到姑娘头上,这是在太师府,就在老太太眼皮底下,别说射杀了,就是伤了哪老太太也不依,谁让红绫肚子里的那块肉值钱呢。 春晓淡淡看了眼月盈,又转回红绫身上,红绫是被吓破了胆,只春晓的眼神就惊的一耸,春晓将手臂慢慢放下,一只手按在手臂上,慢慢摩挲,在几人屏息肃静时,但听扳机推动的声响,红绫撕破喉咙般的尖叫:“救命!……” 可惜鸢露苑里如今除了一个年老的婆子再无旁人,附近周氏的住处也是空的,任红绫叫的多惨烈也没人前来。 春晓等她喊的力竭,悠悠道:“喊够了么?喊够就闭嘴。” 红绫捂着心口,眼白一阵阵翻,似要晕过去,月盈见状忙让彬姐儿翻急救的药,还好红绫怕死,这些都是常备的,用水给她灌下去一丸,过了片刻便喘匀了气儿,春晓见她无碍了,坐到她对面,伸手给自己倒了碗茶,端起茶碗慢吞吞的吃了几口才道:“小杏记得吧?这几天,必来梦里寻我,她如今可怜,总是浑身滴答水珠子,头发都黏在脸上,青白的脸儿似冷的缓不过来,眼睛瞪的比你还大,眼白翻的比你还多,与你不同的是,她见了我都要跪下磕头,求我,让我带句话。” 春晓见红绫微微发抖,却强作镇定的不言语,也不点破,押着调子慢声道:“小杏说:说好的往周姨奶奶与春晓姑娘的安胎药里下毒,事成给二百两银子,你却只给了二十两,余下那一百八十两什么时候给?还请烧冥钞送过来,如此才算了了阴私,不然耽搁了我转世做人,必拉你下地狱!” 红绫没想到春晓说的有根有据,那小杏早死的坟头草都长的高了,这世上再没人知道她害周氏的事,就更不可能清楚自已与小杏之间的隐私,若不是春晓真的替鬼转述,那才叫大白天活见鬼了!怎么想春晓也不可能知道的这样详细。 红绫越想越害怕,却不愿在春晓面前示弱亦或承认害周氏的事,当初全府说的是春晓推周氏下水,害了未出世的小少爷。这罪名不小,红绫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便没吭声。 春晓道:“还不说实话?”等了一阵见红绫紧紧闭着嘴巴,脸上冒了一层冷汗,就是不吭声。 春晓忽而一笑,站起身来,不再看红绫,与月盈道:“咱们回吧。” “回哪?”月盈也有些发懵,竟信了春晓说的小杏托梦的话。 “从哪来回哪去。”春晓淡淡的说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3章 生趣 第213章 生趣 出了红绫的住处,春晓领着盈月并没有回下院,而是去了龚炎文的纯山苑,月盈还奇怪春晓什么时候与七爷走的近了,就见纯山苑的门口守着一个小厮,穿的湖蓝棉绫中长打扮,月白的散腿裤,一抬头,竟是个俊俏的小郎。 春晓微感诧异,小厮已然上前请安,“姑娘,七爷等您三天了,您快进去吧。” “你叫什么?七爷现在在哪?”春晓扯了把一直盯着小厮看的月盈,笑着问道。 “小的叫云来,七爷就在绮云阁看书。”,春晓点头,也不用那云来带路,领着月盈进了纯山苑。 一路走来,月盈东瞅西望,显见是第一次来,春晓就听月盈小声说:“原来纯山苑里尽是石头,怪不得取名纯山而非春山。” 春晓只一笑。 在数重假山与竹子的掩映间,绮云阁的牌匾若隐若现,春晓抬头看了看,寻了两边有扶手的旱桥走了进去,脚下是木制的桥板,走起来有木头发出的特有的声响,月盈低头看了一阵,与春晓道:“倒是有些野趣。” 两人来到绮云阁楼下,绮云阁三层阁楼,建造的类似祭祀的祠堂,六角的房檐,房檐下挂着白绫,有风来时,微微荡动,真如云雾飘渺。 “三太太与三老爷也真是纵着七爷,又没丧事就敢挂白绫,老太太是不知晓,知晓了必然要训斥。”月盈仰头在楼下转圈看,说完去看春晓,就见春晓在房门停驻,左右张望。 “姑娘在找什么?”月盈靠过去,又道:“奴婢来叫门。”才伸手被春晓拦住,随后就见春晓在门边摸了一根明红色绳索,握住打结的一头,摇了摇,顿住手,上下拉了拉。 两人就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嗡嗡的从里到外,四面八方踏来。 月盈吓一跳,春晓则仔细听着这铃响,判断是从房顶传来,不一时就见门自己开了,月盈反而退了一步,不敢往里去,春晓安抚的朝她微微笑了,“没事的。”先一步跨过门槛。 进了屋子还不带细看,就见楼梯口龚炎文露出半个身子招手。 春晓便走了过去,月盈则站在屋子里忍不住四处看,按理说她这样在大宅门里教养长大的婢女,不该这样没见识没规矩,但龚炎文这里处处有玄机,把她看迷了,等发现春晓不见了,当即惊出一头冷汗,忙喊:“姑娘,姑娘……” 春晓的声音从阁楼上传来,“麻烦月盈姐姐在楼下等我,我与七爷有话说。” “怎么今日要与这么多人有话说啊。”月盈嘀咕了一句,却不敢私自上楼去寻春晓,心想:虽七爷年少,可到底也是男子,这样不合规矩,只怕有人来撞到,传出去不好听。她跺了跺脚,干脆坐到门口的毡子上,手边是矮脚条案,摆着茶具,顺手给自己倒了碗茶。 再说楼上的春晓,见到龚炎文吓一跳,“你怎么了?” 龚炎文头上绑着纱带,裹的似个蝉蛹,眼睛也是青的,一只手横在胸前,在肩膀上也勒住纱带,虽说样子唬人,眼睛却是晶晶亮的,笑着道:“你怎么才来寻我?我等了你三天了。” “你等我?”春晓回忆了一下,似乎那天走的时候没约定什么呀。 “我说了那么多你不知道的事,你就不好奇?即便不好奇,该也有要问我的才是,我笃定你会再来,结果等了三天才见你。”龚炎文用那只好手臂伸了伸,是以她坐下。 两人在矮几两头坐好,互相看着,春晓点头:“我是有许多疑惑想请你解答,却还犹豫,人这一辈子是否安排好的并不重要,我不想提前知道,总还是要有点盼头才好过,今日生即知何日死,不是太无趣了些。” “所以呢?”龚炎文有些好奇的问。 春晓微微笑了笑:“所以,并没有要问的了。” 龚炎文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你就不想知道我三哥日后娶妻何人?” 春晓僵住,欲念有一瞬就要贲发,可还是压了下去,轻轻摇了摇头。 “真不想知道?”龚炎文十分诧异,如果唤作是他,他恨不得把这一辈子所有细节都弄清楚,趋吉避凶正是人的本能啊。 春晓没言语,片刻,慢慢道:“我猜你一定活的很无趣,但凡你知道名字的人,你无所不知,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原有固定的,你就活在这个框框里,甚至是煎熬。” 龚炎文面色一变,低垂下眼帘,伸手从热水翁里取出酒壶,在春晓和自己面前的酒盏里斟了酒,再把酒壶放回去继续温着,伸手示意:“尝尝,我酿的四季春。” “我不饮酒。”春晓是出了名的一杯倒。 “不喜欢?会醉?会过敏?现下胃里不舒服?”龚炎文猜测半晌,忽地拍桌案:“你怀孕了?” 春晓无奈道:“会醉。” 龚炎文恍然的点着头,伸手自己吃了一杯,笑道:“果然还是未知好,猜来猜去也能打发一些闲功夫。”渐渐笑声放大,自顾自的笑了许久,笑罢是一脸的落寞,“还是你说的对。”又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脑袋和伤残手臂,道:“你今日即便问我,我也要斟酌着说不说了,你瞧,说了会遭天谴。” 春晓大惊,“真是天机不可泄露。” “你说的不假,其实我与你说的那些不过是小事,然而我还知道大周朝的国运,知道储君的命运,知道那些个臣子的仕途官运,这才真叫天机。”龚炎文伸手将春晓手边的酒杯取走,放在唇边沾了沾,“你身上有艾叶的味道,又鼓弄驱邪了?” “驱邪?……”春晓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快似流星,想到了什么又没扑捉到。 “不是驱邪,那你去哪了?沾了这一身的怪味儿。”原是龚炎文自小鼻子灵敏异于常人,受不得浓重味道。 春晓还在想那个念头,随口道:“去了一趟红绫那里……”说着顿住,猜到了某种可能。 “你不是和她水火不容么?去做什么?”可算有一个他猜不透的人在跟前,他觉得与春晓说话,心跳都比往常鲜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4章 商量逃走 第214章 商量逃走 “我是与她道不同不相为谋。”春晓接过话来,沉默了一瞬,“我从你这里听来红绫害人的事,害的不止一人,她连周氏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曾放过,可想其阴毒,你只是说了几句话便遭受天谴,她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何还能好好活着?” “你要替天行道?”龚炎文说完先笑了,摆摆手,拎起酒壶又斟了一盏,“你才说人各有命,连我三哥的命你都不问,管红绫作甚,她自有……。”不等龚炎文说出来,春晓探过身子一把捂住他的嘴,嗔怪的瞪着他,“你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还敢胡说。” 龚炎文感受着一股似麝似兰的清淡幽香在鼻端浮动,仔细闻了闻,入鼻竟是心旷神怡,不由眯着眼睛往前凑着想闻到更多,却不知自己的举动逾越了男女界限,春晓脸一热,倏地把手缩了回来。 龚炎文犹无察觉,紧着问:“你身上擦了什么香,真好闻。”见春晓脸有些红,奇怪道:“你很热么?” 春晓见他眼底清澈,全没杂念,再看他青嫩的面容,暗暗哂笑自己想多了,龚炎文本身奇特,几年来只做木器机关打发日子,虽举止不似个少不更事的,但心思纯净,乃赤诚之人,自己不可把他与世俗男子混为一谈。悄然恢复常态,说:“你才说我身上一股怪味儿,哪来的什么香。”两句话敷衍过去,又道:“我想离开了,离开之前,把恩怨了局。” “离开?”龚炎文惊诧的坐直身子,“为什么?因我三哥要纳新姨娘?”不由急道:“何必你走,我使个计谋,把那女人逼走就是,凭什么先来的给后到的让位置。” 春晓望着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沉默的想了许久,摇摇头:“没有刘氏还有旁人,不能每一回都要费尽心思的把人逼走,如果一辈子就是与无穷无尽扑上来的女人斗智斗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龚炎文抿住唇,翘起一侧冷笑:“原该是男人为女人挡风遮雨,庇护女人不受委屈,若真如你说的那样活着,三哥的确不值得你依托终身。” “你这样想真是难得。”春晓由衷感叹夸赞,龚炎文果然与旁人不同。 “唉,你走了,我还与谁说话去?不如和你一起走吧。”龚炎文身子歪了歪,两眼放光,觉得这个决定甚好。 “好什么?”春晓被逗笑了,“我一个人走兴许时间久了便没人来找我,带上你只怕要被龚家人追查一辈子,我是傻了才这么做。” “你不带我才是真的傻,哪天走,去哪,听我安排保证一辈子不会被人找到,你想想,我是谁。”龚炎文咧着嘴不满道。 “这……”春晓迟疑住。 “什么这那的,等我安排好了找你。”龚炎文当即拍板钉钉。 春晓从纯山苑出来还有些恍惚,难以想象,龚炎则若知道不仅自己跑了,还拐带了一个,会怎样? 闲话少叙,第二天春晓叫月盈去打听红绫院子的消息,傍晚,月盈带着酒菜去寻看门的婆子,婆子倒是人老成精,一见月盈这架势就知道做什么,不待细问,便仔仔细细的说了一回,月盈回转,与春晓说:“上半夜出来烧纸,弄得满院子都是烟,叫彬姐儿把烧完的烟灰收拢了丢到马桶里倒了。” “还很是心里有鬼。”春晓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一放,直了腰去端茶。 月盈连忙捧了递过来,小声道:“难道不是姑娘做梦梦到的么?怪不得人说做鬼也不放过,果然是报应不爽。” 春晓噗哧一乐,“你还真信了?别说没梦见什么鬼,就小杏那种贪图钱财,助纣为虐的鬼,只能去十八层地狱,怎么可能托梦要害人的余财?只要细想就知道是诓人的。”但见月盈怔怔的呆住,忙道:“你与红绫不同,她是心虚的蠢货,你也信我说的话,是你心存善念,畏惧神灵,这没什么不好的。”人还是得怕点什么,不然如何能有道德约束? 红绫敬畏神灵,又做下种种孽事,当是只图现世享乐不图来生受苦。 春晓吃了茶,接着做针线,低着头道:“明儿咱们再去姨奶奶那窜窜门。” “还去?”月盈正品味春晓说的话,不由惊呀。 春晓头都没抬,专心的挑着方才绣错的一缕颜色,“我还梦见好多人,都是寻红绫的,得去与她说一说。” “……”月盈愣愣说不出话来。 稍晚些时候,月盈悄悄去了明松堂,老太太正要洗漱,桂清开门见是月盈,忙让了进来,又左右看看,把门关合。 进了里间,月盈先给老太太请安,才回禀道:“春晓姑娘说明儿还去见红绫。” “哦。”老太太应了声,示意桂清打块手巾来,桂清忙有条不紊的侍候老太太洗漱,那边月盈道:“姑娘今儿与奴婢说,心存善念、畏惧神灵是好事。” 桂清举着手巾的手顿了顿,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才又递过去。 老太太擦了脸,又用盐水漱了口,用梳子沾了清水由桂清慢慢梳拢,老太太的头发尤为好,密实柔韧,只有少许白发,梳头发时也少见掉发,每回桂清梳拢的时候都爱不释手。 月盈说完便不再说话。 桂清梳好头发,任其披散着,转过来为老太太除去身上宽大的衣裳,但见老太太长发腻理,身段纤浓中度,比一般小姑娘还要好,叫人羡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5章 谁怕了 第215章 谁怕了 老太太与大太太冯氏虽是婆媳,老太太却是继室,比大太太大不过十岁,这么些年过去,冯氏腰宽体肥,老太太却没怎么变化,岂能不令冯氏嫉妒,常在背后骂一句老妖精。 老太太只穿了中衣坐在炕上,伸手接过茶碗,轻轻吹着浮叶,道:“我知道她是个慈和的孩子,不用你来帮衬。” 月盈脸上一热,忙道:“确实是姑娘说的这番话。” “唉。”老太太叹口气,茶碗也放下了,道:“你盯着点儿这事,没几日陈氏进门,红绫的事倒是可以等着她进门了再处置。” 月盈脑子灵活,立时明白,红绫要留给陈氏立威用的。面上不敢露出什么,心里却不舒坦,明明是姑娘的功劳,却要让给新姨娘,真真郁闷。 老太太似能看透月盈的想法,咳嗽一声,威严的沉声道:“你该明白,若论才干,澄清、素雪都不比你差,鸢露苑的管事谁都做得,我既是要你去了,自然不是只为了管个院子,这里里外外的人事都要心里有数,如实回我,当记得,谁才是你效忠的主子!别以为旁个对你露了笑模样你就改换门庭了!”并不见如何斥责,却把月盈吓的小脸儿煞白,连忙跪地表忠心。 老太太但见威慑到了,摆摆手,叫人起来,和风细雨的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在我身边侍候的精心,眼瞅到了年纪该成亲了,如今却是耽误了,你放心,我心里记你的好,等捋顺三儿身边这些不安分的东西,你的终身,我自有安排。” 月盈自打进府就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与老太太感情不一般,有孺慕也有敬畏,当下红着脸颊不吭声。 …… 转天春晓果然带着月盈又去见红绫,看门的婆子热情的迎了出来,月盈照春晓的示下给了婆子两钱银子打酒吃,婆子乐的牙不见眼。 彬姐儿见春晓又来了,气的磨牙,却不得不把门开了。 屋子里仍旧有股子烧艾的味儿,春晓眯了眯眼睛,待见到红绫妆扮的越发素净,甚至更像戴孝的样子,心下好笑,果真是心虚怕了,只被她害死的那些人怕是受不起她披麻戴孝,受死更好一些。 “你还来做什么?”红绫但见春晓笑眯眯的进来,便冷了脸。 春晓全不在意,自顾自的坐下,从食碟里拈了一粒花生在指尖摩挲,低声道:“小杏儿要我带话给你,说是因助纣为虐,害死了婴孩儿,那婴孩儿如今在冥司与她打官非,判她投胎做猪,小杏觉得此事全因姨奶奶所起,要姨奶奶再给她烧两万两冥币,助她买通役鬼,好去做人。” “凭什么?”红绫一下就站起身来,横眉立目道:“我欠他一百八十两已经还了,也两清了,没的让我再理会她。” 春晓闲淡的看着红绫,“姨奶奶想好了要这样回复?如此我便告辞了。哦,对了。小杏还说,若去做猪,倒不如化作厉鬼拉你垫背。” “胡说,小杏贪图甚多,就是做只臭虫也不会放弃投胎。”红绫一语点破,冷笑的回望着春晓,“指不定就是你在装神弄鬼,看我不告到老太太跟前去,治你个蛊惑之罪!” “随你,其实没什么意思的……。”春晓不屑的勾了勾嘴角,眼色似有若无的飘在月盈身上。 红绫可不傻,猛地眼皮一跳,快速的看了眼月盈,明白这是老太太放在春晓身边做眼线的,可恨春晓竟然带到她这来,目睹一切,昨儿她可没否认雇佣小杏儿给周氏下毒,周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龚家子孙,老太太若知道了……,她抖着指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扑向春晓,嘴里叫着:“你这个毒妇,你害我!” 春晓一把抓住红绫扑过来的手腕,寒光灼灼的盯着红绫的双眼,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害了人就能逃脱的了?别说鬼不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凭什么?”红绫愤怒的抻长了脖子,恨不得一口咬下春晓的肉来。 “就凭春晓肚子里孩子也死了!” 红绫见春晓眼神愈发锋利,又听她自己说自己的名字,听在耳朵里极其诡异慎人,忍不住道:“胡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你自己没保住,整日神思不属,旁人一句重话就将你吓的抖若筛糠,周氏不过说了几句挤兑你的话,你就气掉了孩子,如今倒怪在我头上,要说害人,你难道不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要说厉鬼索命,你就不怕那孩子来找你?” 春晓怔了怔,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件事,当日中邪,记得自己曾不受控制的说出‘早该死的,怀了孽种还有脸活着,去死吧……’。让谁去死?谁怀了孽种? “想起来了?怕了?想起那冤魂上身的滋味了?”红绫使劲从春晓手里抽出手去,快意的尖笑,“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了?呸,宅门里就没一个干净的!”红绫自来没理争三分的人,此时逮住春晓的瑕疵夹着嗓子说了许多,“明明是贱胚子,爬了爷的床,事后还装的三贞九烈的,哄谁呢?以为这样就招爷们疼了?不想想周氏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当初还是周氏手软,若换作我,不必卖的远远的,只把你往下三滥的地方一送,爷就是再好你这口也恶心着了,还有你回来风光的时候?” 红绫一手托着肚子,越说越抖擞,直把春晓当烂狗肉在地上碾,唾沫横飞,话不绝口。 月盈看不过眼,几次想上前,但想老太太的交代,又顿在原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6章 红绫的诡秘 第216章 红绫的诡秘 “你怎么知道冤鬼上身的?”春晓狐疑道。 红绫一愣,随即避开春晓的目光,佯装看向别处的兜转话题:“看你这副形容,不是冤鬼上身是什么?还有梦里托话那些个,你少再来诓我。” 春晓蹙着眉,看了红绫一阵,瞧出她在躲闪什么,但显见直接问也问不出来,便抻了抻微微凌乱的衣襟,挪步向外走,道:“还是那句话,姨奶奶这样回复我,今晚我就这样回复小杏,告辞。” 红绫后背一凉,忙上前拦住:“你别走,当我这是城门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日你再敢来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你不怕我射杀了你?”春晓还诧异红绫胆子大了,敢和她撕扯。就见红绫托着肚子晃了晃,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你敢动他,你也别想活!” 春晓微微张了张嘴,嗤声一笑,“你最好一直别生下来,不然,呵……” 红绫怀孕快七个月了,说快不快,也就能拖到开春,她心里该是比谁算的都清楚。 春晓不再理会,带着月盈抬步就走。 红绫拧着眉追到门边,朝外喊道:“三爷与我自有情意,绝不会让孩子与我分开,倒是你,别等到陈氏怀上还没动静,那便是抄再多经书也无用。” 春晓脚下不停,倒是月盈回头瞅了一眼,心想:这个红绫嘴巴倒是毒,别人哪里痛她踩哪里。又偷偷扫了眼走在前头的姑娘,但见脊背挺拔,步履沉稳,似全没把红绫的话听进耳朵,只等离的远了,春晓低声道:“红绫屋里烧艾并不寻常,烧艾原本是静心凝气、驱邪避病的,但她大着肚子烧艾会不会是为了保胎?难道她胎儿不稳……” 月盈吓一跳,这可是大事,自己管着鸢露苑内务,三爷不在府上,回来若是孩子没了,岂不是要被治一个疏忽之罪?忙道:“奴婢去请郎中。” “不急。”春晓拦住她,面带斟酌的神色道:“不如让善为夜里探一探,若真有古怪,一探便知。你再处置也不迟,你现在冒然请郎中来,只怕她不叫人进门。” “我去请示老太太。”月盈觉得不妥,但听春晓又道:“若郎中来看没事呢,红绫最擅胡搅蛮缠,只怕要闹得你没脸,老太太为难。” “这……”月盈既怕没脸,更怕老太太为难,她没脸和丢老太太的脸是一样的,思虑再三,又想春晓心思缜密,说出的主意该是最妥帖的,便点头应下。 回到下院,春晓让善为进来说话,月盈就在一边陪同。 善为一听让他去红绫那窥探,脸一红,为难道:“不是别的,上回去救秋葵,原是好意,只到现在彭老爷子见了小的还一副要杀要剐的样子,私底下与泉哥儿说,小的坏了人家闺女的清誉,姑娘,您还是别让小的去了吧,姨奶奶嘴里更说不出好听的来。” 春晓和月盈均愣了下,随即笑了,月盈道:“彭老爷子也是的,秋葵才多大,过了年才十二,善哥儿也是个孩子,弄的天大的事儿。” 春晓见善为低着头,满身不自在,脸上也是红的,想到一事,上一回鲁婆子来曾提过,让她做主给善哥儿寻一门亲事,当时自己也答应了,若善为亲事定下,她再离开也是少一分挂念,便道:“善哥儿过了年十四了吧?” 善为的脸越发的烫了,“是。” “你觉得秋葵如何?”春晓话音放落,月盈不可置信的叫了声:“姑娘!……” 善为也怔愣的抬起头,“姑娘……” “怎么?”春晓无知无觉的看着两人,善为反应过来低下头去,月盈凑过来与春晓小声道:“秋葵的大舅舅,彭管事是个不好惹的,又是经年的老人儿,三爷都要给三分脸面,怕是瞧不上善哥儿。” 还有这样一说?春晓也为自己的鲁莽暗暗晒然,结亲这种事,两情相悦的少,门当户对的多,倒是自己考虑不周了,可转念又想,不争一争夺一夺,如何断定就不行。 “虽是高攀了,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你对秋葵有意么?” 月盈其实也好奇,毕竟那天晚上秋葵与善为独处了很久,后来还因维护善为被红绫毒打了一顿。 善为脸红的开了染布行,低着头也不吭声。 春晓看出些门道,与月盈对看一眼,月盈会意,道:“他一个大小子知道什么,还是要问他娘,你去吧,回头叫你娘进府一趟。” 善为若是不乐意,必然要推脱的,却是压低了腰杆子拜了拜春晓,转身出去了。 月盈便笑了,“脖子都红了,可见是相中人家闺女了。” “彭老爷子对外甥女再疼爱,婚姻大事,还得她老子娘来回禀,主子给的体面,也不好推脱了去,这件事我回头与三爷说一说,成了自然是遂了善为的心思,不成也就罢了,再看旁的好的。”春晓提说龚炎则,嘴里便有了淡淡的苦味。 夜探红绫院子的差事到底还是落在善为头上,实在是无人可用,善为翻墙越户的本事越发精进,是夜,摸到红绫院子里去,就见红绫屋子的灯火忽明忽暗,摇曳不定,显见是开着窗子有风吹动,便绕过耳房在后窗窥探。 未曾看到还不觉得,一旦看清了,吓的善为差点尿了裤子。所幸动作快,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在外头消了消冷汗,又听了会儿墙角,这才回去复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7章 不该她显能 第217章 不该她显能 “你说你看到了什么?”春晓半夜没睡,只等善为回来,听他讲完,似没听懂又不可置信,也冒了一层冷汗。 “小的趴着窗口,瞧见姨奶奶跪拜一尊木像,样子十分古怪,这还不算,她颠颠倒倒的捧了一个布做的人偶,上面画着朱红的字迹,插满了针,也不知姨奶奶是不是有所觉察,朝窗口往过来时,脸上布满蛛网,可把小的差点没吓死。”善为这时提起来还是觉得慎得慌。 春晓屏住呼吸细细的想着,白日里红绫脱口而出的‘冤魂上身的滋味’到底什么意思?是谋害别人冤魂上身,还是她自己在做什么诡秘的事情,但听善为描述,该是敬拜什么邪物。 “你先回去,我要想想这件事如何处置才好。”打发了善为,春晓又是半宿没睡。 转天春晓寻月盈与她去还去看红绫,月盈便问善为查出什么了,春晓随口道:“昨晚并未烧艾,没看出什么,这几晚都打发善为去查探,总能查明白的。” 月盈信以为真,没再追问,春晓瞅了她一眼,老太太的眼线,只要自己愿意费心思,想让月盈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内宅纷争,终不是自己放在眼底的。 两人来到红绫住处,看门婆子越发热情了,彬姐儿习以为常,连撇嘴都懒的做。红绫这几日都是规规矩矩的在抄经,见她们来了也未放下笔,并不想理会的样子。 春晓也没搭话,而是在屋子里走走看看,当她绕过屏风要去看卧房锦帐的时候,红绫忽地站起身,道:“有没有点规矩?起居室岂容你随便乱闯。” 春晓撩了眼内里的摆设,见床柜黑漆漆的似有暗格,心思一动,却闲闲的转过身,慢慢去别处看了。 红绫眼里带着警惕,一直跟着春晓在屋里打转,见她离了卧房便慢慢坐回桌前,端起毛笔沾了沾墨,不屑的冷哼道:“到底是三爷偏疼的人,规矩都叫狗吃了。” 春晓笑了笑,“是老太太疼我。”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蓝宝石头面,最近她来红绫这儿必然是戴着的,只红绫的心思不知放在哪,全没留意。 红绫这会儿才抬头瞅了眼,看出宝石名贵,赤金的头面份量也足,以为是三爷赏的,原是老太太赏的么?红绫拧起了眉头,暗骂:老不死的,我怀着你孙子也不见你赏什么东西,却把这么个好物给了小贱人。 然而接下来春晓说的更叫红绫咬牙,春晓笑的明媚:“老太太让我置办陈氏进门的事,定数是两千两,你或许不知道,这定数呢,也可以是一千两、一千五百两亦或千两以内,只要席面做的好看,旁的东西谁还能真的去抠手指头算计?余下的尽够做几身顾氏绣楼最新款的衣裳了。” 红绫把钱都交出去投机倒把了,早惦记染指操持,不想试探了几回,老太太都没吐口,本以为是交给大房太太去办了,没曾想在春晓手里,如今听到直气的身子打颤,再看春晓头上的蓝宝石头面便是别样心思,嘴里发酸,宅门里,还得是爷们给做脸,即便不生娃,老太太也要看在爷们的脸面上高看一眼。 春晓给红绫添了堵,满意的坐下,道:“小杏说没收到你烧给她的钱,叫你这两天小心些。”说罢细细观察红绫。 红绫与上回不同,似全不怕什么小杏,也不怕厉鬼,硬气道:“早说过,我与她两清,再说旁的无用,还有你,再敢胡说八道,咱俩就一起去老太太那理论理论,别以为我就怕了你。” “你是不用怕我,怕三爷就行。”春晓深深的看了眼她,红绫微微皱了皱鼻头,虽然是极细微的一个动作,春晓却精准的扑捉到了。 “啊,说来奇怪!”春晓佯装想起了什么,道:“昨晚还有一个叫雪芹的来寻我,我着实不认识这个丫头,却与我说,让我射杀了姨奶奶替她报仇,她保佑我怀上三爷的种。也不知可信不可信。” 红绫脸一白,急急否决道:“保佑什么?若有这样本事她就不会死了。”随后眼睛一亮,冷笑道:“随便什么冤鬼厉鬼屈死鬼,也不能拿我何,报仇?做梦吧。” 春晓基本确定她入了邪魔外道,且十分信服那邪物,连心里恐惧都能战胜。 再次从红绫那里出来,春晓停驻脚回头望了望,莫名的与月盈说:“姨奶奶的脸色越发少了血色,她又视我为洪水猛兽,明日我便不过来了,你带郎中过来瞧瞧,能看就给她看看,她若不肯,你再请老太太示下。 月盈也瞅着红绫有些怪异,点头应了。 春晓原是想,既然红绫受上云尼姑的蛊惑,必是信歪门邪说的,不妨握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害人的事去诈她,又在身边带上月盈,不必细究,月盈必然要如实回禀给老太太,老太太重视子嗣,虽不能把红绫立时办了,待生下孩子也不会愿意孩子跟着如此恶毒的生母,红绫唯一的筹码是孩子,到那时才是万念俱灰,除非……三爷还愿意由着她。 恶人恶报,只指望来世,倒不如现世报。 如今红绫背地里竟然拜起邪物,这些都是高门里严令杜绝的,朝廷禁止民间蛊乱,官员家里更不允许,一旦知晓,丢官弃爵也是有的,若因此家门落败,老太太怕是连亲孙子也顾不上就得立时处置了红绫。 春晓在想,揭发红绫蛊乱,原不该她一个通房丫头显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8章 有信自远方来 第218章 有信自远方来 惠州。 这些日子龚炎则的手下不知几次进入青燕山搜人,线索却总是磕磕绊绊的中断,青燕山并不陡峭险峻,却是山脉连绵多峡谷,再多的人放进去也是沙粒般微渺。 “三爷,咱们据当地猎户说的,寻到前面那个地方,又是死路。”下属丧气的来报。 龚炎则眯了眯眼睛,左右望了望,自一旁的岩壁爬了上去,下属连忙跟上去,龚炎则上到一个高度,探寻了一块较平坦的地方站定,向后伸手,那下属忙自身上拿下望远镜奉上,这西洋玩意也只有跟着龚三爷才见识的到,下属就见三爷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将望远镜挂在胸前,向上再度攀岩,只岩壁已经没有什么可供攀登的,三爷徒手扣住,几下到了更高处。 下属仰头看,三爷举着望远镜四下里看了许久,随后下了岩壁。 待脚落地,就听三爷道:“这是有人故意布的阵,咱们是外行,先回去再说。” 回到宅邸,下属们鱼贯进入书房,福泉侍候龚炎则净手,随后捧上热茶,待他落座,其他下属才纷纷坐下,也都捧了茶吃,一时屋内十分安静。 龚炎则连吃了两碗茶,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放下茶碗,众下属连忙也都跟着放下,就听他道:“看来是有人插手了,叫咱们在青燕山白白转了多日,赵福,速去查清这两日朝廷里有什么新动作。”赵福起身应了,龚炎则沉吟道:“西北这地儿是齐靖王的,看来还得查查这位王爷最近和谁走动频繁。” 邵景刃起身抱拳:“属下与齐靖王府中长史是同乡,可去试探。” 龚炎则点头,嘱咐见机行事,随后又与属下细说了些事,散去不提。 福泉收拾妥当,正要出门,龚炎则叫住了他,“临县还没有什么信儿传过来?” 福泉愣了愣,回道:“赵福说没有。”管理消息的差事在赵福身上。 龚炎则身子歪躺在长塌上,闻言扭过脸来,黑沉黑沉的眼睛似见不到底的深潭,福泉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爷记得那头扁毛畜生认人,你去把这个送到你们姑娘手里。” 福泉悄眼儿看过去,见三爷手里转动着一只竹管,已经密封好的。心想:鹰隼认得春晓姑娘不假,可那是怕姑娘,一见姑娘就控制不住的飞窜出去,这信怎么送?只三爷手指转动的越发快了,福泉知道这是等的不耐烦了,忙硬着头皮接过来。 龚炎则这才闭目养神,福泉小声道:“爷,万一这信……” “没有万一。”三爷微微启唇,说的却是斩钉截铁,把福泉噎在原地,没辙,只得出去发信。 鹰隼是有灵性的物种,福泉只把竹管绑缚在它爪子上,拍拍它的翅膀,引的鹰隼溜圆的眼睛不住转动,锐利的光闪闪烁烁,翅膀动了动就要飞走,福泉道:“给姑娘送去,送到姑娘手里。”说着从怀里掏出春晓的小像,鹰隼起初还弹着爪子在木桩上挪来挪去,过了会儿突然就张开翅膀扑棱起来,长翼宽大,扇动起飓风,喉咙里压抑的咕噜了两声,直冲天际。 福泉被拍了一脸的土和草根子,伸手抹了把,仰头看着天,就听鹰隼锐气迫人的一声长啸,转眼飞远。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样出什么样的鸟。”有人在福泉跟前嘀咕了一句,福泉吓一跳,太专心没留意身边有人,扭头一看是赵福,奇道:“三爷让你查朝廷的动向,你在这卖什么单?” 赵福道:“指示发出去了,只等着收信。”而后嬉皮笑脸的说:“三爷霸气,但也怕姑娘,喏,一样的。”他手指竖起指了指天。 福泉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却不是下人该说的话,故意唬着脸朝赵福身后道:“三爷。” 赵福脸色一下就变了,僵住了身子,眼珠子都凝固不定,直到福泉忍不住露了笑,赵福才知上当,上去就要弹福泉脑门,福泉早有准备,一溜烟跑了。 …… 月底迫近,龚炎则并没有要回来的迹象,老太太将春晓叫去:“你们爷怕是耽搁在外头了,但日子定了不好改动,就让你们大爷帮着招待宾客,有什么就去找他。” 春晓低眉顺眼的应下,老太太闲话家常的问:“前些日子你去看红绫了?” “是。”春晓话不多,但有问必答。 老太太翻了翻眼皮,淡淡道:“她是你们爷叫禁足的,没事少去走动。”老太太是惦记把红绫留给陈氏处置,在后院立威用的,不想春晓节外生枝。 春晓不明其意,但也并没有再去见红绫的必要,便一味的点头。 老太太见她柔顺许多,虽内里还倔强,但日子不是一天过完的,性子也不可能说变就变了,也不深究,叫她退下。 于是春晓回到下院又给当日纳妾的细处做了一些调整,原本纳妾也不必非得新郎官在场,大爷出面也显重视,并不给陈氏掉脸面。 春晓改好后,‘尽职尽责’的仔细看了一回,才放下笔,忽然觉得有些荒唐可笑,盯着那页纸坐在那愣神。 忽地就听外头小丫头大叫:“是那扁毛畜生!快躲起来。” 上一回秋葵受伤,鹰隼因鱼鳞粉潜意识执行命令,袭击了秋葵,后来龚炎则大事化小,并未揪出红绫,鹰隼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罪魁祸首,如今院子里的婆子丫头见了它,无不惊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9章 吾爱 第219章 吾爱 “别慌!”春晓应声走出来观望。 鹰隼在空中徘徊,认准了春晓,随即铺天盖地的俯冲下来,丫头们不顾春晓斥责,再次尖叫起来,鹰隼充耳不闻,飞将下来忽地又掠起,几次飞停,最终落在离春晓不远处的游廊扶手上。 没有丫头敢上前,春晓只得慢慢走过去,鹰隼先不安的炸着满身羽毛,等春晓挨的近了,便如鹌鹑般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春晓观望了它半晌才确定它不会攻击,且瞥见鹰隼爪子上的竹管,试探的伸手过去。 那鹰隼转动着眼珠子,眼底映着春晓的面容,但见春晓伸手过来,忽然眼孔发散,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激起一团尘雾,春晓捂住嘴咳嗽了一声,忙去查看鹰隼,但见它随着戳动它的手指头一抖一抖的,便知没事。 “我是妖怪么?居然装死。”春晓又好气又好笑的说着,伸手把绑缚在它爪子上的竹管取下来,站起身想了想,把竹管放好,转头叫夕秋把专门侍候鹰隼的小厮叫来。 才吩咐完,就听身后摩擦地面的声响,她回头,当即乐了,鹰隼竟然如同鸡一样跳着往别处去,与她背道而驰。 春晓少有玩性,垫着脚跟着那傻鹰往前蹭,鹰隼非常敏锐,身上的毛嘭的就炸开了花,忽地铺展开翅膀跌跌撞撞的飞起来,一时撞到廊柱一时撞到围檐,惊慌笨拙的飞了出去,而后闪电飞光的消失在穹空。 院子里的丫头都看傻了,春晓笑笑,手里攥着竹管进了屋。 等侍候鹰隼的小厮过来,春晓交出竹管,在她印象里鹰隼专职龚炎则的事务,那小厮看过竹管却说:“这是三爷给您的信,上头用了虎头纹,乃是三爷私人信笺,又有鹰隼专门送到您手里,不会错的。” 春晓一愣,捏着那竹管,心里头百味杂陈。 夕秋见春晓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着手里的竹管发呆,半日也不曾打开,想了想,悄悄招呼几个丫头退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春晓回神,屋子里悄然无声,天青的琉璃窗子透来须弥的光,叫她无端想到那句,彩云易散琉璃脆,这世间越是美好越是镜花水月。 她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心情来看他的信,目光虚无,浮沉的思绪里尽是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宠,往日种种,如痴如醉,有心酸有甜蜜,有霸道的禁锢,却唯独没有一双一世共白首的承诺。 春晓久久咬着嘴角,又想到男人嬉皮笑脸的说‘咬爷的嘴,自己的疼了没法子吃东西。’便手上用力剥掉封蜡,从里头倒出信笺,铺展在手心里,纯白的纸上米粒大小的字,诧异怎么写的这样小,举近了看,但见开头写着:吾爱。 毫无防备的心扑棱一跳,春晓顿觉脸颊滚烫,捧着信笺的手心冒了汗。 她大口呼了一口气,才又低下头细看。 吾爱: 晃眼数日,如隔多秋。吾走时,窗前水仙开的正好。锦帐低垂,你就依在红被里,吾吻之脸颊,香甜胜过饴糖,每每回味,总觉就在你身旁,闻着满室馨香,心田静谧。不知这些日子你可思吾如狂,正如吾思觉有恙……。 春晓抬起眼,艰难的扯动嘴角,眼里水光再止不住,顺着脸颊滚落,哭了一阵,手指撷泪,扭身起来奔进内室,就见窗台上那盆水仙打着骨朵,正待绽放。再转过屏风,锦帐里,水红的缎被安静如昨。 “原是他走之前来看过我?”春晓喃喃自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又懊恼当时为何在睡着,该与他说点什么的,哪怕是路上小心这样寻常的话也好。 她怔怔的坐下,又去看手里的信,见字如人,字虽写的小巧却难掩锐利的锋芒,一撇一奈亦有霸气,后头写着:常驰马背,日袭千里,奔波劳累其次,唯相思入骨难平复。如今遍野白雪,吾却不知归期何时,期盼切切。 竟是还未有归期……。 将信捂在心口,第一念头是心疼他大冷的天儿在外奔波不易,第二个念头是他满纸相思,正是她苦苦压抑的情意,第三个念头是……他似并没有上心纳妾的事。 “若我与他,没有旁人该多好。”她如是感慨。 这时,外头夕秋隔着帘子道:“姑娘,那鹰隼又飞来了。” 春晓抬起头,将信揣在袖子里,几步走出去,果见那鹰隼又在院子上空徘徊,观望了一阵,鹰隼并不落下,便与丫头们道:“都散了吧,随它折腾。”又道:“它不伤人。” 丫头们不信,纷纷躲在屋子里探头。 夕秋看着不像话,与春晓道:“奴婢去叫小厮来。”便是那侍候鹰隼的。 春晓点头,才想转身回屋,就听空中一阵清啸,鹰隼滑翔般在空中飞高而后又向下扑冲,小丫头们齐齐惊呼,鹰隼扑下来却是平地又掠起,如同送信来时一样。 春晓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觉得它是来要那竹管的,或许是……回信? 想到这,她安抚的朝鹰隼点点头,回转屋子,要给龚炎则回个只言片语的短信,毕竟那样的小字她写不来,来到平日龚炎则办公的西屋,倒了一点茶水在砚台里,来不及碾磨太久,笔尖沾了便铺纸,心诉:‘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淡淡的墨染才在纸上氤氲出一个‘花’字,就听外头一阵乱,夕秋急惶惶的掀开帘子进来,道:“老太太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0章 毁了省心 第220章 毁了省心 笔尖一滴墨落下,污了一页纸。 “姑娘……”夕秋见春晓愣神,忙又唤了一声,春晓把笔放好,一边往外去一边整理发髻衣衫,来到门口,思晨把帘子打的高高的,就见老太太坐着一顶褚色福字软轿被抬进院门,春晓忙下了台基朝前恭迎。 老太太的轿子一直抬到正房门口,佳玉撩了帘子,春晓亲自伸手扶老太太下轿。 老太太站好后,朝周围看了看,道:“近两年身子不爽利,一直没怎么出明松堂,倒是十几年没来了。早前三儿就爱窝在这儿处理庶务,我见他图自在,便允他挨个窗子换了琉璃,一时倒成了太师府一景儿,好多丫头婆子偷偷跑来看,只这里是正经地方,哪容人随意进出?”说着看向春晓,和风细雨的笑,“临时起居还好些,常住总是不方便,那边屏门一出就有外男走动,我看你不如回鸢露苑去,内宅才得呆不是。” 春晓虽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可老太太这一出一出的,还是叫她心里发闷。只并不反驳,柔顺的俯身:“是。”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由着春晓扶着进了明堂,请老太太上桌,随即张罗上茶点果子,夕秋侍候左右忙的团团转,“三爷还存着上好的君山银针,奴婢去给老太太沏茶。”思晨也道:“老太太来的巧,灶上才蒸了蜜糕,正好端一碟子来。” 又有思华关窗子,怕风冲了老太太,思华取了极厚实松软的引枕来,侍候老太太靠上。 老太太也笑意融融,道:“都是百伶百俐的好孩子,不用忙叨了,我与你们姑娘说说话,都去玩吧。” 跟来的佳玉会意,走到思瑶几个丫头跟前,双臂一时搂住两个,笑着道:“早前来不敢耽搁,老惦记老太太寻我,今儿老太太就在这,你们姑娘也在跟前侍候,我正可松散松散,与你们一处说说话儿。” 丫头们看向春晓,听春晓说,“都去吧,这有我呢。”这才笑着反挽住佳玉,一起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和春晓,老太太瞅了眼她,见规规矩矩的不言不语,表面倒是顺服,没想到敢蛊惑爷们动用鹰隼传信,真是被纵的没个样子了。沉着脸道:“你们爷给你寄信了?” 这种事是瞒不住的,春晓应声:“是。” “我听说是鹰隼带过来的,真是这样?”老太太语调微微拔高。 春晓纳闷,满院子的丫头都看见鹰隼飞了来,鹰隼又盘桓在太师府上空清啸许久,只怕满府上下没人不知道,老太太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心里疑惑,脸上并不带出来,仍旧恭敬的回道:“是。” “好大的胆子!”就听哐啷一声响,老太太手边的茶被扫了出去,茶是新泡的,正是滚烫的时候,一下洒在春晓的裙摆上,打湿了黏在腿上,烫的春晓忍不住皱眉。 “婢妾不敢。” 老太太见春晓嘴上认错,竟是站的笔直,跪也不曾跪,看来是身上的倔骨头又作祟了,不禁冷笑:“你还有不敢的?知不知道这鹰隼是你们爷用来处置紧急事务的,你却是没脸没皮的央着他给你寄信,风花雪月的东西值当用一回!” “我,婢妾……”春晓下意识的想解释,她原本就不知情,且连三爷人在哪都不知道,如何央求去? “你也不用说,把信拿来我看。”老太太威严道。 春晓死死咬着牙关,知道那信拿出来必然还要被老太太一番奚落,且相好两个之间的信哪能给旁人看?便梗着脖子不吭声。 “还不拿来?我叫婆子来搜,你还有体面可言么?”老太太步步紧逼。 春晓心想,自打做了通房丫头,还哪来的体面呢。涨红了脸道:“三爷写给婢妾的都是私密话,婢妾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一定好看。” 这话说的便是指老太太不自重,插手管孙子的房里事,再远点,是不是连房丨事也要管! 春晓不知道的是,老太太可不连房丨事都管了,敲打过龚炎则,让他雨露均沾。 “什么私密话,不过是诱着爷们没分寸的乱说一气罢了,还不拿出来!”老太太也恼了,龚炎则再霸道在她面前也得眯着,春晓一个小小的妾侍竟敢站她头上吆五喝六,不惩治了还了得!开口就要喊佳玉进来。 春晓一急,从袖子里褪出那封信在老太太眼前晃了晃,嘴里道:“这就是三爷写的,您看见了吧,婢妾没脸叫人搜了去,就此毁了省心。”说完当着老太太的面,把那信笺急促而仔细的撕个粉碎,在佳玉进来的时候就是一把白沫子丢进了茶碗里。 老太太在太师府受人敬畏多年,何曾见过这等架势,一气之下翻了白眼,手指着春晓就往后仰。 春晓唬一跳,连忙上前搀扶,佳玉几乎是飞跑过来,搂住了老太太,也幸亏她抱的及时,不然老太太就磕到椅子里,指不定哪磕坏了。 春晓惊魂未定,佳玉尖着嗓子失声喊道:“快,快请孔郎中!……” 夕秋几个丫头在外头听见老太太摔茶碗便已经惶恐不已,但听老太太喊人,佳玉冲进去,几个丫头也互相推推搡搡的往里来,见状不由吓的腿发软,老太太身子不好,若是死在下院,可不是要全体陪葬! 随后整个下院震惊,善为飞跑去请郎中,因太慌张趔趄了好几下。 不说善为去请郎中,只说春晓与佳玉合力把老太太放躺在炕上,春晓取了清凉油来,抹在老太太鼻端和眼角两侧,却迟迟不见老太太醒来,这时春晓额头的冷汗也滴下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1章 纳妾了 第221章 纳妾了 佳玉不住的用汗巾子蘸着泪,哭着喊老太太:“老太太醒醒,老太太……醒醒啊,奴婢好怕……。” 春晓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接过夕秋在热水里打湿的毛巾,要为老太太烫烫额头,兴许舒坦了老太太就醒了,只手指掠过老太太鼻头的时候,忽地就僵住了,她抖着手把毛巾拿开,瞪着眼睛再次探了探鼻息,竟然微弱到几乎没有感觉。 佳玉顿住擦泪的手,惊恐的看春晓:“怎么?” 春晓二话不说,撩裙子就爬上了炕,佳玉愣愣的让到一边,就见春晓双手交叠,按在老太太胸口,然后嘴里数着‘一、二、三、四,一、二……’老太太先时没有反应,近一刻钟的时候开始大口喘息,春晓却不敢放松,仍旧再按压。 佳玉惊道:“你对老太太做了什么?青天白日的,我们都在这,你就敢害老太太的性命。”随后就喊:“不得了了,救命啊!老太太叫春晓害了!” 春晓睨着她,没吭声,手下还在用力。 老太太悠悠转醒,但见春晓在自己身上不知做什么,想要把人撵走,偏说又不出话来,急的脸煞白,佳玉扑过来喊她,她才松了口气。 春晓感到老太太呼吸正常了,才慢慢松了手,试着拿开,老太太并没有再晕死过去,松口气。 折腾这一阵,总算是把孔郎中盼了来,春晓与佳玉都避开,孔郎中上前号脉,又细细问了经过,老太太并没有说是因着春晓气的,春晓自然也不会说,只说是一时着急晕了过去。 孔郎中说无碍的,给开了凝神静气的药,让老太太这就三碗水煎服,夕秋接了药方子去熬药不提,只说孔郎中走后,老太太仰着脸道:“人老了便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不过是说话急了些,没跟上,就晕过去,也着实是让你们担心了,都下去吧,我歪一会儿。” 人都出了屋子,佳玉仍旧不信老太太的说辞是说话不跟趟,冷冷的瞪住春晓道:“别以为有三爷护着你就可以无法无天,等三爷回来我必如实禀告,看到时你怎么向三爷交代。” 春晓红润饱满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却是没法辩驳什么。 老太太这一歪就是半日的光景,下晌太阳西斜,佳玉急的打转,现在外头便有些冷了,一会儿天黑就更冷了,怎么敢叫老太太出屋子? 春晓把老太太救醒也是后怕的要命,独自在东次间直那手敲头,心想: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辈子还如何好过?三爷又要如何待自己,那是三爷的亲祖母啊。这一惊一吓的倒把鹰隼传回信的事给忘了,等想起来去问,夕秋道:“早不知飞哪去了,老太太的轿子还没落地,那鹰隼就跑了。” “跑了?”春夏一愣。 夕秋手上不停的将衣裳叠好放进柜子里,边道:“那扁毛畜生竟还知道畏惧什么人,也不是无法无天,奴婢看它对您也‘毕恭毕敬’的,见到老太太更是怕的避开了。” “哦。”春晓应了声,道:“也是个有灵性的。”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三爷的回信就免了吧,哪知她想息事宁人,老太太却不想轻轻放过,在内书房,老太太细细端详了春晓碰过的那页白纸,见上头一个花字写的全模糊了,冷哼一声,命令道:“把回信写全。” 春晓顿了一阵,本不想理会,老太太却拗着一直坐在那儿看着她,如今才感觉到龚炎则的不易,中间夹着随时生命垂危的老太太,又能如何呢?只能叹气的走过去,却不敢写什么花自飘零的傻话,只写了‘皆好,勿念。’见老太太探头看,无奈的让了让身子,老太太也不知满意否,只道:“叫那只扁毛畜生带走。” 春晓找来那支竹管,将信笺卷好封住,招夕秋进来,把竹管送去给侍候鹰隼的小厮。 因怕老太太被风吹的病了,便在下院歇下。春晓沉默的侍候老太太净面宽衣,扶老太太上炕歇下,老太太住西屋,与春晓不同,屋里得有睡在脚踏边值夜的丫头,如今正是春晓尽孝的时候,摆手叫夕秋退下,与佳玉一起睡在了老太太屋里,不过佳玉是在地龙烧的热热的地板上打了地铺,春晓则睡在长塌上。 夜里老太太醒来好几回,佳玉毕竟年轻贪睡,不是每回都及时醒,春晓却因失眠,十分警醒,端茶递痰盂,折腾了一宿也没脾气,老太太心里这才舒坦了点,把春晓白日里忤逆的事翻了页,第二日晌午赶着阳光好,坐了来时的轿子回明松堂。 老太太一走,屋子里的丫头不约而同的长舒一口气,春晓也跟着松了肩膀头。 鸿雁传书就这样成了糟心事,她是提都不想再提。 又过了几日,终是到了纳刘氏进门这一天,虽说三爷不在,可还是有许多官宦乡绅前来道喜,大爷龚炎检在前头待客,一时只隔着月洞门的下院也嘈杂许多,春晓原是想这一日回舅舅家,当初舅妈来也是这么说好的,只经历了一次老太太的无理取闹,再有今日还要处理婚宴事务,便打发善为给舅舅舅妈捎了过几日再去探望的口信。 春晓又请了冯来坐镇,她在一旁协助,到了晚上,刘氏安分的独个洞房不提,只说丫头仆妇们借着喜事置办席面吃酒,正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忽地有人大叫:“有鬼啊!……” 冯氏身边的丫头桂菊忙出屋子去探,半晌回转,气喘吁吁的与冯氏道:“是一位客人受到了惊吓,如今口眼歪斜,话也说不完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2章 活见鬼 第222章 活见鬼 “人在哪?”冯氏忙下地,有丫头上前侍候整理穿戴,冯氏伸手把头上的大凤钗按了按,迈步就要出去。 春晓迟疑了一下,虽说是三房办事情出了事,可太师府能做主的人有许多,她一个侍妾没必要出面。冯氏走在前头,桂菊打着帘子道:“鸢露苑旁边的小花园里。”春晓一听,脚步便跟了上来。 夕秋忙给春晓戴上兜帽,又要取手炉,春晓摆摆手,快步出了房门。房檐下挂着火光摇曳的灯笼,冯氏的带着丫头行步匆匆,影子拉在地面上,不一时就转进了屏门。 春晓与夕秋、思晨跟在后头,忽然从旁边窜过来一个人,把三人都吓了一跳,幸好满院子都是亮的,一眼看清是朝阳,朝阳拽住春晓的袖子就道:“姑娘别过去,太怕人了。” 通红的纱灯照着朝阳的脸,她眼中带着惊恐,微微张着嘴,显的有几分慎人。 朝阳性子活泼又义气,再加上春晓纵着她,平常赏赐常有,几个丫头又拿她当妹妹,零嘴总是装满荷包叫她带着吃,她便只做跑腿的活,与许多人交好,消息自然灵通,今儿一晚上没见她与其他人吃席,现下突然来拦住去路,想必是知道实情。 春晓小声的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朝阳该是被吓到了,喘息都小心翼翼的,闻言还惊了般的抖了抖身子,眼睛里惊恐的目光在四周试探着扫视,春晓蹙眉,握住她的手,“看着我,不要看别处。” “啊。”朝阳喘息着胸口,果然不看别处,只与春晓对视,片刻后,渐渐恢复清明,这才道:“那东西一身的白,帽子兜着头,露出来的脸横七竖八的有许多纹路,就这……这么高,这么大。”朝阳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怪物’的身高体形。 春晓细细听着,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红绫,那日善为说‘脸上布满蛛网’,但看朝阳比划出来的样子,红绫身子再娇小也不可能才五六岁孩子的身高,她皱了眉,听朝阳说:“当时奴婢要去找阿箐,她这两日闷闷不乐,我从钱妈妈那得了两个糖人正好能逗她开心,可我去了她人却不在,阿箐胆子小,这么晚了怎么可能外出?我便急着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她往小花园去了,我忙去寻她。不想看到……”说到这便顿住。 “看到什么?”思晨忙问,“快些说啊,别吞吞吐吐的,大太太都走远了,一会儿找姑娘不在怕是要不高兴的。” 朝阳脸一红,小声道:“阿箐被四爷按在假山上,那个……嗯。” 闻言思晨脸也是一红,偏开头不再吱声。 世家子弟多风流,并不稀奇,春晓只关心‘怪物’的事,便问:“然后呢。” “哦。”朝阳忙道:“四爷突然怪叫一声,丢下阿箐就跑了,我见阿箐顺着石壁滑下身子,衣衫都破了,忍不住就去扶她起来,忽就听假山后头有人惊叫,我与阿箐看过去,有人在地上爬,边爬边叫,在他后头就是那白色的东西,我与阿箐也吓坏了,顾不上旁人就往小花园外跑,到外头忙去找人帮忙。” “会不会是有人装神弄鬼?”夕秋与春晓道。 春晓摇摇头,想着总要去看看再说,正迈步往前去,夕秋拦道:“姑娘可能不知道,阿箐是大房大老爷屋里赵姨太太的亲侄女,姨太太因生有大爷,一直是大太太的眼中钉,可现下,四爷这个亲儿子却与赵氏的侄女搅合在一起,只怕大太太要发作,姑娘这会儿去怕是不妥。” “阿箐是被迫的,她不喜欢四爷的。”朝阳忙替小姐妹出头。 夕秋没理会她,只看着春晓。 春晓如今代表的是三房三爷的脸面,行事自然要额外再想一层,这样去了,大太太脸面不好看,许会觉得春晓是故意看笑话去的,而且在半路耽搁了这一阵,再赶过去就更像了。 就在这时,有小丫头从小园子里出来,看见春晓忙过来施礼,道:“大太太说前头有外男,姑娘不便过去,等处置妥当再来与姑娘说,叫姑娘不必担心。” 春晓从善如流,笑道:“多亏了大太太在,若只有我早乱了套了,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太太,等过了这阵子我去给太太请安。” 小丫头转身去了,春晓带着几个丫头在小园子头站了一会儿便也回转了。 再说冯氏本是捉‘鬼’去的,却问出儿子与赵氏侄女私通的勾当,气的当场铁青了脸,叫人把阿箐关押起来,转头压着火处置宾客被惊吓失语的事,起初大太太还质问外男如何进了内宅,跟了来的小厮咬死是主人中邪被勾进的后宅,还说太师府不干净云云。因怕外头传出太师府闹鬼,大太太只好许了金银安抚那小厮,又严令下人不许乱说,折腾了半宿才算平复风波。 这种事道听途说的多,几个活着的见过鬼啊? 冯氏把朝阳找了去,问的仔细,朝阳如实回禀,又问当时在场的阿箐,阿箐却因差点被强,惊慌失措的说的不那么清楚,冯氏想再问问龚炎池,四爷却是跑到府外躲起来了。她左右思量半信半疑,这没几天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说刘氏进门就起了闹鬼的晦气事,老太太便有些不喜,第二天刘氏来给她请安,也是敷衍着打发了,与杨妈妈道:“看着是个老实的孩子,只老实的有些过了。” 杨妈妈也皱眉,回想着道:“刘姨娘的爹不是秀才老爷么?该有几分书香气的,怎么刘姨娘看着不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3章 刘氏此人 第223章 刘氏此人 原来刘氏进来磕头敬茶,老太太赏了一对金镯子并一支珠花给她,她接过来便盯着那金镯子不放,还与老太太说:“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镯子打的这样实诚的,是足金的吧?”说完举到嘴边咬了。 老太太出身名门闺秀,杨妈妈也是大宅门的丫头,见状都是一愣,市井村妇不过如此,可惜了这闺女长的文文静静的。 而后刘氏又道:“俺娘说老太太在府里是最大的,让庵侍候好您。”这话说的直白,同样带着市井之气。 老太太心往下沉了沉,心想,千挑万选看了几十幅画像,特意挑了书香门楣的闺女,如今面貌倒是说的过去,只这股子村姑傻气劲儿,别说三儿看不上,她瞅着也犯难啊。面上却还慈和的笑着,“什么最大,你只需侍候好你们爷,为龚家开枝散叶就好。” 刘氏坚定的摇摇头,道:“不是,俺爹说三爷这样高门大户的公子都是极看重孝道的,只要老太太向着俺,不怕三爷不跑了。俺娘说俺是能生养的,三爷不跑,生娃还不是早晚的事。” 这时,老太太的脸都要挂不住了,杨妈妈见状忙引着刘氏说老太太爱听的,便道:“倒是听说过身子骨结实的能生养,那敢情好,多生几个曾孙给老太太抱。” 老太太听了也跟自己说,主要为了生养,将来自有与三儿匹配的正妻,然而刘氏却道:“那可不一定是身子骨好才能生养,俺家前院老冯家就娶了个砣大的婆娘,却是五十往上的年纪了才得一个闺女。” 杨妈妈一噎,转头看老太太,老太太嘴角已经耷拉下来了,脸上阴晴不定。 那刘氏还在说:“俺是随了俺娘,俺姑妈,一样一样的身段,俺姑妈可是一口气生了五个大胖小子呢,可惜俺与他们几兄弟合不来,俺看不上他们淘气的没边没沿的,俺就想,要生就生闺女……”说着一顿,像是想到这么说不好,忙改口:“生儿子,呵呵,生儿子好。” “……”杨妈妈无语的看向旁处。 老太太垂着眼皮端茶,端茶即有送客的意思,若是唤作旁人早闭上嘴起身告退,刘氏却不懂这些个,但也不是瞎子,看出老太太不高兴了,想了想,忽地道:“看俺,说吐露嘴了,俺要说的是俺娘家前院,呵呵,俺昨儿才新嫁的人,一时改不了口呢,老太太被生气,要不,罚俺吧,俺皮实着呢,打两巴掌没事,可别打板子,屁股打坏了没法洞房……。” 杨妈妈见说的不像,忙拦住:“姨奶奶,您看老太太都乏了,您先回吧。” “啊,俺说老太太咋像没精神头似的,在俺们家里,老太太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干活可是把好手,俺娘说了,闲着才难受呢……” 杨妈妈推着刘氏的胳膊就出了屋子,把那些聒噪都挡在了门外。 刘氏走了,老太太才长舒一口气,只脑仁更疼了。 这会儿老太太与杨妈妈提起刘氏,免不了又是一阵头疼,心口也堵闷,老太太道:“当初赵氏太妖娇,周氏又有失分寸,红绫呢,是个内里藏奸的,三儿总在外头跑,难得回来,这几个都装的善解人意、老实本分,我也就冷眼看着,只要不闹的收不了场,凭她们各使手段,谁家的妾侍不都是这样的?后头多出个春晓,长的标致还心存善念,倒是难得有这么一个好的,可惜又太勾魂了,把三儿迷的只宠她,连外头那些风流事都撩开了手。唉,什么事过了线,最后都是劫难。本想着纳一个贤良的女子叫三儿定定性子,可你看看,刘氏那样子……如何能行?” 提起刘氏,杨妈妈又好气又好笑,道:“老奴看春晓身上有一股子清华的气派,要不要刘氏与春晓多亲近,也学一学,且刘氏本性是好的,三爷心明眼亮,早晚能看出她的好处。” “屁。”老太太斜眼看着杨妈妈,摇头道:“都是学好不易学坏难,再学来春晓那丫头一身又臭又硬的坏脾气,那还了得?” 杨妈妈就乐,伸手轻轻抚着老太太后背,“就是个孩子,您还真跟她计较啊,这可不像您的作风。” 老太太愣了愣,也笑了:“那是爷们宠她,我给三儿脸面,等三儿回来了看怎么说。” “三爷最孝顺,自然是您怎么说怎么是。”杨妈妈与老太太一说一笑,把刘氏那点子糟心事按下不提了。 而发现刘氏‘与众不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先是拨给刘氏的丫头,听着姨奶奶一口一个俺的直冒冷汗,外头洒扫的小丫头更是忍不住的互相学着逗乐子玩,婆子们私底下也议论的热闹,风声很快传到下院去。 春晓听着不像话,严禁下人拿主子说嘴,后来有一天在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碰见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刘氏一脸大度的说:“看在咱两个一处做姐妹的份上,俺就不用你磕头敬茶了,但俺听说你不给红绫请安,那可不成,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哪能让你没了规矩,你可得给俺施礼。” 说完全场都静了静,杨妈妈才要说话,老太太一个眼神拦了下来,忽地觉得为难她的人去为难春晓也是一件快慰的事。 春晓全不像大家想的那样窘迫气恼的掉脸色,而是规规矩矩给刘氏请安,也不言语,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刘氏满意了,点点头,学着老太太的样子指着对面的椅子叫春晓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4章 道士 第224章 道士 大太太冯氏见了将头偏到一边去笑,而后端起茶碗掩饰。 老太太面上就有些不好看,耷拉着嘴角道:“春秀说的在理,无规矩不成方圆,杨妈妈,你去寻个可靠的嬷嬷来,最好是宫里出来的,请来咱们府上教教规矩。” 刘氏听老太太赞同自己的话,面上更加得意,看的众人无语。 任有脑子的稍稍想一想就知道,怎么早不请晚不请,偏她进门就请,到底要教谁规矩,一目了然。只刘氏一根筋的人,全没想这些。且哪里说话她便接一嘴,那头王氏才与春晓提了一句双胞胎淘气,刘氏便说:“俺娘家巷子里的孩子也淘气,后来玩爆竹炸瞎了一只眼睛便老实了。”可把王氏气的不轻,冯氏在一旁看热闹,刘氏又说:“大太太这衣裳好看的紧,只做的瘦了,腰上的肉勒了好几圈。”如此冯氏也青了脸。 刘氏见大太太、三太太都不说话了,抬头寻春晓:“你长的倒是俊,可惜俺娘说了,花儿好看不当饭吃。” 春晓微微笑了一下,没接话。 老太太看着实在头疼,摆摆手叫散了。 杨妈妈送出来,与春晓唠叨:“太没眼色了,嘴巴还没个把门的,这才几日,老太太别说见她了,提起来都头疼。” 春晓想了想,道:“我舅舅原来住的地方与姨奶奶家是街坊,听我舅妈说姨奶奶的祖母做鞋做的极好,我想姨奶奶该也是个手巧的。” 听话听音,杨妈妈当即明白了,后头听说杨妈妈去了一趟刘氏的院子,拿了许多花样子和老太太穿鞋的尺寸,交给刘氏来做,夸她做的好,又说老太太紧着要穿,其实大户人家里怎么可能短缺了老祖宗的鞋穿,针线房又不是摆设,只刘氏不去想,一口应承下来,至此便极少出屋子,整日埋头做鞋。 老太太耳边可算清静了些日子,投桃报李,允了春晓回娘舅家小住的请求。 春晓带着丫头夕秋和思晨两个回了舅舅家,路过背后那条街的街口,油坊门口立着的少年见了急急把客人送走,差点把人家的油弄洒也不管,转身进了屋里,与师傅匆匆道:“师傅,豆腐坊的天仙来了。” 被称作师傅的一把花白胡须,抬起头来看了少年一眼,摆摆手。 少年一溜烟的开了后门去了,他把撩在墙根底下的梯子熟练的往上一搭,嗖嗖几下就爬了上去,两手扒住墙头,露出半个脑袋来。 但见豆腐坊前头铺子嘈杂声一晃而过,紧跟着大秋娘陪着个姑娘进了来,那姑娘聘聘婷婷、款步姗姗,与大秋娘说着话,举止动静仪态万方,再看那双眸子清泠泠、霜雪动情,那嘴儿红润润、娇艳欲滴。面如凝脂,浅笑含春,直把少年看的痴了去。 “大秋好些没有?”春晓微微笑着问舅妈。 舅妈道:“可比以前强了许多,昨天还下了地,在屋里溜达了半日,后头吃了两小碗梗米粥,把你舅舅乐的不行。” “小秋呢,我这带着糖来的,怎么不见他出来。” “去她姨妈家了,早两天前就接了去,与一帮子表弟表妹一处玩。”舅妈的娘家也在沥镇,城南城北的住着也不算近。 两人说着话,思晨打帘子进了屋。 爬墙头的少年抻着脖子看不见人了也不舍得走,痴痴的跟失了魂似的。 屋里,春晓与舅妈说了些家常,知道她要在这住两晚,舅妈便将东屋让了出来,夕秋与思晨忙打开箱子换帐子、被褥,案几上放好三脚瑞兽雕镂香炉,燃了香料,屋子里顿时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气,舅妈咋舌的看着,见半个时辰的功夫,这间她和丈夫住的屋子完全变了个样,绿地撒花帐子,天青梅花纹缎子被褥,帐子上围了流苏,挂了香囊,炕上放了矮脚桌子,一座景致的琉璃盏摆在上面,然而这还不算完,两个丫头陆续从外头搬进搬出,舅妈这才恍然,怪不得大户人家出行,明明只两个人却要跟着两三辆马车,大抵用来装日用品的。 丫头忙着,都没看到墙头的少年,少年却将这番奢华繁荣的景象全都收入眼底,心里越发嘀咕:到底是哪家的阔太太,老俞家可真有门好亲啊。 他又盯了一阵,直到丫头进来屋再没出来,门也关的严严的,他才耷拉着脑袋爬下梯子,此时冷的四肢都没了知觉,回了屋也不干别的,只找个地方一坐,手捧着下巴发痴。 他师傅见了也不管他,慢慢走去磨盘,把滴答了一小翁的香油收起来,再换个空翁放好。 “不行,我得去打听那天仙什么来头。”少年起身就要往外去,哪知才动一下,脚就被踩的死死的,把他疼的直咧嘴,抽气喊着:“师傅师傅,松开。……” 师傅只瞅着他,苍白的鬓发趁的两眼极为清冷。 “我知道,我知道,又不想怎么样,如今我一个穷小子,人家连看都懒的看一眼,您老就甭瞎担心了。”少年仰起脸儿,平平常常的脸上鼻翼两侧有些麻点,显的有些滑稽。 师傅还是只平静的看着他。 少年与他师傅无声的对峙了一阵,只能放弃,“罢了罢了。”等他师傅松开踩着他的脚,少年一副生无可恋的坐下,嘟囔着:“我听说有些道士是能娶妻的,怎么咱们这一派就不能呢?” 他师傅充耳不闻的转身又去看磨盘了。 就在这时,忽地听见外头一声长啸,极其清冽悠远,师徒俩都是一愣,少年身形极快的窜了出去,他师傅也随之跟出,就见清啸声盘旋在天空,是一只鹰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5章 鹰隼又传书 第225章 鹰隼又传书 少年攀上梯子仰头,看着那鹰隼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飞行,眼底露出复杂的羡慕之色。 鹰隼叫了几声,似也知道院子狭小,不足以施展飞行,展着双翅慢慢盘旋而下,正落在少年所在的矮墙墙头,把少年唬了一跳,但见那鹰隼锐利的圆目一动一动的在院子里巡索,似在寻找猎物,忽地瞳孔缩起,少年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不禁惊奇,东屋的门推开来,那美貌女子仰着脸朝天上看,而后很快的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看向矮墙。 因鹰隼更加醒目,女子先看的它,再看向少年,少年永远都记得,那样一双乍暖还寒的眼睛轻缓的掠过他,他心尖颤巍巍的拨动,差点忘记呼吸。 春晓见是那日给小秋糖吃的少年,又知道他就在墙那边的油坊做学徒,便不甚惊讶,扭头只看鹰隼。 鹰隼在冷风中梳拢着羽毛,并不理会旁人的目光。 春晓只看它的爪子,果然见上面缚了竹管,情不自禁的弯起嘴角,快步朝鹰隼走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去的方向也是那少年期待,少年的眼睛明亮又腼腆,将将露出一个自以为圆满的笑容,却见女子站在鹰隼下头,伸手摸它。 少年大惊,谁不知道这种扁毛畜生生性凶残,慌道:“别动它!”女子纤柔凝白的手指已然轻轻抚过鹰隼的羽毛,鹰隼则安顺的甚至僵硬的由着女子抚摸。 一人一畜相安无事,倒显得他这一嗓子突兀的很,少年不安的扯着笑了笑。 春晓没与这个看起来像个孩子的少年说话,只微微点头,转过去把鹰隼竹管解下来,鹰隼等春晓离它稍有距离,便扑腾翅膀飞起来,越飞越高,直到青云直上,盘旋一周向远处飞走。 春晓攥着竹管也转身回去,少年想喊她,张了张嘴,就听门边的丫头迎了几步上前,叫了声‘姑娘,三爷来信了?’那女子眼底含笑的点头,随后门被关上,挡住了所有窥探与不舍的视线。 少年望而兴叹,也下了梯子,脚才落地,就被无声无息立在梯子旁的师傅吓一跳,拍着胸口嗔怪道:“师傅,你能出点动静不,人吓人吓死人的。” “她是谁?”师傅沉着嗓子问。 “我怎么知道,瞅着像是谁家的阔太太,方才我要去查,你拦着,这会儿问……咦?”少年猛地顿住话头,惊诧道:“师傅你怎么说话了?你不是规定自己十天只说一回的么?如今说过了,那接下来怎么办?有事也憋着?!” 那师傅却只道:“去查。” “方才不让,如今又催着去查,真搞不懂你们这些道士都什么心思。”少年说完,但见师傅面不改色,依旧一副不理世事的棺材脸,也只得无奈的点头,预备去查春晓的底细。 不说这对古怪的师徒,只说春晓看了信以后便笑的恍恍惚惚,把夕秋、思晨引的心痒痒,也想知道三爷信里写的什么,夕秋想了想,挨近了小声道:“这回不在府里,姑娘有什么与三爷说的紧着写来,让那鹰隼带回去。” 春晓也正有此意,点点头,叫夕秋磨墨。 等夕秋那边都弄妥当了,她走过去,在裁了一小帘的纸上写了回信,却因羞涩、惋惜、渴盼与不甘种种复杂心绪,不如龚炎则写的思念如诛,然平平淡淡却承载了太多厚重的情意,唯知心方可明了。想起昔日恩爱,几度哽咽顿笔,不过二三十字一直写到掌灯时分。 写好后,捋着纸条好久才卷起放进竹管,只等鹰隼再来便寄给三爷。 一夜无话,转天清晨用了饭没一会儿,鹰隼果然又飞了来,但没人敢上前,春晓又亲自把竹管绑在它的爪子上,鹰隼爪子却抓住墙头不走,春晓观察了它好一会儿,想了想,咋呼舅舅买些新鲜猪肉来,切成小块喂它,哪想鹰隼爱搭不理的吃了两口便左右闪躲的不肯再吃,正纳闷鹰隼并非饿了那为什么不飞,墙那头的少年走出后面,先给春晓行礼,然后说:“这种用来传信侦查的飞禽肯定是只吃特别的东西,这样才能更好的训练它。” 春晓恍悟,忙叫思晨坐马车回府问侍候鹰隼的小厮要饲料,有现成的就带回来点,没有就把那小厮带来。 思晨应下去了,春晓认真的看了那小厮一回,笑着道:“小哥儿懂的真多,今日多谢你提醒我。” 少年激动的两眼放光,却敛着:“随便一句话,不当事不当事。”随后腆胸脯道:“我叫满星,姑娘是来探亲的么?” 春晓点头:“这是我舅舅、舅妈家里。” 满星一看能搭上话,心里头乐的怦怦乱跳,面上还小心翼翼的说着:“我是这头油坊的小徒弟,咱们住的近,有事你喊一声就行。” “多谢。”春晓并不愿与生人多言,勾着鹰隼胸前的羽毛摸了摸,算做安抚,随后回了屋。 满星看了看,也下了梯子,心里想的却是:师傅忽然不反对他接近这女子了,着实奇怪,只师傅性子自来难捉摸,想也不明白,往后看便知道了。 再说春晓等来侍候鹰隼的小厮和专门食物,食物是胡萝卜与牛肉搅碎掺在一处,添了盐晒干。喂饱鹰隼,眼见它飞走,春晓的心也跟着遥遥去了。 下晌,舅妈过来寻春晓,与她说起考虑多日搬家的事,说:“你舅舅不想搬,怕咱们离的远了,你挨欺负连个诉委屈的地儿都没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6章 催促回府 第226章 催促回府 非是春晓心量狭小,只舅妈虽说的亲切,目光却有闪烁,便知穷怕了的舅妈这话说的是另一层意思,稍一琢磨,春晓淡淡笑了,‘怕离得远了,有委屈没地儿述。’不如说是‘离的远了,没人在一旁照应钱财’,毕竟大秋的病要用许多贵重药材,舅妈有这个顾虑也是寻常。 “晓儿,你娘没的早,舅舅、舅妈不疼你,还谁疼你呢。”舅妈抽了帕子蘸了眼角,却是偷眼去瞧。 春晓暗晒,若真是原主只怕又要感伤一回,只她是个冒牌的,闻言垂着眼帘静默了一下,道:“这是我舅舅的主意?” “什么?”舅妈蘸眼角的手顿了顿。 “不离开沥镇。”春晓见舅妈轻轻的点了头,才道:“我早不是孩子了,当年十三岁进府做丫头,受了多少委屈也没回来烦扰舅舅、舅妈,现如今锦衣玉食,三爷大度、老太太宽和,再没有叫我委屈的,舅舅、舅妈若是因为我,大可不必。我去与舅舅说一说,舅妈稍坐。”说罢状似起身去寻郭志杰。 舅妈忙一把拉住春晓的袖子,讪讪的笑道:“咱们平头小民没甚本事给你做主,却是有心的。”这话她说的不心虚,起初确实是想着有钱把春晓赎出来,只后来生活所迫,渐渐消磨了这份善念,且因大秋病的严重,后来又起了怨恨,只郭志杰提一提春晓,她便恨的什么似的,当初若不是春晓领大秋出去落了水,何至于变成这样? 如今春晓换了个人似的出现,舅妈怕得罪了春晓,并不敢当面埋怨大秋因她落水,但心里却一直梗着,与郭志杰一处说,春晓理所应当补偿他们,补偿大秋。 那日从太师府回来,她脑子里一直晃悠着春晓用的金银穿的绫罗吃的玉食,又感觉到春晓与他们并不显亲近,便猜测这是要撵他们走呢,心里更恨,决定说破大天去也不走,看春晓能如何,她敢不顾娘家,闹起来,太师府脸上都不光彩。 是以她也没与郭志杰说,怕郭志杰耳根子软,听信了他那好外甥女的话。 春晓可不知她是怎样想的,却看出舅妈并没有与舅舅商量,即便是商量过,舅舅想的肯定也与她不同,不然不会拦着自己不许见舅舅。春晓并不想把事情闹到舅舅跟前去,便顺势坐下,道:“舅妈的顾虑我猜到一二,可还是那句话,靠谁不如靠自己,咱们家还得自己有营生才是长久,舅妈既然决定做酒楼,那就往好做,自然有银钱给大秋养身子,若如此,在哪里不一样?如今在沥镇,与刘氏家里争高下有什么意思。” 舅妈怔了怔,道:“那刘家闺女咋样?” 提起刘氏,春晓劝舅妈的心思都淡了许多,刘氏再粗鄙不堪也是龚炎则新纳的妾侍,提起来总叫人心酸。 舅妈见春晓脸色不好,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那刘家闺女更得三爷欢心?不对啊,夕秋才说三爷不在,那大鸟来给带信儿呢。转念一想,刘氏该是得老太太喜欢才是,如此便有了依仗,三爷再爱美人也大不过孝道去,哎呦,这可如何是好? 舅妈泛起嘀咕,左想右想,不得不承认春晓说的在理,靠谁也没有长久的,可在沥镇他们家又没法子与刘家作对,一咬牙,道:“我这就与你舅舅再说一说。”随后起身急急的去了。 当晚郭志杰与舅妈同来,与春晓说:“等过了年江河开化便走,走水路也舒坦些,只我们走了,天南地北的,再见一面就难了。” 到底是亲姐姐的孩子,郭志杰说的时候有些伤感。 舅妈低着头也不作声,背井离乡哪里就好受了? 气氛便有些压抑,春晓忙笑着道:“还有些日子呢,舅舅说的马上就要走了似的,我听说大秋醒了,我去瞧瞧她,正有一匣子好玩儿的送她。”起身拉着舅妈就要去,舅妈却把她拦住,“大秋怕生,下回来……”话没说完,就听外头大门被敲的震天响。 郭志杰皱眉:“谁呀,关铺子看不到么。”边说边朝外去,舅妈也忙跟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春晓多心,总觉得舅妈似在逃避什么,急急的避开了去。 不一时,思晨推门进来,道:“姑娘,是府里来人叫回去。” 夕秋探了下头,“什么事啊这样急,老太太可是允了住两宿的。” “没说,只管事催说快些。”思晨进来便寻兜帽,侍候春晓穿戴上,那头夕秋又嘀咕了一句,手上麻利,很快收拾出细软衣裳,裹好了放进带来的箱子里,正要取金丝琉璃盏,舅妈进了来,急道:“这就上马车吧,我瞅着那管事脸色可不咋好,这里东西我收拾好了叫你舅舅给你送过去。” 春晓但问哪个管事的来的,思晨回说:“说也奇怪,是外院的管事,姓马。”又添了一句:“这管事是老太太配房。” 春晓不敢耽搁,抽空嘱咐了舅妈几句,带着两个丫头匆匆出了房门,就听墙那头少年嚷道:“姑娘这就走了?” “是。”春晓应了声就要走,那少年忙道:“我师傅算出你家中有变故,若无解决之法,可以来寻我,不是,寻我师傅。” 春晓一愣,旁边的舅妈嗷的一嗓子响起:“人家是太师府,用的着你个卖油的,再敢胡乱攀扯,看我不打折你的腿!”就往墙头扑。 少年一溜烟没了影子。 春晓看着不像,又叫不住舅妈,摇头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7章 有生之年,不想再见。 第227章 有生之年,不想再见。 春晓领着两个丫头上马车,还没坐稳马车就拉动起来,夕秋正想挪一下脚垫,结果坐在了地上,愣了愣,起身掀开帘子一角,问随侍的马管事,“府里到底什么事,催的这样匆忙。” 马管事骑着在马背上,瞥了眼夕秋,冷淡道:“回去不就知道了。” 夕秋被噎了一下,当即脸色不好,伸手把帘子掖好,转过头来看春晓,有些担忧的小声道:“姑娘,奴婢怎么瞅着不像好事呢。”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不碍的。”春晓慢条斯理的安抚两个丫头,却是暗暗皱眉,越发厌烦宅门里的是是非非。 马车很快回到太师府,从西门下来,已经有抬轿子的婆子候着,见她来只等坐上去,面无表情的抬起轿子就走,引的夕秋、思晨愣神的功夫都没有就拎着裙角小跑着追上。 此时春晓也犯了嘀咕,难不成是老太太不好了?这么一想也拎起心,紧绷了神经。 一路上四处寂静,只有轿子晃悠的咯吱声和婆子丫头紧促的脚步声,走了一阵,但见前头垂花门一人挑着灯笼立在台基上,该是正在等她,瞧见轿子几步下了来,朝前几步,道:“是春晓姑娘么?” 夕秋听出是佳玉的声音,忙应声:“是呢。” 佳玉便道:“快些,老太太都等的不耐烦了。” 那就不是老太太出事了,春晓松了口气,轿子停下,抓着思晨的手匆忙迈了下来,疑惑道:“不知老太太这样急着叫我来有什么事?” “你进去见老太太就知道了。”佳玉抿了抿唇,到底也没说什么。 到了近前,透过薄雾般的灯光看向佳玉,但见她面色冰冷,眼底露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神色,似厌恶似同情,春晓的心往下沉了沉,却想不出不过走了两天府里能发生什么事,看样子是与她有关的。 她毫无头绪的边胡乱琢磨着边进了院子,抬头就是一愣,因是晚饭后从舅舅家出来,到了府里天色已经暗了,坐着软轿从西门抬进去,一路也没个灯笼,又下意识的以为去的是老太太的明松堂,这会儿才发现是红绫的住处。 为什么来她这儿了?春晓顿了顿身形,一时猜不透是红绫东窗事发了还是如何,可不管怎样和自己也没甚干系。 “进去吧,老太太等着呢。”佳玉淡淡催促着。 春晓明知佳玉对自己有敌意,问也问不出什么,便点点头,慢慢走了过去,佳玉上前把门开了,朝里头说了声:“老太太,人来了。” “嗯。”明堂上首大椅里传来老太太低沉的鼻音。 春晓但见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牛油灯,周围黯淡的光影将屋子衬托的分外压抑,她小心的挪步上前,裣衽俯身就要给老太太请安,却听老太太道:“你坐吧。” 春晓静了静,柔顺的坐在老太太下手隔了一把的椅子上,也只坐了个边,欠着身子做恭敬状,等老太太开口。 岂知急匆匆的将她催回来,一路上仆从又是三缄其口,表情严肃,到了老太太这里却不急着说了,观老太太表情,素日常挂在嘴边慈和的笑这会儿却是隐了去,稳稳的捧着一只碗茶在手上,半晌不曾吃一口。 不知放在哪的自鸣钟‘铛’的一声响,老太太的手一抖,洒出几滴水来,春晓吓一跳,忙起身拿出汗巾子来给老太太擦手,老太太却不自在的躲开,道:“你坐下,我有话说。” 春晓眯起眼睛,并不坐,只道:“老太太请说吧。” 老太太这阵仗弄的人心里七上八下,还是快些说了来,是死是活也不是谁说了算的。春晓似随意的摸了摸腰带,上一回见龚炎文收罗来一匣子小东西,有一样婴儿拳头大小的木鱼,龚炎文说这东西叫做暴雨荣华针,装有细如绒毛的短针三千枚,扣动机关,每回成扇状射出十枚,射程在三丈范围。 春晓并不是暴徒,也不是嗜血的性子,只她重生不易,决不肯让自己死的毫无价值,所以,不论什么境况,她至少不能丢了命去。 摸住那小木鱼,深深吸口气,又想,也许不是自己想的这样严重,许是老太太又让她受些莫名的委屈罢了。 老太太留意到春晓掩在袖子里的手不住收紧,叹息一声,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老太太请问。” “红绫拜猫鬼,你是不是明明知道却隐瞒了?” 春晓一听果真与红绫有关,想了想,道:“婢妾知道红绫有些怪异,在屋里烧艾拜神,却不知拜的是猫鬼,之所以没与老太太回禀,也是因为并不是十分清楚,不好在您面前乱说话,让您烦心。” “祸事皆有源头,因你隐瞒不报,红绫拜猫鬼的事却叫思岚那丫头撞破,若思岚不认识卢正宁也就罢了,如今卢正宁知晓此事,且把红绫带走了,便不能善了。”老太太边说边觑着春晓的神色,但见春晓只微微皱眉,似没在意,才确定春晓与卢正宁并无私通关系。 “婢妾愚钝,老太太想说的是……” “自隋朝开始,蛊乱便是禁忌。”老太太站起身,回想着:“前朝有因蛊乱被处死的皇后,大周朝也有因此被活剐的内阁大臣,蛊乱便是世家宗族催命符。”说罢盯向春晓,加重语气道:“如此严重的事情知而不报,想来也是你应得。” 春晓前思后想了一番,终于明白老太太避而不谈却又已然表述清楚的一件事,那就是卢正宁以蛊乱做要挟,危及到了龚家的家族命脉,所以老太太接受了卢正宁的要挟,而老太太一开始就说‘祸事皆有源头’后头又说‘想来也是你应得。’ 那么卢正宁与老太太提出的条件,该就是她这个人。 春晓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老太太,讶异出声:“您是要将我交给卢正宁?可我……并不是拜猫鬼的人啊。” “卢正宁是荣顺王的干孙子,荣顺王与咱们太师府却是没半点亲近之意,卢正宁只露一点口风出去,咱们府便要大祸临头,而想要卢正宁闭嘴,就只能按他的要求将你交出去。你放心,他与我起誓发愿一定会待你好,虽不能娶你做正妻,却能做个两头大,将来你就改头换面,从新做人吧。”老太太说完不再看春晓,也不想听春晓说什么,背过身大声道:“来人,送宁珊姑娘走。” 宁珊?这么快她就有新名字了? 春晓攥着小木鱼的骨节都在发白,却不能狠心射向龚炎则的祖母,抖着唇瓣道:“我不走,三爷不会将我交出去的。” 老太太猛地扭头,眼锋锐利,竟是与龚三爷如出一辙,冷酷道:“为什么连夜把你送走还不懂么?三儿对你是有几分新鲜热度,又是好脸面的人,他在这里倒不一定把你交出去,却也绝不会留你在太师府,难道你那一身硬骨头愿意从侍妾丫头变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别忘了,龚三爷他先是太师府的顶梁柱,再是我的亲孙子,而后是重利的商人,最末才是寻女人找乐子的爷们,你在他心里排什么位置还要我细说么?” 最后一句戳痛春晓,她突然不敢确定,龚炎则在家族、亲人、利益面前,她是什么。正如换位去想,她也不知道面临如此严峻的选择时,情爱到底还有多少份量。 “老太太……”春晓挺直了脊背,沉静的看向年过花甲却眼里只有所谓大局的当家主母,淡淡道:“救我可能要费些周折,但不是一定救不得,如今您不过是光明正大的让我消失罢了,何必说这许多,既贬低身为女子的不堪,又侮辱了三爷的真情。您整日吃斋念佛,扮的是慈悲心肠,做的确是如此龌蹉之事!”全不看老太太因恼怒而一瞬间落至冰点的脸色,只厌恶道:“有生之年,我都不想再见你。”说完转过身去,大踏步离开这间叫人想吐的屋子。 出了门,但见佳玉始终站在外头,春晓似笑非笑的轻瞥一眼,道:“我还要回去取些的东西,随后就走。” 佳玉被她这一眼看的极不舒服,冷冰冰道:“这府里没有哪一样是你的东西,你要回去取什么?” “友人馈赠、长辈打赏,总不都是你们太师府的东西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8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228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春晓如来时一样坐着软轿回到下院,这一趟轿子抬的似乎稳了许多,就像事情尘埃若定,抬轿的人也少了浮躁。 夕秋、思晨一直担心,见姑娘出来时平静如常,想来没挨打也没挨罚,便互相瞅着松了口气,路上思晨还与夕秋说:“也不知舅老爷把没把东西送过来,我只用那把象牙嵌宝的梳子顺手,一会儿回去了预备浴汤,我侍候姑娘洗浴刚好要用到。” 夕秋道:“该是送来了,咱们离的又不是十分远。” 春晓坐在轿子里上下晃悠着,想到自己醒来后就在龚炎则的后院讨生活,虽锦衣玉食却是疲于奔命般叫人喘不上气,若不是后来心里有了男主人,只怕早就千方百计的走了,如今却成了被迫出去。 早上还写信给他,晚上自己就被送走。世事无常,多如此。 到了下院,春晓并不拿那些金丝细软,也不曾刻意的把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换了去,而是取了龚炎文送的那个装了各种古怪兵器的小匣子,随后坐在龚炎则平时久坐的书房圈椅里,手指认真摸过每一处可能留下他指纹的地方,怔怔回想着,他坐在这里将热的冷的温的茶一碗碗灌下肚子,只为醒着精神把堆积如山的庶务处置的多一些,不得不说,他执笔看账的样子全没一点风流色,倒是专注的好看。 可惜她从没夸过他。 若有人现在与她说,龚三爷不过是个有祖荫庇佑的霸道纨绔,她一定摇头,回说:“三爷是个活的努力认真的人。” 三爷许是不知道,她看的真切,他活的自我却又像是要证明给谁看,总之他要自己活的很好很好。 “那就好好下去吧。”春晓呐呐说着,“即使没有我……”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她们要干什么!”帘子扑啦响起,夕秋惊慌的扑了进来。 春晓站起身,留恋的看了眼屋子,想笑着安抚住夕秋,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只道:“我能把那盆水仙带走么?” …… 卢正宁此时正在有琼楼饮酒作乐,怀里搂着个姿容艳丽的女子,一时贴着耳朵说些荤话,那女子几度难为情的红着脸不只如何回应,学着旁边其他女子的样子端酒敬他,卢正宁道:“这酒爷吃的腻歪了,你说怎么办好?” 女子咬着唇笑道:“咱们楼里还有别的,要不奴给宁大爷换一种来。” 卢正宁大笑,勾着女子的下巴,摩挲着道:“还真是个雏儿,这都不懂,来,谁教给她。” “大爷,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奴家教她,可有什么好处?”对面坐的一女子娇笑着道。 卢正宁低头一把拽下自己腰上的玉佩,‘啪’的放在桌上,摆出阔气的姿态来,道:“教会了,赏你。” 女子忙装作一副诚惶诚恐又喜不自胜来,嘴里夸张的道:“这可是宁大爷赏的,那和皇室赏的有啥不一样?大爷可不许反悔!”随即与卢正宁身边的女子道:“凝露你看好了。”说着与她侍候的中年男子贴到一处去,伸手含了一口酒,对着男子渡了过去,那中年男人乐不得吃豆腐,顺手掐了把女子软绵的胸丨脯,惹的女子一声娇吟,嘴边淌下一道***辣的水线。 看到桌子边的男人们都红了眼睛,一时讨酒渡酒好不淫丨秽,叫凝露的羞的满面通红,抬头偷偷瞧了眼宁大爷,堪堪把葱白般的手指伸过去握住酒盅,先自己含了,慢慢挨近卢正宁。 卢正宁眼见女子杏儿般的眼儿水灵灵,瓜子脸,弯月细眉,一张檀口花蕊一点红,满意的贴上来接了,趁势勾着女子香软的小舌细细吸丨吮起来,女子身子酥软,倒在了卢正宁怀里。 卢正宁摸着她的脸颊,耳边是女子娇喘吁吁,他心里觉着满意,便道:“不如跟了爷吧,爷只疼你一个。” 凝露十四了,正要被妈妈张罗梳拢,客人谁出的高便跟谁,根本没得选,如今见卢正宁样貌端正,又是有琼楼的贵客,自然一百个愿意,正要娇滴滴的点头应下,就见一个管事的钻进屋来,在卢正宁耳边说了什么,卢正宁两眼冒光的蹭的站起身,一连问:“当真?” 管事的点头,卢正宁便不坐了,与在坐众人拱手道:“家里来了娇客,要回去照应一二,失陪失陪。” “什么娇客啊?”那教凝露渡酒的女子撒娇般的问了句。 卢正宁笑的春风得意,“总不是你们这样的便是了。”说着一径笑着去了。 如今他是荣顺王的干亲,谁敢得罪?只每回吃酒从不往外掏一个子儿,过后找他办事又意意迟迟难达成,众人已有微词,今天请酒的人已经连续请了六天,也是吃不消了,忍不住嘟囔道:“没有这个款就别出来装大爷,好有体面的说什么自己是皇干亲,到处丢王爷的脸。” “你小声些,有一回他就杀了个回马枪,结果听范六儿叨咕他,第天儿就让那位盐商把范六儿投的钱退了回来,后来范六儿使了大力气,给他这个数才又投了。”那人伸出五指巴掌。 闻言酒桌上都消停了,忙活这么久请这位宁大皇亲吃酒,不就是为了从盐商那多赚点钱么,看不上卢正宁可不是看不上钱。 这时就听凝露道:“凝烟姐姐,这是宁大爷赏你的玉佩。” 有人把玉佩拿在手里看了,笑而不语的递给凝烟,凝烟一上手就知道是个劣等货,冷笑道:“装的跟龚三爷似的随手赏东西,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身家,什么玩意儿。”大伙见状哄笑起来。 凝露来的晚,竟不知龚三爷这号人物,低声问旁边的姐妹,结果是旁的客人接话:“沥镇谁不知道龚三爷,那是跺一跺脚半个大周朝都晃三晃的人,与那些靠别人吃饭的可不一样,三爷的生意可都是自己的。” “说的是,诶,好久没见了,不知龚三爷去哪里快活了。” “快活什么,被家里的丫头迷住了,藏的严实,宠的跟宝儿似的,只听说近期却是出了远门,想必又有发财的营生。” 众人说起龚三爷那是闲不住嘴的,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够,凝露一时听的入迷,又听说三爷宠丫头宠的如何如何,好比才子佳人一般,直把她羡慕的什么似的。 凝烟也在一旁听着,便说起风凉话:“学人家三爷摆阔不成,学人家三爷宠女人也不成,外头养着个辣子货,听说忙活定亲的又是个厉害人物,就这一样,只怕这辈子也学不来了。” “你们猜,宁大爷府上来了什么样的娇客?”凝露问道。 …… 卢正宁若是回去走一遭,怕是要气晕过去,只这会儿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回去有琼楼,一心想要见春晓,他卢正宁虽不如龚炎则打小美人堆里泡大的,可也有几分见识,特别是最近,连宫里也去得,偷偷见过那些嫔妃,虽品级都是低等的,但好歹是皇帝的女人,然与春晓比,天差地去。 卢正宁心想,如今自己再受用了这美貌女子,便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人间最美不过如此。 回了自己在外头买的私宅,下马就往里奔,疾步到了房门前,才想推门,却顿了顿,举手整理衣冠,随后慢慢敲门,就听里头传来微冷的声音,“是谁?” 卢正宁才要答‘你夫君我。’又觉唐突佳人,耐着性子回道:“卢正宁,我们见过的。”等了一阵没有回应,正打算破门而入时,房门自里头开了,春晓头戴面纱映在他眼底。 “怎么在屋里还戴这个?”卢正宁想看的是美人,不是美人脸上的一块布。 春晓道:“来的时候吹了风,脸上发痒,我才见似起了疹子,怕不戴面纱把宁大爷吓到。” “风疹?”卢正宁愣了愣,论鬼门鬼道他是祖宗,当即噗哧一乐,冷笑道:“骗鬼呢?你宁大爷我什么没见过,不怕这个。”说完伸手就要撩开面纱。 春晓身形极快的往后退去,叫卢正宁手上抓空,卢正宁又要上前,春晓道:“还请宁大爷替我请个郎中来吧。” “呦呵,真当爷是龚三儿那情种,有那功夫磨性子,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卢正宁全不顾的欺身上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9章 卢正宁不行 第229章 卢正宁不行 春晓手里捏着小木鱼,几次想要举起来对准卢正宁,但还是忍住了,自己并不是要成为随意杀人的人,只要用对了方法,何必杀人犯险? 卢正宁向前扑,她向后退,一直退到灯火最亮处,眼瞅着卢正宁的手伸过来,春晓没再躲,掀起面纱的一刹,卢正宁那满脸的兴奋就变作了惊诧,“你,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就见昔日美人脸上红肿流水,一双眼睛更是肿的眯成条缝,下嘴唇也如同泡大的海参,可把卢正宁吓了一跳。 春晓冷着嗓子道:“看够了么?莫不是宁大爷喜欢这张脸?”说罢向他迈了一步。 卢正宁紧着后退,脸向一旁偏过去,先是问:“你真是龚三儿盛宠的那丫头?”后又怒道:“倒是好手段,倒尽爷的胃口,赶紧戴上戴上!” 春晓也不和他辩解,伸手用面纱罩住脸。 卢正宁看不见叫人作呕的脸稍稍缓了口气,只把眼睛往春晓身上瞄,心想:美人之所以美,不仅容貌出众,身段也该是极风流,但见春晓纤柔曼妙,心思动了动,轻佻道:“身上染了疹子没有?” 春晓哪里会觉得这是关心,分明是下作心思,暗暗着恼,拢住衣裳偏过身子,冷声道:“全身发疹,还能分出地方吗?” 卢正宁想想也是,但到底不甘心到手的美人不能温香软玉一番,便道:“那可不一定,还是验一验的好。” 春晓一时慌了,退到桌边,咬牙道:“总归是落到你手里,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如何?宁大爷若是一点念想都不想留就亲眼看一看吧。” 卢正宁的手顿住,这话正说到他心坎上了,之所以对春晓念念不忘,还不是当初船上窗子半掩露了一点惊艳的容貌,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勾的心魂都飞了去,一旦被破坏,那便不仅仅是遗憾,而是懊恼。 想到这,他收回手,深深看了眼春晓的腰儿,啧啧道:“你是不了解爷,多少刚烈女子在爷手里被调教的服服帖帖,爷好的就是这口,行了,收起你的鬼心思,明儿叫郎中来给你看看,你歇着吧。”说罢鼻腔里怪里怪气的哼着转身去了。 房门一旦合上,春晓缓缓松开这口气,可随即门又开了,她骇然失色,幸亏戴着面纱遮掩了去。卢正宁邪佞的笑着,伸手从旁边拉个丫头出来,一把推进去,“这个叫思岚的是个贤惠的,没进门就知道向着爷,爷好话说了一箩筐才从老太太手里要了出来,如今你们主仆见面该高兴了吧,那还一处呆着,正好你用的也顺手。” 思岚嗫嚅着发白的唇角,两只手在胸前摆着,“不,不,大爷……” “少他妈磨叽,滚进去!”卢正宁一把将思岚推进屋子,伸手把门关上。 春晓惊恐的看着思岚,思岚比她更惊恐不安,扑通跪到地上,跪行着向春晓爬过去,仰着脸儿哭道:“姑娘,姑娘救我,救救我吧,他,他是恶鬼……您救我,只要你肯救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春晓躲开思岚伸过来的手,惊疑不定的看着痛哭流涕的思岚,“你不是爱慕卢正宁么?你不是自愿和他在一处么?怎么?……” “我,我早前是……是想他比后街的秀才气派许多,想着在高门做妾比过在寒门做妻,那日,就是三爷做寿那日,我无意中遇到宁大爷,他人和和气气的向我打听茜姑娘的事,我一时迷住,不知不觉说了许多,事后惊醒,便拔了他头上的簪子当后路。”思岚抽泣着与春晓说起前因,又道:“前儿我娘逼着我答应那老秀才的婚事,我一时心里不郁,便回了府里躲清静,听人说起闹鬼的事,心里犯了合计,府里鬼祟的人不少,大房那边的几个姨太太哪个私下里没点隐晦,可我一下想到的是红绫,几个月来,红绫早早关门闭户,不让丫头值夜,独个关在里头不知做什么,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瞅着稀奇,闹鬼的事指不定就是她搞出来的。” “然后你把你的猜想告诉了卢正宁?”春晓不可思议的问道。 “不是的。”思岚否定道:“当初红绫拿我当猴耍,又威胁利用我,让我生不如死,这个仇我不能不报,当时也想着,即便闹鬼与红绫无关也要让她惹一身***。于是晚些时候便溜去了她的院子,却是正见着猫不猫鬼不鬼的东西匍匐着从屋子后窗爬出来,您没瞅见,轻巧的几下就上了房,再一会儿便是影儿都没了,我怕认错人,还亲自进了红绫屋子探看,找出了木塑的神像和一个扎了许多针在上面的人偶,我寻思,这些就够红绫受的了,便把东西兜着去见我娘。” “你娘?”春晓一怔,不该是去老太太那里告状么,怎么思岚反而要把东西拿出府去? 思岚却没觉不对,点点头道:“我去找我娘讨个主意,却在巷子口遇上了宁大爷,瞅着方向是花楼里来的,我也是一时犯傻,才把红绫这件事说了。”说罢大哭起来,看样子还是真委屈呢。 春晓对思岚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说她恶意害自己,没有,显然她要报复的是红绫,还妄想找个富足体面的倚靠,结果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姑娘?”思岚哭了差不多一刻钟,许是诧异春晓不曾说话,抽抽搭搭的抹着泪抬头唤她。 就见春晓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随之看她,淡淡道:“你把我拉了进来,如今都在卢正宁手里,我自救尚且不可,如何救你?” 思岚忙道:“卢正宁看中姑娘了,姑娘说什么也比我顶用,方才出去吃酒前还与我说,能把龚三爷的女人弄进来,着实费了心思,已经琢磨小半年了。还说,三爷是个不在乎女人的,先前有个唐丢儿,花楼里的清倌,本是要给三爷享用的,他只露了点意思,三爷便把唐丢儿让给了他,但姑娘不同,三爷护的严严实实,别说送人,看一眼都难,可想姑娘与众不同,他必然也要另眼相待。” 春晓缓和了思绪,越发冷静,听红绫说出这番话,顿时抓住了关键,‘卢正宁嫉妒羡慕龚三爷,不惜模仿和对比,旁的不清楚,在女人方面却是如此。’ 这样也好……,春晓想到这,看向思岚,引着她说话,“卢正宁对你不好?”怎么说是恶鬼呢? 思岚面皮一僵,血色尽褪,仓惶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以前常想三爷威武,即使脸上带着笑也叫人无端害怕紧张,然而对姑娘却是好。我本想着宁大爷斯文和气,该是,是温柔的,岂知他……他那方面不行的。” 思岚的脸这会儿变的很诡异,一阵青一阵白,似想到什么,有一瞬五官都在扭曲,该是想到什么骇人的事,半晌才听她道:“他与女人在一处时从不留在屋子里,不是青天白日的外头,便是地下密室。” “密室?”春晓眼睛一亮,随即不着痕迹的看向四周,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看不轻周遭环境,早听龚炎则说过,兵乱结束后,很多人居安思危的建造起有机关暗室的私宅,既然卢正宁这里有密室,那么有逃生机关也不稀奇了? 春晓暗暗窃喜,却听思岚颤着嗓子道:“是密室,那种没有窗子只靠火把照亮的屋子,阴暗潮湿,墙面上常有蝎子和蛇爬来爬去,屋里放着许多器具,那种惩治犯了yin罪女人受罚用的,他不行,就想法子折磨女人,那个叫唐丢儿的,今天早上没了……。” 思岚抱紧自己,惊恐的瞠大眼睛,渐渐将脸埋进手臂里,却不是哭,更似被冷水浸泡着打哆嗦。 春晓愣住,想象不出密室里的情形,却知道一个女人被折磨死了。 “他是地狱恶鬼!”思岚忽地抬起头,哑着嗓子往外喊,叫人听出极端的尖锐惊恐。 …… 转天,春晓被一阵凄厉的叫声惊醒,此时屋子里阳光正好,亮堂堂的檀木雕栏朱红上漆架子床上只她一人,昨晚睡在脚踏的思岚没了影子,她忙脚踩踏板往外去,打开房门正见一个女人披头撒发的被拖拽着过去,细看不是思岚,她稍松口气。 那女人很快不见,春晓瞥见思岚端着茶盘全身发抖,在廊柱子后头如同个病入膏肓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0章 诊病 第230章 诊病 春晓漱了口,脸上起了疹子,只用打湿的帕子沾了沾,转头见思岚还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暗叹道:“你认识刚才那个女人?” 思岚点头,似醒过神来又紧着摇头,抖着嘴唇道:“见过一回,在密室里,卢正宁领我进去,让我开眼界,我见她被架在一张木床上,身上裸着,没一处好地方……,我,我和她关在一处,你来了我才被放出去,我还记得那女人叫我过去,我怕的爬都没力气,她就睁那么大的眼睛看着,我不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真是怕的,没想到她……死了。” 春晓也沉默下来。 这时思岚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道:“姑娘,我,宁大爷让我,看看你身上出疹子没。” 春晓就知道卢正宁不放心,瞥了眼死死低着头的思岚,感叹道: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忽然弄不懂思岚到底是善还是恶,说是善,屡屡为恶,说是恶,本身却也是被逼无奈,然而被逼无奈也是自找的。 思岚久久听不到春晓应声,忐忑的抬头,春晓的目光带着琢磨的意味落在她身上,并不冰冷尖锐,可思岚一下就感觉火辣辣的,面皮都要被烧着了,慌忙把头又低下去。 “我身上也有的。”说完伸出手臂,撩开袖子给思岚看。 思岚极快的掠了眼,胡乱点头,转身捧起水盆就往外去,背影有些慌乱,更像是不敢面对春晓。 春晓想起夕秋曾说,思岚会兜着点心碎渣喂野猫,可想不是恶人,可偏偏做的全是助纣为虐的事,可想,人不该私心太重,也不该为了点私心什么都不顾,到头来,恶果还得自己尝。 思岚倒水回来时领来个郎中,走路很慢,思岚催说好几回。 郎中进了屋子,思岚哆嗦着嘴角道:“大爷,大爷请的郎中,叫给姑娘治疹子。” 春晓才知道思岚方才去回禀卢正宁了,卢正宁这才叫郎中来,她身上的疹子并不是风吹得的,而是太师府出来时抱的水仙花,把花汁漫在脸上身上引起的过敏反应。这里是卢正宁的地方,请来的也不是相熟的郎中,春晓一时提起了心。 “请姑娘伸出手来。”老郎中一脸花白胡须,坐下后喘了一阵才与春晓道。 春晓一边觑着老郎中的神色一边道:“不过是冲了风,起疹子也是寻常,烦劳郎中给开些药便好。” 郎中眼皮都没抬,重复着:“手伸来。” 春晓咬唇,没法子,把手腕身了过去,故意露了些里头的手臂,叫郎中看见红肿破皮的疹子,想叫郎中忌讳,随便敷衍过去就罢了。 哪想老郎中十分敬业,仔仔细细的号脉,闭门沉思着,好半晌也不曾移开手。 春晓忐忑的盯着眼前的郎中,生怕错过一丝表情,接下来不好圆慌。 思岚比春晓着急,卢正宁还在等着老郎中去回话,忍不住催促道:“铁先生,我家姑娘怎么样?” 春晓神经一绷,却见老郎中花白的胡子抖了抖,脑袋向下点了点。 春晓怔了怔,思岚慢慢凑进探看,竟是发现郎中已经睡着了,不禁恼道:“铁先生!” “啊?……啊。”铁郎中掀开眼皮,只露了一条缝,看了眼怒目而视的思岚,轻轻咳了,说道:“换手。” 春晓换了手放桌上,铁郎中又是半晌的号脉,道:“姑娘体内该是中过毒,如今仍有残毒,不知姑娘有哪些不适?” 春晓诧异的愣住,“中毒?” “是一种叫做流星草的毒,这种毒忌食荤、忌情动、忌生子、忌夜行。”铁郎中说的煞有其事,便连思岚也愣住了,听铁郎中肯定道:“你身上起了疹子并不是风吹的,乃是夜行犯了流星草的忌讳,毒发而生。” 明明是水仙花花汁过敏,春晓不由狐疑起来。 思岚则‘啊’了一声惊讶道:“幸亏姑娘爱食素又一直没有孩子,不然早毒发了……”想到不通的地方,因问:“夜行也有几回,不曾起疹子啊,再说情动……”她想到三爷在家,必然宿在春晓房里,这样也不曾情动么? 铁郎中摆摆手,道:“夜行指的是子夜出行;情动指的是无邪之思,不动歪心思无碍的。” “不动歪心思……”思岚呐呐的脸儿一白,不再问了。 春晓若有所思的看向老郎中,但见他一手抚着胡须,松弛苍老的眼皮下眸子暗光闪动,便跟着警醒起来,试探道:“那不知我还有没有救?” 铁郎中做沉思状,半晌才道:“那要看姑娘想怎么个救法了,若只治疗脸上的疹子,这叫治标不治本,只老夫一副方子便见效,但以后依然要忌夜行,否则反复毒发,对你有弊无益。另一个说法,便是祛根儿,需要一种草药作引,此草药加进去,服用时心如刀绞、胸闷难忍,但只要坚持服用四回,荤可食、夜可行、情可动、子可留,一劳永逸。” “什么草药?”春晓似听懂了,缓慢的问道。 铁郎中凝着春晓,回道:“生天草。” 逃出生天?春晓眼皮一跳,微微低下头去,心跳的厉害,极力压制住,道:“我也不知何时中了毒,若果真如此,自然是不想再受其辖制,一劳永逸最好,不论受什么样的苦,我都挺的住,就请铁先生开方子吧。” 铁郎中点点头,站起身打开药箱子,翻找了一阵,抬头对思岚道:“麻烦笔墨,老夫出门匆忙,竟是没装它。” 老郎中说的头头是道,思岚不疑有他,忙转身出去寻笔墨纸砚。 思岚的身影才一转过去,铁郎中极快的道:“密室东北角壁牛角灯。”才说完就见卢正宁迈步进来。 春晓心跳都停了般,脑袋一阵发胀,不知铁郎中这话被卢正宁听去多少,也不知卢正宁在外站了多久。 “怎么这么久,到底看出什么病症没有?”卢正宁边进来边问道,看神态不像是听到了什么。 面纱下春晓的脸一阵发白,目光惊疑不定。 铁郎中却是寻常道:“正要开方子,那个去寻笔墨的丫头怎么还不回来,老夫还有病人要去探看。” 卢正宁一笑,道:“什么方子说出来听听,爷略通草药医理。” “老夫曾起誓,口说方子便是收徒,手写方子才叫治病。”铁郎中带着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卢正宁,语气迟疑的道:“这位爷老大不小了,真要与老夫学医么?老夫也收了几个徒弟,如今都是杏林圣手,老夫因年纪大了恐精力不足,你若要学,不如做老夫的徒孙?” 卢正宁面色一变,就要发作,这时思岚战战兢兢的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笔墨纸砚,进屋后看都不敢看卢正宁一眼,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就几步走到春晓身边,藏在她身后。 铁郎中也是适可而止,并不再揪着收徒弟的事说,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写了张方子出来,仍旧招手思岚:“按这个抓药,附近青松堂是老夫徒弟的铺子,药品保真,看到老夫的方子该是给你优惠一些。” 春晓眸光一转,这附近有青松堂……还有铁郎中的徒弟,师徒如父子,那便是亲近之人,药品保真,是指可靠可信? 卢正宁哼了声,从思岚手里抽过药方子看了看,掠了两眼揣进袖子里,转过来与春晓和颜悦色道:“爷亲自给你抓药,顺便送这位老先生一程。” 寻常家里这么说,便是要私下里问问郎中病人的真实病情如何,可在卢正宁这里,却叫人担心铁郎中狼入虎口。 春晓却眼睁睁的不能阻止,铁郎中也没再看过来,收拾了药箱便慢慢的往外去了,因走的慢,卢正宁脸色越发阴翳。 春晓担忧不已,顾不得卢正宁起疑,跟到窗口,悄悄朝外看着,直到卢正宁与铁郎中出了垂花门。 “你方才出去取笔墨时遇见卢正宁了么?”她转过头来立时问思岚。 思岚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小声回说:“遇见了。” “在哪?” “在对面游廊。” “对面?”春晓松了口气,东西厢房隔着空旷的院子,再如何也听不到铁郎中说的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1章 千方百计 第231章 千方百计 只说卢正宁送铁郎中出去,一路无话,并不问春晓的病情如何,铁郎中的步子便走的越来越慢,快到屏门时忽地不走了,僵直了身子不动。 卢正宁奇怪的一怔,睨着老头问道:“铁郎中,您老怎么不走了?” 铁郎中手里的药箱扑通一声从肩膀滑落,随之诡异的伸了伸胳膊,弯下腰,身子向前倾,似要走,只伸出的手在卢正宁身前晃了晃,身子便再站不稳,两眼一翻往地上栽倒。 “诶?”卢正宁下意识的要扶一把,却露出袖子里露出的尖刀,在阳光下掠过冷光。 铁郎中两只眼睛都是白眼仁,却是瞅了眼那把刀,用尽力气想要爬起来,结果四肢一松,闭上了眼睛。 卢正宁目睹这一切,愣了半晌,慢慢弯下腰,将手探在铁郎中鼻端,猛地收了手,“竟是断气了!”虽说也想结果了胆敢和春晓私通的人,但还没动手,这人怎么自己就死了? 原来卢正宁请的铁郎中是在街角半路截下来的,铁郎中起初不肯进来,后有抬轿子的轿夫说‘这位是荣顺王的干亲宁大爷。’那老小子不敢得罪人,才进得府里来。卢正宁担心他心怀怨恨不尽心给春晓诊治,同时总归是怀疑春晓起疹子是使了什么手段,是以藏身门外偷听。 厢房不大,又是在会客的厅堂说话,卢正宁把春晓与郎中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思岚那个傻丫头听不出什么生天草,他却明白,可不就是逃出生天么?没曾想春晓竟然除去龚三儿外头还有相好的敢来施救,可怜响当当的三爷头上一直泛着绿光。 卢正宁一时爽快,一时也为春晓要逃走而怒意勃发,但却生生压住了火气,只等抓春晓一个现行。 思岚出来时,他一把抓住思岚让她闭嘴,昨儿吓的这丫头尿了裤子,正怕他的紧,只一瞪眼睛,便抖若筛糠的说都听大爷的。 后头卢正宁进了屋子,再到送铁郎中,一直暗暗准备宰了这老小子,他连善后都想好了,只说是思岚一时气恼杀了铁郎中,送进大牢用刑,思岚那胆小的性子一准认下罪行,如此既让那老小子下地狱,又让春晓对自己心生畏惧,到时还不任自己摆弄?! 没曾想的是,郎中自己断气了。 他又把手在脉上探了探,听了一回心口,确准死的透透的,站起身啐了一口:“便宜你个老皮货!敢碰爷的女人,怎么都是个死!” 随后朝外招呼那抬轿子的两个轿夫进来,轿夫一见铁郎中死了,都吓的不轻,当下哭丧着脸抬着尸首去了,临去前说:“老郎中无儿无女,却有徒弟十人,要去回禀了徒子徒孙,若真不是被人谋害便罢了,若是在你家受害,咱们药堂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一回卢正宁底气十足,将袖子里的尖刀往里褪了褪,义正言辞道:“说的什么胡话,爷与铁郎中无冤无仇,害他作甚,再说以爷的身份,要整治个把人还用自己出手么?都滚吧!” 轿夫走后,卢正宁还是不放心,偷偷跟着,见确实把人抬进了附近的青松堂才落下心来,后又雇人去青松堂抓药,顺顺当当的拿到给了优惠的药,得意洋洋的回转。 再说进了青松堂后门的铁郎中,忽地胸口剧烈的起伏,喉咙似有痰,呼噜噜急喘几下睁开了眼睛,轿夫扶着他起身,门房里的一个门子忙把人引进内室,说了声:“水备好了,恩公请用。” 随后就见铁郎中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抹一层药膏,利索的将胡子、眉毛除去,又将头套摘掉,低下头在清水里把脸洗净,再抬头,镜子中出现的却是一张少年的脸,白白净净,明眸皓齿,正是鲜少出太师府的七爷龚炎文。 他转过身,瘫着脸出了屋子,与门外轿夫、门子三人道谢:“多谢几位好汉相助,以后有事,尽可来仙芝楼寻我,我定鼎力援手。” 三人忙抱拳回应,门子道:“多亏了恩公出手救我母亲,这点子小事不算什么。” 那两个扮作轿夫的大汉道:“我兄弟亦如此,多亏恩公救命之恩,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龚炎文便不再客套,与三人告辞,说:“我这就回去了,青松堂里就有劳三位盯着点,兴许这一两日便有朋友来寻我,把信交给她即可。” 三人忙点头应下。 不久青松堂邻居就得了信儿,青松堂的老大夫铁郎中病逝,急症,死在给人就诊的路上。 …… 一连数日,春晓与卢正宁说想要在院子里走走,卢正宁却一直是和风细雨的安抚春晓把疹子养好,养好了他会专门陪她,去哪都行。 铁郎中也不曾再来,春晓暗暗焦急,直把嘴角急出几个燎泡来。 思岚拿了针来挑开,擦了药膏,便一言不发的退到一边。 春晓只想着怎么能出了这屋子,却不曾留意思岚越发沉闷的变化,方才擦了药膏照镜子,惊觉脸上疹子全然消退了,不由骇然,转头想问思岚可曾发现自己脸上什么时候消了印子,却在镜子里扫到思岚瞪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后背看,那眼神悚然慎人,竟叫春晓惊出一身冷汗。 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阵,她把镜子慢慢扣在桌子上,忽地厉声道:“思岚,你又要害我!” 思岚早已是惊弓之鸟,不经吓,还不知什么状况便跪下来,两手摆动:“我没有,我是被迫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2章 爷要先行回去 第232章 爷要先行回去 “还说不是你,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事瞒我?”春晓不等思岚回神,疾风骤雨的逼问道。 思岚早前听铁郎中一句‘无邪之思,便是不动歪心思。’回想自己种种,若是不曾动私心投靠红绫,何至于一步错,步步错到今日之绝地?心头大恸,却无力回天。紧接着受卢正宁威胁,为求自保,再次欺瞒春晓,岂不是日夜煎熬?又因惊吓过度,春晓方一追问,她便竹筒子倒豆说了出来。 春晓闻听卢正宁早已识破,不禁气恼的捶了桌案,冷笑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怕鱼死网破。” 思岚一时大哭,爬过来抓着春晓的衣摆,道:“姑娘还是顺着他吧,奴婢看他对您着实不同,您何不等到三爷回来的那一日,三爷如此疼姑娘,不会不管的,我听我娘说,三爷这多年来也只真心待你一个。” 春晓本就气恼失利,此刻又听旁人提及龚炎则,当即忍不住红了眼眶,泪眼朦胧道:“只怕天高路远,三爷有心也赶不回来。”何况上回来信也说,归期不定。春晓心里难受,哽咽的再说不得话。 思岚怔怔的看着春晓,“难道真要死在这儿!”见春晓只滴滴答答落泪,她忽地一下站起身,转身绕过屏风,进到里间翻出针线匣子,抄起剪刀便朝外走。 春晓余光里看到,一把拦住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思岚,“你要做什么?” “奴婢要去杀了他!”思岚并没有春晓高挑,她扬起脸儿,眼底尽是青影,抖着唇道:“与其日日担惊受怕,不如杀了他,我若杀不得,叫她杀了我也是痛快!” “这会儿功夫耍什么英勇?倒不如寻找机会逃出去。”春晓夺下思岚手里的剪刀,思岚忙问,“姑娘有法子了?” 春晓还是不信思岚的,遂摇摇头,“没有。” 思岚一瞬间萎靡下去,立在门口跟失了魂魄的木偶,看着也是可怜。 春晓喏动嘴角,到底不敢说出密室机关的事,倒是说起旁的,“你知道如今红绫怎么样了?” “不知道。”思岚转过神来,恹恹的摇头,道:“总归是好不了吧,我听卢正宁说,蛊乱是大事,红绫肚子里别说怀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即便是嫡子,也抵不了整个家族的危机,该是悄悄处置了。” 春晓点点头,还是芳华年纪,何苦作孽! 思岚想到一事,道:“那个人偶我拿给卢正宁看了,卢正宁说上面的名字是姑娘的,红绫是真的恨姑娘啊,人偶上刺了许多细针,一时数不清的。” 春晓愣了愣,而后身子软靠在门框上,扭头看向外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苦让自己走上绝路。想当年,红绫也是一心一意跟着男人踏过山水重重来了这,却是命丧之地,情爱使人障目,***让人弥足。再看思岚,不也正是因着如此才有今日之祸么。 “生来痴嗔贪,世人多独善。”自己重生一回,这些还看不透么?早该看透的。 春晓心里有了另一层感悟,甚至觉得这样的心境,离重生前更近了,她变的越来越像自己。 …… 千里之外,大雪漫天,连绵不绝的山道上,一行人艰难的在风雪中挪动,这时山脉尽头有个黑点慢慢靠近,不多时,苍穹传来一声悠远的清啸,撕裂天空般抵达为首男人的心底。就见他穿的玄色鹤氅,脚步缓缓停下,仰头望去,那黑点越来越近,一道黑影在众人头上掠过,伸展了双翅的鹰隼正是空中帝王,震慑着地上渺小的苍生。 “三爷,鹰隼带信回来了。”福泉仰头看了一阵,大声与龚炎则道。 龚炎则一伸手,就见鹰隼盘旋两圈,却不曾飞下来,再看光秃秃的石壁,显然是没有它落脚的地方。 福泉忙在身后随从手里搜罗来四根长棍,抽调一人腰带将棍子捆好,结结实实的与赵福两个一人一头握着,鹰隼见状终于飞了下来,落在临时落脚点,似乎爪子爪的不舒服,在上面抖着爪子一直挪来挪去。 龚炎则冷眸瞪了眼,也不曾说话,那鹰隼便老实了,抬起爪子任福泉取了竹管下来。 福泉喜道:“是姑娘的信。” 但见龚炎则露出些笑意,把信拿在手里,迎着风雪眯着眼看了,只见小字隽雅飘逸,竟有名仕之风,看不出是个女子写的,龚炎则一愣,见字如人,字上可见春晓心胸之豁达。倒是小瞧了,龚炎则摇头一笑,心头却是带着点小自豪。 但见信笺上飘飘洒洒只写了三两句,二十字有余。 三爷: 婢妾在家一切安好,勿念。 爷在外万请保重保重保重。 盼君归。 春晓敬上。 “就写这么点……”龚炎则欢喜过后皱起眉头,将信笺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瞅向鹰隼,但见它脚上光溜溜再无多余之物,不禁面色一沉,将大块头的鹰隼吓的羽毛耸立,不安的扑了扑翅膀。害福泉与赵福差点抬不住。 龚炎则哼了声,从怀里抽出早前写的信笺十余封,从中挑选一份卷好,再次装进竹管,给鹰隼绑好。鹰隼给春晓送信得了好吃的,这会儿便也抻脖等着,但见龚炎则眯着眼睛,目露不善,吓的一缩脖子,识相的展翅飞走。 鹰隼飞走,龚炎则收回目光,抬了一下手,众人忙启程继续向前。 大约一刻钟,赵福停下脚,打了声口哨,手上接来一只信鸽,把竹管除下来,从兜里掏出些特质的米谷喂信鸽,一边把信笺呈给三爷。 赵福道:“该是与鹰隼一个时辰寻过来的,只鹰隼在,它不敢露面。”笑着说完再看龚三爷,就见三爷面色骤变,一把捏紧信笺,吩咐道:“发信回去,叫二堂人手盯紧卢正宁。”又与福泉道:“准备快马,爷要先行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3章 盘查 第233章 盘查 龚炎则快马加鞭回到沥镇,身边除了福泉谁都没跟上来,途中累瘫三匹良驹,到地方时,福泉整个人累的脱了相,再看三爷,嘴边胡须长了半指长,头上与身后披的鹤氅沾满风沙,脚上的鞋子倒是簇新的,只因之前那双破损没法子赶路,三爷才匆忙间在前头桃仙镇买了双新的换上。进城门时,若不是城门守卫认出福泉,差点就要拦下龚三爷。 福泉着实心酸了一把。 主仆俩穿街过巷,人们也只陌生的扫一眼当是外乡人。 终归是到了太师府正门前,龚炎则也不下马,让福泉上前叫门,直接卸了门槛,纵马进入府邸,一直到外书房前。一路上,越是挨近府里三爷脸色越阴沉,方才下马,将马缰绳递给小厮时,那一身戾气把小厮吓的手都在抖。 进了外书房,福泉顾不上回去换身衣裳,忙张罗着烧水侍候三爷洗漱。 龚炎则除去衣裳,进净房前吩咐福泉:“你也去收拾一下,回头把这件事仔仔细细的查一遍,来回爷。” 福泉应声下去了。 龚炎则沐浴后,换了身玄色绣八宝福团刻丝长衫,腰上扎着银灰嵌东珠腰带,长发垂散下来,发梢还不时滴答水珠,他手里拿了块干毛巾,走到书案旁边,把头发随意擦了擦,毛巾撇在桌上,人则挨着圈椅坐了。 一手撑着额头,微微半合的眼眸掩住了所有的光泽,半晌也只是坐着,似一尊雕像,完美却孤独。 不一时,外头有小厮来请示:“老太太知道爷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 龚炎则仍旧一动不动,外头小厮隔了一阵又喊了一回便再不敢催促,百宝架上的自鸣钟滴滴答答的转动着,整点报时,‘铛’的一声,越发衬的屋子清冷沉寂。 大约酉时一刻,福泉敲门请示,就听里头三爷的声音低沉暗哑,“进来。” 福泉恭谨的站在三爷身前,细细的回禀起来,待说完前因后果,道:“如今红绫姨奶奶被看管在上云庵,老太太前段日子处理府里事务因劳累病了三天,咱们三房暂时由大太太兼顾着,三爷要不要过去看看老太太? “还有什么?”龚炎则静静的问,但见福泉顿了顿,嘴里说:“没有什么了。”话音一落,龚炎则一把拍了桌案,震的点心瓜果的食碟纷纷乱蹦,三爷怒道:“你到底是谁的人,叫你查什么不清楚么?若如此,要你何用!” “是,三爷息怒!”福泉还没见过三爷生这么大的气,简直是压也压不住,眼底燃着熊熊火焰,就要把旁人看过来的目光烧成灰烬,福泉一抖,跪在地上紧着道:“俞姑娘被接去了卢正宁的外宅,起因方才小的已经说了,卢正宁胆大包天,与老太太起誓发愿会对姑娘好一辈子,老太太无奈才把人交出去,听杨妈妈与佳玉说,当时俞姑娘也并没有执念留下来,小的又去问了夕秋几个丫头,也都说姑娘走的时候面色平静,还抱走了窗台上的水仙花。” 福泉停下来,但见三爷两只手放在桌子上,一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脸色阴沉,眸光幽暗,沉吟道:“为何抱走水仙花,就没有一个知道的?” 福泉一怔,仔细想了一回,摇摇头。 “是没人知道还是压根儿就没人问起,她走时为什么身边的丫头一个都不曾带走?” 福泉头上开始冒冷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摇头。 龚炎则合了合眼睛,似疲累到极致,嘴角压抑的分外苦涩,“你是个机灵的,就没查一查之前发生过什么?” 福泉不敢应声,他早熟内宅事务,怎么还用三爷提点?只查出来的不能说,说了岂不是更要三爷怨恨老太太? 龚炎则的目光扫过去,不见怎么锋利,却把福泉看的如芒在背。 “还不说?”龚炎则又问了一回,语气里难掩失望。 福泉当即差点按耐不住,可杨妈妈已经上下嘱咐过,不允许谁说出老太太之前把整置刘姨奶奶婚宴的事说出去,只说是大太太冯氏操办的。事实也是如此,春晓姑娘不过是从旁协助罢了,但要说给三爷听,便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春晓姑娘被送走,那是老太太顾全大局,有情可原。可若是之前就传出老太太不待见春晓,处处打压,让春晓姑娘受委屈,只怕三爷会胡思乱想,以为老太太是有意为之。 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三爷一句重话。 福泉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思绪,僵着嘴角,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龚炎则见状点点头,“如今方才体会到,为何晓儿一个人都没带走,如你们这等口是心非,忠心偏颇的奴才带走何用!”说罢猛地站起身子,扬手把茶碗掼到地上,指着福泉的脑瓜顶道:“爷总觉得她在府里衣食住行皆是上等,只管等着爷、侍候爷就成,却原来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囚犯罢了,换做爷,抬脚走了便是头也不回……” 龚炎则说着愣住,忽地眸光一沉,问福泉:“她走的时候还带了什么。” 福泉正弓着背低着头,纠结羞愧,听闻抬起头,“没有……” “把夕秋叫过来。”龚炎则斩钉截铁道。 福泉盘问的仔细,特别是春晓身边的丫头,除去那个朝阳被思晨按着不许胡说,旁的都规规矩矩的有一说一,夕秋最通世故,叫她过来该是无碍,便点头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4章 各有考量 第234章 各有考量 福泉把人带进书房,夕秋穿的一身碧绿撒花镶狐狸毛夹棉褙子,下面沉香色棉绫裙儿,手腕上戴的银绞丝镯子,梳着丫髻,裣衽给龚炎则请安,“奴婢请三爷大安。” 龚炎则沉默的看着夕秋,一摆手,叫福泉下去。 福泉顿了顿,才转身退了出去。 “抬头。” 夕秋听到门被合上,半晌三爷不曾发话,这时突然听到他低沉的语调,便是身子一抖,慢慢抬起头来。 夕秋过了年十四,女孩子这个年纪可以说亲了,过了十八便是老姑娘,此时三爷冷意灼灼的目光上下端详着她,夕秋面上抑制不住的起了一层火辣辣的热感。 “你倒是面色红润。”龚炎则莫测不明的说着,不等夕秋想明白来辩解,又道:“爷不在的时候,你们姑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针线活。”夕秋斟酌了片刻,没去说老太太吩咐姑娘抄经,只往旁处说:“给三爷做了两身衣裳,四双鞋,还有几个荷包。” “嗯。”龚三儿淡淡的应声,忽地道:“新姨娘人怎么样?” 夕秋一愣,“刘姨奶奶未曾来过下院,奴婢不清楚,但听旁人提起,只说厚道老实,给老太太做了许多双鞋子,老太太夸她手艺好。” 那就是说,春晓并未孝敬老太太。 龚炎则眯起了眼睛,刘氏做了鞋子讨老太太欢心,春晓却只给自己做了针线,连做个小玩意给老太太表一表心意都不曾,可见与老太太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可能是不太好。 春晓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为人淡泊,出身市井却长着根儿名士才有的硬骨头,处事不够世故圆滑,对人却没有半点坏心思,且重礼数,即便不亲近老太太,也该是谨遵孝道、恭谦柔顺才是。如何就让连同夕秋在内一大帮子贴身侍候的丫头全部三缄其口?老太太与春晓若非交恶,何需对他隐瞒? 交恶、送走……,他不在的日子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龚炎则揉了揉眉宇,沉声道:“你们姑娘走的时候说什么了么?” 夕秋脸色一变,想起春晓那晚安静的更似决绝,大抵是伤透了心的,她白着唇瓣摇摇头。 龚炎则摆摆手,叫夕秋退下,知道在这丫头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等到夕秋走到门口时,龚炎则又叫住她,“让朝阳来一趟。” 朝阳等的就是这一天,福泉来问的时候她就要说,被几个大丫头拦下,后头夕秋被叫走,她便急的不行,思晨几个把她拽到身边,皆是满腹纠结:“以往什么事,说出来好叫三爷为咱们姑娘做主,可如今说出来又如何?让姑娘受委屈的是老太太,再说,府里谁不知道是老太太把姑娘送给别的男人,三爷再怎么喜欢姑娘也不可能再让姑娘回来,咱们没有主子庇护,还在背地里数落老太太的不是,以后还有好么?” “呸!”朝阳脖子梗着,不屑的看着几个锦衣华服的丫头,毫不留情的说道:“说这话你们也不觉得脸热?思晨姐姐头上戴的赤金展翅簪子是谁的?思华姐姐手上戴的松澜云石戒指是谁的?思瑶姐姐耳朵上戴的水晶坠子是谁的?再看看夕秋姐姐那一身的妆扮,比之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差了什么!先不说为人仆役首要忠心,就是看在姑娘平日里待咱们亲厚,与姐妹相似,咱们也不该一句话不说,任由三爷误会姑娘是个奸猾不孝的人,就算姑娘再不回来了,也不该由着旁人不清不白的污蔑她!” 朝阳眼睛溜溜的扫了几人面红耳赤的脸,冷笑道:“你们心思大了,见红绫那个毒妇除了,刘姨奶奶又是个蠢的,姑娘也走了,你们便动了歪心思,真以为三爷什么人都看的上,也不照镜子瞅瞅,我今儿就把话掷在这,信不信三爷转身就能纳几个千娇百媚的回来?好叫你们后悔负了姑娘那份心!”说完眼泪劈哩啪啦的往下掉,伸手抹了几回都抹不净,反而哭的越发厉害。 思晨涨红了脸气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思华则急着澄清:“咱们可没这心思!” 思瑶沉默半晌,忽地道:“我本就是苦寒人家的女儿,被买来侍候姑娘,得姑娘垂怜,这些日子一直没受过苦,忠心不忠心的我不懂,但做人得凭良心,三爷不问也就罢了,若是问我,我自然知道什么说什么。” “你一时痛快了,事后呢,你不怕老太太罚你……”思华与思瑶关系亲密,吓了一跳,忙要劝说,思华却道:“什么苦日子没过过,大不了还吃苦去,好在日后活的心里踏实。” 思瑶一下没了动静,慢慢陷入沉思。 屋子里一时只有朝阳的抽泣声,丫头们都沉默着,夕秋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想了想,与朝阳道:“三爷要见你,你……” “正好,三爷问什么我都要说的,不问也要说。”说罢气哄哄的摔开帘子去了。 思晨与夕秋交好,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 夕秋脸色发白的道:“我与你们不同,我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 思晨一下就哭了,“我懂我懂,你怕说错话带累他们。” 夕秋死死咬着嘴角,过了一阵,轻声道:“夕秋,是姑娘给取的。”她这样一说,屋子里的丫头们都哭了起来,又怕声大被外头听了去,捂着帕子,压抑的着实心酸。 再说朝阳一路跑着去见三爷,才出垂花门就被福泉一把拽住,福泉压低声音道:“你先候着,杨妈妈才进去。”下巴努了努书房正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5章 紧锣密鼓做安排 第235章 紧锣密鼓做安排 书房里。 杨妈妈立在龚炎则身后,两人面朝着半开的琉璃窗,就听龚炎则道:“妈妈的意思我听懂了,你回吧。” “三爷,老太太都是为您着想,为太师府着想,您可不能伤了老太太这份心啊。”杨妈妈泪眼婆娑的抽了帕子出来,蘸了眼角,道:“妈妈说句难听的,祖母您只有一个,想要更好的姑娘却不难寻,您说呢。” “回吧,我还有事要处理。”龚炎则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却掩不住脖颈上青筋贲满,他几步走到桌边,又回头瞅了眼杨妈妈,慢慢伸手拿起一本账册,朝外头道:“福泉,替爷送送杨妈妈。” 杨妈妈闻言面如土灰,不可置信的看着龚炎则,直到福泉为难的说道:“杨妈妈……” 杨妈妈一出了书房便哭了起来,抬头就见朝阳目瞪口呆的立在门口,杨妈妈狠狠啐了口:“府里真是养了一群白养狼。”说完一路撷着泪去了。 朝阳向前去,与福泉道:“杨妈妈挨三爷的骂了?” “哪能?”福泉摇摇头,“三爷打小就在老太太、杨妈妈跟前呆着,感情不比寻常仆妇,杨妈妈万不可能挨骂的。” “那……这……”朝阳有些糊涂了,那杨妈妈哭啥,还莫名其妙的骂了自己一句。 福泉暗暗揣摩,大抵是三爷失望了,方才与杨妈妈客套那两句,倒是把妈妈比作了外人,只怕杨妈妈与三爷之间那点子旧情这一回全磨没了,以后三爷当杨妈妈不过是老太太身边得脸的奴才,杨妈妈怎能不伤心?只这些话没必要与朝阳解释。 朝阳见福泉不肯再说,也不问,只急着进去见三爷,“那我这会儿进去?” “方才三爷没问你,你就先候着吧。”福泉瞥了朝阳一眼,也不知心里怎么个想法,总归是希望家和万事兴,但提起卢正宁这个小人,他觉着,三爷不该和老太太较劲,把卢正宁收拾了才合适。 朝阳起初在门口张望,盼着三爷喊她,后头冻的脸色发青,叫福泉劝进茶房候着,眼瞅着天黑了,屏门传来一连气的问候声,福泉起身撩了帘子看,脸上便露了笑模样,朝阳透过空隙看去,原是福海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到近前,福泉把人让进屋里,就道:“你怎么才回来?” 当时福泉随龚炎则等人去了西北,福海则留在了临县,说是留个把门的,实则是三爷交给他差事去办,只不知道办的什么差。 “不过隔着二三十里的路,偏那头下了雪,要不是三爷回来了,我说什么也不能赶这天儿往回走。”说着朝远处看了眼,随福泉进了茶房,“估摸着咱这儿也要下的,夜里就得有一场。 “你怎么在这?姑娘在里头?”福海见朝阳在这杵着随口问道。 朝阳摇摇头,也不说话,照旧立在门框边上朝书房盯着。 福海呵地一笑,瞥着这丫头与福泉开玩笑:“她年纪小不知道,就她这做派,在猫耳巷可是生意人。” 福泉戳了福海一下,“别胡说。”猫耳巷里尽是ji女的营生,福海是说朝阳倚门卖笑呢。 俩人再瞅朝阳,看都没往他们兄弟俩这看一眼,福海眨了眨眼睛,低声问福泉:“怎么回事?” 福泉才要说话,就听书房里传来三爷的声音,“福海回来了么?” 福海忙出了茶房,朝阳跟着走了几步停在了外头,里头,福海给三爷请安,然后便听不到说话声了。 “三爷,小的说服了帽儿山的二当家,他已经安置妥了一个兄弟,把罪顶下来。”福泉扫了眼门窗都关密实了,上前禀告道。 “怎么说?”龚炎则靠坐在圈椅里,闻言把笔放下。 福泉道:“原是卢正宁买通帽儿山山匪,想在姑娘随老太太去上云庵进香时劫持姑娘,后头没成事,卢正宁竟想要回定金,二当家的两个手下死了,哪里肯退定金,两人便闹了矛盾,小的正好去做说客,三言两语便叫二当家答应下来,只一条,官府的官银不还。” “嗯。”龚炎则嗤笑了一声,“好处都是他们的,不愧是匪。” 福泉又道:“小的自二当家手里取了二百两官银,放到卢家二爷的住处,又给衙役递了信儿,衙役到那一抓就准儿,如今卢二爷被抓进牢里,小的又上下打点了县丞与判官,早前三爷交代救的那乡下一家三口已经出来了。”说罢问三爷:“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卢二爷是嫡子,一直以来倍受偏宠,他老子娘一定会要求卢正宁疏通这件事,宁大爷如今是沥镇新贵,荣顺王干亲,为了这些盛名与孝名也不会不管,就算他不沾手,你只引着卢二爷知晓官银是卢正宁的,卢家也会乱,乱了才好雪上加霜。” 福海眼睛一亮,心道:若论栽赃陷害,三爷是祖宗!卢正宁这回要家破人亡了。正高兴呢,就听龚三爷吩咐道:“去给芦崖镇李家李茜娘传话,就说,卢正宁要娶春晓做小。” “啥?!”福海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奇道:“三爷说春晓姑娘……卢正宁……哦,是假的。”他反应过来,只随后皱了眉:“若如此说,只怕李家人不信,茜姑娘也不会信,可若做出假假真真来,必然要传的满城风雨,对春晓姑娘的名声是不是……不太好?再有,茜娘即便信了,又如何?” 龚炎则沉着脸,只说一句:“把事办好,去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6章 朝阳回话 第236章 朝阳回话 福海从书房出来还在心里嘀咕,这个把事办好的分寸可不好掌握啊,谁不知春晓姑娘如今是三爷的第一心头肉,弄不好了,怕是自己出力不讨好。正琢磨着呢,就感觉脸上一凉,抬头看了看天,“这雪来的真快,说下就下上了。” “三爷喊我进去了么?”朝阳急忙迎上前。 福泉一看朝阳娇娇小小身影还在远处站着,似打他进书房就在外头,房檐下的灯光照下来,将她头上的雪花看的一清二楚,不禁奇道:“没听三爷提你,你犯错想来求三爷的?还是你们姑娘犯错你来……” “呸!”朝阳发紫的小嘴儿啐了口,“我们姑娘哪里错了?不过是这府里全都是你这等势力小人,自顾自罢了。” 福泉被骂的愣住,扭头见福海在茶房门口招手,便不与朝阳说话,寻福泉去了。 朝阳就听福海问福泉,“这小丫头是不是疯了?”随后福泉说了句“你先进来”,两人便屋里说话去了。朝阳也懒的听,也不想和他们解释什么,她只想讲给三爷听。 酉时末,龚炎则将各地据点送来的请示处理好,叫福泉进来,“速速把这些批复发出去,另外这里有专门给礼亲王的信,你让鹰隼送过去。” 福泉愣了愣道:“鹰隼给俞姑娘送信还没回来,哎呀,鹰隼该是送回府里的,怎么没听府里人说起,小的这就去问问。” “那快去吧。”龚炎则说完又低下头整理桌案上的账册和成堆的信件。 福泉见状,道:“三爷,该用晚饭了。” “还不饿,先放着吧。” 福泉磨蹭了一阵,瞅了眼外头黑漆漆的天色,暗暗叹气的转身出去,忽就听三爷问:“朝阳怎么还没来?你去看看。” “朝阳在外头候了一阵了。”福泉以为三爷知道,只是没空见朝阳,毕竟走了太多时日,庶务缠身。 龚炎则眯着眼睛审视了他一回,点点头,“叫她进来。” 福泉心里这个冤啊,真不是他故意拦着的,这会儿功夫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春晓,春晓许也是这般有苦说不出……。 朝阳可算等到见三爷,只迈步上台阶时才发觉浑身都冻僵了,她跺了跺脚,两只手交替搓揉着进了屋。 她见三爷瞅自己一眼,目光极淡也极冷,比外面的温度还凉,心里涌上了酸涩的委屈滋味,若是姑娘还在,三爷不会这样,虽然威严,却带着笑模样,特别是眼睛,看姑娘的时候特别暖,感觉全世界都是亮的。 朝阳低下头,给龚炎则请安。 龚炎则低下头:“把灯芯挑亮一点。” 朝阳愣了下,忙走到桌边,把灯罩取下来,伸手拔了自己头上的钗,在灯芯上拨了拨,屋子顿时亮了不少,三爷的侧身被烛光照了一层暖色,看起来倒不那么‘生人勿进’了。 “你们姑娘走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听说是极乐意去的。”龚炎则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朝阳的脸立时涨红,眼睛瞪的溜圆,到底是被春晓纵的厉害,情急之下也不管对面坐的是不是主子,只图嘴上痛快,一股脑的道:“哪个嘴里嚼蛆烂了舌头黑了心肝的胡沁,姑娘走时手里抱着水仙花,孤零零的上了软轿,眼里空洞的吓人,必定是极心寒的,如何说是极乐意去的,放屁!” 龚炎则先是怔了怔,没曾想后院的丫头还有个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的,却听她说‘眼里空洞的吓人,必定是极心寒的。’心便跟着紧紧一拧,痛的两只眼睛都红了。 又听朝阳道:“早前三爷走后,姑娘只在屋里抄经,这也是之前老太太说过的,姑娘便鲜少出屋子,后来赶上月中旬,姑娘去给老太太请安,自那日从明松堂回来,姑娘便极少笑了,总是坐在椅子上半日里发呆,奴婢们都知道,姑娘想三爷呢,只有想您的好才不会觉得在老太太那里是受了委屈。后头就不必说了,操办新姨娘进门的喜宴,老太太盯着不叫姑娘与三爷通信,更可怕的是,明明是红绫姨奶奶惹的祸事,到头来只把红绫姨奶奶送去了庵堂思过,而姑娘却被撵出府去。” 朝阳顿住,大眼里含着泪,悲伤的望着龚三爷,“三爷,姑娘的心思全在您身上,这难道是错么?为什么要让姑娘吃那样的苦?三爷……您还能给姑娘做主么?” 这一声声问的如同重锤敲在龚炎则胸腔,他死死绷着下颌,手上青筋暴满,颀长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探着头盯紧朝阳,几乎一字一句的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有半字假话,叫奴婢不得好死!”朝阳说完将头重重磕到地上,抖着身子道:“求三爷成全,奴婢愿意跟着姑娘走,不论姑娘去哪。” 屋子里蓦地静了下来,只余桌子上方那一阵阵压抑着怒火的喘息,也不知过了多久,朝阳听到三爷暗哑的嗓音,低沉中仿佛翻腾着狂风暴雨,说道:“你去吧,爷自有主张。” 朝阳不死心,还想再说什么,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难不成真盼着三爷将老太太打杀了?绝无可能。 可,可是姑娘,就这么算了?! 朝阳拖着无力的双腿下了台阶,在院子里怔怔的站了半晌,想着那日姑娘温柔的摸着她的头,笑着说:“我们朝阳将来要做正头娘子,叫丈夫心里只你一个……”便再忍不住,哭着跑回下院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7章 曲线惩治 第237章 曲线惩治 朝阳走后很久,时间似乎都已经凝滞,龚炎则挪动了一下手,此时手已经僵直,身子也变的迟缓,他慢慢站起身,忽地一脚抬起,将黄花梨的大椅踹翻在地,沉闷的声响震的屋子似都跟着颤动。 守在茶房的福泉正在吃茶,听见动静手一抖,一滴茶水溅在了手背上,他悚然站起,放下茶碗就往外跑,直接冲进书房,惊道:“三爷!……” 龚炎则目赤欲裂,看了眼福泉,道:“带上人,去明松堂。”说完迈步朝外去。 福泉吃惊的不能自已,听见门响回过神来,转身忙跟上去,嘴里急道:“三爷,使不得啊使不得,老太太身子不好,万一想不开,三爷?……” 前头龚三爷停下脚,似想到了什么,抬手在空中击掌三声,六条黑影窜出,拱手齐声道:“金堂六圣给三爷请安。” 福泉震惊过后忙低下头,静悄悄的退至阴影处,只竖着耳朵听,三爷与六圣道:“麻烦六位替我办件事。” “不胜荣幸,三爷请吩咐。”为首的那人道。 龚炎则想了想,将人招到近前,低声说了一些话,那人恭谨的点点头,随即六人再次向龚炎则施礼,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幕中。 “三爷……”福泉走过来,也望着那六人消失的暗处,担忧道:“金堂一直以来想要您开口,如今您吩咐了第一件事,怕是以后事情便都跟着来了。” 龚炎则没言语,转身回了书房。 福泉才要跟上,侍候鹰隼的小厮跑了来,喘息着道:“鹰隼确实是没回来府里,没人看见过。方才阿俊来说,上一回鹰隼直接飞去了舅老爷家,俞姑娘曾叫阿俊带着鹰隼的吃食去,思晨说是鹰隼自己寻来的,给俞姑娘送信。” “你的意思是……鹰隼能自行寻到俞姑娘?”福泉讶然,常说鹰隼是灵物,但奇怪的是,鹰隼除去能自行寻到三爷外,飞行路线一直是出发地到太师府,三年来从未更改过,所以三爷常说这只鹰隼是扁毛畜生,连个名字也没给起,当它是蠢的。 未曾想,它竟然也能自行寻到春晓,这可不就是认同春晓是女主子么。 福泉咂摸咂摸嘴,叫小厮回去,转身回禀三爷,三爷当即眼前一亮,可还是道:“先等等,看看金堂六圣的本事。” “原是三爷派他们去寻姑娘的?”福泉这才明白,同时心底更加震惊于春晓在三爷心底的份量,竟不惜使唤金堂六圣这样的偏门组织。要知道,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有借必还,他们指不定想让三爷做什么呢。 三爷却道:“不止。” 福泉睁大眼睛,让这些人做一件事都不知道怎么还,还做了旁的?哎呦,将来有三爷为难的时候了! 翌日,明松堂。 老太太歪着头半靠在临窗大炕上,头上围着帕子,穿的八成新的家常衣裳,脚边坐的桂清,手里正用美人拳给老太太捶腿。 “老太太,头还疼么?”桂清轻声问道。 老太太叹口气,道:“何止是头疼,心口也闷。” 桂清知道老太太在念叨三爷不孝,不敢接话,只说旁的:“今儿佳玉没来,屋里似冷清了不少。” “佳玉说是闹肚子,你一会儿取些补气血的药去看看她,这孩子身子骨一向好,不曾想吃东西坏了肚子竟是闹到这时候还止不住,活遭罪呢。”老太太每说起佳玉那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的不行。 桂清应下,皱着眉道:“也不知怎么的,好多人都闹肚子,该不会是井水出了毛病吧,老太太,要不要请示三爷查一查,不查明奴婢总归不放心。” “是么?除了佳玉还有人闹肚子?那可不能小看。”老太太从善如流,立马道:“去叫你们三爷来,就说我有正事和他商量。 桂清就知道老太太再气三爷不孝顺,到头来让步的也只有她,谁让是亲孙子呢,换了大房、二房哪个能有这待遇?忙点头:“奴婢这就打发小丫头过去请。” “不用小丫头,学舌也不会,你去,我这里不用你捶腿,快去快回。”老太太催促道。 桂清无法,只得起身出屋子,先到厢房自己住的地方换了身衣裳,低头闻了闻,没有老太太屋里那股子陈旧木头发潮的味道,再伸手扯了扯袖子,这才去见三爷。 不想她才到外院,正看见三爷行色匆匆的往外去,她忙上前俯身施礼,嘴里麻利的道:“三爷这是哪去,老太太有事与三爷说,想请三爷往明松堂来一趟。” 三爷慢下步子瞅了她一眼,道:“你去回老太太,爷忙的分不了身,看能不能早一些回来,回来的早自然要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佳玉没看出三爷怎么不快,却是整个人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比之平日里的威严还让人难接近,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呐呐的不敢多说什么,由着三爷去了。 她转身回去,在出小园子下台阶时被块突兀的横在阶面上的石头垫了脚,一时扭的听到脚踝传来骨裂的声响,把她疼的钻心,忙大声喊人,却因偏僻无人听见,最后还是自己一挪一擦的回去。 当下又累又痛,只管叫小丫头去请郎中,哪知丫头说:“桂清姐姐忍一忍吧,马郎中最擅跌打,可赶上老太太陪房马管事的不小心坠马,如今马郎中正给马管事的治疗断腿和半个膀子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8章 爷的脸面 第238章 爷的脸面 “这么巧?”桂清疼的抽气,胡乱摆手:“去街上寻旁的跌打大夫来。” 早说过,太师府里的奴仆看病大多寻马郎中,马郎中内科、妇科、外科都有一手,主要是药费便宜,诊费有时还不收。 小丫头偷看了桂清一眼,心想:不愧是老太太身边第一的脸的大丫鬟,说什么外头请郎中,竟是不算计钱似的。 桂清也没看清小丫头在偷觑,只催着道:“还不去?” 小丫头连忙答应下来,跑着去了。 桂清又让旁的小丫头回复老太太,老太太闻听桂清扭了脚,派了两个小丫头来侍候,又听说龚三儿晚些时候会来,心里稍舒坦了些,不想到了晚上,再派人去催龚炎则,却听说人去了有琼楼应酬,吃醉了酒直接歇在粉头屋里没回来。 老太太脸色不好看,转天一大早就把前来请安的刘氏敲打了一回,“莫等着三儿抬腿往你房里去,你该伶俐些,三儿在书房处理庶务,你就该送些汤水过去,请个安,说说话,如此才是为人妾侍该做的。” 刘氏苦着脸道:“妾去过了,昨儿,到了屏门就被拦住了,说是三爷事忙不见客。” “屁!”老太太没头没脑的拍了刘氏一巴掌,气道:“你是客么?你是他的妾侍,以往春晓随意出入的地儿,你差哪了?给我长点脑子,别事事叫我一个老太婆替你周圆,哼!一个两个尽是些不孝子孙。” 刘氏不敢再接话,这些日子相处,她也品出些,老太太是个不好侍候的,随意说话就得挨骂挨罚。 再说龚三爷,有琼楼里点了凝露的牌子,晚上歇在此处,却叫凝露睡在离自己极远的长塌上,凝露战战兢兢也不敢凑过来,因着传闻中的三爷实在威严可怖,冷的叫人打哆嗦。 连续三天,龚炎则只在凝露房里,傍晚时会在窗口逗一会儿不知从哪来的鸽子,凝露不敢靠近,连侍候茶水饭食也是远远放下就躲开。 第四天,龚炎则摇摇晃晃的从楼里出来,骑着马都是虚晃着,许多人都看见,回太师府这一路几步远,却走了足足半日,不由议论纷纷,打听谁让三爷腿软,后头知道是一个清倌叫做凝露的被梳拢了,三爷竟一下勾住身子,住了三宿才回,不禁大为惊奇,一来说三爷风流不减当年,二来都想见见凝露姑娘,一时凝露身价倍增。 明松堂。 老太太将茶碗轻轻放下,偏着脑袋问身前的人:“你是说,三儿看上那个叫凝露的了?” 这人长衫打扮,年纪四旬,是老太太陪房里管着陪嫁铺子的二管事,龚炎则在外头有什么动静就是他来禀告老太太,便道:“确实是满街都这样传的,小儿亲眼见着三爷在有琼楼的窗口露面,后头留宿,今早才出来。” “孽障!”老太太恨的捶桌案。 二管事忙劝老太太息怒。 老太太叫二管事退下,心里却是清楚,三儿这是和自己置气呢,明明家里有个青白的不疼,偏去外头找那些女人。当即头疼的更重了,抚着额头喊佳玉,想到佳玉还在修养,又想叫桂清,桂清也伤了脚,只得喊素雪,素雪前些日子定了亲,正是方才二管事的大儿子,正在房里紧着绣嫁衣呢。 素雪来时就见老太太疼的直哎呦,指了指头,素雪连忙过去取了止痛的药丸服侍老太太服下,又净了手给老太太按头。 到了下晌,仍不见龚炎则来见自己,老太太沉不住气,让素雪去喊人。 素雪一连去了三回,三爷才醉眼惺忪的来见老太太,原是中午又出去吃酒,赶着回来换衣裳叫素雪堵住了。 老太太一见龚炎则衣襟上全是褶皱,右边袖口没留意的掖了一块在衬子里,头上的银冠是歪的,眼睛也醉的撑不开,一气之下,当场就摔了茶碗。 把身边侍候的丫头仆妇吓的身子一抖。 老太太不做家主后便信了佛,极少这样发怒,何况三爷向来顺着老太太,老太太整天脸上都是慈和的笑,一旦发怒,谁不害怕? 龚炎则也似酒醒了,惊醒般的看向老太太,顿时坐正了身子,一手揉着额头道:“老太太哪里不顺气了,告诉孙儿,孙儿给您老出头。” “还有谁?就是你这个不孝子!当年我怎么……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孽障,家里没有女人么,偏去外头乱来,叫旁人笑话,你说说你,还能不能让祖母省心,真到闭眼那一天也能安心了?”老太太指着龚炎则骂道。 龚炎则不慌不忙的起身,朝老太太跪下,仰头瞅着祖母苍老的面容道:“这话祖母说到孙儿心里头了。” “什么?”老太太愣了愣,未曾想这么快他就认错了。 却听龚炎则压着嗓音道:“孙儿做错事,祖母心痛,而孙儿却不知错的以为旁人欺负了祖母,要为祖母出头,岂不可笑?同样在春晓身上,孙儿说过什么委屈都给她出头,可让她委屈的人是您,孙儿便什么也不能做,您可知春晓也正觉得孙儿说的话荒唐可笑。” “三儿!……”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皱起眉头。 “孙儿知道祖母都是为孙儿好,为太师府的前程着想,可祖母,您知道府里旁人如何议论?外头又如何说的?”龚炎则笑的讥讽,“只怕说祖母英明,说孙儿孝顺的人不如议论太师府到底谁当家作主的多!我龚三爷是不是服了小人得志的卢正宁!”说罢微微平复了气息,道:“祖母可曾给孙儿留了脸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9章 智争一席之地 第239章 智争一席之地 老太太惯会站住一个‘理’字,这会儿被噎住,这些年一直是龚炎则主持太师府庶务,也一直没出过纰漏。按理说府里出了红绫拜猫鬼与被卢正宁威胁的事,该是飞鸽传书龚炎则处置,但因自己一点私心,想要把春晓送走,便没与他打招呼。 如今人回来了,明知要为春晓讨说法,正好自己也有一肚子话要与他说,正所谓女色惑人,贪色误事,该好好敲打一下这个被迷住了心窍的孩子,可不想听到的却是这样一番话。 老太太一时词穷,怔怔盯着龚炎则没言语。 龚炎则再一个头磕地上,头抵着地板道:“龚家有大房、二房、三房三支,若论名正言顺,该是老太太的大孙子主持太师府事务,孙儿自请让贤。” “胡说!”老太太恼了,手掌拍着桌案道:“你说这话诛心不!我为着什么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支撑那么多年,还不是等你成人,如今你为了个女人和祖母叫板,你的孝心良心都被狗吃了!” 众奴仆一听都低下头,极有颜色的纷纷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祖孙俩,老太太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盯着龚炎则的脑瓜顶能盯出个洞来,她早看出这孩子有些真心在那春晓身上,却不曾想竟敢为了春晓这样忤逆她,什么家产不要,这是要她的命呢。 老太太悲从中来,眼睛通红,手里捏着帕子哭出了声。 龚炎则始终头抵着地面,闻听哭声喉头发涩,这是养他成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护着他的祖母,从幼时至今唯一对他真心实意好的人,如今她已苍老,万不该惹她伤心才是,可如果他不表明立场,春晓即便回来了,在府里也难立足。 老太太哭了一阵,见龚炎则伟岸的脊背仍旧低低匍匐着,又是气恨又是心疼,到底是亲骨肉,哪里真就为了个外人闹得两人生分呢。如此岂不合了那些心怀不轨的愿了?当下叹气道:“你起来说话,咱们祖孙也不是仇人,有话起来好好说。” 龚炎则也只火候不能太过,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见老太太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了过去。 老太太道:“你用偌大家业和我置气,起因也不过是个女人,祖母伤心也因着这个。但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确实是我急躁了,没等你回来就把这件事处置了,但依我所见,一个丫头换一府安宁,没什么不对。”见龚炎则皱眉,老太太安抚道:“你别急,听我说完。” “您讲。”龚炎则低声道。 “把春晓换做旁的人,你还会如此恼怒么?还会拿抛弃家业来刺祖母的心么?你不会,即便是卢正宁如今小人气盛,踩你的脸、拆你的台,你也不会就这么对上他。你是什么性子祖母最清楚,没有稳妥的把握不会冒然出击,一旦出击必然至人死地。所以说,你只是在意春晓罢了。” 老太太说的全对,龚炎则也知道老太太了解他,然就因如此,他才更恼,是以老太太话音方落,他低沉道:“祖母既然清楚孙儿在意她,这么做就没想过孙儿会伤心?” 老太太才把一个‘理’字拢到自己手里,要说一句‘色令智昏’‘孝字当先’,转而就听龚炎则打起了感情牌,说的是她不顾他的感受,身为长者,并不慈爱。 老太太迎上龚炎则幽深的目光,忍不住道:“你就没想过祖母会担心你?” “春晓秉性纯良,祖母为何要担心?”龚炎则寸步不让。 “宠妾灭妻,祖母之前与你说的都忘了?”老太太不由太高声调。 “妻妾都是我的女人,我自有法子不叫她们乱了规矩。” “好,即是你这样说,过了年祖母会从本家接你几个表妹来,你从中挑一个把婚事定下,到时祖母亲眼看看,你的规矩如何。” 龚炎则早料到祖母会提这件事,自己娶妻也是避免不了的,如今听着却总觉刺耳,绷紧了嘴角提了自己的条件,“这么说,春晓也当回来。” 老太太并不意外,却道:“只怕她禁不住流言蜚语,不敢回来。”被送给旁的男人数日,最后又回来,名声彻底沦为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只要老太太对她和我那些表妹一样疼爱,便不惧什么闲话了。”龚炎则想到春晓如今还在卢正宁手里,哪能舒坦了? 老太太见他脸色发青,想起另一回事:春晓已然不干净,如今三儿是较这个劲儿,也与卢正宁的挑衅有关,待一切归复平静,春晓跟过别的男人的事终将成为一根刺,日久天长,三儿早晚要心生厌恶,何不如今成全了三儿的心思,容春晓回来。再有自己坐镇,怎么也要等嫡曾孙出世,才好安心闭眼不是?便道:“好。” 祖孙俩心里各自盘算,却从没想过春晓是否愿意回来。 卢正宁私宅里,春晓脸上的疹子早好了,整日提心吊胆。好在三日前卢正宁便因主宅有事回去了,再没露面,但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手里一直握着小木鱼,即便睡觉,手臂上也要戴好连弩,卢正宁胆敢用强,她便不再理会什么智取,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晚她躺在榻上,忽地听外头有人扑打窗子,以为是卢正宁回来了,忙挨到窗子跟前,一手扣动扳机对准窗子,一手轻轻把窗子开了。 但见外头黑影蒙蒙,一双泛着深邃宝石光芒的眼睛直愣愣的迎着她,不时转动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0章 来不及 第240章 来不及 春晓定了定神才看出是鹰隼。 见鹰隼拍打翅膀,眼珠子转的贼溜溜的,春晓一时忘了面对的是飞禽,手指按在唇上“嘘”了声,鹰隼却不明白,翅膀拍打的更厉害了,终是把睡在脚踏上的思岚惊醒,还没适应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就见窗口黑糊糊堵着一个高大的影子,身子动来动去,像是要冲进来吃人,可把她吓的不轻,当即喉咙里发出‘噢’的一声就晕了过去。 春晓无奈的看了眼鹰隼,鹰隼无辜的小眼睛似僵了僵,随即又开始转来转去。 说也奇怪,明明院子里有人守着,怎么鹰隼这么大的飞禽飞进来没惊动任何人呢?春晓把脑袋探出窗子左右看了看,房檐下灯笼被风吹的微微摆动,昏黄的光晕里守门的人萎靠在门边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春晓缩回脑袋,灵光一闪,再看晕在地上的思岚,‘别是那个也是吓晕的吧?’不由瞠目:“你可真厉害。” 这句鹰隼似听懂了,虽然没什么表情可辨别,却能看出他很活跃,爪子不住的在地上弹动。 春晓看的啧啧称奇,倒忘了自身处境,还笑了笑。 她不知道的是,鹰隼在接受训练的时候,训练者口头上常夸它这句,又给吃的,是以鹰隼活跃起来,张开铁钩般的鹰喙等着奖励可口食物,只等了一会儿就见春晓笑不见旁的,便有些急了,喙鼓弄的愈发急切。 春晓在这方面算是无师自通,竟看懂了,猜出他是要奖励,同时也回过神来,想起每次鹰隼出现都要带信来,顿时扒着窗子往下头看,果然在鹰隼的爪子上看到了绿竹管,可是伸手摸不到,又不知道要鹰隼单爪独立成不成,但显然鹰隼是不懂她的想法的,没法子,门又是在外上锁的,她只得挤着小窗子爬了出去。 还好她身子纤瘦又柔韧,脚落地先大口呼吸。 “你主子现在在哪?”春晓试着伸手摸了摸鹰隼的翅膀,鹰隼没有躲开,她便弯下腰解开爪子上的竹管,然后迫不及待的走到灯笼下抽出来。 龚炎则在信里写到了归期,细算下来,当是四天后的傍晚能到沥镇。 春晓心里瞬时笼罩着失望,近乎绝望,就算这个时候给龚炎则写信求救,恐怕也来不及了。卢正宁虽是回主宅处理事情,但事情总有处理好的时候,哪怕是路过都有可能进来折辱她这个被觊觎很久的女人,不过一时一刻的功夫,哪里等得来援救? 这几日她也想了诸多办法,最好的还是进入密室,从密道逃生,逃出去后寻青松堂避难。 春晓才在心里下了决定,转天卢正宁就来了,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的踹门进了屋子。 思岚吓的转身就躲到了屏风后,屏风这头放着圆桌,春晓就坐在桌边,见状也站起身来,卢正宁抬手指着自己,斜斜的扯着一侧嘴角,囫囵不清的道:“你算个什么东西,龚三儿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栽赃陷害老子,老子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 春晓警惕的盯着他,一只手背过去暗暗扳动扳机。 “不说话?你和龚三儿那土匪在一处也这德性?给老子说话,说话!”卢正宁漫天漫地的大吼着,忽地身子向前就要扑过来。 春晓想都没想,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射出去,就听嘭的一声箭射入对面门框上,而卢正宁却似庞然大物轰然倒塌,拉扯着一只圈椅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思岚急促的惊叫一声,很快捂住嘴。 春晓也愣了一下,再看地上的卢正宁两只胳膊使劲的撑着想要爬起来,蛆虫般拱了几下,没能成事,便歪着头,瞪圆了眼睛喊:“扶老子起来,老子怎么掉井里了?……都死哪去了,扶老子……起来!” “他吃的这样醉……”思岚一点点从屏风后挪出来,见卢正宁果真爬不起来,忽地目光一缩,转身跑到里间抄了剪刀出来,照着卢正宁的胸口就要刺。 把春晓唬了一跳,连忙伸手拦住,“你干什么?” “杀了他,一了百了!”思岚双目赤红,这几日心心念念就要与卢正宁同归于尽。 春晓可不想给卢正宁陪葬,把他杀了,外头的那群护院能放她们走?方才她射出那一箭也是为了自保,此刻却不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她死死握住思岚的手,道:“若是能逃走呢,你还杀他么?” 思岚顿住,看着春晓,不可置信的抖着嘴唇:“真能逃出去?” 春晓想了想,低声与思岚嘱咐两句,思岚立时丢了剪刀寻来个大花瓶,还不等春晓吩咐,饿狼似的扑过去,在卢正宁醉的分不清几重影的眼底出现一个圆润的平底,迅疾的放大,就听思岚一声怪叫,‘啪嚓!’卢正宁眼前不仅仅发花,一股子热流从眉骨上唰地淌下来,他觉得四周一片黑红,慢慢全是黑暗。 “好了,别打了。”春晓忙组织还要寻东西砸人的思岚,指挥道:“你去外头瞧瞧,那些护院去哪了?怎么这么大动静没人过来。” 思岚现下如猛鬼上身,什么都不怕,迈开腿就朝外跑去。 春晓想喊她小心些,人已经转过门槛没了影子,便也不再观望,低下腰先试探卢正宁是否还有气息,感觉气息还很足,便不再理会,伸手在卢正宁腰上摸索起来,只差不多摸遍了也摸到钥匙,她头上冒了汗,正急的不行,余光里瞥见他扯开的领子里有根红线贴着脖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1章 密室逃生 第241章 密室逃生 春晓忙一把扯开领子,但见红线那头坠着一把青铜小钥匙,当下笑了,握在手里扯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卢正宁在这时挣扎了一下,但细看其实并没有醒。 春晓把小钥匙掖在腰带里,回身揣好龚炎文给的小匣子,又把卢正宁送来的几样看着花团锦簇实则并不名贵的钗环包在手帕里放好,这才出了屋子,就见思岚边回头边快步朝自己的方向来,忙迎了上去,思岚也紧着小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都在门旁的耳房里打牌,别看他们不理会院子里的声音,可有人从门口过肯定不行。” “这样啊……”春晓才想起来,这院子里常死人,即便发出再悚人的叫声都不稀奇,这些护院又玩的正在兴头上,更不会丢了牌去查看。 “反正出不去,不如把卢正宁杀了!”思岚说完就要去宰人,春晓一把拽住,深深看着思岚,心想,这一回若还是看错了思岚,那便别怪她手狠了,道:“带我去密室,密室里有通往外头的机关密道。” 先时听说要去密室,思岚的脸一下全白了,转念又听说有密道能出去,她狠狠吸了几口气,拉着春晓就跑。 二进的宅子本就不大,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前头倒座,思岚紧张的瞅了眼春晓,又看了看一扇没上锁门,春晓便知道是这里了,但为何没上锁?春晓对思岚还是有戒心的,不由迟疑了一下,低声问:“是这里?别是你记错了吧?” 思岚睁大眼睛,“决不可能记错,如今里头还有女人被锁着。” 见思岚表情不似作假,春晓心一横,“你先进去。” 思岚“嗯”了声,一马当先,春晓在后头身形顿了顿,也跟了进去,就见思岚径直走到桌子跟前,把桌子用力向前推走,露出下面的地板,春晓忙上前搭把手,两人合力把当间的一块地板掀开,下面是个空洞,里头有昏暗的灯光。 紧跟着思岚走了下去,春晓这才发现是有楼梯的,到了下面,双脚才落地便就一滑,差点摔倒,还是思岚扶住她,道:“这里有积水,地面免不了湿滑难走,姑娘小心些。” 春晓点点头,与思岚互相扶着绕过一道墙,有点类似影壁的用处,只一绕过来,春晓就傻眼了,眼前各种刑拘让人触目惊心,铁钩子、锁链、高杠子、麻绳,还有许多不知用途也叫不上名字的,墙角一张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女人,正如思岚早前说过的,裸着身子,长发遮面,纤细的胳膊腿儿似要被绳子勒断了。 思岚急忙过去,大抵是上一回想与她说话的女人最后惨死,终是在她心里留了影子。 春晓则看向别处,‘密室东北角壁牛角灯’当时铁郎中是这样说的,只这话也被卢正宁听了去,不知机关是否有变动。 “姑娘,她还活着。”思岚惊道。 春晓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那女人在思岚怀里极瘦小,身量也不大,更似个孩子。她被这一想法吓一跳,忙走过去把女人的头发拨开,随即愣住。 “怎么了?”思岚一抬头就见春晓震惊的瞪大眼睛,也跟着紧张不已。 “我认识,她叫春儿。”春晓恢复平静,眼底却流露出掩不住的悲愤,转过头与思岚说:“如果我没记错,她才将将八岁。” 思岚一听也愣住了,随即怒红了眼珠子,咬牙骂道:“天杀的!我要杀了那恶鬼!” “要杀谁?” “卢……啊!”思岚回头就见卢正宁被两个护院扶着,不知进来多久了,头上缠着纱布,阴森森的眼睛毒蛇般盯着她们看。 思岚下意识的藏到春晓身后,嘴里念叨着:“射死他,射死他!……” 卢正宁阴冷的视线缠在春晓身上半晌,忽地道:“帽儿山那两个蠢货是被你杀死的吧?”随后摆手,叫扶着他的两名护院站到一边,他微微晃了晃身子,站好后,轻蔑道:“你可真让爷大开眼界啊!爷就说龚三儿怎么如此宝贝你,原是他教出来的徒弟,两个一样心狠手辣,方才差点就着了你的道,只爷也不是好惹的,敢趁爷吃醉了酒下毒手,还能放过你?” “不放过?你快的过我手里的箭么?放我们走,不然我可要动手了!”春晓一只胳膊拖着春儿往后退,一只手臂举着,余光里焦急的巡索着牛角灯或是旁的机关扳手。 “女人喊打喊杀,难免不雅,不如放下弓箭,咱们说说话。”卢正宁不怀好意的说道,却着实惊骇于春晓会射连弩,当时他醉酒迷蒙,要不是恰巧没站稳摔倒,只怕真要中箭,如今清醒着,更该警惕才是。 春晓身子贴在墙上,胳膊一直举着,“你别过来!我真的会动手的!” “猫把老鼠逼到角落,见老鼠上天入地无门,吱吱叫着在原地仓惶打转,那可真有意思,就像爷从不让女人自己脱衣裳,爷喜欢亲自动手撕开!看女人挣扎其乐无穷。”卢正宁微微眯起眼睛,一招手,吩咐旁边的护院:“把她围起来。”三个人堵住出口以合围之势力慢慢逼近,算计的就是春晓来不及射中三出方向,敢动手,总有个能扑上去把她制服。 春晓就见卢正宁与护院分别掏出短刃来,阴冷的逼迫过来。尤其是卢正宁,贪婪的目光不住的在春晓露出真容的脸上打转,那样子,恨不得立时得到她为所欲为。 春晓冷冷皱着眉头,“说的不错,但我更愿意做猫!”说完啪的扣动扳机射出箭去,春晓射箭是极有准头的,卢正宁却也是武把式,上一回龚炎则寿宴,翻墙进后院不费吹灰之力,这一回却是躲的极快也没能躲开,噗的一声钉入肉里打穿骨头,就听有人嗷嗷的叫了起来,原是卢正宁情急之下拽了一名护院挡在身前,那护院膝盖中箭,此时痛苦大叫。 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打破一个方向,另外两个方向便守不住,却没想卢正宁这样卑鄙,竟用自己人做挡箭牌。 春晓惊诧,另一名护院见状也是一惊,但随即明白,不抓住春晓,他也不好过,便猛地扑了上来,春晓忙把连弩对准那个护院,那人身形魁梧却极为敏捷,左躲右闪,又有卢正宁也往前伸手,春晓一时分神,叫卢正宁把春儿夺了去。 思岚惊声尖叫,春晓也慌乱起来,毕竟以往对战都是远距离的,近距离她哪有抵抗两个成年男子的力气?顾忌卢正宁拿春儿做挡箭牌,便把连弩对准护院射了出去,说也惊奇,虽慌乱,她射箭的准头已然极好,这一回她并没有手下留情,一箭刺如那人心口,当场毙命。 卢正宁惊了一下,大约是知道和看到并不是一回事,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春晓喊思岚,“扳动桌上的灯台。” 思岚手脚并用的奔到桌子那儿,卢正宁回神,见状大叫:“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改了机关扳手的位置!”话音方落,思岚已经扭动灯台,就听吱嘎嘎一阵锁链在齿轮上滚动的声响传来,就见思岚背后的那面墙慢慢移开。 思岚震惊的捂住嘴,随即大喜:“墙,墙动了!”说罢不等春晓,自己先跑了进去。 春晓心里到底对思岚不信任,所以见思岚跑了也并不十分惊讶,朝着卢正宁冷冷的看过去,平静道:“这间屋子该是从不打扫的,所有的东西都泛着血腥味,包括那张桌子,桌面有一大摊渗透在木头里的血渍,而那个灯台虽然看上去陈旧,却只有青铜的味道,上面哪怕连个血腥子都没溅上,不奇怪么?” 卢正宁再次震惊,深深嫉妒起龚炎则凭什么总是拥有最好的,生意做的最好,出身也好,甚至玩的女人也如此独特,凭什么!他眼里渐渐流露出凶煞之气,手掌捏着春儿的手腕不住用力,骨裂般的剧痛让这个孱弱的女孩儿痛醒过来。 她翕动着枯干的嘴唇,身子一动不动任人宰割,只目光缓慢的转了转,当看到痛苦来源是卢正宁时,眼中露出习以为常的神色,眼底是一片绝望麻木的死灰,忽地她看到了对面的春晓,一下放大了瞳孔。 “邹姑娘……”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春晓没察觉到春儿醒了,只警惕的盯着卢正宁,见卢正宁眼神不对,慢慢扣动扳机,对准的是卢正宁的眉心。 卢正宁轻蔑的冷笑,把春儿瘦弱的身子竖着举到身前,道:“你射啊,你忘了这个小姑娘是谁了,这么善良的孩子你忍心射死么?” 春晓死死咬着牙,冷笑道:“我师傅说过,我不适合做英雄!所以,既然你想和她一起死,我成全你!”说着扣动扳机,骇的卢正宁猛地退步,脑袋和半个身子缩在春儿后面,春晓盯了眼卢正宁的仅仅露在外头的一节小腿,把手臂一转,一箭射出,烛火扑灭,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忽来的黑暗叫卢正宁大惊,就听脚步声往旁边跑了,他大喊:“别想逃!”紧跟着一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边往密道口摸去,火折子唰的点亮,他却僵住了。 就见黑洞洞的密道里站着气喘吁吁的思岚,却是去而复返,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卢正宁,手里举着一把剪刀。 而叫卢正宁真正不敢动的是后背,他的背心抵着一把尖锐的硬物,就听春晓冰冷的声音响起:“把孩子给思岚,快点!” 卢正宁余光里扫了扫,一个护院的尸体倒在一边,另一个抱着膝盖已经疼的晕过去,气道:“声东击西,龚三儿真是倾囊相授啊!” “少废话,把孩子给我!”思岚怪叫着,手里的剪刀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眼见情势有利,她苍白的脸上隐隐泛起红潮,异样的兴奋。 春晓也道:“你敢耍花招,我就是拼死也不会放过你,大不了做一回英雄,为那些枉死的女人报仇也值了!” 卢正宁恨的牙痒痒,却真不敢轻举妄动,他是见过杀人杀红了眼的,眼见思岚跟个疯婆子似的,还真怕自己折在这两个疯女人手里,恨道:“你以龚三儿发誓,若我把人交出去,你不能杀我,倘若背约,龚三儿不得好死!” 春晓一怔,看了眼方才春儿还在试图动一动,此时却明显僵直的小腿。极淡的道:“我发誓,若我杀你,三爷不得好死!” 卢正宁哈哈一笑,“好,真该叫龚三儿听听,他护着的女人拿他不过当草芥。”笑了一阵,果真把春儿丢给了思岚,思岚一把抱住春儿,就听春晓道:“先走!” 思岚有些迟疑,更是‘留恋’卢正宁,只那通红的眼睛昭示着想卢正宁死。 待思岚脚步声远了,春晓慢慢放开卢正宁,倒退着到密道口,手臂仍旧举着,眼睛里冷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你说的那些都不是三爷教的。” “什么?”卢正宁不解的看着她,春晓忽地一笑,那笑如冰雪融化,如百花逢春,就听她说:“三爷只交给我,现世就该现报。” 扳机扣动,随着密室的墙缓慢闭合,一支利箭射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2章 不正经的信(今日8000+,明儿见!) 第242章 不正经的信(今日8000+,明儿见!) 春晓追上思岚,出了密室,原是密室的另一头在隔壁宅子的东厢房里,地道竟然挖开这么长一块,两个宅子之间隔着一条单车直走的巷子,思岚也道:“奴婢先前就摸到密道墙上有东西,许是旁的宅子密室也通这里。” “也许整个沥镇的地下尽是阡陌纵横的地道,当年兵乱造成的恐慌,使许多人都曾兴建机关密道。”两人带个七岁的春儿,立在这处明显荒废的院子里,互相看了看,春晓道:“还是要赶快走,卢正宁虽然被我射伤了,但院子里还有护院在,只一嗓子就能追过来。” “姑娘,您……去哪?”思岚迟疑的问道。 “去青松堂。”春晓早就想好的逃出来就去明松堂,如今三爷还在回来的路上,太师府又回不去,舅舅那里不能去,还真是天大地大只有青松堂能去。 “明松堂?”思岚诧异与春晓除了太师府还有别的去处,也不敢多问,只想着自己怎么办。其实她是极想回家的,有娘在她才有主心骨,可只怕不回去还好些,若是回去了娘也要受拖累,此时老太太定是怒火未消。 思岚踌躇了一阵,瞥见怀里抱着的女孩儿,问春晓:“那她怎么办?” 春晓也犯了难,救是救出来了,却不方便带在身边,虽然自己猜测那个铁郎中是龚炎文,可万一不是呢,若是另遇歹人,春儿也要跟着遇险,岂不是才出狼窝又带人进了虎穴? “邹姑娘……”正在思量,仍旧裸着身子的春儿抖着唇瓣颤巍巍的叫了声,春晓忙看过去,再见这个小姑娘,竟有些记不起当初的样子,凌乱的头发簇着一张惨白的小脸,巴掌大的一小条,瘦的似只有尖尖的下巴。 春儿一直以为春晓姓邹,当初丽星阁的老丨鸨是那样告诉她的,她望着春晓,方才在密室里,差点就以为自己会再一次被人抛下不管,不想竟是出了那地狱,她心里有多恨卢正宁就有多感激邹姑娘,挣扎着想从思岚怀里下去,给邹姑娘磕头,却是连动一动手指都耗尽气力,她不记得有几日没吃东西了,自上一回卢正宁离开,再也没人来密室理过她。 思岚看了看怀里的春儿,又看了看春晓,不禁脱口而出,“奴婢要跟着姑娘走,带着这孩子!”说罢眼泪滚珠子似的淌下来,哽咽道:“都是可怜人,若没有姑娘,她会死,奴婢也会死。” 也不知思岚说的是之前没有春晓她们会死,还是说之后没了春晓就会死,终归哭的叫人心酸。 春晓蹙着眉头道:“不是我不想带你们,实在是……” “奴婢懂的,奴婢不会拖累姑娘,以后再不敢偷奸耍滑,什么都听姑娘的,就是姑娘叫奴婢去死,奴婢也愿意。”思岚是想通了,与其回去连累娘,不如跟着春晓,患难见真情,她看出春晓才是最仗义的人,跟着她自己绝不会吃亏,即便吃亏也是福气。 春晓还待推却,春儿却道:“我……我不累连……姑娘,丢下我……姑娘走吧。” 思岚闻言大哭,抱着春儿不撒手。 春晓一见不好,怕哭声引来街上行人或是邻居的注意,而且此地不宜久留,无法,连忙道:“跟着来吧。”说完领先一步去了。 青松堂很好找,老街坊都知道,只三人的妆扮十分醒目,引的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纷纷侧目,到了明松堂,方一进去就有小伙计迎上来,盯着三人也有点愣神。 但见三人都是女子,一个只穿中衣,一只穿外裳,剩下那个虽穿的齐全却也有破损,且三人都蓬乱的头发,满脸、满神的污垢。 小伙计惊道:“您三位是遇上强匪了吧?” 春晓并不应,只问:“铁郎中在么?” 一旁有病人见思岚怀里抱着一个,以为是看急病的,抢着回道:“铁郎中病逝了,你让张郎中给瞧瞧,也是看的极好的。” 春晓一听却是不信,“怎么可能,我几天前才见过他!” “才过头七,没几天的事。”那人叹气道,显然是惋惜铁郎中的过世。 思岚无措的看向春晓,春儿也不安的动了动脑袋。 正当三人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时,药柜拐角的小门开了,一个抓药的小学徒站起身,仔细的打量一阵,因问:“敢问客人姓什么?” 思岚道:“姓俞。” 春儿哑着嗓子道:“姓邹。” 春晓则是愣了下,道:“我叫春晓。” 三人说完互相看了看,眼见春儿疑惑,却是没空闲解释,都把目光挪到那小哥儿身上。 小学徒挠了挠头,看向春晓:“这有一封信,是留给春晓姑娘的。” 春晓忙上前接了,当即抽出信来看,果然是龚炎文的字,写道:铁郎中是我,我是铁郎中,猜到我是谁了么?上回你让我查沙漠向东有南国,我已查到。南国是前朝皇帝退守之地,前朝时叫南通湾,因前朝皇帝在此病逝,如今改叫浅水郡,潜水不养龙,浅水郡就在江南。想去么?我在送信人手里放了路引与银两,要去就去,不去也先找地方藏好,先不要回太师府。 这是龚炎文在不知龚炎则回来前留给春晓的信。 春晓看完斟酌了一番,决定有备无患,与小学徒道:“信里说还有东西给我,不知还在不在?” 小学徒立时笑的眉开眼笑,道:“在的在的。”把一包三十两的银子并三千两银票捧出来,春晓正奇怪学徒越发笑的灿烂,就听那学徒道:“留信人说了,您会打赏小的,小的接了赏才能把东西给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3章 误会 第243章 误会 春晓在成衣店里给自己和思岚、春儿都换了身干净的棉布衣裳,正是满大街都穿的灰蓝颜色,出来后在巷子里掂了掂荷包,一共三十两的银子,拿出十两打赏小学徒,又八两买了几身衣裳,如今把剩余的钱分成三份,思岚、春儿和自己各持一份,银票则放在自己身上。 思岚收好荷包,瞅了瞅春晓的脸:“姑娘,你这脸……” “先这样,洗干净太着眼了些,咱们先找地方落脚,再请郎中给春儿瞧瞧身上的伤。”春晓说完四下里张望,沥镇对于她来说只是匆匆几回掠过眼底的景致,虽后来长途跋涉的走过江南到北方那么远的路,却也是走马观花,如今只身在外还真是看哪都茫然。 思岚和春儿都眼巴巴的看着她,显然是把她当作主心骨,可一看春晓也是没着没落的神态,两人都有点傻眼。 一条冗长的小巷子,一眼望过去昏黄的天色,房檐下站着三个姑娘半晌一动不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单说太师府里,佳玉前几日因闹肚子一直在家养病,老太太想的紧,特意打发小丫头去看看,带着许多佳玉爱吃的点心并一些进补的药材,不想小丫头怎么去的怎么回来的,原是佳玉不在家,前儿就被亲爹接走了。 老太太愣住,“不是说佳玉的爹娶了小老婆,看佳玉碍眼才任萃织(杨妈妈)带走的么?如今萃织将孩子养大了,当亲闺女一样做依靠,怎么还让佳玉跟着去了?” 那小丫头倒是问了与杨妈妈住前后院的邻居,将打听到的说与老太太听,“听说是佳玉小的时候定了一门亲,人家找上了佳玉的爹,佳玉爹没法子又来找佳玉,杨妈妈说把聘金赔给人家就算了,他爹却说信物是块银锁,几次搬家,也没留意,如今找不见了,那家人说没有银锁不同意退亲,再不然就要告官,无法,佳玉只得回去了。” “什么?”老太太当即火了,说道:“告官就告官,我们太师府还怕他不成?你们杨妈妈也是,这样大的事怎么不回来与我商量,即便没法子分身回来,也要派个人来说一声才好,真是越老越糊涂!” “杨妈妈让人来过,只护卫没让进门。”小丫头觑着老太太的脸色缓慢道。 “嗯?怎么回事?”这件事显然更让老太太上心,立时撇开佳玉紧着问道。 小丫头道:“护卫说是三爷的命令,不知原因,只是奉命行事。” 老太太怔了怔,眯起眼睛,摆手叫小丫头下去,独个坐在靠椅上沉默,少时,她喊素雪进来吩咐了几句,素雪倏地肃起脸出去办。 这一去就是半日的功夫,回来禀告道:“自三爷回来后,各处护卫都调了岗,如今都是脸生的,不但是护卫,旁处也有变动,但大都是……您的陪房。”见老太太一脸平静,似早已料到,素雪暗暗叹气,也看出三爷是针对老太太做的。 老太太动了动眼皮,道:“当晚抬软轿的二人如何了?”指抬春晓从西门到红绫住处的两人。 素雪心思聪颖,特意去问过,忙回道:“两个都死了,一个担水时意外掉进了井里,一个得了急症,都是两天前没的。” “马管事的腿怎么样了?”马管事是接春晓从郭志杰那里回来的管事。 “郎中说折了,给开了药养着。”素雪但想起这些人的下场,就一阵发寒。 老太太点点头,心里也明镜似的,三儿是有气没处撒,不能动祖母,又不能随意寻个由头打杀这些人,叫她这个做祖母的没脸面,却是暗地里一个都没放过,全得到了轻重不一的惩罚。 那么佳玉这件事,怕不是巧合了。 老太太伸手撑住额头,良久叹气,道:“看着点门上,等三儿回来了叫他来我这里一趟。” “是。”素雪应下,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不甚特殊的事,不知要不要说。”见老太太示意她说,才道:“下院灶上的钱婆子前两日请辞了,因早就到了活契的日子,请辞也没由头拦着,倒是三爷聘高价要留她,钱婆子没答应。” “也是个人精。”老太太哼道:“护着她的那个主子眼看是回不来了,她能不走?” 素雪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您怎么说春晓姑娘不会回来了?奴婢看三爷的意思,还是要姑娘回来的。” “不会回来的,当年三儿的娘就没脸回来。”老太太诡秘的勾了勾嘴角,见素雪一脸忌讳莫深的样子,说道:“她是个聪明的,又自以为清高,哪能甘心就做个妾侍呢,她心里想的,你们三爷没看出来,我看的准准的,不然你们三爷宠这个疼那个的,我也只是看着,怎么到她身上就容不下了?那是因着旁人顶头要挣姨奶奶的位置,而她,是想住进正房去。” 素雪听的心惊肉跳,什么三爷的娘没脸回来,打自己十二年前进府侍候老太太至今,可没谁敢提三爷的娘不是死了而是没脸回来!老太太这时候提起来做什么?又听说春晓图谋正室,素雪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老太太慢悠悠的问:“和你定亲的男方多大了?” 素雪硬着头皮回道:“十六。” 老太太‘哦’了声,“岁数不相当,你家里也太急了些,不若我这个老婆子给你留意留意?你们三爷手下也好,旁的七丨八品的官家也好,总归是在我身边服侍一回,要嫁也该嫁的体面些。”见素雪一脸惊恐,老太太目光闪烁,越发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我身边几个就你模样最出挑,当初你一来,就是雪团一般的干净,素雪这名字是我亲自给你取的,如今正如所愿,通身的气派不比春晓差到哪去,我是有意让你去侍候三儿。” 素雪闻听扑通跪在地上,身子抖若筛糠,发白的唇瓣翕动着喊:“老太太……” 若说早前没有春晓那阵儿,素雪见鸢露苑里尽是庸脂俗粉,还真存了攀高枝的心思,只后来出了个春晓,把整个太师府的姑娘都比了下去,她便心凉一半,后头老太太莫名其妙的把月盈赏给春晓做丫头,那时她心里就犯了合计,但听月盈偷偷与自己说,老太太如何如何一口一个承诺叫她两头做人,素雪就觉不对,结果真出事了,月盈既没得了春晓的好,也叫老太太厌弃了,竟是草草打发嫁了个行商,如今人都不知弄哪去了。 既知这许多,她如何还敢答应下来?只想想在三爷跟前做两面三刀的勾当,不用老太太厌弃,三爷便能叫自己死的无声无息。正如落井的婆子、坠马的管事,还有许多但凡叫三爷不顺气的,全都倒了大霉了。 素雪越想越怕,把头磕的如同捣蒜,最后眼前一阵阵发黑才听老太太如蒙大赦的道:“你也不必急着谢恩,我先与你们三爷说一说,只怕他的心思还在春晓身上缓不过神来,只你那亲事,先撇开手吧,过几日再看。” 三爷如今正满心春晓,该是不会同意的,素雪脑子里转了这么个念头,强忍着不敢晕过去,谢过老太太,慢慢退了出去。 素雪出了屋门,脸色极差的立了会儿,百般思量竟没有应对之策,看来只能祈祷春晓‘不知廉耻’的回来了。 老太太见门关上,脸也落了下来,这几个丫头都是在她跟前长大的,谁什么秉性没有她不清楚的,素雪过聪则狡,桂清过刚则呆,桂澄过贪则误,只月盈不是最聪明却也心思灵活,性子虽刚强却不呆板,唯有一点贪心也是对自己的孺慕之情,如此月盈放在春晓身边才最放心,没曾想正因着月盈最懂知恩,才会想着要报春晓的救命之恩,不惜违背自己的命令,那晚竟偷偷溜出去要给春晓报信。 更让人气恼的是,问月盈如何欠下春晓的恩情,月盈是死也不张嘴,最后逼急了抠出这么两句:“当晚发生的什么三爷也知道,老太太想问还是问三爷吧,奴婢以您的寿禄起了毒誓,万不可破,就是死也不会说的。”这才一气之下把人许给行商做妻,远远打发走了,眼不见为净。 老太太想到这叹口气,倒不如留下来,总比素雪好掌控。 …… 傍晚,许多人家院子里飘出炊烟,巷子口的张屠户收拾好摊子就要落门,突然一只纤白的手扒住门板,那手着实好看,细细软软的,留着精致的指甲,粉润的,还闪着水光。张屠户一时看花了眼,就听清脆的声音问:“还余大骨头么?” 张屠户回过神来,把脑袋从门缝里歪了歪,果然是个女郎,十五六年纪,梳着留海,十分俏丽。 “没有了?”女郎见张屠户摇头,有些恼色,因问:“这附近还有屠户么?” 张屠户摇摇头,“离的最近的也要隔两条街,我这是街坊生意,老字号了,小姑娘是新搬来的吧?” “嗯,算是吧。”小姑娘似挺急,扭头就要走。 张屠户忙叫住她,回身兜了几块牛骨,“昨儿赶上宰牛,这是我那亲家拿过来的,姑娘看这个成不?” 小姑娘当即笑了,忙道:“多谢多谢,这个要多少钱?” 张屠户想了想,收了高于猪骨头三番的价钱,实在是牛骨头不易得,宰杀都得官府说的算。 小姑娘倒不嫌贵,付钱拎着牛骨头去了。张屠户钻出门缝望过去,就见小姑娘没走多远,进了一处宅子的后门。张屠户张了张嘴,那不是空了好些年的曹家么?他们家还有人活着啊? 思岚把门关好,上了锁,才快步朝里头灶台去,到近前就见穿着灰蓝衣裳的春晓弓着身子朝灶坑吹气,很快咳嗽声传来,思岚忙道:“姑娘,奴婢来就好了,您快进去歇着。”说着麻利的取了方才洗干净的陶盆出来,把牛骨泡上准备清洗。 春晓仰起头,花容月貌的脸上几条黑灰,思岚笑道:“姑娘不擅长这个,奴婢在家却是做惯了的,今晚咱们吃蒜苗,还有骨头汤,给小丫头补补身子。” 春儿自打来了这所住处就放松了神经,昏睡过去,足足一天一宿,春晓这才嘱咐思岚出去的时候买猪骨头回来。 “我给你打下手。”说罢,果真有模有样的和思岚一起忙活。 等饭菜做好,思岚端着托盘,春晓开门打帘子,两人进屋,正巧春儿也醒了,脸儿却是白的,额头上贴着头发全被汗水沾湿,显见是做了噩梦,春晓与思岚相互看了眼,只能叹气,这个噩梦只怕要跟随一辈子。 思岚出去打了盆温水来给春儿擦脸,随后春儿又换了身干爽的衣裳,这才坐下来吃饭。三人都是极有规矩的,席间并不说话,杯盘碟碗少有声响,用好饭,思岚才道:“还是姑娘主意好,在密道里摸机关把手,竟差不多连着半个沥镇,这所宅子不大不小,左右又都是正经过日子人家,正好咱们住。” “你出去打听着了?”春晓抬头。 思岚往手上擦了防裂膏,又掏出小靶镜照了照脸,见有一块上灶时蹭的灰,忙抽了帕子抹掉,一边嘴上应道:“这宅子原来住的人家姓曹,家主是位七品京官,据说是犯了圣人的忌讳,落了个一家被斩首的下场,一共六口外加两个老仆都没了,因是犯事的,老家又不见人来认领,还是官府把尸首拉到城外埋了。” “那这房子……”春儿听到有人全家都被屠了,比自己还惨,也跟着唏嘘。 “圣人并没有说抄斩,房子又属于私宅,便荒废在这了,只曹家老家来个人便能处置的,可惜老家一直没人来。”思岚讲完忽地想起正烧了一壶水准备泡茶的,有一会儿了,忙往外去,“姑娘以前最爱喝思华泡的茶,奴婢手艺不经,您多担待。” “赶快走,早怎么不见你嘴儿甜的跟抹了蜜似的。”春晓笑着说了句,回头瞅春儿眯着丹凤眼若有所思,春晓知她对自己有许多疑问,想了想,挑着能讲的,讲的通的与春儿说了一回。 春儿却道:“姑娘讲的许多我是知道的,听旁人提起一些,大多是卢正宁施暴的时候说出来的,我只是不知道姑娘不幸邹。” 春晓点点头,转过来问春儿,“你不是该在江南么,怎么来了京城,又到了那人手里。” 春儿默然的静了一阵,才慢慢的说起这样一段过往。 原是春儿自三爷带着春晓走后,她查到弟弟被卖去京城,后悔不迭,想着追上三爷的马车一道上路,三爷却是哄着春晓游山玩水,并不急着赶路,她之前拒绝过三爷,起初没好意思上前说话,后来是真着急寻弟弟,便离了龚炎则的车队,自己去了。结果就出了事,被人贩子掳去。然却是天意,在被关的地牢里见到了春晓来救一个孩子,当时她就在隔壁的屋子,使劲挥舞手臂,可惜因她身子发热,嗓子喊出来的话全被周围嗡嗡嗡的孩子声音盖住。 春晓和三爷走后,她失望的抓着铁栅栏,心里的滋味真是无言以表。 后来她莫名其妙的被放了,说是有个大人物用钱买下这批货物的自由,这本是好事,可到了外头身无分文又差点饿死,被个路过的女人救下,洗干净了她的脸后强行带到京城,那女人便是翠雪居的老板娘,再就一直在翠雪居里学唱戏与弹琵琶。 要说在春儿心里仰慕又忍不住想要全心倚靠的便是三爷,三爷救走春晓,路上对春晓既霸气又宠溺,这样的情景深深扎根在她内心深处,那时三爷问她要不要与他一同去京城的这句话,也一直徘徊在她梦里,梦里总是一口答应,梦醒却是无尽的失落。只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还会遇到三爷,就在琼脂楼,三爷还单独找她说话,语气虽有威慑的意味,但也承诺赎她出来。 春儿马上就信了,她高高兴兴满怀希望与激动的等着三爷如同救春晓那样,英雄般从天而降的把她带出翠雪居,可等啊等啊…… 春晓见她抖着嘴唇,双眼通红,两行泪慢慢滚落香腮,心也跟着一颤,就听她说:“我等了许多日,与我一起学戏的红缨叫人买走了,我心慌的不行,可还是信三爷会来践诺,又等了一些日子,有一天,终于来人赎我了,丹姨来问我,我以为是三爷,一口就应了,可随后我问清了是谁,忙要改口,却已经晚了,就这样,我被强行带去卢正宁的宅子,再后来,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了。” 春晓不知此事还与龚炎则相关,但见春儿说起时,有仰慕、有信任还有一点少女的懵懂爱意,可到最后,都成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她不知该怎样安慰,却知道从自己嘴里绝不愿意说出三爷半点不好,便只拍着春儿的肩头,轻声安慰:“都过去了,从今往后都是好日子,别再想了。” 思岚立在门口听到最后,才静静推开门,心里却有另一番感悟,这世上阴差阳错的事太多,信谁不如信自己,若是春儿没有一直等着三爷去赎她,早早随了旁的大户去了,哪里会在卢正宁手上遭那样的罪。 转天上午,春晓让春儿给自己易容,春儿手巧,三两下便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春儿却说只动了眼角,让原来的眼睛成了三角眼,如此是寻常样子,出门买菜逛街都不会引人注意。春晓照了照镜子,觉得极好,便想出去走走。 思岚道:“别走远,总觉得姑娘不在,心里不踏实,早去早回。”她不好陪着一道去,春儿下床需要人扶,哪里离的了人。 春晓应了,带着碎银子出了门。 她是难得上街的,瞅哪都新鲜,一路走一路看,却是记着思岚的话不打算走远,但心里总归惦记三爷,想去茶楼打听一下太师府这几日可有故事,太师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即便是管事的媳妇偷汉子也要被人嚼在嘴里当下饭菜的。 说来也巧,有琼楼的凝露姑娘正巧昨儿被请去李员外家陪席,这时坐着软轿从茶楼前门路过,春晓回头瞅了眼,就听茶楼了一阵嗡嗡议论,说的却都是一件事,她不可置信的怔住,忙拉住一个大婶问:“龚三爷回来了?” 那大婶道:“自然是回来了,不然哪能把个粉头捧的全城都知道。” 有人见她说的酸溜溜的,便笑着接话:“三爷在凝露姑娘房里呆足了三天三宿,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上马叫人扶着,一路回太师府差点坐不住马背,这种事儿,咱们是羡慕不来的,三爷有钱,凝露姑娘有貌,咱们小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这话说对。”旁边一众人纷纷赞同。 只春晓身子晃了晃,被大婶及时扶住,又给她倒了碗红糖姜茶,春晓慢慢坐下,盯着那茶半晌没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4章 误会+1 第244章 误会+1 今日商会许多人都围在太师府门前求见龚三爷,春晓跌跌撞撞的跑来,被这些人带来的小伙计挡住了路,“你哪个铺子的,懂不懂规矩?前头是商会的张老、刘老,被你冲撞了如何是好?后头排着去,一会儿三爷来了有老当家代言,用不着你。” 春晓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什么商会,可转念一想自己就是冲过去了也进不得太师府大门,既然这些人都在等三爷,她也候着,总能见到,倒比去太师府里寻人好。便乖巧的点点头,退到末尾。 她才站了没一会儿,一个小姑娘挨过来,瞅她一眼,“你哪个铺子的,怎么瞅着脸生。” “我……”春晓正想随便诌个出来,之前把她拦住的小伙计不知从哪钻过来,哼道:“好大的口气,沥镇这么多铺子,哪个都得叫你见过?” “诶,怎么哪都有你呢,我们女子说话,你个臭汉子过来做什么?要不要脸了!”那小姑娘却是个泼辣的。 “不要脸怎么着?”小伙计眼儿一横,痞了痞气道:“有脸也不给你。” “我用你给脸?呸!”小姑娘眼瞅脸就涨红了。 “好了,少说两句吧。”就见抬来一顶轿子,随着轿子走近的姑娘制止了小姑娘越发拔高的音量,皱眉道:“这么多人就听尖声尖气的叫嚷,成什么样子,别忘了你的身份,丢的可是咱们奶奶的脸面。” 那小姑娘当即蔫了,却是狠狠瞪了小伙计一眼,乖乖站到说话的姑娘身后。 小伙计快速看了眼那轿子,一转身也溜了。 春晓也转了个身,怕那姑娘还来问话,不着痕迹的往前蹭了蹭,把自己淹没在这群人里。就听这些人在议论,大抵是卢正宁压价,他们的生意不好做,要来求三爷主持公道。又有人问:“这两日怎么没见他出来招摇?” “听说病了,他那私宅里,就这两天的功夫去了好几拨郎中,不知得的什么急症。” “死了才好,他活着,我们都要关门大吉了。” 春晓垂了眼帘,心道:卢正宁真是招人恨,做生意不给人留后路,做人也是丧尽天良,活该挨自己那一箭,若不是发了重誓,那一箭就要了他的命。 人群聚集的越来越大,许多掌柜、伙计都奔了来,后来才弄明白,是商会会长任期已到,三爷是众望所归的人选,只有消息传出,荣顺王暗中支持卢正宁做为北地商会的权柄人物,商会会长是为生意人谋福利的,卢正宁小人肚量,众人岂能甘心奉他为领头羊,于是纷纷请三爷表态,只三爷外出多日,如今人虽回来了,却迟迟不曾答应,这才惹急了这些人,聚集而来。 这时就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喊了声:“三爷来了!” 众人立时都垫了脚去看,春晓也被拥着向前挤,这才发现这会儿再想挤到前头怕是难了,她也只能随着众人仰脖张望,但见龚炎则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的锦绣长袍,身披玄色大氅,头上紫金冠煜煜生光,他一手勒着缰绳,朝人群看了眼,眼眸深邃,面容俊冷,这么远远看着,竟似神袛一样,离春晓熟知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同一个,尊贵的愈发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有先前提到的张老、刘老上前与龚炎则说话,龚炎则下了马,神色和缓不少,可见两位老者是有体面的,不一时又有一个女人上前,穿着一身红,张扬如火,容貌也清艳,倒是与红斗篷相得益彰,春晓见她与龚炎则面对面站着,龚炎则背对着自己,那女人则对着她,似相谈甚欢,女人虽笑的矜持,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格外风丨***,春晓看着心里不舒服,一点点往前蹭,因见她是个苗条的姑娘,大伙便谦让着给她腾了个缝隙,勉强向前靠了靠。 当她挤到靠前位置时,有人拦住不让再往前去了,她停住脚,就见适才问她话的姑娘随着那顶软轿到了龚炎则跟前,待龚炎则与红衣女叙话告一段落,脆生生的道:“三爷走之前在我们奶奶那说的事,我们奶奶说了,只要三爷应了会长的职务,便依了三爷所说。” 龚炎则侧过身来,春晓见他嘴角带着笑,看向软轿,道:“这事容我再考虑几日,必然给奶奶,给众位一个合理的答复。”说着转过身来抱拳,“承蒙众位信任我龚三儿,过几日我会与刘老、张老细谈,今儿先这样,诸位都请回吧。” 人群嗡嗡响着没动,还是那软轿里的奶奶说了声:“妾一向是知道三爷为人的,即这么说,妾静候三爷佳音,先行告退。” 这位一走,就有人说:“葛大奶奶既然这么说了,咱们也走吧。” “张老、刘老也上轿子了,走走,回去等信儿。” 众人便要散了,春晓却是朝前去的,一时逆流阻隔耽搁了一阵,再抬头寻龚炎则,却见他没进府门,而是骑上马护送那软轿里的葛大奶奶去了。身边亦有人见春晓垫着脚还痴痴望着,以为她爱慕三爷,笑道:“别瞅了,葛大奶奶与三爷那是入幕的交情,沥镇没人不知道,葛大奶奶要不是扬言守寡,只怕这太师府里早就多一位美人,你们这些小姑娘可比不得。” 人群渐渐散成散沙,三三俩俩的聚在一处边说便朝远去,还有直接走人的,此刻已经拐过街角,春晓身边也渐渐疏散的只剩下几个。 “胡说什么,嘴里嚼蛆了,要不要咱们帮你漱漱口。”有几个守门护卫过来,把方才同春晓搭话的中年男人吓的一哆嗦,也不辩解,后退着跑了。 几人也不追,见跑远了才瞅了眼春晓,不耐烦道:“哪家铺子的,赶紧走,在这杵着瞎打听啥。” 春晓僵直着身子,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一阵阵发昏,什么入幕的交情,不过是男丨欢女爱罢了,龚炎则对自己极好,好的差点忘了他原是风流性子,没了她,还有葛大奶奶,凝露姑娘,许还有太多她不知道名字的,也可能个个都和自己想的一样,觉得与三爷在一起才是最真的,自己才是三爷心里最特别的。 事实呢?只怕都是笑话! 那几个人见她呆呆傻傻的不动,便互相看着嗤笑,“三爷倒是丰神俊朗,看把这些姑娘迷的。”又说:“别站这了,快走吧!”许是看她一个女孩儿惹不了什么事,说完便不再理会。 春晓是怎么回去的自己都不知道,头重脚轻,脑子里思绪纷乱的恼人,明明还记得龚炎则背着她上山求小叶钉的画面,却转瞬就成了方才他微笑护送葛大奶奶软轿离开的情景,她不住的翻出往日恩爱来否定那些见闻,可最终还是把自己气的的肺子都要炸裂,眼睛憋的通红,到了荒废的有些破败的曹宅门口,她看了眼那门上斑驳脱落的油漆,立时泪就滚了下来,推门进去时,已哭成泪人。 思岚自是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可越问春晓越哭的厉害,思岚看着心急如焚,道:“姑娘走了半日,奴婢急的不行,眼瞅天都黑透了您才回来,回来就好,有事您说出来,不论什么,可千万别哭了,哭的奴婢也忍不住要哭了。” 这样一说真红了眼眶,连坐在床上的珍儿一起,都是一副天塌下来的悲戚。 春晓见状抹了泪,眼睛却是肿了,只闭口不提龚炎则,闷声道:“我想去江南,明儿就走,你们俩……” 春儿就是从江南来京城寻弟弟的,如今没寻到人就要再回江南去,一时犹豫起来。 思岚亦是如此,她还从没离开她娘这样久,江南又远,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便也沉默下来。 三人愁云惨淡,屋里一灯如豆,映在补补贴贴的窗纸上,尽显凄凉。 …… 再说龚炎则,送了葛大奶奶回来,脸就冷成了冰,进了书房门,一把扯开大氅丢给福泉,坐到圈椅后揉着头,不一时福海进来回禀,“芦崖镇李家来信了。” 龚炎则依旧合着眼皮,疲倦的嗯了声。 “李茜娘听说春晓姑娘要给卢正宁做小,果然不顾她姐姐的反对,应下了这门亲事,该是心里还记恨姑娘,与丫头说:只等着做了卢正宁正房要让春晓姑娘在她手里生不如死。” 龚炎则冷沉的嘴角轻蔑的勾了勾,“那就赶紧成亲,爷准备一份大礼给他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5章 真的不行了(今日10000+) 第245章 真的不行了(今日10000+) “三爷,金堂六圣来了。”福泉朝外瞅了眼,待龚炎则与福海说完话,忙上前回禀,而后小声道:“胆子越发大了,竟然明着来找您,只怕是来讨债的。” 金圣门的规矩,以事换事,承诺的事做完,可能下一刻就要换回报酬。 龚炎则却不惧这个,淡淡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福泉、福海后退着出去,请金堂六圣的人进来,说是六圣,来的只一个人,那人穿深蓝劲装,头上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先看了眼龚炎则,拱手道:“蒙三爷信的过,交代我金堂六圣做事,只事情出了点岔子,特来请示三爷。” 龚炎则原来坐在椅子里,闻言站了起来,露出些许紧张,忙道:“卢正宁胆敢动爷的女人,你立时杀了,爷自有重酬。” “您不是说要留他这条命慢慢来么?”那人想起龚三爷委托他们进入卢正宁私宅,暗中监视并保护他的妾侍,后头说过,杀了卢正宁就是便宜他了,要留着慢慢来,怎么一时改口了?做交易最忌讳朝令夕改,是以他目光冷了冷,道:“您要求监视并保护,监视是捌号级别,保护是陆号级别,我们第一回接单都会优惠,给您算的只是捌号难度任务,自然,报酬也是按难度取回。如今您单方面添了一项杀人,我们就要重新核算级别,三爷确定要再添一项么?” 金堂六圣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丁是丁卯是卯,一分一毫不差,龚炎则早有耳闻,听他这么说并不觉诧异,只心头着恼,沉声道:“你先说出了什么岔子。” 任务中出变故,可能会影响任务结果,金堂六圣有必要随时与雇主请示汇报,道:“您这位妾侍在前日下午将卢正宁打伤,如今已离开卢正宁私宅,不知是否仍继续由我们监视保护。” “嗯?”龚炎则一怔,随即笑了,拨云见日般明朗,语气也不见了紧着,慢悠悠道:“说说具体经过。” 其实作为被委托人,他看到自己的‘货物’突然使出一手精准的箭术,真的有些意外,因为‘货物’着实瞅着太娇弱了些,容颜貌美,又是侍妾,该是供人取乐的,没想到射箭的时候眼眸里只看到箭的方向,太过平静,叫人胆寒。他甚至怀疑自己怕是也躲不过这样的箭。 后头他跟着两个女子去了密室,躲在暗处目睹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几次差点就要出手保护,结果都没给他机会,最后‘货物’进入密道后射出的那一箭,更是将他也拦在了密道外面,他略带赞叹的语气道:“卢正宁的宅子下尽是密道,您这位如夫人确实了得,不禁成功逃脱,还将卢正宁射伤,这一回就算卢正宁侥幸活下来,只怕也生不如死。” 龚炎则挑了挑眉,像是想到什么,“他伤哪了?” 那人终于在死板中显出一丝生气,眨着眼睛道:“总归是不能人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6章 刘氏夜闯外书房 第246章 刘氏夜闯外书房 “就卢正宁那身子,早就不行了,倒是痛这一下也好,让他知道知道爷的女人不是好惹的。”龚炎则毫不顾忌的笑出了声,慢慢坐回圈椅上,伸手请那人坐,那人却一丝不苟的摇摇头,问道:“如今我来请示三爷,如夫人如此本事,还用我金堂六圣保护么?” “嗯。”龚炎则渐渐敛住笑,低沉的应道。 那人点点头,拱手告辞。 福泉、福海眼见那人明明在灯笼下走着,忽然一个闪身就叫房檐的影子隐住,再细看便没了踪迹可循。不由互相看了眼,对这种功夫也是赞叹不已。两人就听三爷喊人,“福泉!” 福泉忙应声进去,到三爷近前接过一个封好口的竹管,听三爷吩咐道:“交给赵福,爷之前吩咐过的。” 福泉应声去了。 随即福海也被龚炎则叫进去,可进去后三爷却不说话,福海等了一阵,偷眼瞧着,三爷靠在圈椅里,一手端着笔,一手按着桌面,似迟疑的不知如何下笔,只目光飘忽,心思早不在这上头。 福海也是一肚子疑惑,三爷明知道春晓姑娘在哪,为什么不去接回来?就见三爷的笔端忽然动了,紧接着很快把一份信笺写好,卷好放进竹筒。 福海忙上前接过去用蜡封好,三爷把印章递给他,印章却是少见,黄玉雕蛟,四爪盘张,蛟身绕黄玉圆柱半周,蛟的眼睛怒目圆睁,威严十足。福海的手就是一抖,这种印章可不常用,一般都是与宫里通信才拿出来。他小心翼翼的在烧温软的蜡面上印了下去。 “这个是敏贵妃的,爷给春晓要个出身,你觉得如何?”龚炎则抬眼问福海。 福海把冷却好的竹管拿在手里,立时道:“那是俞姑娘的福气,姑娘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高兴呢,爷什么时候去接姑娘?小的好吩咐下院把屋子烘的暖暖的,保准姑娘回家住的舒坦。” ‘回家’这个词说的龚炎则满意,脸上露了笑,道:“爷过年的时候怕是不在老宅,上回的事情办的并不利索,爷还要出一趟远门,正值风口浪尖,爷若在府上,春晓回来倒也无妨,爷不在,她回来只怕又生事端,老太太习惯了掌控全局,看不惯春晓也是有的。如今只能把人先安置在外头,等爷回来一切也就好说了。” 福海恍然,这是把春晓宠的肉里头去了,先是春晓在外头呆到过年开春,三爷回来把她一并带回府来,又有敏贵做依仗,敏贵妃如今盛宠,随便给点赏赐,春晓便能扬眉吐气、风光无限。如果估算的不错,再回来必然不会是丫头身份,一个姨奶奶是跑不了了,照这架势,将来便能和正头奶奶分庭抗礼了。 想想三爷何曾为一个女人费如此多的心思,春晓的福气大了。 两人正说着话,刘氏来送柴骨汤,她记着老太太的话,遇到有人拦,便十分硬气的与人争执,护卫终究不愿意得罪三爷的枕边人,刘氏又伸手来推,护卫不敢近身,只得让开。刘氏得意的笑着,端着托盘就往正房门前来。 龚炎则吩咐了福海几句,福海头疼的迎上刘氏,将她挡在门口。 刘氏眉头一挑,“我这赶着台上唱的戏文,过五关斩六将呢,你又是哪颗葱?” 太师府里不认得福海的只怕是瞎子,只他最近不常在府里,刘氏身边又没人提点,倒是认得福泉不认得福海。 福海听这位新奶奶一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乐出声,也不着痕迹的看了回刘氏,长的倒是文文静静的,不想是个蠢的,若是换做春晓,便是没见过他,也能猜个大概,只看自己这身妆扮,这么晚了还在三爷书房侍候,还能代三爷出来说话,府里也没谁了吧,即便猜的不准,也没有上来就呛声的,能在主子身边侍候的,结交还来不及呢。 福海暗暗摇头,面上却不显,恭恭敬敬道:“天晚了,爷要就寝了。” “哦,那正好,我侍候爷洗簌。”刘氏眼睛一亮,急忙就要迈腿。 福海伸手拦住,淡淡笑着,“三爷已经洗漱过了,您也回去歇着吧。” “那……”刘氏脸微微泛红,有些扭捏的道:“我有话跟三爷说。” “天晚了。”福海着实很有耐心。 “就是夜里说的。”刘氏皱眉,恼道:“我说你怎么回事?我们夫妻夜里说体己话,你老拦着干啥?” “……”福海觉得耐性全光了。 刘氏一翻白眼,将托盘塞到福海手里,扭着身子就上了台阶,福海回头就见帘子落下,人已经进去了。这才反应过来,忙追进去,“姨奶奶……”但见三爷摆了摆手,福海这才退了出来,只很是好奇三爷会如何对待刘氏,刘氏是否真的会留宿,不过该是不会,这书房除了春晓姑娘住过,还真没旁人。 福海在外头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忽见帘子动了,刘氏满面含春的走了出来,腰枝儿轻摆,纤臂轻摇,手里拈着帕子,飘飘忽忽的就过去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福海瞅了瞅头上的亮堂堂的大灯笼,他这么大个人还不抵三爷一句话吧?看把刘氏美的,只三爷不会……这是旷日太久了么? 福海正胡乱猜呢,就听屋里三爷喊他,他忙嘴里应着跑进去,还没站稳,就听三爷道:“弄尊钟馗给刘氏送去,就摆她门口,省的她咕咕唧唧的说夜里睡不踏实,一夜噩梦的。” “啊?”福海愣了下,到底没忍住,噗哧就笑出来声,但见三爷阴沉的脸,忙转身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7章 密道风波 第247章 密道风波 翌日府里就炸开了锅,刘氏门前放了一尊二尺高的铜铸钟馗守门,这是镇宅呢还是镇刘氏啊?丫头婆子捂嘴乐,小厮们满处跑着去说,刘氏一大早的被老太太叫去,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多新鲜,姨奶奶门口摆钟馗,你昨晚到底和三儿胡诌什么了?” 刘氏一脸的委屈,耷拉着嘴角说了声“俺”,就见老太太眼睛狠狠瞪着,忽地想起老太太骂过好几回不许自称俺,她这一着急就忘了,忙改口,“妾给三爷说晚上睡不好觉,总是做噩梦,三爷问妾梦见啥了,妾就给三爷仔仔细细说了一回梦里的事,妾梦见一个女人长着一张满是斑点的脸,还看见她用的杯子里全是蛆虫,头发长的从门口延到床边,她还冲妾笑,妾吓的直喊娘,她就说,你被你男人骗了,看什么都是不好的,不信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妾不敢不接镜子,握在手里照自己,见脸上的皮一块一块的往下耷拉着,似个假脸儿……” “够了!”老太太蹭的站起身,随即晃了晃,素雪忙伸手扶住,紧着问:“老太太哪不舒坦了,奴婢去叫郎中来。” 老太太摆摆手,指着刘氏这个蠢货,半晌却是一个字都骂不出来,最后将人撵了出去,图个眼不见为净,随后把素雪也打发出去。随后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将镜匣打开支好,镜子里有一张松弛而布满皱纹的脸,她的指肚轻轻在这张脸上拂过,忽地停在下巴上,眼底露出一丝紧张,用手小心的按了按下巴,还往上推了推,又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阵,这才满意的合上镜匣。 “素雪!”返回身朝门外喊人。 如今老太太身边只有素雪顶事,素雪并不敢走远,听见叫她赶忙进屋,老太太吩咐道:“去把你们三爷请来,他若有事推脱,你就说我快病死了。” “老太太……”素雪一脸为难,哪能诅咒老太太呢。 “快去!”老太太催促道。 没多少功夫,素雪微微气喘的回来,“三爷不在府里,昨晚有急事出府了。” 无法,老太太只得叮嘱素雪,“叫个小厮守着去,一回来你再去请。” 素雪应了。 老太太却不知道,昨儿晚上龚炎则才要熄灯,金堂六圣的人二度登门,等把人送走后,龚炎则便招呼福海出府,福海忙备马,问道:“三爷,这么晚了咱去哪?” “你们姑娘惹祸了,爷去看看。”龚炎则翻身上马,不再多说。 福海一愣,姑娘不是躲起来了么,还能惹祸? 再说春晓几个吃了晚饭,正发愁前路漫漫,不知何去何从,早早歇下后便都睡不着,却听隔壁有惨叫声,虽只是短促的一声,却叫春儿立时紧绷起来,抱住思岚发抖,思岚琢磨了一阵,与春晓说:“奴婢听着不似好动静,怕有人被……” 在卢正宁的宅子里常有这样的惨叫,春晓听着也觉着很像,躺不住了,起身拢了头发,用个帕子把头发包好,因三人都是草木皆兵,睡觉也穿着外裳,这会儿显出利索来,不一时春晓便把连弩装好箭,掀开密道的板子,接过思岚递过来的牛油等,慢慢下去。 思岚紧张的望着,春儿虽还抖的厉害,却也瞠大眼睛看着。 春晓按照密道走向,径直去了隔壁宅子,这时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嚷,在密道里听的尤为清楚,她忙小跑着来到出口,顺着楼梯爬上去,隔一道板子听的越发清楚了,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哭泣挣扎的声音叫人悚然。 春晓的怒火蹭的冲上脑门,一下推开密道的板子,挺出身子就顺着声音看过去。 但见地板上一个男人正伏在女人身上,男人穿的薄云色缎子衣裳,松了裤儿,小腿绷直,鼓起的腱子肉随着他耸动一跳一跳的,两人身旁堆着撕裂的衣衫,粉蓝相间,尤为刺眼。 男人没发现地板有动静,还在女人身上奋力,春晓爬了上来,脸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红的不像样,上去就给男人的屁股来一脚。 男人没有防备,哎呦一声从女人身上窜出去,一头撞到架子床的脚围上,撞的倒不厉害,只吓的不轻,按着脑门回头,就见个清清秀秀的女孩儿站在身后,一只手臂奇怪的举着。 大半夜的屋里突然多个人,任谁都胆突儿的,男人抖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地上的女人伸手把衣裳搂在胸前挡住,竟是蹭到了男人身边,也惊恐的看着她。 春晓看的糊涂,那女人不正该投奔到自己这边寻求保护,怎么和那施暴的男人在一处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他先怔了一下,看了眼春晓,又看了眼那对男女,转头再看向春晓,“你不是我家的丫头,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眼睛倒是好用,余光扫到地上凭白多了一个深坑,吓一跳,指着密道口,“你到底是谁?如何知晓我家密道的事!” “大哥!她会不会是白家的人!快看看东西丢没丢?”按着脑门的男人立时大吼。 “钥匙是兰儿保管的,兰儿,你去看一眼。”后进来的男人对地上的女人说。 女人害怕的道:“相公,我怕。”原是因着惊吓四肢使不上力。 男人恼怒道:“废物!” 地上的男人却道:“大哥何必吼兰儿,人就在这,即便拿了东西也跑不了,我去把机关合上。”说着也不管是不是光着下面,起身就往床上寻东西。 春晓愣了会儿神,将将弄明白人家没出歹人,自己冒然出现倒成了歹人,但听要合上机关,嘭的朝床上的男人射出一箭,正中男人要摸的那暗格上,男人妈呀一声,那大哥一脸震惊,女人紧随着尖叫起来,春晓趁机退回密道口,双脚落地后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大哥,果真是白家派来的么?”等了片刻,屋里两个男人互相看着惊疑不定。 大哥阴冷的笑了笑:“不像,白家不过是卖膏药的,想要的也是膏药秘方,这姑娘却会用箭,你说她是白家的么?” “她不是,那是谁?” “猪脑袋!她不是才好呢。”大哥看了眼自家兄弟那蠢样儿,挑明道:“她若不是从白家来,那便是从别处来,那只能是说,地下密道与咱们家互通的可不止白家,若是旁个或是许多人家……。” 两兄弟平日就是鸡鸣狗盗之辈,虽知道家里有密道,但老爷子病逝前只说是通往白家,白家也知道两家互通,是以两家与沥镇许多互通的人家一样,有不成文的约定,严禁密道来去,若经发现,那便是人人喊打。 可若是所有人家都互通呢?兄弟俩激动的眼冒绿光,那可了不得,想要多少银钱不行! 如今又有人引路,绝不能错失良机,于是二人带上刀,匆匆下了密道,那女人左右看了看,将金丝细软兜好,藏在怀里悄悄出了门,女人却与兄弟俩想的不同,他们兄弟觉得那姑娘虽有箭却箭术不精,只要挨近了,想弄死易如反掌,可她却觉得那姑娘的眼睛平静的慎人,不似好惹的,于是紧着跑路了,根本不信什么密道互通便是金山银山全都有的鬼话。 那两个男人下到密道里,把火把照亮,发现密道里有许多脚印,顺着脚印他俩寻到了春晓的踪迹,摸索了一阵,果真在粗糙的墙面找到了机关把手,两个人对视一眼,火光照着两人因兴奋而发红的脸。 再说春晓逃出密道,回去后与思岚两个说了,思岚便有些担心,“密道本就互通,他们会不会找来?” 春晓皱着眉,沉默了一阵,道:“他们找来了倒不怕。” “啊?”思岚不解。 “你想想,为什么地下密道纵横,住在沥镇的人却相安无事,似大多不知密道的事,即便知道也不在意。我猜……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密道互通,糟了!”春晓脑袋嗡的一声,看着思岚道:“我闯祸了!” 思岚一时还没领会密道互通意味着什么,见春晓还要下密道却是担心,拦着道:“若是在密道里遇上怎么办?姑娘别去了,太危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8章 死地 第248章 死地 春晓不顾思岚阻止,再次下了密道,果然没见那俩兄弟过来,忙顺着密道过去隔壁宅子查探,却发现人去楼空,而密道的盖子却是没合上的,春晓的心一瞬间沉到谷底,若是真如猜想的一样,她便是给沥镇带来战乱一样恐慌的罪魁祸首。 急的当即冒了冷汗,一双手紧着在密道墙壁上摩挲,但凡摸到什么都要动一动,只要是机关便要拧开,她如蒙面苍蝇般在密道里奔跑,一时牛油灯的油耗尽了,眼前漆黑一片,不时头和肩膀撞到墙也顾不上,急乱中忽然感觉有一道冷光朝自己射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头偏向一边,随即听到耳畔的墙面被锐器钉入,春晓僵着身子靠在墙上的一动不敢动,她的呼吸急促却安静,胸口剧烈的起伏也压制的小心翼翼,过了一阵却没感觉有人来,一时惊诧不已。 “那是哪来的突袭?”她慢慢摸到那根刺进墙体的利器,用力的想要拔出,却是不能,可见来势汹汹。若是有人射过来的,只怕是个手臂力沉数百斤的大汉,不然难有这样的力道。 春晓又细细摸了摸陷进去的利器顶端,有些麻点,她抠了下来在指尖碾了碾,举在鼻端闻了闻,“锈?” 竟是铁锈! 春晓隐隐觉得不好,并不敢随意乱动,只在原地靠着,慢慢伸出手臂在墙上摸,才要摸到机关,突然又有利器追来,忙收回手站好,此时她已确定,密道里有暗器。 只是想不通为何之前她和思岚在密道里走了许久也不曾出事,还是说只是她如今走入的地方设有机关。 那说明她之前一定没来过,倒是可以往回走,回去的路该是安全的。 春晓想通这一点,便试图往回走,顺着来时路返回,这时已经不去想着追那俩兄弟了,保命要紧,何况那俩兄弟也有可能遇上暗器,那便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她摸索着往回来,不想才走两步就被逼的止了步,此时后背已尽是冷汗,头发上裹的帕子也透着潮气,她小心的把帕子拿下来,后背靠着墙,慢慢平喘气息,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巡索,手上灵巧的把帕子折成小耗子,随后把耗子在空中比量了两下,如同量体裁衣,精准定好位置,抛针引线,就听轻巧的一声响,是手帕打在墙上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春晓静静的等了一阵,果真风平浪静,便是几步尾随过去。 以此类推,惊险挨到一处暗门,扳动机关,闪身进入,才一进来春晓就感觉不对,她嗅了嗅鼻子,空气中有股子异味,“烂肉?不好!”春晓也不知怎么,立时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想出去,可明明她一步都没动,再扳动机关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暗门移动了。 春晓把小耗子扔出去,空空荡荡的回响,没有暗器射来,却让她更觉恐慌,很快,她知道哪里不对了,这里除了烂肉的臭味儿,还有热……那种不是炽热却浸着皮肤和鼻腔,慢慢的,越来越觉呼吸不够,她惊讶的睁大眼睛,这里竟然是个死丨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9章 求人(今日8000+) 第249章 求人(今日8000+) 再说龚炎则快马来到曹宅门口,福海上前叫门,拍了半晌的门不见一点回应,龚炎则皱着眉头想了想,朝空中击掌,等了一会儿不见金堂六圣的人出现,龚炎则便知事情严重了,甩开马蹬,人直接站到马背上,借助马的高度纵身越过前门,直接在院中落脚,就见四下里一片寂静,黑洞洞的没一点儿光亮,看着如同空宅。 龚炎则伸手掏出火折子,顺着房檐慢慢向前走,就见漆面斑驳,窗户上的纸都已破损,走到西厢房的时候,眉头一挑,唯有这间屋子的窗纸是重新补过的。 “春晓?” “春晓?你在不在?是我……。” 喊了几嗓子并不见有人应声,想了想,伸手推门,门没锁,吱呀呀的慢慢向两边开放。 龚炎则微微眯起眼睛,屋子里似乎没人,他却感觉有东西在暗处盯着自己,这种异样不需印证,就如泡茶一样,什么火候放多少水添多少柴是一样熟能生巧的悟性,他低下头把手里攥着的马鞭猛地在地上甩了一鞭子。 黑夜里,声音着实脆响且尖锐,这一声犹如利剑倏然划破夜色这块黑墨,撕裂的口子透出真实的内里,龚炎则感觉到无数箭矢奔腾而来,他连忙后退,扬臂将披风扯下护住全身,脚下点地,纵身在半空翻了个身,堪堪躲过流星雨般的针芒。 他扫了眼披风上的银针,伸手从腰上取了帕子出来,将银针小心的隔着帕子捏在手里看了看,随后抬头看向屋子,厉声道:“思岚,出来,你家爷来了还敢放肆!” 射银针的正是思岚,春晓手里总攥着小木鱼,她看着好奇,春晓又觉得她能在逃走后又回来,已经有所改变,便把小木鱼的妙处告诉她,春晓方才走的时候把小木鱼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思岚听到有人拍门,便与春儿吓的不轻,后头龚炎则进了院子,因身形轻快,思岚并没能确认,还是火折子的火光叫她和春儿知道进人了,可不得了,当即就让春儿躲去了床下,她则拿着小木鱼对准门口,三爷虽然说了寻春晓,思岚却因过于惊慌脑子一片空白,没听出是他,才会急惶惶的按了小木鱼的机关。 小木鱼射出一程银针,旁边有个手动的摇杆,需要摇一圈才能再次发射,她却是紧张的抓不住小木鱼,叫小木鱼成了活鱼从她手里蹦了出去,这时就听那人道:“你家爷来了还敢放肆!”她弯腰捡小木鱼的手就一顿,抬起头,火折子在她头顶燃亮,眼底映出三爷那俊美无俦却极为阴沉的脸。 思岚惊讶道:“三爷?” “你主子呢?”龚炎则可没空和这丫头扯闲篇,忙问春晓行踪。 思岚还是不相信会有三爷寻过来的一天,表情简直是叹为观止的震惊,呐呐道:“下密道了。”手指指向屋子里桌子,桌子下是密道进出口。 龚炎则也愣了下,“不是上来了么?怎么又下去了?什么时候的事,下去多少时辰了?”六圣来回禀时只说是春晓惹了两个男子,那两个男子被诱着下了密道,只怕密道内另有机巧。 六圣不清楚密道的事,他却是清楚的,一旦有人触碰通铃机关,负责密道的人势必开启应急机关,密道便成了修罗场,进去什么也别想出来。 “快两个时辰了……”思岚也急得不行,犹豫要不要把春儿一个人丢在这,她下去寻春晓,可也清楚,密道里路径交错繁复,就是下去也不一定能遇上。 龚炎则眼皮一跳,冷汗顺着后脖颈就冒了出来,立时转身,向前疾步迈出,走了两步又扭头嘱咐道:“你们别下去,就在这等着。”说完扫了眼一直冷眼瞪着他的春儿。 龚炎则出曹宅,直接驾马去了张守善的宅子,沥镇是个极为特殊的镇子,乃是进入京师的要塞之地,也可以说是进入皇城的第一道大门,因并无天险可依,又常遭遇兵乱,早在大周开国时便有人想到建造避难所一样的机关住宅,当时庞、龚两家姻亲互利互助互相扶持共同建造了第一个这样的宅子,紧接着方方面面的关系人家也互相勾连建造,渐渐扩展到平民区,以至于沥镇地下密道阡陌纵横,半个城相连,而因世事变迁,许多当初莫逆之交的人家许是反目相恨,也有姻亲变陌路的,于是管理密道成了重中之重,谁也不想自家院子里突然出现陌生人或是仇人,甚至是金山银库被搬空却不知道去向。 密道管理者落在一户姓张的人家,这家人被冠以世世代代管理密道的权利,第一个叫张守善,第二个也叫张守善,如今这位仍叫这个名字,且一旦看守密道,终身不许离开张家钟楼。 龚炎则与张家家主有些交情,所以直接来见张员外,张家二爷亲自出来相迎并回道:“老爷子早一个月前去了那边会友,却是不在家的。” “不知可否求见钟楼张先生。”龚炎则低沉的问道,心里有些没底。 “这……”张二爷思虑再三,小声指点龚三爷,“能与舍弟说的上话的出祖父外,唯葛大奶奶一人,舍弟恋慕已久,若能求得一块题字手帕足以。” 龚炎则忙拱手道谢,转身就去寻葛大奶奶了。 早前春晓还不是通房丫头的时候,龚炎则便与葛大奶奶私交匪浅,其实论起来,葛大奶奶还是他的远房表姐,却是与他同岁,只大了一天,小字阳平,算是青梅竹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0章 身后的墙在动 第250章 身后的墙在动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说是青梅竹马,龚炎则心里却不这么想,不过是四五岁时,曾在一处学小丫头斗草,在冬晴园里偷摘过青石榴,后来生母走了,自己被杨妈妈抱走,当时他看见阳平也被家人接走,在家仆怀里哭闹成一团,那天自己没哭,记忆中全是阳平在哭。 龚炎则骑马来到阳平的住处,沥镇富绅葛家。 阳平后来会嫁来沥镇,也是他没料到的,又是婚后守寡,常常被婆婆欺辱,无意中被他撞到,起了帮她的心思,在海上匀了一条船给她起家,后头阳平有自己的机遇,如今在沥镇也是实权人物,越发的我行我素,除了自己,待旁人都是极淡的。 上前叫门,有门子见是龚三爷,忙将人请进来,边引着往里去,边喊守二门的婆子去通禀,很快龚炎则在外书房见到穿戴整齐,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的葛大奶奶,龚炎则一笑,“子时也过了一刻,大奶奶这是准备出门赶夜路?” 阳平目光一闪,脸上带着笑意,精致的妆容让她看上去颇为端庄妍丽,本就长的娇艳,这一笑可是媚从眼角来。到近前站定,龚炎则给她这位只大一天的表姐行礼,她忙伸手扶住,手指似有若无的勾过他的手背,笑道:“这么晚了来寻妾一定是急事,还有心思说笑话,想必不是什么正经……急事。” 阳平眼角眉梢一勾一挑媚***人,又是灯下美人,若是往常,龚炎则必定赏心悦目,也乐得再调笑几句,只今日却是表面寻常,内里焦急,直接绕开阳平的话,道:“我是来求表姐一件事的。” “什么?”阳平全不在意,慢慢坐到椅子上。 龚炎则对着阳平躬身施礼,“求表姐一块题字的帕子。” “这可真是稀奇了。”阳平笑着道:“又看上哪家的粉头,或是良家的闺女,还是丢了手的又想讨回来的,这些年你可没少荒唐,今儿倒是琢磨妾头上来了。要妾的题字帕子做信物不?还是想通了,欲娶妾进门,以后再不摘花惹草?” 阳平语调轻松,带着七分轻佻三分试探,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龚炎则,眼底带着凝注的紧张和故意伪装出的不在意。 这话早几年前阳平就经常说,原话是‘若你哪一日荒唐够了,咱两个凑一处过日子,倒比劝我改嫁强。’ 若说龚炎则没动过心思,那是假话,被美人撩拨总有几分意动的,但后来阳平越发沾染了商人习性,利益看的过重,什么火候说什么样的话,把握的分毫不差,偏偏失了往日的那份真,渐渐只当玩笑,即便不是玩笑,也当不得真。 这会儿龚炎则道:“救人如救火,还请表姐给予方便。” 见龚炎则说的郑重,阳平收了笑,端详了他一阵,因问:“妾能问三爷为救什么人么?” 龚炎则并没有详细去说,只说有人求她一方帕子才给自己办事,倒是表姐的仰慕者,阳平啐了口,“说什么来着,还是没正经的,行了,看你急的样子,给你一块不妨事。” 龚炎则见她抽了一块帕子出来,在书桌上铺好,提上阳平两字,还待吹一吹墨染,被他一把抓过来,随即拱手,“耽误葛大奶奶休息了,爷这就告辞了。” “诶?”阳平还有话不曾说出口,就见龚炎则伟岸的身影已经出了屋子走了,不禁苦恼的皱眉,小声道:“有事叫我表姐,无事称我大奶奶,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一直侍立一旁心腹大丫鬟玉雪笑着宽慰道:“还不是把大奶奶当作最亲的人,就凭三爷那双长在脑瓜顶子的眼睛,可不是与谁都这样亲近的。” “那倒是,想当年,他还那么小,就跟着我满院子的跑,养娘也说,若是表姨没出事,我的姻缘合该在他身上,可惜世事无常啊。”阳平美目暗了暗,自肺腑幽幽一叹。 …… 龚炎则攥着阳平给的帕子折回钟楼张家,二爷早吩咐人在门口候着,待他来了径直令进去见张守善,张守善耷拉着眼皮,寡淡的一句话不应,二爷偷偷将阳平的帕子塞给他,他才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昨日戌时有人进入密道碰触钟铃机关,东南方向铃铛响了一片,我职责所在,自然是要启动暗器机关,如今贼人被逼入死地,只需再关一个时辰必死无疑,三爷却要我开启机关,贼人出去后若是将密道之事外传,钟楼岂不是将永无宁日?” “放心,只需关闭周围小范围的暗器机关,开启死地,爷亲自下去救人,也会把不相干的留在死地,必不叫张先生烦心。” 张守善见龚炎则说的斩钉截铁,想了想,点头,当面把几个机关的总闸拉起,龚炎则再度拱手道谢,随后由张家二爷带着下了密道,匆匆走了一阵,直到未曾关闭暗器的地方,张二爷回转,龚炎则谨慎的向前……。 再说春晓靠在死穴的墙壁上,并没有移动半分身子,此时头发全被汗水打湿,发尖滴答着汗珠,脸上如同水洗过一般,她艰难的喘息着,周身越来越热,稀缺的空气如同被扼住脖颈的手,迫使她长大了嘴,春晓伸手把领子下拉,露出雪白的肌肤,那块定魂的玉佩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她的眼前渐渐出现幻象,甚至分不清是真的幻象,还是灵魂已经回去,却忽地感觉身后的墙在动,一股清冽的如同冰爽泉水的空气扑面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1章 你舍不得 第251章 你舍不得 “晓儿!……” 春晓回头,一时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 墙体缓缓移动,随着那一声呼唤,男人渐渐映入眼帘,他一手握着短刀,一手垂在身侧,身体站的如劲松般挺拔,胸口却激烈的起伏着,墙壁上的油灯投下幽幽的光,他的脸冷峻深沉,但见她转身,一刹那松懈了表情,伸手一把将她拉了出来,握刀的手把她的头死死按在胸口,喘息着道:“你可真行啊,爷如今是心服口服,再这么来几回,不必仇家要爷的命,爷也吓死了。” 等了一阵不见春晓动,也不见她应声,不由心头一抖,忙松手把人从怀里拉出来,双手捧着,急道:“说话,伤哪了?” 春晓却双眼迷离,只专注的望着他,他脸上有水踏的汗,顺着坚毅的下巴低落。 她伸出手,小心的接在手心里,和自己的汗混在一处,然后紧紧的攥住,仿佛要攥住她的命似的。 “晓儿?……”龚炎则有些怕了,目光扫见她刺眼的雪白颈子上贴着的玉佩,微微一滞,只怕是又出变故,不禁懊恼自己来晚了,伸手欲将人抱走,就在这时,忽地就见春晓扬手,“啪”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龚炎则懵了一下,随即眉峰高挑,咬牙道:“会打人?不似个神智不清的!” “三爷清醒了?”春晓冷着眉眼讥讽的问。 “爷看不清醒的是你!”龚炎则拽住春晓的手腕子,不让她后退,气的脸都黑了,却是还有些存疑,怕是春晓被邪物侵扰,以至于身不由己。却听她道:“我是糊涂的,不然怎么会信三爷还在漫山大雪的地方?即是眼看着我被老太太送走也合了您的心,如今又装好人来救我做什么?” 龚炎则气的手上下力,恨的牙根痒痒,却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压着火道:“有什么出去再说!” “出去?去哪?太师府还是外头安置个宅子?我……我再信你就,我就不得好……”她那个毒誓还没发出来,龚炎则一低头一口把她抖得厉害的小嘴儿堵住,嘴唇上全是湿闲的汗味儿,春晓只一怔就要挣脱,他粗壮的手臂将两人紧紧箍在一处。 春晓挣了一会儿便不动了,由着龚炎则粗暴的吸吮,两行清泪却顺着脸颊流淌,身子抽搭起来。 龚炎则微微喘着气离开,低着眉眼看她,也不解释,却张开手,大拇指抹掉她的泪。 春晓越哭越凶,他手指便不厌其烦的撷泪。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三爷要这样对我!”她躲开他的手,就要错身过去,见男人的手又要来拉她,倏地举起手臂对准他的眉心,恨道:“莫再虚情假意,我不会留情的!” “晓儿……”龚炎则头疼的皱了皱眉,声音低沉道:“这里不安全,出去说。” “我是不会和你走的。”春晓强迫自己冷静,却见他幽深的眸子透着无奈,心就有些动摇,想着是不是他有苦衷,可一想有苦衷又如何,老太太的话他不会不听,外头的女人他不会不理睬,那自己委曲求全图什么?难道是在等下一回身不由己的被别人支配命运么? 她只要一想到那晚手里抱着水仙花孤冷的坐在轿子里,任自己浮萍一般被风吹去东西南北,心就飘忽的难受。可笑那时还念想着龚炎则会来救自己,却是错了,风流的三爷指不定为谁多思多虑,叫哪位佳人展笑颜,自己又算的什么! 龚炎则耐心磨光,沉下脸来,冷声道:“闹性子也不分个地方,快把连弩放下,跟爷出去,出去仔细跟爷说清楚,你心里到底哪不痛快,若说老太太……爷也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许是觉得语气太重,又和缓下来,“乖,咱们有事回家说。” 春晓气的举着手臂直哆嗦,忽地眸光一闪,抿直了唇角,扳动扳机射出箭去。 箭光冷厉,精准的穿透龚炎则身后的男人咽喉,箭头飞出带出一道血雾,深深***墙壁。 男人的尸体栽倒在地,扑通一声,密道里的灯火也跟着晃动了一下。春晚却吃惊的看着龚炎则,不可置信又惊怔不已的问:“你为什么不躲开?你不怕这一箭是射给你的?” 龚炎则眸子深邃的犹如不住旋转下陷的漩涡,深深盯着春晓的脸,寻常道:“你不会。” “什么?” “你舍不得。”龚炎则道。 春晓怔怔的半晌没再说话,龚炎则趁机一把将人抱在怀里,转身朝外走去。 而春晓却了悟,他是信她。 不由悲从中来,一口咬在龚炎则手臂上,恨不得咬下块肉来,龚炎则低头瞅了眼,忽地一笑,也不说话,顺着点燃油灯的路径顺利将春晓带出密道。 张家二爷还在下密道的地方等着,见人上来,忙抢上前安排,“三爷不如在舍下洗漱一番,吃点东西再回去。” 龚炎则前两日吩咐福海置办一间二进的宅子,给春晓暂住,只最好还是回太师府去,就怕卢正宁狗急跳墙,逼疯了要咬人。春晓在外头总归不担心,可方才听她的意思,怨气还没消,太师府是不必想了,就怕住外头也要叫她不悦。沉吟片刻应下:“那就多有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平日想请都请不来,这可是我张家的荣光。”张二爷笑着,伸手示意二人随他去。 路上张二爷惊叹道:“还是头回有进入死地的能活着出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说着扫了眼三爷怀里一直抱着的女子,但见身子纤弱轻盈,脸埋在三爷胸口,露出一节雪白的颈子,看娇态可真看不出是个女金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2章 小别新婚 第252章 小别新婚 “不过是碰巧罢了。”龚炎则淡淡的应了句,说起张守善的顾虑,“进去的两个贼人都死了。” 张二爷是个极乖觉的,立时看出三爷不愿提救上来的这个女人,顺着话说道:“那就好,密道一旦失守,整个沥镇都是一场浩劫,但求这秘密一代代传承却没有触发的那一日。” 春晓忽地想起屋里还有个女人,心知密道的严重性,便用手指捏着龚炎则的衣襟拽了拽,龚炎则低头,春晓埋着脸,快速的看了他一眼,龚炎则心思一动,把头歪下去,但贴的与春晓近了,就听春晓说:“还有个女人,也听了许多。” 龚炎则会意,抬头才要去与张二爷说,却见张二爷暧昧艳羡的看着他,目光对视便是一笑,“三爷好福气。”又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麻烦备一席吃食,折腾了一宿,又饿又累。”说完笑着转过脸去。 可把张二爷稀罕的够呛,早听说三爷宠女人有一手,这可不是嘛,忙道:“喜欢吃什么尽管说,我府上的厨子手艺还过的去,若是不合如夫人胃口,我立时派人去把府上的厨子接过来,再有街上的酒楼,哪家都好,但凡想吃,不怕弄不来。” 春晓脸涨的通红,凭什么说她贪吃?恨的伸手在龚炎则的腰上拧了一把,龚炎则面色一变,鼻腔里哼了声。 “怎么了?”张二爷问。 “无事,二爷安排的必是好的。”龚炎则嘴里嘶嘶抽着气回道。 春晓再不敢下手,怕龚炎则再出什么幺蛾子,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张二爷瞅了眼龚三爷,又偷偷看了春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笑的愈发暧昧了,心里却暗想:这是个受宠的,呆会子打听一下是哪位,结个善缘总没错。 到了一处小院子,进门左拐就见一座二层阁楼,倒是清静,龚炎则抱人进去,二爷亲自在外头候着,等着龚三爷出来去花厅坐一坐,以尽地主之谊。 屋里,龚炎则把春晓放下,见浴桶、温水、毛巾香胰子备的齐全,上手就把春晓的衣裳剥了,皱着眉道:“多粗的衣裳你也往身上套,好好的皮肉都磨红了。”把她按进水里,又舀了清水给她洗头发,春晓鼻腔发酸,一言不发的随他摆弄。 一时洗了头发,男人两只手便有些不安分了,在她滑溜溜的身上肆意游走,春晓一忍再忍,到底忍不住,两手使劲击打水面,溅了他一脸的水。 就见龚炎则怔住,随即眸色渐渐变深,站直了身子,用手一扯就将自己也剥个精光,春晓见了脸上一热,知道他‘不怀好意’,慌忙起身要逃,此时哪里还逃的掉?男人的长臂自背后搂住她,轻轻一拖,拽到自己身下,贴着她光滑细腻的后背,轻车熟路的抵了进去,春晓一声嘤咛,随后浴汤荡起波纹,一圈比一圈荡的激烈。 事后龚炎则把春晓抱出来,擦干净,安置在床上,随后自己穿戴整齐,披上兜帽,将披散的头发兜在帽子里,与春晓道:“倒叫张二爷久等了,罪过罪过。” 春晓脸上红云密布,承欢雨露,又有几多春意染上眼角眉梢,叫龚炎则心动不已,真想就此温香软玉在怀,哪也不去。 “还不走?”春晓被他看的老大不自在,浑身跟煮熟的虾子滚烫滚烫的。 “爷去去就回,你也一宿没睡了,眯一会儿吧。” 春晓见他神清气爽的转身去了,也是气闷,男人也一宿不曾歇了,却如此精力充沛,倒是自己,这会儿想气一阵恼一阵再想想退路与前路,也已是想的不那么明白了,脑子里越来越迷糊,很快眼皮黏在一处,踏实的睡过去了。 再说张二爷等在外头,手里抱着个手炉还是冷的受不住,便去了小厮呆的茶房里吃茶,吩咐小厮看见龚三爷出来赶紧来叫,结果这一等还打了个盹,等小厮叫醒了他,就见三爷在外头站着,忙起身,瞪了那小厮一眼,“怎么好叫龚三爷等我。” 小厮道:“龚三爷颇有兴致,让小的引路,在阁楼旁的小园子看了一会儿梅花,还说什么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小的实在是无暇来喊二爷,龚三爷逛了这么一回才跟到这来。” “滚一边去。”张二爷低斥了小厮,推门出去,一见龚炎则便有愧意,“这怎么说的,倒叫三爷少陪了。” 龚炎则如今佳人失而复得也好,小别胜新婚也好,总之是心头愉悦,听的见的都是顺心顺意的,笑道:“哪里话,是我连累张二爷烦劳一宿,按理该家去,好叫二爷也缓缓乏,倒是叨扰多时,过意不去。” “哪里话,为三爷效力,兄弟乐不得。”张二爷顺杆爬,很快就与龚炎则称兄道弟。 龚炎则瞅了他一眼,亦笑道:“那咱兄弟改日可要一起吃一杯,不知你酒量如何。”说着伸手亲热的在张二爷臂膀上拍了拍,可把张二爷激动的脸都有些红了,忙道:“舍命陪君子。” “好。”龚炎则大笑,与张二爷交臂朝外书房去了。 张家引人熟知的也只是钟楼,却也走仕途,不过都是天南海北的小官,升迁吃力,龚炎则将这几个外放的张家子弟在心里拨了一回,倒真有个能力出众的,灵光一闪,道:“府上十五爷是老爷嫡子吧?” “正是。”张二爷不解的看过去。 “听说曾走失胞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3章 一厢情愿 第253章 一厢情愿 张家十五爷曾有个双胞胎姊姊,长到十二就没了,不是走失是夭折。 张二爷再精明也摸不清三爷的意思,便没接话。 “不瞒二爷说,我那爱妾哪都好,只出身差了些,亲爹娘早病逝了,唯一的舅舅在咱们沥镇做着一家豆腐坊,当初日子过不下去,把她卖进我府上,一直是在爷眼皮子底下做事,是个稳妥聪慧的,又识文断字,精于箭术,若不是差出身,爷是有心娶她为妻的。”龚炎则微笑着道。 张二爷一惊,试探道:“十四妹走失时十二岁,为保女儿家清誉,只与外头说夭折了。方才瞅着如夫人形容颇有几分眼熟,不知可否领到我母亲跟前去辨一辨。”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他连那女人一只眼睛都没见到,哪里就眼熟了?只这个事还真是好事,且不提三爷娶妻是否为真,只说是张家认出去的姨奶奶,与张家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那还真要辨一辨,若真是对上了,咱们兄弟可是又近一层。”龚炎则坦然点头。 张二爷那个乐啊,心里仿佛装了一池子的水,此刻全燃沸了,天大的好事一股脑的砸他头上了,与龚炎则做姻亲,可不是谁都要乐晕了么。 春晓一觉醒来,大约过了三四个时辰,方坐起身,就听有人轻声道:“姑娘醒了。”紧跟着紧跟着锦帐被撩起来,是个身段细长的丫头,她把帐子用蟾蜍帐钩挂好,转过脸来笑着道:“姑娘要起么?还是再睡一会儿。” 春晓见是个生脸的,又往四周扫了眼,忽地想起自己这是在人家府上,想起龚炎则救自己出来,没事人一样与自己仍是夫妻,心里就发怄,他倒是坦然,可凭什么?凭什么他想招惹了就来招惹,腻了就出去与旁的快活。 丫鬟见派她来侍候的姑娘长的美若天仙,险些看痴了去,这会儿又见冷若冰霜,只当原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便愈发侍候的小心翼翼,轻声道:“姑娘口渴了吧,奴婢给您端茶来。” 春晓不好与个不认不识的丫头掉脸色,只真笑不出来,淡淡道:“与我一道来的龚三爷呢?” “三爷家去了。”丫鬟理所应当道。 春晓当即这火气就要压不住,倒真似露水夫妻了,一句解释没有拍拍屁丨股走人了? 听那丫鬟又说:“龚三爷嘱咐奴婢侍候好姑娘,姑娘原就是咱家的姑娘,如今回来了,二爷也说不叫就这么随龚三爷去,怎么也要有个说法才好,姑娘若是起身,奴婢侍候您洗簌,好去见老太太、太太,多年不见,老太太、太太都盼着呢。” 春晓再聪慧,此时也听不大明白了,又细细的问了一回,才捋清怎么回事,不由皱眉,原主明明是有舅舅的,怎么又成了这张家走失的姑娘的了?后头丫鬟说:“姑娘就安安心心等着三爷来下聘礼吧,咱们张家虽是小门小户,但在沥镇也是有脸面的,绝不会让三爷委屈了您。” 春晓一惊,原是让她身份配的上才谎称是张家嫡女么?心思顿时复杂的难以言述,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恼怒,欢喜这个男人待她确有真心,恼怒自己的人生凭什么全是他做主,这还不说,往往还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岂不可恨? 丫鬟见这姑娘脸色越发不好,再不敢多言,侍候洗漱更衣,转身要端茶过来,就见姑娘上下摸着身上,又左右寻看似在找什么东西,忙问:“姑娘什么不见了?” “我原先穿的衣裳呢?”她把银票都贴身放着的,经历一场生死,又与龚炎则怄气,洗澡的时候还……,现下才想起来。 丫鬟道:“三爷说不要了,奴婢正要处置了,哦,贴身的物件还在,姑娘是不是要寻荷包?” 春晓忙道:“荷包和衣裳都拿回来。”荷包里只放了碎银子,银票却是贴身逢在衣怀里,最怕遇到偷窃的,真要是弄丢了,她还怎么去江南。 丫鬟不敢多问,连忙出去找那身旧衣裳。 等衣裳找回来,春晓但见银票还在,当即长长出来一口气,小心的把衣裳叠好,见丫鬟直愣愣的瞅着她,春晓心思一动,叫丫鬟去外头候着,随即把银票从缝制的布袋里抽出来,但见银票上笔迹氤氲,显然是叫汗水湿透了,三张银票,最里层那张全花了,春晓捏着这一张废纸,真是欲哭无泪。 …… 在张家老太太的堂屋里,春晓见到张家老太太和太太,也就是走失的嫡姑娘的生母胡氏,胡氏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陪坐在老太太手边,老太太也长了一副冷脸,却很善谈。春晓呢,矜持客气,面上带着疏离,眼底藏着别扭,总归是不大自在的。 老太太瞅了眼,道:“出去只说是咱们家的女孩儿,也是远近闻名知书达理,可想龚三爷对姑娘也是极用心的。” 春晓点点头,没吭声。 老太太和胡氏对视一眼,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姑娘明显是不乐意,老太太怕把事情弄砸了,试探道:“龚三爷说姑娘是我家的姑娘,那便是我家走失的,又说要三媒六聘的来迎娶,以后与我张家便是正经亲戚,姑娘是不乐意还是……?” 春晓抿了抿唇,到底觉得有失礼数,更何况心里再怨龚炎则不与自己商量便做决定,可也不好在外头拆他的台,便道:“老太太、太太别多想,我只是猛然听说这个事,还有些无措,我性子笨拙,两位千万别见怪。” 人老成精,眼皮一撩,当即明白怎么回事了,想是人家姑娘醒过来也没人解释一句,莫名的就有了娘家,是谁都得蒙头蒙脑一阵子,只这姑娘听说后还不乐意,那便是心里另有计较,别是看不上张家,或是……不信龚三爷明媒正娶的话?想了想,道:“爷们总不会与女人说什么都详尽详实的,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问东问西没完没了,久了叫人心烦,有些城府的爷们,往往事情办妥当了才要说,也有说一半留一半的,但总归都是落地有坑,龚三爷在沥镇是响当当的人物,想必说到就能做到,姑娘若是担心婚事不成,不妨见了你家三爷再问一问,落实了心里才不慌,我们看着也能安心。” 问什么?问凭什么主张别人的人生?还是问,到底能不能与张家做成姻亲?春晓还没欣慰到有娘家便有倚靠,就已经膈应的被娘家当枪使了。仰起脸看着老太太,淡淡道:“是该问一问的,总不好睡了一觉,姓什么都弄不清了。”说完便不再言语。 老太太暗暗皱眉,看出春晓是个刁钻的,心里也有些不满意,凭白在张家家谱上落个嫡女的出身,至少此女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虽无养育之恩,却有荫庇之恩,说什么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倒似个养不熟的。 胡氏更为不喜,又不是收养个义女,而是把自己嫡女的名头顶了,女儿在地底下会不会怪她这个母亲叫她成了孤魂野鬼?越想越伤感,脸上怎么也带不出笑来。 即是都不满意,场面很快冷了下来,春晓勉强坐了一阵,起身告退。 她一走,胡氏就喊了声老太太,“瞧瞧是什么样子,不知什么地方养大的狐媚子,除了容貌好一些,哪里好了?妾身也知道该与龚三爷交好,可就不能从咱们家选个闺女送过去?咱们家的莹儿惠儿都是极好的,论风姿端庄娴雅,论样貌也是中上之姿,老太太您看,要不要与二爷说一说。” “说什么?”老太太横了胡氏一眼,斥责道:“十四那丫头去了有年头了,我知道你这个当娘的不忍心叫她没了根,可这回认亲却不是二爷提的,是龚三爷要给爱妾一个好出身,说的好听是看上咱们家的家风,说的不好听,就是赏脸给个恩赐,你说要不要接?别忘了你家十五还在贵州做个苦哈哈的七品小官,若真是有这么个胞姐在,还怕调不回来?龚三爷的权势不用我说了吧,你想想。” 胡氏也是想着亲儿子才勉为其难同意见一见春晓,但听老太太挑明,便只嘟囔着:“那也以为是个温顺的……”还没说完,老太太猛地一喝,“闭嘴,是你挑还是龚三爷挑,你给我弄明白。”如此虽不甘心,却也不敢再多嘴了。 春晓站在门口听完这两人说的话,平静的转过身来,下了游廊的台阶,但见丫鬟小跑着过来,“姑娘看看是不是这个,才找见的。” 丫鬟手里捧着的正是卢正宁脖子上拽下来的钥匙,曾以为是密室用的,思岚却说密室的门从来不锁,因为没有女人能私自逃跑。如此便不知这把钥匙是做什么用的了,但看卢正宁如此宝贝,春晓便谨慎的收了起来,方才忽地想起荷包和银票都找到了,钥匙却不见,忙叫丫鬟去找,她在后头慢走,又因精神恹恹的,便就近坐在游廊里,不想老太太声音大,引着她到门口全听进耳朵去,还真是都不乐意,只男人觉得好罢了。 春晓仔细想了想,往日与龚炎则在一处时,虽说处理庶务也叫她在一旁坐着,但鲜少听他提起外头的事,后院的事若不是叫他看不过眼了也不会说。 如今看来,龚炎则一向如此,霸道有余,尊重欠奉。 春晓心里酸酸的想,若是换做正头妻子,不知他还会不会如此。但听张家老太太与胡氏所言,男人都这样,那会不会是自己吹毛求疵了? “姑娘?……”丫鬟见春晓脸上变幻莫测,晦涩难明,不由紧张的唤了一声。 春晓回过神来,把钥匙揣好,收敛情绪,扯了个笑,道:“多谢你。” …… 再说龚炎则打算的挺好,如今有了张家嫡女的身份,又有敏贵妃的美语良言并丰厚赏赐,与老太太提一提许真能娶春晓为妻,这个念头一旦滋生,才发现在他心底早就生根发芽,回首间已成参天大树,无法撼动。 又想着答应老太太请本家的表妹们来府里,要他选一个做亲,只怕不能了,还要早早与老太太表明,别的不怕,只怕拖下去,老太太一日不松口,春晓一日就要在张家待嫁,哪岂不是苦了自己? 他匆匆回府,一进府门就见素雪在路上迎他,道:“老太太发病了,三爷赶紧去看看吧。” 龚炎则一面叫人去请孔郎中,一面急匆匆的往里去,赶到明松堂,就见老太太歪躺在炕上,头上裹着帕子,哼唧哼唧的也不言语,见他来了反倒把脸扭过去,龚炎则斜了眼素雪,果然,素雪缩着脖子向后退了退。 龚炎则无奈的暗暗叹气,却得上前:“您老哪不舒坦?” “哪不舒坦?你做的那些事我哪能舒坦的了?”老太太哼了声,似难受的按着胸口。 “祖母。” “别叫我祖母,打我脸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祖母!”老太太睨着龚炎则道:“刘氏再不懂事也是我给你聘进府来的,你戏弄她的时候就没想想祖母脸上过不去!如今我是看明白了,你是嫌弃祖母多事,恨不得祖母死呢。” 龚炎则一听头疼的要命,冷着脸道:“祖母是觉着孙儿外头的事太闲,所以就该有大把功夫陪着那蠢货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4章 承诺 第254章 承诺 第254章 老太太一噎,但想到刘氏那蠢样子也是够了,却是硬撑着气势,“刘氏自然不会狐媚的那一套,不得你喜欢也是有的,只你看在我为你操的这份心上,也不该如此落她的脸面。” 龚炎则沉着脸坐了下来,却是想着不好惹急了老太太,春晓的事还是要老太太吐口,缓了语气道:“您的意思是要爷哄着她?” “哄不哄是你房里的事,我管的着么?但有一样,得给她个种。”老太太盯着他道。 屏息静气躲在一边侍候的素雪脸闻言便是脸上一红,却是竖着耳朵听三爷怎么应。 龚三爷是不在乎睡个女人,只一想刘氏那已经不是娇憨而是蠢笨的样子,便是一点兴致提不起来,身子往后靠了,歪着头看过去,“老太太,咱能不扫兴么?就她?爷怕不举……” “再胡说?……”老太太一只引枕丢过去,再见龚炎则如小时候一样,动都没动,只歪歪头就躲了过去,随后站起身,弹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意道:“要么您再给孙儿张罗一房娇妾,要么让刘氏学着点,不然这事儿还真挺难的,既然老太太还有力气扔引枕,想必身子没什么大碍,孙儿先告退了,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求老太太垂怜,让孙儿也愿意累了回府歇着,不然孙儿可真得长住有琼楼了。” 早几年前老太太身子硬朗的时候,祖孙俩但有说不通,龚炎则也是这般无赖,虽叫老太太咬牙切齿却也窝心,这是自家的孩子不是,别人家的哪会在自己面前这样皮呢,不看看多大的人了。虽老太太今儿不太满意龚炎则敷衍推脱,但久违的窝心还是让她忍不住笑了,也没再为难,叫人溜了。 这些年明松堂里紧张压抑的时候多,这样的轻松氛围确实久违,见老太太高兴,忙讨好道:“三爷和您的感情最深,奴婢看着都羡慕,比起旁的世家里世情薄如纸,可不正是老太太的福气。” 老太太也是这样想,笑的有几分真,“他呀,没心肺的。”笑着笑着又是一叹,“若没春晓珠玉在前,刘氏也不至于显的这样粗鄙,对了,之前说要杨妈妈请个教养嬷嬷来,也不知如何了,杨妈妈随着佳玉家去,也不送个信儿回来,让人焦心。” 素雪道:“教养嬷嬷请了的,早年陈贵人身边的二等宫人,如今就住在咱们府后街,听说与原来在咱们府上当差的孙婆子是表亲,才投奔这里来,正好接了这份差事。还有杨妈妈那里,老太太也不必担心,刘管事的向来办事稳妥,身上又带着三爷的名帖,过去了必定不会让佳玉受委屈。” 老太太因问:“咱们府里什么样的奴才还有宫里的表亲,我怎么不知道。” “别说老太太,没人知道,听说孙婆子也发懵呢,之前那亲戚找过来,她家里大哭了一回,后来与邻居说,以为这辈子不得相见,没曾想还都活着,还说,进宫的人都是九死一生,实属不易。” “那倒是,侍候的可是再贵重没有的人了。”老太太也点头,道:“那是巧了,赶上咱们遇着这样的好事,不妨多给些聘金,让……”老太太看着素雪,素雪忙道:“贵人当年给赐的名子叫做沉鱼,恰巧她也姓陈,如今出宫来就叫陈鱼。” 老太太便道:“请陈嬷嬷多费心思,教导刘氏。” 素雪却想,刘氏并不是举止礼仪不足,而是先天的缺心眼儿,但这话她是说什么都不敢与老太太说的,反而恭敬的应下:“是,到时陈嬷嬷还要来拜见老太太的。” “嗯,说起来还是年轻的时候跟着你们太老爷进过宫,目的是给皇太后拜年,宫里的庄严气派,不是家里有几个钱盖几座超规制的房子就能显摆出来的,黑压压的头顶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甭管多大的官,在皇帝面前都得服服帖帖,那是一丁点的动静都没有,针落了也要吓一跳的。”回想起当年震撼的气象,老太太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素雪体会不到,但一想老太太是皇帝的奴才,自己是奴才的奴才,心情好不到哪去,敷衍的笑了一回,就听老太太道:“春晓不会回来了吧?” “都这么些日子了,三爷并没提过……”素雪立时想起老太太叫自己做妾的事,一阵暗恨,转了口风道:“许是怕春晓姑娘难做人,三爷要安排些事,安排妥当了自然要接回来。”接回来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老太太忽地眼锋一横,虽没说什么,却是掉了脸色。 闲言少叙,但说龚炎则庶务繁忙,又两日未曾去看春晓,心里惦念的紧,借着寻张二爷吃酒的由头,叫带春晓出来与自己幽会,张二爷自是无忧不应,龚炎则喜他知情识趣,隔天便拨了一宗生意给他,张二爷自此只把春晓当成财神一样供着,胡氏敢再多嚼一个字,便是阻碍家业兴旺的罪人的大帽子压下来,胡氏只能干瞪眼却是闭紧了嘴巴。 单表那一晚,春晓被带出张府,在一间私人院子里见了龚炎则,一转身张二爷就不见了影子,龚炎则在正房门前招手,“过来。” 春晓也正要寻他,见状直直的走了过去,颇有股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势,到近前,龚炎则颀长的身高无形中成为压势投在显的纤柔娇柔的春晓身上,伸手捏了捏她脸颊,皱眉:“怎么又瘦了,吃不惯张家的饭食?看来爷得抓紧时间弄死卢正宁了,不然还真不放心让你坐花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5章 误会烟消云散 第255章 误会烟消云散 春晓一愣,当时听张家的人说三爷要明媒正娶她,也只当是张家人误解了三爷的话,后头不也说让她亲自问一问,确准婚事。难不成真有娶自己为妻的打算?春晓不解的看着眼前仍因她清瘦了一些而不满的男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感觉男人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眉宇间愈发紧蹙,低声道:“一说正经事就呆头呆脑,你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急的时候跟个炮竹似的一点就着,不急了火上房也没个动静,如今你是张家的姑娘,爷见你跟偷丨人似的,也是不易,你倒是说些讨爷欢心的话,也叫爷舒坦舒坦。” “你让我做张家的女儿就是为了……娶我?”春晓不想哭,可鼻子偏偏有些发酸,她该质问他凭什么安排她的人生,可他所做的都是为她好,为他们好,她气恼却没底气再去质问,咬着唇角慢慢低下头去。 “不然呢?爷的女人是随便给人做闺女的么?”龚炎则嗤了一声,手松开春晓的下巴,伸手握住她的手,一面下台阶一面道:“张家小门小户,只要有爷在的一天,必定把你当菩萨供着,全要仰你鼻息,这样最好,省的高门大户,有你不过锦上添花,无你也无妨,你便是受了委屈也没人当回事,爷给你找个那样的还不如不找,怎么,张家人给你气受了?” 龚炎则侧过脸来看春晓,春晓低着头,脚上顿了顿,闷声问:“你不是让鹰隼送信说还没回来么?那怎么……”想说怎么会和有琼楼的凝露扯上关系,但不知怎么,心里有些胆怯的不想知道答案了,甚至不敢看龚炎则的眼睛,怕他眼底全是不在意的目光。 龚炎则也确实是云淡风轻的,道:“爷收到信你被卢正宁胁迫去,便提前赶了回来,派人进卢正宁的宅子,得知你尚且安好,便没急着接你出来,就近守着,但见卢正宁敢乱来就直接废了他,且那会儿外头乱麻一样,爷也是怕顾及不上你,倒叫你等急了。”没说是如何日夜赶路回来,也没说是如何对卢正宁布的局,更没提老太太一个不字,不是刻意解释,也没刻意隐瞒,就是闲聊般的几句话。 春晓怔怔的抬头,“那,那……”那葛大奶奶是怎么回事? “那什么,早说过别胡思乱想,爷这辈子除非死了,便是死了也舍不下你,你还有什么说的?”龚炎则想起密道里春晓甩的那一巴掌似用进了全身力气,也似把命都耗尽了般的绝望,只脑海中浮现她当时的眼神便把心揪的生疼,握着她的手用力摩挲两下,道:“老太太原是怕爷将来宠妾灭妻,如今爷打算把你娶了,老太太也就少了这份顾虑,必然会厚待你,你也把心思放宽些。有什么只与爷说,没有过不去的。” 但听提起老太太,春晓不可抑止的蹙了下眉,忙把眼垂下,不叫他发觉她眼底的厌恶,只这些感受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老太太是龚炎则亲祖母,他怎么也不可能感同身受,自己实在没必要反驳,更不可能附和,便沉默下来。 龚炎则瞅了眼春晓,虽说勉强,但就算是安一安他的心也好,这妮子就不能敷衍一声?可也知道老太太这回做的寒了人的心了,不好再说什么,也跟着沉默了一阵,但听春晓问:“思岚和春儿去了哪?”他才又道:“看在思岚将功补过上,让她家去了,春儿跟着走了。” 春晓松口气,思岚两个可算是有着落了。 “你可真是个傻姑娘。”龚炎则轻笑着,“思岚害你如此,你还惦记她,说你什么好。” 春晓仰头,认真道:“这也并非是她有意为之,有意和无意,婢妾还是分的清的。” 龚炎则笑容一顿,脸色微微有些下沉,春晓话里的意思还是怨恨老太太的,想了想,道:“妻妾有别,妾有妾的本分,爷当时确实没打算娶你为妻,如今不同了,你懂么?” “那你还会有别的女人么?”春晓不想问的,真不想问,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 龚炎则半晌没听来一句贴心话,承诺解释倒是说了一箩筐,眼前的女人却是个得寸进尺、冷心冷肺的,着实着恼,但看她清瘦的小脸,目光紧张,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倒似他如何负心了似的,心头又是一软,将人一把搂在怀里,贴近了低声道:“那要看你怎么侍候爷了,侍候的好了,便想不起什么旁的女人了,如何?” 春晓本就后悔问了,脸跟染了块红布似的,当下也不追问,只嗫喏着嫣红的唇,把头低的死死的,说什么也不抬头看龚三爷一眼了。 龚炎则更喜欢看春晓春色盎然的脸蛋和眉眼,不禁意动,拦臂把人横抱起来,转身上了台阶,复又进屋,不一时一边扯着外裳一边把门关了个严丝合缝。 …… 只说卢正宁被春晓伤了要害,郎中请了无数还是无济于事,小厮出主意要去请孔郎中,他却说什么都不允,砸了茶碗过来,“你是想看老子闭眼是吧,孔孝益那个狗腿子,但凡有点脑子也不会去请,不知道他是龚三儿的人吗?哎呦……”拔着脖子喊,扯动了下面的伤口,可把卢正宁疼的不轻,哎呦了一阵,喘着气道:“我给皇爷爷写的信还没有回信么?” 卢正宁给荣顺王去信,一来是为了官银失窃案,这个案子可大可小,往小了办也不过是有实权的人说一句误会就算了局,若是往大了办,涉及朝廷官银,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好在官府的人看在荣顺王的面子,并为对卢家如何,也只是把二爷卢正浩抓进大牢,说真心话,这可不是合了他的心意了,素日里只把那个一无是处的嫡子当个宝,如今怎么样,还不是要求他这个庶子出手救一救,哼。 小厮挨了一茶碗,说话愈发小心,觑着卢正宁的脸色回道:“信该是在路上了……” “还没收到?”卢正宁一愣,脸上得意的笑还没来得及收敛,但见小厮贼眉鼠眼的样子,破口骂道:“你敢看老子的笑话,老子弄死你!”说着就要砸什么东西,只茶碗已经碎在地上了,身边除了被子没别的,便抓着被子狠狠拧了一把,却不能把被子丢出去,他因伤的不是地方,光着两条腿,无法合拢,被子不仅用来保暖,更是遮羞的。 那小厮却是下意识的捂住脑袋,跪在地上磕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屋子里正乱着,另有小厮跑进来禀报,“大爷,您的信,王爷发来的。” 卢正宁立时笑了,忙接过来看,地上的小厮也仰起头,嘴里奉承:“小的就说在路上,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王爷是大爷的干亲,两相里都牵挂着呢。”头不磕了,只等着与那送信的小厮一样,得大爷的赏。 只卢正宁看完信神色却是不对,脸上阴晴不定,把两个小厮吓的都没了动静。 信是荣顺王叫管事的回的,与卢正宁说官银一案,因最近西北边界不宁,朝廷用兵,军资不足,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谁敢碰官银?尽早摘干净自身才是紧要的。 卢正宁眯着眼睛想了一回,却是坐不住了,卢正浩是卢家人,若是真被定了罪,卢家还撇的清么?可他才挪动屁股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嘴里抽着冷气不敢动了,只对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们两个,一个去绥州给庞三爷送封信,一个去家里,把老爷请来。” 两个小厮赶紧去办了,送信的走了大约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去家里请老爷的却是回来的快,卢正宁的爹,卢家大老爷对卢正宁这个庶子还是可以的,毕竟都是亲生儿子,且卢正宁自来不让人操心,在外头又有自己的本事,这一回嫡子出事,卢正宁表现的十分大度为其上下打点出力,倒有兄长的风范,叫他一度欣慰卢家子孙和睦,家业可保。可没几日卢正宁就没影了,家里派人叫回去也不应,卢大老爷着急上火已经积下写怒气,但见卢正宁躺在床上,盖了半截被子,整个人越发瘦成枯槁,当即傻眼,颤着声问:“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卢正宁流下泪来,恸哭道:“父亲,儿子恐怕救不了二弟了,求父亲责罚!” 大老爷才要跟着抹泪的手就是一顿,愣道:“为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6章 清誉 第256章 清誉 卢正宁暗恨,到底不是从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父亲即便重视自己,却永远无法与嫡子相提并论,看吧,如今是舍卢家还是舍嫡子的时候了,倒要看看父亲怎么选,伸手把荣顺王的来信递给卢大老爷看。 卢大老爷看罢,捏着信的手一阵发白,几次张合嘴唇,尤带着一丝期望,“就再没旁的法子?” 卢正宁表现的十分悲戚,咬着牙摇摇头,“但有一点办法,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会不管。” 卢大老爷再没问卢正宁为何躺在床上不能动,满腹心神都是嫡子的命,转身去了,却没看见卢正宁一双通红突起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戳穿他的胸腔。 …… 稍晚些时候,龚炎则的房门外被人敲响,他从床上起来,见春晓粉白的臂膀因他起身扯下一角被子露出来,香气盈鼻、光洁如玉,人却是睡的正慵懒,便是满足一笑,伸手将被子给她盖好,揭开锦帐下了地,精赤着上身推门出去。 外头来的是下属,他伸手接了信,打发送信的人去了,当即借着傍晚稀薄的余亮抽出信笺来看,一目数行,嗤笑一声,将纸条握在掌中,但见他搓揉了两下,白纸成了沫子顺着手指缝飘散开去。 龚炎则带着一身凉气回屋,故意摸进被子里去,把疲累的一丝儿都不想动弹的春晓激的一抖,却是没醒,反而小猫儿似的往别处钻,龚炎则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下沉,轻声哼道:“倒是露了你的原形了,稍有不如意你就躲了爷去,那哪成?偏叫你嫌弃也得与爷在一处受着。”说罢扑了上去,将半梦半醒的春晓搂到怀里,一阵磋磨,听得她娇喘吁吁,一时情动,龚炎则漆黑的眼眸眯了眯,欺身压了上去。 “爷,别,别这样……”很快锦帐里传来春晓娇娇怯怯的声音。 “你个小坏蛋,不如此整治你,你哪里把爷放在心上,嗯……快活么……”渐渐的男人的声音低下去,只贴着耳朵呢喃,虽是锦帐隔着那羞人的香丨艳,却是女子娇柔的嘤咛轻吟忽高忽地的传出,但见窗外的月亮也躲进了房檐屋后,留这一室旖旎悄悄绽放。 事后龚炎则要水,院子里只一个看门的婆子,将将弄了一盆温水来,龚炎则脸色便有些不好,给春晓擦干净了,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了,一边穿衣裳一边道:“这张家也只一个张二爷堪用,你那个名义上的胞弟顶多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才情倒是有,只一身读书人的酸骨头。”说到这斜了眼睛瞅春晓,笑了,“别说,还是与你有几分相类的,你若是上了金銮宝殿,也是又臭又硬的谏官罢了。” 春晓横了一眼,横波倾流,极据媚态,把本以为习惯了她这样花容月貌的龚炎则看的一痴,慢慢伸过手去,啧啧叹气,“你可真是个祸害,再要出去,切切把脸包裹的严实了,人家与你无冤无仇的,害了相思真死了可不是你的罪过?” 春晓把他的手轻轻拨开,道:“三爷害了那么多姑娘相思成灾,也不见您怎么内疚,这会儿发什么假慈悲,没的叫人恶心。” “呦呦呦,明明喝的是醋,怎么就犯了恶心?”龚炎则哈哈大笑,见春晓被笑的满脸通红,搂着她的肩膀道:“看来爷得再努力些,早让你怀上一个,不说老太太那如何欢喜,只换你一个安心也值了。” “三爷,婢妾想……”春晓想着离开太师府时,发了重誓再不见老太太的面,不知如何与三爷提,三爷显见是希望她能与老太太和平共处,最好能亲如一家,只真的可以么?春晓虽年纪不大,却觉自己看人还是很准的,老太太并不单单是为着宠妾灭妻的由头打压她,似乎还有别的原因,虽不清楚,但确实能感觉到。 不寻到根源,想要老太太接受她做孙媳妇,并不轻易。 “想什么?”龚炎则揉着她一根软膩的手指摆弄,宠溺道:“想什么说,这天下没有爷弄不来的稀罕物,也没有爷办不到的事,只要你说,爷为了你,舍去性命也乐得。” “别胡说!”春晓张着清泠泠的眼睛,看着龚炎则道:“婢妾想着上一回闹的不好,先不回……”不待话说完,就听门外响起敲门声,龚炎则拍拍她的手臂,站起身来,回身把帐子放下来掖好,竟似金屋藏娇把她遮个严实。 春晓听到开门声,三爷说了声:“什么事?”外头的人说道:“葛大奶奶……”后头话被关门声隔断,再听不见。春晓立时挺直了身子,把帐子拨开条缝隙往外看,却只能见六扇富贵牡丹樟木屏风,再就是桌上才燃过半个指节的蜡烛,心里想的是:这么快他就要走了。 果然,龚炎则回来低下腰,在春晓的嘴上啄了一口,微感急切道:“爷外头有事要忙,赶着过去处置,已经叫张二爷在门外守着了,你收拾脱了还跟他回张家去,等爷把卢正宁那厮收拾了,就把咱们的婚事备起来,赶上开春迎你回来。” 见春晓乖乖巧巧的点头,他脸上露了笑,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回头问:“你方才说先不回什么?” “没什么,等你下次来看婢妾,再说。”春晓淡淡道。 龚炎则点点头,嘴角勾了一下,转过脸去了。 他走以后,春晓呆怔的坐了一阵,直到外头有丫头问:“十四姑娘,该家去了。” 春晓起身,临走时余光看了眼那蜡烛,已经燃尽一半还多。 在张家侍候春晓的丫头叫汀兰,性子尤其谨慎,也不似在太师府,一帮丫头笑闹惯了,赏花斗草、凑在一处做针线扯闲篇,张家家风严谨在仆妇身上亦见一般,整个内宅都是清静怡然的。 春晓作为十四嫡女的替身,在她上头还有八个姐姐,三嫡五庶,除了二房排行十三的庶堂姐,都已出嫁。再就是排在她下面的,有六个妹妹两个弟弟,妹妹先不说,一个十五弟在贵州一个穷乡僻壤做知县,走了半年了,没有朝廷召回,这辈子是回不来了,另一个才一岁多一些,与舅舅家的小秋差不多大。 似乎是定下来要给春晓上族谱,但因张老太爷不在,没人敢定下来,是以老太太等人只让仆从叫春晓十四姑娘,但听汀兰说,十四姑娘原先在家里是叫媛娘的,因怕胡氏不舒服,所以在春晓这里便改了。 一晃过了四五日,龚炎则几乎是隔一日便要张二爷带她出来‘幽会’,因天寒地冻,他又不清闲,每一回哪也不去,就是张家在隔街的一户巷子里的二进宅子,两人絮絮说一些话,亲热也是避免不了的,张二爷该是暗地里叮嘱过汀兰,那之后,汀兰近身侍候,与看院子的婆子一起抬水。 一来二去的也不知外头巷子里怎么传出去的,只说三爷在这里养了个外室,张二爷牵线拉桥,得了三爷不少好处,一时琢磨着给龚三爷送美人的多了起来,偷偷想要见一见三爷养了什么样的美人的人也不少,不时巷子里就能见人垫脚张望,更有大胆的找了砖头堆在墙根儿底下试图往院子里偷窥。 龚三爷在还好,只差不多每次都是有事先离开,张二爷呢,起先在门房候着,后来三爷觉着即便是名义上的,以后这也是大舅哥,不好这样,便叫他该干嘛干嘛去,只让小厮随从守着就行。如此张二爷不在,龚三爷又先走了,便有那不开眼的在门口喧嚣,“不就是三爷养的个婊丨子么,怎么三爷piao得,爷piao不得,今儿爷非要见识见识,三爷爱的哪一个……” 汀兰气的浑身发抖,张家这么多年清贵,岂容他人随意污蔑,紧着吩咐小厮去寻二爷回来。 春晓躲在屋子里,一开始也觉得这人说的话不堪入耳,后来想想,自己本就是三爷的妾侍,与外头的女人不一样,三爷今儿还说下次来与她一起去绣楼逛逛,选嫁衣,因时间紧,不要她动手做大件,都要现成的。 如今她是备嫁,何必和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 可她才这样想,就见汀兰青着脸道:“姑娘与三爷一无媒妁之言,二无信物交换,即便老太太、太太、二爷都知道姑娘是要嫁去太师府,可也不能再这么乱来呀,姑娘好好想想,您是要做正房奶奶的,清誉若毁了,将来如何立足?三爷若是为姑娘好,也该暂不见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7章 窘境 第257章 窘境 春晓还是头一回被数落的臊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面红耳赤的不知怎么反驳好,毕竟张家的下人是真的把她当作寻回的十四姑娘,只不过寻回之前她是养龚在三爷房里的侍妾,张家又自来‘洁身自好’,看不惯她也是有的。 按理说下人叫主子不自在了,即便是劝谏也该适可而止,可汀兰却只觉得这话如今说都晚了,已经给张家抹黑,气的恨不得张家从没寻回什么十四姑娘,也就没人说张二爷拉皮条这样难听的话了,老太太听说了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不一时张二爷被寻回来,将外头的醉汉撵走,汀兰扶着春晓从小门出去上马车,结果才开门,忽然有个膀大腰圆的女人跑过来,脸都没看清长什么样,那女人对着她们就泼过去一盆脏水,春晓虽戴着帷帽却是身形敏捷的,扯着汀兰向后退,汀兰却木讷的很,春晓扯她她反倒愣着没动,扭头看春晓,那一盆水把她浇成了落汤鸡。 汀兰大叫一声,张二爷小跑着过来查探,春晓身上也溅了一些水渍,还是因着拉扯汀兰,不然她不会沾上半点。 那泼水的跑到巷子口,藏头缩尾的骂:“张家如今也是黑烂臭的,张二爷拉皮条,张家十四姑娘做妓,一家子下三滥,以后别再说自己是什么读书人家,呸,磕碜死人!” 汀兰又气又冷,抖的不像样子。 张二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时叫人追过去,把那婆娘抓住。 那婆娘本就躲在巷子口,一见人要抓她,一溜烟便没影了,把张二爷与一众张家下人弄的无地施为,只能气的干瞪眼。 回了张家,汀兰哭着去换的衣裳,又哭着去寻什么人,之后再没来侍候春晓,这一宿,春晓身边一个人影都没有,第二天她早起叫水也没人应,自己穿戴了衣裳,伸手摸茶壶,拎起来却也空了,冬天因着屋子里都是烧炕的,一宿下来嗓子干的很,舔了舔唇瓣,端着茶壶往外去。 “十四姑娘,太太吩咐,让您在屋子里呆着,不叫出去了。”原来门外有人,是两个肃着脸的大丫头。 春晓怔了怔,道:“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是院子里进贼了,不叫人出去? 大丫头道:“太太罚您禁足。” “啊?”春晓觉得不可思议,她只是借住张家,老太太、太太哪个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凭什么禁她的足?一时觉得荒唐好笑,便道:“我要见你们太太。” 丫头道:“太太召见的时候自然会见您,您还是回屋吧。”见她手里有茶壶,又道:“除了禁足,还食。” 春晓瞅了瞅手里的茶壶,心道:当初在太师府,老太太罚人是抄经,听说也会叫人跪祠堂,但好歹不会不给饭吃,到了张家竟是连水都吃不上了。三爷不是说张家就差拿板把自己供起来了么,啊,也是,菩萨不吃不喝,只要香火,这还真是要把她饿死供到祠堂去的样子。 “我能问问,太太为什么这么做么?”总要知道缘由吧。 丫头古怪的看了春晓一眼,另一个丫头冷着嘴角道:“姑娘自己心里有数。”说罢便不再多说,只拦着她进屋,随后把门咣当关合,在门上上了锁。 春晓晃着手里的茶壶气乐了,不就是昨儿在外头闹的那件事么,这可真应了那句话,‘当婊丨子还想立牌坊’,既想要三爷给的富贵,还想以清贵门庭立足于世,可真够不贪心的。 春晓想的不差,原是昨儿闹的不好,族长找上门来,虽不曾大发雷霆,可也沉了脸,掷地有声的问张二爷,是要张家百年清誉,还是与龚三爷那样的商贾流于浊世,自此只求几个臭钱,张二爷只说以后不领着春晓出去,在家里备嫁,等着三爷迎亲。 族长痛惜的摇摇头,道:“你父亲不在家,我这个老头子才来与你说,你们家若与龚三爷联姻本就是一种姿态了,你可要想好了,咱们张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在选择姻亲上却都是清流人家,大多不与龚三爷这样的人家来往,若你们家这么做了,怕是以后亲戚都要疏离了。”竟隐隐要有将他们这支分出去的意思,可把张二爷吓的心怦怦乱跳,这种被后世戳脊梁骨的事万万不能是他一手造成的,立时慌了,忙说:“我这就与家父去信,让我父亲回来与您细谈。” 族长走后,张二爷忙写信给张老太爷,自行去了祠堂思过,到底是一大家子的生计重要还是清誉重要,这对主持家里庶务的张二爷来说,是个难以抉择的大难题。 老太太听说了并不言语,如今支撑家业有多难她全看在眼里,所以当初才会支持张二爷,如今有族长出面,她也只是听从丈夫的意思即可。胡氏倒是欣喜异常,与老太太道:“一身的狐媚,哪里有半点似咱们家姑娘,早早打发出去,别脏了她落脚的地儿。” 张家不容春晓,一连两日没吃没喝,春晓只当日夜混沌,一直蒙头大睡,直到第三天上,她饿的钻心,爬了起来,来到门前推门,不想一推即开,出了房门,但见院子里并没有人,便寻着游廊往厨房去,厨房里热气腾腾,正是早上开火的时候,忙碌的众人见进来个面生的女子,只当外头客房的丫头,并不曾多看,春晓看着橱架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当即觉得饿的发昏,不由的就要伸手去拿。 “那个不是。”有人与春晓说,把个托盘递过来,道:“金丝卷、豌豆饼并肉碎子甜米粥,还有这个,炸小银鱼、醋溜黄瓜金针鸡丁并两样酱菜。”一样一样与她指点了,“赶快端过去吧,十二爷难得请同窗来住,别耽搁了客人用早饭。” 春晓从善如流的端了满满一大托盘的吃食去了,本想着回房吃,又怕被回来的丫头看见阻止,自己实在太饿,就去了就近的花园,张家地方不大,只这么一个花园,供太太、姑娘赏花的,她径直进了凉亭,把托盘往桌子上放好,忙不迭的端起碗吃了起来。 “你是谁?怎么在这吃饭?”忽地身后有人问了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8章 娃娃亲 第258章 娃娃亲 春晓吓一跳,嘴里还塞着饭,忙囫囵的咽了下去,端起托盘就走,原是身后说话的是个男子。 那人见她要走,又道:“你是不是在偷吃主人家的东西?早听说张府门风严谨,丫鬟也是极有规矩的,看来传言并非真实可信,亏的亲眼来看看,只凭媒人一张嘴,实不可取。” 春晓愣住,听话里的意思这人是要与张家结亲的,张家待嫁的只十三娘,早前见过一回,是个极腼腆的姑娘,若是自己这样一走了之,婚事作罢,岂不是怪她破坏了人家的姻缘?想了一阵,慢慢转回身去,却是低着头,只看那人青蓝细布的袍摆和一双干净却已经洗的发白的鞋子,福了福身道:“这位公子,我不是张家的丫头。” “那你是谁?”男子只看着春晓蓬蓬糙糙的头顶,却见身段苗条,身上穿的料子极好,实在弄不明她是什么身份。 春晓道:“我也是借住,早起见凉亭清静就没回房用饭。” “那你……”他还待问,就听脚步声响,张家十二爷赶了过来,一面走一面说:“祝兄,杜成他们安排了马车,咱们快去,走的晚了怕是中午前到不了博纪寺。”上台阶抬头就见一个丫头手捧托盘与祝时让说话。 祝时让拱手:“十二爷稍等,我正与这位姑娘说话。” 张十二爷上前瞅了眼,也是只看见春晓的脑瓜顶,便道:“咱们不在家里吃了,车上备些点心,到了博纪寺吃斋。”指着春晓道:“把饭菜端回去。” 春晓一时为难,若澄清自己不是丫头,还要再费一番口舌,若就这么应下来转身就走,那之前与祝时让说的岂不白费,便只在原地没动。 “她不是丫头,说是借住你家的,你不认得?”祝时让道。 “借住?什么亲戚么?”张十二疑惑的瞅着春晓。 春晓无法,只得道:“我是十四娘。”那声十二哥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什么十四……”张十二蓦地哑然,细细端详了春晓一眼,撇开头去,将身子挡住祝时让的视线,咳了一声道:“大伯娘说你身子不适,在屋里静养,怎么大清早的出来,快回去吧。” 春晓长舒一口气,福身告退,却是饿的两眼发花,手脚发软,几次俯身再起就是一晃,一直盯着她看的祝时让大步踏前,绕开张十二爷扶住了她,春晓待眼前那片黑过去,下意识的抬头,就见祝时让惊艳的目光,而张十二爷也是看的痴了去。 春晓脸上一冷,低下头,抽出祝时让攥在手里的手腕,退后两步,转身离开。 只她一走,祝时让、张十二两人仍是半晌才缓过神来,祝时让一把抓住张十二的手臂道:“你管她叫十四娘,可是府上排行十四的姑娘?我……我欲提亲,十二爷,咱们同窗之宜,知己之交,你可要帮我。” 张十二爷缓过神来,春晓的真容虽是第一次见,但她为何会在张家却是知道的,龚三爷的女人谁敢碰,忙摇头:“不行不行。”见祝时让还要纠缠,道:“你不是定了娃娃亲么?别胡思乱想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9章 张二爷的计谋 第259章 张二爷的计谋 “早说过,娃娃亲已经退了,以后莫要拿这事做笑。”祝时让板起脸,转头又说软话,“诗经上也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成与不成全看天意,你只帮我一回,我感激不尽。” 张十二爷左右推脱就是不能打消祝时让的念头,甚至今日会友博纪寺的事,祝时让也推了,说是家去与父母说,下午就叫媒人来做媒。张十二嘴里说这不行,一直跟到府门口,但见祝时让兴匆匆的去了,临走说是要恩师来做这个大媒,当即傻眼。 祝时让今年通过了院试,正是老师眼中有前途的,已由学政推荐,参见来年八月的乡试,若顺利,将来殊不知为官为宰的不是祝时让?即便不是,读书人总不好交恶的,这与张家家规不符,张十二爷一时愁的不行,转过来埋怨春晓不该抛头露面,只得去求张二爷。 巧的是,张二爷正接到老太爷的回信,从头至脚的将他痛骂一顿,最后说,‘张家不图富贵,若图富贵不会成为钟楼张家。’张二爷满面羞愧,也觉自己是一时迷了心窍,可已经答应下来的事再反悔,龚三爷那样的霸王岂会善罢甘休? 这时张十二来寻他,把祝时让的事说了,张十二抱怨道:“府里哪有姑娘乱走的,竟然端着饭菜去凉亭吃,不是蓄意勾丨引,说出来谁信?” 张二爷眼一瞪,“就她的容貌你也见过,用的着勾丨引谁么,怎么不说你交的什么朋友,亏还是读书人,我看是个急色丨鬼才是。”张老太爷撒在他身上的火气正好都给张十二了。 张十二憋屈也只能听着,末了问:“要不就说十四娘是三爷的人得了。” “她若不是十四娘,你说她是有琼楼的粉头谁又去管,如今你与祝时让承认她是十四娘,还怎么好去说她与龚三爷的事?岂不带累了自家姑娘的清誉?”张二爷揉着脑袋,忽地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细细想了想,慢慢弯起嘴角,招手与十二道:“咱家如今有件事要你去办,你可要给我办的妥妥的。” “什么?”张十二一愣,正说着春晓呢,如何说上旁的了。 “你与你那些同窗朋友说一说咱家是如何守清誉的,说一说你几位姊妹守规矩重名节的事,特别是你三姐,再守两年便是一座贞洁牌坊,咱们家的姑娘如此清贵,必受别家追捧,你姊妹们在婆家有体面,未出嫁的也好寻个清白人家。”张二爷一面想着一面道。 张十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问:“倘若如此,祝时让不是更撇不开手了,他非要去春晓如何是好?” “春晓可不是咱们家的姑娘,他想娶去寻春晓的亲舅舅去,只你别透露,让他寻旁处打听。”张十二抖了抖衣摆,站直了腰轻轻一叹,看着远处太师府的方向,暗暗道:“不是我不厚道,实在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我也是爱莫能助。” 眼看着张十二去寻那些读书人写文章做诗社,吃酒论‘时事’,张二爷转身去与老太太透话,随即春晓所住的院子便没了看守,任她随意出入,这会儿才真似借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0章 心狠手辣 第260章 心狠手辣 再说春晓端着托盘又寻了个地方把饭吃光,才觉得四肢有了些力气,随后把托盘就放在了游廊靠椅上,掏出五文钱放在托盘里,春晓左右看了看,见个婆子朝这边来,她把身子往廊柱后藏了,但见那婆子到近前叨咕了一句“这是哪个干活干到一半就甩手的,真是个不靠勺的……”蓦地闭嘴,伸手把托盘里的钱揣进怀里,端起托盘走了。 春晓探头望了眼,也转身慢慢下了台阶朝自己住处去。 到院子里就见垂花门开着,有两个丫头从里面往外来,冲到跟前便道:“姑娘去哪了?奴婢们送饭来却不见您,可急坏了。” “起的早,出去走走。”春晓没见过这两个丫头,因问:“你们新来的?”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一个道:“奴婢是专门给姑娘送饭的。”另一个道:“奴婢是专门整理内务的。” 春晓扬眉,竟然都不是贴身侍候的,道:“汀兰呢。” “汀兰姐姐病了,太太匀了家去养着。” 春晓似笑非笑的看了回话的那个丫头一眼,把那丫头看的脸通红,低下头去,春晓收回视线,点点头,朝房里去了,背对着两个丫头道:“打水来,我还没洗漱呢。” 两个丫头忙应下了。 不一时却是个婆子端水进来,春晓与那婆子说话,婆子眼又花耳又聋,竟是半晌也没明她说的是什么,春晓想那两个丫头该也不在的,果然寻了一圈不见,只得自己洗头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待头发晾干,给自己简单的梳了个歪髻便罢。 下晌龚炎则派人来接她,原是张二爷有事出门了不在,如此连张二爷这个幌子也扯了去,她一个丫头没带,自出小门上了一顶小轿。 这一回没去张家的宅子,在外头龚炎则的地方见的面,龚炎则几日不曾见,早想的紧,握着她的手亲昵的揉搓了两下,一面往里去一面问:“这两日可好?想爷了没有。” 春晓睡了两天最后饿醒的,如今胡氏也不管她,只把她当寄住的房客,按时送饭,收拾屋子,并且也不管她出不出门,这是好还是不好?但总归是有变化,正想着要不要说给龚炎则知道,就听他道:“卢正宁也是胆大,竟然派人去求庞家来人给他治伤,也不怕庞家知道他坏了子孙丨袋,叫李家退亲,可想是真严重了,已经顾不上许多。”说罢搂住春晓,痴痴笑着,“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尤其是我龚三儿的女人,让他吃不了兜不走。” 春晓脸一红,当时知道那么多女人受卢正宁荼毒,才会把最后那一箭射去了那里,叫他以后没法子再祸害人,哪想龚炎则会拿这个取笑她,只抿着唇不接话,也不知怎么接。 “让茜娘退婚就不好了,要死死一双,留一个独活多没意思。”龚炎则笑罢,慢悠悠道。 春晓抬头,龚炎则伸手托住她细腻的下巴,大拇指揉捏着,低声道:“爷是个心狠手辣的,你怕不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1章 亲自送回 第261章 亲自送回 “三爷是个讲道理的人。”春晓认真回道。 龚炎则见她这小模样,眼睛亮晶晶的,脸蛋粉粉嫩嫩,望着他的时候似把他当作整个世界放在眼底,毫无畏惧也毫无保留的亲近,岂能不讨他欢喜?当即狠狠抱住,咬牙道:“爷可真叫你勾了魂了。” 春晓心里一暖,双臂慢慢抬起,环住他健硕的腰身,将脸蹭了蹭,埋到他心口,听着他胸腔里强而有力的心跳,微微弯起嘴角。 而后龚炎则陪着春晓逛了绣楼,定了四五十身四季衣裳,原想着裁一些布做枕套并鞋子、荷包、扇套,待成亲后孝敬长辈,还有给平辈、晚辈的认亲礼,龚炎则却说:“做这些伤眼睛,若是闷着无聊,明儿爷送去张家个戏班子,闷了你就请张家老太太、太太们听戏。” 龚炎则没说的是,前两日他又给敏贵妃去了书信,求凤冠霞帔,又与打了多年交道的内务府总管太监去信,要了宫制的锦帐、面盆、灯台、枕套、被褥等等凡皇家宗亲成亲用到的,整整齐齐备了一套。 “别,婢妾有一回听戏便睡过去了。”春晓忙摆手,逗的龚炎则哈哈大笑,便道:“那便随你做针线,只不许贪晚,天稍一擦黑就收起来,回头爷问你的丫头,若是不听话,可是要受惩罚的。” 什么样的惩罚不言而喻。 春晓腾的红了脸,左右看看似没人听懂两人打的哑谜,心里甜丝丝的,只觉得人海茫茫,与眼前这个男人最亲近的是自己,人生路途漫漫,与他携手的也是自己,将来会成为他的妻,举案齐眉,世间再美好的事正是如此了。 龚炎则说起丫头,便道:“即是丫头病了,就让张二爷再安排一个给你,出来了没有人侍候怎么行?”想了想又道:“爷看朝阳是个忠心的,不若把她给你送过去,只陪你解个闷,张罗着跑个腿儿也够用了。” 春晓也着实想念朝阳,笑着应了。 晚些时候龚炎则送春晓回去,两人颇有些依依不舍,龚炎则更是绷直了嘴唇,十分不爽,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偏偏要送到别人家里去,以他肆意惯了的性子也着实憋屈了一回,甚至想着,要不要迎合民间娶个媳妇好过年的说法,年前就把春晓收回自己身边来,可成亲到底不是儿戏,老太太那里还没吐口,敏贵妃那里的赏赐还没来,更遑论给内务府的信才过去两天,总归是还得等。 春晓见他黑着脸,好笑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龚炎则缓了缓脸色,反手勾住春晓的手指头,脸贴脸的亲了亲,这才撩帘子先下了马车,待春晓进了张宅,这才叫车夫调转马头离开,稍晚些的时候,叫随从把朝阳送过来,岂料朝阳连门都没进得张家大门就又被送回来了。 张二爷亲自来见龚炎则,诚心诚意的解释道:“实在是家规森严,仆妇都是几辈子的老人,家里守着钟楼不便进生人,三爷您尽管放心,春晓姑娘那里若是缺人手,就是把老太太身边的人拨过去都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2章 贬损 第262章 贬损 提到钟楼和地下密道,龚炎则虽沉着脸,但并非不通情理,便道:“倒不是缺人手,只怕她闷,原想着叫个丫头去陪陪,既是不便就算了。左右不过这些日子,开春就回来了。” 张二爷低着头,眼皮一跳,心里衡量了一番,又是讨好赔笑,这才从太师府出去。 若说张二爷是个人精,龚炎则就是人精中的人精,扫了张二爷离去的方向,叫福泉来,“去查查,最近张二爷在忙什么,张家里头有什么变故。” 福泉应声去了。 闲言少叙,单说春晓没盼来朝阳,便有是失落,本买了针线布料打算做些针线活打发清闲,却是没有剪刀,让人哭笑不得,与婆子没法说,与丫头说了没人理,只得独个坐在屋子里发呆。待天色晚了,草草洗漱上炕歇了。 转天老太太叫丫头来,说家里的女眷要去城外的净水庵赏梅花,让春晓同去,春晓左右无事,便应了下来,收拾妥当,出门坐马车,等她坐上车厢才诧异,旁的马车上都是挤着坐的,唯独自己坐的这辆,只她一个,不一时又上来个丫头,并没见过,那丫头只给春晓请了安,再没动静。 一路上,别的车厢时不时的传出轻声浅笑,淡淡的,温馨且欢愉。春晓瞅了瞅那丫头,垂着眼皮点头打盹,摇摇头,转过脸去,悄悄撩开一点车窗往外看,正是旅人赶路、货郎挑担进城的时候,春晓瞅着也好,一股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正看的有趣,却见祝时让穿了身发白的长衫,手里拎着草套的白鲢鱼,匆匆的与张家的车队擦肩而过,这时就听本在打盹的丫头道:“是时相公啊,可惜了读书那样好,家境太过贫寒,奴婢听人议论他,早年定过娃娃亲的,可惜女方攀高枝去了,只把几两银子的聘金还了,到如今想要再娶一房媳妇便难了,几两银子够干嘛的,哈……”丫头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睛,头一歪,嘴里含糊着:“我们张家最看不上这样爱慕虚荣的,时相公真是倒了大霉才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春晓并不是原主,不会下意识的想自己也定娃娃亲,相反不但没联想自己,反倒觉得丫头说的很对,既然男方并不是有什么不可接受的毛病,定亲了便不该悔婚。 …… 净水庵就在西城郊外三里地,建在山脚下,下了马车走不多久就到了,春晓这才知道,净水庵是张家家庙,张家内眷每年都要来几回,这回来带了一些吃食和棉衣,十三姑娘领着一众妹妹纷纷拿出做好的鞋袜,轮到春晓两手空空,堂上便一阵尴尬,后来老太太说:“不打紧,以后你和十三多学一学就会了,针线活要的就是手上勤快,心思精巧,只要肯下功夫,下回来,你也能做鞋袜给师傅们了。” 春晓微微皱眉,老太太虽不知道自己会针线活,却该与人解释是临时通知她的,这样看似袒护实则贬损,所谓何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3章 比翼双飞 第263章 比翼双飞 “都别杵这了,后山的梅花开的正好,你们姊妹都去赏花吧。”老太太话音方落,胡氏便撵几个女孩儿出去赏花,春晓深深的看了老太太一眼,俯身施礼,转身跟着出去了。 到了外头,张家女孩儿各与交好的挽臂去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把春晓遗落在原地,春晓抿了抿唇,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因是家庙,并没有什么外人来,她从旁的路径也到了后山,与另一面不同,这里的梅花只孤零零几株,却也开的极红。 她心里到底有恼意,便捡起一根干枯的树枝,挥挥洒洒写了一首前人的诗,落笔才感觉心情好了一些,想想也觉可笑,自己原也没把张家人当亲人,只当自己借住,即是借住,何必怄气。想到这,便一甩手,把枯枝丢的远远的,又攀手折了一朵红梅簪在鬓间,对着雪影笑了笑。 稍晚些,有丫头喊姑娘们回去,春晓隔着老远听到,便也反转。 她一走,有个人影慢慢走了过来,在她踩过的最深的脚印那停了下来,慢慢伸脚,一只比对一只的也踩了上去,只他的脚大,踩下去便把她留下的痕迹盖的严严实实,这人微微一笑,低头看地上写的诗,‘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 “倒是大气。”却是轻轻蹙眉,想了想,呐呐道:“怕是受了委屈了。” 再说春晓坐车回张家,方到张家后巷,便见前头的马车堵在巷子里,她所坐的马车进不去,车上的丫头撩帘子望了望,与春晓道:“奴婢下去看看怎么了。”不等应声,人下了马车,直直的往前头去了。 春晓等了一阵,就听前头嗡嗡的说话声和马儿不耐烦的吐鼻儿声,忽地有人高声道:“我与春晓两情相悦,若非龚三爷强霸了去,早就成亲,比翼双飞了。” 冗长的巷子里,这一声震撼有力,阔朗有声,当即巷子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比翼双飞’四个字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春晓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番惊世言论的女主角是她! 正当要掀开帘子看一看是谁,就听马蹄嘚嘚,马上男人低沉慵懒的声音传来,“是谁这么没羞没燥的敢说我龚三儿的女人是他的?还比翼双飞,你长膀儿了么?” 春晓一听,当即把车帘子一把掀开,但见龚炎则骑着马,身穿青织金霜花锦长袍,披水色抹绒外氅,领子一圈漫雪狐狸毛,银盘似的脸上,一双眼目斜睨过去,嘴角挂着淡淡讥讽的笑,龚炎则余光一闪,把头扭过来,对着春晓压低了声音,“把帘子落下,仔细吹了风。” 春晓却担心他误会,焦急的盯着他想要解释,龚炎则一瞪眼,春晓只得咬着嘴角把帘子落了。 龚炎则这才又看向巷子里有些傻眼的往这边看过来的祝时让,笑容愈发轻蔑,“装枪就敢放跑,这要是成了朝廷命官,也是草菅人命的蠢货。” “你,你……你别以为你有权有势我就怕你,就算告到金銮殿去,我祝时让怕你一毫便罔为读书人!”祝时让虽有些结巴,倒也痛快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4章 能看上你? 第264章 能看上你? “别把读书人说的都跟你这么没品似的。”龚炎则薄唇轻吐,说的不紧不慢,“爷还真就不拦着你,你想去告那就麻利的快去,没盘费就朝鼓动你来说这番话的朋友借,爷别的不怕,就怕你一双脚走到京城爷都要寿终正寝了。” 可把祝时让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拼死过去与龚炎则打在一处,但有一样,祝时让虽是书呆子,世情浅薄,却不是傻子,听龚炎则说什么有朋友鼓动他来,立时想到之前张十二爷怒而不发的与他说:“我与你是兄弟相交才与你说,十四娘确实是老俞家的姑娘。但凡是个有血性的,也不能任凭龚三儿横行霸道,春晓姑娘纤纤之姿,乃是你妻,却不知受了多少屈辱。” 祝时让眼神一晃,气势便弱了下来,再瞪着龚炎则时目光飘移,想在人群里寻到张十二,忽地就听轿子里的老妇人厉声喝道:“十四娘是我家的姑娘,什么你的他的,若再敢胡言乱语,老身舍了一张脸不要,也不敢善罢甘休,我钟楼张家也并非无名之辈。” 这话却是威吓祝时让的,祝时让怔了怔,隐约确定自己是被张十二挑唆了,可张十二为何要这么做?又想春晓花容月貌,张十二即便存心挑唆,可也说的是事实,春晓原就该是自己媳妇,却是在太师府里做丫鬟时被霸占了,这总不是张十二说的,是太师府里的婆子说的。 祝时让神情一变,一咬牙,破釜沉舟道:“春晓与我早前有两家长辈定下的婚约,后头又与我两情相悦,龚三爷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后院如花美眷江河入海一样繁多,就不能放过春晓,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屁!”龚三爷怒了,之前怎么说都是慢悠悠的,这会儿疾风骤雨一般的骂道:“你他娘的再敢放屁?爷度量大不是用来戴绿帽子的,再说一回,春晓是爷的媳妇,是我龚三儿即将娶进门的妻子,终成眷属也和你半文钱干系没有!再敢乱放屁,爷弄死你!” “龚三爷,我叫您一声三爷是敬您,若是三爷如此不通情理,那咱们现在就去衙门上见,当初春晓家里与我家长辈定亲时互换了信物,且前日我见春晓时,她还给了我一绺头发与丝绦打了络子佩在这块玉佩上,三爷不信可看。”说着祝时让拿出一块鸳鸯戏水缀五彩如意络子的玉佩托在手上。 春晓在轿子里如坐针毡,恨不得现下出去与祝时让对峙,她什么时候私底下与人东西了?绝不可能。 龚炎则只扫一眼就知不是春晓的东西,因春晓素日里并不爱妆饰,若非去给老太太请安,自来是从简为之,手上、头上都是极少插戴,何况腰上,大概除了装银子的荷包,还不见她挂什么。 祝时让见龚三爷方才还急怒大骂,这会儿反而轻轻一笑,却是全不在意的样子,不禁急道:“这真是春晓给我的,不信你问她。” “不用问,爷的女人爷心里有数,能看上你?”就差没直说,他龚炎则早前都不曾被正眼相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5章 不踏实 第265章 不踏实 祝时让瞅了眼龚三爷,拿着玉佩就朝春晓的马车疾走,龚炎则哪能让他过去,夹着马肚就要过来拦,忽地一支利箭从脸颊擦过,一箭射穿迎面祝时让的喉咙,祝时让瞪大眼睛‘噗通’一声,仰面倒地。 “啊!死人啦!”随着张老太太车驾的婆子惊声尖叫,随即四周一片混乱,马被惊的四蹄惶动,堵在巷子口看热闹的人不但没散去,反而越发的往前拥。 春晓坐在车厢里头,当破空的箭矢飞过去,几乎是同时的,她撩开车帘子,眼瞅着祝时让被射中,立时扭头寻射箭的人,却见拥挤的人群,并不能从中看出什么。春晓连忙与龚炎则道:“人死了,这里的人都不能走。” 龚炎则会意,大庭广众之下死人,无论如何也要给个说法,随从见状已经围了过去,却因只有六个人还是叫一些人跑了,龚炎则脸色铁青,下了马,低头见祝时让咽喉出箭尖穿透,竟是把人钉在了青石板上。 忽地,龚炎则目光一闪,站起身扭头看春晓,春晓在脸上蒙了帕子,只露出眉眼来,感觉到龚炎则的目光也看过去,但见龚炎则眼底存了一丝狐疑,虽是转瞬即逝,还是被春晓扑捉到,大感奇怪,他怀疑什么? 正要问,就听有人呵斥“让开”,嘈嘈杂杂的在一片死寂的现场尤显突兀。 几名官差推开人群,一脸威严的来到近前,先与龚炎则抱拳,“三爷在啊。” 龚炎则笑道:“难得见哥几个这样全,一会儿收整了这里,可要一起吃一杯?” 其中一个长脸的,也笑着,却是皮笑肉不笑,道:“这可不好说了,最近也不知走了什么背点儿,尽是人命案子,就这会儿功夫还有个女人在衙门告状呢,死了两个,诶?……”那衙役无意瞥了眼地上的尸体,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蹲下细细看了祝时让的咽喉,与一个有些年纪的差役说:“吴老您瞧瞧,是不是同一种兵器。” 吴老是名仵作,他仔细看后,又让两个衙役帮忙,将地上的青石板砖撬了下来,抬起祝时让的脑袋,指着那钉死的箭道:“没错,就是同一种。” 龚炎则扫了眼那箭,眸光变幻莫测,随即闲聊的问:“什么同一种,还有人中了同一种箭么?什么时候咱们沥镇多了如此穷凶极恶的人,晚上出去怕是不安全了。” “还真别说,三爷最近出门小心些,谁知道这是冲谁来的,死的那两个是在护城河发现的,尸体都泡烂了,一个咽喉中箭,一个胸口中箭,都是一下毙命,凶煞的很。” 龚炎则故意嗤笑,“爷身边的随从都不是白给的,倒没什么怕的,该吃酒吃酒,该逛园子逛园子,听说最近翠雪居来个雏儿,长的标致,嫩朵似的一捏都能捏出水儿来,哥几个看什么时候得闲去乐呵乐呵,要让爷说,这案子天天办天天有,没个头。” 这话正说在几个衙役心里,这两天又是下河捞尸首,又是顶风冒雪的查案子,可苦坏了,一听都给他们头儿是眼色,撺掇着要去。 那头儿是个好女丨色的,舔了舔嘴唇,“翠雪居可不是便宜地方。” 龚炎则一笑:“有爷呢,只管乐去。” 衙役们互相觑着乐,到底是点头应了,龚炎则面上笑的轻佻,目光却没离开那姓吴的仵作,待祝时让的尸首被抬走,忙叫赵海盯紧这案子。他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瞅了眼已经回车厢坐好的春晓,皱起眉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6章 三爷靠不上 第266章 三爷靠不上 再说张老太太车驾适才被祝时让堵住,只能拘在车厢里看热闹。而祝时让被射死,实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张老太太也是懵了一阵,醒过神来又被龚三爷派的人拦着不让走,直到衙役把尸首抬走,看热闹的人群里但凡是住在附近的街坊便叫散了,有十来个过路的看热闹,纷纷记录在案才让离开。 张老太太再强势也不过是内宅妇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但见龚炎则与衙役称兄道弟,手下人办事干脆利落、条理清楚,着实是刮目相看,心里隐隐起了忧虑,怕老二这回要弄巧成拙,如龚三爷这样的人物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但凡以后被察觉,他们张府曾戏耍了他,只怕后患无穷啊。 张老太太强作镇定的被一众儿媳、孙女拥进门去,但见一个个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忙让厨房煮压惊的参汤,一人喝上一碗,除了胡氏都叫回去了,胡氏留下来,捂着胸口与老太太说:“真是晦气,十三才把窗户推个缝儿透透气,正见着祝时让叫人射杀,噗通一声,可把妾身吓死了。”说完半晌,就见老太太耷拉着眼皮若有所思,不由疑惑,“您想什么呢?” “我们张家只怕是惹麻烦了。”老太太久久叹口气。 张十二爷听说祝时让死了,当即没吓瘫了,四肢发软的被仆从两头架着回来,张二爷才回来没多久,从老太太的屋里出来,一把被来寻他的张十二抱住大腿,就见十二弟跪在地上恸哭流涕,“二哥救我,可都是二哥吩咐我撺掇祝时让找春晓闹的,就是为了让人觉着春晓不规矩,与外男有私情,如今闹是闹了,却哪里想到会把人闹死了,二哥,祝时让手里拿的玉佩可是十三妹的,若衙役来查可怎么好?” 张二爷本就心头不安,一听这话一脚将人踹出去老远,气急败坏道:“你好糊涂,拿谁的不好,拿十三妹的东西做筏子,等着衙役查到身上,你让十三妹还怎么说的清楚?春晓与祝时让有私情,龚三爷必然气恼,龚三爷宠女人是出了名的大方,可也是出了名的阴毒,凡是生厌的都没好下场,我查了他后院里,卖的卖死的死,前不久还送去庵堂一个,那个还是个大着肚子的,可想龚三爷并非多深情的人,只要他恼了春晓,不管如何处置,总归这样的淫丨娃荡丨妇再不配做我钟楼张家的女儿,我家女儿高洁出尘,就是守寡都有贞节牌坊,如此,既可以让春晓离开咱们家,还不得罪龚三爷,一举两得,而你,却办了件蠢事!” “那……那怎么办?”张十二一脑袋冷汗的问。 “这件事我们张家说什么也不能卷进去,不但不能,还要尽可能的摘干净,我这就去见龚三爷,请三爷允许咱们将春晓挪出府去。另外……”张二爷顿了顿,眯着眼睛道:“玉佩也不是不能偷龙转凤。” 再说春晓回了自己房里,白天侍候她的丫头早没了影儿,她又是独一个洗漱换衣,才收拾妥当忽地就听窗户‘扑棱’一声,因她全神贯注的想着白日里的事,这一声把她惊醒,倒是吓出一身冷汗,缓过神忙过去推窗子看,外头除了屋檐下灯笼散发的淡淡氤氲的光晕,什么都没有。 春晓以为是鹰隼,干脆出了房门跑到窗下往天上张望,也是什么也没寻见,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想着龚炎则带着狐疑看自己的那一眼,恨不得立时到他近前去问一问。她咬着唇角垂下眼帘,余光里箭地上有个鹌鹑蛋大小的球,弯腰捡了起来。 原是蜡封的药丸,“方才是这个砸了窗子?”春晓晃了晃,疑惑的回了屋。 把烛台端到桌子上,随后坐下,就着光亮把蜡丸捏开,里头还真是药丸,被一张蜡纸包着,她一手捏着药丸,一手捏着蜡纸,但见蜡纸上写有字迹,“卢栽赃,张难傍,三爷靠不上;冷梅温酒,一丸藏命。” 春晓皱紧了眉头,移过目光看那朱红色散发着淡淡梅香的药丸,藏命?往哪藏?直到捏着药丸的手指僵住,才把药丸仍旧用蜡纸包住,放回蜡封里。 “送药丸的,难不保也是个魑魅魍魉。”春晓念叨归念叨,仍旧把药丸放在香囊里,贴身放好,又仔仔细细想了想,脸色沉了下来,卢正宁真是阴魂不散,当初不若一箭毙命省心,至于张家,本也没打算倚靠,三爷……,为何说三爷靠不住? 早前太师府里,龚炎则合上属下送来的信笺,抬手撑住额头,用力的揉了两下,忽地扬声道:“福泉!……” 福泉就在门边候着,忙应声,“在呢,三爷什么吩咐?” 龚炎则站起身,走到衣架旁把大氅取了下来,道:“早前说过要出一趟远门,上一趟的事没办利索,这就走,你去叫上兄弟们,立时就走。”回过身来一面往外去一面道:“赵福留下。” “三爷这会儿去哪?”福泉要去准备马匹,眼瞅着三爷往屏门去。 “张家。”龚炎则说着话,人已经出去了。 龚炎则往张家去,张二爷往太师府来,两下里倒是错过去了,龚炎则在张家大门外知道张二不在,便说要春晓出来,门子赶忙通传,这会儿春晓也才收了药丸正想着蜡纸上留言的意思,听说龚炎则来见她,忙不迭的就往外奔,出了小门,就见巷子里男人笔直的身姿背对着自己。 “三爷……”春晓气喘吁吁的站定,龚炎则转身,指着巷子外的街角,“箭的方向恰是从你后方过来,一箭将人的头颅钉在青石板上,力道十足,爷一晃神以为是你射的,但很快否决了,箭是从爷的左脸颊擦过,而你习惯把连弩戴在右臂上,且车门在右侧,若你从左侧车窗探出身。”龚炎则抬起手臂比划了一下,“太过掣肘,容易射偏,除非你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但在车厢里还有一个丫头,若你真这样做了,那丫头不会看不见,她并非你的心腹,见你如此必然惊叫。” 春晓顺着龚炎则的思路道:“您是骑在马上,若要箭矢擦过脸颊,那人身量必然极高,也有可能是伏在高处射击。”说完看向巷子外的层叠的二层阁楼,蹙了蹙眉,“射程这样远,不是弩能达到的。” 龚炎则点头,却道:“让爷疑惑的是,射进祝时让咽喉的箭,却是与你的箭很相似。” 春晓冷笑:“是又如何,我就在车厢坐着,许多人都看见的,难不成我会飞天遁地不成。”但见龚炎则沉着脸,眉宇拧着,便伸手过去抚了抚,把龚炎则惊了一下,反手将她的握在手里,笑道:“不就是死了个脸大的蠢物么,叫人当枪使的团团转,死也不冤。”又细细端详春晓一番,“爷这会儿又要出远门,把你放在张家着实不放心,张家能让祝时让随意出入,看来也并非什么门禁森严的人家。”说到这眸光显出轻蔑,接着道:“上一回带你去的那处宅子,你先住下,什么事等爷回来再说,爷把赵福也留给你,他在沥镇混的不错,外头的事情你吩咐他就行。” 春晓听说他要走,心里一阵不舍,又隐隐觉得三爷并非只是个商贾,正因如此,倒叫人格外担心,闷着头便不肯吭声了。 龚炎则默默看了她一阵,无奈叹气,将人搂在怀里抱了又抱,待巷子口有马蹄声传来,春晓忽然将他抱紧,埋着脸道:“小心些,婢妾等您回来。” 龚炎则这心里从未有过这种难受的滋味,面上一径冷着,将人从怀里拉出去,转身大踏步去了。 春晓见他笔直的走到巷子口,接过福泉递过来的缰绳,踢蹬上马,一气呵成,却是再也没朝自己这里瞅一眼,眼泪便说什么也止不住,扑嗽嗽的往下掉,紧着向前跑了两步,耳畔却只是渐渐远去的马蹄声,直把心都绞碎了。 转天赵福带着人来接春晓离开张家,张二爷本就因着没见着三爷惶惶不安,这会儿更是脸都白了,一面擦着额上冷汗,一面拦着:“这怎么话说的,姑娘住的好好的。” 春晓本是与张二爷施礼离开,见张二爷拦的邪乎,便道:“三爷的意思是这样住着名不正言不顺,若张二爷有心,不若办个梅花宴亦或迎春诗会,把我介绍给各为亲友宾朋知道,张家十四娘回来了,您看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7章 衙役截人 第267章 衙役截人 “这……”张二爷愣住,他一直以为春晓是和软的性子,换了丫头不作声,叫老太太贬损不作声,又关禁闭又饿肚子也没作声。冷不丁的听她一针见血的反问,倒叫人措手不及。不过张二爷到底是在外头行走的人,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真诚的道:“这有什么,只时间仓促了些,等三爷回来咱们商量一下,想怎么办都好说。” 春晓深深的看了张二爷一眼,微微一笑,也很真诚,“那好。”不等张二爷露出笑模样,接着道:“就等三爷回来再说。”说着便又朝外去。 张二爷眼看着头戴半面纱的女子走过去,掠过一阵似麝似兰的淡香,心神一晃,才明白过来这人不还是没留下么?春晓离开本是合他心意的,可前提是三爷了解他们张家的难处才给接走的,而不是三爷一句话没有,人就走了。 张二爷转身就去追,被赵福带来的人拦住,只能眼睁睁瞅着春晓迈过张家门槛,下台阶,上马车,再一时马车启动,院门外空荡荡的只对着墙皮。不由傻眼,这是不是说,到底还是与三爷交恶了? 这时张十二慌里慌张的从巷子的另一头跑进来,后头跟着小厮,主仆俩皆是气喘吁吁,张二爷见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堂堂公子在街上跑的似被狗撵的乞丐,成何体统!” 张十二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一阵,手扒住张二爷的袖子道:“出……出事了……春晓,春晓被……被……”不待说清楚,就见几名衙役在张十二后头来,到近前瞅了两兄弟一眼,道:“有人告你们家十四娘杀人,现在要拘捕,把十四娘带出来吧。” “十十……”张二爷也懵了,结巴了一阵,抬手狠狠拍了下脑门,道:“并不是我家十四娘,不是不是,是不是我不知道,但那女子叫春晓,与我们张家没有干系。” “人呢?”衙役皱眉,这天冷的抽口气都冻牙,赶紧把人锁了去,也好围炉吃口茶。 “人?”张二爷拿手一指,巷子的另一个方向,道:“才叫人接走。” “你们张家竟敢放走嫌犯,哼,等着老爷问话吧!”衙役狠狠瞪了眼还有些喘不匀气的张十二,几个忙忙朝着巷子那头追去了。 “不是……我们家不是……”张二爷跟上前想要解释,却被衙役威严的气势吓的止了步,不禁重重跺脚,转过身来朝着张十二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捶打,嘴上气道:“有话不能好好说,跑什么跑,若是张家沾上这种官司,看老爷子回来不打死你。” 张十二满肚子冤屈,两只手护着头脸,不住道:“我错了,二哥饶了我吧,二哥……”被打的肩头一阵酸麻,就听张二爷问:“你方才话都说不明白,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从县衙那路过,听有人议论春晓被人告了,当街杀人以及护城河杀人抛尸。”张十二等张二爷怔怔的停了手,也松开护着头脸的手臂,呲牙咧嘴的揉着肩头,一面悄悄觑着他二哥的脸色。 张二爷长长叹口气,“罢罢罢,如今到了这种地步,再怎么样咱们张家也不会不顾沾染官司而去讨好龚三爷,就别去管春晓了,待龚三爷回来,咱们只说张家不好要个不清白的女孩儿做姑娘,至于龚三爷给的生意,咱们也不要了,只守住张家百年清誉就是大幸了。”顿了顿,低下声音道:“我问过十三妹了,那玉佩不是经常戴的,下面的络子是个丫头打的,如果有人问起,只说丢了有一阵了,因为不起眼也没留意,你给我把嘴闭紧了,再要胡说,打断你的腿!” 张十二吓的脸一白,一叠声的应下,却问:“还不如把那打络子的丫头送走,只说玉佩咱们不认得不是更好?如此不是连十三妹的名字也没人提了。” “蠢货!”张二爷都懒得与这个蠢弟弟解释了,却是怕他胡乱猜疑,咬着牙道:“凡事三分假七分真,你那招欲盖弥彰反而引来猜忌,得了,赶紧回屋,这几天没事别出去晃。” 都说二哥是小诸葛,此时张十二算是服了,再不多说,领着小厮进去不提。 再说春晓被赵福接走,还没到地方就被撵了过来的衙役截住,赵福与这几个都是惯常一起鬼混的,也不惧几人脸上的威严,搂着肩膀称兄道弟,比龚炎则更放的开,故意道:“哥几个是来寻爷逛园子的吧,那得等爷一阵,瞧见没,三爷的人,命我妥帖的送回去。”挤了挤眼睛,就要继续朝前去。 几个衙役顿在原地面面相觑,三爷的女人,赵福亲自送,这可不简单,赵福不是小厮,在沥镇也是有名号的,家里老太爷官至福建太守,虽说是早年的事了,可赵福却是实打实的官宦子弟,由他亲自护送……。 几人觉得棘手,再说昨儿才承三爷的情在翠雪居闹了一回,不好转天就撕破脸,且素日里三爷手面极大,人脉广,不好得罪。 春晓就在几个衙役迟疑中走的远了,赵福坐在马上沉着脸,暗想:果真叫三爷说着了,衙门里的那个女人还真敢告,就怕她拿卢正宁这份钱却没命花。 不一时到地方,春晓下马车,就见善为开了门满脸是笑,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小的听朝阳念叨的都没处躲了。”话音才落,朝阳清脆急切声音传来,“是姑娘回来了么?” “正是呢。”善为回首道。 春晓笑了笑,扭头看赵福,赵福脸上缓和了一下,道:“姑娘不必担心,三爷临走前都打点妥了,您请进去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8章 一时欢喜 第268章 一时欢喜 龚炎则这些年三教九流认识的不少,但因身份在那摆着,许多事还是要赵福出面,赵福身世不差,却只在龚三爷手下寻了个随从的差事,不说落魄却也跌他家仙逝老太爷的脸,不过赵福全不当回事,与人称兄道弟并不含糊。 龚炎则临走前与他交代许多,赵福一一应了,就在头天晚上,赵福半路从翠雪居出来,特意请朱县令的小舅子吃酒,这位叫章程,平生最爱酒,一小坛子新月酒直把他乐的没跪地谢恩,满口答应叫他姐姐辖制住朱县令,保证不让三爷的爱妾受丁点儿委屈。 赵福却道:“我们奶奶身子娇弱,可不禁在牢里折腾,若真叫朱大人为难,兄弟这里还有好处奉上。” 那章程笑的牙不见眼,拍着赵福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个办事敞亮的,放心,这事儿指定叫你在三爷那里得脸,兄弟不是白交的。” 打点好章程,赵福又回了翠雪居,与几个好赌的衙差直耍到天亮。方才来堵截春晓的也是昨晚的座上宾,将将与赵福分开了不足几个时辰,哪好意思拨他面子。 春晓见赵福说的笃定没事,便也放下心来,领着善为进了宅子。 这些日子可把善为清闲的不行,因主子不在,也没差事,只帮着福泉、福海打个下手,但福泉、福海的许多事他连沾手都沾不到,渐渐也觉察出点什么,再不敢过问。如今鸢露苑里没有管事,大家都成了散沙,只都猜想姑娘会回来,不然下院里的丫头早各奔东西了。 善为给春晓请了安,笑着笑着眼睛就有些红,低头用袖子边儿擦了,道:“姑娘赶紧回去吧,三爷一直歇在外书房,身边也没个知冷着热的人,小的瞅着都难心。” 春晓一愣,道:“不是还有新姨娘……” 朝阳抢着道:“那是个蠢的,上一回寻三爷说什么梦里害怕,三爷叫人在她房门口放了一尊铜铸的钟馗,您没瞧见呢,第二天刘姨娘出屋时脸都绿了。后头又叫老太太训斥了一回,原先老太太还有意让她管内务的,如今也没再提,倒是请了个教养嬷嬷来教她规矩,奴婢瞅着四不像,指不定将来还要闹什么笑话。” “小的也等这看热闹呢,您是没在府里,就前儿个,刘姨娘的亲娘来窜门子,先不提那一身穿戴多滑稽,只说去见老太太,把自己当做了正经亲戚,听素雪姐姐说,把老太太气的脸色都变了,直说要找当初保媒的王婆子算账,可已经是这样了,再去找人家又说出什么四五六来?自古有话,媒婆的嘴,唱戏的腿,满仓的鬼话阴丨沟的水,这都是有数的事儿。”善为跟在春晓另一头,说的兴头十足。 赵福在后头跟着,见状一笑,“也不知哪听来的,少与姑娘说这些胡话,仔细三爷知道了收拾你。” “就是,什么阴丨沟水的……”朝阳说着脸一红,啐了口,扶着春晓朝正房去了。 一时几人说说笑笑,把愁云挡在了外头,一派重逢的欢喜之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9章 偏离轨迹 第269章 偏离轨迹 春晓坐下后,朝阳端了茗碗过来,春晓接过去吃了几口,问道:“夕秋她们还好么?” 朝阳不乐意提夕秋她们,虽然当初也是为了自保,但朝阳总觉得既然要忠心主子,主子便是心底不可逾越的底线,她们心里的牵扯顾虑太多,说的再好听,也不过矫饰罢了,她们表面称姑娘是主子,实际是侍候主子换得她们体面的生活,并不是把主子当作誓死效忠的人。 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 朝阳撇了撇嘴,闷声道:“没什么不好的,每日里照常做些针线,整理一下您在时住的屋子,大多时候坐在一处扯闲篇,奴婢倒觉得比您在的时候清闲自在的多。” 姑娘在时还要侍候姑娘茶水,一日三餐与梳洗更衣,姑娘没在,这几个只把自己打扮好了,与闺阁千金一样,吃穿都是好的,坐在一处细声细语的做针线。朝阳半只眼珠子看不上。 春晓在朝阳脸上端详了一会儿,见她全没往日提起夕秋她们那股子亲切感,又想龚炎则只说朝阳是个忠心的,这回也只让朝阳、善为出来侍候,显见是夕秋她们做了什么叫龚炎则与朝阳心里的那杆秤失衡了,想了想,便没细问,只转过话头说旁的,“早前听思岚说,红绫被拉去了上云庵思过,后来呢?” 朝阳对思岚更是厌恶,皱着眉头道:“思岚这个小人,她说的不管真假姑娘都别理会,奴婢听说红绫差点就被老太太拉出去卖了,后来与老太太说要削了头发做姑子,只求把孩子生下来,老太太说孩子以后不许她看一眼,红绫也应了,这才逃过一劫,如今是带发修行,只等生产就假尼姑成真尼姑了。” “卖了?”春晓着实一愣,肚子里明明怀着龚家骨血,老太太就算再气不过也不该是卖了,她还以为会把孩子弄死,然后再处置红绫呢,一来蛊乱这样受朝廷忌讳的事本就不该容蛊乱者再活着,二来以老太太如此嗜好掌控全局的人,龚家的骨血是不会被允许流落在外的。正如当年五爷龚炎庆被个外室抱回来,也顺利的认祖归宗。 春晓一时想不通,正沉思不语,就听朝阳道:“红绫如此作恶的人,佛祖也不该要,要了便连佛祖也玷污了。” 春晓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是没能抓住,这时外头善为隔着门问:“赵福有事请您到中堂一叙。” “这就来。”春晓忙起身,朝阳的话暂且撇开不想,出了房门。 赵福见她来,把一张画了图案的纸捧过来给春晓一观,指着上头鸳鸯戏水图案的玉佩以及五彩络子的绘图,道:“这是当时祝时让叫三爷看的,说是您给的信物,姑娘仔细瞧瞧,可有印象没有?” 春晓只一眼就摇头,道:“不是我的,也没特别的印象,如这样毫无新意的图案金楼里就有许多,还有喜鹊登枝,花开富贵都是寻常,许多都成了老物件。” 赵福点点头,又再次确认般的问:“真不是您的?” 春晓摇摇头,“先不说我瞧不上这玉的图案,即便是我的,也肯定并没有赠送给任何人。且真不是我的。”但见赵福苦恼的挠头,春晓忙补上一句。 “看来还得从张家查起,祝时让家境寻常,这块玉佩在您面前不值什么,但与他却是价值连城,三爷的意思,先把案子往风月上靠,一旦查出玉佩是谁的,事便不在姑娘身上了。” 春晓一想,可不是嘛,思路已经歪了,即便最后察觉追查真凶的路子不对,再扭回来追查,用时也耗费不少了,忽地心头一动,因问:“若是他们很快查出与情杀无关呢?” 赵福诡秘的笑道:“不是情杀也是情杀,怎么可能无关呢。再一个,拖得一时是一时,只要三爷回来,即便查出是您,怕是谁也不敢动!” “不是我。”春晓蹙着眉瞅了赵福一眼。 赵福忙道:“自然不是您,三爷与小的分析过,祝时让绝不会是您动的手,只还有两个死的,人证物证都有,认真说起来,该是两个案子。” 说起那两个人,春晓仔细回想了起来,倒是真的射杀了一个,正中咽喉,当时三爷还说了句叫她终身难忘的话,“你舍不得。”那一箭自己举起手臂,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是朝三爷去的,三爷说的对,她舍不得,即便有一天他负了心,她也不会伤他分毫。 “如今那两个男人的婆娘收了卢正宁的银子,势必不会松口,三爷的意思,还要看卢正宁下一步要做什么,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福收好那幅图纸揣在怀里,与春晓告退。 春晓怔怔的坐了一阵,伸手把贴身放的那枚药丸取出来看了半晌,“卢栽赃,张难傍,三爷靠不上……”若说这世上真有先知,那一定是龚炎文了,难道说这药丸是龚炎文送来的?可他为何藏头露尾的不与自己当面说清楚。她想了想,喊朝阳,“准备笔墨,我要写信。” 这封信写好直接便由善为送出去,春晓又怕龚炎文有所忌讳,便让善为把信送到青松堂小伙计的手里,那小伙计果然把信给了当初为龚炎文假扮的铁郎中抬轿子的两位汉子,其中一个立时去了仙芝楼。所谓的仙芝楼其实是一间茶楼,四层高的建筑,进门一层招待散客,二、三层是雅间,最顶层不对外,乃是仙芝楼楼主的住处,在外看十分寻常,江湖人却知道,这里乃消息集散地,想买消息只管来找楼主,只楼主却是轻易见不到的,只把想要知道的事留信给楼主,楼主对哪个有兴趣才会与哪个联络。 汉子到了仙芝楼,通报上姓名,有人便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道:“楼主曾吩咐过,听说您来一定要请上楼,只楼主这几日都不在,您或是把信笺先留下,楼主回来一定通知您。” 汉子的目的就是为了送信,便把信交了出去,又说:“我也只是传信的,楼主事忙,倒不必抽空见我。”说完走了。 再说龚炎文这位仙芝楼楼主,近来苦恼良多,这时他正背着手在屋里绕弯子,不时瞅一眼拘谨的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面瘫的脸皱成一团,眼底尽是不可思议及震惊非常,此时又脚步顿了顿,忍不住道:“你可真够大胆的,竟然逃婚!真是叫人意想不到,万万想不到,真真看不出,怎么会这样……。”明明看出寰表姐的命运是远嫁以及早亡,怎么会偏离他所预知的,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他房里。 龚炎文搞不清这件事简直是坐立难安,盯着寰儿的眼神便有些惊悚。 寰儿缩了缩身子,抿着纤薄的唇角,红着眼圈道:“我不想嫁给他,趁着陪二娘上香的空隙从后山逃出来的,后山里全是野兽,峰哥儿说,这还是冬天,换做别的时节,我便是一堆白骨都不剩。如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就这么对我?”说罢一双眼里滚珠子似的往下掉泪。 龚炎文无语的很,说的似他主张她逃婚似的,可这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倒是她,如今可不是连累他来了。 寰儿见龚炎文一脸的不赞成,且目光愈发的深沉,也是害怕,害怕这个对人疏离怕麻烦的表弟会把她送回去,两腮挂泪的哀求道:“小七,不如你借我些银钱,先叫我出去躲一躲,我绝不连累你。”说完见龚炎文表情都没变,还是纹丝不动的盯着她看,目光深邃,似一把刀子要剥开她的里层一探究竟。 寰儿抖了抖,忙又道:“我也知道姑妈给你的月例银子你都有用,不若你帮我叫春晓来见我,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好一会儿,龚炎文才道:“她被老太太送人了,如今回不了太师府。” “啊?”寰儿倒忘了自己的处境,一听这话便愣住了,急道:“你快与我说说,我走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龚炎文看不透已经发生人生变动的寰儿,有意再探一探,便不厌其烦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回,他讲的并非声情并茂,甚至是简略带过,却见寰儿听的入神,犹如亲临其境,恼怒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道:“老太太到底怎么想的?不行,我要去找春晓,如今一定正难心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0章 体香 第270章 体香 龚炎文暗暗翻了个白眼,淡淡道:“你少去连累她,且就在我这里藏着吧。” “你……”寰儿眼珠一转,歪头看她这个少年老成的表弟,起疑道:“你喜欢春晓?” “我喜欢你,你信不信?”龚炎文没好气的说道。 寰儿一腔热血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重重摇头,嘴里却还是道:“你别喜欢春晓,三爷不是好惹的。” 龚炎文若不是对寰儿这个变数还放不下,真想拎脚把人送到母亲跟前去,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寰儿见龚炎文不理自己,缓缓已经发僵的四肢,然后站起身,往四周打量,上一回并没有进绮云阁,仰头看上面嗡嗡发声的大铜钟,又去旁边扯勾着钟的绳索,好奇的跟孩童一般,龚炎文睨了一眼,转身预备回里间,却听寰儿问:“如今三爷把春晓安置在外头,老太太就没说什么?” 龚炎文踩着木质的楼梯往上走,背对着寰儿道:“该来的都会来,随便她说什么。” …… 明松堂。 “你是说三儿在外头养着春晓呢?”老太太原仰躺着的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素雪道:“奴婢奉命去看姨奶奶规矩学的如何了,在路上听与朝阳一处玩的小丫头说,朝阳、善为昨儿夜里就随三爷一同出的府,奴婢想,这两个还小,如何侍候得了三爷?再细打听才知道,是去了外头三爷置的宅子,春晓在呢。” “三儿把能耐都用在一个女人身上了,哼,早我就想说,卢正宁是荣顺王的干亲,咱们素与荣顺王没来往,正可请卢正宁从中穿针引线的结交一番,你家三爷却要与卢正宁做对,自然,老婆子早不理外头的事,兴许你们三爷还有别的用意,老婆子不问,你们三爷也不说,只一样,若是因着抢女人,却是万万不该与荣顺王交恶。”老太太面带忧虑。 素雪小心上前道:“奴婢还听说一个事儿,不知真假。” “说。”老太太眼皮一撩,眼底精光一闪。 “奴婢听人说春晓似惹上了官司,人命案呢。”素雪悄声说完,就见老太太猛地抬头,似怔了怔,随即压着嘴角厉声道:“果是个惹祸的秧子!到哪都不消停,你速速去查清楚,再来回我。” 素雪忙应下,匆匆转身去了。 素雪使了两个钱让小厮去衙门打听,小厮回来也说:“却是昨儿就有人告春晓姑娘,原是收了状子的,只不知何故,今儿那人被县太爷撵了出去,说是无稽之谈,一个弱女子如何杀的人?那被撵的原告也是个妇人,叫衙役叉出去几回,却是不走,击鼓鸣冤还在闹,好多街坊四邻在县衙门口瞧热闹呢。” 素雪暗暗寻思着,若是春晓死了,自己要不要甘心去给三爷做妾呢?毕竟凭老太太的身子骨,也没几年好活,老太太一死,她便只是三爷的妾,再不是谁手里的线偶,不妥!想到这她摇摇头,三爷眼里不揉沙子,只怕老太太前脚蹬腿儿,后脚就得把自己这个马前卒收拾了。 素雪立在廊柱旁细细思量许久,却是想的明白没有对策,只能先硬着头皮去回老太太。 老太太闻听此事,愈发冷笑连连,说:“如此就先观望着吧,我这个祖母总不好去拆孙子的台,只也不能看着他走歪路……”话却是没说完就打住了。 素雪在一旁听着,后脖领就冒了冷汗。 闲言少叙,再说县衙里,妇人击鼓鸣冤,闹得四邻奔走相告,越来越多的人跑来县衙看热闹,县太爷下令驱赶民众,却不知人群里哪个高喊,“这都死了三个了,若不将凶手正法,我们如何也不能安心。”他这一声把本欲散开的民众又聚集了起来,纷纷附和要了解详情,还沥镇一个安宁。 此事一开始还在县太爷控制范围内,哪知傍晚民众还不散,且有一位地方大吏返京述职,因雪天难行,耽误到这时才到沥镇,听闻此事便叫人送口信给朱县令,督促办案,朱县令如何惧内也更看重前程,慌忙发下缉拿签票,令衙役务必将嫌犯拘来。 可把几个衙役愁的不行,却是上命难违,到了春晓的宅子外,客客气气的与门子交代了,门子朝里通传,赵福出来应付,也没想到会有人插手管闲事,一时没了主意,无法,只得进去与春晓说。 春晓才用了晚饭,正要吃口茶祛祛嘴里的油腻,听闻便把茗碗放下,想了想道:“我跟他们去,只有一样,我不摘帷帽。” 赵福始终不敢正眼瞅春晓,也是觉得她美貌摄人,身为男人怕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却是不义,听她提这件事自然赞同,自古以来美貌惹出的祸事不少,想来一坛子新月酒这点子要求还是能满足的。便点头应了,随春晓出去,与衙役说明。 衙役只以为是三爷交代的,哪有不应的道理,于是一路上赵福与衙役打听情形,絮絮说着话,春晓仍旧坐着轿子,一行人,衙役不似缉拿嫌犯,嫌犯更似去赴约会友,立时就有民众见到后窃窃私语,再等春晓下轿子,头戴帷帽,锦罗着身,上得台阶便是步步生花,袅袅绰约,把人看的直了眼,一打听才知是三爷的女人,不自觉的就往后退了数步。 春晓透过纱幕见堂上坐着穿着官服的知县大人,容长脸,颌下蓄须,许是坐在暗处,脸色阴冷,正要开口说什么,就有主薄上前附耳说话,知县眼角一跳,再看春晓时目光缓和许多,轻轻放下惊堂木。 堂上还有一人,便是原告妇人,妇人但见知县并不叫春晓跪下,先是惊了惊,而后一咬牙,高呼道:“就是她杀了我那两个短命的男人,可怜妇人挣命逃了去,只为堂上指认,杀人偿命,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春晓瞅了那妇人一眼,确实是当日放跑的那个,状似无意的抬起手臂,那妇人一见之下蓦地失声尖叫:“啊!……杀人啦!” 朱县令被吓了一跳,左右看,只见三爷爱妾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似也被妇人吓到,手一抖,珠花反而带落到地上,发出叮铃一声响,女子忙低头去看,似不知该不该捡起来,显出无措的往旁边退了两步,离那妇人远了些。 朱县令心下有数了,首先,此女乃三爷爱妾,虽不见其容,但身段风丨流袅娜,该是个千娇百媚的娇娇娃,实难想象是行凶者;再来原告口口声声说亲眼见被告杀了她两个男人,此时被告却并没有摘掉帷帽,原告是如何认出的?另外杀人动机也不清楚,原告又无故惊骇大叫,莫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若真是一场闹剧,他不仅为了个疯婆子得罪了龚三爷,还让那位封疆大吏看了笑话,以为他是蠢官,以后官名何在? 想到这,朱县令已然恼火,啪的拍响惊堂木,就见堂下原告、被告两个都是一惊,原告似回过神来,指着春晓大叫:“就是她,她方才要射死民妇,她袖子里有古怪,能杀人!”妇人反反复复的指认,春晓却是一声不吭,两手颇为紧张的握在一处,似想把自己藏到什么地方去,总归是微微低着头,并不看那妇人。 朱县令、主薄并一众当堂衙役看的真切,大多想着这悍妇是把三爷小妾吓到了,如此娇娇怯怯的模样,一阵风大都要零落如花谢,怎会是杀人凶手? 朱县令头疼的把惊堂木又敲了敲,堂上衙役口呼:“威……武……” 那妇人被威压震慑,不敢再乱叫,跪在地上把头抵住,等着县令发话。 朱县令道:“大胆疯妇,明明不曾看清被告面貌便口口声声指认,竟敢糊弄本官,来人,杖行三十,打的她说实话!” 妇人一听就懵了,待有衙役来拖她,立时哭爹喊娘道:“民妇说的是实话,就是她,她身上的香味旁人没有,民妇自小鼻子就灵,绝不会认错,求大人明察!” 春晓一愣,若不是有纱幕挡住,便要叫朱县令察觉了,要说她自己并不觉自己身上有什么香味,倒是龚炎则曾说过,‘你这是女儿体香,稀罕着呢,少有人有。’ 就在春晓思索对策之时,就听朱县令道:“无稽之谈,是不是本官熏了这种香也是凶手了?拉下去,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1章 初露端倪 第271章 初露端倪 妇人还待申冤,却被衙役堵住了嘴,一行扭了下去,很快就听到啪啪的板子声,春晓眨了眨眼睛,朝着堂上朱县令裣衽俯拜,这一拜盈盈风韵,端雅得体,口中道:“承蒙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民女感激不尽。” 有美人香风一拜,自然是好受的,朱县令也觉得自己明辨是非黑白,办妥了一宗案子,却不好在堂上面露笑容,只肃着脸点点头,道:“即是查明真相,原告虚构胡诌,与你没有干系,这便家去吧。” 春晓在纱幕后也是一笑,再次拜首,退了几步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外头咚的一声传来鼓响,不一时有衙差跑进来禀告:“祝时让的母亲前来鸣冤,状告俞春晓为攀高枝毁亲在先,为掩私情杀人在后,如此恶毒女子祈求老爷依法处死。” 此事又关春晓,春晓只得停下脚,规规矩矩的立在原地,等着县令发话。 朱县令沉吟片刻,看着春晓道:“既然你仍是被告,本官就此提审,你可同意?若反对,亦可押后再审。” 审密道里的死那两个男人都能泰然若素,何况是审与她无关的案子,便道:“单凭大老爷做主,还民女一个清白。” 正如赵福说的,此乃两个案子,方才被打了三十板子的妇人被叉了出去,到了外头有自称是朋友的将人抬走了,紧接着便是祝时让母亲告状,还真不给春晓片刻喘息。 春晓就见一个蓬头花白发丝的老妇人哭着上得堂来,目光似箭一般扫了春晓一眼,而后才叩头道:“敢问大老爷,这就是那毒妇吗?为何允她蒙面,既是做了如此恶毒的事,还有什么脸面藏着掖着?”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妇人! 朱县令早有说辞,道:“这是世家规矩,内眷不得抛头露面。” “什么内眷外眷的,老妇只知她杀了老妇儿子,可怜老妇半百年纪,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凄凉,若不是我儿死的冤屈,老妇早一头撞死随着去了。”老妇人一声叠一声,倒把朱县令问住了。 春晓见状,怯生生道:“民女有一事不明,求大老爷不吝赐教。” 还是三爷的这位爱妾说话细声细语,态度又恭敬谦卑,叫人心生好感,朱县令心思早偏到这一边,忙道:“你问。” “大老爷还未曾审案判刑,民女亦并非罪犯,身家清白,却叫这妇人血口喷人,民女可不可以告她诽谤罪?”春晓状似懵懂的问道。 朱县令愣了愣,暗道:此时方看出,这女子也是个伶俐的,道:“本朝法例没有诽谤罪一说。” 如此换作春晓愣住,但见朱县令也有些唏嘘的样子,便知这位大人倒是希望有诽谤罪,却是真没有这一条例,春晓顿觉可惜,却也验证了自己知道的许多事情都不适用与本朝,那么重生前她该是别的朝代的人,譬如前朝。 此时先不管自己来自哪朝哪代,只说眼前,妇人听懂了春晓驳斥她血口喷人,当即道:“大老爷,老妇并非胡说,老妇有证据。”说着把一件东西呈了上去。 有衙役上前接过来,再递给朱县令,朱县令一看,是个荷包,上面绣着交颈鸳鸯,就听妇人道:“当年老妇公爹与俞家老太爷亲自为两个孩子定下亲事,俞春晓的母亲俞氏与老妇做的儿女信物交换,老妇给她的是一只白银绞丝镯子,她把这个荷包给了老妇,曾言明,孩子长大后就是一家人,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妇若有一句虚言,叫天打五雷轰。” 朱县令因问:“如今被告的亲人何在?” 不等春晓回答,那老妇道:“早死了,她祖父赶在第二年被一群地痞打死了,她娘原是跑了男人的,亲爹叫人打死也不敢讨个明白,草草葬了,隔年也病了,该是心里有愧,怎么对的住老爷子?”说到这眼底尽是不屑,显然是瞧不上俞氏如此窝囊,紧接着道:“当时她娘在床上熬着时,老妇曾去劝说,想把春晓接回家去当闺女养,她娘偏不肯,快死的时候把闺女送去了弟弟家里,这本没什么,老妇家里不管这些,只管孩子长到年纪履行当初的约定便了,却不曾想,他舅舅背信弃义,为了攀高枝把春晓卖去了太师府,成了龚三爷的妾。” 春晓也是第一回听说,原来原主的娘即是姓俞的,那原主的爹呢?真如这老妇说的跑了? 朱县令听罢,看向春晓,“这些你可知情?” 春晓回道:“只知道舅舅替民女退了这一桩娃娃亲,为了退亲,舅舅将老屋卖掉,共计二十二两银子,不管原因如何,退亲的银子祝家收了,我们两家便没干系了。” 朱县令点头,“既然亲事你们也同意退,如今还说什么?” “谁说退了的?若真个退了,如何信物还在老妇手上,若是你不曾说谎,那便是你舅舅诓你,我们两家从不曾退过亲。” 春晓再度怔然,就听妇人极为讥讽的道:“你是攀高枝的,哪里就说自己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你舅舅得了你多少好处,如今你舅妈满世界嚷嚷着要做大酒楼的买卖,这却是我们小门小户给不起的,只你们贪图你们的富贵,却不该杀了我儿子!”说完用袖子按着眼角,哭与朱县令,“大老爷可要给民妇做主啊。” 朱县令惊堂木敲响,问春晓:“你还有何话说?” 春晓忙道:“这里面必有误会,还该将民女舅舅传来,当面对质。” 朱县令瞧了瞧已经掌灯的天色,拍板道:“今日先到这里,明日待被告舅舅到堂再审。” 一宗案子总归要审问多次,有的一宗案子甚至能拖个几年,是以见状都不惊讶,衙役‘威武’出口,春晓与祝时让的母亲同时退了出来。 在院中,祝时让母亲与春晓擦身而过时,咬牙恶毒道:“你给我等着小贱妇,若不叫你给我儿子陪葬我便白活一回。” 春晓脸上的纱幕被夜风吹的微微掠动,把脸扭向老妇人,“我爹真的抛下我娘跑了?您知道为什么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2章 堂上争锋 第272章 堂上争锋 祝母闻言一怔,却瞧不见春晓面纱下的表情,当即狠狠朝她啐了一口,“贱妇,与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个样,早晚都叫爷们厌弃了,到时叫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春晓闪身躲了祝母那口痰,皱眉道:“我知道我娘为何宁可把我交给穷极的舅舅也不给你了。”说完便不再看那妇人,款步去了。 妇人见状愣了愣,过了一阵才明白,这贱人是说她心狠,所以她娘才没把人交给她。妇人暗恨,咬着牙去了,却不见身后墙角站个人。 此人瞅了眼春晓与祝母的背影,又看了眼地上那块痰,思索着转身进了大堂,朱县令与主薄正说着话,话落就要转回后院,叫这人拦住。 朱县令道:“吴老有事?” 原来正是仵作吴老,吴老若有所思的道:“大人觉得凶手会是今日上堂的被告么?” 朱县令轻笑一声,“绝无可能。”但见吴老看着他不言语,心头一动,因问:“吴老以为呢?” 吴老道:“卑职倒觉得与那女子脱不了干系。”便把祝时让的老娘向春晓吐痰,春晓不见怎么动却是轻巧的躲了过去,全不似在大堂上那般弱不经风,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子处之泰然的风范决不是一般女子有的,如此等等分析说与朱县令听。 朱县令不掩惊讶,“说的这样邪乎,碰巧吧。” “是不是碰巧,试过才知道。”吴老眼底精光闪过,低下头来献上一计。 不说春晓回去如何安慰众人无事,随后洗漱宽衣安寝,只说卢正宁那里,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斥喝,“蠢货!” 这女人正是之前被打了三十大板的,幸好卢正宁也使了银子,打板子的衙役却是打的有机巧,板子高高举起,看似重重落下,却是声大力小,女人摸摸自己的屁丨股,一声不吭。 “你是原告,她是被告,被告不见怎么急,你急什么?”卢正宁火大的盯着眼前的女人,道:“密室里的刑具还有许多是当年你不曾尝过的,看来爷是得好好慰劳慰劳你,来人!……” 女人大惊,忙求饶道:“大爷饶命大爷,兰儿如今岁数大了,实在受不住那些好东西,兰儿虽蠢笨,好在忠心,求大爷再教兰儿一回,兰儿势必把事情办妥了。” 卢正宁身子向后仰了仰,道:“你先养一养,爷的人探着龚三儿这回不是去京城,倒似要出关,他家下人也说兴许他就不回来过年了,如此咱们有的是功夫和春晓那个小贱人慢慢玩。” 与兰儿这样说,卢正宁心里却不这么想,要在龚炎则鞭长莫及之时尽快把春晓置于死地方解他心头之恨,小贱人,竟然害他断子绝孙,他定要她在牢里吃尽苦头。 转天,朱县令二度升堂,春晓换了一身湖蓝妆花通袖缎面袄,下着水色挑线裙儿,腰上却是素净,只戴了个荷包,头上照旧是帷帽垂落,风姿袅袅的来到堂上。 朱县令一见,却是很难信吴老的猜测,敲惊堂木,道:“升堂!” 昨晚上赵福亲自去见郭志杰,郭志杰是个糊涂的,原来他嘴上不跟趟,吵不过祝时让的娘,第一回银子又没还利索,第二回去补银子便是交给了祝家邻居,当年也与郭志杰一家是街坊的,老实巴交的十分可信,这人姓冯,后头还去郭志杰家里说了一回事情办妥了,郭志杰大意,也没问人家要什么信物,且姐姐活着的时候也没说有信物这回事。 赵福在春晓出门前便把这事说了,叫春晓心里有个数,春晓一想舅舅两句话就能激出脾气来,性子急,头脑一热什么都敢应,还真是担心在公堂上会胡乱说话,但此时涉及舅舅,却是避不开的。只得想着随机应变了。 朱县令喊‘升堂’,衙役口呼‘威武’,春晓仍旧是被告,站在一边,原告祝母在另一边。 “带被告舅舅郭志杰上堂。”朱县令惊堂木一敲,新一回的审问拉开帷幕。 郭志杰上堂,有些紧张的看了眼春晓,然后跪地磕头,草民见官,把头磕的砰砰响,这辈子还没这么近的看过县老爷呢,不待回话,脑门已经冒了汗。 朱县令让祝母把昨儿说不曾退亲的话说了一回,问郭志杰:“她说的可属实?” 郭志杰抖着身子道:“并,并非,如此。容草民详禀。” 春晓听舅舅一开始说的结结巴巴,后来渐渐恢复常态,说的条理清楚起来,也并未撒谎,只把与赵福说的与县令知晓,就听朱县令又问祝母,祝母一口咬定不曾收到第二回送来的银子。舅舅火了,梗着脖子说已经送去,于是两个在堂上吵了起来。 朱县令听二人吵了一阵,敲了惊堂木,叫衙役去把舅舅提到的冯姓邻居带来作证。 堂上暂时休息,县令起身回转内室吃茶不提,只说堂上春晓也扶着舅舅往前头耳房去坐一坐,才吃半盏茶,就见舅妈抱着小秋匆匆赶来,一见面也不问话,先是掉了泪,把舅舅哭的乱成一团,春晓想劝一句,却听舅妈道:“早年就说你姐姐这烂摊子事不要管,你偏管,没有金刚钻不揽瓷活,可不养出祸事来了?先是推大秋下水,害大秋多少年药不离口,如今也是好死不活,连个正经婆家都说不着。这还不算,为了她竟又惹了官司,这是什么地方?我苦口婆心的劝你,你就是不听,她已经是三爷的人了,死活不该咱们的事,你咋就不能脑袋清楚一点,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娘几个不要活了!……”说罢大哭起来。 春晓再好的风度也变了脸色,但见舅舅也只顾着安慰舅母,便抿了抿唇,道:“这一回叫舅母担忧了,舅母不必如此,此事说什么也与舅舅不相干。” 郭志杰最是心疼媳妇,闻听转过脸来瞪了春晓一眼,“少说两句吧,还不够闹挺的。”一句话惹的舅母更是委屈的什么,哭成了泪人儿。 赵福在门外听的清楚,肺都要气炸了,却不好插嘴人家的家务事,心里却想:这样的亲人,有还不如没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3章 伪证 第273章 伪证 春晓见状倒不恼了,转过头去只当听不见看不见。 小秋趴在舅母肩头,对她呵呵笑,更似习惯了他娘这样哭闹,笑的没心没肺,稚嫩道:“姐姐,糖。” 春晓回头,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的荷包,却是只带了几两碎银子,未曾带吃的,便歉意的说:“等会儿大老爷叫咱们散了,姐姐领你买糖去,就这条街往西去一点,有家糖果铺子,里头的金丝蜜糖特别甜。” 小秋一听眼睛晶晶亮,口水都流了出来,忙不迭的点头,嚷着:“快去大老爷,散了散了!” 舅母一巴掌拍他后背上,“我短你嚼了?给点好处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春晓冷冷的看了眼舅母,虽不曾说什么,却把舅母骇的闭了嘴。春晓却想:还真不如个孩子,给点甜头见了面还知道笑一笑,这个给再多也不过当她是应该的,早听郭志杰说大秋是原主推落水的,这事先不论真假,放一放,以后有机会再细究,若真如此,哪怕养大秋一辈子也是应该的,若不是,但求这位舅母把嘴巴管好。 不一时朱县令升堂,春晓与舅舅再回堂上,有去领那个冯姓邻居来作证的,只衙役却是独个回来,与朱县令回禀:“昨儿夜里出去吃酒,脚下打滑跌了一跤,此时正在养伤,却是认不清人也说不清话了。” 春晓眉头一皱,扭头看郭志杰,郭志杰登时道:“他家娘子也知道这事的。” 衙役横着眼睛道:“我挨个问过了,没一个知道此事的。” “怎么不知道呢,没可能不知道啊!”郭志杰急了,道:“那我那二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不行,我得要回来!”却是分不清轻重,银子重要还是退亲的事重要。 春晓暗暗叹气,果然见朱县令敲了惊堂木,一派威严道:“本官给你半柱香时间,仔细想一想,还有谁能证明此事,若想不出来,那便以原告供词为准。”说到这,声音低沉下来,“既然是订了亲的,本官一来要追究你另择他家的罪责,倘龚三爷不是被你家蒙蔽,便两家共罚,三爷若不知情,便只罚你一家;二来你既是祝家未过门的媳妇,便要履行婚约,若要解约,还要看祝家是否同意,如何协调再论。” 随后朱县令又命休息片刻,只这一回大家都在堂上候着,朱县令与主薄在一处说话,有人燃了香放在案上,郭志杰满脑袋冒汗的苦想,春晓见祝母阴毒的目光扫过来,一副今日必将人置于死地的得意之色。春晓淡淡错过去,稳稳的站着,心里却想:只怕未曾与祝家解除婚约的下一步,便是力证她与祝时让有私情的前因了,但如果事情反过来想呢? 半柱香在郭志杰脑子一片空白中燃尽,朱县令端正了身子,问郭志杰可想到其他人证。 郭志杰嘴里却道:“真的是冯兄弟家里都知道这个事,怎么就忘了呢?……”自此心心念念的还在认为是冯家的人把这事给忘了。 春晓只得开口道:“即便我们家在与祝家商量退亲的事上出了纰漏,可也不能证明我就是杀了祝时让的凶手。” 郭志杰一听才醒过神来,忙附和:“就是,哪能说人是我家丫头杀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是她是谁?若不是她怕私情败露被龚三爷知道,怎会下这样的毒手!老妇儿子向来厚道有礼,走出去谁不尊一声秀才老爷,从不结怨,除了她再没旁人。”说完恸哭不已。 朱县令连连敲惊堂木,才叫祝母停了哭声,看向春晓,“如今你们二家尚有婚约,本官怀疑你与祝时让有私情,你还有何话说?” 春晓自然要否认,道:“我长到十三岁就进了太师府,前后都不曾见过祝时让,只近日在钟楼张家偶遇过一回,却是有张家十二爷在场,可作证。” 朱县令便道:“去带人证来。”又有衙役去领人,朱县令因问祝母,祝母忙道:“老妇儿子死前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过,春晓给了他一枚缚了发丝的玉佩,她总不能推脱掉。” 朱县令点点头,叫人把玉佩呈上来。 春晓又否认玉佩不是她的,祝母冷笑的看了眼春晓,与朱县令道:“老妇有人证。” 于是朱县令又命人去带祝母的人证。 一时两方只等在原地,郭志杰被领了下去,作为亲眷站在院子里观望,舅母抱着小秋等在签房,赵福领着几个兄弟则在门房,每日里都有民众在县衙外围上几圈,虽然听不见也看不见,却能第一时间知道案子进展,与旁人说起也是谈资。 待衙差把两个人证前后脚带进来,朱县令这茶都吃了两盏了。 按规矩,朱县令先问张十二爷,春晓说的可属实,张十二佯装斯文诚礼的道:“却是有这么一回。”意思是其他时候有没有私下见面就不知了。 春晓抿住唇没法反驳。 那头也来了证人,却是个丫头,春晓瞅着面生,不知谁家的。 但见那丫头跪下磕头,嘴里道:“奴婢是太师府的丫头,名叫燕儿,原是在下院侍候春晓姑娘的。” 春晓愣住,顺着燕儿抬头细细端详,忽地脑子里闪过一件事,她曾因与绿曼罅隙,以丢了簪子为由,大动干戈的在院子里罚跪了一众丫头,当日三爷与她撑腰,还盘了库里的账,却是那一回还从自家院子里揪出几个不安分的,过后都找由头打发了,其中似有个叫燕儿的,燕儿的叔叔在大太太跟前当差,燕儿后头去了大房,下院里便再没提过这个人。 “你并不在我身边侍候,又早几个月就去了大房那头,如何能证明这玉佩是我的?”春晓冷声道。 燕儿抖了一下,死死低下头,闷声道:“姑娘的好东西太多,几箱子都装不满,哪里留意一块玉佩了?奴婢却是记性好的,姑娘戴过的,什么时候戴的,奴婢都记得。即便离了您身边,奴婢却也总能见到您,每次也都记得清楚您的穿戴,这块玉佩是您离开太师府那晚戴在腰上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4章 明晃晃的偏袒 第274章 明晃晃的偏袒 “胡言乱语,我离开时除了一盆水仙花,什么也没带走。”春晓才要说夕秋等丫头都能作证,却听燕儿斩钉截铁道:“不是的,您抱着的水仙花底下还压着一个匣子,我瞧的真真的,那匣子正是寰表姑娘送您的,里头该是装的连弩。” 春晓委实震惊,再看燕儿,那丫头虽然低着头,说话时却是手都不曾抖一下,可想是个格外冷静的性子,春晓脑子懵了一下,随即想明白,这是高明的栽赃,七分真三分假,到更似真的了。 ‘卢栽赃,张难傍,三爷靠不上。’还真是如此呢。…… 就听堂上朱县令惊问,“什么连弩?” 春晓调整呼吸,很快稳了下来,早在她为了逃避龚炎庆的猥琐而一把火把柴房烧了的那一刻,她就发现,自己最大的优点其实是惊而不乱。她表现的比朱县令还惊讶,也问:“什么连弩?” 燕儿一愣,“就是姑娘抱的匣子里,有连弩。”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春晓低了低头,与朱县令欲言又止道:“民女从太师府出来的时候,确实抱了一个匣子,却是不想叫人见着,压在了花盆下,连我那贴身丫头都没留意,却不知这丫头从哪看到的。再有,匣子里也不是什么连弩,而是……民女积攒的一点积蓄。” 这么说倒是更合情合理,朱县令一时不知该听谁的,只问:“匣子何在?” 春晓道:“就在我住的地方。” 朱县令便吩咐人去取匣子,燕儿登时道:“奴婢认识那匣子,可同去指认。” 朱县令允了,春晓心跳的快要冲出胸腔。 匣子确实在她的住处,只不过是两个,一个装着龚炎文给的银票,一个装着连弩,因都是龚炎文的东西,两个匣子一模一样,装银票的那只原是装小木鱼和其他一些小零碎的,木鱼被思岚带走,小零碎如今却是在她身上,譬如头上的钗和小手指上戴的指环,全是龚炎文制出的隐匿型小兵器。 如今只盼着,他们翻到的是装银票的那只。 春晓暗暗祈盼,面上云淡风轻,规规矩矩的站在那稳如泰山。 朱县令分神瞅了眼,心底又在动摇,想着会不会是栽赃陷害,这被告看起来既笃定又无所察觉似的。可如果真查出春晓有连弩,那么其本上疑犯就定下来了,如此又不好向龚三爷交代,着实难心,如今是真心祈盼春晓并非真凶,便可省去许多麻烦。 天色渐渐沉下来,冬日里天短,不过是傍晚十分,已经足够掌灯的了,有杂役把大堂的蜡烛点燃,郭志杰也挨着边往里靠了靠,天越晚,外头越冷,却是点着脚尖也不肯家去。 春晓、燕儿、祝母以及朱县令,都觉得时间难挨,恨不得立时见分晓。 待衙役把匣子取来,所有保持一个姿势的都已经僵硬了,衙役贴着朱县令的耳朵说了几句,随后站到队列里,朱县令显见是沉思了片刻,看了眼春晓,忽地一拍惊堂木,“可恶婢女,竟敢栽赃陷害,说!你受何人指使,拿了什么好处,要告你原来的主子,可见是个卑劣至极的恶奴!” 燕儿听明白是在训斥她,先是不明所以的抬了抬头,立时磕头,“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和春晓姑娘一无怨二无仇,为什么要害她?更不会受人指使,怪只怪奴婢记性太好,该记的不该记的都记下了,求大老爷责罚,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不敢再记别人身上都有什么东西?朱县令听的也觉得滑稽可笑,却是一脸威严,道:“还敢狡辩?给她看看!”说着叫衙役拿匣子过来给燕儿看。 燕儿、春晓并祝母,以及一班衙役与在外头张望的郭志杰,齐刷刷一起看过去,就见一个衙役伸出两只手托着两个匣子,一模一样。 朱县令点着那匣子道:“你还不承认是栽赃陷害?被告说过匣子放的银票,并不知什么连弩,房间里也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东西,可另一个就真的是连弩,方才衙差已经问过贴身侍候被告的丫头,丫头说在太师府时常见被告拿出匣子来点银票,却没见过什么连弩,如此可不就是栽赃陷害么?而说出这番话的就是你,陷害被告的也是你。” 祝母不赞同的挡在燕儿身前,“怎么不说两个匣子都是她的?” “倒真是一模一样呢,做的可真像。”春晓佯装震惊的看着两个匣子,余光却扫了眼朱县令,但见朱县令一抹愁绪掩在眼底,显见也觉得为她开脱有些为难,春晓便知朱县令是看在龚炎则的面上,关键时刻还是要袒护自己的。 “你竟敢诓骗青天大老爷,明明都是你自己的东西,不然怎会在你家翻到?”祝母气急败坏道。 春晓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在你家翻出龙袍你就是造反了?”意思是有找出的证据也不一定能证明真像,有龙袍也要看你有没有造反的那个本事,同样的,有连弩,她也不见得就会用啊。 一时两方争吵不休,朱县令也不知这案子如何下去,便叫先散了明日再审。 祝母却提出关押春晓,以防她跑了。按理既然揪出凶器连弩,朱县令该对春晓当堂用刑,若是春晓不肯认罪再关押大牢,等候春晓拿出证据为自己洗脱嫌疑,如今即便不用刑,亦不该把人放走,便是轻咳嗽了一声,道:“押入女牢候审。” 春晓没有反驳挣扎,郭志杰却不同意,只吵吵着冤枉,扑上来与祝母撕打,祝母年近半百却体型墩硕,实则悍妇,郭志杰平日里没与人打过架,虽是先动的手却不得章法,两个扭打的不成样子。 朱县令起初并未阻拦,见郭志杰并未占到便宜,给衙役使了个眼色才将两人分开,下令一人仗责五板子,论藐视公堂罪。 郭志杰被打的有机巧,祝母却是实打实,春晓看祝母被儿子女婿架走,明日不知还来不来的了,再看了一眼朱县令,朱县令也正看春晓,两相里一对,各自明白。 转天祝家来人祈请案子延后,祝母身子有恙,不能来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5章 越狱 (今日10000+) 第275章 越狱 (今日10000+) 再说昨晚春晓被押入女牢,倒是比桃仙镇的女牢要狭窄些,牢里囚犯拥挤,高矮胖瘦,年老年小的不一而足,也是热闹,眼见戴着帷帽的春晓进来都惦着脚看,继而窃窃私语。 春晓此时是二次登科,比第一回茫然无措强上许多。 押她进来的衙役与女牢的牢头低声交代了几句,狱吏点着头,转回身带她进入最里间的一个栅栏间,但见里头有一个人,狱吏把栅栏门拉开,和和气气的请春晓进去。 旁边栅栏里的人纳罕,狱吏一走,纷纷问春晓是什么罪名进来的,上了多少好处给那狱吏。 春晓也不应声,只安安静静找了个角落坐了,也折腾一天了,着实疲乏,便想着熬一宿,明日还要与祝母、燕儿对峙,别的不想,先休息好了再说。只她才合上眼睛,就听外头脚步声传来,且径直朝着里头来。 不一会儿栅栏门响,狱吏又推进来一个,如今栅栏里便是三个人。 春晓并不好奇进来的什么人,仍旧闭目养神,却听脚步声止在她跟前,一人惊呼:“怎么又是你!” 春晓这才睁眼来看,牢里昏暗,只走廊里有几盏牛油灯,栅栏里更是晦暗难辨,细细端详,便是一怔,想了想这人说的‘怎么又是你’,便笑:“你又接了谁的活来掳我?” 春晓对面的是个粗壮妇人,虽不知姓名,却是老相识,正是小云山半夜里追追打打的其中一个,为了银子始终把月盈扛在肩头的那位。 妇人闻言一愣,立时捂住嘴,摇摇头不肯再说话。 春晓双眼笑盈盈的道:“我猜猜,姓卢的?”妇人没反应,便又道:“姓张的?”妇人眼露疑惑,显然还是不对,春晓心头一沉,“姓龚的?” 那妇人是个憨直的,闻言当即脸一垮,也不捂着嘴了,嗓门有些压不住的道:“你这妮子又精又灵,看来这趟买卖又是一文钱拿不到还要惹一身的腥。” 春晓却心情复杂,微微蹙眉,“太师府里是何人买你害我的?既然这桩生意你是做不成了,不如和我做一笔。”她把荷包卸下来在手上掂了掂,足有二十两,道:“二十两定金,我问你答,答的详尽,出去后我便再给你二百两。” 见妇人有犹豫,春晓诱惑道:“有了这笔钱,你去哪不行?” 妇人一想事还没办就暴露了,对手还有精准的箭术,实在不好对付,不如反过来做她的生意,总之都是拿钱,是钱就好花不是?便点点头,“太师府一个叫做素雪的丫头与我做的买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要我趁机把这个药给你灌下去。我本来是在外头等的,可等来等去又说你被押起来了,我就到牢门外揍了个看门的,如愿进到里头寻你,不想被你识破,如今便听你的,咱两个做生意。” 春晓也爽快,伸手将荷包塞妇人手里,因问:“什么药,做什么用的,素雪可说为什么要害我?” 妇人把一包药拿出来,春晓闻了闻,看不出什么究竟,就听妇人道:“说是哑巴药,那丫头却是没说为啥要这样做,倒是临走时嘟囔了一句作孽。也不知谁作孽,还是说她也觉着这么做是在作孽。” 春晓点点头,心里已经有数了,太师府里想叫她消失的只有一个人,她把药包好,贴身放到怀里,便不想再说什么了。 那个人是龚炎则的亲人,她能说什么呢?这世上若说有什么叫她受委屈,他必然是会给她讨回来的,唯有一人,只怕除了隐忍和避让,便是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妇人瞅了瞅春晓暗淡清冷的眼睛,心里感慨大宅门里龌蹉事真多,万不可与她们做纠缠,道:“剩下的银两我去哪取?既然办不成事,我便要先出去了。” 春晓也不问她有什么法子出去,只道:“在这呆一宿,明儿我出去了你再走,明早我告诉你去哪里取银子。”呆一宿,也叫老太太不明情况的悬悬心,做坏事总该提心吊胆才对。 妇人果真听话呆足了一宿,第二天春晓告知妇人哪里取银子,便出了大牢预备上公堂,却因祝母不能来,她转了一圈又被押回来。回来后见栅栏里只一个人,也是佩服,妇人倒真能说走就走。 春晓坐下来想着赵福在外头会如何斡旋,既然朱县令有意开脱,只证明她不会用连弩即可。 正想着,就见栅栏门一开,走了多时的妇人被狱吏狠呆呆的推了进来,妇人身子微微踉跄后站稳,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横了眼狱吏离开的方向,随后瞥见春晓看过来的目光,面带讪然的坐下,干巴巴笑道:“外头有仇家,还是这里头稳妥。” 春晓也不问,点点头不再理会。 如此过了半日,妇人精力旺盛,睡了一觉起来便坐不住了,在栅栏里犹如困兽般乱转,一眼瞥到静悄悄靠墙坐着的女人,便凑了过去搭话,那女人始终一声不吭,妇人说了一时口干舌燥,也觉无趣便要抬屁丨股离开,那女人却是一把抓住了妇人的袖子,哑着嗓子道:“找你杀人,要多少银子?” …… 单说春晓被关在牢里,外头已然是急坏了,原本是有意拖延时日等三爷回来,却不想前几日管闲事的那位封疆大吏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给朝廷上了折子,请求督办此案,圣上发下批文,准。 于是朱县令找来赵福,道:“有这位坐在堂上,只怕再开堂就要对春晓用刑,本官官职低微,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三爷可曾有别的法子?” 赵福面上镇定自若,让朱县令尽量拖延,转过头来连忙给三爷去信,这信是飞鸽送去,没有四五日不能回转,好在祝母还要在床上养几日。 令赵福及朱县令惊掉下巴的是,就在这几天里,春晓逃狱了! 那位封疆大吏陈大人立时迫着朱县令写下通缉令,全镇通缉春晓在内的三名逃犯,另两个分别是贺氏、庞氏,正是一个栅栏间里的狱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6章 求子之祸 第276章 求子之祸 “什么狱友?”赵福与朱县令激愤道:“我们奶奶身娇体贵,怎么可能逃狱?定是里头的人以为我们奶奶有资财,掳走图财,现在该是抓捕那两个贼囚,把我们奶奶救回来才是,这桩事县衙不给个确切说法,我们太师府决不会善罢甘休!” 看着是与朱县令抱屈,其实是说给身后准备上轿子的陈大人,这位陈大人七十岁上下,正是要致仕的年纪,也不怕因着这宗案子就把太师府得罪了,冷笑一声道:“若非心虚,何必逃走?即是藏了凶器在住处,已可断定是凶手,别说通缉她,待抓捕归案,细细审了,本官还要看一看,是否治你们太师府一个包庇的罪名,本官劝你们还是规矩本分的把实情详述,不然待案子尘埃落地,便要污了仙逝老太师的清名。” 可把赵福气的双肋着火,瞪着一双眼睛怒道:“陈大人也是朝廷命官,空口无凭的胡说就不怕我们太师府上折子告你!” 那位陈大人阴冷的一笑,“陈某一生清明为官,为朝廷尽忠为圣上分忧,你们太师府若觉不公,尽可告去,本官行得正坐得端,还真就不怕这个。”说罢挺胸蹬脚凳上了轿子,有轿夫喊“起!……”稳稳的抬着去了。 朱县令躬身送陈大人的轿子走远,转过来叹口气,道:“这事儿啊,依本官看,还得三爷回来才行。” 赵福没应声,与朱县令抱拳告辞。 回了宅子,正觉如懵头苍蝇没有方向,却是接到了三爷的回信,信上写到事情顺利,已经交代好福泉留在外头,他在往回赶。赵福可算得了主心骨,可也惭愧,三爷只把这么点子事留给他办,他还给办砸了,不知如何向三爷交代呢。 先不说龚炎则往回赶,也不说赵福如何苦恼,单表春晓的去处。 那日在牢狱里,贺氏问靠墙角的女人庞氏,“你想杀谁?杀的人不一样,价码也不同。” 庞氏抬起头来,春晓这才留意到,庞氏的五官十分貌美,许是牢狱之苦让她肤色暗黄,双眼无光,至于容貌,真的是百里挑一了。贺氏也愣了愣,但听庞氏哑着嗓子说:“我要杀上云庵的庵主,上云那个毒妇!” 贺氏下意识的回头瞅了眼春晓,见春晓也惊讶的看向她,两人面面相觑。 庞氏手指节捏的发白,干瘪的嘴唇狠狠咬出牙印,“她害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害我如此,我一定要杀了她!” 贺氏却是胆大的,只问:“上云那老尼姑不是个好心的,上一回我见她把两个乞儿如撵野狗一般打个半死丢进了上云庵后山,着实佛面兽心。你要杀她,我给你算便宜点,五十两。” 庞氏忽地呵呵一笑,举手把发髻拢了拢,高高的抬起脸来,对贺氏道:“姐姐看我容貌如何?可还有几分姿色?” 庞氏一副娇容,笑起来艳色明媚,若是在脸上敷上一层粉,头上簪几朵花儿,也能晃花人的眼睛,但听又说:“我年方二十三,还有几年好青春,事成之后你只把我卖了,卖去哪里都可,最少也能得二百两,这桩买卖,您看行么?” 贺氏骇住,一时不敢接话了。 春晓在一旁瞅着也觉新奇,同时又想,这得与上云多大的仇恨,才宁肯万劫不复也要置于死地。 庞氏死死盯了贺氏一阵,始终不见贺氏应下,眸光渐渐黯淡下来,低下头,又萎在墙角一动不动了,如被人间遗弃的孤芳,碾落成泥。 春晓想了想,往跟前挪了挪身子,轻声问:“你能告诉我们,你与上云有什么仇怨么?” 庞氏不为所动,仍旧低着头。 春晓看了贺氏一眼,贺氏闷声道:“我不要二百两,只要五十两,其余卖身的银子你自己留着。” “好。”庞氏有些激动的抬起头,好似卖身是多么值得期待的事儿似的,见春晓还盯着她看,她挑高了一侧嘴角,道:“既然你们想听,我就说一说上云是如何罪该万死的。” 原来庞氏并非沥镇人世,乃是江南女子,姓庞,小字芳菲,家里是做生药生意的,长到十四岁时定了一门亲,正是与庞氏有过一番偶遇的公子,两个人就此都盼着比翼双飞的那一日。只天有不测风云,庞氏父亲因操劳过度病逝,庞氏要守三年的孝,那公子顶着家里的压力硬是等了三年,如此也算有情有义了。三年后,庞氏备嫁,不想人祸又降,庞家的生药铺子被合伙人坑骗,一时负债不堪,庞氏被二娘偷偷卖给了外地老丨鸨,一路掳到了京城。 庞氏红着眼眶道:“我曾数度自杀未遂,坚守贞操,幸得老天开眼,我那爱郎追到了京城,花了两千两银子将我赎了出去。” 春晓一听,便道:“如此甚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庞氏重重的点头,“我也以为这是最后的结局了,可却不是。我与爱郎定下了成亲的日子,才知他是瞒着家里的,我大为感动,也十分为难,爱郎却反过来安慰我,说只要有了孩子,他母亲便会接纳我,因他是独子,什么都不比子嗣重要。” 春晓默然,子嗣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两个人能在一起安安稳稳才是。 “我求子心切,听闻上云庵的签文灵验,且有送子神药,一时鬼迷心窍的就去了上云庵,哪里知道,上云庵便是祸起之地。”庞氏说到这,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又是满目仇恨与怒火,道:“那一日,我带着丫鬟灵儿上山拜佛求签,签文大吉,说我定能求仁得仁,我那丫头问起送子的神仙水,执事便请我去见上云师太。” 庞氏当时与上云说尽好话,许了上千两银子,上云才说:‘感念你对仙家的诚心,神仙水在此,与你吧。’,庞氏问可不可以家去喝,上云又说:‘喝了神仙水,需在庵里住上几日,上云庵里供奉的神仙才好就近庇佑。’庞氏当时是极信的,入了邪般,哪怕上云说要她半数家产她也给的。随后她在上云俺住了七日,七日下山,后头到了成亲的日子,也顺顺利利的与爱郎成了亲。 庞氏一番咬牙,“天杀的上云贼尼,洞房花烛夜,我就觉得不对,事后未有元红,我才惊醒,在上云庵里我已被贼人玷污,什么神仙水,不过是迷丨幻丨药罢了。” “啊?!……”春晓与贺氏同感吃惊,上云她怎么敢? “她有什么不敢?这些年她不知用这种勾丨当祸害了多少女子,只女子再就是不知情,再就是知情却为名节怕败露而不敢出声,只有我,元红未有,爱郎不但没问,反而以为我是在青丨楼里失了身,紧着安抚我,我心里有多怄,只怕不曾经历过的不能体会分毫。”庞氏一双眼迸的赤目欲裂,道:“一个月后我被查出身怀有孕,只我与爱郎却是半点笑不出来,成亲一月,竟有一个半月的身孕,我岂能饶过上云!” 春晓与贺氏此时已全然听懂了,想必庞氏是个刚性的女子,去了上云庵找上云算账,不然如今怎会被关在牢里。 然庞氏接下来的话,却比春晓想的还要严重。 庞氏确实去了上云庵,却是假意还愿的,到了傍晚也不走,只把大把的银子给上云,想再要一瓶神仙水,不为求子,只说喝了神仙水浑身舒爽,百病全消,求上云成全。 上云不知是诈,又仰仗在自己地盘,贪了银子允下来,结果当天晚上,果然有男人以为庞氏喝了神仙水正神志不清,意图侵丨犯,被庞氏抓住宣扬开来,这一闹开,庞氏却是不敌,被上云强灌了药,与男人合丨欢,第二日再醒来时,正是爱郎推门来寻。 衣衫狼藉,裸丨身交颈,爱郎哪里受的住,当即与床上男子撕缠起来,庞氏胡乱穿了衣裳,一边嚷着把事情说了,一边帮着爱郎要制住那男人,却是失手把金钗刺进了爱郎的后心。 庞氏此时泪如雨下,万般心酸痛苦尽数哽咽在这几句话里,“爱郎临死前还是信我,让我别管他,快逃。”说罢狠狠抽了一口气,碾着舌尖恨道:“宁可万劫不复,我也要拉着上云下地狱!” 若说世间相濡以沫、白首到老是一种幸福,那么春晓觉得,即便庞氏的爱郎死了,庞氏自此只活在仇恨里,可庞氏也是幸福的,至少曾经有那样信她敬她爱她的男人存在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7章 春晓被擒 第277章 春晓被擒 春晓听完感慨良多,与贺氏一般,沉默了一阵,贺氏忽地皱眉与春晓道:“你说上一回,就是想要找你们府里姨奶奶报仇的那位老姐姐是怎么回事?该不会也是上云把人家儿子害了吧?” 春晓仔细回想,摇摇头,“谁知道……”不待说完,就听庞氏道:“你们说的哪一个,这一年来我一直明察暗访,就是要找惩治上云的罪证,你们与我说一说,兴许就对上了什么。” 贺氏便将当时在小云山里与她对峙,后头被春晓留了簪子寻龚炎则做主的范氏死了儿子的事说了,庞氏听罢,沉吟道:“我知道这个范氏,曾想找她联手的,可她只认准了是一个高门里的姨奶奶害的她儿子,其实……”她顿了顿,并不肯定的说:“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与我一样的,那位姨奶奶来求子,然后住了下来,而来送子的,却是范氏的儿子,事发后,范氏的儿子被上云毒死,抛尸峡谷,但也有可能是那位姨奶奶发觉了,怕泄漏出去,所以下了毒手。” 春晓一怔,随即脸色大变,一声惊呼掩在喉咙里,“难不成红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三爷的?”又细细回想了一番那一晚在峡谷,红绫的表现,倒是一点看不出她在演戏,明明对范氏的儿子没半分印象,便道:“我看她并不知情,该是庞大姐说的前一种,人是上云害死的。”红绫也是受害者。 “听闻上云与许多高门贵户有来往,但最为依仗的却是太师府,太师府的老太太每年都是大把的香火银子送去上云庵,而且,我听上云庵一位年长的道姑说,七年前,上云半路出家上云庵,给她指了这条路的也是太师府的那位老太太,却不知真假,若是真的,保不定和太师府有什么勾丨当。” 贺氏下意识的看向春晓,春晓却是不信,虽说老太太已经厌恶到想要除掉她的地步,却不能否认老太太是个以太师府利益为重的明智之人,真如庞氏所说与上云勾结,那么勾结的目的呢?名声?太师府自有清名;利益?龚炎则通吃四方;不为名不为利,老太太图啥? 春晓摇摇头,“老太太吃斋念佛,上云又惯是个能说会道的,该是把老太太迷住了,若说是勾丨结一处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应该。” “你是太师府的人?”庞氏明显一愣,这才想起来问,“你们俩是为啥进了大狱?” 春晓没言语,贺氏大大咧咧道:“我把门子揍了,进来躲仇家。” “你揍了两回?”春晓忽然明白狱吏为啥狠呆呆的把贺氏推进来了。 贺氏点头,瞅春晓,道:“听说你把人宰了?还宰了仨?算没算峡谷里死的……” 春晓色变,冷眸盯着贺氏,直到贺氏悻悻闭了嘴。 那庞氏见状,却是眸光大盛,一把抓住春晓的手,道:“我愿意替你顶罪,只求你把上云杀了。” 不等春晓说什么,贺氏不乐意了,与她抱怨道:“怎么每次遇见你,生意便一定做不成。” 春晓道:“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杀人,我只是嫌犯,不用谁替我顶罪。” “倘若我用一样秘密和你做交换呢。”庞氏压低声音,盯着春晓道。 “什么?” “这可是个惊天机密,事关龚三爷生死,你是那位爷的妾,想知道吧?想知道就立时去把上云杀了,我全都告诉你。” 龚炎则走的时候春晓就觉得不一般,更何况还是她处在人命案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如今再听庞氏说事关他的生死,春晓一时就慌了,想要传信给赵福进来问问,或是召唤鹰隼来,像前回那般亲自传信问上一问。 可庞氏却不给她这些功夫,道:“只在今晚,我有个可靠的人,悄悄的放咱们走,连夜到上云庵把上云宰了,若顺利来回不过三四个时辰,明早咱们仨还在这牢里没事人儿一样呆着,到时大可你不与说话,我不与你交谈,只当咱们不认识,但只要过了今晚,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春晓见庞氏眼睛赤红,盯着她的目光有孤注一掷的荒凉,这一眼,仿佛全世界都是仇恨,再无其他,不自觉的她便点了头,一为索得事关三爷生死的机密,二来也为了上云不再害人。 果如庞氏说的,夜里有人悄悄的把她们仨放了出去,与庞氏嘱咐了几句,随后三人往城门,却是钻的隐蔽的狗洞,出去后走了一个来时辰,到一处守山的人家牵了三匹马来,原是庞氏时刻做准备逃走。 春晓知道自己前世是会骑马的,但这辈子却没单独骑过,上一回在马背上还是坐在龚炎则身前,这一回全靠自己,竟是好不容易才爬上马背,又歪歪扭扭的几次差点掉下去,看的贺氏直呲牙,待跑了一阵,春晓才渐渐有了熟悉的感觉,如同射箭是一样的,她在马上尤为自在,放松了身子,轻轻夹着马肚子,一声轻叱,很快马儿又快又稳的越过贺氏。 贺氏在马上愣了愣,骂了句:“小娘皮,学的倒快!”紧着驾马追上。 三人来到上云庵,把马拴在山脚下,步行上去。 这些年庞氏从一个闺阁千金到通缉犯,奔波一年里什么苦都吃得,这条往上云庵的山路她不知走了多少回,今晚却最是轻快,几乎是小跑着,远远把贺氏这个猎户和春晓抛到身后。 春晓体力却是不如她二人,勉强跟上,到了上云庵累的只有喘息的力气,这时若是上云出来,谁弄死谁真就不一定了。 贺氏余光一直扫着春晓的手臂,终是忍不住问:“你袖子里那宝贝给我瞧瞧呗。” “没带。”春晓平复着喘息道。 “啊?那你怎么动手?”贺氏忙又道:“我就是来看热闹的,分文不给,我才不会帮忙。” 春晓斜睨了她一眼,没搭理。 闲话少叙,三人来到后面的寮房,见没一点光亮,正是僧人睡熟的时候,互相看了看,往上云住的房间去,上云的屋子却是有光,不知这么晚了还在做什么。 庞氏扑在窗户上看,就见里头香丨艳的很,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捧着上云两条丨白腻的腿儿,正做那敦丨伦之事,男子的脊背倒也宽厚,显出几分英气来。上云嘴里咿咿呀呀,光亮的脑瓜子随着男子耸动一下下顶着床帐,灰蓝的帐子如浑浊的水荡来荡去。 春晓耳朵极灵,早听见屋里有异,微微臊着脸贴在墙上。 庞氏在黑暗中比划出两根手指头,然后指了指屋子,随后又举高手臂,意思是有个男人。 见春晓点头,回头张望了眼,见贺氏却是站的远了些,身子贴着外墙围,似随时要逃走,便转过头来,按原计划,站去门旁边,深深吸口气,抬手拍门。 寂静的夜里拍门声虽不重,却也清晰无比,屋里的两个人正是紧要关头,上云要起身,男人却一把将上云翻了个身,复又贴上去,如同纵马般肆意起来,上云顾不上应门,呻丨吟声却是愈发激烈。 春晓皱了眉头,庞氏咬牙,又拍了几下门,但听屋里上云痛苦的嗯了声,大口喘息,男人说道:“去看看,是你哪个不开眼的徒弟,倒是会挑时候,扫了道爷的兴。” 上云娇滴滴的笑了声,随即踢踢踏踏的来开门,门一开,但见外头没人,却是十分机敏,登时就要关门,庞氏原是要等上云探出半个身子的,此刻也顾不上了,现出身形,伸手就把上云抓住,上云惊叫一声,竟是不示弱,反应过来便与庞氏撕扯起来。 春晓始终没出手,静静的在黑暗中听着动静,卧室中的男人似不担心上云,半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庞氏没与上云动过手,未曾想撕扯起来却不是上云的对手,她急着想叫春晓来帮忙,喊了声:“你还不快来弄死这毒妇!” 春晓还是没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倒是远处的贺氏动了动,走了两步却是觉察出不对来,转身就往墙上爬,当她双腿跨上墙头时,忽地一阵飓风刮来,刮的她身子乱摇,一个不稳摔了下去,却是摔到了墙外。 春晓暗惊,虽不懂哪来的飓风,还偏偏只吹贺氏一个,却知道其中古怪对自己不利,早前就说过,春晓是十分惜命的,此时当机立断的拔腿就往上云的门前跑过,在错过时,拔下头上金钗,对着上云的后脖颈射出一针。 春晓的精准度自不必说,上云连叫都没叫一声,随即软了身子趴到与她撕扯的庞氏身上。庞氏还没来得及感受报仇雪恨的痛快,就见春晓已经跑了过去,且喊了一句,“快走!” 庞氏却是个痴的,拖着上云的尸首往外去。 春晓回头瞅了眼,一咬牙,拐个弯就不见了,原是方才发现这里有个小门,虽不知通向哪里,却也比困在这里强。是以冲到小门,先是撞了两下,并不见松动,便要攀爬,春晓如今经历过密道逃生、骑马夜行及行刺,身手越发灵巧了,借着墙上枯藤几下爬到顶端,且担心的怪风并不曾刮来,心头一喜,转过身双手扒着墙头,试探着往下滑,忽地手上一松,枯藤断裂,她如坠物般掉了下去。 下面是高密的荒草荆棘,耳畔扑嗽嗽的杂乱之声作响,身子一沉栽在上面,却没多疼,倒是这些干草刮在脸上,把纱幕挂落了。 春晓仰面看了眼乌沉沉的夜空,立即爬起来,边起身边把纱幕揣进怀里,忽地就不动了,周围是细细的风声,草尖被带出沙沙响动,只她浑身汗毛竖起,却是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在逼近,那东西越来越近,春晓狠狠咬住舌尖,拔腿就跑。 才跑了两步,肩头便被快如闪电的东西击中,春晓“啊”了一声,身子向旁边一栽魏,如丝线之物缠上了她的腰,春晓随着它的兜卷天旋地转,不一时就两眼发花,分不清景物了,待停下,她也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紧跟着后腰被人揽住,她下意识的要挣扎,却是脑后一痛晕了过去。 而这一幕恰被方才因怪风折下墙去的贺氏看的一清二楚,但见星斗夜幕下,一纤弱女子被一条银河般的丝带缚住细腰,旋转数圈,终归委进了男子怀里。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间,而后男子横抱起女子,慢慢悠悠的朝小门去,很快不见了身影。 贺氏惊的舌头差点没咬断了,她不知道庞氏怎么样了,但春晓,自问没能耐救回来,挠挠脑袋,爬起来就跑了,一路跑到山脚,看着仍旧拴在此处的三匹马,当即决定都弄走,此番折腾一回,咋也不能叫自己亏本。 夜幕上空一只鹰隼,铺展着双翅盯着狭窄的山路,待三匹马渐行渐远,它无声无息的向上云庵俯冲,只不知何故,忽地仓惶掠起,翅膀如挣脱丝线般不住拍打,最终重飞高宇,却再不敢降落,惊恐的向远处飞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8章 重新洗牌(今日10000+) 第278章 重新洗牌(今日10000+) 这一日,龚炎文从太师府出来,与往常一样,先到仙芝楼,自后门上顶层,贴身小厮云来跟着,随后他独自进屋,关上门,云来便在门外候着,并不跟进去,执事上楼禀事时,但见云来面色肃容,正是护卫一般的存在。 屋内龚炎文随手翻着成摞的信件,修长的手指蓦地顿住,“咦?竟然来找过我?” “是,正是您叮嘱过的那个汉子,七天前来过。”执事毕恭毕敬道。 龚炎文已经把信拆开,见里头还有个信封,信封上写着:“七爷亲启。”他忙收了漫不经心的姿态,坐直了身子,把信笺拆开,快速看完后就愣住了。春晓在信里问他,可曾暗中送药丸并留字提醒。 这是没有的事! 龚炎文被寰儿缠住,好久没出门,且他有个习惯,在太师府里他便只是寡言少语、专做各种匠活的七爷,不接仙芝楼的信件,甚至不允许仙芝楼任何人以任何名义来找他。只有出了太师府才会听两耳朵各处的八卦消息,因他是‘先知’,万事早知道,是以从没把这些消息放在心上。可这段日子却接二连三发生变故,先是早该死了的春晓还活的好好的,二是本该远嫁且早亡的寰表姐逃婚了,再就是眼下这一桩,按春晓信上说的,有人竟然也能洞察先机! “难不成如今的人都是先知了?”龚炎文自言自语的摸了摸下巴,问一直站在面前的执事,“最近沥镇有什么新鲜事?” 执事想了想,不确定的道:“最轰动的便是龚三爷的妾侍被人状告杀人的案子,这事大都知道的。”意思是身为太师府的人,早该知道了吧。随后又道:“三天前这位侍妾逃狱,如今成了通缉犯,画像就在城门那里。”不待他说完,就见自家这位楼主猛地站起身,急匆匆的就朝外去了。 龚炎文推开房门,云来也诧异的看过来,龚炎文却是紧着下了楼梯,甚至没走后巷,直接冲出前门,朝最近的城门去了。 当龚炎文见到不知贴了几日的画像,被寒风吹的裂开了边角,却仍旧能清晰的看到画像上的人时,心头就是一沉,但见其中一张画上女子带着帷帽,双目沉静有神,虽不见全貌,气质却画的入骨三分,叫人一眼辨出是春晓。 龚炎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暗暗在心里算计,朱县令确实是在这一年审讯过通缉犯,却不是三个人,而是两个人,一个是庞氏、一个是贺氏,庞氏在逃期间意外死亡,贺氏一直亡命天涯,结局是在六十七岁时客死异乡,而如今贴在墙上的却是三个人……。 龚炎文气恼的一只手攥成拳头锤了捶城墙,“你这个变数怎么什么事都赶上凑热闹,着实叫人不省心。”说罢转身离开。 原本他是想着中午买些酒菜去寻春晓吃吃喝喝,这会儿才知道她人都成了通缉犯,再想闲来无事吃茶也不知猴年马月,可恨的是,他一点儿也算不出春晓的命数,更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龚炎文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忽地一人撞上他的肩头,他抬眼,就见许多人匆匆朝一处疾走,随手拦住一个,问道:“发生何事,怎么大家伙都奔着前头去?” 那人道:“通缉犯回来自首了!赶紧去看热闹!”说完拉开龚炎文的手急着去了。 龚炎文怔了怔,“春晓不就是通缉犯么?难道……”不由眼睛一瞪,拎起袍摆就往前跑。 果然是县衙方向,已有许多人在往前挤,龚炎文随着人丨流向前,想要凭自己的力气过去却是不能,正急的脑袋冒汗时,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前带,定睛一看是云来。 云来原是戏班子的武生,因样貌好,有人起了怀心思,想要收为娈丨童,恰被龚炎文脑子发热给救了,如今只跟着他,是个忠心不二的,龚炎文见是云来,便任凭他带着自己左右横穿,不一时竟真的到了最前头,衙门大门紧闭,只小门那里有衙役守着,他便朝小门去。 到了近前才要打听,就见赵福从里头出来,脸色青白,往后头招手,“轻着点,慢着点,快点……” “赵福。”龚炎文上前,往里头探看了眼,问道:“你这是干嘛呢,又慢着点又快着点的。” 赵福一见是七爷,拱了拱手,随即苦着脸深深叹口气,“这不嘛,姑娘叫人送回了衙门,之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如今昏迷不醒,我求了半晌才叫家去治病。”说着让开身子,叫身后抬着软轿的人稳一些,慢慢出了小门,随即愣住,现下到处都是瞧热闹的人,轿子想过去简直难如登天。 龚炎文抻长脖子看了眼软轿,却是轿帘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便道:“叫人开道吧。”又道:“拿出我三哥的气势来。” 不论多挤的人群,只要龚三爷在马上坐着,马走到哪哪就自动让开,唯恐避之不及。 赵福顿时醒悟,朝着人群高喊道:“龚三爷回府,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挡道!” 众人一听,呼啦啦就往两旁躲,不过片刻的功夫,如同斧头凿下去一道白痕,硬是空出一条甬路来。 龚炎文看过去,见人群为了避让出这条路,有的人挤的脸都变了形,不禁感慨,“三哥霸气威武!” 赵福却没心思开玩笑,忙招呼抬轿子的,疾行而去。 龚炎文忙带着云来跟上。 回到宅子里,朝阳一见春晓昏迷不醒,后背又全是血,惊骇的没背过气去,善为早得了信儿,请了马郎中来,马郎中细细把了脉,又有朝阳盯着,叫春晓趴着,撩起上衣,露出血葫芦一般的后背来。只马郎中看了几眼却道:“看着不似伤了,你用清水擦拭好。” 朝阳忙让善为打盆清水,抖着手把春晓的后背擦干净,根本不用马郎中再看,光洁如雪的肌肤哪里有半点伤口,朝阳怔了怔,忙把春晓的衣衫都解开,从上到下看了一回,却只是脸颊上有两条被什么东西刮的红道子,浅而短,并不严重,再就是手腕上有一处似被掐过的青淤,除这两处没有其他伤。 朝阳轻轻吐了口气,将春晓的衣衫拢好,出去与马郎中说话。 马郎中道:“许是别人身上的血蹭在姑娘后背上,既是没受伤,脉象也平稳,该是无碍的,待她醒了老夫再来看一看。” 眼看马郎中出了房门,朝阳还是皱着眉,有些奇怪的自语:“明明看着是浸透衣衫的,怎么会是衣衫外头蹭了别人的?……” 但既然郎中都说无碍,朝阳自然也是高兴的,用温水侍候着将春晓的身子擦洗好,换上干净的衣衫,又掖好被子落下帐帘,转身端着水出去。 锦帐内,春晓紧紧闭着眼睛,忽地嘴角动了动,但很快又归于死寂。 屋外,龚炎文负手在院子里转圈,脚下越走越急,朝阳端着水出来,眼看七爷莫名的发疯,便想溜边过去,却是龚炎文偏往她头前凑,为了躲他,一盆水漾出去大半盆,朝阳恼道:“七爷,虽不在府里,可这也是内院,您在内院转悠什么,没事就赶紧回去吧,三爷又不在这……”就差没说,三爷不在,你搁这儿献什么殷勤。 龚炎文一只指头伸出来,虚点着朝阳的头,板着脸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一边去。” 朝阳哼了声,往前去,却又被龚炎文拽住,问她:“她怎么样了?” 朝阳本不想理,但见他眼底显出关切之色来,便回道:“睡着呢,不打紧,以前还有过一睡好几日的时候。” 龚炎文点点头,心里想着:此时赵福该是陪龚炎则在西北,且被流矢射中去了半条命,后来虽养好了伤,却是废了右边臂膀,从此不能拿兵刃了。可如今,赵福没走也没中箭,赵福以后的命数也变的不可预测。 龚炎文使劲搓了搓脸,对着春晓的房门呐呐道:“当什么都变的未知的时候,爷他妈的竟然觉得恐慌。”说罢转身疾走。 守在门口的云来就听七爷道:“以后爷都不会觉得无聊了。” 云来紧跟着问:“七爷要去哪?” “还能是哪,回仙芝楼。”龚炎文一脸沉郁的丢下一句,伸手拉住过路的一头驴子,骑驴嘚嘚的去了。 云来愣了愣,忙掏钱把驴主人嚷嚷的嘴堵住,小跑着追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9章 试探(一更) 第279章 试探(一更) 龚炎文回去后整理大量信件,核对信息,甚至是仙芝楼自开业以来第一次休业,所有执事、管事、随堂伙计都在埋头翻抄信息,整核后往他屋里送,一连数日都是关门,叫江湖人士纷纷猜疑不断。 先不说龚炎文这里如何兵荒马乱,只说衙门那头,祝母前来催促进展,恰春晓那头已经清醒,朱县令请了监审陈大人坐好,他才上座,叫衙役带原告、被告上堂。 待人到齐,朱县令惊堂木一拍,祝母立时道:“启禀大老爷,那匣子正是俞氏的,有人能证明。” “既有人证,带上来。”朱县令瞥了眼陈大人,黑着脸下令道。 那人证却是在底下候着,听见传唤,登时抖着腿上到公堂来,但见是个少女,就听她道:“奴婢是太师府三房婢女,曾侍候表姑娘的。这连弩奴婢见过,是七爷做出来玩闹的,送给了表姑娘,表姑娘又送给了俞姑娘。两位姑娘都射不准什么的,当日玩闹只把箭头射进墙壁罢了。” 朱县令点点头,看春晓,“她说的可是真的?” 但见春晓戴着长至脚踝的帷帽,并不言语,却点了点头。 朱县令抿住唇角,道:“既然只是玩闹,为何力道这样重?被告又因何隐瞒不说?” 这话明显是问春晓的,只春晓仍不说话,等朱县令皱眉,又见她只是点点头,朱县令有些奇怪,前几回这位可也算伶牙俐齿的,如今怎么哑巴了?待又要问,就见衙役上前禀告,“被告先前被掳走,伤了头,她的丫鬟说,反应要慢一些,求大人体谅。” 朱县令一时不知这是三爷那头的计谋还是真的伤了头,愣了愣,才要问话,一旁陈大人道:“是掳走还是同为逃犯,还要审过才知道,朱大人,是不是该用刑了?” 朱县令脸黑沉的厉害,却不失恭敬的道:“此时用刑不妥,还要看被告怎么说。” 陈大人哼了一声,道:“别说本官没提醒你,身为朝廷命官,你效忠的是圣上。” “本官自是忠心于圣上,不用陈大人费心。” “哼!”两位大人互相冷视了一眼。 朱县令敲惊堂木,脸色阴冷,“被告,你可有辩解?” 堂上春晓兀自站在堂上,半晌不语,但方才衙役已经说了磕伤了头,便都耐着性子等着,一时陈大人吃了一盏茶,朱县令也把屁丨股在椅子上挪了挪,但见春晓点点头。 朱县令眉头皱的能挤死一只苍蝇,忽地瞥见吴老朝他看了眼,便蹭的站了起来,陈大人斜睨过去,沉声道:“朱大人身为当堂主审,威仪哪里去了?如此慌乱为了那桩啊?” 朱县令脸上有冷汗冒出来,慢慢坐下,只再扫那吴老,却是没了影子,心下忐忑:早与吴老说过,这桩案子不要他插手,可看这个情形,吴老是寻了陈大人做靠山,仍旧要试春晓,春晓不上套还好,若真套出什么只怕不能了局。 “姐姐……糖!”就在如此紧迫的时候,堂上跑来一个幼童,奔着春晓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0章 龚三儿到(二更) 第280章 龚三儿到(二更) 春晓僵直不动,并没有朝孩子看一眼,就在这时一只大黄狗疯一般的冲上来,祝母与那丫头尖叫着闪躲,跑过来的幼童顿住脚回头,黄狗张大嘴,嘴上流涎,样貌凶恶,孩子吓的大哭,就听有人骇道:“小秋,我的儿……”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但看距离,春晓只需要跨出去两步即可把孩子抱起来躲闪,只时间紧迫,若非身手利落,两个人不但躲闪不开,还会同时被黄狗扑上,或者春晓独自躲开,却是在她前头不知何时放了一只水桶,即便是她一个人也要身手敏捷才能跨过去。 朱县令就见本一动不动的春晓忽然动了,却是动作稍显迟缓,她过去把孩子抱住的刹那,黄狗扑了上来,随即黄狗嗷的一声惨叫,倒在血泊里。 朱县令站起身,陈大人也跟着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的探头张望,地上黄狗的身子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显见是断气了,随后手持弓箭的衙役跑上来,抖着身子跪地道:“这是条疯狗,正要宰了,不知怎么就挣脱了绳套跑到这来,两位大人受惊了,小的罪该万死。” 朱县令只看春晓,但见春晓把孩子松了,极慢的走到原来站着的地方便又一动不动的站好。 小秋的母亲,便是春晓的舅母哭着冲过来,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大哭,孩子受了惊吓,将头埋在母亲怀里也是哭个不止,朱县令让她们母子下去,呵斥以后不允许亲眷无故进入公堂。舅母却也觉得冤,本是来关注春晓的案子的,小秋却半路跑个没影,找到公堂来就见到刚才那一幕,吓的差点背过气去,现下不敢申辩,抱着孩子赶紧到外头去哄。 朱县令长长松了口气,对陈大人皮笑肉不笑的道:“若方才不是衙役射死了疯狗,恐怕被告和孩子就都要被咬伤了,如此可见,被告本身并不通武艺。” 有那精明的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难不成刚才是故意测试春晓会不会武艺?这也太险了!再一想方才上堂来的衙役正是衙门里箭术最好的,便越发确定方才发生的是有意为之。 陈大人心里明镜似的,冷笑道:“那也不能说她不懂箭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用刑等到何时?” 朱县令也瞅着陈大人,嘴上却是不应,想着:如今三爷这头连连失利,祝时让那头人证物证俱全,实在不好再拖下去了,却不知三爷何时才能回来。 陈大人把茶碗往案上一落,扬声道:“还等什么?两旁衙役上前,给被告用刑,看她招也不招!” 朱县令一晃神,气道:“陈大人怎可越俎代庖,现下是本官在审理,何时用刑,本官自有道理。” 两位大人又吵了起来,而朱县令宁可与陈大人吵,只求拖延一刻是一刻,也不知他求的哪位菩萨灵验了,但听外头一阵躁动,有人道:“龚三爷来了!” 朱县令眼里神采一扬,也不与陈大人再聒噪,转头去看,但见一人大跨步上得堂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1章 护着(三更) 第281章 护着(三更) 但见玉面俊颜,身披大氅,褚色绣如意祥云缎子长袍在行走间如同活了一般,男人站定,先看了眼春晓,而后与堂上两位大人抱拳,道:“陈大人,别来无恙。” 陈大人脸色凝住,蹭的站了起来,失态的指着他道:“不,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该在……”话在此打住,随即惊慌失措的就往外走。 朱县令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是乐不得看这位夹着尾巴滚,在后头讥讽道:“陈大人怎么就走了,案子还没审完吶。” 陈大人头也不回,却是在下台阶时说道:“确实不算完。”说罢去了。 “这回多有朱大人明察秋毫,才叫内侍不至于蒙冤受苦,我也是才回来,不知案子审到什么光景。”龚炎则虽是与朱县令说话,却一直瞟向春晓,却见春晓并不曾转身看他,不由有些心虚,暗道:‘怕是受了委屈,心里恼我呢。’便愈发心急的与朱县令敷衍几句,好带春晓回去。 朱县令也不好明言,毕竟堂上原告还在,便与龚炎则互相见礼后,坐会堂去,拍了惊堂木,威严道:“本官且问被告,还有何话说?”这会儿龚三爷在,想必他这小妾该是有底气说点什么了。 堂上静了一阵,春晓木头一样一动不动,龚炎则心中急切,道:“案子疑点重重,燕儿作证玉佩是春晓的,然我府里亦有专管金银首饰的丫头可以证明没见过那枚玉佩,再说连弩,就算连弩是春晓的又如何?当日另有张家丫头与她一个车厢,可以作证,祝时让并非春晓所杀。” “龚三爷,您这明明是在偏袒狡辩!明明我儿咽喉上插的箭就是这连弩射出的,还有许多人证明她就是凶手,别以为您势大就能草菅人命,倘若不公,老妇宁死也要去京里告御状!”祝母气势汹汹的发了毒誓,红着眼睛看向朱县令,倒头道:“大老爷,我儿子也是秀才啊,如此不公,天下读书人可都要寒了心啊!” 朱县令脸色一沉,但听龚三爷冷笑道:“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怎么什么事都得把天下读书人都带上,难不成天下读书人都是脑子发热的傻子?还是说天下读书人都爱觊觎别人的妾侍?还有爷得好心提醒你一声,圣人忙的很,要告御状不如等边境匪患平息,不然,还真就没那闲功夫。” 祝母被嘲讽的脸上涨的痛红,脖筋都鼓了起来,却见堂上县官老爷也不反驳,只冷眼旁观,不由悲从中来,一巴掌拍到地上,哭嚎道:“没有天理了!叫我等小民还怎么活……” 朱县令头疼的紧着拍惊堂木,祝母却像要挣个鱼死网破,非但不止哭声,反而越发大嚷起来,想叫大门外的围观群众知晓她的冤屈。 龚炎则嗤笑,“倒是个有些章法的,你若真是为着你儿祝时让这样申冤爷倒敬佩了,只不过另有所图,就真真是厌腥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2章 双双归家(四更) 第282章 双双归家(四更) 朱县令拍了数声惊堂木没打住祝母的哭嚎,龚三爷轻飘飘一句话登时就让祝母噎了一下,随后竟真的噎到,不住的打起了饱嗝,也顾不上哭嚎了。 龚炎则向朱县令拱手,“还是那句话,本案疑点重重,还请大人择日再审。” 朱县令此时却不得不另眼看待龚三爷,往常只以为是沥镇霸主似的人物,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一个任期有数的地方官何必与地头蛇较劲儿,现如今看,龚三爷确实是个人物,听话里的意思,这案子里头还有旁的事,只怕不好深究,再有陈大人的态度……,自己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还是能避就避,不能避也得慎之再慎,便从善入流道:“既然案子还有疑点,便先延期,具体何时开堂需等本衙通令,退堂!” “威……武……”两旁衙役立时迎合。 祝母咬牙萎身坐地,那个三房里出来作证的丫头更是吓的嘤嘤只知道哭。 龚炎则冷眼扫过,转过身去拉春晓的手就往外走,走了两步脚步微顿,扭头瞅了眼,“手这么凉,怎么不抱个手炉?” 但见春晓低着头,不言不语,龚炎则又看了她几眼,和软道:“这回是有些急事,既是赶回来了,轻易便不走了,只在家里陪你,你看可好?” 春晓仍旧不吭声,龚炎则将姿态放的更低,轻声道:“这几日西山别院里砌了温泉池子,爷改明儿陪你去泡一泡,泡那个解乏,也祛祛晦气。” 春晓这才点点头。 龚炎则松口气般一笑,将人送上马车,自己则骑马,为的是叫沥镇的人看看,衙门口出来的这个女人就是他龚三儿的女人,要看热闹,给你们看个够。 以往只听说是龚三爷的妾,却不知是如此盛宠的,人群中嗡嗡响作一片,登时就散出一条路来,眼看着龚三爷骑着高头大马护送着软轿渐渐远了,反而噪声更大,便有人说官司怕是不成了,在沥镇敢和龚三爷叫板,不输的倾家荡产才怪。 不说衙门口的人群如何将三爷盛宠春晓的话传的越发邪乎,甚至说三爷为了春晓遣散了后院,抛撇了外头的相好,只守着她一个,连娶妻都顾不上了,被迷的颠三倒四不在话下。只说龚炎则护着春晓回了宅子,亲手扶了下轿子,将门口来迎的善为看的一愣神,随即大喜,“三爷回来了!三爷接姑娘回来了!……”后一句却是朝院里喊的。 朝阳听到拎着裙角跑出来相迎,面上除了惊喜还有担忧,忙扶住春晓的手臂,试探着问:“姑娘去了可曾受委屈?这回糟了难,奴婢着实担忧。” 龚炎则以为说的牢狱之灾,也道:“那地方咱再不去了,去给你们姑娘弄个火盆,香炉里放点薄荷醒醒脑,再烧点水,爷要洗漱。” 院子里只朝阳一个丫头,应下后也顾不上春晓了,直忙的团团转,把善为当作丫鬟使唤,又是抬水又是端毛巾、香胰子,抽空还取了薄荷香饼放进香炉里熏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3章 不对劲(五更) 第283章 不对劲(五更) 屋里一切准备妥当,龚炎则先去洗漱,朝阳将毛巾打湿,递给春晓,春晓却只直愣愣的瞅着前头,朝阳朝净室看了眼,又转过头来,就是一叹,伸手在春晓脸上抹了几下,道:“姑娘,伸开手,奴婢时候您更衣。” 等了一会儿,春晓木讷的把手臂伸开,朝阳叹着气把家常衣裳给春晓换上,又道:“姑娘吃口茶吧。”然后把茶端过来,将春晓的手拉起来,把茗碗放在她手心里。 春晓端着茗碗似在发呆,半日功夫才端起来吃了口,只不知深浅,吃的多了便从嘴角流出来,朝阳连忙抽了帕子给她擦嘴角,把茗碗收了,又用帕子给她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这才转身去忙别的。 龚炎则出来时就见春晓背对着自己坐在窗边,朝外头望着,久久不曾动一下,倒叫他想起在下院的日子,她心思重的时候就总是这样一坐半日,让人看了心里就不舒坦,好似太师府就是什么囚笼一样,把她困在里头冲不出去,只能每日里眼巴巴的望天。 龚炎则走了过去,手放在春晓肩头,轻轻拍了拍,轻声道:“是不是想出去走走,等这回案子了了,你想去哪,爷都陪你去。” 时间如同静止一般,龚炎则低下来,摩挲她的头顶,享受这一刻的相守时光。 朝阳掀门帘进来就见这一幕,心头一酸,想着还好三爷没嫌弃姑娘,不然姑娘变成了傻子,再离了三爷还怎么活啊。 龚炎则在春晓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爷听赵福说,死那两个汉子的婆娘鼻子极灵,离的不算近就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还能说出你身上的香独一无二,倒是个能用来当寻物犬,可惜是个有主的,爷向来不喜二手货。” 春晓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龚炎则瞥见就笑,将春晓调转了身子,正对着自己,看着她道:“别以为不说话爷就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是不是想着吃醋……嗯?晓儿?”他发现春晓虽看着自己,却似透过自己看旁的,且目光发散,整个人仿佛只有躯壳,魂没了。 春晓对于龚炎则的呼唤完全没反应,龚炎则这才惊觉不对,叫道:“朝阳!朝……” “奴婢在呢。”朝阳本就在门口,听到忙应声。 龚炎则又瞅了眼春晓,确准她无知无觉,顿时两肋生疼,怒火冲天,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姑娘如何连爷都不认得了?” 不问还好,一问朝阳先哭了起来,跪在地上膝行着向前,扯住春晓腿边的裙子,流着泪道:“姑娘在牢里被掳走,三天两宿才回来,是被人直接丢在了女牢外头的院子里,头天夜里才下了雪,姑娘就趴伏在雪里,抬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僵冷的,后背又全是血,殷红一片,也不知遭了哪样的罪,捡回一条命已是天大的幸事!” 龚炎则怔了下,随即转身,疾步朝外头去,没到门口就喊:“赵福,你给爷滚出来!爷让你守住一个内眷,你他妈的做什么了,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4章 怒火中烧(六更) 第284章 怒火中烧(六更) 赵福回禀的要比朝阳详细,但大体就是这么回事,这期间春晓是被掳走的还是真的逃狱,而后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龚炎则额上青筋砰砰狂跳,手指骨节捏的发白,咬牙道:“爷让你盯着卢正宁,难道不是他?” “属下一直派人盯着呢,事发后,第一时间去查卢正宁,那晚卢正宁在私宅里治伤,下晌绥州庞家派了一个郎中过来,并不知道治疗结果如何,但确准卢正宁一直在私宅里不曾出去,也不曾见手下人,他的势力范围内也都没任何异动,姑娘的这件事,该是与他无关。” “那是谁做的?”龚炎则两只眼睛通红的望着赵福,赵福满面羞愧的低下头去,硬着头皮摇头。 龚炎则转身招过来朝阳,又细细问了是何时发现春晓有变化的,春晓何时醒的,都说过什么话。 朝阳一面想着一面道:“姑娘是半夜醒的,叫口渴,奴婢就在屋里侍候,忙递了水过去,结果发现姑娘喝水不会停……就是不知道停似的,还漏在了衣襟上,全都湿透了也没知觉,奴婢看着不妥,给换了衣裳,又试探着与姑娘说话,全都不灵敏,等到天凉,忙又去请郎中。” “马郎中说脉象平稳,身上无明显外伤,除非是磕到了头,兴许会行为迟缓,也说医书上有记载,受了大的刺激也会如此,叫做自我封闭,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她脑子里构想的世界,对外界无知无识,或是反应慢。”朝阳急切的与龚炎则说,因问:“昨儿奴婢问马郎中何时会好,马郎中却说不一定,兴许这样一辈子,兴许转天睡一觉就好,全看姑娘自己。三爷,马郎中不肯与奴婢说详尽,您或是问问。或是再请名医,姑娘人好心好,早晚能恢复的。” 龚炎则深吸一口气,扬声道:“福泉,福泉进来。” 等了一时福泉才被善为找了来,以为是要问之前的差事,兀自回禀道:“陈大人径直回了客栈,却是一直没有动作,方才才放出飞鸽,小的截获下来,这是信管。”说着双手奉上。 龚炎则顿了顿,伸手接了,把信抽出来看罢,冷笑一声,也不多说又把信卷好放回去,交给福泉,“做成原封不动样子放出去,另外,查一查春晓三日前发生过什么。” 福泉才要应下来,赵福上前道:“仙芝楼休业,不接消息也不放消息。” 龚炎则挑眉,“上回爷让你查小七……。”见福泉点头,龚炎则便使了个眼色,福泉忙道:“小的这就回太师府,请七爷过来一趟。” 龚炎则又道:“这件事即便不是卢正宁动的手,祸源也是因他而起,眼瞅着过年了,你祥二爷也要回来了,这之前,就把他收拾了吧。”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却叫知内情的福泉、赵福二人脊背一凉,腰弓的更低,拉了这么长时间的网,三爷如今要收口了。 龚炎则叫人都各自散了,独个在院子里吹了一阵冷风,这才转身回房,但见春晓呆呆的望着前头,心头紧紧抽了一下,总觉得这回若不是自己离开,她便不会变成这样,如今五内俱焚,看一眼,都要滴出血泪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5章难受(一更) 第285章难受(一更) 春晓无知无觉,任凭龚炎则抱起她,或是拉着她的手,时而会眨眨眼睛或是点点头,龚炎则但凡见了便要哽咽一回,眼里都是酸涩,离开前,她还知道抱着自己,流着泪与自己说要等他回来,如今回来了,她却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得了。 下晌孔郎中被接过来瞧病,看过后与马郎中说的一样,但见三爷面有怒色,眼底都滚着不甘和颓然,孔郎中明明该害怕的,却又有几分了然的同情,便说:“可以试试针灸。”龚炎则立时应了,准备妥当后,守在一边看着他下针,平躺在床上的春晓,会因某个穴位而反射性的动一动手指或是嘴里小猫儿似的哼一声。 龚炎则没等孔郎中行完针就抿着唇出去了,却是一直立在院子里,大口吸着冰冷的空气。待孔郎中出来,忙转身去看,那眼神,明明是希望孔郎中说出什么春晓渐好的话来,孔郎中却是微微低着眉眼,拱了拱手,领着药童告辞了。 龚炎则转回身,几步上了台阶,又一拳头捶在廊柱上,直把指节阴出血来。 这时福泉疾走进院,见状顿住脚,等三爷落下手臂,挺直了脊背站好,他才赶上前去,道:“庞家给卢正宁派过来的郎中在当地并没有什么名气,小的仔细问了一道来的侍从,说是家里的学徒,今年二月上才满日子,不过倒是专门看卢正宁这种阴丨私患处的,其他的病只怕不在行。这人,咱们还请么?”说罢溜了眼正房。 龚炎则摆摆手,福泉腰压的更低,退了两步便要转身,就听三爷道:“只朝阳一个在跟前侍候不妥当,你再去府里……”想了想,“去外头买个身家清白的丫头回来。” 福泉忙应下,转身去了。 再说龚炎文,在仙芝楼里核对大量信息后,疲倦不堪的堆坐在椅子里,捏着手里两页纸,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如何,总归是眉目深锁,心里想着:还好目前也只是春晓、寰表姐与赵福有变数,旁个倒没看出什么,只仙芝楼也不是后世的国家数据库,并不详尽,看来是该在大周朝上上下下安放联络点才能安心,而手里这三个有变数的人,也只能是先盯紧吧。 “七爷,该回府了,今儿是月中旬,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云来看了眼微曦的天色,在门外提醒道。 龚炎文一听,赶忙起身,顺手拽了披风在手臂上搭着,推开房门,“什么时辰了?” “五点半。”云来看了眼西洋怀表。 “那得快着些,老太太已经起来了。”龚炎文不等说完,人已经下了楼梯。 主仆俩自后门出去,就见小厮牵着一头驴候着,龚炎文忙坐上驴背,嘚嘚的朝巷子外去,后头的云来却是脚步顿了顿,老觉着七爷骑驴滑稽,又不敢嘲笑,低着头在后头跟着。 将将到巷子口就被福泉带人拦住,大冷的天,福泉擦了额头上的汗珠子,一张口一团白雾,哈着气道:“给七爷请安,三爷请您过去一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6章神形俱似(二更) 第286章神形俱似(二更) 龚炎文见到冷沉着脸的三哥,心里有些打怵,旁人不清楚,他却是先知,龚炎则从生到死的桩桩件件,只要细细的想,没有不清楚的,唯独一样,龚炎则这辈子并没有宠的哪个女人宠的阴晴不定的,但如今瞅着,对春晓动的心思可不是零星一点儿。 龚炎文搓了搓手指头,低着头,在那感慨春晓该死没死,便叫后头许多都变了样,沾了边儿的人轨迹都有了偏差,却不知是福是祸了。 龚炎则也在端详他这个隔房的堂弟,生的倒是清秀斯文,却是不声不响的鼓动出厉害的武器来,还在外头开了一间在江湖上都有名号的仙芝楼,这仙芝楼可存在五个年头了,就算小七再怎么早慧,也不能叫人相信七岁的孩子能支出这样大的摊子。 “你师承何人,有何际遇我不问,但既然你如今有了这样的本事,便只当我是寻常来问消息的罢。”龚炎则伸手示意小七坐下,小七先是缩着膀子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龚炎则一眼,心里明白龚炎则是以为他是有人拉扯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乐得不点破,顺势坐了。 只自称是寻常问消息的龚三爷,却是审讯似的问了龚炎文许多,龚炎文斟酌着小心应付,并不敢什么都说,实则龚炎则太精明,有一窥三,他不能自己给自己挖坑,但听龚炎则问:“同是通缉犯的庞氏是如何死的?” 龚炎文愣了愣,庞氏生前杀死亲夫的前后经过想了一回,死因却是被上云杀死,忙装模作样的道:“我要回去查一查才知道。” 龚炎则放龚炎文离开,吩咐他查到后立时回话。 龚炎文离开的时候就见福泉领着一个丫头进来,身形十分熟悉,他眨了眨眼睛,走过去一段路猛地回头,蹭蹭的跑回来,端看那丫头,黛眉轻漫,水眸清泠,嫣唇微合,细盐一般晶莹的面皮,见他看过来也只淡淡的回看了一眼,便微微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 福泉停下来,等龚炎文打量够了,两人对着看了一回,龚炎文哑着嗓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女孩儿平稳的声调有些冷清萧索。 这世上叫丫头的多了,龚炎文皱眉,“姓什么?”却见女孩儿摇了摇头。 福泉把七爷请到一边,低声说:“是小的在牙婆手里才买下来的,牙婆先是说好人家的闺女,若不是脸上有块鬼胎,这姿色早卖大价钱了,后头有相熟的过来说话才漏了底,原是打小就被人拐出来的,几经倒手,到如今不知换了多少家,名字也没正经取过,就丫头来去的叫着。” 龚炎文一听,快速转到女孩儿右边,把留海挑起,就见自眉梢到颧骨,掌心大的朱红胎记覆盖了三分之二的右脸颊,冷不丁一看却是唬人。 “很像吧,小的也不知把她带回来合不合适,可小的一见她这双眼睛,就没忍下心不理。”福泉叹口气。 龚炎文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却是点头,“确实太像了,样貌像不说,神韵也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7章贴身侍候(三更) 第287章贴身侍候(三更) 福泉领着女孩儿去了,龚炎文仍旧一边回头一边往外走,到门口见云来候着,便问:“你看见了么?方才那个女孩,像不像?” 云来看了眼七爷,低头道:“没看。” 龚炎文并不在意云来回答什么,心里还在疑惑,道:“你去查查那女孩儿的来龙去脉,我这脑子里怎么想不起还有个春晓的双胞胎姊妹呢。” …… 福泉领着人去见龚炎则,龚炎则抬头看了眼,却没细端详,转头喊朝阳,“你领下去让人洗干净了换身衣裳再来侍候。” 朝阳忙出来应了声,只屋里春晓不知为何发倔,拧着身子不穿衣裳,龚炎则便不等福泉说什么,摆手叫人下去,自己进了里间哄春晓。 这两日也不知是不是针灸的好,春晓会使小性子了,与幼童般,不喜欢的会推开不要,不爱吃的闭嘴不吃,甚至不爱听的话也要背过身捂耳朵,朝阳哄不好劝不好,也不敢用强,但只要龚炎则往春晓跟前一站,立时乖顺的如同兔子,怎么都是好了。今儿早上还痴痴的唤了声‘三爷’,可把龚炎则惊喜的不行,以为全好了,但见春晓嘴角留口水,一瞬间真如大浪袭头,击的蒙头蒙脑,浑身凉透。 龚炎则进了里间,朝阳抽身出来,摸了眼泪才撩帘子出来,但见院子里站着的人,打眼一瞅就愣住了,也同龚炎文一样,上下打量半晌,抖着嘴唇问福泉怎么回事。 福泉想着朝阳与这丫头要一处干活,便又解释了一回。末了与朝阳低声嘱咐:“到底是外头买来的,你盯着点。” 朝阳也是外头买进府的,听了不以为然,唯独对眼前女孩儿与姑娘有如此高的相似度起忧思,压着怒气道:“我自然是要盯紧了,你们这些人都不是好的,见姑娘病了便要找个替代的……” 福泉立时摆手,“决没那个意思,只是瞅着她……可怜。”确实如此,当时瞅着此女的眼睛,怎么也挪不开脚的把人带回来了。 朝阳怒火一噎,再瞅女孩儿留海下隐隐露出的胎记,到底冷哼一声把人领走了。 这院子里人少,朝阳的行李都放在西厢房里,西厢房很宽敞,多宝阁上也尽是名贵摆设,中间明堂里摆着桌椅,南边设有隔断,挂着天水青的帐子,里头是较为宽阔的卧室,临窗砌着炕,而北边则是个稍间,只够放一张架子床,原本朝阳住在稍间里的,如今领着女孩儿进来后,便把稍间里的行李都收整出来拿到南边去,道:“咱俩都住这屋。”显见是不放心,要日夜盯着。 女孩儿不见如何怕生,只瞧着冷清,也不反驳,朝阳如何安排如何是,就听朝阳道:“我这里没有你穿的衣裳,等叫泉哥儿回府讨几身来。”可能觉得这样说终究不好听,又道:“你再等等,把你的名字报到府里去,头年也要赏布料下来,缺什么你自裁了做,待开春,府里会有专门的绣娘来量衣,如今你虽在姑娘身边侍候,但还要看三爷怎么说,定了几等,才知道得什么,我是二等丫头,春季府里给细绸的两身、细布的两身,另给料子做贴身之用,你……总归是做丫头的本分比什么都强,你可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8章 支走(四更) 第288章 支走(四更) 第288章支走(四更) 朝阳说了一阵,但见女孩儿冷着脸听着,却是极认真的点头,“知晓了。” “泉哥儿说你不记得家是哪的了,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朝阳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抬头问她。 女孩儿摇了摇头。 朝阳也是没家的,一场洪水人畜全被冲走,枯树根把她拦在水面上救了一命,待水退了,村子成了一片荒芜,她是自愿卖身到太师府的,年纪不大,却知道本分为人,忠心为主,这是灶上的钱婆子说的,她记的深刻。 “跟我去抬水,你先洗个澡,等会儿三爷得闲了还要看一看你,你……本分些。”朝阳一见她这张脸就一百个不放心。 两个人把洗澡水置好,朝阳便留女孩儿独个洗浴,去了正房侍候。 这两日雪花片子不断,外头一层冰一层雪,日光照下来,折射的屋里也是极亮的,女孩儿伸手慢慢摸了摸窗户上镶嵌的雕花明瓦,细不可闻的道:“这里用的不是琉璃。” …… 朝阳在上房哄姑娘吃药,姑娘似才尝出药是苦的,摇头不肯,竟一下把才晾温的药弄洒了,且不等朝阳说什么,她已如孩子般哭起来,哭的不是很大声,却直抽气,胸口起伏的也激烈,把朝阳吓的怕她气大了背过气去,急的什么似的,有心喊龚三爷来,可三爷也才出去,已经在屋子里陪了大半日了,再说,朝阳也有点小心思,怕姑娘这样磨,早晚有一日将三爷磨的没了耐性,剩下的便全是厌恶,便不想去喊三爷,只她一个在姑娘面前急的团团转。 朝阳到底也是个孩子呢,哄的不得力,也要掉泪。 这时有人敲门,朝阳一把抹了眼泪,扬声道:“谁?” “是我。”清冷的嗓音,平稳的音调,叫人一听就像夏天里洒了一场秋雨,顿时祛了心里的燥意。 朝阳醒过神来,忙道:“快些进来。” 推门进来的正是新来的女孩儿,朝阳一面抚着姑娘的胸口,一面道:“打湿条帕子来,炉子上坐着水呢,你兑一下,太烫不行,也不能冷了。”余光里就见女孩儿干活十分利落,且姿态娴雅,拎壶兑水打帕子,转身袅袅的走过来,一连串行云流水般好看。 朝阳怔怔的要接下帕子,女孩儿淡淡道:“我来吧。” 朝阳也不知怎么就让开了身子,待反应过来就见女孩儿轻轻的擦着姑娘的脸,而姑娘,正对着她笑。 姑娘是真喜欢新来的女孩儿,她去哪,姑娘就跟到哪,女孩儿不论是替她挽发还是换衣裳都乖乖听话,女孩儿却一直面色极淡,就像没有一丝波澜的水面,平静、深邃却又不让人觉得不舒服。 朝阳看看姑娘,又看看女孩,呐呐道:“也算得用了。” 稍晚些时候,善为跑过来传话:“三爷要家来了,准备摆饭吧。” 朝阳忙答应一声,转身就皱了眉,为难的看了眼那女孩儿,决定把人支开,道:“你去灶上把饭菜端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9章 胎记太刺眼(五更) 第289章 胎记太刺眼(五更) 女孩儿转身去了,不一时三爷进屋,善为要跟进来侍候洗漱,三爷道:“不是添了一个丫头吗?”把善为打发了。正房里住着女眷,小厮不好往里来,前两日是缺人手,这会儿买了丫头,便不叫他侍候了。 善为退了出去,朝阳却不曾接话,低头扶姑娘坐在桌边,随后忙忙到门口去,又一阵,女孩儿端着饭菜回来,朝阳一手接了,小声道:“你去灶上用口吃的,这里不用你侍候。”打的是不让女孩儿与三爷见面的主意。 女孩儿也不反驳,转身就去了。 每到用饭,朝阳也是头疼,姑娘用的极少,基本两筷子便不肯再吃,即便是龚炎则沉脸,也只再多吃两口便再不行了。今儿中午这饭也是如此,三爷的脸色便不好,道:“等会儿孔郎中来了,再开一些开胃的药,怎么瞧着越发用的少了。” 朝阳却是一直担心三爷厌弃姑娘,忙解释:“不是的,头晌吃了些点心,又没大活动,想是积食了,不碍事的。” 龚炎则信了,便点点头,没再说话,沉默的用了饭,饭后要用茶,见朝阳仍旧一个人又忙着给他沏茶,放在桌上的菜还分不开身撤下去,皱眉道:“新来的丫头呢?主子这正要人侍候,她不来,是等着爷去侍候她不成。” “三爷有什么吩咐。”话音方落,门外就是清清淡淡的有人接了话。 龚炎则端茶的手猛地顿住,连身子都僵住,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春晓,就见春晓原本木呆呆的脸听见了这一声,竟眉开眼笑,起身就往前探,却因心急身子笨拙,踩了裙摆往地上扑过去。 朝阳惊呼一声,龚炎则已回过神一把将人捞住,扶稳站好,春晓似也被吓到,眼泪扑嗽嗽的往下掉,龚炎则一阵心疼,把人抱在怀里,伸手用大拇指一点点的把眼泪都拭了,轻声细语的哄了一阵,感觉到手臂有些沉,再一看,春晓眼睫上还挂着泪珠,人却是睡了。 他把人抱去榻上安置好,转过身往门口去。 朝阳一看,心下暗道糟了,就怕这女孩儿招三爷的眼,这番三爷记的更清楚了。忙在身后跟过来,但见三爷一把将门帘子撩开,手抓住帘子没放下。 朝阳顺着狭缝看过去,但见女孩儿穿着灰蓝的细布袄儿,洗的发白的天青裙儿,一只破着洞的鞋子露出半只来。虽是一身荆钗布衣,却是袅袅婷婷,非一般女子有的风丨流身段,只望在她脸上,朝阳却是愣住,原女孩儿的留海尽数拢起,枫叶般的胎记在脸上一览无遗。 女孩儿抬着头,平静的看着惊怔的这对主仆,慢慢低下头俯身施礼,“奴婢见过三爷。” 龚炎则承认,若不是这女孩儿脸上的胎记太刺眼,他定会一把将人拽过来,当她才是真的春晓,那双平静的眸子,更像是他见过的,在她射箭的时候。 朝阳见三爷盯着人久久不曾移开目光,狠狠咬了嘴角,唤了声:“三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0章 哪里人(六更) 第290章 哪里人(六更) 龚炎则闭合了一下眼帘,再睁开时,已是恢复如常,可手上却不曾松了门帘子,攥的紧蹙,沉声道:“你就是新来的女孩儿,叫什么?原是哪里人?” 不等女孩儿回话,朝阳几步上前抢着把话回了,朝阳口齿伶俐,又有意引着三爷往她这头看,越发说的仔细,三爷的目光果然从女孩儿身上移开,却是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朝阳,惹得朝阳心口怦怦乱跳,怕自己这点子小伎俩叫三爷知晓了恼怒,三爷恼她倒没什么,怕带累了姑娘才是真,说着声音渐小,道:“她还不怎么知道规矩,便没叫往前头来,奴婢想叫她看着学一学,姑娘如今不比以往,还是万无一失的好。” 龚炎则又瞅了女孩儿一眼,微微绷直了唇角,“嗯。”便不再说什么,慢慢松了手里的帘子,转身回屋了。 朝阳两头看了看,冷冷盯了女孩儿一眼,道:“你去茶房侍候吧,不叫你别往里头来。”说罢也进了屋子。 女孩儿平静的看着,目光似水,却是一丝波纹都没有。 屋里,龚炎则站在窗口往外看,感觉朝阳在身后站定,道:“晓儿不用旁人护着,有爷护着就够了,以后再听你多嘴多舌,爷剪了你的舌头。” 朝阳吓的腿脚酥软,一下跪到地上,磕头道:“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窗户外,女孩儿转身,脚步轻软却沉稳的去了茶水间,龚炎则收回目光,转身来到春晓躺的帐子边,将帐帘撩开一面,把手伸进去,在春晓的耳朵两边及整张脸的发际线细细的摩挲了两回,但见她不舒服的往旁边躲了躲,龚炎则把手收了回来,浓眉紧蹙,又低头在她颈窝闻了闻,一股幽香沁满鼻端。 他慢慢直起腰,微微一叹,将帐子再度掖好,提步朝外去。 朝阳被三爷训斥了一顿,不敢进里间,待人一走,忙进来探看,但见姑娘睡的正沉,轻轻松了口气。 龚炎则出去后又将福泉叫来问了一回,只要一回想那女孩儿的眼睛,他便说什么也放不下,心里跟扎了根刺似的,心神难宁,正巧福海从外头回来,风尘仆仆的马都没下,就叫龚炎则派出查那女孩儿,三爷原话:“甭管倒卖过几手,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也给爷查清楚了回来。” 福海心里冒苦水,脸上却肃着应了,又道:“芦崖镇李家那头已经派人过来量宅子了,因卢正宁催的急,婚期挪到了来年二月底。”量宅子,便是娘家人到婆家来量新房的尺寸,好回去定做家具,既然李家都派人过来了,那婚期是真的赶的挺紧。 “卢正宁倒是长了一张巧嘴,竟真能哄的住李家。”龚炎则闻听眼带讥色。 不说福海带了几个人又走了,只说傍晚龚炎文给龚炎则送来信笺,上头写着杀庞氏的凶手正是上云庵的上云师太,但上云该是也受了些伤,是以闭关不见客了。 龚炎则捻着信笺,想了想,吩咐福泉,“派个人去上云庵查探一番,再与你七爷说一声,有在逃的贺氏的消息及时报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1章 丧事(七更) 第291章 丧事(七更) 夜深人静,卢家老宅一片惨淡,门前换了白灯笼,外院卢二爷的住处挂起了白幡,几个家人穿着白衣哭哭啼啼的紧随着两人抬着的担架朝里去,平日待客的厅堂大门四开,改成了简易的灵堂,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见把人抬进来了,当即哭的昏天黑地,嘴里一声声,“我的儿,你死的好冤……” 扶着的丫鬟也跟着抹眼泪,道:“太太节哀,二爷若是见了也要心疼的。” 闻听此言,想起往日儿子在时的欢颜笑语,不禁哭的撕心裂肺,扑到尸体上,“都是那黑了心肝的害你,明明只要张一张嘴,说几句好话便能把我儿救出牢狱,偏偏说什么徇私枉法,舍不下你就要拉着全家去死,如今我就陪我儿子去了,也省的说我儿子带累了你们!” “太太!……”几个丫头又是抻又是拽,一时哭的如同乱营。 卢大老爷动了动发白的嘴角,一夜间两鬓花白,早还觉保养极好的脸也憔悴苍老了不止十岁,他睁着通红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好一会儿才干哑出声:“入棺吧,把你们太太扶回去。” 卢大太太眼见儿子被盛放在棺材里,只能静悄悄趁夜被抬去郊外的寺庙超度,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又不是寿终正寝的,寿衣也穿不得,就连她落个泪还要忍着不能落在儿子身上,横死的总是与旁的死法不同,想到这,嚎叫一声,心痛的晕了过去。 卢大老爷也心疼儿子,只与家族相比,少一个儿子实在是不算什么,但人终归是有感情的,他儿子再多也只对嫡子寄予厚望,且还是手把手教出来的,此时眼泪就在眼圈里,怕下人见了轻看,忍着不落。 入了棺,换了干净的装殓衣裳,几个护院抬着出了府,在马车上安置好就要启程,大老爷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摸了一把眼角,正要跟着上后边的马车,就见家里的老仆凑过来,掉着眼泪道:“二爷去的太冤了,老奴听人说,原是大爷与龚三爷结仇,抢了人家的爱妾,才有这么一桩祸事。” “什么?”大老爷一愣,随即一把揪住老仆的领子,“你听谁说的,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老仆就把白日里去茶馆,听两个茶客说的话学了一回:“也就是卢家人不知情,但凡与衙门打交道的就没有不清楚的,什么藏匿官银,那官银还不知哪来的呢,我可听说,大爷与帽儿山的山匪打交道,你说这事……诶,高门大院的什么龌蹉没有,这庶子想霸占家产可不稀奇。” 卢大老爷一听血就往脑门冲,一个栽魏倒了下去,把那老仆吓的目瞪口呆,这边出动静,旁边的仆人才拢了过来,还不等出城门,先匀出个人去请郎中,一时卢家兵荒马乱,其他房头的叔伯兄弟都赶着来瞧热闹、捡便宜,大老爷清醒后,一顿臭骂的骂走不提,单说派人去查这事儿,只待查清了就要处置卢正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2章 死刑(八更) 第292章 死刑(八更)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卢正宁并不知道家里卢老爷子已经下了狠心,与他这个儿子结了仇,只一门心思想着官银的案子有卢二做了替死鬼,他如今全部精神放在弄死春晓这件事上,但看龚三儿跳脚却不能把自己怎样那才真是爽。 而自己,到底是荣顺王的干亲,又即将娶皇室女,以后便是沾着皇亲的,龚三儿是个商人,关系上也不过是与宫里的太监交好,又与地方上一些小官小吏的有些来往,以往瞅着横五横六的,在皇亲面前算个屁! 卢正宁想到兴奋处,宁可扯痛身下的伤也要大笑几声才痛快。 “去,催一催,这案子可千万不能拖来拖去成了悬案,说什么也要年前定下春晓的罪名,爷最爱听秋后问斩这四个字。”他张开嘴,兰儿连忙把撕好的胸脯肉,沾了调好的料送过去,乖顺的接话道:“奴明儿就去喊冤,不怕县官老爷不管。” 卢正宁好心情的点点头,“去了不管他们东拉西扯,你只记住一条,春晓用的箭和射进你两个男人身上的,并祝时让的,都一样,且她用的连弩十分罕见,爷找杂造局的朋友打听过,这种连弩大周朝掰着手指头算,也不见得再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兰儿一个激灵,“还真是她呀?奴那天看她射的不准,还以为……” “她射的不准?若不是爷运气好,脑袋上早就戳出血洞来了。”卢正宁伸了伸腿,兰儿忙把手擦干净,膝行到脚边捶腿,就听卢正宁阴冷道:“早她射了一箭,没射中,箭头钉入门框上,还有一支射在了……,贱人!总归是老天有眼,叫爷得了两支箭,你有个男人是春晓射杀的,另一个该是密道里的机关射中的,再有祝时让,总归是三个人身上的箭全是春晓,不怕她推脱的了。” 兰儿明白是要她抓住这一点告倒春晓,上一回失利,明儿若还是不能占上风,自己就逃吧,说什么也不能回来了,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卢正宁手上。 转天县衙再次开堂审理被告俞春晓谋杀三男一案,本以为轰动一时的案子会引来许多群众围观,相反的是县衙门前冷冷清清,倒是停了几辆马车,上头的标致是太师府。 龚三爷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瞧的,左近的人家偷偷探个头看,远一些的就只能等着听传闻了。 春晓由三爷护送来了县衙,朱县令命人抬了椅子来请龚炎则上座,他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其实这也不过是朱县令的客气话,却没想三爷这样不客气,朱县令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敲响惊堂木,宣布开堂。 兰儿一见这场面,心中忐忑,再扭头看祝母,今儿是两案并审,是以两个原告都到了场。 祝母冷着眼儿瞧着,破釜沉舟道:“其一,俞家与我家并没有解除婚约;其二,有玉佩为证,春晓与我儿私下有约;其三,凶器是在春晓的住处搜出;这一样一样,人证物证俱全,还请大人速速治罪,判俞氏死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3章 快刀斩乱麻(今日10000+) 第293章 快刀斩乱麻(今日10000+) 祝母话音一落,兰儿叩头道:“小妇人粗陋寡闻,却也听说凶器是件罕见的兵器,在我朝,这样的连弩仅有一件,连射出的箭也是独一无二的,即便俞氏并非凶手,也一定与凶手有关,再说,是小妇人亲眼看她射射了一箭出来,威力之大,每回想起都觉骇然。” 朱县令听了两名原告的陈诉,余光扫了眼龚三爷,却是问春晓:“被告,你还有何话说?” 但见戴着帷帽的女子,轻轻扭头了脸,嗓音清冷却平稳的道:“回大老爷,民女有话说。” 朱县令微微愣了愣,这女子说话的声音听着正是前几回上堂来的,可这股子冷静劲儿却是不寻常,登时绷直了腰身,点头,“你讲。” 就听春晓道:“两案并审,那我便一样样说,先说祝时让被杀一案,其一,祝母已经收了我舅舅早前给的二十两银子,若无意退亲,此银便不该收,说我两家并未解除婚约是真,但有意向解除婚约也是真,祝母,我说的可对?” 祝母一愣,思索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道:“但还是没有解除不是?” 春晓没理会,继续说:“其二,所说的玉佩为正,我否认!一来玉佩不是我所有,有丫鬟思岚为证,她是管着我房里金丝细软的大丫鬟,我穿什么戴什么比一个记性好的丫鬟更清楚,因为有账可查。” 祝母不干了,忙道:“思岚是你的丫鬟自然要偏着你说话,谁知道这几日你给了什么好处出去,她说的话做不得证!” 春晓平静道:“燕儿也是我府里的丫头,思岚亦是。说起收买,燕儿不也说与我无冤无仇,那我该收买的是燕儿,而非思岚,三房里随便哪一个不知思岚对我有怨?想收买也收买不来,何况,我说的是事实,并未行收买之举,请大老爷明鉴。” 朱县令信服的颔首。 祝母左右看了看,气的脸色涨红,只觉得官官相护,分明是给朱县令送了好处,一时大恨。 “其三,在我那里搜出了连弩,我只问一句,我朝律法是否有规定,家里不允许私有一两件武器?”春晓紧跟着说道。 朱县令摇摇头,“没有这样的律法。” “当天不愿提起此事,因着到底是男人做的东西,民女只怕三爷知道了不高兴,并不是有意隐瞒,至于说……”春晓看了眼直愣愣看着她的兰儿,道:“我朝独一无二的连弩是太师府七爷所制,箭也是出自他的手,而你没有怀疑他,偏偏告的是我,究其原因,不过是当晚我见着你和两个男人行苟且之事,你心中愤恨才不肯放过。” “你,你胡言乱语,我与他们兄弟俩本就是一处过活的,也并不怕旁人说嘴……”兰儿仰着脖子否认,却听春晓突然问:“我当时射中了谁?” 兰儿几乎是下意识的回道:“射中了我男人。” “哪个男人?”春晓又问。 “老大!不不,老二……”兰儿只被卢正宁耳提面命的絮叨箭是独一无二的,一时回想当时情景,那支箭射中暗格,却是擦着自己的头顶去的,当时真是惊的一身冷汗,忽地耳边惊堂木敲响,兰儿回神,县老爷怒道:“你说你看的真真儿的,如今怎么记不清是老大还是老二了?” 兰儿大惊,忙道:“她问的急,民妇一时糊涂也是有的,这会儿回过神来,射的正是老二,正中心口,一下就把人打死了!……”说罢掩饰的抻起袖口挡住半张脸,哀哀哭了起来。 堂上龚炎则看着此女快刀斩乱麻般把事情条理清楚的纷纷斩断,此时逼的祝母结舌,兰儿只能装哭,不由挑高眉梢,再看妆扮成春晓来的丫头,戴着帷帽,身姿迎风细柳般挺拔柔韧,气质是波澜不惊的从容宁静,他心头动了动,每每见到此女此等风姿,总让他想起小云山峡谷里,在春晓身上那惊鸿一瞥,至今都是满目惊艳。 越是忘不掉,越是疑惑此女是谁,明明春晓就在帐子里睡着,为什么世间会有和春晓如此相像之人。 龚炎则收回目光,看向朱县令,道:“这些日子也着实为着这桩没头没脑的案子烦心,便在这几日把证人都找了来,头一个是提及的思岚,若是不可信,还有钟楼张家的一个丫头,当日祝时让被射杀时,那丫头与春晓一同坐的马车,可以为证。春晓与祝时让既没什么私情,也没那桩情杀,若论娃娃亲,也有人证证明,当日那姓冯的邻居揣着春晓舅舅的二两银子,在油坊打了一壶油,与相熟的掌柜、小伙计说起俞、祝两家退亲的事,大人可传唤油坊这两人证实。” 朱县令闻听看向祝母,但见祝母脸上灰白,跪着的膝盖一软,屁股坐在地上。见此情景还有何不明白,勃然大怒道:“恶妇,竟敢欺瞒诓骗本官,可见其心如何歹毒,来啊,给本官狠狠的打嘴,以儆效尤!” 祝母才被打过屁丨股,知道厉害,如今又要遭打嘴,如何不怕?当即哭爹喊娘道:“大老爷饶命,民妇是一是鬼迷心窍,叫钱财迷了眼睛,有个叫钱二的人给了民妇二百两银子,叫民妇来告状,都是那人指使的,民妇不过是贪了点银子,求大老爷开恩啊!” 朱县令忙叫人松开祝母,细细问来。 今日开堂,足足审了一天,到傍晚才散,有那趴在自家门缝朝外张望的,见一头戴帷帽的女子被龚三爷扶着上了马车,随后三爷骑马,护送着远去了,这才敢推门出来,纷纷跑到县衙门口打听情况。 再说卢正宁,原本在家等着好戏上演,等着龚炎则暴跳如雷拿他没辙,等着春晓问斩解他心头之恨,可等到晚上,有小厮慌张跑进来道:“大爷不好了,外头来了几个衙役,说要绑了大爷去!” 卢正宁猛地愣住,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如此,紧跟着站起身,却是身下才养好一层皮的伤口扯的冷汗直冒,急问:“什么名目?” “一个差爷说龚三爷告你栽赃陷害,另一个差爷说……说是家里大老爷告你私匿官银,害死二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4章 搂错了人(一更) 第294章 搂错了人(一更) 卢正宁大惊失色,他不比龚炎则,外头有人帮衬,若他进了大牢,外头有的只会是趋利避害的势利小人,不踩一脚就算感恩戴德了,所以他绝不能跟这些差役走。 卢正宁满脑门汗,灵机一动,突然大叫一声,“哎呦!……”双手捂着下身就倒了下去,一边侍候的小厮也是个机灵的,立时嚷起来:“快快来人,请郎中,咱们大爷晕过去了。”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差役一听赶忙进来查探,庞家送来的郎中拎着药箱奔过来,差役让开路,那郎中也不把脉,直接撩开卢正宁的衣摆,却是为了养伤穿着开裆裤,把几个差役看的先是一愣,随即都捂住嘴差点笑出声,但见郎中检查后,嘴里一叠声的道:“怎么不仔细些,这才缝好的线就迸开了。”埋怨着回头瞅一眼,“还不都散了?又要缝上!小童,煎一碗麻沸散来。” 从庞家带来的小童立时应了,从药箱里取了一包药,就往专做茶水间的耳房。 这里忙碌起来,差役靠不上前,又有卢正宁的心腹小厮花了一些银两贿赂,只要人一醒就往衙门去,协助县老爷审案,这才好说歹说把差役送走。 差役走后,卢正宁摇头不吃麻沸散,这东西吃下肚要昏睡许久不醒,他如今哪还有闲功夫睡觉?嘴里咬着打结的帕子,头上青筋迸的老高,眼珠子赤红的向外凸起,直把郎中的剪刀当作深仇大敌,咬碎了牙也要挺住,绝不能被打倒! “您放心,我别的能耐平平常常,治这方面的病却是手到擒来,只宁大爷可怜这下面再撕裂就烂的缝不上的份上,别再乱折腾,不然您就真的只能进宫一展宏图了。”也不知是不是从医的方面是隐秘处,这位庞家派来的郎中长的有些猥琐,蓄着山羊胡,一开口就想让人把他毒哑了。 卢正宁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眼白往上翻了翻,晕了过去。 那郎中撩眼皮一看,皱眉道:“早就说用麻沸散,现下还不是一样要晕?非得遭罪疼一回。” 不说卢正宁想什么法子扳回此局,只说龚炎则护送假扮春晓的丫头回住处,在巷子口见张家的二爷候在此处,张二爷打老远便拱了拱手,龚炎则见状骑马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张二爷,面色记起冷淡。 只这种眼神便叫张二爷顿感威压,硬着头皮道:“三爷交代的事我张家无有不应,唯玉佩一事,还请三爷看在密道救人那件事上放过一马,十三娘还未曾许人家,若是传出不好的名声便唯有一死了,三爷,你我两家并无仇怨,也希望日后好相见。” 龚炎则冷冽的轻笑一声,手上勒着马缰绳道:“张家百年清誉,在爷看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知恩不图报,屠狗辈许不知道理,却绝不会如你们张家下作。” 此话说的张二爷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羞愧的还是恼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垂在两侧,即便如此,还是低着头道:“所幸春晓姑娘并未出事,还请三爷留情。” 龚炎则睨着他,摇摇头,“通缉画像贴的满城都是,这还叫没出事,你们张家的人眼睛瞎了,爷可没瞎,敢打爷的脸,就该有胆子担事儿。” “三爷……” “看在你家那个十三娘并不知情的份上,爷不计较,但张十二,你们或是交给爷处置,或是自行了断,不想钟楼张家毁于一旦,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龚炎则说完再不瞅他,夹了夹马肚子,踢踢踏踏的朝巷子里去了。 张二爷刹那间如同浇了盆冷水,冷了个透心凉,嗓子一口腥甜涌上来,人便仰过去了。 家仆一看便知不好,手忙脚乱的扶上马车,赶紧寻附近的药堂。 …… 龚炎则在宅子门口下马,才进院子就见福泉迎上来,低声道:“老太太听闻您回来了,派人过来请您回府。” “不回。”龚炎则脚没停,直接奔正房。 福泉眼角跳了跳,却是乖觉的出门,亲自回太师府给老太太请罪问安。 再说龚炎则进了屋,就见春晓背对着自己立在桌边,低垂着头,似口渴了想吃茶,他忙走过去,伸手楼住,轻声道:“渴了喊丫头,一个叫朝阳,一个叫……”还不曾给那新来的女孩儿起名字,他微微顿住,一扭脸,与春晓的眼神相对,皱着眉把手臂收回来,“怎么是你?” 原是假扮春晓的丫头,男人的手臂搂过来时,她身子微僵,但很快男人就发觉不对,却是一脸不满,好像主动搂了她却让他自己受了侮辱一般,女孩儿抿了抿唇,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平静的看着对方。 龚炎则气极,就好似早就苦苦压抑的怒火终于冲破束缚烧了起来,且烧铺天盖地,脑子一片空白,待他醒过神,便见自己揪住女孩儿的衣领子紧紧贴在身前,而自己正不住的粗喘着,再看女孩儿,仍旧是那双能映出倒影般清澈的眸子,平静中带着浅淡的莫名。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一把将人松了,但见女孩儿站不稳的后退了两步,脸上却不见一丝惊恐之色,站好后,仍旧平静的望着他。 龚炎则觉得自己快疯了,为什么要放一个如此相似的人在眼前,不禁大吼,“滚!以后爷出现的地方滚远点!” 即便男主人已经癫狂如此,女孩儿依旧规矩的福了福身,平静道:“是。” 女孩儿前脚出屋子,就听屋里噼里啪啦一阵清响,能听的出,该是砸了不少瓷器,女孩儿眨眨眼睛,似乎该笑一下或是皱一皱眉,她伸手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靶镜,对着镜子做出一个皱眉的样子,可怎么做都觉得不好,忽然又想,这时候该是诚惶诚恐苦着一张脸的吧,只摆弄半晌也没做出来。 这时朝阳扶着姑娘回来,她是想着陪姑娘多散一会儿步,兴许吃饭时能多用两口,但见春晓在门口照镜子,便觉她是在招风,很是不喜,蹭蹭上前道:“你干什么……”不待说完,就听屋里哗啦一声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5章 许多小心思(二更) 第295章 许多小心思(二更) “怎么了?”朝阳立马忘了质问女孩儿,转而压低声音问。 女孩儿道:“三爷摔东西呢。” “我知道,为什么?”朝阳又问。 女孩儿想了想,认为不管怎么说,说出来都是不好听,便闭了嘴。 朝阳问不出什么,原地转了一个圈,苦着脸转身拽走木呆呆的姑娘,决定再去后院散一会儿步。 女孩儿几步撵上来,歪着头十分认真的看了一回朝阳的脸色,然后举着靶镜做出类似的表情来,直把朝阳看的一愣一愣的,但到底惧怕三爷突然喊人侍候,先顾不上女孩儿的怪异,拉着姑娘就溜了。 女孩儿回头瞅了眼正房,里头不时响起一声,可见这人还在发脾气,她做出苦着一张脸的模样来,随后慢慢的回了西厢。 待朝阳扶着姑娘回来,就见正房屋里的摆设尽碎,桌椅全倒,犹如飓风刮过一样,好在罪魁祸首不在,只这样乱还如何住人?朝阳一面忐忑的不知发生何事,一面头疼的把姑娘领去了西厢,随后吩咐女孩儿,“你去找善为,一道把屋里的零碎收拾了,等姑娘睡下,我再过去。” 女孩儿应下,出门就去找善为,善为见女孩儿来,脸如开了染坊一般红的厉害,吭哧道:“你,你来干嘛?” “正房里大爷砸了东西,没处下脚了,朝阳要侍候姑娘,分不开身,叫你与我一道收拾出来。” “哦,好,好,你等我一下。”善为红着脸转身往屋里去,却是太心急撞到了门框,一手捂着肩膀头,一边发窘的回头与女孩儿笑了一下。 很快善为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袱送到女孩儿面前,腼腆道:“这是府里的衣裳,正巧我今儿家去,让我娘帮你取出来的,你别嫌弃,是两身细布的,三爷还没论你几等丫头,也只能先穿这个了。”但见女孩儿身上穿的是春晓姑娘穿过的织锦缎子的,便觉有些刺目。 女孩儿接了过来,暗暗告诉自己,这时候该微笑,表示谢意,便弯起嘴角,浅浅的笑了一下。 却是把善为惊艳到了,盯着女孩儿看的目不转睛,心魂都飘飘荡荡不知去了哪,虽说眼前这姑娘左脸颊上有胎记,冷不丁瞅有点吓人,可到底五官绝美,又与自己曾心动的女子长的一样,岂能不动心?善为以为,春晓姑娘是主子,他只有效忠的份,不能有其他,但眼前的姑娘却是和自己一样的身份,正应该争取的。 善为正笑的飘呼呼的时候,就见女孩儿转身走了,缓了缓神,忙追了上去。却不知这一幕恰巧被赵福看见,赵福摸了摸下巴,瞅着女孩儿娉婷的背影也是一阵晃神,不由的也动了些小心思。 单说善为和春晓合力把正房收拾妥当,朝阳又侍候着歇了一小觉的姑娘起身,立时就要摆晚饭了,外头善为扬声问安,“三爷。” 朝阳忙招呼女孩儿摆饭,一转身却见方才还在姑娘身边站着的人没了影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6章 回太师府(三更) 第296章 回太师府(三更) 龚炎则迈步进来,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朝里看了眼,见朝阳怔怔的转回头,似乎什么东西没寻见,他也没在意,在首位坐好,朝阳也敛了疑惑,扶着姑娘过来,两位主子开始用饭,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饭桌上的规矩越发的严谨了,一顿饭下来都不怎么开口,时而三爷会给春晓擦擦嘴角,或是把她弄洒的汤碗扶正,或是挑一些往日她喜欢吃的菜到食碟里。 而对于现下的春晓来说,吃饭便是探寻,探寻勺子与筷子的用处,探寻那些花花绿绿的菜色是怎么办到的,只吃的很少,若不是龚炎则坐在一边,怕是一口都不会吃。 待撤了席面,朝阳忙活着与姑娘掰手指,姑娘不知哪寻来的细声,在手指间来回绕着玩,朝阳怕她不知轻重弄伤了自己,便要拿走,姑娘却不乐意,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急切声,像是发出警告的小奶狗。 龚炎则心里有些涩,眼底有些热,却又觉得这样挺好,春晓的世界一定是多样色彩的,没有愁苦哀怨,尽是玩乐。只是苦了他自己,进不到她的世界,而她也看不到他难受。 在屋里端详了一阵春晓,起身朝外去处理事务,迈门槛时,见一角湖绿色的身影快速闪到廊柱后,他身子顿了顿,没扭头,一步跨过去,头不回的去了。 女孩儿自廊柱后露出半个身子,静静的望着龚炎则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扭身进了正房。 …… 日子过的倒快,转眼十来日,眼瞅着过年了,老太太几回派人叫龚炎则回去,龚炎则却是连请安都没去,只守着如两岁稚童般的春晓。 春晓如今变成这样,龚炎则要说心里不怨老太太是假,可最怨的还是自己,怨自己当初大意的以为在自己人的保护范围里春晓不会出事,又把金堂六圣散了,岂料百密一疏,成了这等光景。 可他再怎么不想回太师府,却赶上敏贵妃的赏赐下来,作为太师府嫡孙,自然还是要回去领旨谢恩,又担心传旨太监见到如今春晓的样子会有不好听的话传给敏贵妃,毕竟敏贵妃是来给春晓长脸撑腰的,为后续娶春晓做铺垫,他不想横生枝节,便吩咐新来的那个丫头再次假扮春晓,扶上了马车。 一时马车拉动,回去太师府。 在西门下车,假春晓又上了软轿,在上软轿的时候,龚炎则发现她似乎四肢僵硬了一下,但看脸色,却是看不出不情愿还是别的情绪,那张脸如同戴了一张假面皮,任何有关情绪的痕迹都很难捕捉。 假春晓一路坐着到了三房正门,正门前早有下人候着,见三爷与俞姑娘来了,纷纷施礼,龚炎则并不在意的迈步就进去了,假春晓却在这些下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才跟上。 传旨的太监原本在偏厢吃茶,听说龚三爷回来了,笑着起身朝外去,在院子里与龚三爷拱手施礼,“可有些日子不见三爷了,怎么也不到京城走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7章 扶正(四更) 第297章 扶正(四更) “李公公,三儿给您请安了!”龚炎则说着就要施礼,对面站的李公公连忙把人扶住,道:“三爷还是这么爱拿咱家耍乐子,咱家可当不起三爷这一鞠,要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非得训斥咱家不懂事。”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龚炎则也跟着笑,与李公公把臂进正厅,叫小厮拿出最好的茶叶待客,又叫春晓除了帷帽见礼,“这是我那爱妾,名儿叫春晓。” 李公公从座位上起身,避开春晓的礼,倒是不忌讳的上下端详了一番,心里有了数。 龚炎则在一旁看着也明白,这是要回去与敏贵妃回话的,也不拦着,他顺着李公公的目光看向假春晓,但见晓月春华,容光盛彩,实不比宫里的娘娘逊色,尤其是用粉掩盖了那胎记,真个与留在外头宅子里的春晓不分真假。 李公公道:“既然人到了,咱家便把娘娘的口谕转达了吧。” 忙有丫头过来送上蒲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听口谕。 敏贵妃的口谕先是夸她蕙心纨质、心思聪敏,又说奉上来的双面绣如意锦屏甚合她的心意,太后见了也赞不绝口,是以赏赐内造之物四样,分别是珊瑚摆件、珐琅西洋镜、流云锦缎并头面钗环一副,假春晓听太监念叨完,恭恭敬敬的上前接了赏赐的单子。 自有丫头、小厮端着赏赐之物一一让三爷与春晓过目,假春晓瞅了眼那珊瑚摆件,只觉得珊瑚不红,再看那珐琅西洋镜,也并不是稀罕物,倒是上面镶嵌着珍珠与宝石显的奢华,流云锦缎自不必说,早在民间流传却难得一匹正经宫造的,至于头面是赤金镶嵌红宝石的,做工精巧,光华俏丽,说寻常却胜在宫中之物,这份荣耀便比东西贵重数倍。 假春晓适时的微微一笑,叫人觉得她也是心里欢喜又得意的,却不知眼睛却出卖了她,那一双沉静无波的眸子,叫人怎么看也不觉得有何欢喜荣耀的。 龚炎则暗自冷哼,想收回目光,却忍不住在她身上几度流连,把个不懂情事的阉人也看出几分意动来,确准了龚三爷对此女有心,也不多想,只等着见了娘娘再回禀。 春晓得了赏赐,在太师府轰动一时,大房、二房先不说多了何样的心思,只说明松堂的老太太,气都差点背过气去,由着素雪扶着胸口急促的喘息着,后头慢慢靠上引枕,歇了好一阵才缓过这口气,冷声道:“她不是说有生之年再不相见么?怎么还有脸回来?!” 素雪不好接话,只手上多用了些力气,把老太太抚的心烦意乱,忽地手上一疼,却是老太太把她的手拍开,就听老太太道:“你们三爷胆子愈发大了,为了个妇人竟然敢惊动宫里的娘娘,多少年积累的人情都用在讨好一个女人身上,早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养的孩子是个情种!你道你们三爷这么做为了什么?” 素雪心道:您不是才说是为了讨好春晓吗?怎么又来问? 却听老太太冷笑道:“他存了要把春晓扶正的心思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8章 老太太要见春晓(五更) 第298章 老太太要见春晓(五更) 老太太是真精明,素雪但听老太太挑明还想了一阵才明白,继而大惊,未曾想春晓在三爷心里的份量这样重了,幸好自己没一时脑子发热顺着老太太说的去做妾,幸好幸好。 老太太兀自冷笑连连,道:“人既是回来了,怎么也该来看看我这老不死的才对,你去串串门子,看她什么光景。” 素雪哪敢不应,恨不得立时避出去,忙道:“估计再有一会儿姨奶奶要来给您送鞋子,奴婢就当与姨奶奶同去挑花样子,顺路去看看春晓姑娘。” 提起刘氏,老太太脸上更冷,刘氏还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教了这么些天的规矩,倒是不大出笑话,只别张嘴,一张嘴还同以前一样讨人嫌。刘氏留不住三爷的人,也得不到三爷的心,这个女人纳的毫无意义,老太太想起来就叹气,再瞥眼素雪,虽雪肤貌美,可惜到底比不得春晓,且性子太油滑了些,怕是强给出去也是做的无用功。 老太太想了一回,脸上便再难有笑模样,慢慢靠回引枕,素雪忙过去扶着躺下,但见她憔悴苍老不少,心里也想不明白,老太太原还有意提携春晓,后头也不知怎么就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暗暗摇头,把薄被给老太太盖上,转身揭开炉盖子,拿了铁钎子拨弄了两下炭火,觉得屋子里并不冷,又去看了眼老太太,这才转身出去。 不一时刘氏步履僵硬的走进了明松堂,如今她走路极慢,步子迈的小,腰肢扭的别扭,每回来明松堂都要刻意把所学的规矩显露给老太太看,可没回都是难受的要命。 别说她难受,素雪见了也难受,等不得人上前,轻移莲步,袅袅多姿的迎了上去,笑着道:“姨奶奶来了,老太太才睡下,再不您过会儿再来?” 刘氏现在见老太太也打怵,一听这话就点了头,转身要回去,素雪下台阶走过来,并肩说了要去她那里挑花样子,刘氏自然同意,能与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头来往,这也是她的体面。 两人往鸢露苑来,素雪似瞧热闹般垫脚,道:“听说春晓姑娘那里得了宫里娘娘的赏赐,这可真是太师府里女眷头一份殊荣,老太太当年还是封诰命那会儿摆的供桌,不似春晓姑娘,得了赏赐和口谕。奴婢去瞧瞧,回头也与老太太学个热闹听。”说罢就走。 刘氏在后头还道:“不选花样子了?” 背对着她的素雪闻听都要乐出声了,这刘氏已经蠢笨的不可救药,她做的如此明显了,她还没看出来自己不过是与她‘顺道’罢了。 素雪来到下院,正瞧见春晓被一众丫头簇拥着往里来,她忙躲到一边,后来想想不对啊,有什么可躲的,本就是光明正大来串门的,不由脸上讪讪的,总觉得是在背后听老太太算计的多了,倒叫她平日里言行都有些诡异来。她直了直腰,把前几日还雇凶要杀春晓的事忽略不计,挪出回廊,朝正房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9章 没凭没据也要问(六更) 第299章 没凭没据也要问(六更) 这会儿在下院正房坐下的春晓自然是假扮的那位,眼见夕秋等人如数上前道喜请安,便微微笑着颔首,也不言语,只把眼风在几个丫鬟身上轻轻带过,见每个人都穿的绫罗绸缎,妆容精致,头上和身上戴的饰物也都是好东西,便知这些日子,她们并未被为难。 想到龚炎则心里是有她的,不然这些丫头哪会安置的如此好? 倒是自己,这番骗了他,不知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气恼的再不肯理她了。 原是假春晓便是真春晓,外头宅子里的那个只是她魂魄里的一丝情魂被人用邪术附在了空心竹做的人偶上,如今春晓喜怒哀乐都随着那缕情魂剥离身体,余下她成了不懂喜怒哀乐的人,说起来,也似人偶,除了冰冷的智力什么都没有。 她觉得她该心疼龚炎则,或是无奈的叹口气,可这些都感觉不到,没有一丝动容的脸平静如冰面。 夕秋敏感,见春晓虽还和以往一样和气,眼神却冷淡,显见是与她们生疏了,也有可能是听说当时她们几个为了自保没为她出面,寒了心,觉得她们是不忠不义之辈呢。 夕秋眼眶一红,委屈的想要辩解一两句,却实在无从说起,朝阳每每提及此事,便要说她们哪里是人家的忠仆,分明是来混钱儿混体面的,还有脸找诸多借口。 听的多了,越发觉得朝阳有些道理,可人生在世不称意的太多,多少汉子还嚷着忠孝两难全呢,她们这些为人儿女的,难道就真的狠下心来不顾家人死活,只保着姑娘去么? 如今事情再来一回她也是做不到的,夕秋撇过头,把眼泪偷偷撷了,旁的丫头见她如此,也都落了泪,有想到难心这件事上的,也有只是终于盼着春晓回来又是高兴又是委屈的,不知谁哭出了声,慢慢哭声一片。 春晓眨眨眼睛,考量着如今的光景是怎么回事?但想关于喜怒哀乐这件事上很难感同身受,便想的有些伤神。 众人见春晓平静的望着她们,渐渐哭声小了,心里都七上八下起来,偶尔谁抽泣一下都觉尴尬,且又感觉到一股子冷意与惧意,几个丫头缩着肩膀再不敢哭了。 就是这时候,素雪笑着进来,嘴里道:“也只有姑娘回来能有这么大的排场,连宫里的娘娘都有赏赐下来,奴婢是来道喜的。”一脚进来,但见丫头都成排站着,屋里一丝声响都没有,便是一愣,却不好就此退出去,便打着圆场道:“夕秋几个早盼着姑娘回来,想必是与姑娘说体己话呢,奴婢来的不是时候了。” 春晓看过去,淡淡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有话问你,早前我与庞氏一处关在牢里,她拿了药与我说你给她的,要来害我成哑巴,不知你我如何深仇大恨,要这样做?” 素雪腿脚都软了,身子向后退,嘭的靠上门框,手上摆着:“不,不,没这回事。”那庞氏不跑了吗?没凭没据,以为春晓不会提起,哪想不但问了,还是当着一众丫头的面,难不成三爷也知晓此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0章 闹开(今日8000+) 第300章 闹开(今日8000+) 一想三爷也知道此事,素雪一张雪色的脸白的如一层薄纸,直吓的瑟瑟发抖。 但听春晓道:“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 “奴婢……”素雪惶惶的恨不得转身躲了去,哪里问得她,这事明明该去问老太太,只老太太谁敢去质问,只怕要拿她撒气,心里愈发惊恐起来。 这时龚炎则大步走了进来,没去看素雪,径直瞅着春晓,在他眼里此春晓再如何逼真也是假的,方才听说素雪进了正房,怕假春晓露了马脚,毕竟素雪一向精明,便紧着进来,但进来却发觉气氛有些诡异。 一排丫头大气不敢喘,回头瞧,素雪紧贴着墙抖若筛糠。 “怎么回事?”他看向假春晓。 春晓面容平静,摇摇头,“不知道。”瞅了眼素雪,“她进来就这样了,是不是病了?” 龚炎则皱眉,忽地夕秋扑通跪在地上,面带惊恐道:“素雪,素雪进来见到我们姑娘就大惊失色,还说什么……姑娘为何还活着!奴婢听着不对,不知素雪想到了什么,难道我们姑娘死了才对?” 思晨一向是跟着夕秋走的,低着头眼珠一转,立时也跪了下来,她一跪,丫头们便都跪了下来,个个头抵着地面,叫龚炎则看的都是脑瓜顶子,只夕秋仰着脸,才哭过的眼通红通红的,哀哀的望着三爷,眼里乞求三爷做主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龚炎则又看向假春晓,但在这丫头脸上是巡索不到任何佐证的,便猛地盯向素雪,那两道目光如同寒光灼灼的箭矢一般,戳的素雪止不住抽气,任凭她平日里再精明,到底畏惧三爷的威势,且还有些糊涂,只道三爷已经知道下毒的事,这会儿是要借由子弄死她,想想前些日子府里莫名其妙的死了多少人,脑门上的冷汗便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说!少他妈的给爷装哑巴!”龚炎则怒目圆睁,一声暴喝,如同压断素雪脊背的稻草,又听到哑巴两个字,素雪扑通跪到地上,哭着道:“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求三爷饶命啊!” 奉谁命?素雪是老太太的丫头,还用多问么? 龚炎则脑门青筋直跳,大步过去,扯起素雪就往外走,素雪已被吓的浑身瘫软,几乎是被拖在地上丢出房门,龚三爷立在门口,紧握的拳头抖的厉害,兀自压制,大声道:“福泉!……” 福泉一见这情景就知不好,忙应声,“三爷,小的在呢。” “去,把人丢井里去!老太太整日胡思乱想尽是这些下作奴才撺掇的,黑了心肠烂了口舌的,再把老太太跟前侍候都剪了舌头,看哪个还敢作妖!” 福泉一听冷汗就下来了,这是明晃晃打老太太的脸呢,三爷久不归家,归家第一桩是和老太太对着干,这要是传出去,大逆不道的名声是跑不掉了,便有心劝说,又怕三爷听不进去还要连带着把他恼了,急切间忽地想到春晓,忙大声喊道:“姑娘快出来劝劝三爷,三爷……”不待喊完,迎面挨了窝心脚,但见三爷脸都青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1章 世无两全(一更) 第301章 世无两全(一更) 龚炎则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显见假春晓和那些丫头没一个出来的,他冷笑一回,想着若是早前,真正的春晓定然要拦着,即便心里委屈的要命也会出来拦他,如今冷冷清清,任自己暴怒或是沮丧,哪有一个知冷着热的人儿呢。 他一面想着一面抬腿就往外去,福泉见状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就撵上前去,一叠声的问,“三爷,爷,您去哪?都怪小的,笨嘴拙舌的惹爷不快活,爷再给小的一脚,就别往老太太那去了,老太太身子不好,再吓出个好歹来,爷日后可是要后悔的呀。” 龚炎则这时眼风一扫,见哭的要死要活的素雪趁没人理她,摸着游廊的柱子慢慢朝外挪,但察觉到他看过去时,吓的一抖,转身便朝外头跑,想是求老太太去了。 龚炎则并没有喝止,脸上的怒火被一片萧索取代,如落叶被秋风卷走的无奈,明明晴朗的天儿,在他眼里一片灰败,转过头来看福泉,淡淡道:“回知了巷,去准备马车。” 福泉哪见过三爷脸上有这种心力交瘁的疲倦之态,微微一愣,点头道:“是。” 不一时马车套好,龚炎则先一步离开,随后春晓在一众丫头还缓不过神的时候上了马车,夕秋给春晓打帘子,眼睛急切的一直望着她,只春晓似看不懂或是不予理睬,一副平静的神态,待一脚踩在脚踏上,道:“三爷放不下老太太,估摸着到了傍晚三爷还要回来,你不必担心。” “真的?”夕秋眼睛一亮。 “老太太不想与三爷闹僵,定然要病一回,三爷面冷心热,不会撇开不理,定然要回来侍疾,我也会跟着回来。”春晓毫无情绪波动,只是就事论事的分析,龚三爷期盼祖母与春晓和解,即便不能一家亲,退求井水不犯河水还是要的,所以三爷一定会带春晓回来。 夕秋闻听放了心,怕方才为了挽回春晓的信任而得罪老太太,春晓一走,老太太要拿她开刀,这会儿得了句准话便觉不好意思,脸渐渐红了,慢慢低下头去。 春晓淡淡的看了眼,上了马车,在车厢里做好,对夕秋道:“落帘子吧。” 夕秋莫名的想哭,懵懂的发觉似乎在不能两全中,她遗失了一样美好的东西,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而夕秋这个名,愈发让她觉得心酸了。 春晓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回了知了巷,进宅子没一会儿果然太师府派人来说老太太不好了,叫三爷赶紧回去。 龚炎则连犹豫都不曾,抬步就往外走,走到二门时,转头吩咐了善为几句,这才带着福泉匆匆去了。 善为又来见姑娘,见朝阳冷眼瞥着今儿又假扮了一遭姑娘的女孩儿,便知朝阳又多心了,忙说正事,道:“三爷让咱们随着姑娘回太师府,过两个时辰走。” 朝阳不明就里,但听姑娘能光明正大的回太师府,而不是那个冒牌货回去,心里一安,合掌念了声佛,“真是菩萨保佑,就说三爷舍不下姑娘,还是叫回去了,姑娘心好,日后有菩萨保佑,定能恢复如初。”说着转身要回屋,想了想扭头问善为:“姑娘这一回便不回来了吧?” 善为哪知道啊,摇了摇头。 春晓不作他想,回自己的西厢收拾行李,好不容易有两身衣裳,可不能不带走。 朝阳斜了一眼,低声道:“她也跟着咱们回去么?” 善为不知女孩儿就是春晓,满心想着有个和姑娘一样美貌的婢女,与自己正相当,这两天可是天天找由头和女孩儿往一处凑,女孩儿办事稳妥,性子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不管脸上带不带笑,都让人觉着发冷。不过善为觉得挺好,正是如此,才能叫他分得清,眼前是个能和他匹配的佳人,而不是三爷的爱妾。 朝阳防贼一样防着女孩儿他知道,有些不乐意的道:“买来侍候姑娘的,她不跟着去侍候谁?” 朝阳哼了声,“男人没有好东西,见一个爱一个,若是叫秋葵知道了不知怎么恶心呢。” 善为脸上一热,先前他是有意秋葵来着,一来秋葵哭灵精怪,模样也标致,二来秋葵的大舅舅有实权,又是三爷身前有份量的人物,经他提携,他这辈子再不济也该是个管事,再有当时姑娘也看好他与秋葵,便顺水推舟的惦记了一阵,后来姑娘离府,他一个没了主子的坡脚小厮谁看的上?便渐渐歇了心思,后头见过新来的女孩儿,哪还想的起秋葵来。 但终究传过他钟意秋葵的话,这会儿听朝阳提,便有些不自在,道:“小丫头片子懂啥。”转身灰溜溜的跑了。 春晓收拾好行李,把头发拢好,露出整张脸,坦然的随着马车去太师府。 不说真假春晓同时出现让所见之人沸腾,只说龚炎则急三火四的回去见老太太,但见老太太面色寡淡的躺在榻上,孔郎中神色凝重的号脉后,与龚炎则低声说了几句,大体是老生常谈,毕竟老太太的病也有几年了,龚炎则也猜到老太太不舒服是真,但最不舒服的地方不是身体,是心里。 待送了孔郎中出去,龚炎则在院里站了一会儿,余光里有丫头一直盯着他,似怕他知道老太太没大毛病便离开,龚炎则却是想把话与老太太挑开了说,转身回去。 老太太见他进来,提也不提春晓的事,只吩咐丫头把炖了许久的汤端上来。 龚炎则一顿,沉着的脸稍显缓和的坐了下来,也不拨老太太面子,端着汤喝了,这汤煨的火候极好,喝着也不烫嘴,显见是早就预备出来的,一碗汤下肚,肠胃烫贴,龚炎则暗暗叹口气,有丫头恭敬的把空碗接过去,就听老太太关切道:“再吃一碗吧,你这些日子显见清瘦不少。” 龚炎则看了眼老太太,道:“孙儿是祖母带大的,自小孙儿喜欢什么祖母都要千方百计的寻来,后来孙儿大了,祖母便教孙儿若是想要就自己去抢去夺去想法子,如今孙儿就想要春晓一个女人,却是想不通,为何祖母总要拦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2章 作者问过其他人,这一章是世纪难题(二更) 第302章 作者问过其他人,这一章是世纪难题(二更) 老太太歪靠在弹墨褚色大引枕上,闻听却是一阵咳嗽,龚炎则弯腰把痰盒举起,又侍候着老太太漱口,等老太太缓下这口气,抬手打发丫头们都退下,这才看着龚炎则道:“你不懂么?祖母给你寻来的东西不过都是玩意儿,你一时新鲜过了也就罢了,要的不过是那个兴头,春晓呢?你敢说也是个玩意儿?祖母不曾拦着你纳个唱曲儿的,买个船上的,还给你张罗过两房良妾,那是因着她们不过是给你消遣的,给龚家开枝散叶的。但春晓,早前我也以为没什么,后头如何?你为了她与祖母置了多少回气?祖母早说过,这世上唯一整个心剖出来给你的只有祖母,待你受了伤害,为你抱屈的也只有祖母……” “春晓心里有我。”龚炎则斩钉截铁道。 “那她就更该为了你舍下脸、弯下腰、磨平性子,乖顺的讨我喜欢,她连半点委屈都不想为你受,你还敢说她心里有你?”老太太眼一横,面露讥讽。 龚炎则愣了愣,似第一回见老太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太太也会说这样的歪理了。一面头疼,一面感受到春晓从前的不易,低沉道:“您老曾经也是这样为了祖父受委屈的?” 老太太噎住,又听龚炎则道:“明明可以和和气气的,这么做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老太太见龚炎则眼里黑沉沉的,流露出的尽是失望之色,心里一急,脱口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叫你围着她团团转,我抚养你成人,可不是给哪个女人卖命卖好的。” 龚炎则弄懂老太太的想法,真是哭笑不得,脸上露出个苦笑来,“春晓纯善,多她一个也是多一个人孝敬您,是您想偏了。” “她纯善?她若纯善便该如你母亲一样再不回来,回来带累你的名声,还要诱着你娶她做正房,她哪里是个好物……”老太太激动的红了脸。 龚炎则却是猛地站起身,汹涌的怒气自眼底喷薄而出,五官因压抑着怒火微微扭曲,绷直了嘴角,声线如尖锐的石头滑过一般,“您是不是糊涂了?我母亲早就死了,就算她死而复生,在我心里,也早就死了!” 老太太被盛怒的龚炎则唬的禁了声,也知道自己勾起了他的恼处,深深吸口气,沉静了一阵,放缓声音道:“不管怎么说,一个失了名声的女子,龚家是不会让你把你娶进门的,若你新鲜劲儿还没过,就置在外头吧,什么时候我死了,你愿意抬姨娘我也看不见,但在列祖列宗面前,我绝不接受孙媳妇是她,即便是我死了也不行,正用着当初春晓对我说的话,有生之年再不相见,我再加一句,在地底下,我也不想见到她。” 龚炎则觉得自己的肺子都要气炸了,脑袋嗡嗡作响,仿佛听不懂老太太说的什么,何至于就有了这样大的仇怨?他哑着嗓子问:“若我喜欢了别的女子呢?” 老太太皱眉,“你又在外头胡闹了?” “呵,您老歇着吧。”龚炎则犹如历经风霜坚不可摧的山巅,被生生击碎了,在老太太眼里,不论什么女子,只要是他真心喜欢上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在胡闹,二是他在受伤害。 龚炎则真觉得心力交瘁,与老太太再没什么可说的,想着自己都这样难以理解老太太的想法,何况春晓?只怕她早就心生疲倦,却又无处述说,所有的委屈都堆积成山了,而他,还以为只是女人之间闹的小情绪,日久天长,总有见证人心的时候,老太太会接纳春晓,春晓也会欣慰多一个慈爱的长辈,如今,全成了他一个人的笑话罢了。 “你去哪?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老太太见龚炎则落寞的转身,往日俊伟宽厚的背影竟有些萧条,越发觉得是春晓害了他,佛说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她这一辈子差不多尝了个遍,怎么也不忍心自己养大的孩子还走老路。 龚炎则却没回头,径直大步向前,在门口伸手要撩帘子顿住,沉声道:“如今春晓病了,老太太一向慈悲为怀,就罢手吧。” “我是为你……”老太太猛的向前倾身,似要追着龚炎则说清楚,龚炎则这一回却是走的利落,帘子哗啦落下,把他的身影完全隔在外头。老太太一句话没说完,怔怔的愣在那,过了阵忙叫丫头,“去看看,春晓得了什么病?” 而此时在下院,夕秋几个丫头到现在还无法相信,姑娘磕坏了脑子成了痴傻儿,白日里来领旨的春晓是个冒牌的,诡异的是真假春晓却是她们这些贴身侍候的丫头没辨出来的。 夕秋几个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没几个时辰前,她们还跪在地上忐忑与冒牌春晓的冷淡疏离,现在看来明明是陌生人,正是寻常呢。可转念又想,再想要姑娘原谅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一天,还从未听说痴傻的人会变好呢。 丫头们围着竹偶春晓抹眼泪,朝阳反倒被挤去了一边,不过这些日子也确实累坏朝阳,她年纪还小,将人交出去,也不怕她们不尽心,便拉走春晓,安置她的住处。厢房都住满了大丫鬟,春晓被安排在了独门独院的耳房,从屏门拐过去,抬头就见房门,门前靠墙的位置种了一株石榴树,高处的枝叶伸展到墙外,正对这夕秋她们住的厢房的后窗户。 朝阳瞅了眼随遇而安的春晓,竟有些怅然,不怪三爷时不时的目不转睛,实在是气韵太像了。 春晓住的这间房原是放杂物的,又是临时收拾出来,呛鼻子的土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善为将窗子都打开,又张罗着拎来一筐碳,春晓放下手里的抹布,想要烧一壶水喝,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朝阳瞅了一阵,转身去找夕秋开库房,寻了一套不起眼的瓷具,还有床帐、被褥等物,让两个小丫头帮忙给假春晓送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3章 爷就盯紧了你(三更) 第303章 爷就盯紧了你(三更) 龚炎则从老太太那出来,一路压着气,想立时见到春晓证明什么,证明他所感受的她能理解,许就是这么个滋味,他绷着脸,掩在袖子里的拳头兀自捏的咯咯作响。一路大步过来,进月洞门,就见朝阳带着两个丫头去了西边屏门。 鬼使神差的,他脚下一转,跟着小丫头走进游廊,拐过屏门,随后顿住脚,就见朝阳指挥着两个小丫头进屋忙活,而善为则站在门口燃炭,假春晓该是在屋里。 看了一阵,他不禁冷笑,暗想:倒要看看是哪里路鬼怪,装模作样的在爷面前做戏,从今儿起,爷就把你盯的紧紧的,不信你不露马脚。 “碳好了么?”朝阳走到门口问。 善为手上拎起来往屋里去,并不应朝阳的话。 朝阳嗤了一声,嘟囔道:“倒是长志气,有本事你见到秋葵舅舅也这样冷着脸的从人家跟前过,再或是倒过来让人家给你请安,我不过是个小丫头,有你显的地方么?” 朝阳站在门口撅嘴,就听屋里善为笑的腼腆温柔的与春晓说:“那我放这,还能取暖还不会叫烟儿熏了眼睛。”朝阳顿时重重哼了声,说了句“见异思迁。”也转身进屋。 龚炎则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异于常人,但听假春晓清淡却温软的声音传来:“多谢你,就放这吧,不碍事。” 龚炎则心头就跟长了草似的,恨不得一步跨进屋去看看,想看看假春晓语气这样缓和,神态又是个什么样。可到底理智压制住了冲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冷气窜入鼻腔,挤压出肺里的燥意,脚下一转,回去正房。 正房里却是气氛压抑,几个丫头不时抹着眼角,一个个哭的都跟兔子似的,坐在炕上的春晓茫然呆怔的望着前方,显见神魂只在自己的世界停留,留躯壳在这里落灰。 龚炎则烦躁的在屋里转个圈,一转身又出了屋子往外书房去了。 再说老太太把孙子逼的心灰意冷,也有些坐不住了,又听说春晓病了,不知什么情况忙叫丫头打听,丫头回来面带震惊的与她回禀,“竟是傻了!” 老太太一听是被通缉犯掳走时摔坏了脑子,如今成了傻子,不知是该拍巴掌乐,还是后悔今儿与龚炎则说那一席话,早知如此,何必急着呛声,倒成了十足的恶人。傻子是万万不可能成为正室的,倒不如自己装的宽容大度,允了三儿一份执念,抬春晓做个姨娘便了。却是说什么上天入地都不见面的话,如今想起来就懊恼的头疼。 不过老太太还是怕春晓狡诈,装病找台阶回太师府,毕竟当时送走的时候实在是说的过于决绝,便让人叫素雪来,素雪现下犹若惊弓之鸟,战战兢兢的立在老太太面前,就听老太太吩咐:“不是说傻了么,你送一碗汤给她,看她喝不喝。” 素雪真想自己是个傻子,如此便听不出里头的阴毒,且老太太让她去,显见是把她当成了弃子,往死里撵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4章 一碗毒汤两人喝(今日6000+) 第304章 一碗毒汤两人喝(今日6000+) 素雪垂下眼皮,心里恨意浓烈,几乎要从眼眸里泄出来,却不敢反驳老太太,如今三爷要剪了她的舌头丢井里,老太太庇佑了她,说什么脸面上也不能撕破,便僵着四肢点头应下来。 一出屋子便狰狞了脸,暗暗切齿: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来到厨房,仔仔细细的洗净食材,放在灶上慢慢煨着,灶膛的火光映在她的眼底,有一瞬间火光冲天,似乎要将一切燃尽,素雪诡异的弯了弯嘴角,伸手从怀里掏出老太太给的药,尽数下在汤锅里,轻轻搅动汤勺,嘴里轻轻喃语,“都来害我,我就叫你们都好受。” 待汤煨好了,她把平日老太太喝的汤盅调换了一下,而后没事人儿似的端起另一尊汤盅朝下院去了。 据老太太说,这样喝下去一时看不出什么,半夜里会发烧,用什么药都不能退热,慢慢脑子就要烧坏,如今春晓就是傻子,也不怕来这一场高烧,醒后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素雪把汤送过去,夕秋几个要拦着不让姑娘喝,素雪脸色阴冷,只吐出几个字:“老太太吩咐的。” 思晨眼见来者不善,忙出去寻三爷,却是三爷出府了,待思晨回来,就见夕秋几个丫头都盯着姑娘看,她一问才知素雪逼着姑娘喝了一小盅,她这心立时就提了上来,忙张罗道:“快去请郎中啊。” 夕秋也是急的懵头了,一听忙打发人去请郎中来。 素雪端着托盘稳稳的回了明松堂,打听了侍候老太太的丫头,说是老太太才用过汤水,素雪冷冷的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屋子,把成亲要用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看一遍摸一回,随即在铜盆里都烧了,那些红艳艳,或是绣着并蒂莲花、或是描摹着鸳鸯戏水,一把火全成了青烟。 随后她给自己换了身新中衣,打散了头发,慢慢躺倒在炕上,心里想着,一切都等天明。 这一夜过的似乎特别慢,心就像在油上煎一样,待蜡烛燃尽,外头天光渐渐照亮屋子,素雪睁着眼睛盯着棚顶,忽就听敲门声,有些急切,她似醒过神,猛地坐了起来,顾不得披衣裳就光着脚去开门,门外小丫头一脸惶惶,“老太太有些不好,姐姐快去看看吧。” 素雪怔了怔,说了句“等我收拾一下就去。”转身进里间穿衣裳,梳理头发,她一步步慢条斯理,半分急色都没有,临出门时换了一双新做的鞋子,本是留着过年穿的,她一身簇新,头上也插戴的珠光煜煜的钗饰,在清晨的曦光中,抬手拢了拢发髻,往外去。 小丫头被素雪手腕上的金镯子晃的一阵眼花,却没想太多,只觉得素雪今日和那些姨奶奶穿戴的一样贵气。 素雪才进屋,就听到院子里一叠声的有人请安,“三爷来了。” 素雪走到一边规矩的站好,门帘高挑,三爷高大的身影龙行虎步的进来,身后跟着孔郎中,忽地里间丫头惊叫:“老太太,老太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5章 爷不信(一更) 第305章 爷不信(一更) 一时龚炎则步子更急了,进到里间就见老太太嘴角歪着吐白沫子,惊的神魂都要飞了,忙拉着孔郎中上前,盯着孔郎中给老太太翻眼皮、号脉,他两条腿沉的个灌了泥浆,生生的动不了了。 孔郎中今儿动作也快,随后就开了方子,叫小厮飞跑着去抓药,转回身与龚三爷道:“老太太这是中毒了,毒性不算猛烈,但老太太毕竟是有年纪的人了,这一番折腾也是损了本元。”话不好直说,怕是以前调养好了能活五六年,如今也就一两年的光景了。 龚炎则听出弦外之音,心便一下沉到了谷底,这世上,敢说把整颗心剖出来给他的只有祖母,想到之前还在和她老人家较劲儿,顿觉愧疚万分,不管怎么说,他作为晚辈,实为不孝。 一时小厮抓了药来,丫鬟早等在灶上,接过药赶忙三碗水煎成一碗,用冷水隔碗凉过,赶着端给老太太服下,紧跟着老太太又吐了许多汤汤水水出来,丫鬟们收拾妥当了,再看老太太,一张脸都泛着青黑色。 孔郎中忙又号脉,见老太太根本吃不了药,脑门也冒了汗,就在这时,老太太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道:“秀芝啊,你来了,你来接我了。” 这话虽说的又轻又含糊,却把众人没吓死,这是回光返照了? 尤其龚炎则,扑通跪在床边,两只眼睛都充了血,抓住老太太的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太太嘴里念叨的秀芝是龚炎庆的生母,死了多少年的人了。 不一时老太太眼睛清明了几分,疑惑道:“三儿,你跪着做什么,起来,地上凉。” 龚炎则铁铮铮的汉子,眼底已见水光,艰难道:“您哪不舒服?” 老太太“嗯?”了一声,忽又糊涂上了,“秀芝,你这名儿可真好听,当初景郎就与我说,遇到了想要珍惜的女子,那女子钟灵毓秀,芝兰玉树,是个极雅致的人儿,我听着啊,心里真真儿难受,我与景郎说……”正说着忽地脸色一变,老太太伸手按住胸口就向前倾,丫鬟忙递痰盒,一口黑水吐出来,随后眼皮一翻,晕厥过去。 龚炎则的表情却是怔愣的,为何祖母要叫自己的儿子景郎?且父亲说喜欢个小妾,祖母心里难受什么?正想着,就见孔郎中给老太太号脉,面上也是怔愣,道:“奇了,竟是把毒吐出来了。” 龚炎则回神,忙问,“真的?” “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本方才喝下去的药是用来解毒的,老太太把药吐了老夫还想着要另请高明了,未料到却是吐了毒水,倒是谁也用不上了,只老太太醒过来肚里一定空的难受,熬些白粥吃,最近两餐别吃油腻即可,三爷放心吧。”孔郎中摇头啧啧称奇。 如今人救回来了,龚炎则松了口气,也不去想老太太说的那番话如何古怪,只问侍候的丫头,“老太太都吃了什么,怎么中的毒?” 丫头们顿时跪了一屋子,一丝儿动静都没有,龚炎则冷冷的扫过众人的脑顶,道:“即是都没说的,便都剁一只右手,老太太不会自己个端了吃,你们当中指不定哪个是帮凶,只剁你们右手已经是便宜了。” 丫头们吓坏了,瑟瑟抖着身子,如风中残柳,有个跪在最后头一排的,仰起脸儿道:“昨儿下晌饭老太太用的少,到了酉时便说有些饿,奴婢端了一碟子云片糕并一盅芫荽腐竹虾仁汤,老太太吃的顺口,吃的干净,不知是不是吃的不对。” 龚炎则看孔郎中,孔郎中又问了下晌吃的什么,除此之外还吃了哪些点心,后头又看了香炉,查看了被褥床帐枕头,孔郎中与龚炎则摇摇头,“并没有误食中毒,屋里也还干净。” 龚炎则一听,便把重点查询放在吃食上,待问到鲜汤的时候,那被带进来的灶上婆子道:“采办那里来了一筐菘菜,老奴去挑了颗新鲜水灵的,回厨房见素雪姑娘也在煮汤,并没多问,把早前盛好的汤招呼丫头端走了。” 龚炎则眯了眯眼睛,因问,“素雪在哪?” 丫头们面面相觑,“方才还在呢。” “去把人抓来!”龚炎则隐着暴怒吩咐道。 外头小厮应声,分头去寻素雪,素雪呢,其实哪也没去,就在自己屋子里沉默的坐着,她以为老太太已经成了傻子,心里头畅快,可畅快过后却是无尽的悲戚,自己花样年纪就要给老太太赔命去,到底不甘,可三爷的手段她又再清楚不过,是以从未想过逃走,只为自己即将失去的生命惋惜。 当年老太太收了许多女孩儿在身边调教,最终跻身成为贴身大丫鬟的也不过四个,昔日繁花似锦,如今散了个干净,倒头来都是老太太手里的弃子,还好她心狠下的去手,也叫那老妖婆得到报应。 正想着,小厮找了来,但见素雪看到推门进来的人有一瞬间的惊恐,随后似破罐子破摔般张狂的露了个笑,尖声道:“那老妖婆是不是傻了?” 小厮当即知道此事出在她身上,不敢多言,招手叫来个粗使婆子将素雪绑了,扭到龚炎则面前。 龚炎则有些诧异,打七八岁老太太当闺女似的养在身边的大丫头,可以说在太师府,素雪就是老太太的脸面,出去似半个主子,十分风光体面,昨儿他怒意贲满要把她丢井里,老太太忙护住了,正经是老太太得用且信的过的心腹,如何就要害老太太? 身为主子,恨的便是背主之人,何况是待她宽仁的主子,当即什么也没问,咬牙踹了一脚,将素雪纤柔的身子踢出三尺远,屋里的仆妇看的倒抽冷气。 素雪撞到柜子脚,嘭的一声响,就听后脊骨咔嚓一声,好似一根细针戳进骨头里,顺着脊柱直直刺进后脑,疼的她当即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龚炎则阴狠的扬声道:“拖走。”说罢先一步出了堂屋。 素雪以为自己那一下惨痛已经送了命,不曾想再睁开眼睛看到的仍旧是三爷,她吓的身子一抖,只觉得三爷比阎王还可怕,彻底醒过神来便觉后背奇痛,而她如无脊蛇一般匍在地上,下巴却被一根麻绳吊着,只能仰着头。 她惊恐的睁大眼睛,就见龚三爷慢慢挪着步子,干净的皂靴随着袍摆若隐若现。 龚炎则靠的近了,居高临下的睨着这个背主害主的玩意儿,“你最好给爷一个叫你好死的理由,否则就别怪爷心狠。” 素雪的下巴被勒着,极难发声,却还是艰难的说道:“是,是老太太让奴婢给春晓送有毒的汤,奴婢心知这一遭成了老太太的弃子,怎么都是死,便想要老太太做垫背,这么多年,老太太佛面鬼心,手上阴司不知多少,她死不足惜。” “真没看出是个嘴硬的,春晓正在下院睡着,你这番挑拨只能让你的命再短点儿。”龚炎则冷厉的盯着素雪,说罢就是一摆手,自有随从过来,捏开素雪的嘴就要往里灌药。 素雪不顾脊背剧痛,扭着挣扎,一旦挣脱,大声道:“那不是致死的毒药,是让人变傻的……”不等说完又被随从按住,一碗砒霜灌了个干干净净。 龚炎则默许了随从的做法,但同时也是在怔愣,上前拉开随从,松开素雪下巴上的绳子,“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春晓已经这样了,老太太为什么还要如此?” 素雪本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被灌了药也不过是多了一些对死亡的恐惧和敬畏,但终究是要死的,死对于她来说更多的是解脱,她看着龚三爷绷紧的脸庞,虽冷峻却愈发俊美,忽地一笑,“奴婢本来是要成亲的,如今也不成了,老太太有意让奴婢给您做妾,不如遂了老太太的心思,三爷……奴婢还不曾被谁抱过亲过,三爷全了奴婢这份痴念,奴婢便……告诉您为什么。” 素雪没想到死亡来的如此之快,她感觉腹内灼热的如同要被烧个洞,有只手伸到里面一把扭住肠子,“啊……” 龚炎则知道药力发作了,目光深深的落在她脸上,一点点低下头去,在距离素雪寸许远的地方停住,咬牙道:“别胡说八道了,爷不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6章 春晓失宠(二更) 第306章 春晓失宠(二更) 两人离的太近,素雪看不到龚三爷的表情,但听语气似斩钉截铁,又知自己撑不了多久,不能挑拨三爷与老太太的关系实在是弥留憾事,忙道:“那是吃了就成傻子的药,老太太是试探春晓,也是顺势让她不傻也得傻。” 龚炎则怔住,又听素雪断断续续道:“三爷……三爷的宠……比毒药,还毒呢。”说罢头一歪,断了气。 随从眼看龚炎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是好色,忙把素雪的尸体往外抬走,龚炎则瞅着空落落的房间,抬起脚来踹翻了桌子,转身风一样的卷了出去。 他径直回了下院,冲进屋子,就见两个丫头在整理衣衫,他又撩开稍间的帘子,空空无人,因问:“你们姑娘呢?”就听身后有脚步声,转身见春晓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对他‘喵喵’叫了两声。原是在扮猫,两个丫头有些尴尬又有些害怕的偷偷觑着他的脸色,悄悄的后退,然后转身出去。 龚炎则两步走过去,抓住春晓的手将人拽起来,一把抱在怀里紧紧搂了搂,又松开来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只见春晓面色莹白,一双大眼睛呆怔的回望着他,因目光发散,更像是透过他看向别处,但确实不似中毒。 他将人安置在椅子上,朝外喊丫头进来,问了昨天素雪过来时的情形,思华道:“夕秋姐姐见不妥已经喊了郎中来,郎中说姑娘脉象平稳,并不曾中毒。” 龚炎则也不知自己是何种滋味,只觉得肩头大山移除,头顶悬剑落地,心里又是松了口气又是一阵莫名的难受,最后暗暗咬牙:素雪那贱人,临死还要挑拨离间,春晓明明无碍。看来只是素雪心里对老太太有所不满,故弄玄虚的害老太太中毒,还想叫老太太莫名的背上这样的罪名。 而他,竟然就信了。 若不是老太太昏睡,他可能会先去质问老太太,到时可叫老太太如何心寒?幸好他是先来看春晓。 龚炎则用僵硬的手心搓了一把脸,叫丫头侍候好春晓,他回明松堂侍疾。 他一走,两个丫头纷纷耷拉下肩膀头,面面相觑着把姑娘扶到临窗大炕坐着,思华把姑娘含到嘴里的手指头拉出来,看着思婉道:“早你跟着钱妈妈学灶上的手艺,谁拦都要学,倒把近身侍候姑娘看的洪水猛兽似的,如今姑娘这样了你怎么回来了?” 春晓的几个丫头里,思婉长的最为标致,本是好好的在春晓跟前侍候,忽地对上灶有了兴趣,一门心思跟着钱婆子学手艺,后头钱婆子离府,她还在灶上打下手,只如今厨房人心浮动,姑娘成了傻子,众人都在找出路,谁愿意跟着一个没有名分的傻子搏前程,搏的来吗?便越发的人事复杂,好几回她都无故被人做筏子,她不是个耐烦人情世故的,疲于应付,连做菜也不能专心,是以又回了正房,厨房不大去了。 思婉低头想了一回,小声道:“昨儿那汤,我闻着是有异味的,可郎中来偏说没什么,但看方才三爷的神色,你说会不会是什么慢性毒……”说着越发声音低下去,“可别耽误了,事后三爷埋怨,没人撒气可就得冲着咱俩来了。” 思华一怔,“不会吧……”又去看姑娘,说道:“姑娘确实没怎样啊。” 思华思岚对视一眼,思华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去,道:“我去与夕秋姐姐说,你看顾好姑娘。”说着出门去了。 屋里思婉陪着竹偶春晓,不一时听帘子响,就见新来的丫头与朝阳一同进来,朝阳与姑娘更亲近,思婉忙把方才三爷来过的事说了一回,朝阳也担心,忙说:“我再去请郎中来一趟,孔郎中似乎还没出府呢。” 朝阳走后,思婉悄悄打量新来的丫头,暗暗惊诧:真是怎么看都与姑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世上事真是奇妙绝伦,两个并不是亲姐妹的人却长的一个样子。 春晓还不知道老太太下毒的事,找来细绳,坐在竹偶身边教她翻绳玩,说是玩,不过是自己打发无聊的时间,竹偶只是机械的勾勾手指,不过显然这缕情魂是十分喜欢靠近春晓的,脸上一直扬着笑。 思婉在旁边看的啧啧称奇,幸好两人穿的衣裳不一样,不然还以为是在照镜子,看的人眼睛都花了。 过了半日,朝阳请了孔郎中来,孔郎中看到两个春晓,不禁怔在原地,后头朝阳解释过了才过去给竹偶把脉,面上虽不再张望,心里却波澜起伏,想起了早年宫里陈贵人也有过这样的情景,最后却是……。他把脉的手抑制不住的抖了下,收起脉枕,起身道:“脉象很好,并无异常。”说罢如身后被鬼撵似的紧着拎药箱走了。 春晓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孔郎中的背影,又看了眼竹偶,因为:“为何要请郎中来号脉,姑娘哪里不舒坦?” 朝阳随口便把老太太被素雪下毒的事说了一回,后怕道:“素雪也真是狠毒至极,幸好已经被三爷处置了,也算罪有应得。” 春晓听后平静的脸上愈发安静的吓人,待朝阳不在,她寻了个由头把思婉打发出去,举着痰盒拍竹偶后脑勺,竹偶脸上痛苦之色一闪而逝,将这两日吃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再看痰盒里,竟是吃食原样不变。 原是竹偶并非全无破绽,到底是竹子做的,吃食无法消化,自然也不会排泄,这些日子春晓揽了倒夜香的活儿,算是一时瞒过朝阳,如今回了太师府,耳目众多,只怕要愈发难以隐瞒了。 先不说春晓的烦恼,只说龚炎则在明松堂侍疾,老太太到底年岁大了,醒来已是转天下晌,龚炎则在院子里与福泉交代了些事情,听丫鬟喊老太太醒了,忙打发福泉去,转身回屋。 “祖母”龚炎则几步来到塌边,见老太太一双眼睛不似先前那般明亮,这一遭中毒,怕是终有残损,他心头酸痛,就听老太太哑着嗓子道:“没什么,看不见便看不见吧,祖母有你就不怕旁人欺负,看不看的见又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说的龚炎则喉头发紧,好半晌才道:“素雪已经处置了,祖母好生养身子,眼睛许是一时的,待孔郎中来再给您仔细瞧瞧,兴许就养好了。” 老太太微微抿唇,伸手去摸龚炎则的衣袖,“真没什么,以前祖母什么都要比旁人强,是因着你还小,我不强他们就要欺负咱们祖孙俩,如今你已成人,再不用祖母庇佑,祖母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龚炎则紧紧绷着脸,低沉道:“您才醒,不好多言,我叫丫头过来侍候,孔郎中嘱咐您吃些白粥,不能叫胃里空出痛来。”说罢起身,再听不得老太太说的戳心窝子的话,迈大步一把撩开帘子去了。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再没龚炎则的影子,嘴角微微动了动,情不可闻的哼了声。 自那日起,龚炎则便再没回下院看春晓,整日里除了外书房便是明松堂,老太太那里因眼神不好了,现调教的丫头怕是不趁手,便把当初贬走的桂澄喊回来侍候,毕竟是熟悉老太太起居的人。而下院,因连日来三爷不露面,下人都揣了不安的情绪,怕是姑娘到底是因着傻了被三爷嫌弃,灶上没了钱婆子这个自己人,如今供应的饭食也越发不上心。 这一日思华领了饭食回来便气哭了,原是大冬日里,饭菜又是全凉透的。 朝阳也气的不行,要去找三爷告状,夕秋脸上黯淡的拦住,“这后院的女人哪个不是靠三爷活着,你当周氏、红绫她们在时为何总是针尖对麦芒,真以为是吃醋么?大多是为了这份荣宠,如今,姑娘荣宠不在,去找三爷不过是自取其辱。” “三爷怎么可以不管姑娘了?他说姑娘有他护着的……”朝阳嗓子哽咽,哇的一声哭出来,她一哭,满屋子的丫头都流了泪。 唯独春晓一脸平静,这也许也是一种悲哀,她无法感觉到这份委屈与痛楚,只会理智的分析,在三爷心里,衡量轻重的那杆秤,显见是亲情的那一头沉了下去。 三爷是对伤了眼睛的老太太心存愧疚的。 丫头们正伤感,明松堂的桂澄进了屋,一进来就冷道:“这是怎么了?主子们都活的好好的,你们哭的哪门子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7章 同乘一骑(今日10000+) 第307章 同乘一骑(今日10000+) 夕秋忙抹了泪,勉强笑道:“方才朝阳说后巷老王家的媳妇得了大病,眼瞅着不行了,素日里王大媳妇常与我们说笑的,一时伤感才都红了眼睛。”说罢与众丫头说:“快收了吧,叫外人看笑话。” 不得不说,夕秋却有大将之风,稳重且有急智,只几句就堵的桂澄挑不出毛病,最后一句‘外人看笑话’,可不就是说人家自己人说一回哭一回都是关起门来的体己事,与旁人无关。 桂澄冷笑的哼了声,道:“你们那点子心思当旁人不清楚?我也懒得说,这回来是通知你们,老太太与三爷商量好,要去上云庵斋戒,一去有几日,你们姑娘与李姨奶奶都跟着去,明儿寅时初就走,别去迟了叫主子等。”说罢也不等丫头们应声,转身就去了。 夕秋几个愣了愣,忙做安排,朝阳却没动,嘴里嘟囔着:“咱们姑娘还病着呢,冷风赫赫的去山里干嘛?老太太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三爷也不拦着。” “素雪横死,老太太心里能好受?这是要离菩萨近些,寻解脱呢。”思婉把话接过来说,她一说完就发现屋里蓦地一静,抬头就见几个丫头都惊诧的看着她,思婉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呐呐问:“看我做啥?” 丫头们摇摇头,各做各的去了,思华挪过身子,低声道:“我算是知道你为啥不能留在厨房了。” “什么?”思婉愈发疑惑。 “你这嘴。”思华点了点她的唇,轻笑道:“别总说实话了。” 思婉脸一热,道:“原是这样?我说怎么我一说话,厨房里的人都眼神怪怪的,还是思华姐姐对我好,不然我还一直没觉得如何呢。以后可少说两句吧,自己惹祸没什么,带累你们可不是罪过?” 思华回头就是一笑,道:“你这张嘴可真厉害,要是姑娘明白着,该是喜欢的。” 她一说,几个丫头都低了头,满心不是滋味。 春晓静静的扫了一圈也低了头,却不去收拾出行的东西,而是找来一盒子丹蔻粉,记着这是有一回随三爷出去,回来时三爷买的,她用钗头挑了一指甲盖,点一滴花露进去,慢慢调匀,坐在桌子边给竹偶染指甲,用水仙的叶子包的十个指头跟粽子似的。 等夕秋几个抽空看过来都傻了,赶忙过来问,“你干什么?你说你染指甲不是有纱布么,用水仙叶子,那……”再抬头,窗台一盆水仙的叶子几乎全没了,夕秋的脸顿时白了。 因着姑娘喜欢水仙,连走时都捧了水仙走,所以这屋里后来养了好几盆不同品类的水仙花,三爷来了也拨弄着观赏一番,现下却是毁了一盆最好的。 假春晓一脸平静,倒是坦然的一无所知。 夕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在这时外头下人纷纷请安,“三爷来了。” 夕秋一瞬间惊喜非常,似被大浪高高托起似的,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心里想着:三爷终究还是心里有姑娘,再怎么忙也不会丢开姑娘不管。 夕秋笑脸相迎,龚炎则也是心平气和的模样进来的,可目光越过夕秋落在桌子上一绺没用的水仙花叶上时,愣了愣,“怎么回事?”又一见桌上丹蔻粉,便明白了。 假春晓站起身,平静道:“是奴婢看有一盒子没怎么用过的丹蔻粉,便做主给姑娘染指甲,听人用叶子包着染会有清香味儿,这屋里只有水仙的叶子,便拿来用了。” 夕秋也忙解释:“还好没损了水仙的根儿,过两日还能长好。”却见三爷捏着那胭脂盒子到眼皮底下看了看,夕秋脑子里有什么一闪,道:“这还是之前三爷给姑娘买的,因一直没用,还剩了不少。” 龚炎则低头瞅了一阵那盒子丹蔻粉,忽地抬头深深的看向假春晓,眼底似有墨汁撒入深潭,一瞬间云腾雾绕,却又很快融为一体,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手指间捏着的脂粉盒变了形,沉声道:“山上冷,你们姑娘身子不好就不去了,你替她去。” 夕秋还没明白过来,龚炎则转身走了,还带走了那盒丹蔻粉,而假春晓却在后头微微俯身,口中应“是”。 夕秋自认为有些小聪明,可这回却是怎么也看不透这个假春晓,龚炎则走的没了影子,她才道:“你故意的吧?故意折了水仙叶子叫三爷留意,从而看到那盒子丹蔻粉,好叫三爷想起往日与姑娘的恩爱情意,未曾想你这样心思缜密,幸好是一心一意护着姑娘,若不然,这里真容不下你了。” 春晓瞥了眼夕秋,淡淡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罢转身也去了,留夕秋站在原地苦思。 如今的春晓,理智支配思考,她不知道三爷的疏离会有多伤心,却知道当有一天得回那缕情魂,所有的伤心便全部席卷而来,她怕她到时承受不起。而且按那个人的规矩,这场七七四十九天的赌途,必须有三爷在,三爷不在,她和竹偶就都没有回来的意义了。 所以适当的动用一些小心机,留住三爷也不算违心,更没有作恶,只是这种手段像极了内院女子争宠,叫人用过之后有些恶心。 春晓平展的眉头微微蹙了蹙,确实是恶心,若非老太太用亲情绑住龚炎则,她是极不情愿这样做的,太不入流了。 转天春晓穿戴妥当,由夕秋扶着上了马车,一路遥遥晃晃的朝上云庵去,夕秋支起车窗朝外头觑了眼,见龚三爷骑在高大的马背上,脊背挺拔,英姿飒爽,正感概三爷与以前的姑娘最是般配时,身边假扮春晓的女孩儿突然抓住痰盒吐了起来。 “你怎么了?”夕秋吓了一跳,‘啪嗒’窗子合上,她忙过去扶住假春晓。 春晓一阵阵干呕,只觉头昏目胀,稍稍好一些,撑着身子将夕秋拨开,眼睛在车厢内四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回,又翻动引枕与铺在脚下的毡块,伸手从矮脚桌的地盘犄角处摸出一块如蜜蜡一般的东西,只一拿出来就闻到一股子异样的气味。 夕秋捂着鼻子道:“这什么呀?你不拿出来我还没闻到,好怪的味道。”不一时又说,“快扔了,闻着头晕。” 春晓也不认得,但总归不会是好东西,刚要扔,想了想却顿住手,把帕子拿出来,仔细包好放在荷包里。 夕秋皱眉,“你还留着干嘛?”忽就听车窗被敲响,春晓忙坐好,夕秋把窗子支开,见是三爷在马上随着车走,低声问:“有事么?” 龚炎则虽在马上护着老太太的车子,却是耳力极好,听到春晓的车窗骤然落下,便慢了几步近前查探。 春晓道:“晕车。” 车厢里微显昏暗的光线里一双清泠泠的眼睛迎着他的视线,那样平静清冷,偏偏叫他有一瞬的窒息,龚炎则抿了抿唇,“你下来,把帷帽戴上。” 春晓果真就下了马车,夕秋在后头看的眼睛都直了,下了马车后,春晓就立在龚炎则的马前,微微仰着头,眼里映着龚炎则俊美的面庞。 龚炎则一伸手,将她拽上了马背,就坐在他身前,不待她坐好,龚炎则一声“驾!”两腿拍了拍马肚子,马跑了起来,慢跑着过了老太太的车驾,龚炎则与赵福交代:“护好老太太。”说罢马噌的蹿了出去,奔腾着朝远处去了,留下身后一团灰尘。 赵福被呛的咳嗽了两声,也没在意,只对兄弟们道:“都惊醒着点!” “是……”随从们大声应下。 老太太在车里睁着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因问:“外头怎么回事?” 桂澄小心翼翼的轻声回道:“是三爷带着春晓快马走了,想必又是春晓起了什么幺蛾子,叫三爷心软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手里捻着佛珠,道:“无妨,跟死人不必计较太多。” 桂澄浑身一寒,再不敢多言,缩着身子靠到一边去了,这回她终于不用做粗使丫头回到屋里侍候老太太,本以为是好运来了,不想竟得知月盈被卖、素雪惨死,吓的她也不敢耀武扬威,老太太又和以前很不一样,整天阴阳怪气的,若非三爷在时一团慈悲和气,三爷一走便阴沉着脸,着实骇人。 再说龚炎则带着春晓,一路飙驰,春晓的帷帽被冷风刮的糊在脸上,只把人闷的透不过气,忍不住把帷帽摘了,紧跟着大口呼气,即便冲进鼻端都是冰冷刺骨的风,也好过被憋死。 龚炎则一直看着前方,余光里却全是身前的女子,但见她把帷帽摘了,冷厉道:“戴上!” “很闷。”春晓淡淡解释道。 “爷让你戴上你听不见?是不是想让爷把你丢下去!”如今龚炎则五脏六腑,连同骨子里都是怒火,无时无刻不在燃烧,恨不得把自己烧成灰,把别人也拉下地狱,受一受他说不出的苦楚。 春晓分析了一下目前马儿奔跑的速度,还有两旁光秃秃的官道,摔下去定不会好过,又想龚炎则让她戴帷帽就是防止别人看到她的脸,于是她身子一歪,在马上收回一条腿,侧身半坐着搂住龚炎则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如此既暖和,又不会被别人看到,一举数得。 龚炎则却是身子一僵,两腿不自觉的把马肚子夹的越来越紧,马儿吃痛,撒开蹄子狂奔乱跳,差点把两个人一起跌下去,他忙松了松马,又勒紧缰绳,黑着脸咬牙道:“你作死!” 耳边传来春晓平静无波的回答,“没有,这样挺好,我太冷了。” “冷?冷就能投怀送抱?你怎么不说是蓄谋勾丨引?”龚炎则说是说,却慢慢把速度慢下来,让风来的轻缓一些。 “奴婢自来就在三爷怀里,并没有投怀送抱,更没想过勾丨引。”春晓想了想,又道:“您禁不住女人勾丨引?” 龚炎则一口银牙咬碎,什么冷不冷热不然的,大喝一声“驾!”策马去了,只跑了一阵还是把身上的披风拽了拽,盖住身前女子。 两人先一步到达小云山脚下,却见凋敝的树林边盖起一间草屋,草屋前头搭了草棚子,冷风中,草木簌簌作响,周围围半圈栅栏,有个瘦弱的身影在院子里劈柴。 龚炎则来到近前,此去上山要步行,正想着下马,就见砍柴的人转身抬头,竟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少年看见他们扭头就朝屋里喊:“干娘,来客了!” 屋里并没人应声,少年转头对龚炎则道:“客人要吃碗汤面么?上山拜佛都是赶早来的,走到这也都饿了,热热乎乎吃上一碗,上山也有力气,您来一碗吧。”竟是熟稔的买卖腔调。 龚炎则余光里扫了眼假春晓,道:“来两碗,再配些小菜,沏一壶热热的茶来,一会儿还有人到。” 少年脆声应了,又道:“先说好,茶是沉的,看客人一身气派,只怕吃不惯,倒不如多来几碗面汤,又解渴又解饿。” “也可。”在外行走,龚炎则历来不多讲究,随后低下头看怀里的假春晓,但见半张脸微红,呼吸绵沉,竟是睡着了,龚炎则一声冷笑,拍了拍她的脸,“醒来,侍候你家爷用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8章 一起下地狱 第308章 一起下地狱 春晓迷迷糊糊的醒来,仰着头,猫儿一样眯着眼睛,因男人怀里如火炭似的热乎,吸了口冷气顿时就打了个喷嚏,“阿嚏……”晃了晃脑袋,渐渐看清了龚炎则带着琢磨意味的脸,挪开身子,问道:“三爷说了什么?” 龚炎则眼见她坐直身子,还有些懵懂的样子,声音沙棉软糯,与素日里清冷不一样,他心跳都快了几分,一面压住躁动,一面板着脸道:“下去。” “哦。”春晓低下头,自己爬下了马背。 龚炎则盯着她纤细的身影,忽地扬声:“春晓!” “嗯?”春晓转身,龚炎则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几十倍,立时也下了马,一把将春晓抱在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春晓也有些愣,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了,原是龚炎则试探她呢。她转了转眼珠,不知该不该相认,可一旦相认,掳走自己的那个道人一定会另有要求,若要求是三爷所达不到的,那怎么办?难道自己就舍了那缕情魂不要了?若执念取回情魂,岂不是要三爷为难? 不是春晓不信任龚炎则,只一样,若那人儿戏的要三爷杀了老太太,三爷就办不到。 思来想去,春晓决定暂不相认,最好顺利隐瞒龚炎则四十九天,达到那道人的要求,这事也算了了。之后再与三爷解释也是一样的。 于是她挣了挣身子,龚炎则虽箍的严实,却似怕弄疼了她,她稍一用力他也就松开了,两人相对,春晓慢慢推开龚炎则,后退,站好,微微俯身,“奴婢只是假扮的,三爷请看清楚。” “你!……”龚炎则愣了下,随即大怒,伸手就要来扯春晓,春晓一看不好,未曾想会把人惹恼了,转身就跑,却哪里跑的过龚炎则的两条长腿,一把就揪住了,如拎小鸡般拽到身前。 龚炎则拎起她,把领子勒紧紧的,将春晓一张脸涨的通红,他咬牙道:“你信不信爷勒死你,然后爷再自我了结了。” 春晓艰难的摇摇头,道:“您还有……老太太要……要孝敬,您不会……这么做。”怪只怪春晓如今不知情之所动的感受,只凭自己分析,龚炎则说这话只是气话,并不会自我了断。 只话音一落,龚炎则手一松,一把将腰上挂着的镶嵌宝石的短刀抽了出来,看似妆饰用的,可只要熟悉龚炎则的人都知道,这刀是开了刃的,不说削铁如泥也是极锋利,刀光在日光下寒光烁烁,就见他把刀尖竖起,对着自己的心口毫不犹豫的刺了进去。 春晓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如死水般平静,心思却是一动,惊诧于龚炎则与自己分析的不一样,忙伸手阻止,一只莹白的手一把握住刀刃,血滴答滴答的顺着虎口淌下来,嘴里道:“奴婢如今无知无觉,三爷若真这么死了才是不值。” “无知无觉?”龚炎则发紫的嘴唇动了动,似想明白了什么,手上不再用力,短刃只戳进去一点儿。 “哎呦!您二位什么仇啊,快住手,这位爷随小的进屋把伤口包扎一下,来,这边来!”少年惊呼一声,忙奔跑过来,扯着龚炎则的袖子进屋,龚炎则目光如电般紧紧锁在春晓身上,任凭那少年扯袖子一动不动。 春晓往远处看了眼,怕再耽误一阵老太太就要赶上来,麻烦事便多了,只得上前也扯了龚炎则的袖子,“先包扎上再说。” 龚炎则起初没动,待春晓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平静的望着他时,他被烦躁的一把握住她的手,扯着就往院子里去,春晓差点踩上裙子,踉踉跄跄的勉强跟上。 少年在后头呲牙,“真是一对怪人。” 龚炎则与春晓进了茅草屋,就见屋里乱七八糟,桌子挤在墙角,椅子横七竖八的摆在桌子边旁,迎面墙上挂一副财神年画,下设长案,放了香炉,供品是三个果盘,摆馒头的那盘顶端明显少了一个。东屋门紧闭着,西屋帘子轻轻摆动,似有人见他们进来才把帘子落了。 “快坐,快坐。”少年自后头进来,拉开椅子叫他二人坐。 春晓瞅了眼椅子上一层厚的灰,再瞧自己身上这身撒花缎子裙儿,有一瞬迟疑,龚炎则见状喊少年擦椅子,少年利落的擦好了,两人这才坐下,就听少年喊:“干娘,来客人了,您治外伤的药给这位爷用一用。” 半晌听不到人应声,那少年尴尬的笑了笑,径直去西屋敲门,忽地伸出一只手把少年拽了进去,事发突然,春晓和龚炎则都愣了下,春晓站起身,目露戒备,可也只一会儿功夫少年又被推了出来,少年歪着身子站好,手里捧着纱布、药膏并剪刀。 “呵呵,小的干娘脾气怪,两位别介意。”把东西递过来,春晓忙接住,紧跟着那少年就朝外去,道:“小的听着似有马车来,您二位坐,小的出去迎迎。” 听说马车来,春晓忙看向龚炎则,“三爷,包扎……” 龚炎则却不为所动,只看着她。 春晓等了一阵,还是不见男人动作,坐不住了,上半身往前倾了倾,伸手去解他的领子。 龚炎则低头就见她凝白的手,一丝不抖的,有条有絮的,一层层剥开自己的衣裳,胸膛一凉,那只手指肚温腻的摸在他的伤处,他心尖都在发颤,硬绷着脸不吭声,就见平静似水的女子越发向前倾,也没个清水擦血迹,便只涂药膏,随后缠上纱布。 待她做好这一切,龚炎则精着上身,露着一条强壮的膀子,左边肩上搭着莲青挑银线罗袍,坚挺的腰上束着嵌水色宝石腰带,线条俊朗的脸上,长眉微蹙,星目闪烁,几乎是压着舌尖滚出话来,“爷早就说过,上天入地,你也别想离了爷去,如今你再敢说你不是春晓,爷立时杀了你,也省的爷见你一回烦心一回,后头爷也跟着去罢了。” 春晓抿了抿唇,不知从何说起,心里还做挣扎,怕承认了,三爷与她就真是永无宁日了,那道人的脾性古怪邪佞,又擅奇门遁甲的本事,找不到人制他,最好就不要招惹,她仔细想了一回,道:“三爷如何想奴婢管不了,只奴婢却什么都不能回答您。” 龚炎则恨不得真就一死了之,与这个没心肝的女人一起下地狱,忽地一怔,没心肝?方才她说‘无知无觉’,想起春晓确实总是平静无波,对着他时也看不到丝毫情意,这才是他一度疑心又一度否定的原因,现下似乎找到了事情的关窍,他眸光一动,试探道:“晓儿,你若有难处与爷说,爷不说天下间什么事都办的到,可也能一试,总比你什么都不肯说的好,两个人的主意比一个人的多不是?” 春晓动了动嘴角,有一瞬倒似被说动了,只又紧闭了嘴,坚定的当起了哑巴。 龚炎则到底是聪明人,念头几个反转,冷笑道:“倘你是真的,那假的那个必然是妖孽,爷这就回去收拾了她,一把火烧个灰飞烟灭。”说罢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春晓眨眨眼睛,自己就是为了守护情魂,等时间到了取回来,才紧跟着进了太师府,如今三爷看出眉目便想毁去一个,那可不成,忙起身去拦龚炎则。 龚炎则哪里是真的要去,在许多事还不明朗的时候,他一向最能沉得住气。身后春晓的脚步一响,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说不准两个都是真的!只这种有关邪丨说之事自然还要找灵通之人询问解决,幸好春晓有过离魂的经历,他不甚慌乱,也不惧鬼神,早前便已派人去请徐道长来,一切等徐道长一到便知是何邪术,估摸着道长也就这几日该到沥镇了。 任凭春晓拽住他的袖子,龚炎则忍了又忍,一把将袖子扯出来,恨声道:“即是本事大的用不着爷,爷自有自己的法子,也用不着你管!” 春晓本无七情六欲那一魂脉,不受外界干扰,能更冷静理智的思考问题,但想起龚炎则毫不迟疑的往自己心口捅刀子,便怎么也弄不明白喜怒无常的龚三爷到底想怎么做,一时着慌,一把从身后抱住他,闷声使劲儿,不叫他走。 “哎呦!”却是让急急忙忙寻来的夕秋看个正着,喉间一窒,差点吓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9章 大惊失色(今日6000+) 第309章 大惊失色(今日6000+) 夕秋大惊失色,瞧见主子‘偷丨情’可不是要命的事?当即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紧紧低着头,膝盖挪着靠向一边。 春晓从龚炎则后头探出来看了眼,没言语,心里却想:又一个麻烦。 龚炎则瞥了眼地上的夕秋,背过手把春晓拽出来,大手紧紧将她的小手攥在掌心里,道:“你想瞒着却是瞒不住了,不如把这个杀了,你还做你的婢女,那个也好好的在正房住着。” 春晓一个踉跄被拽到了男人身前,还没站稳就听到这样一句,跪在地上的夕秋抖如筛糠,哭腔哀求:“奴婢什么都没看见,求主子饶命!”任凭夕秋有几分小聪明,也猜不到现下是什么情况,便只一味的求饶。 “夕秋顾念家人,三爷只需提点一二她便什么都不会说,不必杀人。”春晓靠着龚炎则站好,微微仰脸儿,认真平静的说道。 “还要拿捏她老子娘才能得来的效忠,留着也是无用,不若一家都发卖了。”龚炎则说着便拽春晓朝前去了。 跪在地上的夕秋身子骨发软,如一滩烂泥委在地上,惊恐之下也想明白三爷是怨她只顾家人,没把春晓放在首位,可……她怎能不顾父母恩情?一时茫然无措又害怕委屈,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悲从中来,匍匐在地上大哭,却也无声,怕激怒了三爷,把她父母打杀了。 正哭着,耳边传来一阵轻软的脚步声,她仰起泪眼,就见春晓走了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清冷的声音淳淳说道:“为人仆者,首要尽心尽力,以忠立人,你得荣,你父母荣,你若耻,你父母亦耻。况三爷并非糊涂之主,你若尽忠守仁,三爷不会不保住你父母,若三爷做不到这点,福泉、福海可不是早就寒了心?你若不想为人奴仆效忠旁人,大可想法子赎身求去,在外头做市井小民,如你这般,既要体面,又只顾自己的,换成任何一家都不敢用,我倒觉得你不必哭,趁此机会求去罢,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替你说情。” “你,你到底是……是真是假?”夕秋一脸震惊的望着她。 春晓还要说什么,龚炎则走了过来,拉她的手就走,丢下一句,“不过打发一个丫头,你说这许多做什么。” 如此还看不出这才是真的春晓,那夕秋也白有心计了,只迟了,眼下不过是越发淌了满脸泪,羞愧的无地自容。 春晓与龚炎则谈不拢,两人眼见马车停在山脚下,老太太被人扶着下来,一行人要走上山去,春晓苦思了一阵,道:“老太太对奴婢偏见太深,不若保持现状。”也省的三爷难心,她也烦恼。 龚炎则并不搭言,待看到老太太被人扶着也歪歪扭扭走不好时,他道:“要到什么时候?” 春晓摇摇头,四十九天是寻回情魂的期限,可即便一切顺利,要面对的仍旧是老太太这座不可逾越的大山,老太太一天不点头,龚炎则便只能是为难,他们两个哪里会有什么好结果。 龚炎则阴沉着脸,盯着春晓晶亮的眼睛,只觉两肋生疼,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凭什么不能相认?冷笑道:“那你想怎么着?” 春晓见他笑的冷飕飕的,不是好脸,无奈伸手接下荷包递过去,待龚炎则拿出那蜜蜡一样的东西出来,她道:“这是车厢里发现的。”话不用多说,点到即止。 龚炎则细细看了一回,又在鼻端闻了闻,又重新包好放回荷包,揣在袖子里,阴沉的脸已经难看的能滴出水来,再没威胁春晓什么,撇开她先一步前头迎老太太,他看似脚步沉稳,实则内里已经要气炸了,就是想不明白,春晓都成了傻子了,老太太为什么还不放过。一时想起素雪临死前说的,一股子苦涩便在舌根儿底下研磨开,真真是苦的让人想哭。 桂澄瞧见三爷迎面走来,一脸的铁青,脚下便是一顿,老太太因问:“怎么了?” 桂澄当着龚炎则的面哪敢胡说,忙轻言轻语道:“三爷来迎您了。” 老太太笑的慈和,“走,一道上山。” 龚炎则并不应声,只点点头,但见老太太浑浊的目光朝着另一头笑,心里如被针刺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扶您。” 桂澄赶忙让开,由着龚炎则扶着先去了草棚,坐下吃了几口面汤,一众人这才往上云庵去。春晓一直与夕秋、思晨等几个丫头走在最后,遥遥的,她能看见领头的龚炎则扶着老太太,祖孙俩迎着晨曦的微光稳稳的踏上台阶,虔诚而庄严,而她与他们之间相隔一长溜慢慢行走的人,如一条不太长、不太深、也没有多少波浪的河面,却也只能看到对方,而无法亲近。 就在进山门的时候,龚炎则似不经意的回头,与还在上台阶的春晓相对着看了眼,春晓却被他的目光震慑的身子都是一僵,龚炎则目光冗沉、坚定却又抵入骨头的深刻,容不得她逃离,更容不得她无视,只一眼,即便她无知无觉也觉头皮发麻。 一行在厢房安置好,三爷陪着老太太去大殿敬香,随后便带着人离去,庵堂不是男子久留的地方,安排福泉与随从在庵堂外围客房,另有粗使婆子守着内围,以保女眷不受打扰。 随后老太太寻问上云何时出关。 有小尼回道:“师傅并不曾说,起先送去斋饭师傅还用一些,如今已经几日不曾用了,师叔猜测师傅已经做化,正要去请其他庵堂的庵主来。” 老太太大惊,“你说什么?” 小尼知道老太太与上云私交甚笃便不曾隐瞒,伸手请老太太随她去。 老太太身子摇晃,显见是受了打击,一把推开要扶着她的桂澄,扯着那小尼姑惶惶的去了,但见脸上那股子悲戚与不可置信,倒把桂澄看的一愣,自打她八岁在老太太跟前侍候,甭管太师府里死了谁,老太太顶多摸两下眼泪,却不曾这样激动,如今更似死了老子娘一般。 桂澄看着稀奇,也紧跟着去,在上云住的屋子前停下脚,但见老太太使劲的敲门,里头一点动静没有,小尼姑赶忙拦着,嘴里道:“施主且住,不好这样拍门,若师傅只是闭关,会叨扰到师傅禅悟。” 老太太转过来,抖着双唇道:“并没有死,是不是?” 小尼姑不知道怎么应好,桂澄在一边不敢上前,恰夕秋因心思沉重,不知怎么走这来了,回过神忙也躲了。 老太太在门上靠了一阵,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些什么,后头却不见怎么悲伤,更多的是惊恐,夕秋心思敏感,将这一幕深深烙在脑子里,悄悄退走。 再说春晓,不想自己没两天又会来上云庵,也不知那道人还在不在此处,如今上云已死,却对外宣称闭关,待庵里众尼发现又不知怎么丧葬打理呢,没了一张嘴到处坑蒙拐骗的上云,以后上云庵才真正是修心清静地,也是好事。 正想着,夕秋如被鬼追似的一面回头一面回房,转身见春晓正一脸平静的看着她,她一怔,随即低下头去,低声叫了声,“姑娘……”这一番并不是假装的了,知道眼前这位才是真佛。 “嗯。”春晓往夕秋身后撩了眼,没见什么,却也不想多问,应了声便转身进里间。 夕秋想了想,还是跟了上来,小声道:“姑娘,奴婢遇见一桩怪事。”正要说,思晨、思华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果品,另有铜盆打来温水,思晨进门便道:“夕秋姐姐定是不知,我与思华遇见谁了。” 夕秋下意识的问:“谁?” “可不就是红绫嘛,没瞅见呢,见着咱们也是一愣,捧着肚子转身就回了屋,跟前也没个丫头,肚子那么大了还自己从井上拎水。”思晨说完冷笑一回,“也是活该,好好的姨奶奶不做,非来害人,自作自受。” 春晓听了一耳朵,没接话,如今在思晨面前她还是假扮的春晓,对过往的人和事应当都不知道才对,却听夕秋道:“我去与姑娘说一说,碰到红绫不至于露马脚。”紧跟着进了里间。 思晨把果品摆在桌子上,扭头道:“我还没说完呢,真是,急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0章 后续 第310章 后续 夕秋进来就见春晓找了纱带打算把手缠上,但因是右手伤了,动作有些笨拙,见是她,也只是淡淡瞥了眼,并没说话。 夕秋踟躇了一下,咬着唇走到近前,伸手过来帮她把手包扎上,也不敢问是如何弄伤的,包好后,退在一旁,眼见春晓并不看她,脸上微微发白,泪便流了下来,又不敢哭出声叫外头思晨几个听见,闷着一个劲儿的抹泪。 “想好离开太师府去哪了么?”春晓抻了抻袖口,方才被龚炎则拽的打了褶子。 只她这样随意,更似漫不经心,夕秋心头发虚,小声道:“奴婢知道错了,求主子留下奴婢。”也知道这样求春晓有些没脸,说着就跪下了。 “有孝心并没有不对,你也不用愧疚,且出府也不是什么难心的事,不过是事事靠自己,好赖都得撑着过日子罢了。”按春晓的分析,夕秋出府并不是下下签,她有主意又懂人情世故,说不定比在府里活的好。 夕秋却不这么想,以为春晓还要撵她,冷汗直冒,仰起脸儿哀求道:“求姑娘饶奴婢一回,奴婢知道尽忠的真义了,再不敢顾私不顾主,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说罢见春晓仍不为所动,一面抹眼泪一面道:“方才奴婢见老太太不对,小尼姑说上云师太似坐化了,老太太又惊又怕,倒像是倚着上云有什么事,上云若死了老太太也好不得似的,求姑娘信奴婢一回,奴婢去查清这里的事,以表忠心。” 春晓这才正眼看夕秋,因问:“你怎么查?” 夕秋只急着想要春晓留下她,还没想怎么查,怔愣的功夫就听春晓道:“你先起来,有事站着说,叫丫头看见说不清。” 夕秋两把抹了脸上的泪,站了起来。 春晓又道:“倒是可以扮作小尼姑接近老太太。” 夕秋一怔,立时明白春晓是给她机会将功补过,只庵里统共三四十僧人,怕认出来。 “你不是说过两日许多庵堂的庵主前来查探吗,怎么可能不带弟子来。” “哦……”夕秋眼睛一亮,忽地惊道:“难道上云真坐化了?” “不知道。”春晓转过身,脑子里想的却是那日夜里,上云穿着桃红的肚兜,肩膀披着细布道袍,松软的裤管随着耷拉鞋的双腿荡来荡去,让她一针毙命,后来庞氏也被那道人打死,尸体丢去了小云山峡谷,他还带着她去过,大冬天里,被冰雪冰冻的尸骨遍地都是,从来不知道,求神拜佛的阴暗处,死了这么多无故冤魂。 她一闭眼睛就能看到天地间都是盈盈洁白,却也无法覆盖那些丑陋的罪恶。 夕秋看了眼春晓扭过身去的背影,心里酸涩一片,到底是与姑娘有了隔阂,只怕姑娘早忘了夕秋原来叫小秋,不过是洒扫外书房院子的小丫头。 闲话少叙。龚炎则出了上云庵,在山下那家汤面草棚取了自己的马,才要离开,就见赵福把个女人押到他面前,“三爷,这个人你看像不像。”说着手里抖落一张通缉令,而押来的女人也适时的抬起了头。 龚炎则一见就认出是上一回参与绑人的猎户女,当时可是被自己人带走的,叫做贺氏,怎么……?再细细端详通缉令,这才对上,原来是同一个人,难怪会在牢里拐走春晓。 赵福瞅了瞅通缉令,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贺氏,啧啧道:“这他妈的也不知谁画的,一点不像。” 地上的贺氏道:“我瘦了,自然认不出。” 赵福一巴掌拍在贺氏脑顶子上,脱口笑道:“就显你,你能耐,啥话都敢接,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又与三爷道:“就是她,在狱中把俞姑娘劫了。如今在这弄个草棚,不知意欲何为。” 贺氏不服道:“我是好心,当时春晓妹子被抢走,我打不过那妖道,只能先躲了起来,本想着离的远远的,可到底觉着不妥,就在这造了草屋,带着我那干儿子在这一面卖面汤一面等信儿。” 赵福大惊,心说:原是这里还有一个妖道的事,听的心惊胆战,再溜眼三爷,却见三爷面色冷静,不由赞叹还是三爷沉的住气。 却不知龚炎则是试探出了春晓,也猜出春晓必定有难言之隐,所以不甚惊讶,但听说是个道人劫持,心思还是不住琢磨,只面上不显罢了。他问贺氏:“什么样的妖道,你在这里又是等的什么信儿?” “看不清脸,身量与你相似,穿着道袍,披着头发,绑了春晓妹子去了,但看情形不似要把人杀了,于是我就在这等,等春晓妹子被放出来的信儿。”贺氏一想那晚,道人抱着春晓漫步着离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幸好贺氏没说道人是抱着春晓走的,龚炎则又仔仔细细的问了前后经过,听贺氏气愤道:“我被一阵怪风刮到墙那头,顺着走到一处荒废的园子,也是恰巧看到那道人擒住春晓,后头我逃出来,在路上听说庞氏死了,当晚我却是没看见她被谁害死的。” 龚炎则打量着贺氏的神态,倒看不出说谎,忽地道:“你那干儿子是怎么回事。” 他一问,倒把贺氏弄了个大红脸,贺氏吭哧了半晌,极小声的道:“什么干儿子,那是我小相公,只他不认我,故意喊我干娘,还说要给我送终……” 赵福噗哧一声笑的差点没原地打滚,指着贺氏膀大腰圆的身段还有那张粗糙黑红的脸,笑的腰也直不起来了。 “笑啥,我俩定的是娃娃亲,我要不是等他早成亲了。”贺氏拔高嗓门大叫。 龚炎则板着脸,语气轻飘飘的道:“娃娃亲最是厌腥人,爷劝你还是别耗了,仔细耗出祸事来。”说罢上了马,腿轻轻拍着马肚子,慢慢去了。 赵福憋着笑,又瞅了眼贺氏那张浓眉大眼的脸,一点女子柔美线条都没有,再一想那‘干儿子’清秀伶俐,怎么看也就是个干儿子,不禁忍不住又笑了两声,也不给贺氏松绑,只追着三爷后头去了。 主仆出了狭窄的林间小路,一踏上官道便仰起马鞭恣意跑起来,留下一溜烟的尘雾,很快没了影子,马上龚炎则笃定春晓之事与邪术有关,倒沉下心来细细筹谋,不似之前七上八下的没个定数,且暂不考虑老太太与春晓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想着先让春晓太平了再说。 回了太师府,龚炎则边往里去边道:“给福海传信,叫他紧着回来,先不用查了。”既是知道一真一假两个春晓,还查什么假春晓的身世就多此一举了。 又与赵福道:“卢正宁那里,官银的事松一松,只把栽赃陷害咬死了,再把信儿传给李茜娘。” 赵福应了,上前恭敬的把书房门推开,待三爷进去,他才要转身,就见远远扭着身子跑来一个小厮,近了看出是善为,善为脸上煞白,到近前按着赵福的手臂道:“三爷可曾回来?” 龚炎则才进屋,听见动静转身,站在屋里问:“什么事?” 善为松开赵福,连忙过去,回道:“就方才,鹰隼飞到下院,正巧姑娘在院子里站了站,不想被鹰隼扑倒了,还啄了几下……。” “请郎中了么?”龚炎则忙从屋里出来,领着善为去下院。 善为道:“才去请了,还没来。” 进了下院正房,竹偶已经被安置在了床榻上,龚炎则叫丫头退下,就见竹偶紧闭着双眼,不似痛苦,更像是深眠,这会儿他再端详假春晓这张脸,也觉神奇,不仅没有易容的痕迹,连身上带的香味也很自然,不知妖术是如何做到的。 看了一阵,他起身把竹偶翻了个身,拉开上衣,就见后背有几处白点,看形状是鹰隼用嘴啄的,伸手摸了摸,有轻微凹痕,但却一点血迹没有,皮肤不像破损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燎出的疤痕来。 “果真这个才是假的。”龚炎则轻语,随后把衣裳给竹偶穿好,不想竹偶醒了,睁着怔怔的眼睛,呐呐道:“三爷……我疼……” 若是早先,龚炎则只怕要心疼死,这会儿却只觉得毛骨悚然,他虽不惧鬼神,但可怕在竹偶的样貌与自己在乎的女人一般无二,手上一抖,将人丢在榻上,不顾那竹偶哭喊,转身疾步走了。 到外头叫丫头进来侍候,又与急切等在外头的善为道:“爷瞧了,并没有如何,郎中来你只叫把脉,开一些压惊的药即可。” 往常春晓打个喷嚏都要皱眉问一问的三爷,如今却是脸色清冷,善为心里咯噔一声,却不敢不应,弓着腰送三爷离开。 不说善为如何合计姑娘是真个要失宠的事,只说上云庵里,到了傍晚,陆陆续续来了附近庵堂的庵主,纷纷带着徒弟,少说也有二十来人,这些人并不是与上云交好才急急过来,而是另一桩要紧的事,原是之前有大盐商集丨资一说,这些庵主听了上云的巧舌鼓弄,纷纷拿了银子出来投资,上云是中间人,如今上云若是坐化,她们与谁要钱去? 除了这些尼姑,另一个急的要死的是红绫,她被丢在上云庵自生自灭,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那笔银子,什么生了孩子皈依佛门,都是骗人的,生了孩子就拿银子另寻好日子才是真。 一时都聚在上云闭关的禅房外,由一位颇有威望的老尼做主,叫两个尼姑合力把门撞开了,而后几位庵主急不可待的挤进去,红绫挺着肚子不得靠前,在人群后把脖子抻的老长。 桂澄扶着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睛又不好了,实在挤不上前,那些个粗使婆子不好对尼姑动手,只能护着老太太不被挤倒。 桂澄撩到红绫被个粗壮的尼姑推到一边,差点跌了,吓一跳,再细看,红绫脸上全是焦灼之色,根本顾不得计较谁推的她,站稳后还朝前凑,盈盈的日头下,额头鼻尖能看到汗珠子。 桂澄嘴边哈了口白气,再溜眼看老太太,心里犯嘀咕,都抢着怕上云出事是为哪般?不过是个巧舌如簧的江湖骗子罢了。 她不明白,挤在人群里的夕秋也不明白,穿了一身道袍假扮小尼姑的她左右看了看,随后被后头的一推,进了屋,狭窄的屋子站了许多人,却还是让她在缝隙里瞥到穿着桃红肚兜,搂着青白肩膀头的上云,歪着躺在里间的门槛上,死状香丨艳,但凡后进来的尼姑瞠目结舌,还有先头进来的庵主,嘴里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 那领头的道:“这件事终是有辱佛门清誉,对外只说坐化了吧。” 夕秋夹在里头看着也是诧异,待一切说的妥当了,大部分尼姑都退了出去商量事宜,留下四个小姑子给上云穿衣裳兼顾把屋子收拾一下,床褥也得换了,着实阉脏,大都不愿意做这活,夕秋硬着头皮上前,领头的庵主十分欣慰,还拍了拍夕秋的手臂,说他是个好孩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1章 莫怪奴婢薄凉 第311章 莫怪奴婢薄凉 夕秋磨磨蹭蹭的换着床褥,余光里老太太被桂澄扶进来,桂澄皱着脸恶心道:“师太原是倒在地上,这会儿被安置在炕上。”老太太急着过去,竟不嫌弃的伸手去摸上云的脸,一阵细细的摩挲后,放声大哭,“你怎么死了!你怎么就死了!……怎么可能死了,那我怎么办,如今我眼睛被毒瞎了,正要寻你商量对策,你却死了,你不是说你有不死之术吗,如何就死了?可不是以前说的都是骗我的!……”如此翻来覆去的边哭边念叨。 桂澄听老太太近似魔症的胡言乱语,忙上前劝,老太太只哭自己的,将桂澄推到一边。 夕秋扯着被单往外瞧,将老太太说的话记得真真的,忽地桂澄似有所觉得看过来,夕秋忙用被单挡住身子,侧过去,桂澄扫了眼便转过头去,只看着老太太撇嘴。 老太太哭了半日,后头便眼睛发直的坐在炕边不动了,桂澄要拉老太太走,总守着尸体算怎么回事,又不是孝子贤孙,可老太太竟一巴掌挥到桂澄脸上,骂道:“黑了心肠的贱蹄子,别以为老婆子眼瞎看不见你那些下作的嘴脸,给我滚!滚!” 最后一声把桂澄吓一哆嗦,果真捂着脸退了出去。 夕秋裹好被单,却不想走,正瞧见守着尸体小尼姑也有些害怕老太太发威似的,面面相觑着往旁边退,夕秋眼睛一转,抱着被单走过去,低声道:“这里有我守着,两位师姐不如去服侍师傅,在这里也是白守。” 服侍师傅是体面活计,两个本来就不想留下,听了这话只问夕秋是谁家弟子,夕秋笑的腼腆,“是一间家庙的,我师傅没来,只叫我和师姐来的,师姐在前头守着老庵主,特吩咐我在这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毕竟生前,上云曾给我们庵堂帮过忙。” 两人一听合情合理,又惦记回去听领头庵主怎么说,便顺水推舟的把活推给了夕秋,夕秋见两人出去了,把被褥也跟着抱了出去,回头瞅了眼老太太的侧影,顿了顿脚,转身快步把被褥拿去烧。 老太太浑浊的视线里影影焯焯的见屋里没了走动的人影,起身摸索着走向门边,把门关了,门外守着的尼姑和桂澄都是一愣,但听门里还挂了门闩。 夕秋点了干柴和被褥混在一起烧,起火就急急的往回走,远远的瞅见门关上了也是一愣,但转念心怦怦乱跳,知道老太太定是有不可告人之事,幸好之前见窗子是开着的,便绕到后窗,瞧瞧爬了进去,不想跳下来的时候踩了落在地上的梳子,发出一声细小的簌簌声。 屋里死寂,这一声十分突兀,夕秋不敢动了,缩着身子蹲在墙角,老太太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浑浊的目光没扫见什么,面色蓦地一凝,压低声音诡异道:“上云,是你吗?” 夕秋身上起了一层白毛,身子紧紧抵着墙壁。 老太太越发说的诡秘了,握着上云的手,“我就说你不会轻易死的,你这肯定施展的是驻颜术吧,看把我吓的,之前也不与我说一声,省的我担心,你放心,我不会叫她们烧了你的尸体,就在这屋里放好,我等你回魂。”半晌又道:“当初我还不是太师府的当家主母,你见我可怜,与我说男人不过是玩物,何必当真?人生在世,还得自己活的恣意才好。我只觉得与你不同,我还有儿子,虽然三儿不是景郎的孩子,可到底是我所出,我舔着脸活也是为了他,后头实在被逼的没法,才与你讨了灵药,变成老太太的模样守着三儿成人,到如今我也不悔自己未老先衰,只三儿每每提及我这个亲生母亲都恨不得从未有过这样的母亲,当时也是我年轻,没听你的劝,不如一了百了的做个死人的名头,却弄了个离家出走背离妇德的残名,实在不妥,可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只是怕……” 老太太忽地死死捏住上云的手腕,眼睛露出恨意,“今年的灵药你还不曾给我,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夕秋被这番话冲击的震惊无比,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老太太,头皮都麻了,仿佛见到的是个怪物,身子止不住发抖。 老太太似有所觉,抬头盯着夕秋的方向看了一阵,慢慢站起身,摸索着往她那里去。 夕秋脸色涨红,待老太太只一步之遥时,猛地起身,把旁边的秀墩滚过去,随后手脚并用的往窗户上爬,却是惊恐慌乱几次爬不上去,后来竟吓的哭了,泪流满面更是看不清旁的,只觉得窗子是个满是亮的出口,说什么也要爬出魔窟。 她拼力的爬,那边老太太被秀墩绊倒,慢慢爬起来,又伸手摸到手杖,眼看着那一团蠕动的影子,喘着粗气走过去,就在夕秋惊恐的回头时,一拐杖敲了下去,没头没脑也不知打的哪,却听夕秋一声惨叫“啊!……”身子便从窗口滑下来,堆到地上。 老太太阴冷道:“哪来的贼子,竟胆子极大的偷听老太婆与师太说话,这就叫你有命进来没命出去!”说着一下下使劲全力用拐杖戳打眼前那浑浊的一团。 夕秋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撑着地往旁边爬,原是她那一声惨叫惊动了外头守门的桂澄和尼姑,桂澄在门外喊:“老太太,您怎么了?……开门,开开门!” 夕秋头昏脑胀,却似开了窍,知道除了窗子还有门可以逃走,她摇摇晃晃的爬两步,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两步,一手摸到门闩,奋力拨开,眼瞅着门开,她一脸逃生终见希望的激动神色,却蓦地定格,一滩热乎乎的血迹顺着脑门淌下来,糊住了视线,她眼前黑红一片,晃了晃身子,扑通向前摔了下去。 夕秋半个身子在门槛外,腿在门里,抽搐了一下便一动不动了。 桂澄与另外守门的尼姑先是一惊,但见一个尼姑扑了出来,满脸淌血,倒下后,露出后面举着拐杖,一脸狰狞怪笑的老太太,桂澄吓的一下软了身子,后退着坐到地上,惊的语无伦次,“杀,杀人啦!……” 那尼姑倒比桂澄胆大,扭身就跑,边跑边喊,“有人杀我佛门弟子了,有人杀了小师妹!”经她一喊,庵堂里的尼姑们纷纷从左近的院子奔出来看。 老太太待门开了,一股寒风冲向脑门,醒过神来,听见喊声,知道自己方才一时冲动打死个小尼姑,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她毕竟掌舵太师府多年,风浪见的多了,虽不曾亲手杀死过人,但亲眼见经自己命令处死的丫头婆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是以立时喊桂澄。 桂澄吓都要吓死了,失声般的应不了声。 老太太厉喝:“桂澄!” 桂澄抖着身子爬到老太太脚边,不敢看那覆面在下的小尼姑,抖着手拽了拽老太太的裙摆。 老太太低头,沉着嗓子道:“这位小师傅是你打死的,起因是……她要推开我,你护主心切,一时失手打死了她,你家里人我会妥善安置,你那个聋哑的弟弟我也会给足银子,调到西山看庄子,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你是护主失手,官府绝不会叛你死刑,顶多关些日子,再出来,我张罗一门高门将你嫁过去,按义女的规格,若同意了,老婆子我绝不食言。若不答应,也不过是打死个尼姑,没什么的……。”后边的话不言而喻。 桂澄浑身如入冰潭,连同骨头都是寒透了,仰着脸儿未语先泪,抖着嘴唇发不出声来。 老太太如同庙里庄严的雕塑,没有半丝儿烟火,冷酷到了极致。 桂澄渐渐哭声变大,后头嚎啕痛哭,她伏在地上大哭,老太太自沉着脸不动,一时许多尼姑赶来,见状有些糊涂,方才明明听说是老太太打死了人,怎么哭的成了小丫头? 到近前,老太太哀戚道:“这都是老太婆的错,我与上云私交甚笃,不愿离了她去,放她一个孤零零呆在屋里,这位小师傅,”老太太红着眼睛指了指趴在地上的夕秋,“该是要整理上云的尸首,我不叫她动,一时误会,我这丫头护住,失手打死了她,真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咦?怎么和徒弟回禀的不一样? 众人愣住,就见跪在老太太脚边的丫头哭着道:“老太太救奴婢,奴婢真不是……不是故意的。” 那回去报信的尼姑看傻了眼,众人静了一阵,有人问:“如此是报官府处置,还是先把人抬走,毕竟是我佛门弟子受了横死之苦。” 领头的庵主想了想,又深深看了眼一脸悔愧的老太太,念了声佛号,道:“死者为大,先抬她下去安置,再去报官府,毕竟一条人命,总要生死清楚,不叫判官糊涂。” 老太太闻言扫了眼那庵主,又低垂下眼帘,看着有尼姑过来要抬死的那个,那两人却是把人趴着抬走,倒是有人解释:“这叫横死不动,冤屈不白不能见天日。”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不显,指着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的桂澄道:“这个不会跑,先放在我身边吧,等官府的人来问话,我们府里也不会不管她。” 桂澄听了这话总算有了点盼头,这事她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好在老太太露出的口风还是要管她的。 庵主也听得明白,只怕这名弟子要白白送命了,本来方外之人打官司就不好,还要与太师府这样的权贵纠缠就更不好了,暗暗叹气,再说上云一死,她们本就没有多少名气的尼姑庵,只怕又要衰落下去,正愁出路,怎么好得罪权贵呢。 几位庵主心眼通透,互相看了看,还是那庵主开口,“老太太请这边说话。” 老太太眸光一闪,由着个小尼姑扶着去了一旁的厢房。 不说庵主有意私了与老太太是怎么谈的,只说春晓眼见天色渐晚,起身把窗户推开,朝上云住的院子望了一阵,忽地一阵寒风扑面,只觉刀子般刮脸,再回头,夕秋立在身后,竟不知何时回来的,她正心里惦记,忙上下打量夕秋,见她穿的葱绿撒花绸袄,配了条明黄挑线裙子,脸色有些发白,对她泪眼相看,如泣如诉的道:“姑娘,奴婢蠢笨,未能把打听来到事情回禀给您,如今就要走了,您别再怪奴婢当日薄凉了。”说完一团雾腾起,眨眼没了影子,春晓迈步就要去追,忽地身子向前,竟是从椅子上差点扑去地上。 她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窗子关的严严的,再扭头,哪里有夕秋哪里又有什么白雾,忽地心头一沉,忙起身奔出房门。 思晨正要往里屋点灯,手里拿着已经点燃的蜡烛往里间来,门砰地开了,春晓冲出来,一把将她推到一边,思晨差点扑倒,又因以为这个春晓是假扮的,是以气恼的含到:“没轻重的小蹄子,你上哪去?” 春晓也不应,只穿一见夹袄就跑去上云的禅房,但见里头油灯如豆昏昏颤颤的摇晃着,上云摆在中堂正中间,身上盖着灰布被单,有个尼姑坐在边上念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2章 偿命 (今日10000+) 第312章 偿命 (今日10000+) 春晓一时不知怎么问,到了近前只沉重的喘着气,那念经的尼姑睁开眼看她,就是一愣,朦胧的灯光投在女子上半身上,容貌美的惊心动魄,她半生见过太多娇客来进香,却无一人有这样的姿色,犹如仙子下凡,心神便有些恍惚,因问,“女菩萨,可是来上香的?” 春晓瞅了眼上云的尸首,摇摇头。 “女菩萨来的这样急,是有什么事么?”尼姑又问。 春晓又摇摇头,转身往回走,那尼姑稍稍扬声道:“头前有个师妹死在这了,女菩萨是来送她的么?” 春晓猛地回头,几步扑到那尼姑面前,清泠泠的眸子平静的叫人生畏,尼姑这才发现,女子虽长的美貌,却是个冰霜人物,可恰是这种冷反而让人更为侧目,尼姑想她方外之人本不该着相,却也忍不住心内赞叹,就听这标致的娇娥问:“哪里的师妹?因何死的?” 尼姑却也不清楚,她是庵里打扫香案,给菩萨按时上香换果品的,现下被派来守灵堂,来的时候听旁人提起。 “后头如何处置的?”春晓但问。 尼姑仔细回想了一下,忽地道:“横死的要送去金刚菩萨前,方可压制住冤魂,待做了法事,方可登极乐世界。” 春晓道谢后转身就往供奉金刚菩萨的天王殿去,果真在大殿看见有五六个尼姑围坐在一具尸首边念经,她径直走进去,一把掀开绸布,却是一愣,见到的是趴着的尸首,伸手把脸往自己这边一扳,耳边惊呼声一片,“施主,使不得……。”只是为时已晚,夕秋的脸已经偏过来。 春晓抿着唇,手指慢慢拢起夕秋耳鬓散落的长发,一张森白的小脸露出来,睁大了眼睛,眼底没有恐惧,而是含着满满求生的希望,嘴角还带着微笑,春晓平静的看着,将手指在她眼皮上抹了把,死后的夕秋终于闭上了眼睛。 尼姑们口呼佛号,一人埋怨道:“女施主非亲非故怎么能如此莽撞,快快让开。”说着将春晓挤开,又把夕秋的头翻过去,头朝下盖上了蒙布。 尼姑开始念经,嗡嗡梵音绕梁,听在春晓的耳朵里未有丝毫触动,正如面对夕秋的死,也只是疑惑夕秋是如何死的?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那个幽窗小梦却是她的魂魄来辞行吧。 春晓往外去,在外头转悠了一圈,拦住一个小尼姑,八丨九岁模样,将荷包里装的金丝麻糖给了她,问起夕秋的死因。 小尼姑虽是个孩子,可也什么都懂了,在庵堂里什么丑事怪事没见过?当下稳稳的收起糖,又与春晓化了几文指点迷津的钱,才说了方才发生的事,她说的详细,却不是亲眼所见,本是师姐妹中传的话,更有那位自称亲眼目睹的师姐,自言自语的说什么人是老太太一拐杖杀的,也说给春晓当笑话听了。 春晓却不觉得是笑话,当即认定这才是真相,确准夕秋是听到了老太太的秘密才被一鼓作气的灭了口,只即便知道夕秋死的冤枉,却没证据指正老太太,再说,指望老太太受大周朝律法制裁,怕是头一个不同意的就是龚三爷。 春晓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回去,她才从厢房门口过去,就有个捧着肚子的人急匆匆背着个包袱朝外去,春晓回头瞅了眼,只见一个粗壮的背影,穿着臃肿的灰蓝棉袍子,头戴僧帽,她也只是看了眼便收回视线,慢慢走回住处。 却不知刚才过去的是老相识——红绫。 红绫此时的面色可不好看,煞白着脸,惊恐的睁着一双眼睛,不住的朝四周看,她把包袱往胸前揽了揽,好像抱着这团东西就会不那么害怕,此时天色昏暗,又有许多庵堂的弟子穿梭,互不认识也寻常,她趁机溜到山门,给了别处庵里的一个僧尼二十两银子,随着她糊弄龚家外围守卫,出山门而去。 那僧尼贪得无厌,在路上强行抢走红绫包袱里剩余的银两,还将衣裳散乱了一地。 红绫只得蹲在冰冷枯萎的灌木丛中把衣裳收好,嘴里低低骂着那尼姑,正要把包袱背身上,就听呼啦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她忙把身子缩好。 狭窄的山路上很快出现一行人,把头的身形高大颀长,穿着墨色衣袍,身披领口镶狐狸毛鹤氅,银冠束发,英姿勃发,正是曾经的枕边人龚三爷,在他身后跟着福泉、赵福等一众随从,几人脚步匆匆的朝上云庵山门去了。 藏在树后的红绫并未被他们发觉,眼见人走的远了她慢慢站起身来,眸子泛着毒光,狠狠的朝一旁啐了口,“不过是偷人来的野种,真当自己是真命天子了,呸,都是假的!别惹老娘,惹急了哪天都给你抖落出来,看你还如何做人,什么龚三爷,亲爹都不知是谁的杂碎罢了!” 红绫说完忽地把自己嘴捂上,左右看了看,收紧肩上的包裹朝下山的路去了。 天下事皆是无巧不成书,红绫以为听到了灭口的秘密,首要是逃之夭夭,既没被春晓识破,也没被龚三爷抓到,正踌躇满志,到了山脚下却被不知何时建出的茅草棚主人截住了,膀大腰圆的贺氏上下打量了红绫,嗓门大的朝院子里道:“老姐姐看这是谁?” 范氏围着围裙,手里拿出汤勺就从外面砌的灶台探出半个身子,应道:“谁呀?” 红绫一听整个人就是一僵,随即拔腿就跑,一转身就被个少年拦住,紧跟着拿着汤勺的范氏走了过来,只一个侧影就叫范氏咬牙,上去就把红绫的手攥住,咬牙道:“地狱无门你自投,偿我儿子命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3章 美丽的误会 第313章 美丽的误会 范氏正是当初绑走红绫,在峡谷里想要杀了给儿子祭奠的那位,她与贺氏是不打不相识,但后头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还是今儿下晌范氏听说上云坐化,急急过来了解情况,在山脚下也是看到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草棚发愣,被贺氏认出,拉进屋去。 并没说上几句话,贺氏就饿的肚子咕咕叫,她是猎户,烤肉的手艺不错,但做菜不通,她那个把她叫干娘的小相公只会做面汤,两人眼巴巴瞅着范氏,范氏被看的毛都竖起来了,没法子,答应做几个菜再走。 就这会儿功夫把红绫逮住了,范氏眼里直冒光,恨不得立时就把人宰了。 贺氏却对着红绫的肚子眨了眨眼睛,一把拦住范氏,道:“老姐姐先听我说,这个人你恐怖不能杀,总归这会儿是杀不得了。” 范氏冷笑的看着贺氏,手上力道加重,直把红绫的手腕没掐折了,疼的她一叠声惨叫,范氏道:“如今没人救她,你又来凑热闹?我可不是吃素的,今日我若再放了,只怕天涯海角不好抓她。”红绫肩头背着行李,眼睛不瞎都看的出她要远走。 贺氏摇摇头,“又没给我钱,我拦你杀她干嘛?是有一件事要与你说,过后你想杀想剐再没人拦。”随后也不避讳红绫,便把曾在牢里,庞氏说的那一番说法说了,但见在场范氏、红绫、还有少年相公都听的愣住。 少年相公是局外人,只咋舌的吧嗒吧嗒嘴,点评道:“这也忒缺德了,弄的孩子不知道亲爹是谁,偷丨人也得偷个明白不是?” 正说着,就听红绫尖叫一声,把他吓一跳,红绫尖着嗓子道:“不可能,我怀的是三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猎户的孩子,不可能不可能!……” 贺氏听不得女人喊,上去一个刀手,把红绫敲晕过去,红绫顺势倒想范氏,范氏忙一把抱住,满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红绫的肚子,左看右看,细细端详半晌,后来架着红绫的肩膀把人拖进屋去。 进了屋,红绫被安置在贺氏住的炕上,手脚都捆绑结实,盖一层薄被在她身上,几个人退了出来,范氏凝着一张脸道:“你不会是为了救她,胡乱骗我的吧?” “我干嘛要救她?”贺氏眼睛不屑的翻了翻,道:“当时我与庞氏、春晓妹子都是通缉犯,这通话春晓妹子也听了去。”但见庞氏有些迷茫,添了句解释:“就是送你簪子那个,是个有情有义……”说了一句不到顿住,想着那日三人去找上云,春晓也是自保的先跑了,有情有义四个字用起来有些牵强。 还好范氏立时想了起来,心里感念春晓当日峡谷赠簪之恩,后头她也如愿与三爷把儿子冤死的事说了,只到底证据不足,三爷也不是以强权压人的人,只说以后证据足够了再来见他,他一样能作主。这就够庞氏一介小民满足感激的了。 范氏眼底目光复杂,“若真如此,我儿子也算有后了,只这毒妇却不能留。” 少年相公道:“看样子她也不知情,不如你就领走做儿媳妇呗,以后孙子儿媳妇都有,老了也有个牵念。” 范氏一直把红绫当害死儿子的毒妇,一时转过不来当红绫是儿媳妇,又想,若不是儿子被她迷惑,那样纯良的孩子怎么肯听上云的诱惑去与红绫做见不得光的露水夫妻,说到底,红绫一个内宅妇人与个外男眉来眼去,便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禁冷笑:“什么牵念,倒似个毒瘤,放在身边我都怕喝水被毒死,走平地却摔死,这样的儿媳妇我可不敢要。” “那她……”贺氏瞅了门帘子一眼。 “她把娃给我生下来,后头愿意干啥我不管,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她毒杀我儿子,我便不动她。”范氏顺着窗口往上云庵的方向瞄了眼,冷道:“我就说上云要德没德,对佛主亦没有几分诚心,她能坐化全是笑话,果然,是恩人做了这件大快人心的事,待我安顿好了,一定要去太师府给恩人磕头。” 贺氏一想起龚三爷的手段,猛地缩了缩脖子,摇头,“你去吧,我是再也不想见了。” 红绫睡了一阵醒过来,见自己被绑住手脚,便扯着脖子喊救命,范氏进来扬手扇耳光,左右开工,打的红绫一侧牙槽都松了,从嘴角、鼻腔往下淌血,不但打懵了,也打怕了。 范氏冷森森的盯着她道:“再敢喊人来救你,我就打死你,一了百了。我那儿子虽不是你毒杀的,却也因你勾三搭四的水样性子勾了他去,这才丢了性命,你别想着撇开干系,从今儿起,你胆敢反驳一句我说的,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红绫往日里的阴谋诡计全使不出来,如今惊恐的只有点头的份。 范氏冷哼了一声,像喂猪一样,丢在红岭面前一碗粥,为着吃这碗粥,把她手腕上的绳子解了,待她吃完,又结结实实的系上,红绫在未来的日子里也趁机逃跑过,时不时的喊救命,范氏但凡知道,便把人打的鼻青脸肿,还不给抓药治伤,往往这块伤才好,又在原处打,到底是把红绫打怕了,只范氏动一动她就惊惶的抱头鼠窜,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表龚炎则听说上云死了,只觉得上云庵正是乱的时候,便在傍晚带着人上山打算把老太太和春晓接回来,进了山门果真见好几处庵堂都来吊唁,灵堂摆在法堂,上间挂着黑帷幕,棺木停在中间,几案也已布置了香炉、净水瓶并素花。 龚炎则瞅了眼,并不曾带人进去凭吊,步子没停的踱过去,先到老太太住的厢房,此时老太太正在令小丫头按着额头,她睡的昏沉。 龚炎则见老太太还睡着便退了出去,示意小丫头侍候好,不必惊扰,便转身去见春晓。 春晓也是才进屋,正自己倒了一盏茶喝,思晨恼她之前推了那一把还在赌气,联合思华孤立她,嘴里道:“等夕秋姐姐回来可要说一说,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跟个疯婆子似的到处乱串,没见过这样的。”朝外头看了看,“怎么夕秋姐姐还不回来?”问思华,“只说出去逛逛,别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吧?” “这都晚了,我还是出去看看吧。”思华说着放下手里的针线,便要出去寻夕秋。 就在这时,龚炎则进了院子,思华往外掀开帘子去正瞧见,忙请安,“三爷来了。” 这是庵堂,外男不便进入,除非是事出有因,思华与思晨都怔了怔,见三爷径直去了里间,两人互相看着都皱起了眉头,毕竟那个春晓是假扮的,三爷会不会太亲近假春晓了? 里间,春晓听见动静也站了起来,龚炎则见她被烛火的光晕熏染的有几分暖意,心里头也跟着舒坦几分,想到寻常爷们常说婆娘孩子热炕头,守家待业不远行。他原还不以为意,男儿志在四方,哪能被儿女情长牵绊住,现下却有另一番滋味,走过去将春晓的手牵起来,握住,低声道:“爷知道你不容易,但还是那句话,咱俩生死都得在一块,不容易也不能舍了爷去,嗯?听见没有。” 春晓点点头,心里想着:四十九天内确实不能离了去,即便不容易也得守着竹偶,扯住三爷,至于期限以后的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待取回情魂,许她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如今却不能一言为定。 龚炎则盯着她的眼睛端详了一阵,到底暗暗叹了一回气,拉着春晓坐下,道:“你给爷的那块东西找人看了,是一种苗疆的毒,气味有些怪异,但鼻子不灵敏的人也不那么容易察觉,且这东西毒性烈,只需两个时辰,人便中毒至深,想救也救不的了。”但想老太太用这么毒的法子,且一时一刻不放过春晓,龚炎则除了头疼,便是心寒,更多的是无奈。 春晓不似以往那般表现的惊恐和委屈,更不曾抹泪,只平静的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且已对这种事不在意了一般。 龚炎则喉咙发涩,沉默了一阵,抛开这件事不提,只说上云意外身死,道:“如今人多眼杂,出出进进的指不定哪个心怀不轨,还是家去安心,你让丫头收拾一下,爷过去请示了老太太,咱们便一道走。” 春晓拉住龚炎则的衣袖,“夕秋死了,三爷想法子把尸体弄出去,也好叫她家人瞅一眼,送一程。” 龚炎则一愣,顿时面露紧张,“她怎么死的?你遇到什么事了?有没有伤着?”一面说着一面上下细细看着她。 春晓便把夕秋遇害的事说了,并不隐瞒的说了两个版本,一个是桂澄杀了夕秋,一个是老太太下的毒手,至于到底夕秋知道了什么,也不妄加揣测,只原原本本的复述,单凭龚炎则自己判断。 龚炎则听后沉默半日,道:“这事儿爷知道了,夕秋的尸首自有法子不声不响的挪出来,旁的事爷叫人去查。” 春晓才要点头,就听龚炎则道:“你除了点头,还会什么?” 春晓极度认真的想了想,回道:“会微笑、大笑还有赌气。”当即学一番思晨赌气的样子,她掐着帕子在手边甩了甩,偏着头斜着眼儿,鼻腔里哼了声道:“真当自己是姑娘呢,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等回了府就叫你现原形,再敢张牙舞爪的,看夕秋姐姐不罚你!” 学的惟妙惟肖,姿态腔调都十足十像。 龚炎则看罢忍不住一笑,笑过,伸手过去,指肚在春晓眼皮上轻轻掠过,又滑到脸颊,捏了捏,道:“若是眼睛里再有点活气就更像了。” 春晓拨开龚炎则作怪的手,“婢妾若与寻常人一样,便不必学了。” “说是这样。”龚炎则勾了勾唇角,自嘲道:“却是夕秋死了你还如此平静,爷就想,爷若死了,你是不是也没半点动容。” 春晓深深的看了眼龚炎则,郑重摇头,“那不一样,三爷若死了,婢妾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龚炎则眼底大恸,一把将春晓抱住,下巴摩挲着头顶,喟叹道:“小坏蛋,就知道哄爷开心,也罢,即便是假话,爷也甘愿被你哄一回。” 春晓睁着清泠泠的眼睛,在龚炎则看不见的地方依旧认真的道:“婢妾说的都是真心话。” 一句话惹来龚炎则又一番动容,抱着春晓揉揉搓搓,一时一刻都不想撒手。却不知春晓心里是这样分析的:若龚三爷死了,她与那道人的约定便会终止,拿不回情魂,她就是树、是山、是水、是清风日月,唯独不是人,没有情感的活着,是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春晓伸手回抱住龚炎则,拍拍他的后背,轻声道:“三爷您千万别死。” 龚炎则听着这话有些别扭,可也没多想,此时胸口酸胀的要贲发似的,只一想连笑都是学别人的,还能说出没他活着就没意思来,便知这妮子心里有他,又想老太太疾言厉色的逼迫他舍了春晓,这辈子是万万不能了,下辈子除非不曾遇见,遇见了也要在一处的。 龚炎则在春晓这里足足呆了一个来时辰才出院子,把思晨与思华惊的合不拢嘴,都想着这个假的怕是要取代真的,毕竟姑娘得了痴傻症,但凡正常的男人都不会要个傻媳妇,何况三爷这样尊贵,并不缺女人的公子爷呢。 一时间两人倒不知如何面对假春晓了,待侍候春晓时,便别别妞妞,想讨好又不甘愿,想露了笑模样,却是比哭都难看,直把春晓看的糊涂。 再说龚炎则去请示老太太回府,老太太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还说要他弄一副冰棺来,要把上云盛放里头不叫尸身腐烂,她要在这陪上云,以慰二十多年的情谊。 他劝了半日也说不动老太太的决定,无法,只得多派些家丁护院来,又从家里送来八个婢女,箱笼归整出十个一并送来,老太太说不清哪日下山,这东西就得按长远归置,一时把龚炎则闹的脑仁疼。 等一切妥当了,龚炎则与春晓下山,春晓见庵堂内外都是太师府的人,随口道:“倒似家庙的待遇了。” 龚炎则自苦的一笑,未曾接话。却是想不明白,顾大局懂分寸的老太太怎会有如此任意妄为的时候,虽心里抵触老太太做的这些事是出于目的的,但如今夕秋也死了,他不得不安插心腹暗中盯着老太太,以寻真相。 不说老太太如何守着上云回魂,只说春晓回了太师府,照旧是竹偶的丫头。 在一众丫头眼里,三爷时不时的来坐坐,却不留宿,且每回在屋里与姑娘说话,必然要有假春晓在,三人相处的倒是其乐融融,只思晨刻意留心,觉着三爷对姑娘的态度更似敷衍,对假春晓却颇为上心,就这会儿,三爷便叫假春晓捧着一沓书册随他去外书房。 假春晓穿着藕色缎面绣菊花夹袄,下着三层水纹月白绫子裙儿,与三爷走在一处,背影看,越发般配。 思晨皱着眉,想着夕秋姐姐被老太太留下侍候,如今下院里便没个主事的,这个假春晓做事条理清楚,又得三爷青眼,只怕很快就要论等级,指不定成了另一位姑娘,唉,到时可如何是好。 朝阳掀开帘子探头,冷笑道:“她想鸠占鹊巢,看我答不答应。” “你不答应又能如何?”思晨撇了撇嘴,自打上一回就显朝阳忠心以后,思晨对朝阳不似以往喜欢,反而有些膈应,相处起来便有些磕磕绊绊的。 朝阳轻蔑的瞥了眼思晨,“你管的着么?只管抱你的粗大腿去,姑娘的事与你不相干。” 思晨确实是犹豫要不要讨好假春晓,被说中心事,一时脸色涨红,上去就与朝阳撕扯起来,思华、思婉见了齐齐叹气,也只得去拉架,屋里闹的鸡飞狗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4章 都是三爷的(今日6000+) 第314章 都是三爷的(今日6000+) 春晓却是不知屋里闹的不可开交,只乖顺的抱着账册随龚炎则往外书房去,出屏门的时候恰碰见福泉和善为,两人给龚炎则请安,福泉笑道:“才接到信儿,福海到城门了,正想问三爷可还有事差遣,若能呆一晚上,便整治两个菜,给他接风,小的们好久不曾见了。” 善为也跟着笑,眼睛却往春晓身上溜,心下嘀咕:她怎么跟在三爷身边侍候了? 龚炎则难得露了笑模样,道:“不往外头去了,晚上多整治两个菜,爷把赵福也放了,你们乐呵去。” 福泉越发笑的眉眼弯弯,一叠声的给三爷作揖,三爷照着肩膀拍了一巴掌,笑骂道:“尽跟爷这抖机灵,爷都给你们记着呢。” “嘿嘿,小的们谢三爷赐席面。” 龚炎则已经错身走了过去,也不回头,只道:“窖里的雪上青你去搬几坛子。” 雪上青可是好酒,上一回喝还是三爷抬春晓做姨娘拿出来做喜酒,虽那天闹的不太好,他却是偷留了两坛子,正打算今晚拿出来喝,不想三爷又赏赐,简直乐不可支,道:“三爷可真是小的亲爷爷诶!” 龚炎则忍不住一笑,却见春晓平静的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嘴角蓦地一耷拉,咳嗽了声,几步转个弯去了。 善为却是怔怔的一直盯着春晓看,福泉转过脸来,扯着善为走,脸上笑意没散,低声道:“别看了,叫三爷看出来,有你好受的。” “可……”善为还有点懵,福泉说这话什么意思? “渴了就去吃茶,总归这天底下不论有几个春晓姑娘,那也没一个是旁人的,都是三爷的,晓得不?”拍了拍善为的后脑勺,说了声,“傻小子,傻小子晚上多吃两盅,就什么都不惦记了。” …… 春晓小跑着跟上前去,进了书房,三爷一面除了披风一面道:“放桌案上吧。” 春晓忙把一摞账册放下,随后束着手呆立在桌边,龚炎则径直进了净房,很快传来水声,春晓静静听了一耳朵,但想着东西已经抱来了也没她什么事,便回吧。才挪脚,就听净房里龚三爷道:“你把毛巾给拿进来。” 春晓来回看了圈,在旁边的椅子背上看到随意搭着个毛巾,想是忘了拿进去,便过去拿了往净房去,净房里一团雾,热烘烘的潮气扑面而来,在这云山雾罩里,隐隐能看见男人赤着上身仰头枕在浴桶边上。 就听龚炎则道:“把门关上,这点子热气都叫你放走了。” 春晓忙把门关好,走过去把毛巾递上,龚炎则仰面对着她,皮肤在水雾里如一团韵着莹光的羊脂白玉,他半合着眼,睫毛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水珠子,却不接毛巾,双唇微启:“把爷这头发给洗洗,爷这会儿累的抬胳膊都费劲。” 春晓眨眨眼睛,把毛巾放到一边,挽起袖子,抓过来用纱布包好的木槿叶,揉了满手泡沫,再把男人散在浴桶外的长发捧在手里揉搓,木槿叶清爽的味道蔓延鼻端,一时屋子里只有她搓头发的簌簌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5章 原是她的夫君 第315章 原是她的夫君 头发从发梢一直洗到发顶,春晓纤白的手指轻柔灵巧的在发间穿梭,到了发顶,她揉搓了两下,忽然一只手按住她的,就听龚炎则闭着眼睛道:“按按头,爷脑仁疼。” 春晓“嗯”了声,从善如流的按向他太阳穴,只那只修长笔直的手没挪开,她按着他的额头,他的手指肚慢慢的摩挲着她的手背,春晓按了一会儿皱眉,“您不是累了么?” “嗯。”龚炎则鼻腔里漫不经心的哼了声。 “您举着胳膊摸婢妾的手,不酸么?”春晓有些不能理解,若是这样,不如他自己按头啊,下手还有轻重。 龚炎则手一顿,却没移开,反而慢慢的摸到她手腕上,攥住,忽地往怀里一带,春晓重心不稳,倾着身子就往浴桶里扎,脸上虽还平静,眼睛却睁大了几分,手脚也显的无措,噗通一声跌进水里。 他轻笑着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春晓脸上被溅满水珠,胸口微微喘着,从水里站起来,身上已然全湿透了,玲珑有致的身段妖冶的抵到龚炎则的眼底。 龚炎则眼神炽热,待春晓平息了喘息,哑着嗓子问:“你这身子原本就是你的?” “什么?”春晓没听明白,伸手把脸上的水抹了把,疑惑的看着依旧悠然的仰靠在浴桶上的男人。就见他启着有些暗红的唇,唇瓣饱满的弯起一个诱人的弧度,“爷是问你,这身子,是真是假?” 春晓低头看了眼自己,但见衣裳透了,衣料都贴在身上,勾勒出圆润丨挺丨翘的胸脯,在浓雾中随着自己的呼吸颤巍巍的起伏着,她又去看龚炎则,男人如墨般的眼底深邃的仿佛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情思,她一时看不太懂,又想,这种时候她是不是该把衣裳遮掩好,然后立时退出去? 可龚三爷原本就是她的夫君,夫君不是外男,那自己是矜持出去还是任君采撷?想以前,貌似有些欲拒还迎的姿态,但看后来愉悦的表情,应是也欢喜被三爷疼爱的。 既如此,她觉得倒应该展现最傲人的一面,夫妻敦丨伦,本属寻常,何必遮遮掩掩拉拉扯扯的跟台上演戏似的,忒麻烦。 在龚炎则火热莫测的视线里,春晓问:“三爷是想敦丨伦么?” 龚炎则一惊,细细看了春晓两眼,见她那双该死的眸子还是静静的没一丝涟漪,所有情思欲丨火都凉了一大截,磨牙道:“是。” 春晓点点头,很平静的伸手把衣裳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水蓝绣黑黄鸟雀的绸子小衣,粉白的颈子上挂着小衣的细绳,肩膀、锁骨和精致秀气的肩膀,无一不让人惊艳到窒息。 龚炎则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他身上热血沸腾,全都朝着身下某点涌过去,血液和身体都在叫嚣着,素了这么些日子,还挑什么冷饭凉茶,只要没认错,还是他的晓儿就行,这种事太矫情便要‘饿死’,想到这,就见浴桶水波晃荡,龚炎则翻了个身,把春晓压在浴桶边上。 春晓的腰磕在了桶沿儿,微一皱眉,伸手抵住龚三爷想要更进一步的靠近,道:“三爷稍等,婢妾……”不待说完,忽地胸口微微刺痛,男人低下头去,呵着气张口含住了她那娇嫩的顶端。 春晓通身如同过电般从头麻到脚趾头,这番前所未有的震撼感觉就连筋骨也酥软,她脑子里回想着以前她与三爷这时候是如何应对的,可脑子一片白茫茫的,竟然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紧跟着三爷摸着她的下巴,一叠亲吻自胸口顺着脖子往上来,随后张口把她怔怔微启的嘴唇包裹住。 春晓‘嗯’的发出娇吟,渐渐连声音也被吞进男人肚子。 而龚炎则浑身紧绷着,似乎积蓄的力量都在贲发的筋脉与肌肉里,恨不得一时解放出去,再看身下的女人,脸颊潮红,艳若桃李,清泠泠的眸子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茫然无措的望着他,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身子犹如一叶小舟,任凭他摇着水面,随波飘荡。 他伸手摸了她脸一把,慢慢滑下腰迹,勾起纤秾合度的腿儿,带着水流的顺滑,进入不让他思念已久的地方,他听着她惊呼一声,跟着仰起青筋暴满的脖颈,长长喟叹一口声,身体里那份旷日许久的兴奋和满足,让他等不得她适应,便勾着她摆动起来。 一时满室春色,但听水声啪啪作响,浴桶也发出咯吱的响声,总叫人担心什么时候就散了架子,泄出水来。 到底是旷的久了,没一会儿龚炎则便没收住,精赤的上半身慢慢松懈了绷紧的肌肉,他伏在春晓身上,看她脸上娇红胜过芳菲,与以前无甚两样,心头欢喜,咬着她的耳垂,能感觉到她纤柔的身子猛地绷的直直的,便忍不住低笑,暗哑道:“爷发现,你再怎么变,这般敏感却不曾变,正该多些此事,也叫你想起往日如何爱爷的。”说罢舔舐那嫣红的唇角,就觉春晓又是一抖,他眼底带着笑,再次抵入。 浴桶里的水渐渐变凉,龚炎则跨出来,伸手将软成一团的春晓也抱了出来,又用宽大的棉布围上,他连身上的水都不曾擦,就把人抱出净室,直接安置在烧的热热的临窗大炕上,但见冷空气一沾,春晓的眼睛渐渐清亮,龚炎则冷笑一声,随即压了上去,二话不说攻城略地。 春晓一声嘤咛,身不由己的随他去了。 再说书房外,福海风尘仆仆的回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洗漱一番便来见三爷,给主子爷请安,只左等右等不好叫门,听见里头缠绵的喘息,他退到院子中间去,又等了半个时辰,实在冷的难受,举步进了对面茶房,见福泉悠哉的吃着茶。 福海感叹道:“还是家里好,外头再多奉承,不如家人一句暖心的絮叨。” “这倒是真的。”福泉递过来一盏茶,自己也捧起吃了口,笑眯眯的点头。 “诶?这真假春晓是怎么回事啊?如今三爷是怎么想的,不稀罕下院那位了?”福海怎么也要打听清楚了,别回话的时候触了三爷的霉头。 福泉‘嘿’了声,道:“这事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三爷是疑心下院那个痴傻的才是假姑娘呢,后头从人牙子手里买进来的这个才是真,那姑娘只用粉把脸上的胎记一盖,别说三爷看的入神,就连我也觉着再不可能是假的,你不想想,没有这个眼力,我敢把相貌一样的领到三爷跟前去?不说旁的,只说这姑娘身上的气度,便没个假!” “哥哥,你这说的有点玄乎啊。”福海不太信的呵呵一笑,低头吃茶。 福泉道:“这还不是玄的,下院那位原上过一次公堂,当时是死了两个男人的妇人为原告,指认春晓姑娘是凶手,还说鼻子特灵,只一闻,不用看相貌便知是不是姑娘本人。后来三爷回来,陪着如今在书房里的这位也去了一趟公堂,那告状的妇人也在,却不曾吵吵是假冒的,当时我就心下嘀咕,可不是已经真到连身上的气味也一样了?” 福海一愣,因问:“那妇人的鼻子真的比狗还灵?” 福泉点头,“如今卢正宁官司缠身,没余地对付三爷了,只求开脱自己已经焦头烂额,我便把那个鼻子灵的从牢里领了出来,找了个机会当作绣娘在下院同时见了真假两位姑娘,你可知回头我问她谁是真谁是假,她怎么说?” 福海听的入神。 福泉高深莫测的一笑,“那痴傻的身上也有香味,却是青竹香,与原来姑娘身上的不同。” “认准这个了?” “不然呢,三爷若心里没底能把人留在书房大半日的光景么?”福泉又给福海和自己续上水,吱溜吃上一口,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今晚儿的菜可是西山庄子才送来的新鲜菜,可别叫人贪没了。” 福海若有所思,心想:既然三爷认出哪个是真的春晓姑娘,还用请徐道长来做法驱邪吗?只把假春晓撵出去,哪里还需费这个心思。 且徐道长到底年岁不饶人,来的路上还受了风寒,边吃药边上路,只怕到了沥镇也要折腾半条命去,能不能开坛做法还不一定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6章 老太太睡冰棺(今日6000+) 第316章 老太太睡冰棺(今日6000+) 再说书房里,龚炎则看了眼睡的乏沉的春晓,粉白的脸上带着一股子娇憨,睡时手指还捻着他的大拇指,似怕他走,他这心里别提多烫贴了。也没收拾两人,只把床单扯了丢地上,抱着娇娇仰头睡去。 这一睡便是晚饭也没吃,屋里的碳有些灰了,福泉叫洒扫的丫头进去添碳,那丫头只听福泉嘱咐轻声些,三爷在歇觉,却不知屋里还多睡个女子,轻手轻脚的添了碳,瞥眼见内室的净房门大敞着,就想着进去把门关上,别是潮气冲屋里来不舒服,只路过屏风时忍不住扫了眼。 但见地上胡乱丢着床单,三爷在炕上躺着,宽肩蜂腰,一条长腿跨在银红绣富丽海棠锦缎被子上,腰以下只穿了散腿的雪色棉绫裤子,赤着上身,身上白的耀目,一只有力的手臂搭在一处,倒似搂着什么人。 丫头慢慢瞠大眼睛,就见手臂搂着个女子,那一头雾般的秀发铺沉在枕头四周,与三爷的头发混在一处,露了半张脸,粉白粉白的,虽看不清模样,却知道必定是个美貌的。府里都知道三爷独宠下院那位姑娘,即便痴傻了也每日都去坐一坐,又常宿在外书房,鸢露苑里那位刘姨娘连片衣角都沾不到三爷,如今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只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净房的门也不去管,转身往外退,却是越惊越发慌,到底碰了衣架子,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她吓的不敢动,就听隔断后的传来翻身声,又过了一阵,男人低压着嗓子道:“谁在外头?” 丫头咬着唇应声,“是奴婢。” “倒茶来。”三爷似坐起了身。 丫头忙应‘是’,转身快步去了。 里间龚炎则支起一侧手臂,侧躺着看着春晓,怎么看怎么舒坦,心里这股子热乎劲儿就没散,伸手在春晓额头、鼻端、唇角轻轻掠了掠,低头弯了弯唇,在她可口的小嘴上亲了口。 不一时丫头送茶进来,放在炕边的小几上便退下,龚炎则伸手端了一盏吃了,而后又端了一盏,扶着春晓的脑袋,隔在自己胸前喂她喝,春晓只觉四肢都散了架子,腰酸软成一滩泥,睡梦深沉,却觉口渴,这时唇上沾到清爽,忙张口吮着,不一时一碗茶全进了肚子,她却还以为做梦,心满意足的又躺下了。 龚炎则笑了笑,指肚撷去她嘴角淌下来的水,轻慢的匀在她有些发干的嘴唇上,但见唇色粉润,心头一动,低下去舔弄,渐渐气息加重,身上又动了情丨欲,也不管春晓是不是睡着,埋头挺了进去。 睡梦中的春晓只觉得一股巨流将她冲进海中,却是细摇慢碾,渐渐得出味儿来,舒服的随着摇曳的涟漪发出娇丨吟。 龚炎则嘴角勾笑,伸手拿了软垫垫在她腰下,一时大刀阔斧的冲撞起来。 如此这般的狂风暴雨春晓哪里还睡的着,睁开眼睛就见龚炎则俊美的脸上滴着汗珠,一双眼蕴黑沉沉的墨色,似要将她整个吸进去一般,春晓神色一凛,腿肚绷直,一股巨浪随之扑来,将两人一同送上云端。 云开雾散,龚炎则搂着春晓,一手拨开汗湿粘在她脸颊的头发,低低笑道:“不若咱们就连在一处活到白首吧,也省的你成日跟个勘破红尘的姑子似的,瞧的爷心里发堵,这样好,这样才似个真人儿。” 春晓还带着折腾出的春潮,眼底也还迷蒙着,也不应话,娇喘着把脸往龚炎则胸口埋。 龚炎则忽地一僵,胸口被软糯的小嘴含住,才消下去的火哄的拱了上来,他脸色发红,耳垂都红的要滴血似的,不敢置信又惊喜万分的看着那埋在他胸口的春晓,艰难的哑声道:“你做什么?” 春晓的理智恢复的极快,但她觉得她获得了一种以前没有的情绪,奋亢、激情,那种不论怎么做都滋味难言的感觉,抵透了躯干和骨头,直达心脏,胸腔会发出砰砰狂跳的震颤。 这才是有滋有味、有知有觉,如此才是人。 她学着龚炎则的动作,在他身上一一施为,余光瞥见男人似痛苦更似愉悦的表情,砸吧砸吧小嘴,有些不满,想仰头说什么,一只大手直接按下她,就听浑厚带着轻颤的声音道:“小妖精,勾火不能半途而废。” 春晓做任何事都是尽心做好,除非涉及性命之忧,是以蹙了蹙眉,便低下头顺着男人的肌理一路向下…… 门外不敢离开,等着听差的丫头但听屋里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身子一抖,软着腿又向外退了退,过了约半个时辰里头风停雨歇,她面红耳赤的寻思主子爷该叫人了,便又轻手轻脚的靠近了些,只不一时就传来三爷奇怪的哼声,吓的一转身,干脆从玄关出门去,小跑着到院子里发怔,直觉得脸都要烧着了似的。 …… 朝阳算着时辰见春晓去了大半日,天黑透了也不曾回,不禁冷笑连连,心里想着:既是姑娘得不来三爷的宠了,那就把这院子搅乱,谁也别寻思独宠,贱人想借一张脸与姑娘平起平坐,做梦!即是给别人也不给她。 如此想着,趁着夜色出了门。 因竹偶整日不是发呆,就是寻着一块地方转圈钻爬,三爷不来,饭一口也不吃,偶尔渴了要喝水,便没有旁的事侍候,于是几个丫头无非是靠在一处做针线,留一个在屋里看着就行。 思晨见朝阳出去,皱了皱眉,看朝阳阴沉的脸色想是去寻假春晓了,她有些迟疑的不知是该拦一拦还是凭着她去教训假春晓,迟疑的功夫朝阳没了影子,思晨起身跟到门口朝外张望了一阵,转身回了屋。 算了,她管个什么劲儿,叫人指着脸骂吃里爬外也着实不好听,不若等夕秋姐姐回来再说。 却不知她的夕秋姐姐如今正悄悄的被人抬出了上云庵,径直往一家棺材铺去,盛放好了,又有人领来夕秋的家人,老子娘及两个兄弟一番哭诉后,上棺钉钉,给了夕秋老子娘身契以及上千两银子,当夜坐上马车,拖着棺椁出城,往夕秋老子的原籍江苏去了,自此再不是龚家的奴仆,凭着夕秋用命换来的资财足够买房置地做富家翁。 送走了夕秋老子娘,刘兆冷笑一声:“也算求仁得仁。”自此还回上云庵,此番他领头护着庵堂老太太安全,可也兼顾着监视老太太一举一动,他也是三爷心腹,只与赵福的仗义不同,心肠却是硬的,若不是当年落魄的差点饿死,被三爷所救,只怕也收服不了他。 刘兆心里明白,监视老太太这件事,换一个都要心存顾忌,当说不当说只怕还要三爷自己个去猜,可吩咐了他刘兆,却是不管那些个,保准一五一十,不待落下半句的。 刘兆回到上云庵,就见看守上庵堂的护卫一角乱了营,他厉喝:“都乱什么,见鬼了吗?” 他的副手一见刘兆,忙挤了过来,脸上露出诡异的神色,“正要请示您,要不要去请三爷来,老太太那里疯了。” “怎么?”刘兆眼皮一跳。 副手道:“也不知哪来的毛贼,许是见咱们护卫森严,得不了好去,竟泄愤的把上云的尸首剁烂了,老太太哭天抢地,晕死过去,如今又醒了,方才冰棺才抬进去,老太太竟自己躺到里头,谁拉也不起来,还说自己要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兆瞅了瞅天色,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便道:“我先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再说。”笑话,三爷吩咐他监视老太太,可不就是不想与老太太对上吗,这时候去喊三爷算怎么回事。但老太太也不能就这么折腾没了,真有个好歹,三爷那里也交到不过去。 于是他急匆匆的向离去,尼姑们也都起了身,靠墙两排溜溜站着,手上大辑,口中念着阿弥陀佛,灯笼晃过,个个脸上神色古怪惊骇,又听小厮道:“她们说是老太太身上惹了冤魂了,方才那主持还说与咱们商量,给老太太做法事呢。” 刘兆嗤地翻了个白眼,道:“怪力乱神,不用管。” 刘兆这厢进了老太太所在地庵堂,果见穿了一袭黑的老太太躺在冰棺里抖着身子,几个丫头屏息静气的在四周围着,直摸眼泪。当即若不是还记得这人是三爷的亲祖母,他都要乐出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7章 你到底是谁 第317章 你到底是谁 丫头们当下收回手,一个个抹着眼泪看着刘兆,全把主意放在他身上。 刘兆暗暗嗤笑,面上也严肃,摆手叫丫头们都退下。 这些丫头里只两个是原来明松堂的二等丫头,其余都是三等,以前素雪等四个大丫头在时,基本都凑不上前去,且三等的连老太太的屋子都不曾进去过,如今临时被拨来侍候,又遇到这样的情况,个个发懵,见状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等灵堂里人都走干净了,刘兆立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老太太躺在里头也不头晕眼花了,也不咳嗽了,除了冻的发抖,倒叫人省心的很,无声的勾了勾唇角,让人弄了十来个碳盆进来,在冰棺周围烧的旺旺的,但见冰棺被火烘烤的冒着白气,他一转身,叫人把灵堂的门也按上,关了个严实。 朝前走了几步,招手叫来自己的心腹,“猴儿,你溜进去,盯着老太太,说什么干什么的都给爷记清楚了,老太太若不行了,你紧着出来喊人,爷就在这处偏厢呆着。” 那人极瘦小的个子,看身形像个孩子,只唇上却已蓄须,闻言点头应下,转身到了墙根底下,搓了搓手,两三下上了房顶,挪开七八块瓦片,便脚朝下的探进去身子,很快头也缩了进去,又伸出手把瓦片放好,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刘兆瞅着人进到屋子去了,转身也进了一侧厢房烤火吃茶。 猴儿在横梁上趴好,微微探头就能看见下方老太太的冰棺,此时老太太正躺在里头,应是冻的难受,那些炭火烧的旺,冰的表面随着白气飞散,浅表在慢慢融化,老太太忽地抬起手在脸上抹了把,眼睫上结的冰霜被擦掉,她眨眨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随后翻身侧躺,却是破锣似的咳嗽起来。 咳嗽了一阵,干脆坐起身,朝禁闭的大门看了眼,眼中神色比冰还冷,阴毒的自语道:“不就是个家用的奴才,竟敢这样对我,等见了你们三爷看怎么整治你!即便老婆子没了灵药,下个月月圆前我也还是太师府的老太太,敢对我不敬,定叫你知道厉害!” 老太太说完又躺下,过了不过半柱香时候又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水汽,忽地伸手拍打棺材边儿,脸上露出怒色,“都是黑心烂肺子的,弄这些个火盆进来是要化了我吗?” 猴儿在上头看着,棕黄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不一时老太太复又躺下,过不了一会儿又起身,如此反复,嘴里念念叨叨竟是骂人的话,埋怨这个抱怨那个,嘴里说出来的没一个好人,看着有些神志糊涂了,后头又说当初成亲那会儿如何如何,只猴儿听着却愈发觉得不对,但听老太太说:“看我年纪轻,娘家又是不得力的,就都来算计我,堂堂太师府竟然靠娶媳妇得嫁妆来支撑经济,让谁听去都是天大的笑话,那些嫁妆是我安身立命的,哪能给你们这些满嘴顾大局,私下却糜烂耍乐的人呢。我不给,竟然想要害我与人通丨奸,好啊,我成全你们,我找了个你们谁也不敢动的奸丨夫,哈哈……你们狠,我比你们更狠,你们毒,我比你们更毒,只再毒……却也毒不过景郎的心。” 猴儿眼珠子动了,且转的厉害,头发都要竖起来,只觉得毛骨悚然,这话再听下去,怕是连命都保不住,老太太偷丨人,这如何与三爷回话?忙缩着身子要走。 却听老太太哭着自语道:“秀芝,多好听的名儿啊,我也想叫个兰儿啊秀儿的,可我爹给我取名叫招娣,招一个弟弟来继承家业、顶门立户,但我不服,凭什么女子就不行?爹呀,你要是知道闺女后来成了太师府的一把手,你会不会后悔当初那样对我?没关系,没关系……都过去了,都死了,这世上就剩我一个,唯有三儿这个儿子我放不下,如今放不下也不成了,这么死了,三儿还念我一声祖母,若是到月圆……” 猴儿脑袋都要炸了,抖着手把瓦片推开,遁逃出去。 他是刘兆的人,本该去找刘兆回禀,可一想这几年刘兆与龚三爷吃香喝辣,也不过是分一些汤给他们这帮子兄弟,但凡危险的事却毫不迟疑的推他们出去,刘兆的硬心肠众所周知,只怕跟着他永无出头之日,不若直接去见龚三爷。 猴儿打定主意,又跑了回去,却不曾下到房梁,只掀开瓦片往下看,老太太坐在冰棺里,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三句话不离景郎,极恨极怨又似极放不下,后头渐渐语无伦次,猴儿觉着不好,忙下了房顶跑去给刘兆报信,“兆哥,老太太神志糊涂了,怕是不好。” 刘兆忙带人把门打开,老太太果然翻了白眼,赶忙叫丫头来,把老太太扶下冰棺,抬到厢房,丫头在里头给老太太擦身,换干爽的衣裳,之前刘兆就叫人找来懂医术的尼姑,进去给老太太把脉,又翻看眼皮,出来与刘兆回禀,“怒火攻心导致神志失常,方才又一凉一热,恐会伤寒,只开个预防伤寒的方子即可,旁的倒没有什么。” 刘兆点点头,心说:三爷老忙三火四的给老太太请太医,人家尼姑看的不也挺好,无非是命贵命贱的事。 一时有丫头侍候老太太喝药,药里加了安神作用,老太太一睡下便再没折腾。 转天天亮,老太太醒过来,躺在炕上发了会儿呆,便道:“回府吧。”如今上云的尸身都没了,即便能还魂也等不来她了。 老太太说回府,众人都松口气,便都开始收拾,一阵忙乱后,有丫头扶着老太太下山。 山脚下茅草棚,少年相公手里拎个筐,里头放着些干柴,直起身子看这些人排成长排,簇拥着当间的老夫人上马车,车子被赶走,轱辘吱扭扭的转动,扬着风尘去了。 少年笑了下,把筐放下,进了屋里,与贺氏、范氏道:“都走了。” “走干净了么?留没留尾巴?”范氏问。 少年耸耸肩,“这可不知道,您昨儿夜里去把上云老尼的尸首砍的稀烂,这些人怎么也得留下两个人守几天吧,我看就算了,还要那堆烂肉干嘛?” 范氏冷笑:“便宜上云老贼尼,若不是那老贼婆警醒,怎么也要剁下脑袋来带走,叫上云身首异处,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也只这样了,不为别的,我还要活着盯紧里头那个把孙子给我生下来。” “老姐姐能这么想就对了,我还担心你不能全身而退,好在还有牵念。”贺氏在一旁道。 范氏道:“我打算带人去江苏,在桐城我有个表姨,给我捎过来几回信,催我去,表姨还不知道她外孙子没了,早前也是要我们过去互相有个倚靠,如今我就去投奔吧。” 庞氏挽留范氏,范氏只说不叨扰了,于是太师府的人走了没一会儿,范氏弄了个马车,把红绫绑在里头,一路摇摇晃晃,顶着寒冬腊月的大北风,南下去了。 就像一场不怎么愉快但却热闹的宴席,慢慢人都散了。 贺氏搓了一把脸,扭头看小相公,道:“其实你要是真不乐意,也就走吧。” 平时奸猾嘴硬的少年,忽地脸一红,背过身照旧拎着那筐就往山里去。 贺氏一看急了,喊道:“你还真走啊!诶,我说你就是走也得带行李,只带个筐还不得饿死你!” 少年背对着贺氏努努嘴,忍无可忍的回道:“谁说我要走了,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好走不送啊干娘!” “……”贺氏气的瞪圆了眼珠子说不出话。 * 太师府。 老太太一回去就病了,整日的咳嗽,咳嗽的仿佛肺子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去,当听说春晓还精气神十足的在院子里扑雪花玩,当即咳出一口血来,把侍候在跟前的丫头吓一哆嗦,虽是骇怕,却不曾呼天喊地的去喊太医,也不曾去喊三爷。 老太太靠着引枕,眼睛浑浊的愈发厉害了,她有些糊涂,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今夕何夕,脑子里徘徊不散的尽是年轻时初为人丨妻的日子,有景郎,后来有龚炎庆的母亲……秀芝。 大太太冯氏与三房太太王氏分别坐在椅子上看着老太太,摆手叫丫头们不必惊慌,冯氏道:“老太太,您咳的这口是燥血,郎中留话说,咳出来病就好了,如今您觉得如何,要不要睡一阵?” 老太太似没听见,也不应声,半晌忽地道:“景郎,你还是这样年轻,秀芝呢,也该是这样吧,你们都走的早,只有我老的不像样子了。” 冯氏与王氏对看一眼,纷纷站起身来到炕边,就见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对面墙壁。 “老太太,您说什么呢?”冯氏低声问。 老太太一把将冯氏扒拉一边去,还是朝前道:“景郎快坐,大暑的天儿,我叫玲珑做了绿豆汤,下了冰块,还有西瓜,早镇在井里。”说着扭头扬声一句:“红荳,把西瓜取来。” “红荳?!……”老太太又喊了一声,似没听见人应,皱了眉头,脸色沉下来。 王氏灵机一动,应了声,“知道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愣,“老太太来了?在哪?”接着又问一遍,转过身来就要下地,她一面趿着鞋一面就要往外迎,倒真似有人来了。 冯氏、王氏两个儿媳都有点懵,一边一个扶着老太太,冯氏才要说话,就听外间有人打帘子,小丫头请安:“三爷来了。” 冯氏转过脸去,龚炎则带着一身冷气从外头来,也不知是不是天太冷,他的脸色也极冷,目光锐利如电的盯着老太太看了两眼,却是对两位伯母说:“请两位先回吧,这里有我。” 冯氏、王氏那都是人精,一见不对,王氏忙笑着与龚炎则道:“老太太身子不爽利,你可不许与她老人家对付,顺着些,只想着你小的时候她如何顺着你就行了。”冯氏也道:“可心的女人以后还会有,祖母可只有一个,你自来与你祖母感情好,我也不多说什么,只若是还因着女人闹,别怪大伯母写信与你大伯父说道,到时可要请家法的。” 龚炎则阴寒着脸,瞅着冯氏故意调侃的说笑,只把冯氏脸上的笑盯的撑不下去,僵住了脸,干巴巴扯了扯嘴角便紧着出去了。 王氏早跟着溜边走了,虽说怕个晚辈说出去叫人笑话,可沥镇随便拎出来一个,哪怕是德高望重的,不也要看龚三爷脸色让他几分,哪有敢对着干的?一时走的极快。 身后门帘子扑扇着落下,荡起一阵凉风,将龚炎则的裙摆吹的晃了晃。 “祖母。”龚炎则只待帘子落下就叫了声祖母,他一肚子话裹着一团的火气,恨不得立时就问祖母,为什么祖母口口声声全是景郎,什么叫月圆前得灵药,还有更离谱的,说什么通丨奸?说他是她儿子? 龚炎则眼睛都是红的,跟要滴血了似的,死死盯着老太太,一把将看不清路而四处摸索的老太太拽到身前,老太太疼的抽气,却是笑了:“景郎,你终于开口问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即便到死也要装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龚炎则这话都不知怎么出的口,跟在嗓子眼儿里撒了一把沙子似的,干涩的要命。 老太太伸出苍老的手,盖在了龚炎则攥着她手腕的手上,双眼渐渐炽热,露出藏都藏不住的痴恋,“景郎,你还记得我们种在冬晴园的石榴树么?石榴,多子多福,洞房花烛那晚,你挑落我的盖头,牵着我的手在唇边轻吻,你说要与我白首偕老,还要子孙满堂。我们果然相配呢,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句才貌相当,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会好好的,可后来,那些人都来逼我,变着法的想要我交出嫁妆,景郎,这个时候你在哪?” 龚炎则感觉自己的手被猛然抓的生疼,老太太浑浊的眼里有了水光,她仰头望着他,眼里却没有他的影子,“我记得清楚,那日飘着大片的雪,她披着猩猩红的斗篷,一头鸦青的头发挽的娇媚,你牵着她的手上台阶,轻柔体贴的提醒她仔细脚下,你身影高大的将她揽在身后,与我说:‘她叫秀芝,我欲纳她为妾,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你多担待。’呵!我当时笑的可大度了,只自己知道,眼泪都流进了肚子,成全你……。” “你死的时候是想让秀芝来见一面吧,可惜秀芝也病了。佛说,人生有八苦,爱别离、求不得,你一定以为我心底是畅快的,也对,为何不畅快?我有别的男人宠我,他甚至同意我变成发妻的模样,那时,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秀芝死也进不得门,即便姨娘的名分也不成!” “爱别离,求不得,一样的,给你的,我也受了。”老太太慢慢松开龚炎则的手,仿佛能看见路般转身朝素日里惯躺的长塌去,摸索着坐下,又慢慢躺下,自己盖了被子。 “你……到底……是谁?”龚炎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来的。 老太太偏了偏脸,“你走吧,别再来了,于招娣已经死了,如你所愿,死的名声尽毁,后来在你死以后,我也给了秀芝名分,我再不欠你们,再也不欠……。” “你到底是谁!”龚炎则一步跨上前,徒然暴喝。 老太太泪流满面,此时已不必猜她到底是糊涂的还是清醒的,她哭的犹如一个孩子,却不敢去看龚炎则的眼睛,她不敢看自己儿子的眼睛,脸偏向一边。 龚炎则疯了一般仰起手臂将烛台打翻,那烛火点燃锦帐,如火蛇般迅速窜出老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8章 寻死 第318章 寻死 龚炎则身后火光四起,他前面的长塌上,老太太一身黑衣,安安稳稳的躺在上面,至始至终不曾看他一眼。 冬日干燥,那火越烧越旺,有丫鬟发现屋里起火了忙进来看,被龚炎则在火光中狰狞扭曲的脸,顿时吓的连滚带爬的退出去。 龚炎则耳边噼里啪啦作响,火已经燎上了桌子,干柴发出了蚀骨的声响,正如有什么东西啃噬他的骨头。 外头有丫头、小厮尖叫,“走水啦!老太太和三爷都在里头……” 春晓得到信儿的时候正在与朝阳抢糖,原是朝阳见竹偶爱吃糖便弄了许多花样的糖来,竹偶露了笑,正往嘴里塞,被春晓逮到,统统要拿走,开玩笑,一肚子糖浆怎么清理?都黏在竹管腔里,刮不出来,时间长了还能吃别的吗?这支竹偶是情魂的容器,没到期限就坏了也是麻烦事。 竹偶见糖没了便开始哭,春晓体会到了什么是脑仁疼,其实竹偶的表现都是春晓最直接的情感表达,她不曾想自己原来这样脆弱,糖没了就要哭。 朝阳见姑娘被惹哭了,立时横眉立目,冷笑道:“真以为自己是真的了,不就是替代着咱们姑娘跟爷们睡一觉么?有什么光彩的?看你小人得志的嘴脸,早晚有一天有你哭的时候!”说罢哄着身后的竹偶不哭。 朝阳这样激烈的喊叫,却把竹偶吓的了,反倒躲着朝阳,寻找春晓庇护,情魂毕竟与春晓三魂七魄同出一脉,亲近是一定的,却把朝阳气的咬牙,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伸手要拽竹偶过来,就这功夫,思晨慌乱的跑进来,声都变了,“明松堂正房着火了,三爷和老太太都在里头,没出来!……” 春晓一愣,冷静的问:“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福泉福海已经往那边跑了。”思晨忙回答,惹来朝阳一声轻蔑的冷哼。 思晨一噎,却不似前两天那般面红耳赤,她本是盼着夕秋回来,可老太太都回来了,却传话回来说夕秋一家子被派去了庆州听大老爷差遣,走的这样急,里头指不定什么事,可无论她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一点儿旁的消息。夕秋不在,春晓又得三爷青眼,思晨渐渐的便像春晓靠拢,以她为标杆。 这自然惹来朝阳的不屑,而在下院里,与思晨交好的思瑶也站到了春晓这边,思华是个老实本分的,不偏不倚轻易不参与,思婉才从厨房回正房,还有点弄不明这里头的事,不好插话,很多时候是一脸茫然。 于是每回朝阳与春晓发生争执,倒是她自己找不自在似的,没一个支持她,弄的很是憋气委屈。 春晓将糖收好,几步出了屋子,思晨赶忙跟上,在院子里遇到往外去的善为,善为忙拦住春晓,欲言又止。 思晨见春晓蹙眉,一把将善为扒拉一边,道:“没见咱们正急么,挡什么路?” “那边有许多人,用不上你们。”善为一咬牙道。 春晓瞅了他一眼,善为立时有被看破心思的错觉,他就是不想春晓与三爷往一处凑合,却听春晓说:“三爷需要我。” 善为的脸色刷地就白了,后来思晨推开他,他也毫无知觉,待春晓走远,他凝着目光苦笑:“就说少做梦,以前那个高高在上,这个很快也要如此,别想了吧。”虽这样自语,可心里还是酸涩的很,出神了一阵,也朝明松堂去。 善为难受,春晓却全没在意,她方才看善为那一眼也不过是分析了一下,觉得费功夫与善为说无关紧要的话不如快点去看龚炎则,毕竟在龚炎则心里,她是他一直以来护着的女人,于情于理,在他有难的时候,她该出现。 其实说龚炎则有难,不如说她想不通龚炎则为何在火场不自救,或是遇到了什么事,他没能逃生。 带着疑惑,春晓来到明松堂,正瞧见火苗喷出来,门帘子蹭的烧着,热浪将往前拎着桶、端着盆的下人逼的不得不向后退。 春晓意外于火势这样大了,而屋里的龚炎则,眼看着房梁的横木烧断掉落,正砸在老太太长塌的尾端,一下将尾端砸出一条深邃的裂缝,紧接着长塌也烧着了。 老太太的脚连缩都没缩一下,显见是有意寻死。 龚炎则绷着下颌,一双眼睛红的比火光还要炽烈,忽地眼前一花,衣架烧倒,正砸在他肩头上,肩上顿时冒起青烟,烧着了缎子衣料,他却挺拔着身子,一动不动。 老太太终于嗫喏了一下嘴角,烟儿呛入嗓子,她咳嗽道:“你若死了,我这二十年的老妇人却是白做了,三儿,你是个有心气的孩子,自来知道审时度势,识时务,何必陪个早该死了的人葬身火海。” 龚炎则两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骨节青白,捏的咯吱咯吱作响,明明涨的脸和脖子青筋凸起,却是眼睛忽地一热,被火熏的也罢,刺痛心事也罢,总归淌了泪。 脑子里翻腾起深掩埋的记忆,那日大伯母说母亲抛下他不要,跟个野男人跑了。 他白日里装的没事人儿,夜里趁着丫头睡了,抱着小包袱摸到冬晴园,从一处狗洞爬进去,见到的却是空的屋子,全是空的,没有人,没有烛火,母亲住的正房的门拴着铁锁,青铜制的锁头比他两只手握成的拳头都大,泛着寒光,他拽了半晌拽不开,便抱着包袱缩在门前哭,一直哭,哭的嗓子都哑了。 后来祖母从天而降,仿佛知道他会在半夜来寻母亲,祖母挑着一盏灯笼,朦胧的灯火照在她慈和的脸上,嘴角微微挽着笑,和煦的如同冬夜一抹暖阳,他被祖母抱起来,不疾不徐的走出冬晴园,她与他说,“冬晴园,冬晴,动情,可惜了她的祈愿,也白费了他的一份笔墨。” 她说的很轻,自己就趴在她肩头。 这些年他一直恨生母,那晚祖母一番不寻常的感叹其实早已说了真相,只他太小,满脑子是没了娘,哪想那许多。 如今想来,都是无谓的、虚幻的、不堪的,正该忘记的! 龚炎则忽地抬起头,举步就向老太太走去,一把将老太太抱起来,便要往外冲,火势却大到吞天噬地,他行了几步不得不往后退,随后再向门口冲,总有烧的半截的木头掉落,他怕砸了老太太,左躲右闪的不得门路,且火浪卷着刀子般灼的人皮肤疼,竟是难以靠近。 正在这时,一条纤细的身影钻进火场,身上戴着严实的兜帽,进来看见龚炎则就笑,“三爷……” 龚炎则心头一跳,随即铁青了脸,沉声道:“你怎么进来了,快走!”说罢上前拽过春晓,躲过了一跟横梁。 “你,你不该进来,简直是胡闹!”龚炎则气的肝都要炸了,如今抱着老太太,再拉着春晓,着实有些困难。 但见春晓仰着脸,木讷的扯着嘴角道:“糖……”再不看龚炎则,低着头看那块糖。 龚炎则察觉不对,立时晓得这是假的那位,再看地上,一块金卷蜜糖被一根铁丝勾着,一点点的向着里间窗口收过去。 龚炎则回头瞅了眼,他也留意过,可那窗口不仅高,且窗框烧的炽热,根本出不去。 但见假春晓一直扑着那块糖去,恰桌脚烧断,桌子毁于一瞬,放在上面的屏风没了倚靠向假春晓砸下来,龚炎则来不及伸手,那屏风正砸在她下身,却见假春晓只皱了皱眉,弯腰把带着火苗的各色东西或推开或踢走,然后顺着那蜜糖还往窗口去。 龚炎则无路可走,只得随着假春晓去。 离着窗口极近了,就听外头有人扬声道:“三爷,您听见奴婢说话了么?” 这个才是春晓,即便他就要葬身火海,她的语调依旧平稳,声音也依旧清冷,说起来让人糟心,只这种时候她能想着与他说一说话,隔着火海见一面也算有心了。 龚炎则咳嗽了一声,应道:“快远些,一会儿火苗子冲过去把你烫了。” “三爷,你在不在?听得见奴婢说话么?”春晓仍在竭力的大声喊着。 怎么竟似没听见?龚炎则这一回大声了些:“快远些,燎到你怎么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9章 拼命留住他(今日10000+) 第319章 拼命留住他(今日10000+) 窗外的春晓一凛,忙喊道:“你前面左拐,炕对面的墙壁是个暗道!”耳朵里全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春晓怕他听不清,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龚炎则忙抱着老夫人就往那面墙壁去,待扭动机关,他进密室的一瞬想起还有个假春晓,一回头,那假春晓正手里捏着糖,心满意足的爬出了窗子,他回眸时,只看见一双赤足的脚丫子,脚趾头燃着火苗。 虽知是假的,可还是心头一惊,咬着牙劝说自己再不得任意妄为,便收回视线急匆匆的向外去,这密道直通明松院的后罩房,从里头出来,却见彭管事领着福泉、福海迎他,龚炎则扫了一圈不见春晓,一面朝前头厢房安置老太太,一面问老彭,“你怎么这个时候进府了?” 老彭道:“商会里闹的凶,有人传出漕运的许佑许二爷要娶葛大奶奶,而葛大奶奶听闻此言论又不反驳,一时便有兴风作浪的说支持许二爷上位,我与老几位商量了一时,过来寻您拿个主意。” “嗯。”龚炎则没说什么,怀里抱着的老太太抖了一下,紧着呼气咳嗽起来,咳嗽了一阵又没了动静。 老彭早年也在老太太手下做过事,见状把头低下,轻声询问:“老太太到底是呛了烟,还是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龚炎则想了想道:“去将上云庵给老……老太太看病的尼姑请到家里来。”如今再称呼老太太,怎么都是一种讽刺。 怎地不请孔郎中了?福泉福海对视一眼,却不敢问,福海转身就去办了。 老彭又道:“三爷与老太太能顺利出来,还得多亏了俞姑娘,不瞒三爷说,早前老彭还有误会俞姑娘是沽名钓誉之辈,这一遭才看出是个巾帼女子,那样大的火竟是眼不眨的冲了进去,老彭我愈发惭愧,方才想进去,一根横木下来便吓的不知迈哪条腿了。” 福泉脸上也是讪讪一热,他和福海都是绕着房子急的跳脚,就是没法进去,只多靠近半步,便觉着热浪炽热的能把皮肤烧焦。 龚炎则身在其中,自然知道火不容情,因问:“春晓呢?” 这是问的福泉,福泉忙道:“被丫鬟扶着回下院了,也已经嘱咐思晨请郎中。” 龚炎则点点头,路过明松堂正房时,但见旁的房子也竟着了火,许多下人抬水救火,好在风渐渐停了,火苗并不再往别处蔓延。 “下雪了?”老彭摸了把鼻梁,仰头看了看,就见星星点点的雪粒子从空中落下,正砸在他眼皮上,与龚炎则感慨道:“就连老天也要救三爷呢,这雪下的及时。”这话才落下,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几人纷纷侧目,明松堂正房被烧成骨架,轰然倒塌。 “看来是我们姑娘比老天快一步。”福泉感慨道。 龚炎则一直瞅着那倒塌的房屋,讥讽的一笑,方才他是真的动了与这些丑陋恶心的事情一同深埋火海的心思,只如今不会了,毕竟有人拼命要留住他。 他怀里的老太太紧闭着眼睛,似无所觉,任凭雪花洒落,面容安静。 再说春晓,领着竹偶进出火场一回,竹偶已经损坏多处,路经七爷的纯山苑时,正巧有给三房太太看了病正要出府的女郎中,叫七爷拦住,请她给春晓治伤,说道:“只怕耽误不得,不若就在我这里先让郎中瞧一瞧。” 于是思晨、思华陪着春晓与竹偶在七爷处治伤,思婉、思瑶扯着朝阳回了下院。 去的还是绮云阁,在高挂的帷幕里,春晓把竹偶的衣裳褪下,但见身上多处白色凹痕,这些应都是重物砸的,头发烧焦了一大把,看来要剪掉了,剪了也不会再长,叫春晓有些烦心,另外脚上被火烧过的地方,成了肉芽一样的小坑,只怕任谁看了都要惊讶与怎么造成的,且也不会再长的光滑,不论什么药膏都不成。 “唉……”春晓学着旁人那样长叹一口气。 龚炎文隔着帘幕瞅了眼,道:“擦好药膏就让你们姑娘歇息吧,爷有话问你。” 春晓忙把竹偶穿戴好,盖上被子,思晨端了茶进来,随后思华端了药进来,茶是给龚炎文烧的,他这里竟然没个丫头。 随后思晨、思华去服侍竹偶喝药,春晓随着龚炎文到了僻静处吃茶。 “到底怎么回事?你脸上是怎么弄的?里头那个是谁?明松堂怎么会起火?”龚炎文因有了‘信息危机’,终日在仙芝楼里忙的昏天暗地,一晃十来日没回来,今天方一进大门就听人说明松堂着火了,吓的不轻,忙朝那头去,在路上与春晓遇见,忍着满肚子疑惑没问,这会儿抓住了春晓一股脑的问出来。 春晓吃了口茶,面容平静,眼神疏淡,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有未知的东西么,现在正合你意。” 龚炎文挠挠头,“太多未知便叫人心慌了。” 春晓瞅了他一眼,没吭声,虽然知道自己之前与龚炎文的交往比较特殊,但不代表就一定要亲密无间。 龚炎文很快发现她与往日不同,过于平静,更叫人觉得高深莫测,惹的他抓心挠肝的想要抠出点东西来,偏偏春晓稳如磐石。 龚炎文想了想,道:“我有茜娘的消息,你要不要听,咱们按照仙芝楼的规矩做个交换?” “不想知道。”春晓摇摇头。 “那你的身……”龚炎文正打算深入引丨诱,就听外头云来通禀:“三爷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0章 何为动心 第320章 何为动心 龚炎则身上披着大氅,外头雪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下的大了,他的肩头有星星点点的白色,思晨小跑出来,要上前侍候除去大氅,龚炎则摆手制止了,问清假春晓在哪,便抬脚上了楼梯。 思晨低着头,待楼梯上没了脚步声才敢悄悄抬头,眼中神色十分复杂,看来假的替代真的,很快就要实现了。 春晓已经站起身,在门口迎着龚炎则进来。 龚炎则瞅了眼屋子的布局,矮几、长案、蒲团、毡垫,倒是汉室风范,他点点头,却没往里坐,而是牵住春晓的手,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见她额头留海几处被火烧焦了,眼神暗了暗,轻声问:“哪里伤了?” 春晓平静的摇摇头。 龚炎则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似平淡,却藏着太多情意,而后越过春晓看向小七,道:“你这里到底不方便,这就回去了,你抽空来我外书房一趟。” 小七眼瞅着龚炎则淡然一扫,转头就要把人带走,当下急了,他想知道的一样没弄明白,忙就要拦春晓,龚炎则把身子挪了挪,截断小七伸过来的手。 小七苦着脸叫:“三哥……我还有话没和小嫂子说……” 一声三哥叫的龚炎则变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龚炎文一见,吓的把话噎在了嗓子眼,紧着向后退。 这股子火是因何而起,龚炎则是知道的,实与龚炎文无关,可他就是压不住,抓着春晓的手不由的加重,春晓抬头看了他一眼,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了他的,龚炎则却是紧绷身子,忽地松开春晓的手,谁也不看的一头朝外奔去,走的又快又急,似身后有什么恶心的东西叫他一时一刻也容不下。 春晓跟着转身,看着龚炎则大氅荡起的背影,明明还和以往一样肆意洒脱,却总觉得多了一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龚炎文见龚三爷转身下了楼梯,才凑过来,目光还落在拐角,奇怪道:“他是不是受刺激了?怎么看都像是要爆发的火山似的。”话才说完,就见龚炎则蹬蹬的又回转,几步上来,电挚一般到近前,拉着春晓就走。 春晓一面瞅着龚炎则阴寒的侧脸,一面紧跟着去了。 龚炎文这才捂着胸口靠墙吸口气,“好在不曾彻底失常,没丢下春晓不管。” 云来在门口恭送三爷与假春晓,鲜见的也好奇的多瞅了两眼,因三爷吩咐丫头陪着竹偶休息好了再回,这会儿屋里还有外人,云来便没问,呆了半日,思晨几个也走了,他才上了楼,见面就问龚炎文,“怎么两个长的一样?” 龚炎文摸着下巴,琢磨着道:“爷也纳闷呢,这里头肯定有事,走,回仙芝楼。” “可您才回来,且老太太那里又受了惊吓,现在出府不妥。”云来劝道。 龚炎文想了想,问道:“大太太去侍疾了么?”他母亲病了暂时没去也无妨,大房的冯氏总要去吧。 云来却道:“未曾,三爷发下话来,老太太需静养,谁也不许去打扰。” 龚炎文眼睛一亮,与云来互相看了看,笑道:“光顾着外头的事了,府里的事倒看不懂了,去查查。” 云来点头应下,转身出去。 再说龚炎则与春晓疾步出了纯山苑,又往外行了一阵,但见春晓因走的急,两颊泛红,胸脯急喘,他脚步渐渐放慢,抬头就见是鸢露苑旁边的小园子,因鸢露苑已经没什么主子了,冬日又没什么景致,门上了锁。 龚炎则伸手从春晓发髻上拔下发簪,在锁孔里比弄两下,很快传来一声轻响,又把发簪给春晓插戴好,卸下锁头,领着春晓朝园子里去。 湖石叠砌,枯丛绕湖,鹅毛大雪在冰莹的湖面上空洋洋洒洒,龚炎则牵着春晓的手上了亭子,扶着阑干往远处望,天际灰蓝,雪片纷杂,却是没有风。 春晓站在他身侧,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阵,感觉到他呼吸渐渐平稳,目光也不似方才那般锋利愤怒,便扯了扯他的袖子,道:“老太太没事吧?” 但见龚炎则搭在阑干上的手蓦地攥紧,春晓目光一闪,确准了心里的考量,走水的事与老太太有关,她盯着那只手,想了想,又道:“不管怎么说,命最重要。”点到即止,也不刨根究底的问,也不再劝什么,三爷是聪明人,既然最后关头是想着逃生,那说明他还有理智在,还想活着。 “有些人,生来就不该存活。”龚炎则僵着嗓子犹如自言自语的说着,手松开阑干,慢慢站的笔直,脊背如青松般遒劲,他的双眼沉沉如墨,冷静且深邃,忽地扭头看春晓,道:“但既成事实,便该存在。” 春晓明明无知无觉,却在这时感觉心脏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如一朵乍然绽放的烟火,一下照亮了整个心底。 男儿当如此,世间才会污浊涤荡,不存于世。 她似乎有些理解,何为动心,但也只是一瞬,那种感觉便烟消云散了。春晓有些可惜,她仰着头,忽地一念滋生,伸手挽上男人的脖颈,慢慢踮起脚,将唇落在他喉结上,舔舐、轻咬,男人的呼吸猛地一沉,一把将春晓扯住,两步按在亭柱上,胸口剧烈的起伏,他低着眉眼,深深的看着女子平静的面容,还有那一双清澄的眼睛,低下头张口将她微启的红唇吻住。 春晓心尖骤紧,深深吸气,鼻端是他早起擦的松木凝露的清爽味道和热烈贲发的男人独有的气息,唇上被碾磨齿咬,一阵阵酥麻从脊椎冲向大脑,她睁大水眸,长睫轻颤,手臂搂着他的脖子,不住将身子贴上去迎合。 白雪漫天,两人背靠朱红亭柱,互拥着,交颈缠绵,难分难解。 犹如隔着一道朦朦胧胧的帷幔,帷幔后立着穿着亮堂堂的桃红撒花缎子襕边绣云草纹袄儿的女子,她一脸吃惊的看着不远处凉亭上的男女,随即咬住唇角,酸着一张脸转身去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氏。 原是刘氏听闻明松堂起火,怕早早赶到要进去救人,便存心当做不知道躲了一阵,后头听说火灭了大半,三爷与老太太都得救了,这才急匆匆的跑过去献殷勤,哪想并没有碰到三爷。众人看她穿的花俏鲜丽,纷纷撇嘴,刘氏也不以为意,只当她们嫉妒,再说她来看三爷,也不能穿的不出彩吧。 刘氏扑了个空,转身打听老太太,硬着头皮要是侍疾,又被告知老太太不让人打扰,把她拦回去了。 一脸碰壁,刘氏心里烦闷,且进府也有些日子了,教养嬷嬷教的规矩也学了七七八八,老太太又连骂带数落的教给她好些个手段,可到现在她还是黄花大闺女一个,前儿她娘过来,埋怨她好半晌,家里的生意全靠三爷罩着,若是没个亲亲外孙子,以后谁知道能罩多久,再说,闺女没个孩子也难立足不是。 刘氏也急,嘴里小声嘀咕着,也没留意就走到了小园子,但见平日锁着的门大敞,便探着身子向前去,一直走到亭子跟前,一眼认出三爷,那女子被压在三爷身前,看了半晌也是模模糊糊的,幸好她眼神好,看到女子脸颊的胎记,一下记起是那个与春晓面貌相似的丑丫头。 在她眼里,脸上有胎记还能好看哪去。 刘氏退出小园子,酸的牙都要倒了,也是奇了怪了,三爷怎么就盯准了那张脸,连一半是阴阳脸也不忌讳,居然下的去嘴,亲的这般火热。 她在路上甩着帕子,走着走着忽然灵光一闪,紧着加快步子,回去后收拾了果匣子、两匹锦缎并一大盒子厨上送来却没来得及吃的菜,统统要丫头拎着,现下也不用与老太太请示,三爷那边正和小妖精打的火热,也不用去说,直接去大房冯氏那里要对牌,出了二门,车马本就准备仓促,她又挑三拣四的在门口与下人理论半晌,直把下人说的脸都紫了,才上了马车往城北去。 提前没打招呼,刘家也是一阵忙乱,待娘俩坐下,刘母皱眉埋怨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与老太太说了没,三爷知道你回来不?回头能来接你不?”说罢脸上冷笑着,“丧气的,那老俞家好好的豆腐坊不做,偏要做什么酒楼,又攀着三爷的关系,在咱们酒楼旁边的客来酒楼帮着做事,却是学这里面的门道呢,一大早的见我就摆着臭脸,呸,我能叫她看笑话,说什么她们家闺女回去住两宿,三爷惦记的什么似的,紧着把人接回去,今儿也要让她亲眼看看,咱们刘家的闺女也是三爷的心头肉。” 刘母喘口气,吃了口茶,摸着她家闺女的手臂,一叠声道:“肉儿啊,三爷定会来接你的吧?” 刘氏涨的脸通红,最后瘪着嘴道:“咋?三爷不来我就不是刘家的闺女了?” “那哪能呢。”刘母一听这话头就知道是等不来三爷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再看自己闺女清秀的脸盘,怎么看怎么好看,闺女长的不像她,身条也好,面皮也好,早就想着将来嫁到高门去,这才托了媒人四处说,到底如愿嫁给了权贵滔天的龚三爷,可不是养了好闺女。 一边安抚住闺女,一边问:“回来可是有事?有事你叫个小丫头传话来,娘去看你。” 刘氏才被她娘说的心里泛酸,浑身不好,这会儿眼睛一亮,忙道:“娘,我想把我这张脸弄成春晓的模样。”不待说完,她娘嗷的一嗓子,“说啥,弄成那贱货的模样,你是吃撑了还是吃屎了?” 刘母是个夜叉的性子,别看刘秀才做了秀才,那也是她张口就骂的,刘秀才总觉得和个妇人撕缠叫人听见了笑话,便不吭声,久而久之,倒养的刘母跋扈,好在对婆婆百依百顺,婆婆夸一个好,可不比旁人夸十句更有份量,刘秀才便全忍了。 刘母骂人顺口,一不留神就把闺女骂了,骂完见闺女脸通红,有心安抚,却又生气,沉着脸道:“你倒是说说,为啥要这么干。” 刘氏也知道母亲的性子,兼这些日子被老太太磨的也软和,吸了口气便说了,“原三爷就喜欢那模样的,没看呢,大雪抛天的,亲个没完。” 刘母到底是外人,伸手拍了姑娘肩膀头一巴掌,窘道:“胡说啥!”转而道:“想弄成一样的也不是不能,我先前就与你说过,后巷的林婆子就有一手好妆术,只你得先弄副小相来,最好能让林婆子见一面,才好弄的逼真。” 刘母说着笑了笑:“还是我闺女聪明,这男人啊都贪鲜,天下的女人千千万,可男人就能尝出不是一个味儿来,先别管你能不能留住三爷,只要肚子里留种就是好的。” 刘氏原也是这个意思,更有贪念,看在她是黄花闺女的份上,兴许三爷垂怜就侧目了呢,再有个孩子,以后什么春晓夏晓的还不都得靠边凉快去。 商定好后,刘氏也没过夜,兴匆匆的回府了,她快去快回,倒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刘氏才起了这个念头,朝阳却是惦记好些日子了,她托人从外头弄了迷丨药,暗戳戳的藏在衣怀里,本还有些犹豫,毕竟假春晓虽然勾丨搭三爷,却也得三爷有心,这些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她只是可怜姑娘罢了,且假春晓若是换一张脸,也不会叫她这么恶心,偏偏顶着与姑娘相同的容貌。 其实朝阳心里更恨的是三爷贪色薄情,一想起姑娘曾摸着她的脸颊说,咱们朝阳将来要做正头娘子,她便心疼的难受,以前不知道姑娘为何这样在意名分,如今懂了,男人根本靠不住,女人要争的本就不是男人的恩宠,而是地位。 朝阳立在院子里许久,想到这,一咬牙,朝刘氏的院子去了。 此时思晨、思华还在七爷的纯山苑,春晓与龚炎则在外头,自然,刘氏也在小园子,是以朝阳转了一圈没找见人,狠狠跺了跺脚下的雪,“再让你蹦达一阵,哼。” 再说春晓与龚炎则十指紧扣的回了外书房,所过之处,下人都死死低着头,面带忌讳。 龚炎则皱了眉头,一进屋,除了大氅便道:“你还是你,何必瞒着?叫爷也做了一回薄情郎。” 春晓一歪头见龚炎则肩头的衣裳料子烧着一大片,里面穿的雪白的中衣也是焦黑一块,不由皱眉,却见龚炎则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随意道:“衣裳架子烧倒了,不碍事。” “我看看。”春晓上前勾着他的衣裳领子就往下扯,龚炎则忍不住低笑,轻佻道:“娘子再急也容爷缓一缓,强风冷气的怎么也得吃口热茶再来。” 春晓一时没听懂,待懂了也只是眨眨眼睛,脸不红气不喘的平静道:“听说吃什么补什么,晚上让厨房做些壮丨阳的汤食吧。” 龚炎则的脸便是一阵青一阵红,恨不得立时把这妞办了,只春晓清澄澄的眸子跟透亮的水晶似的,这话该是别无他意的,单纯的就是想让他补身的,因她根本就是心无杂念。 龚炎则又一时气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然后张开手臂示意春晓侍候脱衣。 春晓到底如愿把他衣裳扒了,但见他肩膀发红,燎泡已经裂开,脱衣裳时扯掉一层皮,龚炎则却面不改色,只瞥了眼便要把干净的中衣换上。 春晓抿了抿唇,将衣裳搭在手臂上,回身取了药箱来,又自炉子上拎起一直温着的铜壶,在盆里兑了温水,叫龚炎则坐下,先擦洗了一番,再涂上药膏,包上纱布。他胸口前几日的戳伤已经好的差不离了,皮肉倒是愈合的快。 都弄好了才拢了衣裳,也不系,下身穿着弹墨散腿裤儿,盘腿坐上炕,又叫春晓头枕着他的大腿,搭着薄被歇觉,春晓仰躺着,脸儿对着龚炎则的下巴,伸手摸了摸,指尖顺势划过他的锁骨,明显感觉男人身子一僵,她平静的甚至是冷静,把细腻的指肚与圆润的指甲落向下面。 龚炎则闭了闭眼睛,脑海里又出现大雪纷飞中,他抵着她在亭柱上,她攀起一条腿勾着他的腰儿,蓬乱的乌发,冷静的眸子和细细的从她嫣红的唇齿间溢出的轻丨吟,这辈子最销丨魂莫过于此。 他又感觉那种灼热要烧毁什么,一把抓住她碾磨着的手,将人压在身下……。 傍晚时,老太太那头侍候的丫头来回禀,“老太太什么都不吃,一整天也就喝了一回药,晚间药也不吃了。” 龚炎则正在桌案后处理太师府庶务,春晓则手里那本书,昏昏沉沉的半合着眼睛,书在手里眼瞅着就要掉落,听见丫头回话,她正了正身子,把书放好,眼皮却还有些发沉。 龚炎则瞥了眼,心道:以前是每回亲热都要软硬兼施,她还要哭一阵,委屈的什么似的,如今变了个性子,倒是两人更亲近了,不过也把这妮子累的不行,看天色还早,就已经乏的睁不开眼睛。 他勾了勾唇角,无疑心底是愉悦的,只听到丫头提老太太,脸色便冷了下来,淡淡道:“你先回去,爷一会儿过去。” 等丫头离开,春晓就见龚炎则并没有动,还在看着手里的邸报,只看了半晌也不曾翻动一页,一时放下邸报,又去那账册,却也只翻了两页又伸手去拿茶碗,不想袖子勾了砚台里的墨锭,弄的手边尽是墨汁。 春晓道:“三爷,婢妾要不要与您一起去看望老太太。” 龚炎则皱着眉,眼底颇为烦躁的起身把外裳除了,闻言动作一滞,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自里间换了衣裳出来,吩咐道:“抱好手炉。” 春晓忙从软塌上下来,拢好衣裳,把头发也抹了抹,伸手把龚炎则的手炉抱在怀里,到了门口,龚炎则又把他的大氅披在她身上,“那个假的不若就养在厢房,你还是姑娘,何必爷置办好一些的东西你连碰都不碰,偏说丫鬟用了不合规矩。”说罢不满的斜睨了一眼,“穿爷的用爷的,就合规矩了?” 春晓很有尺度的在这时弯起唇角,作出微笑的样子,道:“许是不合规矩,但婢妾用着心里舒坦。” 一句话取悦了龚炎则,再不说恢复她身份的事,眼底也有了笑,手蜷着在唇边假意咳嗽一声,前头先走,“就你话多,走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1章 侍候 第321章 侍候 春晓明显察觉到越是接近明松堂,三爷周身散发的气压越低沉,过了垂花门,连脚步都是沉重的。 明松堂被烧的难看,正房空出,两旁耳房也都断壁残垣的,只东西厢房虽墙上虽熏的焦黑,里头却还完好,老太太就住东厢,西厢曾是三爷的书房,里头还有许多书籍及他的随笔,谢这场大雪下的及时,火势得到了控制,书房幸免于难。 春晓随三爷进屋,就见中堂宽敞,迎面墙的横案上摆着花瓶,插着长枝梅花,配白玉瓶十分雅致,又有三脚熏炉,燃着袅袅青烟,散着淡淡的香气。 三爷并不做停留,撩帘子就转进了里间。 春晓深深闻了口龙涎香,也跟着进去。 老太太坐在炕上,一张矮脚桌已经在旁边置好,上头放着两样凉菜,丫头在老太太手边劝说老太太用饭,听动静抬头见是三爷,忙请安,龚炎则瞅了眼桌子,摆手叫丫头退下,待丫头的脚步声出了房门,他快速掠过老太太的脸,看向别处,淡淡道:“既是从火场出来了,再想不开就没什么意思了。” 老太太这时抬了抬眼帘,那双浑浊的眸子如妖似孽,白的发青的眼仁即便没怎么动,只要见了都要胆颤骇然。 “我自打嫁进龚家,也只半年的光景是有意思的,其余不过是活着,哪还有力气去计较乐趣?”老太太干哑的嗓子似太久没用,发出的声音犹如风箱在拉扯。 龚炎则眸子发冷,嘴角讥笑道:“所以您就自找乐子去了?如今真是乱了,我是叫大老爷大哥好,还是大伯父好?哦对了,我爹也换人了,真不知道以后到了地下,您怎么给人介绍,这是我丈夫的亲弟弟,也是我儿子?滑天下之大稽,老太太,这笑话若说出去,够大周朝所有子民笑半辈子的。” 春晓聪明,如今又全用在这聪明劲儿上了,几乎是一点就透,龚炎则才说两句就懂了,后边的听完不由的抬高了眉梢,又听三爷接着道:“您这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守住我,守住这份家业。如今我成人,家业也尽在鼓掌,您是该欣慰的,既然您这样在乎这些,不若最后再做一件事,这样我会在想起您的时候不会全是恨您。” “什么事?”老太太沉默半晌,问道。 龚炎则冷笑:“物尽其用还是您教我的,大周朝以孝治天下,生老病死无法可施,但要有一口气在,也得叫儿孙孝敬不是?” 老太太似听不到这些讽刺,只静静的点头,“学的好,用的好,真好。” 龚炎则再听不下去,甩袖子就朝外去了,那一身的戾气竟是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春晓并没有拦他,反而退到一边让了让。 老太太这才察觉到屋里还有别人,面露紧张的问:“谁在?” 春晓平静道:“是我。” “竟是你?你不是傻了么?”不待春晓回答就是一笑,“我还真信了,不想我这孩子文武全才,却把计谋都用在护着你来骗全天下的人了。” 春晓并没有否认,她清楚的知道,一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既已定型,再多解释也不过是虚伪罢了。 过了一阵,老太太动了动,举着手摸桌子,碰到碗筷,便把碗拿起来在桌子上敲了敲,气咻咻道:“没个眼色,还不过来侍候我用饭。” 春晓左右看了看,也没个丫头进来,嘴一抿,走过去给老太太盛汤,老太太眼神不好,原本还能模糊的看着些影子,火场烟熏一回,彻底失明了。盛了汤,用汤匙舀一勺举起,往往没送到嘴边就洒了一般。 春晓看了眼她衣裳大襟上的斑斑点点,想着以前老太太精于穿戴,如今看着,像是被儿子媳妇虐待的婆婆,落魄且可怜。春晓并非心软,无知无觉哪来什么软不软硬不硬的,不过是脑子转的快,灵机一动,上前接过老太太手里的汤碗,慢慢的一口一口喂她。 后头丫头见三爷离开,悄悄的进来看,见老太太肯吃,忙回身去灶上把热菜端来,春晓又看着老太太的脸色,适时的夹菜、喂饭。 一顿饭下来竟也吃了一小碗饭一盅汤,每样菜也都吃了点。 丫头撤下席面,春晓接过漱口的茶汤,老太太漱了口,由她扶着下地消食,也不出门,只在明堂走几圈,最后在插着花枝的长案旁站定,手掐着梅花,道:“这里春晓陪我就行,你们都退下。” 丫头们见春晓颔首,竟十分听从吩咐的退了出去,看样子是三爷走时有交代。 老太太道:“我是三儿的亲娘,你知道了吧?” “听您与三爷说话,似这么回事。”春晓淡淡的回道。 老太太似有些诧异,“三儿与你亲密无间,竟没与你说?”随后又笑,“既然带你来我这儿,即便没说也没想着瞒你。” 春晓没吭声。 老太太又道:“你知道三儿为何把你留下侍候我这个没用的人。” 春晓静静的扑捉到老太太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您不是没用的人,三爷说了,您是他该孝顺的人。” 老太太闻听愣了愣,渐渐眼里含了泪,却似不想她看见,扭头对着墙,半晌才道:“你是个聪慧的,方才侍候我用饭,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春晓点点头,后想起老太太看不见,“由我侍候老太太送终,孝道之大,将来若想搏正位,对世人也有一项说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2章 病逝(今日10000+) 第322章 病逝(今日10000+) 老太太虽看不见,却听的真真儿的,侧耳过去,那双诡异的眸子动了动,叹道:“不怪三儿喜欢你,确实是个聪慧多智的,若还有个与你一样貌美又多才情的人儿或许能分分三儿的心,可惜老婆子走错了棋,弄个愚蠢如猪的刘氏,倒更显出你的好来了。” 春晓道:“您为何不满意我?”其实自己大概能猜到,无非是嫌弃她的身份配不上三爷。 只老太太却道:“我没有不满意你,恰恰相反,我再满意不过。” 春晓扬眉。 便见老太太勾着冷笑:“我满意你聪慧知礼,有大家风范,满意你才色双全,可为娇妾,是爷们闲事的一味调剂。” 还是说她只能做妾,春晓不予争论,默不作声。 老太太转回身,拨开春晓要扶她的手,独自摸索着向前,边走边道:“明明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怎敢得了男人的心去?叫正妻颜面何存?难不成做人丨妻子的就非要受这份委屈,看着男人与娇妾厮磨于温柔乡而不顾自己?” 老太太的声音虽如常,春晓却听出一丝轻颤。跟着老太太进了里间,见她撞了一下桌角,似醒了神一般怔在原地,过了会儿才摸去炕边,上去坐好,“你明明是妾,该守本分才是,男人的心都得了去,怎么还想着要夺正妻之位?”语气分外复杂莫名。 春晓听她说的似另有所指,想了想,道:“婢妾与三爷是在三爷未有正妻时相悦,据婢妾所知,三爷也未曾定亲,不存在夺妻之事。且老太太也承认婢妾有大家风范,才貌又好,为何就不能是正妻?只凭门第,婢妾无话可说,单凭老太太对三爷的爱护,不应该以三爷的心意为上上选么,除非您在乎的只是自己。” 老太太眉梢高挑,斥道:“放屁!谁能保证你们在一起就一定会相悦白首?若我儿厌了你,你要如何?你若厌了我儿,我儿这一出出闹的,为你搏来的,岂不都成了打他脸的笑话!” “您想的太远了。” “那好,今儿你发毒誓,一辈子不背叛三儿,我便允了你们的婚事。”老太太阴冷的瞪着眼睛,“我这里有一道符,只你发了誓,我把符录烧了,将来若有违背誓言,叫你生不如死。” 春晓平静道:“每个儿女的父母都希望儿女幸福一辈子,不遭遇背叛,可人生的路会有高低曲折,谁也不知道将来会遇见什么,改变什么,唯有初心是真,足矣。我不会发这样的毒誓,若有一日他厌弃了我,我就算再痛,也会把他从生活里剔除。若有一日我厌弃了他,也必然事出有因,这些都是谁也不能保证的。就像您,前些日子还能对三爷发号施令,如今也只能是逼着我发毒誓罢了。” 老太太听罢气的浑身发抖,可过来一会儿突然就落了泪,嘴里道:“你明日再来吧。” 春晓明白是让她明日再来侍疾,也就是说,还是要配合三爷把孝道进行下去。 但听春晓乖顺的应了‘是’,慢慢退出去,关门声一落,老太太泪水汹涌,手按着胸口不住捶打,痛苦却叫哭声哽咽于喉,不曾发出半点,直哭的眼睛火辣辣的疼才慢慢住了,拿帕子撷了泪,这才喊丫头进来打水,洗脸洗簌,歇下不提。 转天春晓又来侍疾,老太太什么话都没有说,春晓更是无话可说,如此过了三天,老太太突然病了,一宿的功夫奄奄一息,龚炎则从外头进来,见老太太躺在炕上,金纸般的脸色,眼睛紧紧闭合,他哪里还记恨这是祖母还是亲娘,一头跪倒在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孔郎中也在,低声道:“老太太是心绞痛,难过这个坎儿,三爷保重。” 龚炎则听罢反而镇静了许多,哑着嗓子问:“几时的事?” 早起侍候的丫头忙回话:“早起老太太说肚子不好,去了净房,出来后便不精神,奴婢扶着躺下,不一时就见老太太嘴角有些歪,正巧俞姑娘来,忙吩咐奴婢去请女尼,女尼来看过就说要准备后事,俞姑娘作主又去请孔郎中,便是这会儿的事了。” 龚炎则僵硬的点头,见春晓凝着眉头看老太太,转过来,吩咐下去:“准备后事。” 因老太太这两年时常闹病危,棺椁寿衣都是备妥的,只发话下去叫管事们各行其责便可,一时院子里管事丫头来回走动,却是杂而有序,大房的冯氏把库房打开,扯了麻衣给众人套上,仆妇们也都披麻戴孝,屋檐中厅挂上白幡,待听的里头女眷们哭声,大门口也将两个写着‘奠’字的白灯笼挂好。 冯氏、王氏领着一众小辈过来明松堂时,老太太正咽下最后一口气,瞪着青白的眼仁,与龚炎则道:“断海庵,除掉,各归各位。”说罢闭了眼。 老太太的丧事要大办,一时来府里走动的人多了许多,冯氏如今是内宅主事,越发威风八面,只在背人的地方与心腹丫头桂菊道:“早知道老太太有这一天,可她一去总归是牵累老爷,如今丁忧要三年,再入朝也不知能得个什么差使。” 桂菊哄着冯氏道:“老爷不与那些耍奸耍滑的一样,是个清风实干官员,圣人心里有数着呢,待过了三爷说不定有更好的去处,这三年正好活动活动,省去庆州那样的地方,您手眼都顾不到。” 这话正说在冯氏的心里,当下满意点头:“谁说不是呢,老爷在外头,我可不是不放心么。”一想那狐媚要跟着回来,她早备了手段等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3章 刘氏暗谋与徐道长赶到(今日6000+) 第323章 刘氏暗谋与徐道长赶到(今日6000+) 外书房,龚炎则吩咐福海去一趟断海庵,把那个假扮他母亲的女人带回来。 福海领命,一出院子就被老彭遇上,老彭见他一副出远门的样子,嘿嘿一笑,“看来一个外管事是跑不了了,走的这样勤快,三爷心里有数着呢。” 福海与福泉私下里也聊过,如今三爷手底下得用的管事不少,但架不住事多、生意多,福泉、福海转年都是十六七的年纪,跟着三爷跑外没什么,再往内院走动办差就不大方便了,这也是规矩,早晚要自己领一摊活儿干。 福海正想捞个外管事,离了三爷身边施展本事,若还在三爷身边,怕是这些人只看三爷脸面,看不到他的手段。 福泉和他想法恰恰相反,只愿做个随从。 福海心知福泉做的事另有隐秘,也不戳破,总归是各有打算,这会儿听老彭说话露的口风,似能如他的愿,福海心内高兴,笑道:“承您吉言。” 闲话少叙。 老太太丧事大办,远在庆州的大老爷、在京城做京官的二老爷以及整日里外出吟诗作对、登山望远的三老爷纷纷往家赶,如今僧尼道士轮流在灵堂念经,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龚家几位小一辈的爷们每日里只在前边招呼宾客已累的面容憔悴,尤其是三爷,不过两日,竟瘦的明显,一张俊颜露出棱角,剑眉威严,眼眸深邃,浑身都散着冷气。 外头有人高唱,“三老爷回来了!” 龚炎则与龚炎检互相看了眼,都到门外迎三老爷,三老爷才进门就接过仆人递来的麻衣孝带,一口气嚎起来,扑在灵堂前的院子当间,“老太太,儿子来晚了。” 龚炎检忙上前道:“三叔快到灵前来。” 三老爷爬起来,似乎因着太过悲恸,身子踉跄,龚炎检扶住一头,另有贴身小厮扶住,往灵堂里来,抬头见到龚炎则冰冷的眼神,三老爷身子不禁一抖,门槛差点没迈过去,到底是怕这个当家侄子的,忙一扭脸,奔着棺木哭丧去了。 龚炎检看着不像话,在龚炎则跟前咳嗽了一声,“三叔也不知老太太走的这样突然,这段日子宾客多,你担待些。” 龚炎则讥讽的瞥了眼这位明明有学识,却被冯氏压的苟延残喘不能施展半点报复的庶出大哥,亦或称为大侄子,道:“父母在不远行,他明知老太太身子不好,还总是伙三伙四的不归家,哪里有半点孝心?如今老太太死了他倒显的天塌了似的,不如分家,有几分能耐使几分能耐,各奔前程!” 龚炎检闻言就是眼睛一亮,可再细看龚炎则幽深的眸子,忙把头低下,喏喏道:“三弟尽说气话。” 龚炎则看都懒的再看一眼,转身拱手与来宾说话去了 龚炎检面上讪然,心里却在想:分家又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分了他也得跟着大房走,当牛做马的给大房挣银子挣脸面,自己手里却寒碜的脸比兜干净,还得靠妻子娘家帮衬才将将过日子,唉……。 耳边听着高声唱喝,“吕老爷携家眷到!”醒过神来忙上前去迎,来人先与他客套了两句,紧跟着去了三爷跟前,神色立时恭敬起来,看的龚炎检心里满不是滋味。 吕老爷与家眷在灵前叩拜,一旁龚炎池领着一众堂弟叩头回礼,随后吕老爷自去与熟人说话,家眷由丫头领着去了后宅。 在后院,冯氏、王氏带着大丫头操持,三房这边只有个刘氏有名分,紧着往前凑,结果两句话不到得罪一片贵妇,冯氏脸都黑了,勒令她在屋内给老太太抄经文,刘氏哪坐的住,趁着人乱,让她娘带着林婆子进来,林婆子就是街角卖手艺的,以前给戏台的戏子们上个妆,如今见这高门大户的排场,一下就禁了声,两股打颤的与刘母讨好:“您可真有福气,闺女过的这是皇帝的日子啊。” 刘母脸有荣光,笑的得意,“我那闺女长的好,性子好,贤惠着呢,你等会儿照比那人给她上妆时留意些,别弄的反倒不美了。” 林婆子哪有不应的,频频点头。 刘母往日来就把下人折腾的怨忿,现下府里在办丧事,人手本就紧张,她也不看看情况,一会儿让丫头端茶,一会儿又说要吃热乎的马蹄酥,还说闺女的头发梳的不好,叫丫头打散了,端来清水重新梳头发,最后总算明白点儿事,挑了银簪素钗戴,只末了掐了两朵白色茉莉戴发间。 刘氏长的清秀,这一身孝倒比往常好看。 刘母拉着闺女的手左看右看都好看,撇嘴道:“不过是长的***丨媚了些,哪有我闺女看着清透灵秀来的招人稀罕。”又说:“早听说三爷与老太太感情好,人家是亲祖孙,旁人比不得,三爷这些日子指不定多难受呢,你呀,就趁着这个时候温柔些,叫三爷晓得你的好处。” 刘氏敷衍的点点头,听见方才打发出去的小丫头来回话,忙站起身出去,随后回来招呼刘母、林婆子,小声道:“春晓的舅妈今儿来随份子,坐了有一会儿了,该是要出门家去,咱们现在就去小园子门口等着,春晓必然要出来送一送的。”扭头嘱咐林婆子:“你看仔细了。” 刘母、林婆子便紧跟着刘氏朝小园子去,大冬天的,冷风刮的面皮疼,只站了小一会儿头便冻僵了,身子也透心凉。 好在如小丫头回禀的,春晓终归是出来送客,就见一身素白的暗花通袖袄儿,配素面裙儿,头上首饰全无,只在偏髻簪了一朵白梅,面带浅笑,眸光清澈干净的犹如雨后晴空,第一眼看过去便惊为天人,再细细端详,美而不流于俗,媚而清濯胜雪,竟似有股子仙气儿。 林婆子看的目瞪口呆,刘母更是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待春晓被丫鬟拥簇着回屋,刘氏拽着她娘和林婆子走,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没说话,林婆子心里合计着,如这样的面容最是难描难画,论起五官精致不说,胜在气度超凡,就怕给刘家闺女画了出来也不像,要知道她给戏子画上,还得扮相和上台演出的那几分神韵来。 不说林婆子发愁,单说刘母看完春晓,再瞅自家闺女这张脸,就觉得寡淡平凡许多,这才不得不承认那狐媚子确实长的貌美,想了想,握着闺女的手道:“这一回一定要成事。”家里有这么个天仙,不用点手段怕是难有出头之日。 林婆子要准备假脸模子,刘母忙陪着林婆子家去。 …… 老太太大殓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头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亲戚,亏着管事们都是得用的,来了亲戚都妥当的安置了,来的朋友、贵宾也都招待好了饭食,一时并无差错,只在守灵的时候龚炎池因着看上了一个有些颜色的小丫头,趁着丫头在灵堂前倒灯油的功夫,摸了人家脸蛋一把,叫龚炎则瞧见,上去踹了一脚,当即就晕了过去,龚炎检忙叫人抬至厢房请郎中,对外只是说过于哀思祖母,哭的晕了,更甚至得了好些人的赞扬,待冯氏知道信儿的时候,才要哭天抹泪就被这一声声赞许弄的没懵住。 几个歪歪扭扭都累的开始抱怨的龚家孙子们一瞧,忙都跪的直溜的,面皮紧绷着,哪里还敢说什么,生怕身后也挨这么一脚。 还是龚炎文派云来给春晓送了个颇不正经的字条,暗戳戳的希望春晓吹个枕头风,叫三爷松一松手指头,几个龚家子孙排个时间守灵,不然就算惧着他的威严不敢叫屈,也是要病倒的。 春晓眼睛都没眨一下,在小七给的纸条后面写了一排字,云来接了拿回去给龚炎文看。 龚炎文看完脸腾的就红了,忙把纸条就着纸钱一起烧了,咬牙道:“老太太您也管管,这都写的什么呀,小爷我还没成亲呢。” 云来偷偷瞄了眼,心扑通错乱了一下,原是纸条上写着,‘吹枕头风,自然能叫三爷松一松……裤腰带,别的怕不行。’ 转天龚炎检与几个堂弟说:“老太太是大殓,又赶上没多少日子就过年了,咱们轮流守这四十九天,池哥儿、鹏哥儿领着麒麟两个尽量少走动,守着灵堂,操哥儿与我、还有三儿,因时不时的有事忙活,就守后半夜。” 龚炎池此时还在后院养伤,并不知道守灵做了具体分派,鹏哥儿却是呆不住的,学院放假,正有好友约了骑马游寺,心痒难耐,老太太这不是一天两天,四十九天过去,他学院也讲学了,不满道:“怎么老七不用守灵啊?” 龚炎检道:“小七被你三哥安排去迎祖母家的人,才接到的信儿。” 龚炎鹏撇嘴,“小七一个只懂木匠活的锯嘴葫芦,怎么派他去做这差事?回头一句话不说再把祖母那头的亲戚得罪了,何苦来着。”说着看龚炎文,“咱俩换换。” 几人都知道龚炎文人一多就打怵,曾被三老爷带出去得罪了一大帮子人。 龚炎文闻言,却是面瘫着脸,没吭声。 “你有不满的地方找你三哥,就别为难老七了,他心里指不定怎么不乐意呢。”龚炎检笑着调侃了两句,叫大家各就各位。 龚炎鹏瞥了眼这位庶出的兄长背影,暗暗冷笑,不过是半个主子罢了,偏总摆出大哥的亲切模样,好似谁都和他一样,有个上不得台盘的娘似的,虽心里瞧不上,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龚炎检为人恭谦和气,三哥也不曾挑过毛病,他就是不满也不能说出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府里人都在忙碌,陆续的一些亲戚赶到,也都各有安置不提。 傍晚,春晓把匀在脸上的嫣粉洗掉,除去缎面衣裙,换了丫头们穿的灰蓝的裙袄儿,外头罩上麻衣,才收拾停当,就听思晨诧异的出声,“三爷来了。” 这几日三爷都是在外头用的晚饭,夜里还要守灵,白日就更看不到影了,整个人忙的不像话。春晓忙从里头探头,就见龚炎则一身白衣,俊冷挺拔的撩门帘进来。 “徐道长后半夜能到,估摸着要见你一面。”龚炎则说着,把披风除下交给思晨,看了眼春晓,随后径直进了净房。 春晓见他下巴满是胡茬,一身的香火味儿,知是几天都不曾打理好自己了,便跟了进去,正看见男人宽阔的后背,龚炎则回头瞅她一眼,冷着嗓子道:“你进来做什么,去睡一会儿,后半夜爷让丫头来叫你。” “婢妾不累。”春晓伸手在他***的背慢慢摩挲,龚炎则转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脸色僵硬,“大老爷、二老爷都要回来丁忧。” “然后呢?”春晓不解。 “子孙守丧期间不能嫁娶,爷答应你的事,要延后了。”龚炎则松开她的手,褪下衣裳,打湿了毛巾在身上擦拭。 春晓想了想,歪头道:“三爷是想说,这期间不能饮酒寻欢、行风月之事。” 龚炎则脸色黑红,没应声,换了一盆水洗脸,却不想后腰被一双软绵的手臂伸过来揽住,紧跟着后背贴上一张微凉的小脸,鼻头蹭着,湿漉漉的气息让他立时浑身僵住,他想转身,忽地两片柔软的唇在他凸起的脊骨上亲吻。 “晓儿,别闹……”龚炎则咬牙叹息,伸手去扯她的手臂,她却抱的更紧. “怎么了?”龚炎则眉头一蹙,这不像春晓能做的。 春晓没吭声,心里却想:徐道长来若能解开竹偶身上的情魂,不知她还会不会以这样清明的神智来拥抱这个男人,总感觉那是另一个自己。若是徐道长敌不过那道人,后果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总归是难享受到此刻的安宁了。 龚炎则却是眸光一沉,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捧住春晓的肩头,试探的质问:“你见过庞胜雪了?”眼见春晓愣了一下,便知和庞胜雪那厮没干系,龚炎则松开她,伸手按了按眉头,烦躁道:“事多闹得爷脑仁疼。” “庞九爷……来吊唁?” 龚炎则细细端详春晓的神色,如今这妮子波澜不惊,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他收回目光,转过身去继续洗脸,又拿了牙刷沾了牙粉,道:“徐道长半路染了病,正巧遇上庞胜雪回绥州,听说是救了徐道长一命,这时候老太太发丧的信儿传过去,他便与徐道长一道来了,进城时,徐道长被城外上清观的道士接了去,他便先来了咱们府上,头晌给老太太磕头上香来着,后来爷忙着招呼人,没顾上他,也不知走哪去了。” “没瞧见。”春晓淡淡的回了句,又道:“上午婢妾舅妈过来,怕她看出破绽,婢妾妆扮好与舅妈说了一回话,晌午留饭却没用。” 龚炎则这才满意,脸上放了晴,漱口后,让春晓端着西洋镜子,对着镜子把胡子剃干净,随后喊思晨拿干净的衣裳进来,思晨早有准备,立时送进去,龚炎则利落的换好,嘱咐道:“你快去睡一觉。” 春晓点头应了,见龚炎则又把麻衣披上,抽空灌了两碗温茶,急着迈步去了。 朝阳在厢房里探头,冷哼一声,三爷前脚走,她后脚去了刘氏那里。 刘氏从未与下院里的丫头有来往,在她眼里,那些丫头一个个眼睛都长在脑顶,见到她虽都规矩的请安,但那神色明明就是看不起她,才进府那阵只当她们是拜错了佛,没把她这尊真佛当回事,后头才明白,人家侍候的主子吃香,自然瞧不上她这个空有位分的姨奶奶。 此时,借着灯火打量朝阳,知道这个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却是个有分量的二等丫头,只是诧异她找自己干什么。 不一时,朝阳从怀里掏出个药包出来,按在桌案上,冷着小脸低声道:“这便宜你想好了,要不要占。” 刘氏一想,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她可不正要勾三爷,有了这包迷丨药,事半功倍!便笑着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银嵌珊瑚珠子的石榴样儿簪子,塞到朝阳手里,“正是那话,打瞌睡有人给送枕头。” 朝阳又把药包揣好,却把那簪子丢回桌上,不屑道:“谁要你的臭玩意,我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恶心假春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说罢转身,背对着齿牙咧嘴的刘氏道:“明日正午,小园子外寄远阁,我会把三爷引过去。” 刘氏当即起身,急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骗你有什么意思,信不信由你。”朝阳说完帘子落下,已经出了里间。 这也就是刘氏这么个少根筋的,换一个都不会轻易相信,刘氏却信了,在屋里乐成了一朵花儿,仿佛看到了三爷拥着她,就像那日在小花园里,三爷坚实的手臂箍着女子纤柔的身子,脊背宽厚的挡住风雪,撩火般的大手一寸寸摸过她的全身……。 刘氏两颊泛红,眸泛春水,整个人陷入旖旎的美梦里不可自拔。 当夜寅时,一直警醒着浅眠的春晓被个面生的丫头叫醒,那丫头轻手轻脚领着春晓出去。 因夜里有主子守灵,仆妇与护院也都轮番在内外院走动,警惕着贼人趁乱潜入,春晓见那丫头与几个巡逻的仆妇打招呼,才知道是外书房洒扫的丫头。 那丫头的态度十分恭敬,在外院一见厢房停下脚,请春晓进去。 屋子里不似有人,春晓方站稳,后头门随即关合,且哗啦啦的上了锁,她回头瞅了眼,不明所以,再转回身,屋子犹如黑洞,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点动静也没有,且冷风嗖嗖,一片萧瑟清冷,似入冬一来一直不曾烘暖过。 春晓只披了件夹棉的披风,手臂环着胸搓了搓,试探着向前迈脚。 先奔着窗户旁的桌子,寻到火折子和蜡烛,点燃后,她端起蜡台,随着光亮所到之处,但见迎面墙上写着对子,挂着一副蓬头稚子垂纶图,下设长案上摆着花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插,再往旁边看,中间太师椅,两旁各配四把椅子,中间隔着高几。 但见其中一只高几上摆着一盏空茶碗。 春晓慢慢走过去,忽觉脚下有异,低头去看,原是地上丢着一件女子小衣,她把烛台靠近,但见小衣上挂着银铃,不由睁大眼睛。 顺着那小衣,一路朝里间看去,但见地上抛撇了男子外裳与女子钗环,春晓眯着眼睛站起身,顺着慢慢走到里间门口,就听极轻的一声喘息传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4章 床上是谁(一更) 第324章 床上是谁(一更) 春晓站直身子平静的看了一阵那道门,伸手把门推开,就见黄花梨雕镂架子床上落着锦帐,锦帐随着那架子床极有规律的耸动,另有一只脚从里头伸出来,三寸金莲套着精巧的水红绣五毒虫绸袜套,正如一条小船,在风浪里随波逐流。 这时就听一男子喘着粗气道:“好不好受?……” 春晓顿时扬起眉梢,迈步进去,慢慢掀开帐子,但见一男一女被翻红浪,正在行鱼水之欢,女子面容仰躺,眼眸紧闭,双颊微微泛红,正是刘姨娘。春晓紧着上前一步,伸手去拉压在刘氏身上的男人,那男人背对着春晓,脊背宽厚,每一回冲刺都能看到贲发的肌理。 当春晓看清男人的面容是龚三爷时,平静的脸上倏地冷沉,却也只是一瞬,随即伸手摸向男人耳边,只碾了两下,便嘶啦一声扯下一张面具来。 她没看手里的面具,却是面对扯下面具后的男人微微闪动了眸光,“怎么是你?” 赵福红着一张热气腾腾的脸,触电般把床上的女人松开,长臂伸过去把自己的衣裳从架子上取来,紧着穿上,又系了系裤腰带,正要说告退,就听春晓道:“那床上的是谁?” 赵福只能继续在春晓平静的目光中手足无措,干巴巴的回道:“是刘姨娘。” “真是她呀。”春晓想表现的惊讶一些,因为确实出乎她的分析,但在赵福看来,不咸不淡的更似讥讽。 赵福懊恼的都要头拱地了,当时三爷叫几个身形与他相似的兄弟抓阄,谁抓中就跟他走,赵福这几日惹了风寒,本不该过来,却觉得抓阄这事肯定有猫腻,便来看热闹,结果是刘兆抓到了差事,三爷示意刘兆到隐蔽处听差,赵福悄悄跟了去,三爷一回头,道:“这是份美差,事成之后爷赏他个美人,赵福,你要是有意,这差事爷交给你,刘兆身上正好还有别的差遣,怕时间上赶不及。” 刘兆对风月之事并不热衷,至今不曾娶妻纳妾,有兴致了只随便去寻个粉头乐呵乐呵便罢,让他养女人,想想都腻味,一听这话赶紧转身走了,把得美人儿的好事让给了赵福。 赵福也算不得风流性子,却贪玩,一听和美人挂钩,猜想三爷又要整治哪个不开眼的,要给人家戴绿帽子,就乐呵呵的应了。 哪想是三爷自己的姨娘,虽不是真刀真枪的鼓弄上,可也掰着人家的腿儿,紧贴身的蹭了一回,怪不得三爷说事后赏美人儿,如此一回,三爷怎肯再要刘氏? 可他也不想要啊,他想要的是……。 赵福一嘴苦味的瞅着一侧眼脸有胎记的春晓,恨不得给自己几耳光。 就听春晓问:“三爷让你这么做的?” 赵福点点头,也醒过味儿来,说是做一场戏,却不知这场戏是给谁看的,如今等来的却是她,到底怎么回事? 正想问,架子床后头的暗门打开,三爷走了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5章 谢仪(二更) 第325章 谢仪(二更) 三爷先是皱着眉看了眼衣衫不整的赵福,指着床上的刘氏道:“抱着她,跟外头的丫头走,回头老太太一百天过了,这女人就是你的了。”说罢扭头看春晓,见她面无表情,暗暗叹气。 赵福顶着一张苦瓜脸转身去了。 春晓看着龚三爷,也不问他怎么回事,只看了眼糜乱的床铺就要往外去,却被拽住,紧跟着就见架子床后的暗门开启,一位道骨仙风的老人走了出来,正是崇清观的徐道长,也不知是不是暗室的光线暗,这一回见这位道爷,却是面色暗沉。 “无量天尊,女居士,我们又见面了。”徐道长捋着胡须笑呵呵的打招呼。 春晓裣衽施礼,“别来无恙,这回又要劳烦徐道长费心了。” 龚炎则道:“如今要尊称九轻真人,上个月圣人下了封赐。” 徐道长眸光闪了闪,合辑,“三爷错爱,实当不起。” 龚炎则笑了笑,“应当的。” 这份荣誉确实是他托关系为徐道长争取的,别说什么勘破红尘、清风明月,只要是活着的人就没有不贪图名利的,这也是他感谢徐道长拿出定魂针的谢仪,他龚三儿从不踏人人情,再说,春晓身上谜团多诡,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徐道长出力,自然不会吝啬。 站在对面的徐道长心内感慨,他虽不贪图名利,却有一帮子弟子要养活,更要振兴崇真观及肩负发扬道教的责任,有个皇帝赐封的名号,怎么看都有好处。当时他接到龚三爷的密信,信上字字温和,却又字字犀利,点透这里头的联系,叫他没法拒绝,过了两日果然圣上的赐封就下来了,观中上下无不以此为荣,如今他如堕迷境,勘不破修行的真谛了。 春晓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轻轻扫过,最后落在徐道长明显没有任何荣耀喜悦的脸上,想了想,道:“尘世本不分内外,修行便是修心,心若清,阳春白雪,心若浊,名利驱使。” 徐道长慢慢蹙起眉头,似十分迷惑。 春晓浅浅的弯了弯嘴角,转头与龚炎则道:“真人是有本事才被圣人赐封,还是说赐封之后才有的本事?” 龚炎则笑道:“自然是前者。” 徐道长猛地两手交拳,深深的看了眼春晓,震耳欲馈的大笑道:“说的对,道人本就未曾追名逐利,何必苦恼名利缚身!哈哈……” 龚炎则道:“原来真人是苦恼于此,怪不得路上会病了,原是思虑过重。”心里却想:但凡出家人都是与自己较劲儿的闲人,有这功夫不如为国为民做些实事。 自然,这话是万万不会当着徐道人说出来的。 不过春晓竟然能点醒徐道人,可想聪慧异常,龚炎则有些小骄傲,伸手握住她的手,眼底笑意温暖。 春晓平淡的回眸看向龚三爷,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道:“您不该如此对刘氏。”刘氏虽愚蠢,却不未曾做过坏事,若换做自己遭遇这样的无妄之辱,怕是醒后会想杀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6章 怕这个人(三更) 第326章 怕这个人(三更) “这事不怪三爷,是贫道的主意。”徐道长脸上还带着疏解掉心障的笑意,揽过话来说道。 春晓看过去,就见徐道长伸手,示意三人先从这出去,于是一面走一面听他解释,“自古以来,做法无不是用被做法人的生辰八字,以寻常事物做媒介来达到目的,大多是布偶、草人,更有高超者用一片叶子即可。贫道师叔当年便有这样的本事,方才听三爷说起,对方用却是竹偶,又能抽离魂魄附贴,显见法术高明,非等闲之辈。姑娘可记得当时施法的人从你这拿走了什么,这样东西必然是贴身之物,最有可能是眉发指甲。” 春晓脑中回忆起来,那日她被人在脖颈后敲晕,再醒来见到是层层叠叠雾一样的帷幔,帷幔后有人坐在莲花台上,并不能看清面容,只觉得是个道人,头戴莲花冠,身穿云水道袍,久久坐在那不动。 她张嘴喊了声,却只如哈了口气,那道人却极敏锐,听见后站起身,她以为他会进来,却是施施然的离开她目之所及的范围,另有个小童端着茶盏进来。 也确实渴了,她就着小童的手把茶喝了,而后才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自己惊慌失措的大喊,喊声却似在水底吐气一样,无力也无声。 那道童六七岁模样,一脸平静的道:“你脖子上戴的玉佩在师傅手里。” 春晓目光骤然惊恐,难道她不能支配身体是因为小叶钉被拿走了?可……可她为什么没离魂? “我师傅说,他是讲道理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杀了上云,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替代上云。”道童询问的看着春晓。 什么叫替代上云?上云坑蒙拐骗,陷害人命,还与那道人行鱼水勾丨当。春晓想摇头,却只能用眼神表现迫切的否决。 还好道童能明白,又道:“师傅猜你会选第二条路,那你便回太师府去,不许与任何人相认,守着竹偶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后若无人能认出你才是真的,便罢了,若有人捣乱,你没能瞒住,到时师傅另有说法。” 先不管道人什么目的,当时摆在春晓眼前的无意是选第二条路走,一旦她选好了路,那道童便转身去了,后头春晓昏昏沉沉的睡去,却是魂魄出窍,就见一个道人手里拿着朱红的筷子在空中来回卷了两下,筷子头忽地夹住她,的确是夹住了她,只觉得身子勒的紧登登的,随即感觉后背一阵麻酥酥的凉意爬过,道人的筷子头点在一根竹筒上,徒然卷起一阵狂风来。 春晓的魂魄被这阵风吹的颠三倒四,等她站稳身子,再就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闭着眼睛立在香案后。 那道人转过脸来,竟是长眉入鬓,眼眶深邃的俊美男人,蜜色面皮莹然有光,他对着春晓勾了勾唇角,“总归也是闲打发日子,道爷就当看个热闹。” 春晓拽着魂魄一下飞到柜子后,心怦怦直跳,直觉怕这个人。 道人倒一脸和气,慢慢走近,对着她谆谆善诱道:“你看到了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7章 心思缜密(四更) 第327章 心思缜密(四更) 春晓看向那道人的眼睛,就见一排斑驳的房檐下立着个女子,正是春晓,正与人说话,却是说一句便低一下头,双颊嫣红,眼眸含水,腼腆娇羞的不成样子。 一时看的入迷,情不自禁问:“春晓……她对面是谁?……”并不是三爷啊。 只话音才落,就见道人忽地一口血水喷在立在堂中间的假人儿后背上,那假人儿便睁开了眼睛,清泠泠的竟神似非常。 春晓每回想起竹偶被自己唤醒的那一刹那都觉得毛骨悚然,若不是后头她无知无觉,只怕要要见一回抖一回,回忆过后,她大致将情形描述给徐道长听。 徐道长点点头,此时众人已在另一处厢房的明堂落座。 “真人觉得那妖道说话可信否?若没被爷识破,最后真能不了了之?”龚炎则亲自端了茶给徐道长。 徐道长连忙站起来接了,而后又坐下,道:“难说。”垂着眼,沉默的吃了两口茶,抬头问春晓:“姑娘方才见到三爷与其他女子在一处,就没有一点感觉?” “什么?”春晓睁着平静的眼睛看回去。 徐道长被这么清澈无瑕的目光弄的老脸一红,窘迫的咳嗽一声,却不得不问的细致,“愤怒,心酸,疑惑,哪怕是一点点不舒服。” 春晓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并没有。我进屋时见漆黑没人,已心生警惕,后头端着烛台看了一回,屋子似尘封许久没人来过,桌上地上满是尘土,我走到长案旁,却见花瓶里的水正荡着波纹,几案上放的茶碗只碗里有尘土,碗边没有,且墙上挂的那副图上也不见灰尘,这时又见女子小衣,我顺着零散的衣裳走到稍间门前,回头却只看见自己的脚印,想来撒落衣裳的人该是边后退边抛下衣裳,所以脚印都掩在衣裳底下,便已经确定,是有人引我过来。” 徐道长诧异的看了眼龚炎则,龚炎则神色淡淡的,眸光却有些涩然的看着春晓。 但听春晓继续说着:“我唯一不确定的是,明明是真人要我过来,却弄成男女偷丨情的场面,有些糊涂真人想做什么,后来我见到赵福伪装的三爷,还有刘氏,我隐约猜想是试探我是否真的无知无觉。” 春晓如此冷静的分析,有条不紊的叙述,再一抬头看过去,徐道长面露惊叹,龚三爷则一脸黑沉。 徐道长道:“未曾想姑娘的心思如此缜密。”原是他来的匆忙,听了龚炎则说起春晓的情形,便临时定下这个局,确实是要试一试春晓是如何的无知无觉,因仓促,布置时便不那么精心,却不想春晓心细如发,又过于镇定,以至于以失败告终。 龚炎则脸色愈发的冷沉了,心中道:若那床上果真是我,不知春晓会作何反应,凭着这些日子与自己如胶似漆,还不能动容她半分么? 春晓不知龚三爷心中所想,与徐道长道:“真人设局也是为了我的事,我感激不尽,只刘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8章 灵前(五更) 第328章 灵前(五更) “此局一来是试探,二来也是卦阵。”徐道长面色凝重起来,道:“这阵局里要的是有真有假,赵福是假,刘氏是真,只要能牵动你一丝情绪,便可像妇人做针线,捏住针孔那头的一丁点线头,穿针引线,你那缕情魂便如线头,拽过来就成了,如今却要另想他法。” “看来对方不好对付,这事全都有劳真人了,真人若有其他法子,不管多难,我亦尽全力妥善备出。”龚炎则忙道。 春晓也看了过去,毕竟现在已经挑破窗户纸与那道人对峙上了,不成功便成仁。 徐道长摇摇头,“贫道在阵法上悟性不高,所幸上清观里有几本古籍,与几位师侄研究一番,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必有破解之法。”说着站起身来。 送走徐道长,春晓随着龚炎则回转,眼瞅着见着外书房的房檐,龚炎则慢下脚步,偏头看了眼春晓,道:“你就真没半点想法?” “什么?”春晓也跟着停下,只当他是为她着急,便道:“徐道长德高望重,一时想不出办法也是因着道法不同,一个正道,一个邪门歪道,待徐道长寻到关窍,破解并非难事,三爷放心。” 龚炎则嘴角下沉了几分,鼻腔里哼了声,转过脸去,再不与春晓言语。 春晓瞅着这人大跨步的背影,更似赌气不理她的样子,简直是莫名其妙。 龚炎则虽把春晓甩在后头,其实是特特送她回来的,等她进了屋子,转身去了前头灵堂。 龚炎检见他回来,抹了把打哈欠眼角挂的泪,困倦道:“怎么没多睡会儿?这两日见你瘦的厉害。” “没那么娇气,前两年我倒腾的上百条船米粮被人劫了,我带着人追到大漠去,三个月就在风沙里打滚,哪里顾得上吃睡,到底叫爷把人揪了出来,米粮找回来不说,还叫他们认识爷是谁,以后提及龚三爷的名头就要抖三抖。”龚炎则不以为意的说道。 龚炎检极少听龚炎则提及自己的事,只觉得这位堂弟平日里专横跋扈,纨绔风流,若没有个嫡孙的身份,也难有今日成就,外头人给已故老太师颜面,又有老太太守城,龚三儿接手只要有点算计也不至于败坏了家业,却不想有这样的事,当即惊诧的道:“怎么没听你提过?” 龚炎则看向棺木,眼神暗淡,沉默了一阵,道:“我记得六岁的时候,跟着老太太去西山收账,回来下大雨,车轱辘陷到泥水里拉不动,有几个地痞见我们孤儿寡母的,竟上前抢钱抢物,老太太在车厢里听到动静,抖着手把头发打散,把银票用头发缠上,然后快速的将头发盘好,插上发簪。我那时是大少爷性子,地痞上来要收身,我可劲儿的折腾被人抽了一耳光,等人走了,我亲眼看老太太把衣裳拢好,把我抱在怀里,按着我的头,安抚我别怕。” 龚炎检为之动容,感叹道:“老太太这辈子不容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9章 还不跪下?(六更) 第329章 还不跪下?(六更) 龚炎则点点头,喉咙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哽咽,“好多年后我才懂,老太太不过一介女流,定是怕的不行,只生活所迫不得不强罢了。那时我就想,早晚有一天,只要太师府的马车出去,甭管里头坐的谁,但见马车的标志就叫想动歪念头的人什么都不敢做。” 龚炎检内心震撼,竟是说不出话来。 转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徐道长回去后便没送过什么信儿,想必未曾有勘破之法。 换一个人事必急的上火,放在春晓身上却是云淡风轻,她无知无觉,分析后认为事情正在朝着一个麻烦的方向发展,但想的也是遇山凿山,遇海填海,多做挂念也无济于事,便撇开一边不想了。 早起饭罢,竹偶忽然折腾起来,要去园子里逛,竹偶无感与春夏秋冬,不知冷热,春晓却像模像样的给她披了披风,手里捧上了手炉,思晨又说外头阴天,似要下雪,春晓又带了一把伞,思华把手里活放下,净手擦了点膏脂,道:“我也随着侍候去。” 于是竹偶由春晓、思华两个大丫头陪着,六个小丫头子跟着,浩浩荡荡的在园子里闲逛。 “刘姐姐,这是哪位?” 真是冤家路窄,大冷的天,枯景儿的园子里竟见刘氏陪着一位穿着贵气女孩儿迎面走来。 女孩儿将目光落在竹偶身上,但见竹偶长的十分貌美,便是脸色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矜贵的模样。 刘氏抬高下巴,不拿正眼看竹偶,道:“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脑子还是傻的。” 春晓拦住想要上前呛声的思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那女孩儿,但见桃心面,肌肤赛雪,双颊被寒风吹的微微发红,双眸如剪水,横波欲流,红唇一点,虽长的桃杏般娇艳,却板着脸,端的大家闺秀的做派。 春晓收回视线,小声哄着竹偶道:“姑娘,咱往那边去走走,奴婢似看到有大鸟飞过。” 竹偶木讷的眼睛却是一缩,往春晓身边靠了靠,摆紧着摆手:“不要大鸟,大鸟啄人,疼。” 对面那女孩儿见状紧绷的肩头松了下来,不再看竹偶,而是与刘氏道:“回吧,堂姐想必也缓过来些,咱们去瞧瞧她。”说罢转身,却是在转身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春晓,一时顿住,奇道:“怎么两个长的一样?” “这个是丫头,却是不常侍候她们姑娘,侍候的是主子爷。”刘氏忍不住一嘴的酸溜溜的,眸光如刺,恨不得戳春晓满身洞。 女孩儿品出味儿来,斜着眼睛冷笑道:“老太太病重,定是没什么精神管内院,倒叫上不得台盘的小冻耗子神气起来了,这样没规矩的刘姐姐就该治一治,您如今才是三爷房里最有份量的人物啊。” 刘氏本就长了个二两香油盛不住的狗肚子,更何况是贵门千金给她戴高帽,立时抖起精神,抬手指着春晓斥喝道:“还不跪下?” 春晓不知荣辱,毫无心气,心里想着:既然是任人打骂折辱的丫头,女主子叫跪自然是要跪的,可她记得自己以前,跪周氏时是十分不情愿的,便有些迟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0章 调教春晓(七更) 第330章 调教春晓(七更) 见春晓没跪下,刘氏顿觉被扫了颜面,上前一步就朝春晓甩耳光,却是扫空了,原是春晓下意识躲开了,刘氏因用力太大,身子趔趄,正撞到那女孩儿身上,若不是女孩儿带来的丫鬟扶住,怕是一起倒了。 有小丫头见状忍不住低头就乐。 春晓一见便知惹麻烦了,后退一步俯身,“奴婢不是有意躲开的。” 刘氏头上的发髻被女孩儿头上的发簪勾在一处,只稍稍一扯就疼的两人都吸气,丫头忙上前一缕缕的打散,半晌才将两人分开,待站直了身子才发现女孩儿的发簪却被刘氏勾走了,女孩儿瞅一眼刘氏,眼睛都红了,煽风点火道:“什么不是有意躲开的,若非有意能躲的那样轻快?不但不懂规矩,还是个奸猾狡诈的,刘姐姐一定要重重的罚她,这样的不重罚,旁人还会听你这个姨奶奶的话么?” 刘氏捂着头,忽然摸到发簪,再看女孩儿,当即心下一喜,这发簪赤金嵌各色宝石璎珞,好看的紧,方才看过就惦记上了,正寻思让她娘给她弄个类似的,不曾想这就戴自己头上了,如今就当被头发缠死摘不下来,看女孩儿还有脸来要回去不。 打定主意,便与女孩儿同仇敌忾的对上春晓,晃着挂在头发上难分难舍的发簪,横眉立目道:“锦姑娘说的对,就你这种奴婢,满嘴的借口来搪塞,就是不肯认错,说,你错了没有?” 春晓以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忙低头,“奴婢知错了。” 刘氏见春晓服软,心里舒坦了点,却也更趾高气扬,心想,正主我下不了手,你个仿制的丫头我还治不了么?掐着腰得意洋洋,正寻思如何惩治春晓才显的她姨奶奶的身份来,就听女孩儿给她建议,“不然把她给我吧,待我调教妥当了,再还回来。” 刘氏一愣,这假春晓再是个丫头也是三爷受用过的,自己哪有权送人?可看女孩儿目光不时扫过她头上的簪子,隐隐明白了,这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还真是老太太的孙侄女,怎么都不肯吃亏的性子。 刘氏迟疑着,锦姑娘眸光暗转的道:“这是便宜她了,我们家请的都是宫里的嬷嬷来教规矩,我这几个贴身大丫鬟当初也都是随着我学的,气度不说比的上宫里的娘娘,但行止绝对不差什么。” “没看出来。”刘氏扫了跟在锦姑娘身后的四个丫头,一路风尘,头发都挂了毛刺,还真看不出气度行止。 锦姑娘一噎,脸有些涨红的粗声道:“那是咱们才见面,往后走动的多了,自然就叫姐姐看出好处来。”顿了下,苗头又指向春晓,“刘姐姐把这丫头交给我,但凡她不瞎,或是稍稍用些心思,那也是受益匪浅,这可是好事呢。” “可三爷那头,怕是不好交代。”刘氏正筹谋讨三爷的欢心。 哪想锦姑娘一听事关三爷,更确准了这个丫头与三爷有龌蹉,冷着脸道:“调教好了才能更好的侍候主子爷,三爷谢姐姐还来不及呢,万没有怪罪的道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1章 钟意(八更) 第331章 钟意(八更) 刘氏是个糊涂的,当下觉得锦姑娘说的也对,当初自己不就是老太太特意请了教养嬷嬷来调教,也说规矩学好了,三爷才瞧的上,正如锦姑娘所说,三爷该谢她这份心意才是。再说,三爷跟前没了这个小妖精打转,她才更有机会服侍三爷。 想到这,刘氏把头一点,“锦姑娘真是热心肠的人。”又对春晓下命令:“你就跟着锦姑娘去吧,学好了规矩再回来。” 如今春晓的身份不是三爷的人,而是竹偶的丫头,这时竹偶该说点什么拦住,或是指使心腹去回禀三爷,可竹偶这会儿却只觉得站的久了,烦躁的拿脚蹭地面,根本不管旁的。 倒像极了当初思岚被送走的情景,春晓也看出锦姑娘并不是什么热心肠,那一双妒红了的双眼,明显毫无善意,更重要的是,她正等着徐道长的破解之法,随时都要配合,若真跟着走了,人多嘴杂,不好脱身。 “奴婢需回禀三爷才好与锦姑娘走。”春晓淡淡道。 锦姑娘一愣,暗想:难不成这是挑明了是三爷的人?若是挑明了便不好要走了。扭头看刘氏,刘氏面带诧异,她之前是打听过的,假春晓与三爷的事没人知道,即便有些口风也都是隐晦的,显见是不曾挑明。 “你不是她的丫头么?”锦姑娘不甘心的问。 春晓道:“奴婢是三爷买进府来的。”旁的话不用说。 思华早气的不行,此时忍不住道:“姨奶奶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退了,三爷早嘱咐过,不叫姑娘在风里站久了。” 竹偶这话似听懂了,转身就走,思华草草施礼,带着几个小丫头跟着去。 春晓见状,垂眉敛目的也跟着转身。 “诶?……”刘氏抬了抬手,有些无措的看了看春晓的背影,又看锦姑娘。 锦姑娘面皮通红,狠狠瞪了眼她,转身朝另一头迈步,大声与丫头道:“随我回去,太师府的园子也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是吃冷风罢了。” 刘氏抬步要追,就听锦姑娘吩咐丫头:“跟着刘姨娘回去,把簪子取回来,那簪子是太太给的,不见了太太要不高兴的。” 刘氏一听忙把头上的簪子捂住,嘟囔着:“都缠住了呢。” 丫头过来冷笑道:“缠住了还能用剪刀不是?姨娘若忌讳动头,奴婢手却巧,保证一根头发不弄掉就能摘下来。” 刘氏心疼的呕血,只能带着这个丫头回自己的住处。 而锦姑娘一路恼怒,与心腹丫头道:“不曾想三表哥身边全是这样的货色,一个傻的一个蠢的,弄个首尾不干净的丫头也是呆子,白费我许多口舌,不早说自己是三爷的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丫头自然是千哄万哄,道:“杨妈妈不是说了么?老太太生前是有意结亲的,还说要接几位姑娘来小住,您何必与她们斗气,凡事还要有长辈做主。” 锦姑娘是大房行七的姑娘,倍受祖母疼宠,若她表明心意,祖母定会为她做主,只……,她有些不放心的道:“可杨妈妈说老太太心里钟意的是六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2章 总有烂桃花(九更) 第332章 总有烂桃花(九更) 二房六娘,小字盈盈,正是老太太生前曾不止一次与杨妈妈提及的三爷婚配的如意人选。 杨妈妈原是在外地守着外甥女佳玉,因着定亲的信物,两家的官司扯的没完没了,她却是个迟钝的,怎么也没猜到这里头有三爷的手笔,近日有老乡路过,说太师府挂白,老太太病逝,便再顾不上佳玉了,大哭着往会赶,恰在路上遇到范家吊唁的队伍,便一道来了。 范家老祖母与几个上了年纪的由来迎的龚炎文陪着走的慢一些,杨妈妈心急,与几个小辈快一步进城,头天晚上到的,在灵前哭的晕死过去。 一起到的大房的四娘、七娘两姐妹,也跟着抹了一回泪儿,便回去歇着了,杨妈妈披麻戴孝的守着不肯离开。 七娘明锦在灵堂见了龚三爷,顿时迷醉了一颗芳心,又眼见太师府奢华庄严,而府里家眷更是穿的绫罗绸缎,用的珍馐佳肴,心里就更加满意了,直觉得她的姻缘就在三爷身上。打听到三爷后院有一个姨娘并个通房丫头,便领着丫头过来一探。 但听丫头说:“老太太不在了,杨妈妈的话能正说也能反着说,要的是谁得她的心意,且奴婢觉得姑娘不用着恼,正该舒心才是,您瞅三爷的这两位妾侍,实在不足为虑。” 这话说到七娘心里去了,她点点头,“就是那个丑丫头,看着不像好的。” “大丧期间三爷抬不了她的位分,丧期一过您与三爷谈婚论嫁,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能折腾出多大浪来?” 七娘闻听彻底放下心来,脸上也没了恼色,但想三表哥伟岸的身影,俊美的面容,一时芳心乱跳,小声道:“也不知三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自然是姑娘这样端庄大方的千金闺秀。”丫头一叠声的讨好,再见自家姑娘果然欢喜,一脸娇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头春晓、思华陪着竹偶在园子里其他处转了一阵,眼瞅着要用中饭了才劝竹偶回去,此时几个丫头冻的嘴唇都白了,竹偶却还冰肌似雪、红润可人,把思华看的满眼羡慕,与春晓道:“姑娘天生丽质,难怪三爷怎么也丢不开手。” 春晓嘴角挽了个笑,没应声,暗想:连贴身丫头都觉得春晓是以色侍人,可见旁人更不放在眼里,此时倒有点理解老太太的心思了,门第不相当,即便勉强抬举了,日子过的也比旁人艰难。 丫头们簇拥着竹偶往回走,在寄远阁横断的桥前,见一小厮正把行李往桥那头担,细看竟是熟人,思华诧异道:“麦子?” 麦子回头,见是思华扬起嘴角,只才将将要笑,又见旁边立着的竹偶,当下脸色啪嗒掉下来,话也不应,扭头就走了。 思华垫脚瞅了两眼,小声嘀咕:“还真是记仇呢。”转头见春晓也往那头看,便解释道:“早前他家奶奶的妹子做了没脸的事,叫三爷撵出府去,不曾想这小子还记仇了,茜娘又不是他主子,没得惹闲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3章 给三爷送补汤(今日10000+) 第333章 给三爷送补汤(今日10000+) 春晓却道:“想必又回来了。” “嗯,庞九爷该来送老太太的。”思华扶着竹偶往前去,到半月门时忽地明白过来,不可置信道:“你是说茜姑娘也回来了?” “人死为大,为尽孝也该来的。”春晓淡淡的说罢,先一步进了门内。 思华脸色大变,急匆匆的与春晓道:“我先走一步,你侍候好姑娘。”随即从春晓身边小跑着去了。 身后跟着的小丫头也低着头窃窃私语,就在这时有小丫头忽地道:“是位公子爷。” 春晓与丫头们一齐看过去,但见凉亭后立着个人影,一身的朱红底子官服,外套麻衣孝带,头上一根素簪子,似没看见她们,稳稳的扶着阑干,向远处望着。 丫头们没认出,春晓却是一眼就看出是庞九爷,收回视线,招呼小丫头们离开。 小丫头们见假春晓扶着姑娘走的极快,想必是怕遇见外男,连忙也紧跟上,几人进了下院,方才松一口气。 却是不知,她们才进园子庞白就已经看到了,深深的看了一阵春晓,又恐见面难为,特意背过身去,等她们走过去,他又转过来,直到春晓的影子再看不见。 与其相见,不如怀念。 庞白很清楚自己对春晓的心意,可越是这样越要隐忍,什么是对春晓好的,他懂。 …… 春晓回到下院,侍候竹偶净手更衣,换了家常衣裳准备摆饭,竹偶吃的少,三爷又不过来用饭,灶上却不敢怠慢,准备的饭菜是与前头爷们吃的一样的,不过是少两样下酒菜,思瑶把饭菜摆上来,就听思华与思晨小声说着茜娘,便道:“她是个不省心的,可跟着的养娘与长辈总要看着吧,毕竟是老太太丧期,不好太过的,你们就别想许多了。” “说是这样说,若是姑娘好的时候自没什么,姑娘现在这样,怕受委屈了还不知道呢。”思华叹息道。 思婉不以为意,“三爷护着就好了。”摆好最后一碟子菜,她捧着托盘往外看,喃喃道:“这天冷的,最好吃些炸羊蝎子,再配一盅老酒,不然换成一盅羊肉百合汤也是好的。”可惜要吃素一百天。 思华知道她是惦记做菜呢,不曾在意,又与思晨说话,思晨却突然打断她,道:“不如思婉做一盅素汤,要小假送过去。”原是春晓扮作丫头,一直没有名字,众人背地里叫她假春晓,面上却不能这样称呼,正好那日福泉喊了一半的假春,蓦地闭嘴,急中生智换成了小假,思晨几个听见都觉好用。 思华傻乎乎的问,“干嘛叫小假送过去……”被思晨捅了一手指头,闭了嘴。 思婉才不管谁去送汤,只听说要她下厨,立时眼睛亮晶晶的,一叠声答应下来,抱着托盘就去了。 坐在里间的春晓闻言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眼她们,心里却道:怎么没人问她一声愿意不愿意去? 她的意愿显然被直接忽略了,傍晚时候,思婉心满意足的把汤盅放在食盒里,又放了几碟子素菜,交给春晓,随即春晓被思晨几个打发出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4章 三爷很好 第334章 三爷很好 春晓拎着食盒来到屏门,守门的见是往前头送饭的丫头,便没拦着,转头与同伴调侃道:“这个不知是给哪位爷送饭的,才有个给四爷送的,叫三爷呵斥了一回,没瞧见呢,灰头土脸的回来,四爷颜面都被踩地上了。” “嘿嘿,你管呢,等着看吧,这个也得不了好去,还得连累她主子。”两个守卫一说一笑,却不知都被慢慢往前走的春晓听了去,春晓耳聪目明,听罢脚步微滞,想着,那自己还要不要去? 理智分析,这时候就该回转,别给三爷添麻烦,也别叫自己难堪。 岂知才要转身,就见赵福迎面走来,并肩走着还有个男子,长的细眉深目,容长脸,笑呵呵一团和气,春晓不认得,正是刘兆。 刘兆笑着小声道:“早说最难报答美人恩,你偏不信,一听说有女人就往前冲,上一回赖着三爷那个泼辣货把你脸都挠烂了,你是一点记性不涨。”才要说声活该,就见院子里立着个俊俏的丫头,身段袅娜,形态翩跹,顿时愣了下。 赵福憋屈着一张脸,嘴里道:“你就帮我想个辙,那女人我可不要,你帮我与三爷说说,我心里有人……”见刘兆脸上的笑意凝住,一双眼珠子都不动了,顺着看过去,与春晓脸对脸的对上,当即心一跳,想到头天的事,又腾的燥的满脸通红。 “赵爷。”春晓眼见避不过,只好俯身施礼。 赵福并不往内院走动,还不知假春晓是真春晓,心里对她还有绮念,挺高个的汉子还扭捏了一下,把刘兆拉一边去,给春晓让路,又小心翼翼的打招呼,“你出去啊?”那样子生怕喘气大了就把人吹跑。 刘兆回过神,两头看了看,用胳膊肘杵赵福,赵福瞅都不瞅他一眼,伸手扒拉开,对春晓道:“那天,那个,我不是有意要去的,是三爷安排,你懂么?” “懂。”春晓点点头。 赵福立时像解脱了般,松了口气道:“那,那你去干什么?” “嗯……”春晓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把食盒给赵福,让赵福带过去,但又觉得非主非友的,不好开口,毕竟送饭可能会遭到三爷的训斥。 她这一迟疑却让赵福误会了,忙摆手道:“没事,我懂我懂,有时候咱们都是身不由己,你不用说。”三爷吩咐的事,谁能推脱的了? 春晓眨眨眼睛,送饭这事……身不由己么?貌似是吧,她是被思晨几个推出来的。那赵福的意思是不想帮忙?既如此,还是自己去送吧! 赵福心说,果然三爷叫她去另有用意,缓了这份尴尬,才看到春晓拎着食盒,他却不是从前头灵堂来,不知三爷训斥了给四爷送饭的小厮,见状忙道:“你去吧,饭菜凉了三爷要发脾气的。” 春晓一愣,难道说三爷发脾气是因为给四爷送饭送的晚了,就算她聪明,此时也满头雾水,疑惑的看了眼赵福,再次裣衽施礼,转身去了。 春晓步软无尘的走过,带起一阵香风,把赵福与刘兆迷的身子酥麻,人都走的没影了两人还踮脚望呢,随后刘兆紧着问赵福,“这是三爷的丫头?模样可真标致。” 赵福狠呆呆的睨着刘兆,“别打鬼主意,这个是我先看到的。” 刘兆嗤笑一声,“你先看到就是你的?你怎么不说太师府是你的?”说罢甩手,把赵福扔到后头,赵福追上来就听他又道:“刘氏才是你的。” 赵福恨不得上去给一拳,哼哼道:“别说刘氏,反正三爷挺重视那丫头,是三爷心腹,想打主意也要看三爷什么意思。”从上一回与刘氏‘做’戏这事来看,假春晓也在,那便真是心腹了。 “绿曼也是心腹,死的倒快,女人什么时候能成心腹了?” “绿曼心存奸佞,自然落不了好。”赵福皱眉。 刘兆冷哼:“女人的忠心就是对男人的痴心,若这么说,那丫头也是三爷的人,你就甭想了。” “不,不会吧……”赵福愣住,还真没这么想过。 刘兆瞅了眼赵福,心想,除了对三爷忠心,这个人还真是没啥优势了,笨的和猪一样,他不屑的扭过脸去。 弄的赵福心里乱糟糟的,一边与刘兆并排走着,一边嘀咕着:“不能吧……” 再说春晓拎着食盒到前厅,就见昏颤颤的白灯笼荡在屋檐下,灵堂门口两旁摆着纸活,有仆人进出时也如鬼魅般毫无声息,不由的脚步放轻,慢慢挨上台基,但见棺木在堂中摆放,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在棺椁两旁,屋里灯火明灭不定,一旁谢礼的地方放着三个蒲团,只当间跪着一个少年郎,另有奴仆披麻戴孝的在棺椁前烧纸,再没看见旁人。 “我娘也真是的,都打发回去一个,还让人来。”那少年抬头,随意扫了眼暗处的春晓,只当是她娘冯氏不死心又派了丫头来送汤饭,脸色不好的唠叨起来。 跪在那烧纸的仆人也跟着回头瞅了眼,随后转过身去仍不吭声的继续往烧盆里扔纸钱。 四爷龚炎池见丫头在暗处不敢靠近,便朝两旁瞅了瞅,见没人,便招手,“快过来!”唤了一声不见春晓动,急道:“爷说你能机灵点不,赶上我三哥不在,赶紧过来。” 春晓在原地纠结了一下,兄弟如手足,可这饭确实只是给三爷备的,让他兄弟吃了不会怎样吧?正要迈步,就见四爷一只手藏在身前使劲摆手,眉头皱的跟两条纠缠的蛆虫。 春晓顿住,往四爷身后瞥去,但见龚三爷自里面出来,偏着头与人说话,因灵堂一片寂静,倒听的清三爷说,“明儿就烦请大哥、二哥亲自去城外迎范家众亲眷了。” 那人点点头,声音和气清润,“放心吧,必不让他们挑出咱们的礼数来,再说,小七不也陪着呢。”正说着话,那人头一偏,斜里看见春晓俏生生的立在那,并未看的清面容,也以为是大太太打发来的丫头,面上一冷,与龚炎则道:“那我先回去了。” 龚炎则让开身子,这么一转,便瞧见春晓,不与龚炎检、龚炎池一样,他一眼就辨出是春晓,当即一愣,脸色沉下来,大踏步就朝她走过去。 龚炎池一手捂住脸,暗叫晦气,又被龚三儿这个活阎王抓个正着。 已经走了两步的龚炎检也觉着发窘,毕竟他与龚炎池是一个房头的,不护着龚炎池大太太那说不过去,可为了护住龚炎池,他也被龚三儿落了脸面,实在不值当。 两人正寻思理由推脱时,就见龚三爷到近前只是站了站,伸手把那丫头的手牵住,呵斥了句:“前头杂乱,天又冷,你来做什么。”看的两人眼珠子没瞪掉了。 而后听那丫头徐徐缓缓的淡淡道:“给您送汤。”再没见过什么女人见了龚三儿说话不袅袅的,这是什么来头?也太大胆了!可叫他们惊掉下巴的是,龚三爷竟然语气有些欢喜,“什么好汤值得你巴巴跑来。” “滋补的,天冷。”女子言简意赅。 龚三爷没再说话,背影瞅着却暖融融的,倒似那汤已经下肚,烫贴了脾胃。 龚炎检、龚炎池不敢置信的见龚三儿领着那丫头往外头去了,下台阶时白颤颤的灯光叫人瞧清丫头的背影,体弱娇花,盈盈袅袅,光看背影便觉摄人心魂,好一派似水神清之姿。 龚炎池看的怔住,身子往前倾,恨不得跑到前头去看个究竟。 龚炎检却是僵直了身子,五雷轰顶般盯着春晓的背影不能回神。 随着龚炎则牵引往前去的春晓忽地扭头望过去,龚炎池被龚炎检挡在身后,并未瞧见,而龚炎检却猛地转过身去,给了春晓一个背影。 春晓眨眨眼睛,扭回头去,心似所动,还没品出什么滋味,龚炎则看过来,故意挤兑的道:“没见你下过厨,只怕入不得口吧?” 一时春晓把那股子不对抛撇开,应着龚三爷的笑弯起嘴角,和声和气的道:“不是婢妾的手艺,您放心吃。” 龚炎则脸蓦地就是一黑,冷哼一声:“爷是纳了闷,怎么就稀罕你这么个实诚丫头,从没句软话哄爷开心。” 春晓却认真的道:“女人生来是要人哄的,男人生来是被女人敬仰崇拜的。” “哦?”三爷一听脸色好转,故意问道:“你也是这么看爷的?” “自然。”春晓仰起小脸儿,微微一笑,明眸皓齿,格外动人。 龚三爷胸腔涨的鼓鼓的,一腔铁血都要化成了柔水,两只眼睛不看春晓,却在别处闪闪亮亮。 春晓随着三爷去了左近厢房,一进来热气扑脸,与灵堂相比简直两个世界,春晓先将食盒放下,从炉子上拎起铜炉,在清水盆里兑上热水,转身侍候龚炎则除了大氅,龚炎则过去洗手净面,她则又去泡了严严的一壶茶,把食盒打开,将菜一碟碟摆放好。 龚炎则洗簌好,来到桌前端坐好,瞅了眼春晓,“你也坐,陪爷用点。” “不好吧?”春晓朝门口瞅了眼,“才听人说您训斥了给四爷送饭的小厮,会不会回头来说您的闲话?” “让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废话。”龚炎则又想方才春晓说仰慕自己,语气又放软,道:“我龚三儿的闲话哪个敢说,除非不在也跟前,但凡叫爷听见,剪了他的舌头。” 春晓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心说:典型的暴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过来。”龚炎则招手。 春晓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伸手拿起公筷要给他布菜。 龚炎则道:“叫你坐不是叫你做这个,吃饭。”说着把食碟放她手边,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给她。 春晓出来前才用的饭,还不饿,但见龚炎则黑曜石般的眼眸泛着暖意,不知不觉就举筷吃了。 龚炎则又给春晓夹了几回菜,后头春晓盛了汤给他,才见他风卷残云的把剩下菜都吃了,连喝了两碗汤,虽吃的多,却不显粗鲁,这就是百年世家养出的贵公子,再落魄也有风范。 用罢饭,春晓起来撤席面,龚炎则却拉着她的手在明堂椅子上坐,道:“一会儿叫小丫头进来收了。”随后一人一盏茶细细品着,再没人说话,倒有种岁月静好的韵味。 吃罢饭,龚炎则给春晓披上自己的大氅,牵着手,也不叫小厮前头挑灯笼,摸着黑送她回了下院。 到屏门,春晓要将大氅还给他,龚炎则一个指头弹在她厚厚的留海上,“爷还差你这一件衣裳了?快进去吧,睡前把脚泡一泡热水,手这样凉,脚也暖不到哪去。” 春晓笑着点点头,转过身时自己愣了一下,竟然下意识的就笑了,以前都是要考虑是不是该弯个唇角,要笑不笑的时候有很多回,竟然有点习惯对他笑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5章 捉奸(上) 第335章 捉奸(上) 屏门前的两个护卫待龚炎则走近才看出是三爷,忙请安,后头又见方才送饭的丫头亲自被三爷送回来,吓的大气都不敢喘,等三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两人互相看了看,一句话也说不得。 春晓回到下院,思晨几个瞬时围过来,见她两手空空,身上却披着三爷的大氅,心下一喜,思晨扯着思华几个让开路,笑着道:“被铺好了,您歇着吧。” “嗯……”春晓看了这几个一眼,寻思过味儿来,思晨领头寻新靠山,把自己推出去,结果很令她们满意,如今自己是三爷的新宠,她们把自己答待好了,将来就是新靠山。 她看了眼汲汲营营为自己寻新主子的几个丫头,理智分析,她们这么做无可厚非,譬如当日夕秋的选择。可若是换成有了情魂的自己,估计理解是理解,也是要难过一阵的。 扫了一圈,不见朝阳,因问:“今晚值夜的是朝阳么?”记得是思华吧。 果然思华道:“是我,我这就过去,朝阳……”她转头看了眼思晨,摇摇头,“咱们一晚上都没见着她,估摸着是去了哪个小姐妹处。” 朝阳在太师府里相交的姐妹多,因年纪小,大多不设防,她也常去别处听消息回来,早前春晓没出事时便没拘着她,整天不见人影也正常。 春晓点点头,伸手端起铜盆要去打水,思瑶抢着接过去,带着几分讨好道:“我来,您坐着就行了,大晚上的出去,怕是冻坏了。” 春晓想了想,便没客气的谦让,真的坐下等着被侍候。 思晨见状也服气,假春晓本来就有股子凌驾于人的气度,看她服侍别人总觉得心不安,这般看着倒舒坦了。 思华收拾妥当了要出门去正房,却是一边端起烛台一边道:“我瞧着府里又要乱一阵,老太太那头的亲戚也都到了,几房的表姐表妹,还有大太太那头的侄女外甥女,好家伙,听说两天的功夫住满了客院,如今明松堂是没法安置人住的,鸢露苑紧挨着的小西堂和挨着咱们的寄远阁,都要住人了,咱们还是少出去走动的好,省的遇见一双势利眼长在脑瓜顶的,总要上前训斥几句,当真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了,叫这个行礼领那个调教的,没的恶心。” 思晨也道:“正是呢,咱们姑娘如今跟个孩子似的,受了委屈都说不出来,明儿起咱哪也不去罢。” “我记得前面有个靶场,没有姑娘们爱逛的景致,姑娘若闹的邪乎,就到那转转,也僻静。”春晓泡好了脚,起身要去倒水,被思晨接过来,点头道:“那敢情好。”说着端着水盆与思华一起出门。 闲话少叙。 再说朝阳,趁着府里人事多,混水又去了一趟刘氏那里,确准了第二天下午寄远阁引丨诱龚三爷。 一夜无话,转天上午就有小丫头在院子里怯怯私语,老太太本家范氏,老祖母带着几位表姑母从善州赶过来,那么远的路竟然只走了不到十天,可见是要见老太太最后一面的迫切心情,同时姻亲庞家除了庞九爷就近到了,还有旁的亲眷也陆续赶来,在三房名声响亮的茜娘也跟了来。 小丫头又絮絮叨叨的讨论,杨妈妈陪在范家老祖母身边,“听说老太太生前给三爷定了范家的姑娘,这回她们家祖母来该是为了定下这事。” 春晓站在正房门口正要迈台阶,听了这话顿住,三爷曾说过要娶自己为妻的,范家姑娘怎么回事?啊……不会是昨天耍幺蛾子的那位姑娘吧,叫锦娘的。 春晓皱了皱眉头,这时房门从里面拉开,思婉打着哈气道:“我要回房眯一觉,朝阳这丫头真是的,丁点指望不上,大早上的就没了人影。” “我陪姑娘,你回房吧。”春晓撇开丫头们的议论,笑着道。 思华从后头来,道:“我侍候姑娘吧,就是得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麦子送过去。” 春晓见是两件衣裳在托盘里放着,思华道:“还是上一回他们主仆住寄远阁时放在洗衣房的,后头走的匆忙,衣裳也没取,洗衣房知道我与麦子说的上话就把衣裳给我收着了。”说到这思华脸颊微微泛红,特特解释道:“我与麦子也就在路上见过两回。” 春晓若是情魂在,这种事万不会接手,明显是人家互有好感的事,她说什么也不会参合,可现在想的是,既然思华要侍候姑娘,那她跑个腿也没什么,便接了过来。 思华眼见托盘易手,松了口气,可又觉得有些失落,巴巴的望着春晓坦然的迈着步伐慢悠悠的朝外去了。 等春晓走的看不见人影了,思华才想起来还没嘱咐麦子在寄远阁落脚,思婉却道:“你方才不是提了寄远阁么?小假聪明,你不用担心。” 单说春晓端着托盘,正好见个小丫头从桥那头来,便问:“麦子在么?” 近了才认出是刘氏身边的丫头,小丫头有些脸上有些慌乱,尤其是看清是春晓时,说话结巴道:“啊?什么麦子?不知道……”说罢慌里慌张的错过春晓身边,随后干脆拎着裙子跑了。 春晓扭头看着,顿了一阵,迈步过桥。 总是远远望过寄远阁,却不曾走近,过了桥是弯曲回转的鹅卵石路面,两旁有矮丛,相比夏天郁郁葱葱的也是一景,过了一处三角小亭子,转个弯便见半月门,春晓左右看了,倒是僻静,并不见仆从的身影,只得继续往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6章 捉奸(下) 第336章 捉奸(下) 寄远阁是二层阁楼,本来就是招待客居的亲戚朋友用的,修的雅致实用,除去正房,两边分别是三间厢房,从垂花门望进去,院子也敞阔,两面有游廊,院中砌有一丛假山,正房门口有两个鱼缸。 春晓立在垂花门外,眼见院门大敞,院内也没有人,抬腿跨过门槛,喊了声,“有人吗?” 等了一阵,不见人应,瞧见正房门扉开了一条罅隙,便走了过去,轻轻推了门,又问:“谁在?” 仍没人应,正要转身去别处寻人,就听房里有动静,春晓仰头看了眼楼梯,难道人在楼上没听见? 一转身把门带好,端着托盘上了楼,越往上走越听的真亮,是男子的喘息,又重又急迫,忽地就听哐当一声响,阁楼走廊最里间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春晓顿住脚,觉得自己不能再往里去了,转身欲走,才拐过楼梯口,就听女子夹着嗓子道:“婢妾真的是春晓……” 春晓一愣,随即收回下楼的脚,身子扭了回来,径直奔着里间去,把托盘放在门边,推门就要进去,却发现门自里头锁住了,再听里头,衣裳撕裂的声响似显得场面十分激烈,紧跟着传来女子的轻呼声,男子的气息也越发急促。 春晓拍门的手就是一僵,这声音太过深刻,在与她缠绵床榻时,便是一声声犹如呵入心肺的喘息,让她悸颤的能短暂忘记理智,完全沉沦在他给的欲丨海中沉浮。春晓明明觉得自己可以十分理智,可这时竟发现手指都在发抖,整个人都埋在黑暗里感受刻骨的冰冷。 双手都按在门板上,使出全力推过去,也只是撼动着门动了动,并不曾打开,却见门缝里横着栓,忙从头上拔下簪子来,对着门缝里的横栓挑过去,可明明知道该稳住,手却一直抖的厉害,当她听见里头女子伴随咚的一声闷响,传来一声糜醉的呻丨吟,门栓‘嗝棱’开了,春晓随即把门推开,疾步跑了进去。 东稍间里关着门,却是虚掩,春晓闯进去,但见地上散落着一件男子大氅,正是龚炎则那件镶嵌狐狸毛的,曾是她一针一线缝的,她弯腰把大氅捡起来,随后又扔到地上往里去,就见床帐落了半面,另一面已经扯烂,女子一条细白的腿露出来,被男人一手大力按着。 春晓觉得眼睛刺痛,上前把帐子扯开,但见龚炎则脸色通红,脖子向前仰着,上面布满了突起的青筋,他敞着胸口,露出满是汗水的肌理,一只手掐着女子的喉咙,女子上身赤丨裸,两只手紧紧抓着床被,脸色憋的青紫的正瞧见突然出现的春晓,先是惊恐的睁大眼睛,随即张大了嘴呻丨吟。 春晓从不知道原来愤怒是这种感觉,恨不得毁天灭地吞噬一切,淡淡的看了眼女子被泪水胡乱的脸,慢慢向后退去,在女子放大的视线里,忽地抬起脚,一脚踹在三爷后腰上,就听女子“啊!”的遏叫一声,再没动静。 龚炎则仍旧伏在女子身上喘息,哑着嗓子道:“水,解迷丨药。” 春晓左右看了看,屋里的桌面上什么都没有,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在茶房寻了一壶凉茶,抱着茶壶往楼梯上跑,就见龚炎则靠在门口,一张脸狰狞可怖,似用尽全力靠住门板,两手握拳的关节都是青白色。 春晓是中过迷丨药的,知道中了迷丨药很难控制自己,忙打开壶盖,迎头浇了下去。 渐渐感觉龚炎则面色平复下来,喘息却还沉重,敞着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始终闭着眼睛,声音极度暗沉,“你先回去,这里没你的事。” 春晓没动,抿着唇,死死的盯着眼前阴寒的男人。 “爷说话你听不见么?让你走,滚!”龚炎则猛地睁开眼睛怒吼,声音却似被蜜蜂蛰了一般忽地扼住,但见春晓双颊布满泪痕,眼睛通红的滴滴答答无声落泪。 “晓儿,你,你又会哭了?……”龚炎则双手并用的爬了起来,身子却站不稳,高大的躯干转瞬间栽倒下去。 春晓面无表情却泪眼朦胧,她品尝到了泪水是咸的,脑子是混沌的,无数的情绪冲过来,心头酸甜苦涩俱全,见龚炎则晕倒,伸手要去扶,却是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晌午的时候,麦子随庞九爷进了阁楼,嘴里嘟囔着:“这处本来是给您读书办公的,什么闲杂人都能进来的么?九爷就是对人太和气了些,才惯的她们商量都不商量一声,就把什么表兄表弟表侄子的安排过来同住。” 庞白前头走着,好脾气道:“不过是同住几日罢了,待老太太出殡这些人就都散了。” “出殡?那也还要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也是奇了怪了,在家过了年再来不也一样,非年前挤到人家来。” “你也知道是人家,既不是自己家里,就更没你说嘴的地方,快打住罢。”说罢摇摇头,上了楼梯,庞白才上了没两步就觉不对,空气里的异味对于医术高明的人来说过于明显,他疾走的转过楼梯拐角,就见走廊深处躺着人,忙近前查探。 就见侧脸趴着的是龚三爷,庞白心口一跳,伸手将脚边的女子翻过身来,就见留海盖了半张脸的女子正是春晓,他一慌,忙探手在鼻端,气息虽轻却还平稳,这才放下心来,也不管龚三儿死活,只把春晓横抱起来,正想放进屋里,却见屋里地上凌乱,桌椅倒成一堆,再往里去,有个长相古怪的女子歪着头,***着身子倒在床上,即便不惧死人,冷不丁看到还是惊骇住。 庞白眼见这里没法安置春晓,就退了出来,直接抱下楼。 这时麦子从茶房出来,嘟囔道:“奇了怪了,我明明把茶壶刷洗干净放在里头了,还凉了开水,怎么就不见了呢?”说着抬头,就见九爷抱着个女子下来,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哪来的?” “茶壶在楼上,你快去取下来烧一壶热水来。”也不解释,转身把人抱进书房。 麦子目瞪口呆,顿了顿,听见九爷催促了一声,方才往楼上去,不一时庞白就听麦子一声惊叫,随后屁滚尿流的从楼梯上滚下来,扑到九爷房门前,惊恐的指着楼上道:“死……死人了!” 庞白轻轻皱着眉,不温不火道:“只管取壶烧水,旁的事与你无干。’ 麦子跟着九爷多年,虽九爷说的云淡风轻,但看神色便知已没了耐性,只得硬着头皮再上一回楼,把茶壶取下来,绕过龚三爷的身子,更不知屋里还倒着一个,两股发颤的下了楼,在茶房里把水烧上,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水开忙去与九爷回禀。 庞九爷叫麦子兑了温水端来,另外端温茶来,待麦子把水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就见九爷亲自打湿帕子,捧起脖子,轻轻的把留海拨开,便是一愣,只见脸颊一面婴儿巴掌大的朱红胎记盖住了半张脸,再看另一面,确实不是别人正是春晓的容貌。 难不成是描上去的?庞白把打湿的帕子在春晓脸上仔仔细细的擦了一回,那胎记却不是他想的是描画上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庞白心下疑惑,扭头叫麦子端茶来,又拿出庞家内制秘药就着茶水给春晓喂下去,然后把人安放好,站起身,转身见麦子不可置信的盯着榻上人看,结巴道:“她,她不是那个春晓?可她的脸怎么了?” 庞白自己倒了一盏茶,走到窗口朝外看着,手指见捻动杯身,麦子却不曾留意,那杯子是方才喂春晓吃药的,庞白慢慢把被子举至唇边,深深闻着茶水蒸腾的热气,熏的鼻尖、嘴唇湿软,心也跟着软成一团,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始终捧着茶没喝。 身后女子嘤咛,庞白忙把茶盏放下,走到床边。 春晓一手扶着头,一只手臂撑着坐起身,迷蒙间就见一张似曾相似的俊颜,想了一会儿才道:“是你?” “是我。”谁也不知道庞白此时的内心,苦涩却带着丝丝的甜,全是因着时隔数月,能与春晓这样近的面对面看着对方,又经她轻声问一句‘是你’。 而春晓此时也觉得心口又酸又苦,还有极度压抑的怒意,她一把抓住庞白的手腕,滴滴洒洒的落下泪来,“三爷怎么样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7章 打起来了 第337章 打起来了 庞白心里不好受,但春晓是龚三儿的女人,她这样问于情于理,沉默了一下,道:“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你不要担心。”扫了眼春晓仍在落泪的双眸,伸手递过帕子,“莫哭,真没大碍,你有不舒服的地方没有?” 春晓按了按胸口,仰着楚楚可怜的小脸儿,抽泣道:“我,我心难受。” 庞白想起里间死的那个女人,浑身赤丨裸,龚三儿倒在过道上也敞着里怀,若说和里头那个没关系,他都不信,想着暗暗冷笑,愈发心疼春晓,轻声细语的安抚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春晓使劲摇摇头,凝白的手攥成拳头锤了捶胸口,“不是,我,我难受。” “心口难受?”庞白这才听明白,忙叫她躺下,伸手搭脉,凝着眉宇细细品探着,肝火虚旺,脉数微沉,该是心内郁结,忧思过佞。庞白暗想,看她表面疏朗,殊不知内里已耗了许多心血,与龚三儿在一处并不开怀。 龚三儿那个粗人,本就不懂女子是心思细腻的,正如养花一般需呵护细养,他却常施雷霆之怒,春晓怎么受的了? 庞白心头种种思绪,面上却不显,收了手,给春晓掖了掖被角,此时春晓仰躺着,双眼蓄着泪,仍旧哭不能止,也没留意庞白的亲密体贴之举。 “九爷。”麦子半个身子进来,看了眼床上似春晓又不知是不是春晓的女子,禀告道:“福泉来寻龚三爷。” 庞白没理由拦着人不让进,只不舍得将春晓放走,沉吟道:“请福泉去楼上。”提都没提来接春晓。 麦子见庞白清润的眸光若有所指,不敢犹豫,转身去应对福泉。 不一时听到福泉与麦子交谈的声音,紧跟着上了楼,没多大一会儿,麦子又来见庞白,“九爷,福泉说先将三爷安置在咱们这儿,那个,那个屋里还有个死人,福泉也说不用咱们管,一会儿自有人来处置。” 不过片刻,果然听见有许多脚步声响起,应是又快又轻的,楼上地板上也只有轻微颤动,再一会儿,有人抬着里间女子的尸体下楼,很快消失在门口,麦子缩着脑袋,素日里跟着三爷摆威风的随从们此刻个个肃着脸利落的离开,他心都卡在嗓子眼,看这些人的眼神也变的恐惧起来。 福泉领着孔郎中进来,径直上楼,麦子拍着胸口站直了身子,回到九爷的房间门口,轻轻敲门,里头应了,他推门进来,俯在九爷耳边低声道:“来的是孔郎中。” 庞白没吭声,摆手叫麦子出去。 麦子把门掩的严严实实,却还能听见里头断断续续的低泣。 福泉再次下楼送孔郎中个离开的时候,扭头瞥了眼那扇门,想询问一两句,却是动了动嘴角没问出口,三爷弄死了刘氏,这种事总是不好看的,许里头是受了惊吓的丫头,更甚者是庞家女眷,如此便尴尬了,只等三爷醒来再处置吧。 孔郎中走后,福泉又回了楼上侍候三爷,三爷中的不过是寻常迷丨药,可恨的是里头加了催丨情的成分,而收拾刘氏尸首时发现,刘氏虽然光了身子,却并没有被三爷受用,三爷如今邪丨火不泄,只能喝孔郎中的药发汗,却是遭罪许多,不如叫个女人来省事。 福泉第一个想到了春晓,不过春晓是三爷心头肉,吃了药的三爷恐怕温柔不到哪去,再伤着了后果不堪设想,又想,如今却是假春晓最合适,既是春晓姑娘的替代品,又不怕三爷事后恼怒他随便送女人过来,便下了楼,叫赵福去下院,领小假过来。 赵福一听心里高兴,又能见到心上人了,眼底藏着笑的往外去了。 出去之后还特意整理了衣摆,抬手闻了闻袖子口,心道:才抬了死人别是有什么异味。 等他到了下院一打听才知道,小假早前去的寄远阁,后来一直没回来,不知去哪了,如今府里人多眼杂,还真怕小假被什么人为难住,几个丫头都有些着急。 赵福打听了才知道,前天有个叫锦姑娘的出言辱人,叫小假受了委屈。赵福一听就把脸沉下来了,没多说,招手叫来两个机灵的小厮打发进后宅,仔仔细细的各处打听去,就问今儿可有人冲撞了锦姑娘或是哪位主子。 大半个时辰后,小厮回来真就说了好几个丫头、小厮都被锦姑娘训斥了,直说是个不讲道理的刁蛮千金,但描述里却没有脸上带胎记的。 赵福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犯愁,这人哪去了? 他晃悠了近两个时辰回去见福泉,福泉脸都是黑的,因着三爷已经冷冷热热的发了汗,全用不上什么女人了,但听没寻到假春晓,福泉把手摆摆,“算了,没甚重要了。” 赵福不在意的一笑,道:“还真是心腹丫头,什么事都得她来,不来不也没事。” 福泉听了奇怪的看了赵福一眼,道:“想什么呢?小假是三爷的……”正要说是三爷受用的丫头,便听旁边的屋子里哭声大了些,随后是男人轻声的安慰,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福泉听出是庞九爷的声音,与赵福对看了一眼,两人声音放轻,福泉道:“我上去侍候三爷,你也别留了,屋里该是庞家女眷,真碰上了不好。” 赵福与福泉散了不提,只说屋里春晓哭的两眼跟烂桃似的,泪极是止不住,心口的怒意、酸涩、苦味纠缠在一处,逼的人要发疯,她明明脑子里想着该离开,去见三爷或是回下院去,总不该留在庞九爷的房间,可情绪如一个膨胀的皮球,让她根本顾不上别的,只捂着胸口难受的痛哭,恨不得把经年的泪都留尽了。 此时她隐约意识到,那妖道下在她身上的情魂回来了,只奇怪的是,为何情绪和理智像是分开的,一面能冷静的思考,一面哭的惨不忍睹。 庞白倒了一盏茶,试着让春晓拿着喝,春晓却因抽泣整个身子一耸一耸的,洒了不少水出来。庞白眼神微暗,又端来一盏,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搭在春晓的后脑勺上,稳住她的头,将茶水喂到她唇边。 春晓哭的久了,嗓子都哑了,迫不及待的连续喝了两盏,随后瞥见庞白温润的面容微微有些泛红,这才发现两人挨的过于亲密,一惊之下,忙抽抽搭搭的说:“多,多谢,我,我自己,自己能行。” 庞白垂下眉眼,似斟酌了许久,才试探着道:“三爷待你并不好,你想没想过和我走。” “要脸不要?”就听身后门被踹开,有人大步进来,掠起一阵冷风,声音更是阴寒。 庞白抿了抿唇,站起身,才要说话,迎面就是一拳头,他一时没有防备被揍个正着,眼睛一阵金星乱转,手按着一边的床架子免于摔倒。 “三爷?”春晓愣了愣神,随即涌出泪来,忙用袖子抹了,又喊了声:“三爷”。 如此委屈的模样任是谁也要误会,龚炎则脸色铁青的能刮下一层锅底灰,胸腔内怒火鼓弄,上前一把揪住庞白的衣领子,抡着拳头就砸下来,庞白按住他的手,先前挨了两下,后来醒过神,拳头也能躲开几个,还要抓空袭揍龚炎则一拳,两人你来我往的在屋里打起来,桌椅茶具倒的倒碎的碎,龚炎则中了迷丨药,虽然醒了过来,但还是头重脚轻,手上没劲儿,这才叫庞白侥幸与他打个平局。 说起来,两人小的时候还在一起学过功夫,后来见面就要打一场,再大一些,庞白斯斯文文的只动嘴不动手,恨的龚炎则牙根痒痒,今儿旧账新账一起算! 庞白虽也学过功夫,却不如龚炎则这些年不间断的舞刀弄棒,即便四肢发软,片刻后还是把庞白按在下面,狠狠的捶了几拳头,只打的庞白抽冷气。 春晓忙下地,哭着求三爷住手,“别,别打了,有,有话,好好,好说。” “他敢让爷戴绿帽子,爷不弄死他,却要弄死你吗?”龚炎则抬头,眼睛都是赤红的,跟活阎王一样,叫人害怕。 “什么,么,绿帽子,我,我还没说,你和那个,那个女人怎么,回事?”春晓抽噎的上不来气,却也脸色苍白,哭的越发厉害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8章 滚蛋(今日8000+) 第338章 滚蛋(今日8000+) 龚炎则是真火了,一把拽开春晓,冷笑道:“刘氏本来就是爷的女人,爷和自己的女人亲热犯了哪一条王法了?” 本来还在抽泣的春晓蓦地僵住,直直的看向龚炎则,龚炎则不知怎地脸上一烫,虽觉得自己说的不错,可被春晓这样瞅一眼倒像剥了皮似的火辣难堪。 随后就见春晓咬着下唇,猛地转身,踉踉跄跄的就往外去,门口麦子和福泉一边一个对立着,正横眉冷对的瞪眼,春晓从他二人中间穿过去,头也不回的去了。 龚炎则胸口起伏的厉害,怒目切齿的盯了眼庞白,冷道:“这事没完!”说罢抬步追着春晓去。 庞白擦了把嘴角的血迹,跟着走到门口,大声道:“我和她是清白的,天地可鉴,你若不听解释还要为难春晓,早晚有一日,你会失去她。” “我的女人死了也是我的,跟你庞白没半丝相干,省省你那滚油耍滑的心思,趁早滚出龚家,别等着爷动手!”立时吩咐福泉,“盯着他,上回怎么滚的,这回还给爷怎么撵!” 福泉也不怕事大,如今太师府没了老太太,三爷最大,福泉腰杆溜直,斜睨着庞大人,皮笑肉不笑的道:“庞大人请吧,别真叫小的动手,那面皮上可就过不去了。” 庞白冷着脸没说话,麦子却涨的面皮通红,恨不得上去与福泉大干一仗,若是以前他还真就去对付两句,只方才福泉处置尸体又请郎中,已有了应对一方的管事气势,可不是他这种跟在主子身边打杂的小厮能比的,一时敬畏,竟不敢出口不逊。 庞白也不与这等上不得台盘的小人说话,转身回屋,摆好镜子把脸上的伤处擦干血迹又抹了药膏,暗想:人都说三岁看老,龚三儿的火爆脾气一点没变,心肠又阴狠歹毒,方才一番磋磨,竟是拳拳往自己脸上招呼,现下又撵自己出门,这脸怕是一出去就得引来所有人的侧目和恶意揣测。 庞白轻慢的哼了声,叫麦子翻出面巾,将脸挡住,又穿上兜帽,吩咐麦子拎好行礼出门,到门口见到福泉道:“麻烦与我那妻妹招呼一声,一道走。” 福泉微微一怔,快速看了眼庞白,不由自主的点头应下,旁白淡淡点头,“多谢。” 福泉望着庞白主仆的背影,不得不叹服,庞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自有官威张驰与从容的气度,不是寻常人撑的出来的,另外竟然还想着带走茜姑娘,这……该是不想春晓姑娘遭委屈吧?倒与三爷一样体贴,却又比三爷心思细腻。 福泉举手敲了敲额头,若自己是春晓,怕也要活心,庞大人清风明月、一派儒雅,脾气也好。三爷却是顺毛捋的老虎,侍候好了对人也是千好万好,可若逆着三爷的性子,便是要吃苦头的。 后院一处叫做畹婷居的院子,正住着范家来的老祖母与两位姑太太,畹婷居背靠着的一间绣楼里住着范家几位姑娘,此时茜娘正一身珠光宝气的与人说话,神色轻狂,抬手拢了拢头上挽着高髻,道:“皇室与小民到底不同,那气度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我当时恨不得处置了春晓,我六叔写信给我,却劝我看在三爷每年孝敬朝廷到那点东西份上,不要与贱民一般见识,我大人大量才……”话不曾说完,就见自己的贴身丫头在暗处招手。 茜娘皱眉,见范家几位姑娘都往那丫头身上看,一时挂不住脸,呵斥道:“有什么就说,别跟小门小户似的成天行鬼祟的那一套。” 丫头面皮一红,到近前小声道:“九爷出府,请姑娘一道走。” “说什么?”茜娘高抬着下巴,斜睨着那几个范家的姑娘,正觉自己摆足了皇室气派,闻听一愣。 丫头硬着头皮道:“九爷脸上起了疹子,要出府就医,不在府里住了,请姑娘一道离开。” “他走他的,我自在这住,管我做什么?”茜娘立时瞪圆了眼睛。 丫头低着头不吭声了,但腰一直半弓着,意思表达的十分坚决。 早前庞白与妻子李氏回绥州,路上遇到徐道长,伸手帮了一把,又恰接到老太太病逝的信儿,自然要回转吊唁,李氏的身体却不大好,根本支撑不了,更怕自己死在外乡,一径求着庞白让她回家,庞白心里也有数,便应了,李氏又求庞白担待茜娘,庞白这才知道,茜娘胡闹,竟从家里偷跑出来,但见李氏金纸一般的脸色,他不好埋怨训斥,也应了,叫护院把李氏送走,带着茜娘回转沥镇。 既然如此,要走自然要一道走。茜娘却不甘心这样离开太师府,她如今定了亲,六叔待她又比以往亲近,还承诺太子登基以后,天下大赦之际,他去说和叫自己认祖归宗,意思是以后她最差会被朝廷赐封郡主,也是因着这个打算,六叔劝她找丈夫要找个白衣时,她答应了卢正宁的求亲。 我朝惯例,驸马郡马不封实权官职。 她若想要公主郡主的赐封,丈夫人选必须低一等,卢正宁不是官身,却有本事,卢家又是地方大户,也不算埋没她的脸面,最重要的一点,卢正宁仇恨太师府,一心想要春晓死,正和她志同道合。 范家几个姑娘看茜娘方才还暴发户似的趾高气扬,这会儿脸色变了几变,不得不与小丫头告辞,几人待她一走,均是一脸的讥讽。 不说茜娘一肚子火的才落脚又搬行礼滚出太师府,只说春晓低着头,一面抹泪的从寄远阁出去,守在门口的赵福一见就慌了,急问:“哪个欺负你了?爷把他的头拧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9章 叫他横 第339章 叫他横 春晓抽泣着摇头,绕过赵福往前去,赵福不好伸手去拉扯,只得一个劲儿的倒退着瞅着春晓,见她哭的两眼粉红,睫毛被泪水染的尽是露珠,雪白的小脸儿鼻头通红,皎皎贝齿咬着嫣红唇角,颜色与之素日里清风秋月般皎洁又不同,更有女儿家楚楚动人之姿,把他看的痴了去。 “你他娘的!”龚炎则从后头大步追上来,见到的就是赵福一面如痴如醉的端详春晓,一面身子骨都酥二两的向后退着,当下火冒三丈,上去一声喝骂,紧跟着就是一脚,正踹到肚子上,赵福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三爷?……”赵福仰着头,脸色刷白,疑惑的喊了声三爷,冷汗便滴了下来。 春晓也愣住,扭头,见龚炎则浑身戾气,因暴怒,五官都有些扭曲,不禁骇然向后退去,龚炎则不再看赵福,只阴翳的盯着春晓,冷讥道:“没看出来呀,还有这等招蜂引蝶的本事,说罢,你们是怎么勾丨搭上的?”勾丨搭二字似乎是从牙齿间碾磨出来的,恨不得嚼肉噬血。 春晓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就这么怔怔的望着他,直气的浑身发抖,嗫着唇瓣半晌发不出声来。 赵福至此仍不知春晓是三爷的女人,只当春晓是三爷心腹,定是不能背着主子私定终身,三爷暴怒该是什么事情办砸了,更怕春晓会被三爷严厉处置,顾不得肚子疼,跪在地上道:“三爷,我赵福没求过三爷什么,求三爷成全我与小假,三爷!” 龚炎则猛地转过头来,恨不得一脚踹死赵福,气极反笑,“她?你说和她?呵,你他妈的知不知道她是爷的人,在爷盘子里抢食吃,你可真带种!”说着深深吸口气,咬牙道:,“赵十一,要不是你当初给爷挡过刀子,爷今天就废了你!滚!” 赵福这时才似有所觉,却仍抱着一丝希望呐呐道:“她不是……三爷的心腹丫头么?怎么?……” “滚,滚回福建去!”三爷眼里都冻出冰碴来了,说完伸手拽住春晓的手腕子就往外走,春晓挣扎得想要挣脱手腕,却被一只铁钳的手攥的愈发的紧了,直要捏碎了骨头,却狠狠咬着牙不喊痛,龚炎则步子大,她被拽的踉踉跄跄、狼狈至极。 身后的赵福却是大惊失色,捂着肚子站起身追上来,急惶惶道:“三爷,我错了,我有眼无珠,不知道小,姑娘是您的人,可三爷也不能因着个女人就把我撵走啊,这些年您交代下来的事情,我哪一件不是竭尽全力去办,从不敢有半点松懈,三爷,您不能打发我去呀。” 龚炎则瞅都不瞅赵福一眼,“爷们间的事自来就与女人没干系,你既然能在我这里竭尽全力,无半点松懈,如此回去家族也定然会大展宏图。”说着龚炎则脚步顿了顿,放慢语气道:“你该回去了。” 赵福僵住身子,立在远处,看着龚三爷领着袅若娇花的女子很快拐过半月门,他感觉前路茫然一片。 不一时刘兆从外头来,左右看了看,目光便落在赵福煞白的脸上,小声凑上前道:“没事吧?要不要请了郎中来看看?” 赵福恹恹的摇摇头,全没往日铁骨铮铮的汉子样儿。 刘兆可怜的又看了他一回,道:“三爷说了,若是没大碍,就回去打包行礼,来时怎么来的,走时就怎么走,让你……” 赵福瞪眼过去,就听刘兆慢悠悠道:“快滚!”随后哈哈大笑着躲一边去了,赵福一股子火正没处撒,嗷的一声追着刘兆摔打去了。 再说春晓被龚炎则拽回外书房,嘭的关上门,便松了手,春晓立在玄关,大力的摔门震颤的门框上掉灰尘全都落她脑顶,龚炎则回头气汹汹的瞅了眼,喝道:“还不进来,留在门口吃土!” 春晓真是心肝肺都气的疼,又一肚子委屈恼火酸涩,本就堵在一处发泄不出去,哪知被这个男人又气了一场,这会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强忍着不叫自己晕过去,她一手扶着门框,稳住身子,随后转身把门拉开就要走。 龚炎则才除了大氅,脑子灌了泥浆般沉重,听见动静转过脸去,伸手指着春晓的方向怒道:“你哪条腿儿迈出去,爷打断哪条,你迈一个试试!” 春晓僵在门口,气的身子直打颤,忽就听身后‘扑通’一声闷响,下意识的回头看,便见龚炎则一手伸着似要扶住什么东西,却摸了个空。 春晓心口骤然一紧,也顾不得出门,快步走了过去,急唤:“三爷?……”伸手过去想摸摸三爷的额头,却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脸色发白,眼皮也掀不开,却哑着嗓子道:“爷由着你闹腾,却不能让你走,你哪也不许去,听见没有?” “听见没有?说话!……”龚炎则又问,只声音渐渐变小,怕是坚持不住要失去意识了。 春晓真想逆着他不吭声,叫他晕过去也急一急,到底心软,轻声“嗯”道。 也不知龚炎则听见没有,却是再没动静了,春晓一个人支撑不起他,忙到外头喊人,福泉福海都不在,喊了几个面生的小厮进来,四个半大孩子把龚三爷抬到炕上,有个孩子手抖,还把三爷的头磕了一下,春晓一面心疼一面解气,叫他横,等老了动不了照样让人收拾了。 安置好三爷,春晓打发小厮再去请郎中,如今府里留了两位郎中,怕的是亲戚当中哭丧守灵有病倒的,随时医治了,如今正好给三爷瞧病。 外书房动静大了,才引得人注意,有个张罗丧事的外管事来看了三爷一回,却不敢擅自进书房,只在门口询问了两句,春晓一板一眼的答了,外管事见春晓能在书房里守着三爷,便只是三爷的人,不敢怠慢,始终规矩的不曾抬头,知道三爷病倒了,忙回转到灵前,与三老爷、大爷等几位爷回禀,回禀时声音阔亮,带着哀戚,把几位爷都说的动容了。 龚炎检也道:“这两日瞅着气色就不好,原就是与祖母感情至深,必定哀思难解,整置丧事又劳心劳力,病倒是早晚的事。”转而殷殷嘱咐管事的,“让你们三爷好好养着,别急着下地,这有我们呢,且安心。” 一众来吊唁的宾客与守灵的亲戚听罢都纷纷感叹三爷重感情,不管真心假意,个个面带敬服之色,唯独龚炎池低着头冷呲一声,叫二爷龚炎操听见,毫不客气的瞪了一眼,也不敢再造次。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一声大哭,该是又来客了,只哪位哭的这样凄惨,龚家几位爷探头看着,不一时龚炎检领了龚炎庆进来,五爷龚炎庆跪在灵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祖母,小五回来晚了,三哥曾说,若非小五成亲或是祖母仙逝,不然不叫小五回来,祖母千万别怪小五啊,小五不是故意的。” 堂前众人闻听此言都露出古怪的表情,几位族老方才还互相赞叹龚炎则孝心可嘉,这会儿就蹦出个亲弟弟指摘兄弟阻挠自己尽孝,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龚炎庆是与二房二老爷一道回来,二老爷已经向朝廷递交了丁忧的请罪折子,朝廷头天发下来‘准许’,当即赶夜路回沥镇,龚炎庆本来是在军营,一点消息不知道,二老爷都上了马车了才把人招出来,龚炎庆的衣裳都是在马车换的,这一路都是憋着气来的,到了灵前,见这么多人,正好踩龚炎则的脸面,哪能不说? 后头二老爷换了麻衣进来,龚炎庆只得起身让开,二老爷身为朝廷官员,最忌讳家里不谐和,有心人只要上一本‘不能治家,何以治国?’的折子,就能让他喝一壶的,是以沉着脸道:“忠孝两难全,自古先有君后有臣,你身负保家卫国的责权,能回来见你祖母最后一面,已经是皇恩浩荡,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且也是我与你三哥商量的结果,我们可谓处处为你着想,你还想如何?” 冠冕堂皇的质问,顿时叫龚炎庆憋红了脸,不敢多言。 众人的目光顿时轻视的瞄向龚炎庆,小声说着龚家五爷以前瞅着就是贪玩的,如今翅膀硬了,倒会犯浑了。 而后二老爷哭灵不提,单说春晓那里,郎中来瞧过龚三爷并无大碍,只劳累过度,怒火气胀,好好睡一觉,休息几天便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0章 哭个不止 第340章 哭个不止 春晓不好惊扰,轻手轻脚的出了里间,此时因抽泣身子还一耸一耸的,眼泪止不住,一面拿帕子掩面,准备招呼个小厮进来守着三爷,她怕自己哭声太吵,把人吵的不得休息。 才推开门,就被来人撞的差点跌倒,就见朝阳红着眼睛,一门心思往里冲,春晓眼疾手快的把人拦住,向前推着,随后背过手把门关严实了,皱着眉道:“你怎么毛毛躁躁的,什么事这么急,通禀都顾不上了。” 朝阳一把拽开春晓,脸上淌着泪,咬牙切齿道:“用你假好心,就算三爷罚我我也甘愿,不像有些人,趁着姑娘不好,自己往上爬,恶心!”骂了两句又往门里冲。 春晓看出朝阳情绪不对,伸手拦着,朝阳急了,竟与春晓撕扯开,就听‘嘶啦’一声,春晓把朝阳的袖子扯断了一截,朝阳喘着气顿在原处,忽地像是想明白什么,嘴角慢慢露出一个讽刺又轻蔑的笑,“你拦的住我,拦的住别的女人吗?怕是三爷不在里头吧?还是怕被别人说你失宠,便在这里自欺欺人的做掩饰呢?没用的,刘姨娘本来就是三爷的女人,你拦不住的,也不可能和姑娘一样被三爷独宠,绝不可能!” 春晓闻听脸色一变,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朝阳也是个机灵的,一察觉春晓变了脸色,立时不说了,倒是说起旁的,“你若还认姑娘是你主子,就与我说实话,三爷在不在屋里?” 春晓通红的眼睛深深的看了朝阳一眼,决定诈一诈朝阳,便闪烁其词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举手捂住眼睛就往门口一蹲。 朝阳这才发觉春晓眼睛红的厉害,显见是哭的久了,现下又见她颓然的守在书房门口,便想着这小蹄子该是发现三爷与刘氏在一块儿了,这才蹲在门口哭,三爷也定然是没在,不然哪里容她在门口哭丧?三爷的脾气就是姑娘得宠那会儿也没软和过。 一经想明白三爷不在,朝阳抹着眼里蓄的泪转身就跑,春晓听见脚步声忙跟着起身,就见朝阳往回下院的屏门去,她皱着眉招来一个小厮,塞了几个钱,叫他跟着朝阳去。 春晓回想起来朝阳的话,老觉得心不安,又想朝阳急疯了似的样子……能叫她着急的也只有竹偶了,春晓抹泪的手一顿,自己这般哭个不停,心头万种滋味汹涌,不会是竹偶出事了吧?便也急了,忙忙朝下院跑去。 也不怪春晓后知后觉,当时她情绪如洪荒般汹涌而至,逼得人晕厥过去,醒来后哭个不止又胸疼难受,没等抽神去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倒叫龚炎则气个半死,这会儿边往下院去边想,自己目前的情形倒像似回魂了?情魂回来了? 春晓一时悸动不已,可明明是该高兴的事,她却发现自己心头发酸,又哭了,泪水磅礴竟是看不清路了,忽地就听思晨惊疑道:“小假,谁欺负你了?哭的这样厉害。”而后不等春晓回答,又紧着道:“你可算回来了,方才赵三爷满世界找你呢,呸呸呸,不是这么说,是三爷派赵三爷找你。” 春晓帕子都湿透了,只能袖子擦,北风一吹,眼睛又涩又疼,像被冰刀子刮了一下似的。 思晨把帕子递过来,道:“你先别哭了,听我说,姑娘不好了,朝阳疯一般的跑出去,也不知去哪请郎中,好一阵子没回来,我迎出来看看。” “你,你去请,请郎中,朝阳,朝阳不知去,去哪了。”春晓觉着自己这半日的功夫把前生今世的泪都要哭尽了,嗓子哑的已经破音。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靠谱。”思晨嗔怒,迈步朝屏门去,走了两步回头道:“你莫哭了,大冷的天眼睛要哭坏了,等我回来与我说说怎么回事,夕秋姐姐说过,哭没用。” 春晓点头,扭过脸去,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只觉得心口涩的快要呕出苦水,可明明滋味难受,理智却清晰的不行,知道这样哭肯定有问题,加紧步子奔进屋子,几个丫头已经慌做一团,见她出现,一拥而上,一个说:“你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后头吃了块糖,忽就恹恹的,我便扶着歇下了。”另一个说:“哪想这一睡就是一下晌,中午饭本就没吃,眼瞅着摆晚饭,我去叫起,却见姑娘嘴角吐了白沫子。”又一个道:“是啊是啊,听说老太太临死前就如这般,朝阳当时就吓哭了。” 春晓把几个丫头分开,走到床边,看着竹偶脸色暗淡发青,眉头拧紧,却诡异的嘴角上翘,一张脸扭曲的叫人看着骇怕。 春晓确准了是情魂出了问题,忙回头道:“郎中,先不急,不急着请!”见几个丫头都瞅着她惊骇,怕是误会她存心要姑娘死,春晓一把抹掉又蓄起来的泪,道:“三爷,爷说,说是知道,知道症候,不要慌。” 众人又听是三爷知情的,这才松了口气。 紧跟着春晓把帐子放下掖好,道:“这种病,不能见,见风,你们守着,我去,去去就来。”见丫头们点头,她急匆匆的寻了笔墨写了一份信笺,锁好蜡封便去寻善为,求善为出府给徐道长送信。 善为再见春晓还是有些心酸的,又恨她攀高枝,可见她哭的眼睛都肿了,没能冷眼旁观,揣好信去找福泉,福泉正送了庞白离开,听闻是假春晓要寻徐道长,顿觉此事蹊跷,另寻了一名随从与善为同去,快马加鞭。 福泉回到外书房,门口守着的小厮说三爷在休息,福泉不敢打扰,便只在茶房等,就这会儿功夫有小厮来报:“下院里,小假与朝阳打起来了。” “她们俩打起来了?因着什么?”福泉站起身,心想,这小假可伤不得,万一抓坏了脸三爷要恼的。忙与小厮一同朝下院去,路上小厮说:“思晨姐姐说姑娘有些不舒服,朝阳喊着请郎中,小假说用不着,两个人便闹的不好看了。” 福泉一听春晓病了,哪敢耽搁,道:“快去请郎中。”随后自己拐进屏门。 府里就备着郎中呢,只范家姑娘水土不服,身上发热,一个郎中在畹婷居,另一个被二老爷请了去,原是头天夜里坚持守灵,染了风寒,郎中正在大房侍候。 福泉到了下院,却不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而是朝阳被两个婆子按着,嘴也被人捂着,呜呜叫着发不出声,而假春晓却不在院子里。 站在石阶上的思晨见是福泉,忙道:“小假说了,不论需不需要给姑娘请郎中,什么时候请,都是主子说的算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原本就该本分的守着规矩,不该僭越,何况小假说姑娘这病症不是郎中治的,已经求善为去请徐道长了。” 福泉是知道这事的,却不知道是为了给春晓请徐道长,又想三爷与徐道长见面都是背着旁人,连自己也不曾知道内情,而假春晓却似知之甚深,他不敢怠慢,忙摆手,“把人先关起来。” 把思晨吓一跳,心惊胆战的与思华对视一眼,本来只是想制止朝阳捣乱,可如今福泉说要关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只怕是要受罚,到底是一处相交的姐妹,平日里再有矛盾也是关起门来自家事,怎么好真的叫她受苦,思晨上前结结巴巴的替朝阳求情,福泉皱着眉只叫婆子把人拉走,回头道:“有什么等三爷来了再说。” 这一等,就等到第二天,善为夜里不曾回来,郎中也被绊住,三爷又睡的瓷实,没人为下院里不如以往受宠的姑娘做主,只几个丫头守在屋里一宿没睡,思晨感叹,“若是正头奶奶病了,即便三爷再看顾不过来,也不至于冷清至此。” 春晓哭累了,伏在床边睡觉,梦里也是在伤心,身子蜷缩着,思华把炭火挑的更旺一些,叫屋里添些暖意,却不能改变几人之间压抑的气氛。 睡的并不踏实的春晓听到思晨这样说,睫毛轻轻颤动,却没有睁眼。 …… 龚炎则一觉醒来,脑袋还有些沉,四肢睡的僵硬,手撑着额头晃了晃,忽地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猛地起身寻人:“晓儿?!……” 守夜的小厮被惊醒,揉着睡眼,含糊道:“三爷醒了,小的去打水。” 龚炎则却一把揪住小厮的领子,拎起多高,“昨儿就你守着爷?人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1章 怎么就委屈成这样 第341章 怎么就委屈成这样 龚炎则很快洗漱完毕,把换下来的衣裳丢到一边,吩咐道:“拿去烧了。”蹭了一身该死的阉脏味儿,刘氏简直死不足惜。 小厮眼见地上的袍子好好的,织锦的缎子面料,还有嵌宝的腰带,另外还有麻衣孝带这种东西,不好就这么烧了吧?便有些迟疑。 龚炎则余光里瞥了眼,这小厮的年纪倒合适,却不够机灵,比不上当时的福海,与福泉更差了一大截,便有些不喜,自己束好腰带,出书房,径直去了下院。 思华正端了一盆水往外去,一抬头见是三爷,忙请安,声音大的异常且发着颤音,“三爷来了!” 龚炎则脚步微顿,觉出不对,却没问思华,抬脚进了屋,只觉扑脸的热气,屋里浮动着一股子刺鼻的香味,他皱着眉,目光扫了一圈,却没见春晓,因问:“丫头呢?”他不管旁人眼中的假春晓叫小假。 思晨听的明白,忙回道:“一大早的就去前头靶场了。”还有一句,三爷来了叫去靶场找,让主子去找丫头,思晨怕这么说了挨三爷的训斥,便省掉了。 龚炎则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思晨愣了一下,赶忙追到门口,道:“姑娘病了,三爷看一眼姑娘吧。” “病了?”龚炎则回头,却没回转,只是问,“丫头怎么说?” 思晨如坠寒潭,心彻底冷了,姑娘病了三爷不说看一眼,却问丫头怎么说,男人还真是薄性,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死活。咬着唇道:“看着凶险,丫头昨儿便叫善为去请徐道长了,三爷,要不要先请郎中来看一眼姑娘?”出于怜悯也要尽力争一争,也算尽了她的本分,良心可安。 龚炎则往屋里看了眼,在思晨期盼的眼神中转回头去,一边往外去一边道:“不用。” 思晨感受着大敞的门吹进来的冷风,彻底僵住,眼珠扑落下来。 思华端着清水回来,轻手轻脚的,以为三爷还在,却见思晨在风口哭,吓一跳,忙小声问,“怎么了?三爷训斥你了?”伸手拽思晨往暗处站,劝道:“三爷一向看重姑娘,因着姑娘生病,你我没侍候好,呵斥两句也是有的,你可打住吧,再哭的三爷烦心便有你受的了。” 思晨闻听,一把抱住思华,哭的不能自已,也不知是为谁委屈,总归是泪踏湿了思华的肩膀,思华手里还端着盆,晃落一滩水。 …… 龚炎则一个人没带,独自去了靶场,才进去就见远远的一个纤细的身影站的笔直在射箭。 他慢下脚步,望了一阵,但见春晓放下弓箭,背过手摸箭壶里的箭却摸了个空,便松了弓转身,一眼见到他在望着她,两人远远的望着,都没动。 龚炎则恨恨的瞪了眼过去,暗骂:真是个倔种,就不能服个软、低个头,跟自家男人老梗着脖子对着干,怎么就以为他不会收拾她?而后又是一叹,唇边喃喃道:“还是爷不够心狠。”说罢先抬脚朝春晓走了过去。 春晓见龚炎则往这边走,眯了眯眼睛,从腰间抽了帕子,把眼角的泪蘸了,心头烦躁无比,这泪还有完没完?如今真要哭瞎眼睛了。 龚炎则走的近了看清春晓在抹泪,心顿时拧劲儿似的疼了,一句硬气话没说,上去先将人搂住,软绵纤细的身子棉花做的一样,抱着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这女人与旁人不同,经历了太多旁的女人吓都要吓死的磨难,却从来没听她哭诉或是抱怨一句,她哭大多是因着他这个男人,而不是那些磨难。 “您,您先放开,开我。”春晓一面抽泣一面拿手推龚炎则的胸口。 软腻的手心还存着射箭磨砺出的燥热,烫的人心口暖和,龚炎则一手握住,大拇指顺着她手心的纹理摩挲着,明明心疼她,开口却道:“一大早的来射箭,是想对付谁呢?” 春晓红着眼抬头,一面泪盈雪腮一面抽泣道:“三爷什么,什么意思?” 龚炎则一听她话都说不顺溜了,脸一撇,大度道:“女人就爱胡思乱想,爷说有旁的意思了?”而后不语气耐烦道:“行了,把泪打住吧,风刀子硬着呢,回头该头疼了。”嘴里数落着,却伸手把自己的兜帽摘了,搂着春晓给她披上,系了带子,又把帽子兜好,道:“腊九寒天的,别出来这么早,冻病了有你受的。”说罢牵着她的手打算回去。 春晓却拧着身子不动,抽泣道:“三爷,爷女人多,多的是,管婢妾,婢妾做什么。” “爷没问你和庞胜雪那小子怎么回事,你还来劲了是吧!”龚炎则一想到昨儿推门就见春晓哭的伤心,庞白在一边守着,他这火就蹭蹭的往上窜,而且庞白是怎么知道脸上多了一块胎记的春晓是真的春晓?见面就巴巴的相认了,又是叙旧又是委屈的掉泪的,把他龚三儿当什么了? “龚炎则,你混蛋,混蛋!”春晓甩着想从龚炎则手里抽身,却怎么也甩不开他那只大手,恼道:“滚蛋,放手!” “说不清楚,你哪也别想去!”龚炎则怒目圆睁,脸色阴沉。 “说,什么?我晕过去了,庞九爷,九爷安置,安置了我,早知三爷误会,误会……”春晓说的抽抽搭搭,不待说完,龚炎则把人转了个方向,不叫春晓冲着风口说话,同时也听出是一场误会,却还是有气,冷道:“那你跟他哭什么?” “哭什么?”春晓上一句原本没说完,是想说早知三爷误会,我就真做点什么才应景,这会儿被打岔,才想起正事,道:“自打见,见您,和个女人,我就止不住流泪,止不住!” “傻妞,你为这事哭?”如此一听,龚炎则火气基本消了,只仍旧介意春晓与旁的男人哭诉委屈,哼道:“就庞胜雪长耳朵了?你不会等爷醒了再说,爷自然要给你交代,庞胜雪能给你什么?” 春晓眨巴眼睛,心说:这男人是不是有病?还是说自己表述不清,气的咬唇,“我什么,时候,与庞九爷说,说话了?” “那你哭什么?”话题又绕了回来,龚炎则觉得脑仁有些疼了,摆手道:“得得得,你先别哭了,爷与你说清昨儿的事,刘氏穿了你的衣裳扮作你的样子,爷只当是你,挨近了才看出不是,后头药劲儿上头,爷竟然没想出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药,哼,说起来这事没完,爷还要查清楚,谁与刘氏合谋,爷决计是饶不过的!”说完见春晓还在哭,伸手抹她的眼角,不想大拇指才碰上,春晓就扭过脸去,龚炎则的脸色沉了下来。 春晓自己个举着帕子轻轻蘸眼角,如今这眼睛丝绸碰一碰都疼,别说龚炎则指肚粗砺,她淌着泪道:“您不也说,刘氏,刘氏是您的女人,有什么,什么可查清楚的,又,又不犯,哪条,哪条王法。” 龚炎则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这女人的小脑袋瓜子拧下来,将人往怀里拽着就走,道:“小没良心的,属你没良心!”他昨儿强忍着没动刘氏,当时感觉整个人都要爆了,后头实在受不住,便一把掐住刘氏的喉咙,想着最后关头就当容器用一用,别因着个贱货把自己弄废了,他理智一直在,春晓突然出现,他便知道自己有救了,便毫不迟疑的捏碎了刘氏的咽喉,同时也挨了春晓自后腰给的一脚。 想到这,他脸色愈发阴沉,往日里尽笑话谁家爷们被个婆娘追的满街跑,裤子都是用手拎着,如今他也经历一回,却是被人算计的,这件事查清楚了他不剥了这些人的皮,龚三爷三个字倒过来写。 这时春晓吸了一口冷风,一叠声的咳嗽起来,直咳的脸都红了。 龚炎则脚步一顿,干脆将人横抱起来,大踏步的往外书房去。 进了屋,龚炎则打发小厮打水拿毛巾,又让春晓去洗把脸,看她小心翼翼的往脸上撩水,最后把毛巾打湿,叠成方块放到眼皮上,却还有眼泪自眼角淌下来,顿觉不对,皱着眉道:“怎么就委屈成这样,还哭不止了?” 春晓眼泪也不去管了,只让淌着,这样眼睑少一点痛,只剩眼眶里疼,却是抽抽搭搭的回道:“该是与情魂有关,如今只能专注一件事才能止了泪。”譬如射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2章 心疼(今日6000+) 第342章 心疼(今日6000+) 龚炎则忽地脸色一变,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昨天昏迷前她见春晓落泪时还震惊呢,不想后来被庞胜雪那厮搅合的忘了,又满腹心肠的与春晓闹起了脾气,竟是睁眼瞎一般再没往不寻常上想。 他走过去,细细端详了春晓的眼睛,发现眼珠子通红,眼泡肿的厉害,和他对视还在流泪,好不可怜。龚炎则心疼的不行,举手要拭泪,又想起方才春晓躲了去,立时明白是哭的疼了,不叫人碰,心都疼的抽搐了,却不叫春晓看出来,板着脸道:“你躺下,爷这里还收着一瓶子宫制的雪融生肌膏,擦上很快就消肿。” 宫制两个字咬的十分重,春晓愣了下,明明不屑用庞家的药膏子,为了她也顾不上了,便觉心口难受,紧跟着泪如决堤了般淌了许多,龚炎则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瓷白的药瓶,见春晓哭的伤心,忙道:“别往死胡同里想,只想开心的,看能不能把泪止住。”说完又朝外头喊:“来人。” “我也,也不想,这样……”春晓一直在哭,可怕的是睡觉的时候也是无声淌泪,早起时褥子湿了一大块。 龚炎则瞅了眼,一扭头又喊了一嗓子:“人呢?来人!……”喊完疾步往外去,见外头空无一人,他出了里间,把外头门推开,正瞧见西厢房的门开,小厮往嘴里添了一块糕点,与后头的人有说有笑。 龚三爷脸都黑了,冷笑道:“好好好,爷跟前还真有你这样尽心的好奴才!竟跟少爷似的闲逛吃喝,眼里主子的差事早没了影子。” 那小厮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三爷,吓了一跳,却还不忘把点心都塞嘴里,小跑着过来,嘴里喷着点心渣滓,问:“三爷有什么吩咐?” “吩咐个屁!”龚炎则这两日火气压都压不住,这小厮却是个没眼色的往刀口撞,一脚踹过去,小厮瘦小的身子直接飞了出去两丈远,扑到地上后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龚炎则阴厉的喝道:“都滚出来!” 那厢房里的几个吃花生喝茶的小厮吓的屁滚尿流的爬出来,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磕头,龚炎则溜眼一眼,皆是脸生的,随便指了一个边上跪着的,道:“去,把福泉给我找来!” 那小厮竟吓的站不起来,跪着爬了几步,一翻白眼,吓晕了过去。 龚炎则气的肺子都要炸了,偌大的太师府竟然给他找了这么几个不经事的孩子来,来也就来了,看意思是让他亲手调教呢,当他是谁?没事闲磨牙的老嬷嬷么! 这一回办老太太丧事,公中出了两万两银子,不够的他添了,冯氏管着内宅,一来操持内宅事务,二来管着治丧银子,如今看来是小人得利,以为没了老太太,她就是太师府第一的人物了,竟然插手他身边的事。 原本想着老太太百天没过,众多亲戚也在,怎么也要给冯氏几分颜面,却是他高看了,冯氏整个就是个蠢货! 龚炎则再没看那几个小厮,招手叫很快探头又很快缩回去的丫头,原本院子里洒扫的那个,丫头咬着唇从拐角出来,龚炎则摆手,“不用近前,你现在就去找福泉,找不到福泉就叫内管事来。” 丫头远远的答应下来,小跑着去了。 龚炎则转身进屋,一溜眼,见原本在里间抹泪的春晓不知什么时候去了西屋书房,多宝阁间隙里,能看到她正聚精会神的伏案写字,龚炎则脚尖一转,走了进去。 “在写什么?”他边走过去便问。 春晓原本写字的手一顿,哑声道:“只要专注做一件事,眼泪就能止住。”意思是三爷别来打扰。 龚炎则扫了眼她早前落在这屋里的佛经,见她果然止住了泪,气定神闲的一笔一划静静的写着,便不再言语,到一边坐下打算看账册,岂料才翻开本皮,就传来春晓斩钉截铁的声音:“您换个地方,婢妾会分神。” 龚炎则端着账册的手顿住,看了眼春晓,然后坐的稍远些,两人中间还隔着黄花梨嵌玳瑁圆桌,一时相安无事,龚炎则时不时的撩一眼春晓,见她果真不流泪了,心里稍安。 半柱香的功夫,外管事的来应差,龚炎则也不多说,直接指着在长廊里冻的面色发青的几个小厮道:“给大太太把人送回去,与她说,三房既然不走公中开销,那便还按老太太在时的惯例,让她以后不用费心了。” 这位外管事是三房的,一听便懂三爷的意思,垂了眼帘,道:“我便当众与大太太说清楚,叫耳朵好的听仔细了,省的回头大太太贵人多忘事,让人难做。” 龚炎则冷屑的点点头,转过来问立在一边等着吩咐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愣了愣,跪地回话,“奴婢登云给三爷请安。” “灯云,你去打盆水来,一会儿侍候净手。”龚炎则看了眼春晓所在的方向,嘱咐道。 登云不敢看三爷,更不敢看里间,只规矩的出去打水。 登云干活还算麻利,只她端着水回来时,正与行色匆匆的福泉擦身而过,福泉极快的上了台阶,不曾喊一声就进了玄关。 登云顿住脚,踟躇着没跟进去,福泉最懂规矩,如今这样急必然是有事要回禀,自己跟着进去听半耳朵都不好,待听见里头有脚步声,登云这才在帘子外请示:“三爷,水端来了。” “进来。”听到三爷准许,她才低眉顺眼的进去,就听三爷说:“侍候她净手。” 谁?登云偷溜一眼,但见里间似有人,忽地想起上一回与三爷被翻红浪的女人,是脸上有胎记的丫头吧?登云进了里间,见正是长相与俞姑娘相似的那位,心中明了,知道这位是借梯上房,以后造化不同了。 不敢怠慢,忙侍候净手,可递毛巾过去的时候,忽地就见人哭了,啪嗒啪嗒掉泪,可把她吓的不轻,忙小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水烫还是毛巾不舒服?” 春晓知道自己分神就要落泪,摆摆手,道:“没事,我眼睛有疾,是不是的掉两滴。”这么一说春晓都觉得郁闷。 登云等完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可随后又忙低下头,不再多嘴,退后几步,端着水出去了。 那头龚炎则给了福泉一个帖子,道:“去见朱县令,问问可有与十里堡当地那些人相熟的,把人领回来。” 福泉接过帖子忙匆匆的疾步出门。 春晓将毛巾盖在眼睛上,身子委进圈椅里,仰着脖子,耳听脚步声挨近,龚炎则道:“徐道长被上清观连累,如今叫人围住,出不来了。” “为什么?”春晓奇道。 “与善为同去的随从快马回来说,上清观弟子行骗,将人家才要下葬的老祖父抬了回来,只说贴上他们的符录人就能起死回生,结果爷不说你也猜到了。如今被人家堵在观里,这家人在十里堡也是大户,一呼百应,整个堡里大都是同族,又是猎户、镖师居多,也有帽儿山的山匪,一般人不敢惹,即便是爷对付起来也觉麻烦,方才已经叫福泉拿着名帖去见朱县令,在县衙里寻个与他们家有交情的做说项,看来咱们还要再等一等了。”龚炎则瞅了眼春晓的眼睛,暗暗心疼。 “无妄之灾。”春晓哼了声,嗓子疼的不想说话。 再说福泉拿着名帖去县衙,衙门里一些人与福泉都认识,但论道称兄道弟还得赵福,不过赵福从昨天开始就在屋里挺尸,哪个来戳一戳,挪一挪,他就跟人家拼命,说都什么不回福建去。如今看三爷意思是真决定叫赵福离开,这样的差事,赵福来了方便省心,三爷却没提他。 福泉进去请见朱县令,朱县令却是不在,一人道:“临镇出了命案,县太爷一大早就带人走了。也不想想,年底出了人命案子,县太爷的脸色能好看到哪去,而且啊……”说着声音放低:“而且开春过来接任的是郡主的丈夫,不好弄呦。” 福泉暗道一声不巧,附和道:“只怕是位不好侍候的主儿。” 那人一听便苦了一张脸,道:“可不是嘛,兄弟们心里都没底,听说人家自己带着护卫军呢,不知咱这小县衙放的下不。” 福泉眉梢一挑,笑着道:“哥几个与咱们府赵三爷都是兄弟,却还不知道,赵三爷与这位郡主仪宾是相熟的。” “哦?这可真是……”竖着耳朵旁听的几个都来了精神,个个都说与赵福兄弟情深,福泉笑意更真诚,道:“我这里有一桩事要办,怕是要麻烦几位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3章 诡术不通 第343章 诡术不通 由衙役做中间人,寻来一位名叫齐六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沉默寡言,并不与福泉说话,偶尔与那想熟的衙役一问一答,最后商定福泉出一百两,要求把徐道长带出来即可,方法不管,是爬墙还是钻狗洞,全看齐六儿的安排。 傍晚的时候几人到了上清观的山脚下,齐六儿十分熟稔的带着两人在一家小酒肆点了几样菜并一翁酒,直到天黑透,他一个人出去,夜色蒙蒙,眨眼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多说一炷香,就见齐六儿抗着个麻袋回来,把麻袋往地上一戳,脸不红气不喘的道:“银货两讫。” 福泉忙弯腰把麻袋口扒开,见里头昏过去的正是徐道长,暗自惊讶:这汉子也真是把好手,又快又准的把人弄出来了,于是笑着直起腰,将谈好的现银一百两给了齐六儿,道:“齐大哥办事利落,让小弟敬服,若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 齐六儿瞅了眼福泉,沉闷道:“有事你找疯子。” 疯子就是那衙役的绰号,疯子嘻嘻笑,“泉爷别怪他不识抬举,实在是个木鱼疙瘩脑袋,与擅与人交道,您有什么与兄弟我说,没有不应的。” 福泉也不恼,道:“也好。”却还是向齐六儿抛了橄榄枝,“若遇难事,疯子兄弟那里又脱不开身,齐大哥就来太师府寻我,小弟在府里还有几分体面,说不准能给大哥出出主意。” 齐六儿终于正眼看福泉了,眼神莫测,最后点点头。 疯子在一边眼热,说出的话便有泛酸,“头一回瞧见上杆子的买卖,泉爷不是急么,咱赶夜路回吧,我这衙门里还有事呢,这一趟下来,骨头都颠碎了。” 衙役大多都是势利小人,福泉也不当回事,笑着应了,又说些奉承话,哄的疯子满意,回去路上便说:“头前龚三爷不是告卢正宁诬陷么?怎么又不告了,这两日官银的事没着落,卢正宁可脱身了。” 福泉自然清楚这件事,卢正宁脱身那也是三爷的意思,诬陷成立不成立,原本就是朱县令一句话的事,单凭给朱县令的好处丰厚,卢正宁大出血,叫朱县令终于开口来与三爷说项,三爷当即就松了口,只说是给朱县令面子,不然就算倾家荡产也不叫卢正宁得意。笑话!能让外界传说富可敌国的龚三爷破产,还不如说朱县令的官做到头来的快些,朱县令自然是心头明净,也更觉三爷是瞧的起他,愈发的当龚三爷是个真心结交的。再说官银的事,卢正宁说动卢家族长袒护,卢大老爷迫于压力,不得不反口,叫朱县令趁机又从卢家抠出些钱来,这才罢休。 卢正宁如今家去,正好摆出清白身家与茜娘及其背后的李家看,如此定亲才顺利不是。 而卢正宁能顺利娶到茜娘,也恰是三爷的‘心愿’。 福泉把徐道长塞进马车,与齐六儿二人告辞,紧着催促车夫,车轮滚滚的朝太师府去了。 这里有一件事交代,话说卢正宁这厮有个手下,是个整日混迹赌场的精明人,说他精明是因着即便输了,也只肯输小赢大,也就是说,这头失利了,要在别的地方讨些旁的回来。 一日在赌场恰就输的厉害,正恼火,却见欠了一屁股债的猴子虽然输了,放贷的居然贴上来非要借钱给他,看的旁人啧啧称奇,他却一下认定这里面有猫腻,忙四处打听,原是猴子得了龚三爷的赏识,得了几间赚钱的铺子不说,三爷还准许他跟着出海,只等开春起风便走。 如今欠的赌债都还了不说,还有许多人上前巴结,都想借他的手弄点洋货回来倒卖。 这人知道猴子以前是跟着刘兆混饭吃的,饿不死也撑不死,现下变化大,旁人都说他小子踩了狗屎运,其貌不扬倒受贵人青睐,青睐?凭什么?早几年前怎么不青睐? 眼珠一转,盯上了猴子。 有些人钱一下多了会不知怎么花,猴子便是如此,他凭着知道三爷真实身世,把这件丑闻在手里捏住了,想着,以后三爷的钱财还不随着他花啊!这时又有卢正宁的手下也来讨好他,他更是得意非常,这天晚上喝多酒,转天醒来便惊出一身冷汗,竟是一点不记得自己与那人说了什么。 因心里害怕消息泄漏,三爷要如当初说的那般卸他八块,猴子再不敢留在沥镇,仓皇失措的收拾了大笔金银连夜逃跑。 正是无巧不成书,猴子出了城就往十里堡跑,在十里堡他有个过命交情的拜把兄弟要去投奔,然后再做打算,不想在路上与福泉回府的马车走个碰头。 按理说晚上出行,马车上该打出有太师府标记的灯笼,远远的叫人看见好避开,但这回本身就避着十里堡行事,福泉吩咐只挂寻常灯笼照明,猴子全没防备,当被赶车的车夫认出,猴子下意识的就是跑,撒丫子就冲了过去。 车夫一愣,与探头出来查看的福泉道:“是小猴爷,这个时候出城,去……十里堡,许是三爷的差事?但他跑什么啊?”车夫边望着猴子离开方向,边揣测道。 顺着车夫的目光,福泉也转身望过去,觉察不对,三爷对猴子最近极为‘偏宠’,自己却半点打听不出猴子什么地方讨了三爷的欢心,便留了心,这会儿见猴子仓惶的背影,明显就是逃脱,忙回车里取出用于联络的烟花筒子放了。 信号如一颗流星在高空炸响,福泉的脸刹时亮了亮。 远处的猴子也是熟悉的,瞅了眼天上,吓的脸发白,一猫腰,进了官道旁的深山老林。 不一时就听山里一阵阵呼喝,福泉怔了怔,心想:怎么人来的这样快?荒郊野外的,倒似商量好了在附近埋伏似的。 福泉还真就猜对了,原是猴子把老太太在冰棺里说的话与三爷回禀,三爷便让猴子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了局,且谢礼丰厚,事后,三爷吩咐刘兆:“爷不瞒你,猴子拿捏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在手里,若他是个好的,嘴巴闭严实了还则罢了,若是个没有分寸的,你只管收拾了省心。” 刘兆这辈子最恨的是算计他的人,猴子身为他的下属,竟敢踩他上位,先不说遭了多少兄弟笑话,只说他这心里就过不去,恼恨非常,但听三爷这样说岂肯饶过?而后把猴子盯的紧紧的。 同时猴子也了解刘兆,他这位上司心胸可不大,似有意提防,吃喝玩乐虽欢实,嘴巴却极严实,关于三爷的事一丁点也不曾传出去。 终于昨儿吃醉了酒办了错事,刘兆一得来消息,立时带着人追出来,福泉放信号时,刘兆其实是追错了方向正在懊恼打转,猴子原本安身立命的本事就是藏匿和逃跑,他将刘兆引去了另一条路,特意选了宽敞的官道,结果叫福泉打个措手不及。 在林子里,但听刘兆阴冷的厉问:“你以为在路口脱掉只鞋子就能把爷引去旁处?老天要亡你,你走到哪,爷都会如期取你狗命!”说罢一挥手,叫按着猴子的手下把人砍了。 猴子凸着眼珠子,惊恐大叫:“等等!刘爷比之三爷不差什么,论起来刘爷更尊贵,我就是知道了这样隐秘,三爷才被我捏住,刘爷就不想听听?” 若说刘兆不好奇那是假的,何况他心野,并不甘愿这辈子只做个‘狐假虎威’的随从,这一分神的功夫,就见猴子使劲挣脱,仰头撞击背负他双手的人,猴子虽身量矮小,巧的是捉住他的人也不高,这一撞正是那人的鼻子,当即鼻子一酸,整个脑子都跟着嗡了一声,手上便有些松动,猴子趁机逃脱。 刘兆目光一凛,将腰间短刃掷了出去,正中猴子背心。 猴子身子向前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站住,灵巧的向林子深处跑去。 刘兆的人立时追上,刘兆却马蹄原地,只扬声吩咐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子里闹的这样凶,福泉怎么能听不见?隐隐听着是不好,便没走,等在原处,直到刘兆带着属下从密林出来,与福泉互相打了招呼,福泉不好直接问三爷的差使,各人办各人的差,对方不说便不问,这是规矩。 刘兆也没具体说,但总要交代一两句,毕竟是福泉放信号,才叫他在林子里逮到了猴子,即便后来叫他跑了。便道:“此番是我无能,却要多谢泉哥儿出手引路了。” 福泉推让了,因问:“不知现下跑去哪了?” “听说十里堡有个他生死的兄弟,该是原本要投奔那里的,如今却不一定了,我那一刀正掷他后心,跑不远,我只让手下在各处出口堵着,待天亮进林子里搜一搜,必然能搜出尸体。” 福泉才觉踏实了,拱手告辞,马车骨碌碌启动,极快的朝远处去了。 刘兆从手下说里接过火把,照在马车离开的方向,但见路上车痕深碾,有经验的他立时猜出车厢里除了福泉还有旁人,也有可能是物。他目光闪了闪,勒着马头转了个方向,与属下道:“爷记得前头山脚有间酒肆,去暖暖身子,等天亮收尸回去,你们每个都有赏,再各自寻乐子吧!” 属下们各自欢喜,簇拥着刘兆朝酒肆去,途中与衙役、齐六儿偶遇,原来这二人吃了些酒,看天要亮了才动身,这个时辰正好,早走也是在城门外冻着。 刘兆的尊容那衙役一眼认出,却是不甚相熟的,刘兆不好风月酒色,少与这些人厮混,两人互相拱手打了招呼,刘兆看了眼衙役身边的汉子,以为两人在外头办差才回,而衙役二人却在与刘兆分开后,与齐六儿道:“那人也是龚三爷的随从,却不知三爷如此重视那道人,竟然派了几波人过来迎。”仔细一想又不对,笑着摇头,“许是别的事,那道人明明被带走了,这人却是才往上清观来。” 齐六儿不关心这些,只把银子揣好便罢。 天亮,沥镇西城门缓缓开启,等在外头进城的人迎着稀白的天色陆续进城,衙役与齐六儿一进来便分道扬镳,各自归家不提。单说早这之前,福泉拿着三爷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太师府。 却是龚三爷等的急了,脸色一直不好,眼看春晓睡梦里还要流泪,怎么好的了? 也不知齐六儿这一手刀下去用了多大的力道,徐道长被抬到龚炎则面前还没能醒过来,龚炎则叫福泉掰开徐道长的嘴,喂了薄荷水下去,又捏人中,鼓弄了半晌才听徐道长鼻息间传来幽幽吸气的声音,仿佛回魂,随后睁开眼睛。 徐道长一手按着脖子后头,一面左顾右盼,确准了眼前立着的是龚三爷,惊怪道:“贫道怎么在这?” 龚炎则只说:“回头让泉哥儿与真人细说。”随后却是细细说了春晓与竹偶的情态,徐道长是此中人,一听便来了精神,先去见了竹偶,之后见的春晓,见正如三爷所说,泪流不止,不得不暗暗佩服那妖道,如此诡秘之术,自己却是不通的。 “如何?”三爷急切询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4章 破灭(今日6000+) 第344章 破灭(今日6000+) 徐道长捻着胡须道:“老道回去上清观也寻了古籍与前人笔记翻找,倒是明白其中道理,古籍上说:人有情魂,指七种,喜、怒、忧、惧、爱、憎、欲。方才贫道问姑娘,姑娘也说,无缘由的怒、惧、憎,这就有了三种,然贫道猜,该是还有一样,欲。为何说还有欲?无欲亦无惧,欲也可称之为贪念,姑娘贪生,是以才会生惧,反过来,有惧必然是有欲的。如此看来,就有了四种。”他伸出四根手指头在三爷与春晓面前点了点。 紧跟着又道:“但听你们形容,姑娘是看到三爷与旁的女子欢喜,才晕厥过去,那时便已引魂上身了,而第一种该是爱,有爱才能生怒和憎,反之亦然。所以说,如今姑娘身上正该有五种情:怒、惧、欲、憎与爱。”他的四根手指又伸出一根来。 徐道长见小丫头上茶,忙接过来大口喝干,虽是昏迷,可也是颠簸一夜了,此时饥肠辘辘,但见三爷与春晓一脸迫切,只得按下五脏庙,先把情魂的事说明白。 “人的情魂有七种,每一种均占一席之地,如今姑娘有五种,其余两种却不能空着,已有这五种便要添进去,也就是说,姑娘泪流不止,是悲占了空着的两个位置,想必当时,姑娘是伤心了。” 龚炎则心房揪紧一团,余光里春晓微垂着眼帘,双目滴泪,他觉得嗓子有些发涩,沉默半晌,道:“道长高明,既已明白其理,还请道长施手将其余数招回。” 徐道长脸色凝住,沉吟道:“贫道初见姑娘时,面颊洁净,如今却有块胎记,姑娘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有的,但肯定的是与那道人有关,说来惭愧,贫道也只看出这么多,当今天下,竟有人能把情魂七种分开抽离,贫道亦叹为观止,且并无施救之法。” 真是寒九天一盆冷水浇头,把心底所以希望浇灭,灌了个透心凉。 龚炎则与春晓心惊的互相看了眼,又都看向徐道长,“道长再想想,不管什么方法,我一定尽全力施为。” 徐道长惭愧的看向龚炎则,摇了摇头,道:“贫道有一句赘语,三爷听了别恼,若贫道师叔还活着,姑娘定然无恙。轮到贫道,也只能去再翻找古籍,写信与各地同门求教。” 有大多碗,吃多少饭。徐道长并不敢应承。 龚炎则见状脸色冷下来,春晓怕他迁怒徐道长,忙伸手在后面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龚炎则这才绷着嘴角道:“总归还是请徐道长费心了。” 徐道长自然没错过龚三爷的神色,并不觉得惊怕,反而心里头更惭愧,毕竟人家给了他一个真人的封赐,在人家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他却无能,怎会不忏愧?因羞愧至极,他老脸通红。 徐道长被三爷请出去用饭休息,龚炎则转身握住春晓的手,此番握的非常紧,春晓低着眉眼看着那微白的指节,忽地就对他那日在庞白面前说的寒人心的话释怀了。 三爷不是个完美的人,也从不承诺她什么,可即便说出的话再难听,他做的却已经够多。 春晓将脸贴在他胸口,觉得自己该欢喜欣慰的,却只感觉心酸,泪水横流。 龚炎则更是当她难过,搂着哄道:“徐道长那么多同道中人,许明天就有信传来,破解不过是一两天的事。就算一时破不了,大不了爷去寻那妖道,他这样做定有目的,爷早说了,天下间的事,没有爷办不到的,只达到他的目的不也了局了,放心吧晓儿,有爷在呢。” 春晓扭脸埋进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也不说话,只贴着他的胸口点头。 没一会儿龚炎则再低头看,春晓睡着了,但眼角却还有泪,一想她如此悲伤全是因着刘氏那个贱人,还有给刘氏提供方便的那些恶心东西,他不弄死这些人,实在太对不住自己和春晓。 龚炎则将春晓抱到榻上安置了,回头就往外去,将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福泉叫了来,福泉一听是有关前日刘氏下套这件事,知道三爷不会善了,忙道:“早查出是一个叫林婆子的给刘氏上了妆,林婆子两回进出都是刘姨娘的母亲领进来。” “嗯,可查到是谁给爷下的药?”龚炎则说的时候真真是咬牙切齿。 但提到这个,福泉脸上微僵,不知该不该说,也不知该怎么说。 龚炎则一眼扫到,厉声道:“说!”原本以为是冯氏搞的龌蹉事,却不想福泉提到了一个他想都没想到的人。 “你是说朝阳偷偷在汤里下了药?” 福泉硬着头皮点头,可既然说了,他秉持指责就要说清楚,道:“小的查了一圈,先头以为是大太太那里把手伸到咱们院子来了,细细的查了一回,倒是查出点别的,却没有刘氏这事儿。后来小的从爷近身查起,得知您那日用了一盅翡翠甜汤,朝阳端来说是小假姑娘亲手煲的,三爷那日早饭没用,只那一盅汤,小的又问小假姑娘,小假姑娘说并未煲过汤,更不知煲汤的事,于是确准朝阳说谎,朝阳……毕竟年纪还小,小的只诈她一诈,她便说漏了嘴,言语中是极憎恶小假姑娘新近得了您的青睐,许是这样,才生了恶念。”说罢,福泉偷瞄了三爷一眼,想为春晓说几句好话,不至于叫三爷打杀了那孩子,可一抬头就见三爷冷厉的神色,便知不可多言,嘴巴闭紧了,弓着腰等着三爷吩咐。 龚炎则眸子冗沉,内里叵测难明,半晌道:“别惊动旁人,把那丫头送人,也不用远走,爷记得朱县令有个贪酒的小舅子,就他府上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5章 三爷取悦佳人 第345章 三爷取悦佳人 福泉不敢替朝阳求情,便快速瞄了眼三爷身后的房门,但听龚三爷道:“爷没大卸八块就已经是看在她年纪尚小,又忠心与春晓,谁再多事,爷就真不留情了。” “是。”福泉把腰压的更低,等耳边响起房门关合的声音才直起身子,想了一回,摇着头转身去办此事。 因是要悄悄的,不惊动旁人,便找了两个粗使婆子,将朝阳诳出来,屋里思晨几个只听说朝阳的舅舅找过来,到了傍晚朝阳也不曾回去,再一问,说是朝阳的舅舅付了赎金,将人接走了。思晨猝不及防,愣道:“那朝阳的衣裳还没收拾。” “没什么可要的,她舅舅是富商,朝阳回去千金小姐一样的养活,她的东西你们留着做个念想吧。” 一听是这样,思晨正想回去收拾行礼也不去了,在原处愣了一阵,忽地问那婆子:“真的是她舅舅接走,不是被卖……”发觉那婆子目光发冷,思晨一把捂住嘴,低下头去。 “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守好规矩,侍候好姑娘,日子长着呢。”婆子说完走了。 思晨却脑子轰炸了般忙忙回屋,自此再不敢提朝阳的事,谁若提起也从不搭茬。 春晓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因她一直流泪,龚炎则着急,脸色便不好看,春晓便一边哭一边扯着嘴角说:“没关系的,旁人见着也只说婢妾有孝心,不会起疑婢妾有眼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龚炎则当晚就把春晓推到老太太灵前去,真真哭了一宿,把守夜的小厮、丫头并龚炎文、龚炎庆几个看的目瞪口呆,龚炎庆看见个长了胎记却与春晓一样的丫头来哭灵,愣了半晌,后来想讽刺几句三哥真是什么香的臭的都往人前领,被龚炎文呵斥了两句,后来见这丫头哭的比他们几个亲生孙子还伤心,便再没说出旁的来。 龚炎文自然知道哪个是真春晓,却不知她哪那么伤心,老太太生前对她可不怎么样,心里疑惑,当着外人的面却不好问。 第二天丫头小假哭灵一宿的事便传开了,有人问起,守灵的人个个说是真的,问三房的人打听,三房的人只说:“小假虽进府没几日,却是侍候老太太临终的,理当哭灵。” 小假自己但人问起,便落泪哭的伤心,“恨与老太太见面晚,老太太慈爱小辈,体恤下人,是再好没有的人了,如今去了,婢子如何不伤心?” 众人见她哭的两眼通红,不似做戏,不免一阵唏嘘,纷纷怀念起老太太慈和的性子,待人又如何的宽宥厚道,种种好品行一时广为流传,直传到府外去,沥镇民众也在茶余饭后说起早年老太太管着太师府时,如何拿钱出来修路、修缮书院,近年来又信佛,如何每年都施粥于穷困,好一番歌功颂德,恰在这时,朝廷赐封老太太一品诰命的赐封下来,民众皆拍手叫好,直说好人有好报,圣人英明。 单表卢正宁听说此事火冒三丈,凭什么他龚三儿死个娘还如此荣耀?狠狠瞪了眼来报信的手下,这人正是从猴子那抠隐秘的人,在外头吆五喝六,在卢正宁面前却弓着腰、低着头,一脸谄媚的样子。 卢正宁手上捶打几下也就罢了,毕竟最近人手少,他这里没了钱财,好些人都溜了,这件事却不好怪旁人,他贴身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不翼而飞,那可是他近些年积累的全部资财外加一处宝库的钥匙,如今钥匙没了,他就是使出全身力气也进不去宝库的大门,光有宝山不得入,再没有比这更呕血的事。 偏偏这时候那手下道:“并不是依照老太师的规制赐封的诰命,听说……听说是龚三爷向西北边境捐了半数身家的钱财资助朝廷打仗,龙颜大悦才把荣耀给了老太太。” “嗯?”卢正宁自打下面不好以后,又赶上天寒地冻就没再进京探听过消息,且实在是不忍见那些皇城里的太监,总觉得见面后自己下面更疼,但听手下这样说就是一愣。 手下道:“有人见太师府管家重新刻碑文,上头头一句就是母德之成,义实兼乎教育;国恩之锡,礼特重扵褒荣……”他咂摸一下嘴唇,把那拗口的碑文省略了,道:“小的不懂写的都是什么意思,但有教书的先生给大家伙念过,是说老太太教育了好儿子,如今一身的荣誉都是应得的,圣人欣慰,且倡导庶民以龚家老太太为楷模,教育子女以德养身,为国效忠……” “行了!”卢正宁已经信了,他这手下大字不识一个,能背出碑文可见是真的了,可恨龚三儿总能出风头,自己若是宝库打的开,这次也能捐资,说不定能趁机得个一官半职,紧着问,“龚三儿除了给老太太要了个诰书,有没有官职下来?” “没有。”手下摆手,有些得意的道:“小的当时也想到了,与人打听过,听说三爷回绝了官职,说自己闲散惯了,又一身铜臭,怕与那清风明月般的官员站一起熏坏了人家,倒不好了。圣人大笑,便没封下官职来,却当着朝臣的面夸了又夸……” “够了!”卢正宁心想,都说他这手下是个精明人,怎么在他面前蠢的令人发指,龚三儿捐资不要官职,他却是想要没有,凭什么好事都是龚三儿的!“他妈的!” 那手下终于瞧清宁大爷心不顺,小心的闭了嘴。 卢正宁背着手在地上慢慢挪了两圈,走太快要撕扯下面会疼,边挪步子边想着做点什么叫龚三儿心堵肉疼,却半晌没有好主意,一时怒道:“让你从那个猴子嘴里抠出事情来,你可倒好,银子扔出去,酒喝了不少,却是一句有用的没套出来,蠢材!滚,爷看见你就火大!” 那人一缩脖子,赶紧溜了,等出了大门,人模人样的朝地上啐了口,斜眼骂道:“穷鬼一个!送消息来连几文钱的打赏都不给,还想和龚三爷叫板,看你怎么死!” 春晓一哭成名,太师府里都知道三爷看重这个‘孝顺、纯善’的丫头,虽丫头五官好,但脸是阴阳脸,不好说美貌,也就谈不上三爷在孝期贪色了。 如今春晓白日里哭灵,稍晚些去靶场射箭或是一门心思的跑步,累的四肢都抬不起来时倒头就睡,如此睡的沉,倒不流泪了,可想她之前睡时流泪是心思太重,梦里也不得安宁。 这一日她抽空去下院看竹偶,思晨几个欲言又止,这才发现朝阳不在,问过才知道,朝阳被舅舅接去享福了,春晓却是不信的,心里想着这里头一定有事,但面上却不显,平静的问了竹偶的状况,思晨哀怜道:“已经不大进食了,好几日都不曾起身,看着难心。”说罢几个丫头纷纷抹泪。 思瑶道:“昨儿三太太打发丫头过来看姑娘,送了些补药来,虽不值什么钱,却是三太太一份心意,比当日见到咱们姑娘就笑的一脸慈和的大太太强上太多,大太太见姑娘如今不受宠,竟连派丫头走个过场都嫌麻烦呢。” “宅门里大都长了一双势利眼,倒不必放在心上,只姑娘的病情,怕是……”思晨蘸了眼角,小声求春晓,“小假,你现在今非昔比了,看在与姑娘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与三爷说一说,请个郎中来吧。” 春晓这才知道龚炎则与大太太一样,连走个过场都嫌麻烦,也不怕旁人说他薄凉,以前宠的千好万好,现在病了,却连郎中都不曾请。 思晨察言观色,见春晓目光微闪,似也不赞同三爷的做法,眼里流露出‘兔死狐悲’的凄凉来,便知说动了她,又紧跟着求道:“姑娘曾怀过三爷的骨肉,虽与那孩子没缘分,但怎么说也是龚家的人,能不能求三爷,给姑娘抬一抬名分?” 春晓面色一僵,到底不甘愿做人姨娘,虽然不可否认,她贪恋三爷,可嫁娶关乎子女,她想象不到自己低下透露,弯曲脊背,屏息静气的侍候将来的女主子,更无法容忍将来她的子女在嫡子面前抬不起头,永远矮一截,何况孩子只能唤主母为母亲,却叫自己姨娘。 不不不,她受不了。 思晨见状心下一慌,以为春晓不乐意别的女人抢地位,忙道:“不求现下给名分,但求姑娘死后,不然一个通房丫头怎么进的了龚家坟茔。求求你,可怜姑娘侍候三爷一场,别叫她做个孤魂野鬼,看在你与她面容如此相似的份上,我娘说过,面容相似的人,前世是姐妹。求……” 春晓摇摇头,在思晨戛然失语的目光中,坚定的再度摇头,轻声道:“既然不能死同穴,还是让她自由的去吧。” 思晨哪里明白这话的意思,只觉得满腔凄凉,再忍不住,哀哀哭起来。一旁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丫头也跟着哭起来,春晓呆不下去,起身离开。 如今她就住在靶场放兵刃杂物的隔壁房子里,虽小而粗陋,却是正房的位置,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后的事,专注的在炉灶上置上铁锅,把面打成浆糊,一张张的在窗户上贴上澄心纸,纸张很白,她一只手扣在上面,透过清冷的日光,有那么一丝丝像是重生醒来的一刹那。 泪水自眼角滚落,她忙收回手,把泪抹了,转回身仔仔细细的收拾屋子,之前有丫头收拾过,但却不知她要住下,只大概整理了。 春晓细细的擦灰,大冷的天开着窗子和门,埋头擦地,青石板的地面从有污垢,让她擦的快要光可鉴人。 龚炎则从外头进来时就见春晓手放在后腰上捶,脸上全是汗,他当即沉脸,大步走过去。 春晓正在欣赏自己的劳作成果,扭头见他,没顾得上看脸色,顺嘴道:“很干净吧?” 龚炎则本要呵斥,但见她一脸求表扬的孩童样子,不觉一笑,伸手弹在她额头上一指头,听得娇娇一声‘哎呦’,沉着的脸转了晴,却还带着几许不满,道:“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爷的银子也不是养闲人的,是用来给你享福的。” 春晓点点头,心里本该暖暖的,偏酸疼起来,啪嗒又掉了眼泪,忙推开龚炎则伸过来的手,撇过脸去,“婢妾做这些就是想要专心,三爷不必责备下人,也不用管婢妾,若是累了就回书房歇着吧。”意思是别来惹她落泪了。 龚炎则脸色蓦地又阴了,却又见不得春晓哭,瞥眼就见墙边杵着偃月刀,走了过去,将刀提在手上,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春晓吓一跳,不知他要做什么,忙泪眼朦胧的跟出去,就见龚炎则长身玉立的立在靶场中央,提起长刀横在胸前,慢慢的脚下走出招式,手上偃月刀舞动开来,初时一招一式皆可轻易辨清,渐渐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见刀柄浑圆,刀光凌厉,寒光凛凛,把龚炎则的身影包裹的密不透风。 龚炎则穿着玄色长袍,犹如修罗般震慑四方,即便在十步之外亦能感觉煞气。 春晓一眼看出他并不是空有武艺之人,他的手定然沾过血,是尸骸遍地的血,整个人杀气腾腾。 看的入迷,自然忘却流泪。待龚炎则收刀望过去,就见春晓眼睛清亮,眼眶微红,面容在高远的天空下干净剔透,两腮挂着清泪,眼角却没有。被她这样盯着看,龚炎则觉得脸有些热,明明平日里练一回脸不红气不喘,这会儿却觉得有些喘息困难,非得小心翼翼呼气吸气不可,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嘭嘭狂跳,他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随即手蜷成拳头按住嘴角,可还是迟了,春晓醒过神来,望着龚炎则几息后眼底便有了水色,却不知为何,明明是泪,他却看到了暖意。 龚炎则真怕春晓这么哭下去,其余两种魂找回来也要坏眼睛,忙把刀送回去,又拿了剑出来,不一时靶场上剑影纷纷,剑气如虹。 春晓心里越烫贴,眼泪就越汹涌,幸好很快又入了迷。 龚炎则原本是回来看一眼春晓,然后歇一觉的,结果一中午都在靶场换各种兵刃,打出十八般武艺,幸亏打小学武,又有悟性,刀枪剑戟,拳脚功夫都是熟套的。 却不知不仅仅取悦了佳人,也叫来靶场找他的周云祥看个心情大好。 周云祥就在夹道看着,没往里走,远远见一纤弱女子在,三爷精武贲发,变着花样的舞了两个来时辰,他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手上捏了腰间缀着得鱼嘴穗子,摇了摇,见龚三爷终于停下了,才要招手喊一声,忽地就见那女子接过三爷手里的短刃,跟着三爷一招一式的出击。 风吹着女子的裙摆,耳边碎发飘荡,三爷退到一旁负手而立,且见她有模有样,且比之寻常女子不同,身形虽娇柔,脊背却笔直,仿佛每一根骨节都是坚不可摧的。 周云祥为之侧目,似看出此女为何能得三爷偏宠。 这会儿福泉急匆匆跑来,鲜见的脸色煞白,见了周云祥愣了一下,请安后,不待周云祥说话,说了声:“祥二爷是寻三爷吧,小的过去禀告。” 周云祥明明看出福泉是有急事,不过是没与自己说,也不深问,摆手让他过去。 此时,春晓也才收了招式,与龚炎则提道:“朝阳……”还没说什么,福泉呵斥呵斥跑过来,道:“祥二爷寻您,在那站了一会儿了。” 龚炎则顺着福泉的示意望过去,周云祥摆摆手,指了指后头,转身走了。 福泉却没动,还立在旁边,龚炎则瞅了他一眼,又看向春晓,“朝阳的事你不许再提,爷已经看在你的面子轻饶了,若不信,你问他。”指了指福泉,“问他,那个给刘氏上妆的林婆子如今在哪,还有刘氏那个亲娘是什么境况。”说罢不再看春晓,朝夹道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6章 试探寻人 第346章 试探寻人 龚三爷脸色不好,春晓看的出来,他一走,福泉紧着就要去追,但见春晓目露担忧,一面转身一面极快的道:“那林婆子本就是个寡妇,如今被卖给临县看义庄的鳏夫,她那手艺正好给死尸上妆。” 春晓听完一愣,这也算夫唱妇随了。 紧跟着福泉又道:“刘氏的亲娘已被休,娘家嫌弃并不让回去,如今在城里做乞丐婆。” “那朝阳……” “她没事。”福泉说罢忙小跑着去追龚三爷,此时龚三爷与周云祥边走边说话,周云祥笑道:“与佳人相处,谁不是说些甜言蜜语,送些首饰,戴个花、画个眉,这风月其中的乐趣,原不用小弟多说,可今日一见,也真是大开眼界了,竟然还能这样?” 龚炎则没法与她说春晓与竹偶的事,含糊道:“她不喜欢那些。” “原是巾帼须眉啊!”周云祥夸张的张大嘴巴。 龚炎则并不喜旁人评说春晓是悍妇,嘴角耷拉道:“只是与她共同做一件事,怎么到你那就大惊小怪了,爷还没问你呢,什么时候到的家,出去这一趟可还顺利?” 周云祥嘿嘿笑着,手肘捅了龚炎则手臂一下,低声道:“三爷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明明与女子在一起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您非要卖这力气,把个娇娇女养成了壮汉。”见龚炎则脸已经黑了,忙道:“三哥您看啊,可与女子一道作画、写字、游园、共浴……自然,老太太才走,您节哀,倒是还有一样,下棋,这个犯不着谁,又规矩又守礼。” 龚炎则倒是听进去了,也觉下棋是个引春晓专注,两人又能‘心平气和’在一室相处的好法子,至于其他的,只怕春晓专注不了,他也要绮思涟涟。 周云祥没听龚炎则回应,也怕说的多了惹人厌烦,转而说了旁的:“前日傍晚回来,以为在城门有人迎爷,却不想毛都没见到一根,昨儿才知道,赵瑢天那小子带着那个外室出远门了,如今赵家一提那小子都恨的牙痒痒,只等他回来就有一场好瞧的。至于我这一趟出去,钱多多少少赚了一些,倒是路上遇见劫道的,幸亏遇上个武艺高强的,竟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化险为夷了。”说着声音压低:“我瞅这人不简单,穿的虽寒碜,浑身上下却没有小民的畏缩,人呢,我带回来了,三爷要不要过过眼。” “也好。”龚炎则道:“赵福要回福建了,爷这里正确人手,闲事你把人带来。” 周云祥点头,笑道:“我这不论在哪都想着三爷,三爷可不能亏待我。” “放心,爷亏待谁也亏待不了兄弟。”三爷亦笑了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外书房,福泉追上后一直紧跟左右,眼见丫头打帘子,三爷请祥二爷先进去,转过身来看了眼福泉,主仆看似慢悠悠,却寻了个死角说话。 福泉小声道:“徐真人跑了,曾与侍候的小厮说,人不能怕被连累就丢手不管,估摸着是回上清观了。” “跑了就再抓回来。”龚炎则冷笑的勾了勾唇。 “可上清观还被十里堡的人围着呢。”福泉听到消息后也是咂舌。 “还没散?呵。”龚炎则不屑道:“官府都是吃屎的!”而后吩咐福泉:“你跟过去,烧杀抢掠与咱们太师府没干系,你去了把话客客气气的讲了,若有人动徐道长,你便不用再端着斯文。” 福泉肃着脸应下,领了三爷动用府兵的腰牌,以备不时之需。 龚炎则回身进书房,周云祥正坐在靠窗的大炕上,一只手肘倚在矮桌桌案上,一手端着登云沏的茶,在那闲闲的问登云,“登云?哪个灯?莫不是你主子是在灯笼上看了云,便取了你的名字灯云,亦或者叫灯雾?灯山?灯花?” 龚炎则就听登云低眉顺眼的回禀:“奴婢是登高的登,云朵的云。” “呦?这名字大气,看来你是你们爷身边得用的。” “奴婢就是一个使唤人,祥二爷过奖了。”登云虽语气闷闷的,话说的倒不俗气。 龚炎则挑了挑眉,走过来坐下,登云立时奉上茶来,他接了,摆手叫登云下去,旁边周云祥果然又胡猜乱想了,“这个长的一般了点。但似个通些文墨的,也是您身边侍候的?如此看来有琼楼的凝露姑娘要掉泪了,怎么,三哥近些日子喜欢良家女孩儿了?” “瑢六不在只显你了。”龚炎则吃了口茶,笑道:“少操些心,你这抬头纹可深了啊,仔细弟妹嫌弃你。” 周祥云一笑,知道龚炎则的脾气,这是绕开女人的话题不想谈,想着该是老太太才去,他这唯一嫡亲的孙子是要比旁人伤感的多,便也打住,可不能提他龚三儿的女人,却能问自己起念头的吧,道:“三爷还记不记得春儿?” “你还惦记?”龚炎则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瞒三哥,小弟是有这个意思。”周云祥点头,“只我昨儿打听,那丫头却是不卖唱了,寻了许多人问,只说再没见过,三哥人脉广,帮咱寻个方向出来呗。” 龚炎则茶盖研磨着茶碗沿儿,漫不经心道:“你是知道爷早你之前认识她,才来问爷的吧,放心,再标致的丫头爷也只喜欢长成的,小毛丫头你自己留着吧,爷只等着看你如何与家里交代。” 周云祥确实怀疑春儿在太师府,只因三爷爱美人,试探了一两回,什么都没探出来,如今叫三爷挑明,直臊的他面上发烫,却也放了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7章 狗眼看人低(今日10000+) 第347章 狗眼看人低(今日10000+) 龚炎则双眼眯了眯,心说:看来这一回周老二是上心了,走了几个月回来,见面什么都没说,绕三绕四的只打听了春儿,仔细想想,春儿虽容貌不差,却还是个孩子,周老二惦记的够早的。若是当初春晓才进府那会儿也是个美人胚子,不知自己有那闲情养大没有。 这样一想,他嘴角翘了翘,倒无不可,忽地就有点理解周二的念头了,道:“虽不在爷这里,可也不远了。” 周祥云怔了怔,似汗毛都竖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龚炎则看。 龚炎则愈发的闲淡,慢悠悠的吃了口茶,而后起身往净房去,朝外头扬声道:“来人,备洗澡水。” “这什么时辰,您洗澡?”周云祥坐不住了,跟着起身,在后头跟着,“三哥,三爷,三大爷,您……” 龚炎则假意冷瞥一眼,“你大爷的……还三大爷呢。”说罢推门进了净房。 周祥云就见龚三爷慢条斯理的解开扣子,松了腰带,除了外裳,还真是要沐浴的架势。明明知道不会一直瞒着他,早晚要说,可他就得觉一时一刻都是焦心,上前一把扯住龚炎则要扯开里头中衣的手,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三哥,我亲哥,您就说您想这么着吧,咱哥俩谁跟谁?” “人都叫你小诸葛,爷不说,你自己想去。”龚炎则嫌弃的扒拉开他的手,赤了上半身,这时有小厮往里抬水,周祥云只得让开,低头想了想,到底差哪了?忽地灵机一动,举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听着响亮,也是空响,绕开小厮挤到龚炎则身边,躬身施礼,“今儿是小弟冒昧,第一回见小嫂子也没过去请安,是小弟失了礼数,特奉上紫玉手谈一副,聊表歉意,还请小嫂子不要嫌弃。” 龚炎则也不说话,等小厮出去了,伸手按在裤腰上,斜睨着周云祥,“爷们洗澡你也看,赶紧出去。” 谁想看了?你有的我都有!周云祥心里咆哮,面上越发的‘低三下四’,腆着脸笑道:“这一趟走的远,路上也搜罗了几样东西,不过搁在您眼前就不值当什么了。” “爷听说,你在山西得了一副水晶棺。”龚炎则立在浴桶边,淡淡的问。 周云祥一愣,“您要那个?那副棺材也算不上多稀奇,不过是精致一些,放在冰窖里不腐烂、好封闭,别的倒没多大用处,我弄回来也是想着送给六弟的上峰,那位要挪位置了,贺他升棺发财。” 龚炎则点点头,周祥云六弟的上峰不过是个五品官员,如此说,这副棺椁确实不算贵重,便道:“水晶棺给爷,爷还存着一副紫檀的,你让人抬回去。” “哎呦,那敢情好,我这可是赚了!”周云祥嘴角一咧,低声问,“您要那棺材干嘛?” 龚炎则只把人往外撵,周云祥被勾起好奇心,揪着不放,但听三爷没好气道:“棺材除了放死人,你觉得还能做什么?” 周云祥噎住,随后又听三爷道:“你要找的那个就在后巷里。”便见门板呼扇一下被推上,差点拍他面门上。 …… 靶场,春晓在屋里躺了一阵,本想歇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又腻烦流泪,只拿了短刃出去,独个练习龚炎则教给她的近身搏斗术,说是搏斗术,其实是经三爷改动过的,因春晓气力不足,这套行法以刺杀为主,要诀是快、准、出其不意。 春晓正边琢磨边比划,登云小跑着来,这两日她侍候小假,也知道规矩,小假姑娘做事情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打扰,她就曾亲眼见过,小假姑娘倚着临窗大炕看书,看的入迷,几个小丫头玩闹把毽子踢到窗户上,当即吓了小假一跳,竟是吓哭了,三爷就在隔间,听见动静脸都皱巴了,出去将几个丫头全都撵出了外书房,如今院子里只用沉稳的小厮洒扫庭院,再就是留她一个侍候端茶倒水。 登云心里虽急,面上却沉的住气,直等春晓往这边看。 原是她跑来春晓就看到了,这时收了兵刃往这边走,一面抽了帕子擦额头的汗。 登云守规矩的低着头,长话短说,“大太太请范家祖母及几位姑娘在大房吃茶说话,派人来请姑娘过去。” “三爷呢?”春晓按住眼角的泪,微微仰着头问。 “三爷才出府去,姑娘……”登云没说完,就见春晓转身背过去,语气清冷,“去回大太太,说我侍候三爷出府了,晚些回来灵堂见,有什么话要说,也叫老太太听听。” 登云不敢反驳,只得自己在心里琢磨怎么回话。本以为春晓只是托词,不想竟真的回屋取了披风往外追三爷去了。 先不说春晓追没追上龚炎则,只说登云准备好了措词,又在厨房装了两碟子新出锅的糕点,捧着食盒朝大房院子去,到门口叫小丫头回禀,小丫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懒洋洋道:“等着吧,里头姑娘们正在换衣裳,你来的不凑巧了。” 登云就在外头等着,不一时就觉得冷风刮脸,脚冻的木了,捧着食盒的手冰凉,透着十个指甲缝冒寒气,身子自里往外打冷颤。 小丫头们都窝在查房里吃零嘴,方才范家姑娘来没少打赏,一个个乐的眉开眼笑,围炉嬉闹。 不知多少功夫,抬头见天上掉了雪粒子,却还没个人出来叫她进去,登云跺了跺脚,扑了扑身上沾的一层清雪,余光里见正房门帘撩了条缝隙,露了一条脸出来,登云过目不忘,一眼认出是大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桂菊。 暗暗冷笑,抬步朝回事房走过去,里头有管事的嬷嬷也在吃着花生闲磨牙。 登云笑着道:“妈妈们忙着呢?” 婆子们脸上一讪,一个道:“你这小丫头忒没规矩,叫你外头候着,怎么朝我们这里来了。” 登云收了笑,冷声道:“妈妈许是不认得我,我叫登云,如今是外书房的大丫头,方才你们太太来请小假姑娘,不凑巧的是姑娘侍候三爷出府了,我寻那个来报信的丫头回说一声,那丫头也不知谁教的规矩,竟是跑个没影,只得自己过来一趟,又听说范祖母与几位姑娘都在,特备了新出锅的糕点来,也是份心意。如今糕点就放下吧,外书房里只我一个使唤丫头,实在是等不得主子召见了。”说罢丢了食盒在桌案上,转身往外去,似自言自语的道:“我也是没心没肺,手里一摊子事没做,在这等的雪都下了,回头可得与三爷说一说,添两个跑腿的小丫头,何至于呢?” 几个婆子听的一愣一愣的,待门帘子落了,人走远了,几人才叫一声糟了,忙要去追人,登云却是故意不叫她们撵上来聒噪,走的飞快,后头如何喊只当雪大风大听不见。 此时查房的小丫头们还在玩笑,几个妈妈进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不是脸与丫头们吵了一回,互相推脱责任,吵嚷声震破屋檐,叫上房隐隐听了去。 桂菊是个爱做和事佬的,忙撩帘子出来探看情况,待听说是把三爷的大丫头得罪了,一时皱紧了眉头,心说:方才在门缝里看是个脸生的丫头,以为是侍候那个小假的小丫头,不曾想是个伶牙俐齿的大丫头,原大太太因着往三爷身边安插小厮就叫三爷的管事当众一点颜面不留的训了,今儿好不容易太太把几个要紧的亲戚聚过来,却又叫三爷的丫头打了脸,这话实在不好进去回禀。 偏这时候大太太在房里问她:“怎么回事,进来说话。” 桂菊进到里头来,当着一众亲戚的面,硬着头皮道:“没什么事,就是方才有丫头来回话,说小假姑娘不在府里。” “一个丫头不在府里侍候能去哪?不是说外头买来的,在这没亲戚么。”不等冯氏问话,委靠在范家祖母身边的锦娘问起。 桂菊扯着嘴角笑了笑,“是侍候三爷出府了。” 一听这话,锦娘啪嗒掉了脸子,手里抓着祖母的手紧了紧,范家老太太与龚家老太太是堂姐妹,样貌相似,特别是近几年,越发的像了,打眼一瞅还以为老太太还活着,范家祖母拍了拍嫡孙女的手,笑道:“小假是得三爷看重的,既她没来,便叫那丫头进来说说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8章 最后一面 第348章 最后一面 桂菊就怕说起这个,到底还是提到了,愁着一张脸,嘴角还得带着笑,道:“那丫头走了。” “谁让她走的?”冯氏‘啪’的拍了桌子,面皮通红,厉声喝问。 把范家老太太与几房姑娘并冯家这边的姑太太、姑奶奶,还有几个小辈都吓了一跳,桂菊却知道,前天三爷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给大太太没脸,又有四爷也被三爷踹了一脚的事在先,大太太心头积了太多的火气,早就压不住了,这会儿一个小丫头也敢给她脸色看,肯定是要火的。 桂菊忙道:“太太消消气,消消气。” 冯氏脑袋里都冲着火气,但见两边的人都面露尴尬或幸灾乐祸,硬生生把抬高的屁股又挨在椅子上,瞥了眼范家的人,心里想着:‘早我去毛遂自荐过家里的侄女,老太太说什么?说三儿心性不定,风流太过,还要再归拢归拢,别再害了人家闺女过来受委屈,定亲的事便一直没个准信,不想却是不吭不响的要定下本家的姑娘,可想就是防着我呢。 如今龚炎则那个灾星接连几次对付我,怕是也钟意这门亲事,要给妻子清路,好叫我这个操持了龚家几十年内务的人乖乖交出管家钥匙,哼,想的倒好,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冯氏抽了帕子出来,深吸一口气,憋的眼睛红了,便诉苦道:“这个家外头有我们老爷、二叔在朝为官撑着体面,有三儿在外头钻营经济,支撑家用,我一个内宅妇人,唯有兢兢业业的侍候好老太太,照看好各房各处的吃喝拉撒睡,叫出门在外的爷们走多远、多久都放心,有我在,谁也委屈不着。”这一说倒真是委屈上了,这些年婆婆刁钻,男人不省心,一想起来就要抹泪。 人老成精,范老太太瞥了眼冯氏,没应声,等着冯氏的下文。 对面坐的冯氏娘家人紧着劝她,“可别哭了,老太太走后这些日子,你人前人后哭了多少回,掉了多少泪,再哭眼睛都要坏了,唉,我们也心疼你,可女人就是如此,何况你是龚家的嫡长媳,老太太又信得过你,把家交给你管着,老太太走的也安心不是。” 范老太太明白了,暗自冷笑,原是在这等着呢,多少次自家堂妹来信,无不强调太师府是亲孙子龚三儿的,如今堂妹百天还没过,冯氏就要争家当了这是?好厚的脸皮! 范老太太低头瞅了眼嫡亲孙女锦娘,这孩子心性单纯,任性娇纵,在家时也学着管家看账本,却总闹的鸡飞狗跳,实在不适合嫁给世故复杂的世家来,所以在最后一次通信时,老姐俩商议定下二房的六娘。 四娘旁边空着的位置本是六娘的,却没来,那孩子路上染了风寒,调养不及时,这些日子咳嗽的厉害,偏那孩子坚强,一声都不吭,一点麻烦都不给车队添,到了沥镇才说。进府后分住处时明明分了暖阁,锦娘任性,非要换,六娘没一点犹豫就换了,如今住在后罩房里。 六娘性子外柔内刚,又是从容大度、心界开阔的,与霸道刚厉的龚三儿正是互给互补,再合适不过的一对了,却没想到锦娘会对龚三儿动心。 范老太太想了一遭,并不想与冯氏现如今就对上,两家亲事没定,先掐个乌眼青不合适,若真定下来,冯氏再折腾也没用,什么大老爷二老爷有朝廷体面,外头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实情的,太师府唯有龚炎则才是实权人物。 冯氏见范老太太不接话,暗暗咬牙,用帕子掩了脸闷声道:“则哥儿打小没娘,我是看着他长大,把他当儿子的,这世上哪有当娘的不盼着儿子好呢?前儿给他安排两个侍候的小厮,他若觉着不好便来告诉我就是了,即便府里为了老太太的事再分配不出人手,也要拨两个可心的过去。他却赌气,派个管事的来,为了这些葱头蒜脑的小事嚷嚷的满天下知道,当时真气的我,恨不得把人叫来打两巴掌,可到底大了,在外头也有些脸面,哪容我动手?况且他小时候我都不曾动过一根指头教训。”说罢叹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状。 又道:“后来我才知道,三儿原是为了讨好个丫头,让两个六七岁的小厮跪在雪地里,弄的半死不活,如今还在府里养着,我一个做主子的,还亲自送了药过去慰问,生怕有不好的风声传出去,如今老太太丧期与平日不同,哪能可着他胡闹呢?可你看看,就因着我这一番苦心,他倒气恨上了,连他院子里一个小丫头都要甩我脸子,这是明晃晃的作践我呢?我还有什么脸面管这个家,不如叫我随了老太太去才省心。” “哎呦,您说远了,这种事三表哥指不定知不知情呢,仆人传话也是一张嘴两层皮,谁知道回说给三表哥时又是怎么说的?我看三表哥挺有气度的,不是个计较‘葱头蒜脑’的人。”靠在范老太太怀里的锦娘听出冯氏在污蔑龚炎则,顿时不高兴了。 冯氏一听冷笑道:“还是小姑娘,懂的少,那些下人都是主子养的狗,让叫几声叫几声,主子不发话,他敢多嚷嚷?”此话一处,随在各家主子身边侍候的丫头,包括桂菊都是面皮一红,死死低着头,心里头恨上了冯氏。 冯氏自己还不觉得,与桂菊吩咐道:“方才来传话的丫头你去给我叫回来,这一回我定要当面问问三儿,是不是可着大伯母的脸打,我拿脸过去!” 桂菊再不喜冯氏,也要维护她的脸面,安抚道:“您是长辈,就饶三爷一回,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冯家一众亲戚也劝,给冯氏台阶下。 冯氏主要想在范老太太面前表明自己嫡长媳的身份以及这些年主持家务从未出过错的成就,让范老太太明白,就算将来嫁进来范家的姑娘,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也是不可撼动的。 何况…… 冯氏扫了眼两排椅子上坐的姑娘,那四娘木讷,锦娘娇纵,只看龚三儿喜欢春晓的情形也看出一二,必是不讨喜的,再看娘家这边,外甥女端庄秀雅,侄女小家碧玉,要比较,怎么也是自己这头更胜一筹。 范老太太觉得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但这会儿走又扫冯氏的脸面,说出去不好听,强忍着不看冯氏,端了茶来喝。 锦娘瞅了眼低头快要打瞌睡的堂姐,也是无趣,本来想着能见见那丑女(春晓),未曾想连丫头都没见着,冯氏竟还有脸诉苦,要是她一句话不说就杀过去问个清楚,忽地想到一种情况,莫不是冯氏怕三表哥吧? “大伯母正该去问问那丫头,在这里哭诉有什么意思。” “锦娘!不得放肆,还不给你大伯母道歉!大人的事你懂什么,就敢胡说。”范老太太把茶杯放下,厉声呵斥了锦娘,又与冯氏道:“这孩子让我宠坏了,说话太直,她大伯母多担待。” 冯氏正想着火候够了,眼泪也收收,再说两句客套话,这些人也都该散了。不想锦娘冒出这么一句,随即听范老太太这样说,又不好真的计较,自己可是长辈呢,这口气噎在嗓子眼。 锦娘低着头,在范老太太执意的目光里,跟冯氏道:“大伯母别生气。” 冯氏见锦娘虽表现乖巧,却轻轻撇着嘴,且毫无道歉的实质内容,再想范老太太也只是说锦娘说话太直,并不认错,不禁气的揪紧了帕子,咬着牙道:“我是长辈不会计较,可锦娘早晚是要嫁人的,在婆家这样直的性子,怕是得罪了人还不知道,以后可要记住了,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看刘氏不就是个例子,话说多了,老天都看不过眼,年没过去就暴毙了。” “她大伯母!”范老太太坐直了腰,脸色沉了下来。 锦娘猛地抬起头,“哪个刘氏?三表哥的那个蠢姨娘么?她死了?得病死的?” “锦娘!”范老太太头炸了一圈,站起身来,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站了起来,劝老太太别与孩子生气,范老太太狠狠瞪了眼锦娘微白的小脸,道:“老婆子这腰坐不久,这就回去歇了,你们有空也到我那去坐坐。”如此便告辞要走。 冯氏原本不想得罪范家人,这时也有些后悔了,赶着上前劝范老太太留下用饭,老太太道:“这就免了吧,你婆婆不过百天,我吃什么都不香。”说的冯氏脸上一热,眼瞅着范老太太带着两个姑娘走了。 她们一走,冯氏就冷笑着坐下,斜睨了娘家一群穷亲戚,下逐客令:“老太太百日没过,各房吃的都一样,你们这就回去用饭吧,舍得有人说嘴我不孝。” 即便是娘家人,叫人往外撵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但几房人多少都要靠龚三爷发财,而说到底还是要靠冯氏这门亲戚,不敢说多余的话,只软言细语的劝冯氏消气,紧着就都告辞走了。 桂菊见冯氏坐在椅子里,手指间抠着桌面,脸色阴毒的下人,她不敢靠前,冯氏却不放过她,厉声道:“桂菊,你可真是我的好丫头,欺上瞒下,叫我在范老太太面前丢脸!” “太太息怒,不是奴婢欺瞒您,实在是奴才出去的时候人就已经走了。”桂菊是万万不肯背黑锅的,忙把责任都推都了外头的婆子、丫头身上。 冯氏对付不了龚三儿和范老太太,惩治自己院子的丫头婆子还不是说来就来,当即叫丫头婆子进来回话,但听婆子复述:“那丫头自己说是个有头脸的,没耐性等下去,这才走了,实不关老奴的事啊。” 冯氏心里明净,一把火全撒在这些下人身上,道:“都是偷奸耍滑的,这些日子看我忙的没空闲搭理你们,便反了营了,现下不给你们些教训不知我的手段!”随即招呼了粗使婆子,将门口回事的小丫头与回话的这个婆子一并拖到院子里下了板子,其余几个丫头婆子罚银一个月。 这一场闹剧却与登云无关,只管在屋子里烤火烹茶,她跺了跺方才冻僵才缓过来一些的脚,想泡一泡才舒服,又想整个外书房就她一个丫头,新来的几个小厮也都规矩,从不来屋里耍闹。便起身端个盆来,兑了温水摆在脚边,再次确认没人,退了鞋袜把脚放进去,“嗯……”舒服,她脸上露出个满足的笑。 “打扰了,请问小假姑娘在……”有人推门进来,一眼就见到这样一幕。 登云听是男子的声音吓的慌了,抬头就见一抹麻白的衣角从门边滑出去,十分之快,想来也是个误闯进来的,惊慌间退了出去。 登云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光着脚,踏着一路的水渍跑到门口,门此时是敞开的,就在她立在门口往外望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同时返身回来,与她脸对脸,正相对。 两人都是一愣,大概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对方。 缓过神来,两人的脸都似抹了红油,少年一面后退一面低着头道:“我忘了关门。” 登云虽也红透了双颊,却大胆的看了少年一眼,见他面容干净,眉目十分美好,不禁砰然心跳,娇声道:“我来关门。” 说罢少年意外的抬头看过来一眼,目光清隽,纯净的动人心魄,登云从不知世间还有这样好看的人,少年似要走,她忙问:“你方才进来找谁?” 少年窘迫的回答:“寻小假姑娘。” “寻姑娘的?”登云心想,和小假一样好看的人,不会是姐弟吧? 岂料少年补充道:“是七爷寻小假姑娘过去一趟。” “你是……?” “我是七爷跟前侍候的,叫云来。”云来微微舔了舔干巴巴的唇角,脑子里回想方才围炉而坐的女孩,娇小的身子,雪一样的小脚在水里泡的发红,而她脸上的笑像洒了一层春光。他看的仔细,甚至连女孩儿右脚踝上有一颗痣都记在了脑海里。 云来滚烫着双颊道:“我不是家生子,没爹没娘,身家统共六百三十二两六钱银子,你要是不嫌弃,我去你家提亲。”见过女人的脚,是要负责的。 登云愣了下,随即也扭捏起来,将脚往裙子底下缩了缩,没吭声。 云来明白自己冒昧,可见登云并没有一下子拒绝,心底竟有些雀跃欢喜,道:“你不必赶着回我,我过两日再来找你,到时再答复不迟。”见登云还是没吭声,他却不敢再说什么,决定两天后再来问一回就是了,便要转身离开,离开前快速看了眼登云平凡却乌黑的眼睛,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说罢登云背过身去,把门关上。 云来觉出她在害羞,嘴角带了笑,转身去了,后来打听个小厮才知道,女孩儿叫登云。 登云,云便来了……,怪不得她害羞。 先不说少年少女情丨事,只说春晓用纱幕包住半张脸,只露出胎记的一面,身上又穿的严严实实,戴好兜帽,随着一家吊唁来的乡绅出了府门去,龚三爷出行必定是浩浩荡荡,到街上一打听就知道他走的哪个方向,结果一路跟过去,竟是出了西城门。 春晓便也跟着出了城门,此时年关将至,城里城外十分热闹,人丨流拥挤,充耳是鼎沸的人声。 她独个站在人群里,看了看身后的城门,又看了看身前的人潮,心头没来由的一慌,原来想到能离开三爷的第一感觉不是以前的松口气,反倒是酸涩害怕。 许是因着悲伤占据两个情魂位置,所以她总感觉难受,可此时却也认清了一件事,她是越来越依赖三爷了。 春晓咬了咬唇角,理智告诉她,这样很危险,但她凝着步子半晌,还是寻了三爷的踪迹追去了,并不曾就此逃走。 路人见她红着眼睛问路,都比较热心,以为小姑娘是与亲人走散了急的正在哭,毕竟过年的时候拐子也多。 “这条路若不去上清观,再往前走百八十里地都没什么去处,或是去小渡口,护城河分支过来的,那里临水有个小村子。” 春晓谢过路人,就奔着上清观去了,在上山前,见到有几家茶肆、酒肆,她也走的渴了,进了一家茶肆,放了十两银子在柜台,借人家午休的里间吃了口茶,垫了些点心,待从里间出来,把脸上泪水擦干,疾步出门。 掌柜的抬头看了眼,又低头扒拉算盘,嘴里嘀咕着:“丑人多作怪,有宽敞的屋子不坐,非要去里间憋屈着。” 春晓却是听不到人家怎么说,总不能让人见她走一路哭一路,吃个茶也要落泪一番。却也琢磨,既然专注就能不流泪,倒可试着让自己很快专注一件事,快到不让人察觉。 于是她见树看树,见路看路,盯着这些东西不放,倒觉得自己犹如行走在画中,不论是日头西斜的残景,还是崎岖山路的荒凉,越发感觉自己行迹无痕,嵌入画中,看树她是树,看路她是路,竟似超越凡尘的意境。 虽觉新鲜,上山却颇为不易,待见山门,她浑身都被汗湿透,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颤,但见山门关着,春晓左右看了看,想道:难不成十里堡一伙人闹的这里如此冷清了? 忽地余光里就见山门旁有那些粗壮的扇状大树后有人探了探头,虽动作极快的缩了回去,但如今春晓专注力惊人,树叶掉落的轨迹也能扑捉,何况那人探头后是喘息了两数才缩回去的。 春晓心下警惕,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看似死寂的山门,竟藏了妖魔鬼怪般叵测。 就在这时,禁闭的山门动了动,有人在里头拨弄门闩,春晓立时紧绷了身子,两腿绷力,只待一时不妙就跑。 山门打开一条缝,同样是鬼鬼祟祟的探出一个脑袋来,细看是个头戴纶巾的小道士,他一眼就看到春晓,惊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问,“你做什么?” 因‘胡思乱想’,春晓还没说话先落了两滴泪,举手抹了,就见小道士精神一凛,缩着膀子道:“你是来寻人的吧?” 春晓下意识的点头,她是来寻龚三爷的。 小道士蓦地缩了回去,‘哐当’关上了大门。 春晓眨了眨眼睛,心道:怎么回事? 不一时大门又从里头打开,这回缝隙大了很多,竟露出个婆子来,那婆子招手让她过去,道:“快来吧,人快不行了,娘子紧着见最后一面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9章 何为倒霉 第349章 何为倒霉 冷不丁的听到什么最后一面,真把春晓吓一跳,她如今情魂缺失,情绪极易躁动,忙问,“什么最后一面,出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猛地住嘴,惊醒这婆子说的不一定是三爷,可眼泪这会儿已经落的急了。 那人跨过门槛,伸手来拉春晓,春晓刚要闪开,却见门里还有人,不是小道士,是个彪形大汉,眼神锐利的往她身上打量,再一扫,山门旁高树后,又有窜动的影子。春晓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被婆子抓住了手臂。 婆子拉着她进来大门,那大汉并不曾忌讳的避开,瞅了春晓两眼。 春晓装作惊慌,往婆子身后躲了躲,那婆子伸手拍了那壮汉一巴掌,嗔怪道:“娘子面小,也叫你胡乱瞄的!叫猴子兄弟看到要火的。” 那汉子收回目光,道:“如今不是咱们围着上清观,是有人围着咱们,逼着咱们在这观里当鳖,想一锅端了,我能不警醒些?”说罢问道:“娘子如何寻来的?” “走来的……”春晓小声道,似十分害怕汉子,紧紧低了头,手揪住那婆子的袖子。 汉子还要问,婆子怒目过去,汉子似敬着婆子,不敢再多言的闭了嘴。 婆子道:“你去忙你的,不是说怕被捉么,那多巡视几圈,不要让人有机可乘,小娘子我带着见猴子兄弟去。” 汉子但见春晓身子纤柔,眼神怯弱,想来刘兆那厮不可能派个没用的娘们进来,放了大半的心,点头去了。 随后婆子领着春晓往里去,绕过前头正殿,只去道人住的地方,一路上与春晓闲聊,却也是在打探,“多大了?几时跟了猴子?肚子里怀了没有?” 春晓暗暗咬牙撞大运,“十六了,跟了他没多久,肚子……不知道。”心里想着,但见婆子神色不对就先下手为强,制住她再寻个路径逃出去。 但见婆子松了口气般笑的更慈和了,道:“孩子早晚会有的,说不定现在就在肚子里,等郎中看过了才知道。”说罢又换了副哀色,叹气道:“有了孩子你就好好生下来,不论男女,也是猴子的一点香火,猴子他,不大好。” 春晓也跟着松了松手里攥的刀柄,往袖子里褪了褪,不叫人看出异样,装做悲泣的低下头,并不问怎么不好,如何不好。就怕说多倒要露了馅。 婆子以为春晓就是这样怯弱寡言的性子,并不多想,将人领到一处厢房,婆子拉开门,与春晓一同进去,但见里头亮着灯,门带了风,屋里的光线一时昏颤颤摇晃,春晓挨着婆子往里头看。 正是道士住的地方,没什么摆设,一面墙上挂了铜镜八卦和一把缀红穗子长剑。绕过隔断,里头摆着一张架子床,上头趴着一个人,看样子是睡着了,却另有个背对房门坐着的男子,闻听声音扭头看过来,当即春晓眼皮就是一跳。 那人长眉朗目,鼻梁高挺,玉样的面皮,若不是嘴巴被纱布勒着,只怕要站起来说一声‘是你?’ 春晓见他蓦地眉头皱紧,面皮慢慢变红,显见是又急又气,无奈手和脚都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也幸亏是动不得、叫不得,不然她就露馅了。 春晓似惊怕的拽那婆子的袖子,婆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绑住的庞白,安抚春晓:“别怕,是个过路的郎中,叫我们抓进来给你男人瞧病的。” 这人正是庞白,此事说来荒唐可气,那日被龚炎则撵他出府,便领着茜娘打算在沥镇租赁一处宅子住下,怎么也要老太太百日出殡后才能离开,不如此旁人会说他薄情寡义,就算不在乎旁人嚼舌根,他自己也不想就这么走了,一来老太太生前对他极好,二来他对春晓……总有些不甘心。 因要在沥镇过年,宅子里也要简单布置一番,三十晚上好在院子里祭祖,年货备的不多,样式却要全,他手边人手有限,只得亲自去办,事情琐碎,一时把茜娘忘了。茜娘趁机偷溜回了太师府,不想那日把门的正好知道茜娘这一号人物,说什么也没让进,茜娘与个下人争执起来,闹的街头巷尾指指点点的嘲笑。 庞白接到信把人接回去,严令茜娘出门,并临时雇佣了隔壁人家的寡婆来看门,却不想识人不清,为后日埋下祸根。 憋了两日的茜娘在屋里发脾气,庞白没理她,只嘱咐寡婆与茜娘的丫头后出门办事,而那寡婆却是个贪财的,与茜娘说:“老婆子没养个好儿子,年关艰难呦。” 茜娘一听便弯了嘴角,要说原来她不懂这是要钱买方便,后头被押回李家去,可是被关了好久,什么嘴脸没见过?当下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见寡婆咂摸嘴儿,又添了一根素面银簪子,那寡婆便笑了,把门锁开了,叫茜娘天黑前从后头小门回来,她自会留门。 茜娘出去自然还是要往太师府去的,只这回长了记性,不从正门过,从后头太师府的夹道里进去,也是她走了衰运,本想贿赂个丫头,却是遇见了思岚。 思岚自然没什么好话给茜娘听,也决计不会让茜娘进府里去,茜娘气的大骂,倒招来个小厮,那小厮嬉皮笑脸的朝茜娘讨钱,“我见着三爷出去了。” “去哪了?”茜娘问。 “你敢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思岚就要上前,被茜娘带来的丫头拦住,小厮对思岚吐舌头,收了茜娘的一两银子,才道:“往上清观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0章 共患难 第350章 共患难 茜娘得意的看了眼思岚,让自己的丫头去叫车,这就去上清观。 这事要问茜娘,茜娘初始的意思只是想见大太太,求大太太留她住在太师府里,可她住太师府的目的也是要找机会整治春晓,如今太师府进不去,她也没想过去上清观寻三爷的晦气,柿子挑软的捏,这道理她还是懂的,但有思岚在后面气的跳脚,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车夫大声问,“是往上清观么?” 丫头不知茜娘只是假意,痛快的答道:“是。” 车夫接了这趟买卖只管拉着马车走,茜娘就见思岚从巷子里追出来,后来站在巷子停住,显见是不甘心可也只能由着她去。 茜娘冷笑一声,待马车一径到了西城门,才想起来自己不去上清观,忙与车夫说调头,车夫气道:“您不看看这是哪?说调头就调头?” 茜娘支开窗子朝外看,这才惊觉外头是人山人海置办年货的人,顺着人潮出城都费劲,更别说调个方向了。 车夫就说:“小娘子若着急,就下车去吧。” 茜娘自负宗室皇亲,哪能和这些贱民在一处摩肩接踵,自是不愿,只能顺着人潮出了城去,出城后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路上才见清明,这时想要下车,却也不知怎么回去,正在懊恼,就见丫头忽然缩回脑袋,道:“九爷追来了。” “怎么这样快?”茜娘大惊,随即骂道:“定是那老虔婆收了我的银子却又跑去向姐夫告状,收姐夫一份打赏。” “那怎么办啊姑娘,九爷会不会把奴婢卖了?”丫头吓是身子发抖。 茜娘这会儿功夫哪还管丫头死活,紧着喊车夫快一点。 车夫便甩鞭子还嘀咕,这对主仆没个主意,一会儿不去上清观,一会儿急去上清观,也不知怎么想的。 车子就这样往上清观去了,而庞白却不是为了追茜娘出的城门,是有一位同年赶在年关被人骗了钱财,无钱回家,遇到庞白,庞白便借了银两给他,他千恩万谢的出城家去,庞白相送。 两人骑马,茜娘坐马车,马匹自然轻快,很快与马车并道齐驱,若是茜娘的丫头不吭声便也不会叫庞白发觉,那丫头却见庞白追到跟前,心中惊恐又自作聪明的先要认错,“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由着姑娘出来。” 这一出声把茜娘吓一跳,庞白惊诧,送出来的那位同年好奇的看过去,车夫也惊愕的拉住了缰绳。 几人突兀的行为叫本来就监视山脚动静的十里堡人留意到,回禀给了头目,那头目是个好色的,见车帘子撩开,里头有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一时兴起,叫人把车围住,扯了丫头来,那丫头尖叫,“我不是姑娘,车里头的才是,我只是个下人,没有钱!” 世人没有嫌钱多咬手的,头目但见茜娘虽长的饼子脸,可头上珠光宝气,身上绫罗绸缎,显见是个有钱的主,便派人一番恐吓,庞白将茜娘护在身后,那得了他恩惠的同年也仗着胆子护在一边,倒叫庞白有几分意外。 车夫却不想惹麻烦,蹲在车边俯首。 庞白虽有功夫,却也是自保可以救人难,茜娘又是个贪生怕死的,就要自称身份尊贵,叫庞白狠历的眼神扼住,却也忍不住抖落出自己是芦崖镇李家的嫡女,祈求破财免灾。 那头目本一听是外乡人,立时没了顾虑,把人逮去了山上。 庞白气的肺子都要炸了,被茜娘连累也带进了山里去,后来刘兆听说猴子没死,而是在十里堡这帮孙子手里,就来要人,两伙一言不合厮杀起来,十里堡再彪悍却也比不过刘兆这等习读兵书,擅于领兵作战的人,一时打的落花流水,仓皇间退到上清观死守。 庞白、茜娘几个也被压进了观里,好在庞白懂医,押来给猴子看伤,众人见猴子经他的手暂时保住了命,便没动他。且有许多兄弟也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堡里懂医的人不够用,庞白派上用场,就更不能杀了。 此时,那婆子瞅了眼庞白瞪圆的眼睛,冷笑道:“瞅什么?真以为我们十里堡是好欺负的?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如今刘兆忌惮我等杀了观中道士,只能夹着尾巴在外头盯梢,什么也做不了。” 可庞白还是不明白,即便如此,春晓也不该往这里来啊,她怎么来的? 春晓闻听抹了把眼泪,也够糟心的,本是追着三爷来的,不想卷入虎狼之地,何其衰哉? 就在这时,猴子幽幽转醒,虚弱的唤着口渴。 婆子连忙去一旁倒水,春晓趁机与庞白对视一眼,分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担心。 待婆子转身,春晓立时迎过去,把水杯接到手里,轻轻笑着,“还是我来吧。” 婆子面露满意,道:“目前是没有药,等弄到了药,猴子兴许就好转了,到时老婆子做主,让猴子娶你做大头。” 猴子的命只怕就陨在后心这把短刃上,但能在最后关头与自己女人见一面,也算如愿了。 婆子暗叹这转身,见庞白盯着春晓给猴子喂水,他便挣着手似乎要说什么,婆子想了想,走过去把庞白嘴上的东西除去,庞白立时大口喘着气道:“别喂水,他不能喝水。” 婆子脸色一变,忙过去瞧,春晓也抽离了杯子,可杯子里的水已经干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1章 三爷是皇帝私生子 第351章 三爷是皇帝私生子 “这,这我不知道啊……”婆子惊慌的去拍猴子的后背,想叫猴子吐出水来,却忘了猴子的伤就在背心,只拍了两下,猴子便呕出血来。 婆子吓的手一抖,猴子扭脸看过来,眼神怔仲,似不明白婆子为何要对他下毒手,婆子哆嗦着嘴唇道:“猴子老弟,嫂子不是有意的,真的,你,你安心去吧……。”又与春晓解释:“治病得有药,没药也活不成,大兄弟他,早走少遭罪。” “……”春晓不论是不是假扮的,此时都没话说了。 猴子却不是一时就断气的,躺在床上微张着嘴,嗓子如破旧的风箱,呼啦呼啦的喘息着。 “我,我出去看看,买药的回来没,兴许没事。”婆子见猴子没立时死掉,又有了希望,忙转身要出去,都走到门口了,又回来嘱咐春晓:“这人是个大夫,却不情愿给你男人看病,你别听他胡说,只当他是死的。” 春晓流着泪点头,婆子脸上发红,更觉难堪,疾步走了。 婆子一走,春晓忙要给庞白松绑,庞白摇头,“你先停停,放了我我也走不了,不如别引起他们的疑心,就这样绑着。” “你怎么在这?”春晓与庞白差不多同时问对方。 庞白不想瞒春晓,长话短说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道:“如今我那同年、马夫、丫头,还有茜娘……”提到茜娘,庞白牙齿都绷着,暗自叹气,“这几个不知关在哪里。” 春晓把帕子搭在眼睛上,闷声道:“我是来寻三爷的,不想寻错了地方,便将错就错扮起了猴子的娘子。” “娘子?……” 春晓把帕子拉下来,与庞白一道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床上的猴子忽地睁大眼睛,精亮的看向春晓,摇头道:“你不是我娘子,我娘子呢?” 春晓吓一跳,忙回身把门闩上好,庞白觉着不妥,可此时若闯进人来,听说春晓并不是猴子的娘子,只怕更糟,便道:“你把我绳子解开。” “不是怕引起疑心么?”春晓却没深究,走过来解那绳扣,然而当她看到那打结的方式时,微微一愣,但听庞白道:“若是一会儿来人闯不进来,只看我挣脱绳索要挟持你,就不会有人疑心你。” 春晓的手顿住,庞白这个人的印象在她脑海渐渐凸显出来,是个看似温和实则清傲的世家公子,看似沉稳多智,却也有犯糊涂,易冲动的时候。譬如现在,她既然把门闩挂上,自然有说辞,根本不用他牺牲自我,来保护她。 春晓手指灵巧的绕了绕,把解开的绳扣又系了回去,站起来,往猴子的床边立住,居高临下的看了眼猴子,形容真是人如其名。 猴子也瞪大眼睛看她。 身后庞白撼动着椅子,急道:“怎么没松开?” “扣子难解,我一时解不开,不如先把他弄死,一了百了。”春晓冰冷的看着猴子。 猴子是背心受伤,不是脑子受伤,自然知道春晓的意思,哑着嗓子道:“你我无冤无仇,咱们不若井水不犯河水。” 春晓不知猴子是否可信,微有迟疑。 庞白却道:“你不可信他,他就是刘兆要的人,是背主出来的,怎么可能会饶过我们?”作为龚炎则的手下,认出庞九爷很正常。 春晓这才明白,若是她一直没与庞白表示出相熟,说不准还可试着信猴子的话,如此便信不得,且还是个背主的,可想品行恶劣。 春晓冷笑一声,把从袖子里褪出短刃,在猴子脑袋上方晃了晃,“因你一个不知死伤多少人,你如今死了也好叫十里堡的人散了,你死也是做好事了。” “别别!我不想死,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让黎母婆婆送你们出去,你信我,我不想死,药马上就来了,我能养好……咳咳。”说着好一阵气喘,可即便他喘的可怜,春晓的刀刃还是垂直下来,猴子惊恐的瞪圆眼睛,“龚三爷并不是龚家子孙,他是皇帝的私生子!” “……”春晓的刀卡在猴子的咽喉,猛地顿住,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庞白就是嘴里没有茶,不然定会喷出去,他打小在龚家玩闹,第一回听说龚三儿的身世有异,还是皇帝的儿子?天下间第一大笑话了。 春晓面无表情,他在猴子惊恐的眼底看到的是最后一搏的执着,心头不由一动,“你再说一遍。” 猴子此时一头的汗,因肌肉过与紧绷,后背伤口迸裂,已经出血,亦或许是汗水,粘湿的贴在后背上,他脸色青白,也全是冷哒哒的汗,一面盯着春晓拿刀的手,一面小心翼翼的喘息着,“你以为刘兆为什么非要杀我?是因我无意中偷听到老太太的话,老太太亲口说,三爷并非四老爷亲子,她为了报复当时婆家陷害她与人私丨通,便找了龚家人都敬畏的人做奸丨夫,还有,老太太不是真的老太太,她是三爷的生母,这些年一直假扮老太太为三爷守着太师府。” 庞白也渐渐肃起脸,心想:听着荒谬,却又觉得有几分真。 春晓却回想起那日龚炎则与老太太差点一起葬身火海,心头猛地一沉,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春晓。”庞白叫了声春晓,想看看她的神色,想从她的神色里确准这件事的真假,即便春晓不知情,也总比他一个人胡想的好,却见春晓转过脸时泪流满面,眼帘低垂,拿了帕子蘸眼角。 庞白一下就被她的眼泪引去了注意,“你眼睛怎么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2章 揣度(今日14000+) 第352章 揣度(今日14000+) 第352章揣度 春晓掩着帕子,“我也不知道,眼睛总是流泪。”总不好说起情魂的事。 庞白道:“这就是了,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瞒着那婆子,如今婆子不在,便瞧出不对来了。”挣了挣手腕,“你先松开我,我看看你的眼睛。” 春晓似有些尴尬的紧了紧手上的匕首,“九爷等奴婢片刻。”说完为难的看了眼惊慌的回望向她的猴子。 猴子的心如同担了水桶,七上八下,生怕春晓一个措手就插进自己的喉管,这时见春晓看过来,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我。” 春晓抿了抿唇,讥讽道:“既然你知道这样隐秘的事,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猴子定定的看着春晓,但见脸上一面包着面纱,一面露着胎记,五官瞅着倒也精致,只这块胎记让女子看上去实在不好看,却又不敢直言,怕激怒春晓,便嗫喏着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 “我是龚三爷纳进府的妾侍,不算新了,在三爷身边少说也有大半年光景了。”春晓悠悠说着,似漫不经心。 “你是……”猴子转着脑子想,三爷后院如今有三个妾侍,一个叫做红绫的,犯了错打发在上云庵念佛,一个是正经抬进府的刘氏,还有一个十分盛宠,叫做什么闻啼鸟,对,上一回刘兆酒后就念过一首诗,说三爷宝贝的是一只喵喵叫的鸟,闻啼鸟……,不过算日子都不像,闻啼鸟孩子是丫头收房,也不止半年光景了,不由道:“三爷府里没有你说的这个人,若说外头倒是有一个姘丨头,不,可心的,是可心的姑娘,叫做金坠儿的,姑娘莫非是金坠儿。”他这样说其实是已经认作是了。 “金坠儿?”春晓想继续装作漫不经心,却一下僵住脸色,抹了把泪看着猴子,“金坠儿是谁?” 猴子有些懵,庞白却是心口一堵,却不想春晓知道龚三儿在外头的混账事,免得还是她一个傻傻伤心,便道:“你方才说三爷是皇帝的私生子,这就太胡扯了,还提什么金坠儿,都是虚无的。” “我没有,信我,我在三爷手底下办差,经常去一些奇怪的地方,不是大山里走上几个月,就是叫我去探听一些官员吃酒谈话,这些都做的极隐秘,且三爷的生意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但凡谁找丁点麻烦,三爷一个名帖就能了局,江湖人家也就罢了,还有一品大员,这如何说?后来听了老太太说的话我才明白,三爷就是皇帝的私生子,所以能在大周朝横着走也就不足为奇了。”猴子听的一知半解,却不知老太太说的龚家人不可奈何的,却是老太爷。 庞白眸光一闪,眉宇间带出沉思,春晓一看就在心里叫了声糟了,虽说她不知三爷到底借买卖掩饰做的什么事,但却肯定是不可告人的,那些地图与书册,那些暗道与密室,绝不是寻常商人该有的,此刻恨不得一刀下去,叫猴子永远闭嘴。 猴子但见春晓握刀的手,直接发白,立时心惊胆颤,他也是个经历过许多凶险危机的人,脑子转的活络,当即在庞九爷与春晓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心思动了动,这两个看起来不是一条心啊。猴子自觉最擅挑拨离间,便道:“三爷的事大多隐秘,就算与庞家再如何亲近也是不曾泄露一点的,不然这些年,怎么就龚三爷能赚到钱。” 春晓忍不住看向庞白,士族大家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也是利益共存体,不知庞白听到这样的话会如何想三爷。 庞白瞅着猴子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偏嘴角带着清风朗月的笑意,“你倒是个奸猾的,可惜爷见的人多了,你这点挑拨的伎俩还入不了爷的眼,春晓,别和他废话,他不死,整个大周朝都乱了。” 春晓把帕子从眼睛上拿下来,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只道:“你信了?” 庞白深深看了眼春晓,温柔笑道:“你希望我信他说的?”不等春晓回应,他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到旁处,“无关信了什么,只看你在乎的样子,我便不欢喜。” 春晓想,如果自己还是当初在寄远阁桥边立着的女子,要做的大概还是转身就走,现在却没处去,她想说点什么,忽地眼前场景大变,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眉间清肃的男子在她眼前一晃而过,随即眼前又是庞白,可男子眼底隐忍着的沉重思念,叫她心头大恸,痛到四肢百骸都如噬骨般难忍。 “师兄……”春晓一下松了短刃,脸上血色一下被抽干。 “怎么了?”庞白一惊,可恨的是春晓还没给他松绑,只能干着急的看着。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嘭嘭的拍门声,春晓回头瞅了眼瞪圆眼睛盯着棚顶的猴子,把落在他胸口的短刃拿起来便要往下刺,却是听到门哐啷一声被撞开,庞白急的低声道:“快把刀收起来!”只已经来不及了,黎母婆婆带着两个粗壮的汉子撞了进来。 春晓一下跪在床边,把刀从地上滑去庞白脚边,庞白使劲撞椅子,在几个人冲进来的刹那,椅子瘫倒,他就势把短刃攥到手里。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婆子进来见春晓跪在床前泪眼朦胧的回头看着他们,而那个绑着的郎中歪倒在地上,似摔的不轻,眉头皱的紧蹙。 “你们怎么回事?”婆子狐疑的问罢,就往床上看猴子,又问猴子,“拴门做什么?”却是没人应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3章 被困 第353章 被困 庞白在一旁道:“快把我扶起来。” 随着进来的两个汉子走到庞白跟前,将他椅子扶正,庞白已经把春晓推过来的短刃褪进衣袖里,两个汉子审视的目光在庞白身上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便也看向床上的猴子,一个露出不满,一个面无表情。 只婆子上前关切的唤:“猴子,瞅啥呢,问你话呢。”顺着猴子的眼睛往上瞅,只有简陋的横梁。 婆子觉得不对,伸手轻轻碰了碰猴子的手臂,猴子没反应,又小心的摸了摸猴子的脖子,虽还温热,但死人的余温与活人还是不同的,她一下就摸了出来,当下缩回手,猛地看向春晓,质问道:“猴子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把他杀了?” 春晓垂泪,心说:还真是吓死了?猴子死了她也就放心了,因哭的有一会儿了,嗓子干哑,抽咽不止,“不是……不……” 庞白察觉两个汉子听闻猴子死了,都松了松肩膀,只怕都盼着他死呢。庞白目光闪了闪,大声讥讽道:“你们该把这小娘子杀了给猴子报仇!” 几人一愣,春晓掉着泪也愣了下,婆子看了眼春晓,扭头看庞白,庞白鄙夷道:“什么都不懂,眼看着人不行了,我让她松开我,我去救一救猴子,那小娘子宁可叫我挣倒了椅子也不过来,却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男人死不瞑目,不是她怪谁?” 婆子一怔,就听春晓抽咽道:“你你……我不能松……松开你,婆婆说……。” “说什么说,要不是方才猴子喊渴……”这回不等庞白说完,婆子抢着截住话,“都别说了!人死了还不让耳根子清静!”说罢拍了拍春晓吓的发抖的肩膀,又在猴子瞪大的眼睛上抹了一把,按理说这人还没死僵,抹这一把眼睛也就闭上了,哪想猴子的眼睛仍然瞪的黑洞洞的,把婆子看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心想:莫不是恨我给他喝的那口水! 婆子心里发毛,强撑出冷静的神色,与那两个汉子说:“人的命,天注定,老天招了他去,阳间这口饭便不给他吃了。咱们也别顾着难受,先把人装殓了。” 两个汉子点头,其中一个道:“我去回大哥一声。”猴子就是与大哥交好,这才带累了全族青壮被围上清观,死了三个同族兄弟,伤了三十多人,起因全都是叫猴子的人,早就该死了。 留下的汉子与婆子两个将猴子带血的衣裳换下来,好歹穿了件干净的衣裳上路,又把床褥收拾了,一个扛着猴子出去,一个抱着被褥,春晓跟在后头,回首关门,与庞白对视一眼,庞白轻轻点了点下巴,春晓低头,门慢慢合上。 不说庞白独个在屋里,把刀拿在手里割绳子,只说春晓随着婆子往别处去,路上婆子低声问:“方才为何把门拴上了?” 春晓越发低下头,泪珠成双成对的往下掉,小声抽咽道:“我我男人……叫我……叫我上门栓,他……他说有事……交代,可可还没说……说两句,你们来了……就……” 婆子一怔,就听前头走的汉子瓮声瓮气的说:“这小子指不定藏了什么祸心,叫人家宁可激怒朝廷也要抓他回去,还说什么与大哥是生死莫逆之交,丁点儿音儿没漏,倒说给婆娘知道,结果事大盛不住,叫咱们撞门进去吓死了。” 那婆子虽觉汉子说的在理,可还是伸手过去给了一巴掌,“胡说什么,仔细你大哥听到捶你!” 汉子扛着猴子的尸体,身子却稳如磐石,婆子这一巴掌跟挠痒痒似的。 春晓皱了皱眉,只怕都不好对付,怪不得说十里堡全民皆兵,就是刘兆也没能一下打散。 道观并不大,粉墙灰瓦,冬日的院子里松树苍翠,虽到处不见道士的影子,但道观依旧保持洁净,看的出,十里堡的人还比较自律,这是不是说明,十里堡的人不是不讲理,只是事情出乎掌控的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春晓心思急转,伸手扯了扯婆子的衣袖,小声道:“我男人,男人死了,我怎么办?” “这……”婆子被问住,不答反问:“猴子都与你说什么了?” 春晓死死低着头,咬着唇角只是哭,不吭声。 婆子认定了有隐秘,语调凌厉起来,“你最好还是与我们说了,我们十里堡为了保住猴子兄弟才被太师府的刘兆围攻,于情于理你都不该隐瞒,若你瞒了什么重要的事,陷我们于不义,我们十里堡恩怨分明,可别怪我们对你下手不留情!”见春晓摆着手,吓的不知所措,婆子话又缓和了些,“只要你说清楚,猴子的事与你是没有干系的,谁也不会对你如何。” 婆子盯着春晓,春晓揪着帕子低头,想了好一阵,往婆子耳边贴了小声道:“他,他疑心我,赶着他不在家,有相好,还问我肚子里有没有孩子。”说罢春晓离了婆子,耷拉着脑袋闷声道:“真没有,没有孩子,也没有他说的那种事。” 出乎所料,婆子愣是半晌才回神,“就说的这个?把门上栓……”戛然而止,心想:倒真有可能是为了这个,不然也不会嘱咐婆娘关门,再有,之前病糊涂时还一个劲儿让她问问他婆子肚子怀上没。 婆子此时不知是该苦笑还是该恼恨,瞥着春晓道:“就这么点子事,你说清楚不就完了,叫咱们急的什么似的,怪不得猴子没提娶你,缩手缩脚的成什么样子。” 春晓似极委屈,仰着泪眼道:“那我,我怎么办?您预备怎么安置我……。” “什么我们安置你,不要胡说,猴子是我们兄弟不假,你却什么都不是,肚子里也没留个种,这就回去自己想出路吧。”婆子变脸倒是快,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哄春晓,如今猴子死了,什么三爷秘事也没处知道,还被刘兆那孙子围着出不去,如今骑虎难下,糟心至极。 几个人把猴子的尸首送到十里堡郝家大爷手里,大爷盯着猴子死不瞑目的死相看了半晌,长叹一口气,伸手过来抹猴子的眼皮,岂知收手发现,猴子的眼睛还是瞪的凸起。 挺大个的汉子也是一怔,与那婆子道:“娘,我这兄弟是死的怨呢。” 婆子便是十里堡的主母,江湖人送绰号黎母婆婆,十里堡郝家不兴纳妾,黎母婆婆生了十个儿子,家里虽是男人天下,但几个儿子都对她十分孝顺。眼见老大问话,黎母婆婆过去扯着老大到背人拐角把事情经过说一回。 郝大爷虽觉得兄弟死的冤了点,可也不能埋怨老娘,却道:“那小娘子说的是真的?” 黎母婆婆道:“你娘我也是江湖上有些名号的,眼睛毒着呢,我看她不似假伤心,哭的可怜,显见是怕猴子死了自己没个倚靠,再说,你看她那身段,纤弱轻软,也不过是男人炕头的玩意,天大的本事也就是偷丨汉子,若真知道什么隐秘,怕是早惊慌的露了破绽了。” 汉子瞥了眼垂泪的春晓,但见脸上有块朱红胎记,有碍观瞻,心里不喜,收回视线道:“如此就别留了,让人出去。” “刘兆还在外头,抓去了怎么办?”婆子阻止道:“还是再留两日看看,真个一点不知情,再放出去也不迟,咱们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一步也不能错啊。” 郝大爷遂点点头,叫来兄弟,卸掉一扇杂物间的门板搭在堂中,把猴子安置在上面,又盖上一块给老君身后披着的斗篷,通知所有兄弟来祭奠,可真正到场的也不过十几个人,显见因着猴子的事遭了全煲人的不满。 婆子担忧的看了眼儿子,道:“不若请人说项,把猴子尸体交出去,小事化了,咱们江湖人,知错赔罪并不可耻,这件事两方都有伤亡,一笔抹掉就算了。” “那怎么行?我兄弟白死了?族里死人的人家可还等着咱们立威呢。” “旁的事上也能立威,不差这一件,还是那句话,知错赔罪不可耻。”婆子语气强横,把儿子的气势一下压没了。 郝大爷心有不甘,却不敢顶罪老娘,只不吭声。 春晓在不远处看着,见母子俩往自己这边看,忙低下头,在猴子尸首旁沉默哭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4章 隔着窗子说话(今日6000+) 第354章 隔着窗子说话(今日6000+) 守灵到后半夜,春晓以小解的借口往外去,趁着夜色寻庞白。 她早先以为婆子问不出什么,又怕她是个累赘麻烦,会撵她离开。不想婆子多疑,竟把她留了下来。如今不怕别的,就怕真的‘猴子女人’会找过来,那自己就麻烦了。 现下急着找庞白,想知道他是如何打算的。 庞白呢,当时用春晓丢过来的短刃把绳索割开,哪知正抖落身上的绳子,便被十里堡一人撞破,当即叫嚷起来,庞白顾不上按计划去寻春晓,只得上前与人过招,庞白文官,练武也是强身健体,与经常习武之人比较起来,很快处于劣势,后因那人喊叫,招来旁的人,几个一拥而上将他再次制服。 庞白被绑缚去见黎母婆婆,黎母婆婆便道:“关到一起去。” 如今猴子死了,刘兆围而不攻,受了伤的兄弟伤势都得到控制,不需要庞白这个‘心存不轨’的郎中了,庞白被丢进一间柴房,但见茜娘、丫头、自己那个同年并车夫都在,竟是毫不分男女避讳的关在一处。 茜娘躺在厚实的草堆上靠着,丫头脸肿的猪头一样抽抽搭搭跪在茜娘脚边捶腿,他那同年背对着看着窗子,离茜娘保持着最远的距离,车夫在门口蹲着,门开,几个人都看过来,庞白先与车夫对视了一眼。 车夫回神,忙嚷道:“让我出去吧,我真不认识他们,我就是个赶车的,再不回去,家里瞎眼老娘要急死的。” “你没婆娘?”押庞白来的人闲闲的应声。 “妇人遇事就知道慌,有啥用?”车夫以为有希望,忙把身上所有钱都拿出来给那人。 那人放在手里掂了掂,道:“真当咱是衙门大牢了。”说是这样说,却还是把银子揣怀里了,“等着,给你准备几个好菜。” 车夫急了,“我不吃,求你让我家去吧,求求你了。” 那人哼笑一声,道:“牢里蹲监的也就是几个钱换牢头一个笑脸,想出去,哪得上头说话,我可没这权力。”说罢把门咣当关上,差点挤了车夫的脸。 车夫拍了一阵门,苦苦哀求也没用,最后颓然的蹲下来,嘴里道:“都怪你们,都怪你们……”忽地站起身就往茜娘跟前冲,茜娘一声尖叫,丫头也跟着乱叫,庞白与那同年连忙都过来拉扯,那同年劝道:“谁也没料到,你醒醒神,要怪就怪这些人无法无天。” 车夫一股蛮力,庞白与同年将将把人按住,茜娘缩到犄角,就听丫头惊叫:“姑娘的裙子扯破了,鞋子呢,鞋子哪去了。”再一看,茜娘裸了一条白腿儿在外头,裙子扯落一大片,这条腿已经没什么可以盖住,脚也光了一只,鞋子不知道哪去了。 茜娘面色苍白,显然吓的不轻,却还知道呵斥丫头,“你闭嘴!把你裙子脱下来给我!” 丫头捂着裙子就哭,“姑娘,不能这样啊姑娘……” 庞白与那同年都皱了眉,庞白解了腰带将车夫捆好,又把外袍脱了给茜娘,茜娘也不道谢,只把衣裳穿好就扯过丫头,一阵不顾头脸的捶打。庞白同年看不过眼,劝道:“丫头不懂事说两句罢了,何至于打成这样,莫大了,咱们一处患难,本该守望相助才是。” 茜娘一面喘息一面冷笑:“你知道我是谁?敢说与我同患难,不瞅瞅你那穷酸样,人家中举都做官做宰,你却形同要饭,好意思说教别人?” “茜娘!”庞白低头整了整中衣,闻听忙呵斥住。 再看自己那同年已经气的面皮都是发紫,抖着嘴、瞪着眼说不出话。 庞白早就知道茜娘跋扈娇纵,却不曾想已经恶劣到如此地步,几个人才消停一会儿,只因那丫头捶腿的手慢了点,又被茜娘拽过去捶打,只打的丫头如惧光的老鼠,茜娘手指头动一动,立时跪地求饶。 到底是茜娘的丫头,李家的人,庞白不好过于干涉,只与那同年坐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方才茜娘又因着丫头点头打瞌睡,上去就给了一巴掌,将丫头打的嘴角渗出一丝血。庞白深吸一口气,想着此番出去把茜娘远远的打发走,就算妻子病逝,也绝不允许茜娘出现在自己眼前。 几个人都没睡意,又有丫头在哭,以至于春晓偷偷摸过来,敲了窗子也没人理会,春晓往屋里看了眼,柴房只一扇窗子,想了想,还是敲窗子,这一回被庞白的那个同年听到,他忙招呼庞白,“你听,是不是有声响。” 车夫被捆了手脚,闻言往窗户上看。 庞白起身,贴上窗户,低声问:“谁?” “是我。”春晓听出是庞白,不由脸色一松,总算找到了。 “你怎么样?”春晓与庞白同时问对方。 庞白立在窗子里头,眼底带上暖意,嘴角微微上翘,温和的回道:“还好,没缺胳膊断腿,你呢?” “我也……还好,就是泪流的多了,看东西不清楚。”夜色深,今晚又没月亮,她含着泪水寻觅了大半个上清观,也是不易。 茜娘见她姐夫在窗口与人有问有答,还笑的这样温柔,目光闪了闪,试探道:“姐夫在这里有认识的人?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们也不用受这样的罪。” 庞白没应声,窗外的春晓听见茜娘的声音也一愣,虽然早知茜娘也被抓了进来,可她的意愿是,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沉默了一瞬,春晓道:“猴子死了,他们已经后悔因为猴子得罪刘兆,如今怎么办?” 庞白有些意外,“你是说他们其实并不想与刘兆对上?” “我猜是猴子背主,为了求生,哄骗十里堡说是知道什么秘密,这些人信了,结果谁也没料到,不但没得到好处,还与刘兆结仇,如今骑虎难下。” “如此只要有个中人说项……”庞白话没说完,春晓道:“双方都死了人,郝家死了三个族亲。” 庞白沉吟道:“这件事还要看三爷的意思,三爷让一步,十里堡或可保全。” 春晓忽然明白了,以三爷的脾气,这事不可能就这么了局,十里堡这些人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不是看十里堡的意思。 没人搭理茜娘,茜娘却听出外头说话的人声音耳熟,站起身,慢慢靠了过来,待听春晓又道:“你要不要走?” “春晓?”茜娘终于听出来,春晓嗓子讶滞,茜娘现在才确认,立时疯了一般去推窗子,庞白手急眼快,一把掐住茜娘的脖子,一手捂住她的嘴,眼神是茜娘从未见过的阴厉,就听庞白清清淡淡,声音缓软的道:“你信不信我能让你死在这,你姐姐只会认为你是偷跑出来,咎由自取!” 茜娘睁大眼睛,就见庞白这样说时,手加大了力道,憋得她难以呼吸,伸手住掰庞白的手,庞白眼见她白眼仁上翻,才慢慢松开,茜娘两手按着脖子哈下药,不住的咳嗽。 庞白状若关切的问,“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咳嗽的厉害了?” 茜娘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耳朵里都是轰鸣声,浑身颤抖。 那同年与车夫的角度看过来,正好庞白挡住了茜娘,这时见茜娘咳嗽也不明所以,但茜娘给人的感觉太过狠戾,也没人关心她咳嗽的这样厉害是怎么回事,只有那丫头看的清楚,是庞九爷掐了茜娘的脖子,却只恨不得九爷手上再用力一些,把这个恶毒的主子送去黄泉。 等茜娘的咳嗽声小了,庞白道:“要走的。”不论出于哪种理由都必须离开,他身为朝廷命官,被十里堡的人绑架在此,刘兆得知消息,必然以十里堡藐视朝廷为由大开杀戒,到时他会不会被真的营救难说,倒是此暴力事件,会为以后的仕途抹黑,这是他决不允许出现的。 何况一想到龚三儿会利用自己来作文章就恶心的要命。 只这些话却不好与春晓说,只道:“十里堡有上百人口,让龚三爷知道你在他们手里,只怕龚三爷会手段偏激,但求此事以和为贵,毕竟猴子已得到报应。” 春晓心存良善,听庞白这样说,满心赞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5章 夜遁逃 第355章 夜遁逃 春晓和煦许多,道:“我来的时候发现有去往后山的小门无人把守,你们有没有办法出来,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如此还是要麻烦你。”庞白感觉到春晓语气柔软,蓦地就明白了什么,在春晓看不见的地方眸光烁烁,笑着道:“麻烦你把看门的那个人引过来,我自有办法不伤他分毫,又不惊动人的逃出门去。” 春晓好奇的眨眨眼睛,别说是庞白以前帮过她,就算素不相识,在不危害到自己性命的前提,她都不会见死不救,便道:“那好。” 引人出来十分容易,那看门的原本就在屋里睡觉,春晓捧起酒瓮高高抬起,手一松,碎裂的陶瓷声一下就将那人惊醒,随即歪歪斜斜来推门,见到门上一大片酒渍,碎片落了在台阶上,斜对面的柴房有人喊,“救救命!……”声音有些轻细,似马上就要疼昏过去。 那人许是喝的多了,看什么都影影焯焯,摇了摇脑袋,歪着身子往斜对面的柴房去,两只大手板一下都扑在门上,含糊道:“谁?嚷嚷什么?再嚷……” 春晓但听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探头过去,就见那人慢慢从门上滑下身子,躺倒在地。 “他怎么了?”春晓碰了碰那人脖子上的脉动,还跳的有力,人却昏迷不醒。 庞白对着门缝道:“你先把他的钥匙卸下来,把我放出去,等我出去了说给你听。” 因事情紧急,春晓虽觉庞白语气的特别清润好听,可也只当他平日里就是温润公子示人,并没有在意,按照吩咐把那人腰上的钥匙拿到手,随后试过几把钥匙后解下锁链。 “多谢。”庞白穿着中衣披着斗篷立在门里,按理不伦不类的妆扮,偏在他身上只看到光风霁月的磊落之姿。 春晓慢慢退后两步,忽觉心头被重重捶了一下,但见男子月华矍铄的眼,暖暖带笑的唇,她脑袋就嗡嗡作响,忍不住想靠近,可理智告诉她不行,整个人便僵住了身子,愣愣的看着对面的人。 庞白在春晓眼中看到的是复杂的犹如揉不开墨一样的神色,不觉也是一怔,从没想过,这样的眼神会用来看自己,心头大动,难不成春晓也有意与自己,不过是碍于‘恨不相逢未嫁时’? 庞白自诩君子,从未想过与有夫之妇有丨染,可每次面对春晓,心便控制不住的蠢蠢欲动,他想起小时候,每次他喜欢什么,最后得去的准是龚炎则,圣人也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况他对春晓动情是真,心里赋予的承诺也是真,比起那个轻易得到从不珍惜的人来说,他给春晓的更好。 庞白慢慢走下台阶,忽地春晓道:“你别动!” “怎么了?”庞白轻声问。 春晓捂着额头,摆着手道:“等一下,头痛,等等……你别过来。” “讳疾忌医,你别怕,我医术还算精湛,给我看看哪疼?”庞白的医术是从不往外说的,自家里有个非文规矩,行商做官者不学医,庞白从小医术悟性高,但老祖宗似乎只想他走仕途,如今他在工部小有所成,就更不好在外露出懂医的事,叫老祖宗生气。 他这些年给妻子治病,给各种动物身上动刀子,经验不亚于日常行医的人,所以才敢对春晓说‘医术还算精湛。’ 春晓却怕的向后退,他进一步,她退一步,忽地庞白紧着上前一步,伸手将马上就要向后跌倒的春晓拉住,春晓惊魂未定,却一下缓过神来,心平复了下来,但见庞白手抓着自己手腕,忙要抽回来,微微低着头道:“多谢,我……我好了,头不痛了。” “眼睛呢?”庞白没执拗的非抓着不放,她稍一挣,他便松了。 春晓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陌生的、熟悉的、还有错位的,她想,如果是龚炎则抓着她的手腕,定然是不管她怎么挣都不会放手,可庞白会有君子之风,正如当下女子都心意的良人,体贴小意。 “贱人,随时随地放***气。”茜娘扶着丫头的手下台阶,在庞白身侧站定,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春晓,夜色正浓,她只辨清春晓的五官,却看不清她脸上有胎记,反倒一眼认定是她。当即谩骂起来。 庞白对春晓温温润润的笑了笑,扭过头去,淡淡道:“大家闺秀,口出秽语,看来这些天李家的规矩是白教了,你该回去重新学一学,成亲的事也该暂缓才是。” “你……”茜娘气恨的想说几句硬气的话,但一见庞白阴翳的眸子,吓的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嗓子刺痛,腿抖的都要站不住。 那同年上前,“有什么话出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庞白自然清楚,便点头,“走吧。”再回头寻春晓,春晓却已经先朝前头去了,脚步似乎有些急,庞白只当她急着出去,也没细想,但还是有一丝丝的失落,方才他与春晓对视的那一段时光,彷如独世,只存他们两个。 庞白却不知,春晓此时脸上白白红红,十分惊恐自己居然产生了拿庞白与龚炎则做比较的心思,再看那只被庞白握过的手腕,皮肤都在发烫,仿佛涂了腐蚀的毒液,叫她心慌。 几人为了求生,走的飞快,倒是没一个掉队。待到了春晓说的小门,就见小门上了锁,春晓把众人拦在身后,警惕的向四处看。 庞白低声道:“怎么了?” “方才并没有上锁。”春晓亦低声回说。 庞白往那锁头上扫了眼,叫身后人贴墙站好,正想去提醒春晓,但见一道人影从拐角来,顾不得提醒春晓,伸手将人抓了回来按在胸前,春晓立时弹跳,尖锐道:“你做什么?” 庞白一听暗叫糟了,不及解释,就朝前去,预备先发制人。 春晓站定,就见庞白与巷子里一道细长的人影交缠在一起,不过两个来回,人影惊呼道:“你用毒?” 春晓脑中灵光一闪,一下明白那个守门的人为何挨近门缝就无声倒地,原是中了毒,什么毒这样厉害!但见人影错开身子向后闪躲,一面后退一面道:“你到底什么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何至于如此狠毒,非要知我于死地!” “你什么人?”庞白见他身上穿的道袍,其实已经猜出是上清观道士,但他们做的是逃亡之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点泄漏行踪的机会,且他也只是想要迷倒他,并不是要他性命,只这道士虽细长的身子,看起来弱小,身形却轻灵,退守闪躲都有一定方法,并不像个寻常的小道士。 道士说:“我问你你不答,又来问我,我为什么要答?”忽地身形一转就往庞白身后的这些人跟前扑,把头站着的自然是春晓,看起来她是愣在原地,实则是为庞白把阵,不能叫这人跑了坏事。 所以道士奔到近前,春晓回首从茜娘头上拔下金簪子,簪子尖头带着一道冰冷的流光朝着来人的咽喉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道士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形避开了这又快又准的一招,虽是避开了,但却惊魂难定,刹时冒了一身冷汗,身子靠上墙壁,手在背后抵着方才站稳,惊奇道:“你们到底什么人?不像十里堡的。” “你是上清观的道士?”春晓这才看清来人穿着道袍。 庞白此时也转过身来,与春晓两个成犄角势将这人堵在墙上。 道士看了眼二人,又扫了眼白着脸的茜娘和后头三个畏畏缩缩的身影,“咦”了声,“你们是被抓上山来的那几个倒霉蛋?” 茜娘几个面皮一红,若不是身处险境,哪里容他肆意挤兑? 忽地倒是惊呼,“仙女姐姐!”道士对着春晓激动起来,倾着身子迈步要靠近。 庞白弹指过去,道士头一歪,竟是将细雨般的毒针躲了过去,就听耳畔破空的一声‘叮’响,针刺进了他后面的墙壁。 “这人心思歹毒,难道他就是神仙姐姐的夫君?”道士冷眼看着庞白,话却是问春晓。 春晓没应声,又细细的打量了眼前的小道士,忽地‘哦’了声,道:“你是舅妈家爬墙头的小学徒诶,你不在油坊做学徒,怎么成了上清观的小道士?” 庞白牙齿暗咬,未曾想是春晓认识的,脸上却露了清风般的笑意,“既然认识,等出去了叙旧不迟。” 春晓点头,与小道士道:“你要去哪,我们现下要逃出这里,你不想受连累就当没看见吧。”说着与庞白对视一眼。 小道士从腰上摸了钥匙,在黑夜里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声,道:“我也要走,正好,我与神仙姐姐一道。” “你也要走?……你……”春晓待想细问,小道士已经过去开锁了,一面推开门一面道:“说来话长,先走。” 庞白却将春晓拦住,先一步出去,为了提防这人使诈。 小道士翻眼轻哼,而后春晓,还有那同年以及茜娘与小丫头都从小门出去,抬头一看都有点傻眼,荒山野岭笼罩在黑雾一样的夜色里,犹如张开口齿准备吞噬一切的恶兽,叫人胆怯。 小道士瞅着众人的神色,笑道:“幸亏你们遇上我,不然谁也走不出这后山。”又去看春晓,卖好道:“你们该多谢神仙姐姐,不然谁想带你们走?” 茜娘以为自己出了道观,便来了精神,心想:我受庞畜生的恐吓而害怕,如今还要受一个小道士的气不成,冷笑道:“少来说好听的,明知道春晓有相好的,还往前凑合,谁知道你对她是什么龌蹉心思?” “道爷我什么心思跟你有个屁关系,再嘴里嚼蛆,仔细道爷我开了门送你回去。”小道士伶牙俐齿,一句话将茜娘噎的上不来气。 “哼,***狐狸!”茜娘见庞白冷厉的视线扫过来,缩了脑袋不甘心的闭了嘴。 小道士瞅了两眼,闲聊般的与春晓道:“这是你小姑子还是他的姘丨头,怎么这样讨厌,厌腥的道爷想剪了她的舌头,推倒山涧下喂狼。” 春晓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早想这么干了,只我与她什么干系都没有,才当她放屁,什么也没听见。” 小道士立时拍手乐,“神仙姐姐一身仙儿气倒也说话中听,走走走,我带你出去。” 前年恨的拧小丫头的手臂,心道:一个个都是贱皮子,见色起意,与狐狸精说话就什么仙儿气什么中听,到自己这里就是厌腥、恶毒,不想想方才谁一个簪子刺过去想要他的命,果然都该死! 只不管如何,能从这里逃出生天,众人都安心不少,唯独一人愈发害怕。 小丫头眼里含泪,低着头,泪眼里尽是绝望之色。 如今她和茜娘这个主子都成功出逃了,然而自己却不想回去继续受茜娘的折磨,也不想被九爷或是哪位主子把自己卖了。她年纪不小了,长的也有几分姿色,上一回卖去李家的时候就有人打她的主意要卖去花楼,李家买了她本是大恩大德,哪里知道侍候茜娘犹如进了地狱,茜娘不高兴时非打即骂,短短两个月过的生不如死。 既然还要回去受苦,便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抬头看了眼茜娘冰冷刻薄的脸,心里渐渐滋生了强烈的杀意。 “你瞅我干什么,还不快些走。”茜娘察觉到丫头的不善的目光,转过脸来拧住丫头的肩膀头,轻蔑道:“少打鬼主意,没听这地方有狼么?仔细我把你扔在这叫狼啃了骨头。”心里想着:这丫头人小鬼大,不是个老实本分的,我若不压制住了她,还不叫她反了营去? 见丫头果真低了头,诺诺的也不敢喊疼,茜娘这才畅快些的往前去了。 一行人跟着小道士往密林里走,耳边是呼呼划过的山风,冰冷刮脸,衣裳裙角时不时的被虬结交错的枯枝刮住,就听‘嘶啦’一声响,茜娘娇小的身量因穿着庞白宽大的衣袍,又被树枝刮了开一条,茜娘低头就见白皙的腿在行路时若隐若现,一时羞恼,又要丫头脱了衣裙给她。 庞白一向温润的唇角拉的笔直,冷淡道:“你若再闹,耽误我们出山,不被狼吃也要冻坏了。” “哼,叫她脱了衣裳跟要她命似的,这样不忠心的奴才,等我回去定要找牙婆来卖了她。”茜娘气哼哼的道。 “那是你的事,与我们不相干。”庞白淡淡的道:“现在说这个无用,赶路要紧。”语气轻飘,叫人听的出已经耐性磨光,对茜娘仁至义尽。 茜娘可不敢把庞白再当作软柿子,且此地她谁都靠不上,姐姐远在绥州,她只能咬牙闭嘴。 小道士见状嗤笑一声,与春晓说话:“神仙姐姐,你怎么也进了上清观?还有,你怎么不往你舅舅家去了,当初你走时,我喊你有事来寻我们,你怎么没来?难道是我师傅失误算错了,哎呀,这我可得回去挤兑他老人家,省的要么不开口,开口就说自己是铁口直断,分毫不差。” “你师傅?”不就是油坊的老板么?春晓歪头看小道士。 小道士倒聪慧,知道她说的什么,一笑:“我常说他是算命混不了饭吃,只能开油坊糊口,但我师傅却说,此时他就该开油坊,哪也不用去,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落在油坊身上。” “你师傅是上清观的道士?你怎么在上清观?”春晓倒没在意小道士说什么,不过闲聊,这深山里走,虽黑漆漆的,却总能感觉庞白炽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她不想与庞白接触,就只能寻小道士说话,好在只专注一件事,眼泪倒能止住。 小道士很兴奋,神仙佳人就在身边,心砰砰的跳,尽是欢愉。只佳人居然会拳脚功夫,这是他没想到的,估计连师傅也没算到。 “我师傅是游方道士,早在昆仑出家,道号玉霞真人,前两天十里堡被挖下葬祖父的事,闹的乱哄哄的,我师傅让我过来瞧瞧热闹,还没见过什么还魂符录呢,哪曾想符录没瞧着,倒是见十里堡与上清观的人打起了嘴仗,后头更邪乎,又被太师府的刘兆带人动了刀子,这一趟出来我可是赚到了,真够回去说一阵子了。”小道士嘻嘻笑着,眼睛直往春晓脸上看,越看越爱看。 天黑风大,春晓又遮了一半的纱幕,叫人看不清脸上胎记,倒是精致的五官更加凸出。 庞白见春晓一直与小道士说话,也只是笑着听,他读的是圣人书,最不屑妇人轻信这些,正所谓怪力乱神,而春晓似也是闲话家常,并没有如旁的妇人那般追着问吉凶问富贵踩小人,更觉春晓可爱可敬。 春晓不是不想问,而是身后跟着一串人,且庞白心思敏锐,她不想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便问:“我舅舅他们可好,小秋还朝你要糖吃么?大秋好点了么?” “你舅舅要开酒楼,我师父说他们做酒楼会富贵,比做豆腐坊强许多。你舅妈没空闲带小秋,要去旁的酒楼学生意,只把他送去了外祖家,大秋渐好,我头来上清观前还见她在院子里慢慢走了几圈,后头起风才回的屋。” “这样就好。”虽不是真正的亲人,但能安置妥当原主的亲人,春晓也觉得心中安稳。 两人在前头说说笑笑,庞白在身后也听的愉悦,只茜娘撇嘴,庞白那个同年因惊吓和身子匮乏,已染了风寒,却是没与庞白说,这会儿脑袋发热,昏昏沉沉听不清前头说话,只咬牙跟着走,车夫垫后,生怕后头有人追上来,不时的回头看一眼。 这时就听前头小道士喊,“我带你们走的捷径,只这里的崖口不好过,你们小心些,贴着崖壁挨过去就是了。” 随即就觉队伍慢下来,小道士先过,然后是春晓,春晓身子柔韧又冷静,很快穿过崖口,且一点不曾刮蹭在身上,庞白身形修长高大,过的时候有些微吃力,脚下有石头蹬落,就听骨碌碌几声便没了动静,众人惊骇,这才信了这里是断崖,下头崖身不知几许。 庞白过后,他那同年虽身量矮许多,又瘦骨嶙峋,却是头昏脑胀,挨着崖壁挪的极慢,喘息声粗重急促的叫人听着悬心,快挨到边口的时候腿一软,身子就向后仰,幸亏庞白一把拉住,慢慢将人拽了上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6章 坠崖 第356章 坠崖 这里只允一人出入,旁人想帮忙也不行,春晓在庞白身后看的清楚却没空余地方相助,见人上来了,心才落地,又觉庞白是正人君子,只自己心头异样不该怪到人家头上,这才上前说话,“怎么样?你们伤到没有?” 庞白扶着那同年到了一边坐好,喘息道:“我还好,不知他如何。”又去问人。 那同年惊吓一番出了一身冷汗,脑袋倒清明了些,闻言摇头,“没事,不缺胳膊断腿就是好的。”这话恰是春晓去寻庞白,隔着窗户两人说过的,庞白一听,知道这同年在与他打趣,便知他无碍,春晓闻听脸上一热,扭过身没再吭声。 庞白看着就是一笑,心里着实发甜。 小道士这会儿对庞白刮目相看,又觉得他是好人了,便也来说话,几人说笑一阵,却不见再有人过来,就听崖口那头车夫的声音传来,“你们过不过,不过我先过了,后头指不定什么时候来了人,娘们唧唧就是操丨蛋。” “啪!”一声巴掌响,随即传来茜娘尖利的声音,“大胆贱民,敢口出秽语,看我出去怎么治你的罪!” 那车夫不再出声,过了一阵,又听茜娘道:“你先过!” 断崖口终于有了摩擦声,有人挨着崖壁往这边来,庞白道:“我去迎一把。” 小道士赞赏的与春晓道:“你男人虽然心眼多了点,但人挺好。” 春晓此时分神,眼泪便往下掉,抹着泪摇头,才要回说不是,小道士突然道:“你有迎风流泪的毛病啊,这毛病我师傅会看,等回去你来油坊,我师傅一看就好。” 再说庞白在崖口,但见人影靠近,不知是哪个,问,“过来的是谁?” 却是没人应声,想必是挨着崖壁走,全神贯注,根本没空暇理会他,庞白便没再问,只等人靠近,见是那车夫,车夫在庞白一臂远的地方朝那头喊道:“我到了。” 那头很传来,“你等着。”是茜娘的声音,该是叫小丫头最后过。 随即又传来摩擦声,很轻,庞白察觉不对是因着那车夫始终不曾过来,也不朝他看。 “我不是叫你等着么?你别过来,别过来!……”徒然,崖口响起茜娘的尖叫声,然除了茜娘的尖叫再听不到别的。 庞白身子向前倾,两只手按住身前的石头,眯着眼睛希翼在黑暗中能窥探到崖口里发生了什么。 小道士几个虽然不曾靠前,可也听见里头的话,崖壁曾半月型,极据拢音效果,小声说话也会有嗡嗡余音,何况茜娘是在尖叫,随即大家伙听到那丫头说:“您不是要卖了奴婢么?奴婢哪里舍得离开您,奴婢能做的就是在地府侍候您!” “啊!……”一阵尖利的声音冲天而起又急转降落,听的人心头布满麻点,后背都悚起汗毛,互相看了看,急忙都往崖口奔。 可就在这时,那车夫大喊,“救我!” 庞白同年挤到最前边,就见庞白一下扑过去,半个身子都要扑下崖去,却是手上嘶啦一声,只摸到一块布片。 事发突然,小道士傻了眼,他从此地来去自如,从来都是有惊无险,何曾料到真的有人会掉落下去!且是穿糖葫芦一般,一连掉下去三个! 春晓因庞白同年打趣,并未挤到庞白身边去,不曾看到分毫,小道士在她前面,也只看到庞白同年的后脑勺,而庞白同年却是勉强将庞白拉回来,两人瘫坐在地,一脸的惊魂未定。 这件事明显就是丫头报复,拉茜娘去死,而那车夫也被连累,庞白说:“虽看不清,但那车夫只与我一臂远,他掉下去时,我见是有人拽了他的脚踝,我如今后悔莫及,如若再快一步,兴许这几个都不会死,且茜娘出事,我如何去见发妻,如何与岳家交代!” 那同年道:“你哪里是慢了,再快一步你就与他们一起下去了,快别这样说了,吓的我心肝欲裂,再不要这样说,若你发妻不能释怀或是岳家对庞兄疑心,我便先不回家,只去帮庞兄挨个解释了。” 小道士听的明白,也跟着劝,只庞白再不说话,显见是还在自责。 春晓抹了泪,挨到庞白跟前,见他耷拉着肩膀,温润的脸上也没了云淡风轻的谦谦笑意,想的更多的是庞白对发妻那份敬重,即便茜娘两次三番的给他惹麻烦,从不曾撒手不管,这样的君子世间难得,何必受茜娘累及心苦,便道:“九爷,节哀。” 小道士也醒过神来,道:“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命中注定如此,你怎么挣的过阎王爷?不如天亮后派人在崖底寻了尸首妥善安葬,便是全了你这份心意了。” 庞白似明白过来,抬起头,“还能到崖底去?” “自然。”小道士道:“我师傅说,这里纵深算不得多深,只因拢音,丢块石头下去的声音才像无底洞,其实不然。” 庞白眸光微闪,随即点头,“天亮我便带人来寻,万一有人生还,还可及时救回。” 小道士又夸庞白宅心仁厚,那同年也连连称赞,春晓更信庞白光风霁月、磊落宽厚。 几人又说了一阵话,小道士张罗启程,这才离开断崖,此时天色仍漆黑一团,冬日天亮的晚,而黎明到来前的这一段又是最隐秘晦暗的,一行人走的愈发小心,后头庞白同年摔到一回,春晓也滑了一下脚,被庞白扶住,此番春晓却没再激烈排斥,还笑着道了谢,庞白脸上这才又有了温润的模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7章 遇袭(今日10000+) 第357章 遇袭(今日10000+) 由小道士带领,余下的路算的上顺利,出了后山到山脚下,天色大亮,却是还要走一段路才能看见官道,且最近只有个村子,离沥镇竟有几百里地远,有种一座高山隔开一个世界的幻觉。 几人这时都是疲惫不堪,先寻了个人家花几个钱吃顿饭,春晓不敢耽搁太久,怕龚炎则回去见不到她要着急,吃了饭便要赶路,那同年道:“我就不跟着走了,原本就是从沥镇出来家去。” 小道士到底是个孩子,腿木木胀胀的难受,打着哈欠道:“我师父交代我去桃仙镇取点东西,你急着赶路,怕是走不到一起,只能暂时作别了。” 庞白起身,拢住披风,道:“我只怕要去一趟太师府,三爷人手足,又能与刘兆打招呼,寻些人手好来崖底搜人。”说是搜人,实际是收尸,不想想此去三百多里,两人又没有马车,全村能寻来一头骡子,一人骑着骡子一人走,天黑能到沥镇不错了。 可也无法,春晓朝这户人家要了锅贴饼子并一囊水,放在包袱里,自己背上,然后再骑上去,旁边牵着骡子的缰绳,两人就这么上路了。 小道士在后头瞅到人不见了影子才回转,嘴里嘀咕着,“倒是夫妻相,只怕我没啥盼头了,唉。” 春晓只道庞白是个谦谦君子,却不知他说话风趣,又熟知各地人情风俗,与春晓一路上娓娓道来,叫人听的津津有味,两人中午时候到了一处村子,村子里有人家有骡子,春晓道:“你也骑上这个便不会那么累了。” 庞白道:“不若套一辆骡子车,这样才好,不然你瞧我,穿的中衣,披着披风,自诩风度翩翩却又骑着一头骡子,不怕别的,遇到朝中同僚或是亲戚子弟,怕是要笑上半辈子,不知这算不算我的风流轶事。” 春晓一想那画面就莫名喜感,可她笑不由人,悲却从中起,好好的笑话在她这里酝酿了酸意,差点落了泪,忙收起精神想旁的,倒忽略了庞白说的是风流轶事,风流何指?春晓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单说昨日龚炎则出府,一路出西城门,却是向西直到前头渡口小村,那里有一批临近的香料到货,并不是用来做生意,而是给皇宫各位主位妃嫔的节礼,自然要慎之又慎,亲自验看。 他带着几个香料老手在这逐一验看半宿,待确准无误,从新归拢装箱,将东西放到马车上拉走,岂料马车才要启程,就有一伙人儿趁夜来袭,明晃晃的大片刀把龚炎则看的一愣,心道:怎么个意思,在自己的地盘还能让人劫了?这谁这么大胆子! 当下动起手来,此番也是龚炎则大意,本以为验货不是什么大事,只带了四个随从出来,再加上刘兆、赵福这样的悍将都不在,以及验香料的师傅们并不会武艺,为了保护这几人的安全,一时竟让小贼在后腰上捅了一刀,香料车也被劫走。 说是小贼,个个伸手不差,四个随从死二伤一,还有一个掉进了渡口生死不明,香料师傅死了一个,其余六个皆挨了不同程度的刀伤,龚炎则后腰上血流如注,却仍旧气势惊人,他将长刀横在胸前,贼人这头也死伤惨重,见状胆先怯了,只围着他,却没有出头上前的。 几个香料师傅吓的躲在倒地的货箱后头,瑟瑟发抖。 众贼中两个窃窃私语了两句,便扬声道:“他如今是强弩之末,杀了他,再抢了这批香料,有本事活下来的下半辈子就是荣华富贵,人上人,兄弟们,为了美人良田,金银珠宝,上啊!” 龚炎则就见围着他的这些贼人两眼冒青光,知道是要拼死一搏,深吸一口气,把刀柄紧紧握住,当下被围攻发难,他神色冷静,眸子阴戾,手上长刀打出,近乎见血封喉,这时喊话的那名贼首见状知道龚炎则是头猛虎,虽有伤却不妨碍他咬死几头羊,当即向后撤走,与他对话的那个同时也往后退。 龚炎则冷酷的弯起一侧嘴角,上前一个跨步将贼人削了脑袋,脚下横七竖八的死尸,他目光一凛,扫向逃走的两个,举起刀将刀掷出,一下中了那人后心,刀身展臂长竟穿过而过,那人吭都没吭一声,当场毙命,剩下的那个看见,腿都软了,跪倒在地向渡口爬去。 龚炎则犹如地狱修罗,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来到那死尸跟前,低腰将长刀捡起,刀身上挂着温热的血浆,滴滴答答从他手心下落,他却不曾瞥眼,只冷酷的直起腰,再次朝那人走去。 那贼人忽地转过身来,匍匐在地磕头,“三爷饶命,三爷饶命,小的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您想问什么我都说,求三爷饶命!饶……”骨碌碌脑袋滚出去老远,在渡口边上被船桩挡住,免于落水,脑袋上那对凸起的眼睛似还不信,怎么身子离自己那样远,没有了脑袋的脖子汩汩的喷着血雾,那人张大了嘴,想说难道三爷不想知道谁指使了他们么? 龚炎则却只给了他一个轻视冷酷的一眼,眼神中的不屑证明他本就不需要。 在沥镇,敢这么没脑子的向他龚三儿挑衅,除了卢正宁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即便不是他,他大不了手勤快点,把这些不老实的挨个顺一遍,不信没人出来认下这笔账! 解决了最后一个,再看那些个香料师傅,个个面如金纸,一溜排的弯腰作呕,再看整个渡口,死尸遍地,血流成河。 龚炎则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解决了最后一个,势气已衰,腰上的伤痛立时袭上脑仁,他怕坚持不了多久,厉声道:“都还能不能走,能走的滚出来,爷没那个精神送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8章 春晓呢,让她来。 第358章 春晓呢,让她来。 几个香料师傅都知道龚三爷的脾气,再有之前的修罗附体,听他这一嗓子,个个吓的抖胯骨,忙不迭的互相搀扶着走,但听三爷又一声厉喝:“坐马车走!”一群蠢货,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香料车被劫在半路,撒了一地的货,龚炎则只淡淡扫一眼,就骑上自己的马,吩咐受伤的随从驾马车送香料师傅回去,那人伤了腿,被人扶着爬上马车,也不敢问三爷的去处,抖着马车缰绳,红着眼睛驾车离开,自己同伴的尸体渐渐被抛在身后。 眼看这几个人走远,龚炎则在马上一阵眩晕,却还知道夹马肚子,此马是龚炎则几匹座驾之一,很通灵性,当即踢踢踏踏的跑起来,尾随在方才离开的马车后头,马似觉得主人坐的不稳,跑的并不快,与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城门。 守城的人见是太师府的标志,自然放行,待龚三爷独个骑马过时,怕出错,跑下来个守城小卒,还没到近前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儿,吓的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叫人走了。 龚炎则骑着马,一路颠簸的跟着马车后头,在快到香料行的时候清醒片刻,勒了马缰绳,往四处看了看,调转马头朝太师府去,那马常回太师府,也记得路,只它常从后门由小厮牵出来,等龚炎则再晕倒时便直接往后门去,在后门停下来,便不往别处去了。 龚炎则始终不能松懈神经让自己彻底晕过去,是以不一时又睁开眼睛看了眼,看着似太师府后巷里的小门,便下了马,此时他还想着,不从前门过也好,把一众吊唁守灵的人吓到还要麻麻烦烦的解释,他两只手按在门板上,重重的捶了上去。 却是不知,这小门里临近住的是范家六娘。 六娘的咳嗽病,白日里还好些,越到半夜越严重,贴身丫头苡琳半夜要给她热一回药,往常都是温在灶上,今儿大房那头的婆子来说了些风凉话,“府里的柴火、炭火都是有数的,您家姑娘病了原是知会过奴婢们,按理说是要给足的,只老太太走的急,又赶上年关,柴火备的不是那么足兴,还请姑娘掂量些,少这一捆柴火能叫丫头吃口热乎饭。” 苡琳要争辩,六娘却主张息事宁人,背后与苡琳说:“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得过且过,等老太太百日,咱们总不会留下过后半辈子,早早回家两处相安,叫人提起咱们也不至于厌腥不是?” 苡琳素知姑娘的脾气,便也沉下气不与冯氏的人计较,今儿这碗药熬好便端了出来,等半夜要吃,苡琳起来披上衣裳,在灶上生一小把柴,将将把药热温就罢。她这里正要端药回屋,就听院墙外的夹道那处小门被敲的震天响,吓的手一抖,差点洒了药出去。 半夜敲门哪里有好事,不是报丧就是遇贼,苡琳只当没听见,端着药回屋,就见六娘已经披着衣裳起来,一面咳嗽一面问她,“我听着想是有人在敲门。” “哪有什么敲门声,姑娘是睡迷瞪了。”随后扶着六娘坐下,将热好的药放进六娘手里。 六娘再听,确实没有动静了,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只管捧着药碗喝药,待喝好了药,结果苡琳手里的茶碗,吃了口清水漱口,她一向是吃药不吃甜的解苦,照她的说法,良药苦口,这样才长记性,让自己珍惜身体,以后少生病。 六娘温顺如水,又倔强如石,苡琳将她那些烂规矩牢记在心,是六娘最贴心的大丫头。 此时,六娘正打算回床靠一靠接着睡,耳边再次想起敲门声,六娘才上了窗的腿又挪了下来,趿拉着鞋子立在屋里仔仔细细的听了一回,道:“还是招呼婆子开门吧,万一是人命关天的急事,咱们以后知道了要亏心的。” 苡琳就知道会这样,只得深叹一口气,道:“姑娘就是心善,这龚家的事与咱们何干?” “不看旁人,做人看的是自己。”六娘系好衣裳,拢了拢头发随意挽了个歪髻就要往外去。 苡琳忙拦住,“奴婢去喊婆子就是了,姑娘咳嗽还没好,夜深天凉,莫出去了。” “我好多了,再说你也知道夜深,万一有什么事,我好拿主意,不必你来回跑。”说着在苡琳投降似的叹息中,端了烛台往外去。 主仆出了院子,听夹道的深处小门敲门声又传来一下,紧跟着似有个重物撞门,主仆俩吓的身子一抖,可那撞门声后便再没动静,两人惊魂未定的互相看了看,还是六娘沉住气,端着烛台往夹道深处去,苡琳想喊她一声,又忌讳大半夜的喊名字,只嗫喏着唇瓣跟上去。 快到地方时,苡琳到底忍不住小声道:“还是去喊婆子吧,咱们不好给陌生人开门。”原来门里并没有上锁,只是挂了门闩。 六娘道:“不是我不去请婆子,只隔了一道墙便是婆子的住处,这样大的动静咱们院子都听见,她们不可能听不见,既然没人出来探看,一是没人在,二是累的不想起身。既然咱们都出来了,何必再去惊扰她们?而且,我听着最后这一声,倒像是身子站不稳倒在门上,如此急迫也顾不得那么多。” 苡琳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却句句都是为了他人着想,无奈摇头,“菩萨诶,您向后靠一靠,奴婢去看一眼。”说罢杏眼一瞪,再不肯听她讲什么道理。 六娘只得笑着允了她。 苡琳这才去隔着门问话,问了三四句不曾有人应声,猜想人是不是走了?可六娘盯着她看,她只得把门闩拨开,预备开个门缝看一眼,哪想门闩卸掉,门便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接倒了进来。 苡琳吓的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六娘端着烛台猛地向后退了半步,震惊的看着躺倒在地,一身浓烈血腥味的男人。 苡琳在男人这头,六娘在那头,不过一人远,苡琳甚至不敢迈步过去,怕的眼泪在眼底打转。 还是六娘大着胆子,慢慢矮下腰,将烛火凑过去看,见此人侧躺在地,半张脸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但这并妨碍他的俊美,剑眉高鼻,眼窝幽深,面白唇红,头上竖着紫玉冠,身上穿的玄色长袍,披着绣有梵文的鹤氅,脖间一圈白狐毛领口,银线暗挑,名贵异常。 六娘双目渐渐睁大,不可置信的一再辨认,惊呼,“是三表哥。”当初进府哭灵时,几位表哥,除了二表哥不在,悉数在场,特别是传闻中的三爷,在几人中惊艳绝绝,仪表出众,让人一眼看过便记在心里。 “啊?”苡琳张大了嘴。 既然是认识的,更不能不管,苡琳帮着六娘将人抬回房去,可把两人累的没断了气去,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体重是这样的叫人承受不起,随后苡琳去灶上烧水,兑好温水端回来,六娘早已经挽了袖子将龚炎则的鞋子外裳褪掉,检查了全身,只见腰上有刀伤,忙找出伤药纱带,她自小因命格与同胞大哥相克,被送进尼姑庵十三载,大哥弱冠才回去府里,在尼姑庵里她跟着师傅念经种菜学医,是以才会处理龚炎则的刀伤。 本来要冲洗伤口,可那血根本按不住,六娘怕这样下去人就是血流干了要了命去,也不清洗了,只洒了刀伤药,又包了几层的纱布,勉强把血止住。六娘摸着额头的汗道:“我这等粗陋医术只怕要把人耽搁了,你等天亮快去前头寻三房的管事来。” “怎么不去寻老太太,这样冒失的去前头找人,奴婢怕带累了姑娘的名声。”苡琳担忧道。 “三表哥为何不走前门?又一身重伤归来,只怕不想旁人知道,这个旁人自然也包括老太太,何况老太太常说龚家三个房头都不是一条心,就更要避着些了,你只寻三房的人来就是了。”说罢迟疑了一下,“听说三表哥有一房妾侍,可也是个身子不大好的,你不要去惊动。” “是。”苡琳偷看了眼龚炎则,也觉男子英气迫人,再看自家姑娘,面如满月,目若星辰,柳叶长眉,两片樱桃红唇,身形不胖不瘦、不高不矮,行止端雅大方,更有一副菩萨心肠,与这英武霸气的龚三爷可不是良配么?再说三爷的身子姑娘可是看了个遍,命又是姑娘救的,正是一段美人救夫君的佳话。 想是这样想,却不好当着姑娘的面说,见六娘又细细的看龚三爷后腰上的伤口,苡琳笑了笑,道:“我去把三爷的衣裳洗了,省的留下血迹惹来麻烦。” 六娘深以为然,忙与苡琳连夜打水冲洗夹道和门板,还有门口的马和马上的大刀,两个人忙活一身的汗,苡琳生怕六娘受了夜风咳嗽会严重,可不知是不是好人有好报,第二天竟然渐轻,很久才轻咳一声,虽然忙活一宿身子骨乏累,脑子却清明不少。 早起苡琳就去前头寻三房的管事,管事的也都在寻三爷,一听三爷在范六娘这里,都是怪怪的眼神,苡琳被看的面皮发烫,低着头将人带过去。 而就在苡琳带着人回去之前,三爷醒了一会儿,只见个身形微显丰满的女人在榻前走动,他以为是哪个丫头,就说了声,“端碗冷茶来。”他觉得心内如火,恨不得吃块冰压一压,然后就见那丫头转身,是个面容莹润的女孩儿,见他醒了嘴角就扬起笑,露出一对梨涡,眼睛极暖,就听她道:“你还不能喝水,要等郎中来了才行,忍忍,忍忍很快的。” “春晓呢?叫她来。”他扫了一圈,不见那个时时落泪的笨女人,他不放心。 六娘对春晓的名字是知道的,许多人都说她曾是三爷盛宠的,只是最近身子不好不出屋子,三爷又看上了与她容貌相类的一个丫头,总归是珠玉在前,大家都不喜那个仿制品,直到那丫头哭灵哭出了明堂,这些人才闭上嘴少损几句。 都说人之将死才会寻惦念的人,可把六娘吓的不轻,忙伸手给龚炎则号脉,龚炎则动了动睫毛,问:“你是郎中?”竟是不记得有她这一位表妹。 六娘虽心急救人,可也免不了露出苦笑,道:“我是范六娘,在几个堂姊妹里极平庸的一个,三表哥不记得很正常。”说完就精心号脉,发现脉搏轻浮,看来是失血过甚。抬头再看龚炎则的脸色,见他又合上了双眼,睫毛投下阴影,眼窝看着更深邃了些,不由看的痴了。 “姑娘,管事的请来了。”苡琳推门进来说道。 六娘回神,双颊绯红,有些局促的背对着苡琳揪了揪手指头才转身,道:“叫进来吧。”说完往屏风里头坐着去了。 三位管事进来,见三爷面色雪青,便只不妥,急促去叫府里的郎中来,六娘隔着屏风道:“三表哥昨夜回来走的后门,只怕有所避讳,叫府中郎中来可妥当?” 管事的被问住,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道:“我看姑娘说的有理,不若还是去请孔郎中吧。” “孔郎中早进京备命去了,宫里太医院哪一年都要请他去,你倒是忘了。” “那,就巷子口的马郎中,给俞姑娘瞧病的那位。” “那人就是给家里的下人看病的,俞姑娘虽得宠,但到底也是下人,用马郎中正何时,给三爷叫这样的人来,怕是不妥。” 六娘但听不过三个人就意见难以统一,不由头疼,可想三表哥平日里要主事的地方有多少,都不是省心省力的,如今又恐他们三个商量出来三表哥的病也要耽搁了,便道:“就请那位马郎中吧,早听闻三表哥把那位俞姑娘当作心尖宠着,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用庸医?就他吧。” 这话听着软绵绵的,倒有几分老太太当权时的果决气势,三人心头一凛,也确实没有好人选,便依照六娘说的办去了。 苡琳等人走了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把六娘看的一愣,就见苡琳伸出大拇指,“姑娘威武。”差点就说姑娘与三爷真配。 虽没说,六娘却从苡琳的眼神中看出打趣,不由脸又是一热,轻咳一声,打岔过去。 不一时有小厮来回禀,“孔郎中回老家过年,没寻来人,管事的要把三爷抬到外书房,另请了旁的郎中来,多谢姑娘费心,等三爷醒了,自会相告。” 六娘本想说三爷不易移动,可她一个姑娘总不好长留男人再这,无法,叫人抬了走,只一叠声的嘱咐这些人仔细些,小厮们都有些诧异,心说:这位姑娘不简单,难不成三爷又要纳妾了?后来把龚炎则抬回外书房,又听说那姑娘是范家的表亲,众人心里想,只怕三爷要娶亲了。 这话也就是想想,老太太丧期,谁也不敢胡说,再说前段日子才折了一批小厮,谁嫌命长了怎地。 几个管事请来的郎中也是知根知底的,且医术在沥镇有些明堂,只他看完三爷的伤,道:“只是严重的外伤,里头的肠子怕是断了,需懂缝合术的郎中来,我才疏学浅,不能胜任,且三爷这处伤的很深,若不是三爷身子骨健硕,怕这会儿命都悬了,还是尽快寻郎中来吧。” 可把管事们唬的不轻,忙托人去找福泉,福泉追着徐道长,这会儿也才进城门,并不知三爷病危,还与徐道长拉磨一样的磨嘴皮子,徐道长要去上清观与那些道士一道受难,福泉就劝他独善其身,一路辩的嘴巴都干了,后来徐道长跟着回来却是因为心里起了一个念头,要当面与三爷说,这才又回来。 而走在福泉身后的则是春晓与庞白,春晓如个村里的小媳妇,头上包着帕子,一身灰蒙蒙的坐在四处没有档头的车上,脚边放着简易包裹,前头坐着肩背挺拔的庞白,披着月白的披风,披风下面却被荆枯枝刮的一片一条的,头发上也能看出尘土,却仍能让人感觉到那份士族子弟的睥睨风采。 两人进了城门,龚炎则把骡车一拐,往自己住的宅子里去,春晓有些急,却不好意思开口说先自行离开。 庞白看出她的急迫,道:“我总不能这样上门,不怕三爷笑话,还有别的宾朋在,总归要给绥州庞家留些颜面。”又看着春晓的衣裳道:“你也换一身干净的,只当是我的丫头,悄悄进去了事。” 春晓想想也对,她这样肯定会被拦在外头,若通报姓名怕是会惊动冯氏,冯氏一直以为她是侍候三爷出的府,此番独自回去,又要惹一身麻烦。便压下急躁与庞白去了他暂住的宅子,让人心里烫贴的是,庞白动作很快,给春晓也只准备了丫头的衣裳。两人焕然一新不过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再出门,就见门口停着一顶软轿。 春晓上了轿子,庞白骑着马,两人这才人模人样的回了太师府。 到了门口正与往外冲出去福泉撞个满怀,旁白一把扶住福泉,奇道:“你向来稳重,怎么今儿这样急?” 福泉一看庞九爷又来了,怎么撵走的人还要来?但也只是想了想,心里记挂的是三爷的伤,紧着下台阶,道:“庞九爷不该来这。”说着就要走,结果一抬头瞧见春晓,着实愣住,“你怎么……跟九爷?” 春晓有些不自在,却想着清者自清,道:“九爷有事见三爷,三爷回来了么?” 福泉皱了眉,忽地心里升起一股子气,三爷生死挣扎,她却和三爷撵走的人一道回来,叫的还真是亲切,什么九爷,九爷龚炎麟在灵前守灵呢,“哼,不知道。”说罢甩开春晓二人疾步去了。 “诶!……”春晓想叫住福泉,福泉却几步上了门口牵来的马,猛甩鞭子,狂奔而去。 春晓莫名其妙,又要抹泪。庞白这一路也与春晓讨论过她的‘眼疾’,该是泪腺堵塞所致,而春晓的情绪应该也是主因,情绪大起大落者,在中医看来,主要还是疏肝解郁为主,至于眼睛部件的毛病,还要另外想法子治疗。 庞白即便对妻子李氏没有爱慕,这么多年李氏生病他也一直耐心有加,可以说,庞白确实是个自控能力特别强的人,再加上对春晓本就有无限爱意,更是耐心备至,叫春晓感触颇深。 这时见她又抹泪,忙关切低语道:“你不是也说专注一件事倒能少流泪,不若想想进去如何与三爷解释清楚,前头两句就把事情交代明白,别让三爷动怒,到时你吃了亏也是白白受了委屈。”似还是不放心,道:“你先不要去见他,我去把事情先讲一遍,让他先消些火气,你等我走后再去见他,那时该是能心平气和听你讲话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9章 要嫁人,我等你。 第359章 要嫁人,我等你。 若是早前,春晓定不愿听庞白这样说三爷脾气不好,可经过这一回共患难,她便觉得他这样絮絮叨叨的嘱咐,不过是怕自己受委屈,虽也是说三爷脾气不好,倒让人觉得心里烫贴,如同多了个亲人护着自己。 又听他在路上说起小时候与三爷一道学武,一道玩闹的事,表明自己与龚炎则是兄弟,若不是感情好,也不会闹的这样僵,说起三爷的臭气皮时,无奈道:“也是服了他,闹不过他,但三儿为人孝顺又仗义,做兄弟不差。” 这与春晓心里对龚炎则的评价不差多少,脾气差,嘴巴不饶人,却是只要他认可的人,不论如何都要护在身后,这样的三爷怎能说他不好? 春晓抹了泪,把嘴角挽出一个微笑的形状,“你放心,他不会把我怎样的。” 庞白面皮一僵,但是很快的,水过无痕的只剩下温润的笑,点点头,目送春晓往里去,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候,他也往外书房去,倒是真担心春晓会受到龚三儿责难,是以候在原地只等了半盏茶便等不下去,可当他走到屏门时,就见春晓极度惊慌的往外冲,被他一把拦住,看她面上全无血色,贝齿咬着下唇,清泠泠的眼睛里惊恐弥漫的无边无际,当即心头大恸,急问,“怎么了?他打你了?我找他去!……” “不,不是……”春晓盈盈眼里扑嗽嗽掉落泪,看着庞白哭道:“三爷受伤了,要缝合,没有找到郎中,孔郎中不在,马郎中也不在,九爷,奴婢……奴婢求您……”说着膝下弯曲,要给庞白跪下。 庞白曾与她说过,庞家老祖是个古怪的人,既然希望他走仕途,便是不希望他碰医术,所以他会医术这件事没人知道,龚三爷也不知道,若是传到老祖耳朵里,怕是要叫老祖对他失望。 此番求庞白,春晓心里就在想,若庞白能救三爷一命,让她怎么还这份恩情都情愿。 庞白但听春晓又是因为三爷才如此,明明走路时就算刮伤了脚也不吭声叫他扶一下,明明遭遇生死困境也要挺直了脊梁骨,明明知道他医术精湛也不恳求他帮忙看眼疾,如今却自称奴婢给自己下跪,且又是为了龚三儿那样风流混账的男人! 庞白整个心都在被什么东西啃噬撕扯,恨不得钻进春晓的心里去看,凭什么她心里装的全是龚炎则! 庞白绷着唇角,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正该把春晓扶起来,关切备至的不用她再为难一下就去给龚炎则看伤,可他就是张不开这张嘴,耳边但听春晓哭哑的声音殷殷恳求,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脸上的不甘,将春晓扶住,并不让她跪下,沉声道:“你知道我医术不可外泄。” 春晓自是知道,不然也不会这样求他。 庞白低下头,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春晓似忽地明白什么,心头一动,迎着他的目光便要躲开,就觉庞白手上用力,将自己扶正站稳,庞白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是个聪慧的女子,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知道你是三爷的女人,我从动心到忍住心动,经历过什么不必与你细说,我只求你一件事。” 春晓反倒冷静下来,因问:“什么事?”不要不违背道义恩德伦理意愿,她会答应。 庞白似看透了她附加的那些条件,淡然一笑,“我早说过,三爷是我兄弟,即便你不答应这件事,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你说。”春晓咬着唇问,想的却是:三爷醒着不见得会用庞白救他性命,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三爷死,既是她求来的救命之恩,不必三爷还,她还。 庞白终是没能保持住温润风度,嘴角露出苦涩,道:“你为他做的够多了,你放心,我绝不会与任何人提我救过三爷,也不会与三爷说起,只当没这件事,我只是心疼你,我求你这件事也是如此,若有一天你要离开三爷却终究要寻一个人嫁了,答应我,你转身看到的一定是我,我等你。” 春晓意外的抬头,但见庞白微微笑了笑,与她擦肩而过,径直往外书房去了。 庞白进了书房就闻到了参杂着刀伤药的血腥味,走过去再看龚炎则,苍白的脸色,紧闭着双眼,僵直了腰线侧躺在炕上,沉重的气息似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庞白有些怔仲,没想到真的伤的这样重,不想想在沥镇,谁敢动龚三爷?虽想不明白,手上却忙活起来,把龚炎则的衣裳撩开,但见腰上已经做了包扎,纱布上却有血殷出,忙与侍候在跟前的两个小厮吩咐,一个打发去他的住处取药箱,一个吩咐烧热水并开了一个药方叫他抓回来煎上。 春晓进屋的时候就见庞白扯开龚炎则的纱布,用一根细扁银亮的架子在伤口处查看,她便没往前去打扰,站着没动。 没一会儿有小厮打热水进来,庞白起身净手,这才发现春晓在,隔着一段距离,春晓的目光有些悠远,似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世界。 这样的眼神庞白有印象,当初在马郎中处,他去给李氏取药,就见春晓不避不怕的盯着马郎中在她手上动刀子剜肉,一下就叫他动容,很难想象如她这般温婉美貌的女子会是个刚强至此的人。后来她发现有人来了,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便是如此,似熟悉似陌生,悠远恍如隔世。 庞白正想过去说话,就见小厮捧着一味药来问询,只得认真看了,又耐心的讲解一回。后头福泉回来,听说庞白会缝合术,却不放心,只在跟前守着,庞白便没再与春晓说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0章 心疼(今日10000+) 第360章 心疼(今日10000+) 麦子随同小厮将庞白的药箱带来,庞白先取药具烧滚开的水烫了一回,又将人都撵的远些,这才为龚炎则进行缝合。龚炎则后腰上捅了一刀且刀刃向侧面割开成人一指长,刀入创口深,直接捣毁了肠子,也幸亏庞白在,否则龚炎则有没有命真就难说了。 福泉与麦子在外间候着,春晓没挪地方,就在角落里站着,福泉想拉她出去,却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当时庞白又撵他们撵的急,便让春晓留下了。 春晓眼瞅着庞白挑了皮针,穿了羊肚线,袖子都褪到手肘处束好,俊雅的侧颜神色专注,就见他光洁修长的手指沉稳娴熟的动作着,自开始缝合便再没挪动一下身子,天光渐暗,春晓就见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忙活动自己已经站僵的手脚,寻了烛台点燃,端到近前去。 为了不让自己的影子妨碍光亮,春晓端烛台的姿势也是有讲究的,庞白余光里看了一眼,微感诧异,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在他心里,春晓本来就是聪慧的。 春晓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她看着他给龚炎则缝合伤口,清清楚楚的透过他看到幻境里的师兄在给自己缝合腿上的伤口,她不知道那道伤口怎么来的,有筷子那么长,伤口狰狞外翻,血肉模糊,师兄也如庞白这般,先让自己喝了一碗麻沸散,又清洗伤口,然后缝合,他说:“麻沸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伤口只稍微感觉麻意足以,不必喝一大碗睡过去,敢看么?我以前都是给兔子、狐狸练手的,信的过我?信不信的过,如今也只有我在家,师傅和大师妹都不在,还得我来。” 其实师兄不是个爱絮叨的人,平日里难说一句话,这会儿说这么多也不过是吸引她注意力罢了,她当时眼睛晶亮亮的,哪里是忍受伤痛的样子,明明高兴,却偏装出委屈难受来,“师兄……”待男子抬头,她只嗫喏着唇瓣说:“轻点……。” 师兄的手明明很稳,却抖了抖,光洁的额头一下就沁出汗来,她当时心里甜的快要溺死自己。 “真的很甜……”春晓自从没有欢喜的情绪后,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喜悦与甜蜜是什么滋味了,可在幻境里,她竟然能够感知欢喜,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春晓声若蚊呐,庞白将伤口的最后一针缝好,抬头问道。 春晓回神,摇摇头,“奴婢看的专注,眼泪也不曾流,谁能想到九爷有这样的神技。这一回多谢您。” “又称奴婢,说了多少回,我不是你主子,少这样与我说话,我心里还能舒坦点,既然你踏了我的情,就先允了这一样,别自称什么奴婢了。”庞白站起身净手,春晓忙放下烛台,把毛巾递过来。 庞白愣了下,接过毛巾,眼底笑意加深,心里想着:若做让她欢喜的事就能让她对自己好,那他就多做,做到她还不清自己对她的好,就没龚三儿什么事了。 随后春晓见庞白细心的给龚炎则在伤口上洒了庞家秘制的伤药,仔仔细细的包扎好,又号了一回脉才起身,往身上摸帕子擦额头的汗,却是没摸来,春晓忙回里间找了一块簇新的帕子来,上头绣着‘晓’字,正是之前春晓放在这里的。 庞白道谢,擦了汗后手一团,帕子褪进袖子里,难得耍赖,“归我了,当诊金。” 春晓有些不自在,想要回来,却见庞白肃起了脸,把福泉叫进来,与几人交代了如何护理、换药和每日喝多少汤药,说完福泉跟着送庞白走,庞白似乎生怕她往回要那块帕子,竟是瞅都没再瞅她一眼,带着麦子紧着走了,看的春晓目瞪口呆。 不说庞白离开后带着福泉给的人去见刘兆,在后山断崖下寻人,只说春晓侍候龚炎则养伤,也是三爷身子强健,后半夜人就醒了,见春晓手托下巴在他塌边点头打瞌睡,心里一暖,可随即又沉了脸,咳嗽了一声。 屋里除了自鸣钟滴滴答答的声响,再没有别的,春晓接连劳累,睡的沉,在外间还睡着两个小厮,龚炎则一咳嗽,春晓只摇摇欲坠的晃了晃脑袋没醒,倒是屏风后打地铺的小厮咕噜爬起来,奔了过去,小声道:“三爷醒了?” 龚炎则瞪了那小厮一眼,“赶紧滚,这不用你侍候。”才说完,又一个小厮跑进来,却是个收不住嗓门的,“三爷醒了,该喝药了。” 春晓睡的再沉也架不住有人就在耳边说话,睁眼就见三爷苍白的脸却阴沉着神色,摆手对守夜的两个小厮不耐道:“老子不痛不痒的喝什么药,都滚下去。” “这……”龚炎则不知自己有多凶险,小厮们却是清楚的,哪里敢应声,便都朝春晓看过去。 春晓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裣衽施礼,紧跟着就要退出去。 俩小厮见状也只得跟着转身。 龚炎则一见脸上彻底黑了,道:“你别在那装聋作哑的,爷叫你走了么?回来!” 春晓真想一走了之,气他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傍晚的时候福泉来说了,不过是一批香料被劫,他可倒好,跟人家拼命去了,香料再说什么进贡也没他的命重要,还说要护着自己,他若这么死了,往常说的不都是空话? 越想越伤心,眼泪掉的又急又凶。 龚炎则见春晓背对着自己,顿了顿脚还往外去,一时不清楚她拗个什么劲儿,便要起身,哪想扯了伤口,引来一声闷哼。 春晓身子一僵,立时转身,见他脸上的血色像是刹那被抽干了似的,嘴唇都绷直了,忙跑回去,嗔怪道:“谁让您随便挪动了,不知道才逢了线,绷开了还要遭一回罪,何苦来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1章 搜寻 第361章 搜寻 龚炎则伸手摸了摸自己腰上的绷带,回想了片刻,嘴唇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道:“几个毛贼就想要爷的命,也太小瞧我了,这一回一招将他们这些砸碎收拾了,省的日后烦心。” 春晓冷着脸道:“您该感谢您的马,受了那么重的伤还知道驮着您回来,您再想想,是不是这一路怎么回来的都忘记了?若不是……”她一顿,避开庞白,只道:“若不是您福大命大,奴婢这会儿叫人卖了您也管不着了。” 龚炎则眉头一皱,倒真是记不起怎么回来的,似做了个梦,梦里他以为自己由个丫头侍候安寝,醒了再看是自己外书房,哪里有什么丫头?细细看了春晓一回,见春晓除了眼睛小兔子似的粉红,倒没哪处不妥,便道:“爷怎么也得死在你后头,决不让你受委屈,爷好了,改明儿把棺椁也打好,放在你旁边,生死都在一块儿,快别哭了,往黄泉路上去的事,把你急成这样?” 龚炎则躺在炕上油腔滑调的逗春晓,明知她即便弯唇笑了也是生生做出来的动作,可谁不想看人开心想看人哭的。伸过手臂想要把她掉的泪擦一擦,却猛地叫春晓两手握住他,捧着把脸埋进去哭,可真是哭的好不可怜,龚炎则便躺不住了,咬牙要起身,春晓这才仰起脸儿道:“我不哭了,您别乱动,仔细疼。” 这时小厮端来汤药,春晓一边抹泪一边看着小厮侍候龚炎则喝下去,又撩开被子瞅了眼,所幸没绷开伤口,便拜托小厮再打一盆温水来,她洗了脸,在脸上涂了庞家的雪融生肌膏,因总落泪,又是冬日风刮脸的季节,龚炎则从宫里弄了一匣子生机膏,本是弄一瓶都不易的稀罕物,到了春晓这里用来日常护肤。 春晓又拢了拢头发,这才走过去,龚炎则让她到身边躺一会儿,春晓为难的滞了滞,老太太丧期,若不是龚炎则伤了,守夜也轮不到她一个丫头,多半是小厮的活计。 “没人多嘴,你来,爷告诉你这伤是怎么来的。”龚炎则侧躺着仰头,也不是病的要死时紧闭着双目的灰败样儿了,精神头挺好,眼睛黑曜石般闪亮,春晓在炕边磨蹭了一阵,到底磨不过他,便脱了鞋子上炕,又怕碰了他的伤处,隔开半臂远。 龚炎则道:“再过来些,爷与你说……” 春晓的一缕头发被龚炎则勾在手里,偏头看过去,但见龚炎则与自己正是脸对脸,呼吸离的也近,他身上的药味就在鼻端浮动。 龚炎则摆弄着这缕轻柔的秀发,忽地皱眉,“你这头发上什么味儿,枯枝烂草叶子,今儿逛园子去了?” 春晓也抽了一缕闻了闻,回来没洗头,她闻着一股子土腥味儿,该是坐骡车一路上沾了一头发的尘土。 龚炎则并没在意,只是道:“如今家里亲戚多,人事杂乱,你出去带上丫头,碰上不开眼的不用留情面,都踏着爷的情,还敢给爷的人脸色看,真以为爷是好说话的活菩萨了。”原是思晨后来与龚炎则说了锦娘挑衅的事,龚炎则若不是看在范老太太脸面饶锦娘一回,早就将人撵出去了,就因为这,给几个堂妹补见面礼时,锦娘是一匣子金银,旁人多是玉石笔墨。 要知道范家也是书香世家,他这样做,已经是在打脸锦娘了,锦娘与范老太太都纳闷儿,却是一个没联想到为难春晓那茬,一个是压根就不知道孙女还干了这样的事。 春晓早把锦娘的事忘了,有些不自在的捋头发,起身道:“我去把头发洗一洗。” “洗什么,你就是滚一身的泥,爷闻着也是香的,睡吧,爷看你趴在炕沿睡的不舒坦,在爷身边睡暖和。”到底是伤的重了这一回,说着话呢,龚炎则的眼皮就合上了,手指间还捻着一缕春晓的头发。 春晓支着身子瞅了眼,轻轻的把头发从他手指间抽出来,又捧起来闻了闻,自己也嫌弃的皱鼻子。再看已经睡熟的男人,面容祥和,似梦境也是美好的。 春晓一瞬间失神,把头发往旁边拢了拢,侧着脸也睡了。 不说三爷、春晓一夜好眠,只说庞白带着人手连夜赶路,因是争分夺秒的救人,官道上只闻马鞭子甩的啪啪响,快天亮时一行十人到了崖底,大家手里举着火把到处搜寻,天大亮后,庞白吹灭火把,就听前头有人喊,“这有一个!……” 庞白忙带着麦子过去,到近前一看,竟是个半边身子的尸体,麦子吓的当即软了腿,退到后头弯腰呕吐。 庞白让人将尸体翻了个身,确准是那个丫头,有人扬声道:“看,半边身子在上头,被崖壁割掉了。” 众人抬头,就见悬崖上凸出一块刀刃形状的石头,丫头的半边身子血淋淋的在上头挂着,想来是坠落时跌落到那上,重物坠落力度大,刀刃的石头锋利的将人一分为二,死状之惨,就是经常研究解剖人体庞白也看的眼皮一跳。 “虽是个戕主的丫头,可也是李家人,把她的尸体弄下来,就地焚烧,骨灰送回李家。”庞白吩咐麦子道。 麦子捂着嘴点头,可一看那尸体便又去吐,脸白的跟鬼似的。 还是福泉派来的人手更能承事,有攀岩上去把尸体扯下来,摔到地上的时候脑袋又瘪了一块,迸出些脑浆,麦子没留神看了一眼,结果直接翻了白眼晕过去。 庞白摇了摇头,让人把麦子扶到一边,又给他喂了一粒醒神丸,便不再管他,留下一个人烧尸体,其余人再去搜寻。 搜寻事宜整整进行一天,茜娘的尸体并未寻见,倒是那车夫倒在了一条溪水边,七孔流血而亡,众人诧异,庞白却在溪边发现了欢悦草,是一种毒蛇喜欢栖息的植物,分析溪水有毒,车夫应该是先跌坏了双腿,爬到溪边喝水,中毒而亡。 众人纷纷称赞,“九爷不愧是出身医药世家,令人叹服。” 庞白面带谦逊,心里却想:茜娘到底是被狼拖走了尸首,还是另有际遇就不得而知了,但这件事还是要给李家早早送信才好,不要到后来闹出不必要的误会。 庞白的猜测,第二条得到了验证,当日车夫、茜娘、小丫头,三个如此排序贴着崖壁通过崖口,却是三个人都揣了毒心,小丫头与车夫欲将茜娘推下去,而茜娘欲至车夫于死地。 在柴房,茜娘差点被车夫扯光了衣裳,害她名节不保,被丑陋的车夫摸了脚,又被那个穷酸的举子看了腿,这两个人都该死,她将来会是郡主,身上不能有一丁点污点,至于丫头也已经算计好,出去后就远远卖到山沟里去,这辈子但凡与人提起什么郡主姑娘的人家都叫她疯子,才是对这丫头生不如死的惩罚。 在崖壁上挨着,本就极其凶险,这仨人却都有这样的心思,哪能不出事?终归是丫头扯茜娘,茜娘扯了车夫的脚踝,那车夫根本没来得及摆脱就一起跌了下去。 害人害己,都没有好下场。 庞白叫人装了车夫的尸身送回家去,又去县衙备案,叫衙门的人去与家属说清楚,又许了二百两银子,这一回不仅跟出来的人赞庞白仁善,就连车夫那瞎眼娘也念着她的好,二百两,小民人家一辈子拼死拼活也赚不来,这一来,虽没了儿子,却还有孙子在,随后家人带着这笔银子搬走不提。 单表茜娘滚落悬崖,先是在崖壁上撞了一下,随后弹了出去,身子刮着枯枝一路下跌,昏迷前亲眼见到丫头活生生被劈成两半,她也不知自己是痛晕的还是吓晕的,再醒来自己挂在树杈上,原是庞白借她的外袍下落时撑成伞状救了她。 茜娘也是在家皮实的,早早学会骑马,马鞭子抽人更是一抽一个准,这会儿见自己没死,便从树上慢慢挪了下去,长袍挂在树杈上取不回来,她光着一条腿,穿着中衣,拢着手臂在丛林中冻的瑟瑟发抖,好在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有胳膊腿擦伤,竟然整个人保全了。 “既然天不亡我,必也不会叫我冻死在这!”茜娘也是心高气傲的,冻的身上没了知觉还是一步步朝前走,她也不知自己走的哪条路,完全凭着一股子‘龙子龙孙天不收’的气势坚持着,也真是命不该绝,竟叫一对进山捡才柴火的祖孙俩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2章 除名 第362章 除名 这对祖孙,孙子是个青壮,却是个瞎子,背上背着眼明却半边身子瘫痪的祖母,冬日里穿着破旧的棉袄在山里捡柴火。遇见茜娘时,茜娘已经冻的快要走不动了,露在外面的脸和腿,都是青白色,上面仿佛覆了一层霜雾。 婆子定定的看了茜娘半晌,方道:“老婆子一辈子没得上天善待,便也长了一副硬心肠,先不说你是什么人家的闺女,三更半夜在深山里等死,只说一样,我们救了你,能得什么好处。” 茜娘冻的已经使唤不动嘴唇,想说自己是皇亲贵族、高门千金,你们这些贱民救了本郡主还要讨好处?难道不是因救了郡主而光耀门楣么?只是她说不出自己的身份,睫毛都已经上冻,上下打着牙齿出不了声。 婆子道:“我们救你,你做老婆子的孙媳妇。” 茜娘冻的快要出现幻觉了,可她到底还是清醒的,闻听要摇头,可一见那婆子犹如打量货物的样子看过来,茜娘也是个精明的,立时明白若不答应,她就真的要死在这了,便僵硬的点头。 如此,茜娘被这对祖孙救走,跟着回到两人的住处,竟没出这深山,反而在更深处,一处破旧的土胚房,目之所及都是灰突突的颜色,屋里简易的什么都没有,茜娘本就冻透了骨头,单凭求生的意志才走到这儿来,此时见那一声不吭的瞎眼青年把炕洞引了火,热度扑脸的一瞬间,她再没了坚持,晕了过去。 婆子让孙子打了冷水来,让孙子在茜娘身上搓,搓热才能将人缓回来。青年眼瞎,自小与祖母相依为命,外头镇子都少去,更遑论摸丨女人,手下的身子渐渐有了温度,便觉细腻软嫩,比吃过的白馒头还软,比最嫩的羊羔肉还嫩,渐渐他的手越来越慢,呼吸也粗重起来。 婆子瞥了眼,一声没吭,反倒挪着半边身子下地,往炕洞里多添了些柴火,耳边是孙子越发浑浊喘息的声响,再抬眼,见他把那女子的衣裳都褪了,婆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道:“你把被子与你媳妇捂上。” 男子虽愚昧,却不是傻子,一听身下果然是个年轻的女人,是祖母给他的媳妇,立时明白要做什么,毕竟有些事情,是身体的本能。 很快炕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耸动声,而女子只鼻腔里哼了哼,并没什么激烈的举动。 茜娘梦见自己掉下悬崖,在那凸起如刀刃的崖壁上,身子被一分两半,她疼的大叫,最后却发现自己掉进了水里,正被高高的水浪拍打,一下一下的,没力气躲开,任由那浪头一下比一下高,好在水温是暖的,她舒服的伸展了腰肢,承受着浪头将她送到更高的地方。 婆子眯眼看着,见状恨不得拍手,道:“把你媳妇的腰捧高些,来年给祖母生个曾孙才好。” 男子果然抬高了茜娘的腰,蛮牛一样更卖力的耸丨弄起来。 转天晌午,茜娘没醒,却是发起了高烧,婆子将夏天晒干的药草煎水给她喂下,又用棉被捂汗,傍晚的时候烧退了一些,等茜娘醒了又喂了一些米汤干菜,如此过了两日,茜娘的烧全褪了,却总是吃不饱,身子乏力,最起来会头晕目眩,且她没有衣裳避体,便只在被窝里或坐或倒。 这一天半夜,忽地身上压个人,她惊醒,不顾一切的挣扎,却是力小无用,那男子一叠声的喊她媳妇,将她弄的死去活来,这才知道,自己早就被糟丨践了。 茜娘恨的要死,却觉察那婆子精明的厉害,而男子虽瘦,却力大如牛,又不懂怜香惜玉,她若敢跑,也不打骂她,只不给饭吃便饿的手脚发软,根本就跑不远,临近年关,天气冷的滴水结冰,如今她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也是不该她在此耗青春,这一日却有药贩子来这对祖孙手里收药材,见到茜娘便是一愣,茜娘虽长的普通,却是冰雪肌肤,又是富贵窝里长大,身上气度自与这些山野村妇不同,药贩子便留了心,只那婆子看的紧,不许他与茜娘说话,药贩子走时还回头看了眼,那眼神叫茜娘心头乱跳。 果然傍晚时,那药贩子带了一伙人来把土胚房围住,逼着婆子将茜娘教出来,婆子冷笑,“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我告诉你,你别打错了主意,深山里什么怪事都有,但大都不是好事,你要她,可得掂量好。” 茜娘尖叫:“我是卢家的姑娘,卢家在沥镇也是百年大户,你们随便打听,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只要你们送我回去,定重金酬谢。”想起几次自报身份却都没落好,她这一回变了个说法,且也正打算去寻卢正宁这个未婚夫求救,李家她不能这样狼藉的回去,庞胜雪又不是善茬,她不敢再见。 药贩子几个都知道卢家,更信了几分,把婆子祖孙两个打了一顿,带着茜娘离开。茜娘还嚷着要杀了两个,没人答应,都算计着茜娘身份不明,为她杀人不值得,如果这女人不是什么大户的女儿,几个人想的还是要卖进花楼里去才不枉费来这一趟。 茜娘裹了男人的衣袍回到沥镇,却忍着哭,叫这些人送她去见卢正宁,说:“我大哥为人最宽和,家里其他人都不是好的。”一副宅门里万事难说的样子。 这些人图钱,不关心她找谁,只送了去要钱。 卢正宁听下人回报是茜娘上门,愣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可也不能不理,把人带进来,见茜娘形容狼狈,泪眼蒙蒙,便知不好,再细问,茜娘抹了泪道:“只管都杀了,以后有你的好处。” 卢正宁娶茜娘,并不是因为图美色,而是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但从却未想过娶个烂货回来,嘴角带了冷笑,也不言语,喊来心腹手下,拿了银子出去。 那手下不一时回返,为难道:“二当家的说前儿兄弟都折在龚三儿手里,让咱们把那些人的安家费给了,再提今儿这买卖。” 卢正宁气的牙根儿疼,却不好在茜娘面前装怂,道:“那就去账上支,跟爷磨什么牙。” 手下得了话忙转身去办。 再说茜娘到了卢正宁的地盘,便纵横起来,卢正宁仰仗的是她六叔的权势,贪图她宗亲的身份,在她眼里就是摇尾乞怜的狗,自然不会对狗客气,熏香沐浴,使奴唤婢,要金要银,一番折腾后又对屋子大小不满意,与丫头说什么自己带来的家具摆不全面,又说宅子也不大,只怕嫁妆都放不下。 如此闹的卢正宁头疼欲裂,转天茜娘又听说山里的那对祖孙跑了,气的摔了卢正宁的镇纸,那是前朝的古董,卢正宁爱惜如命,当下没压住火气,抬手扇了茜娘一耳光,阴戾道:“想做我卢正宁的女人就给我老实点,再敢跋扈,别怪我下手无情。” 茜娘当他是狗,岂能善罢甘休,当即扑上去撕打起来,卢正宁下面虽缝合后好了许多,可那地方娇气,不是一时半刻能养透的,被茜娘疯子一样扑上来,当下疼的冒了汗,手上就真如他说的,全是无情,他又是练家子,竟是一不留神将茜娘的肋骨打折了两根。 茜娘被郎中救治,哭的涕泪横流,心道:我掉下山崖都不曾受伤,卢正宁却比跌落山崖还恐怖,岂能嫁他?便决定养好伤回芦崖镇李家,再给六皇叔写信,这亲事说什么也不能结。 她想的挺好,却不知卢正宁早一步把信送去李家,且是飞鸽传书,恰与庞白送去的信前后脚到了李家家主手里,庞白说茜娘跌落山崖无踪,卢正宁说茜娘来寻自己,且已被人糟丨蹋,问询婚事是否尽快,怕茜娘肚子里已经有了野种。 李家家主看完信,猛的拍桌子,暗道:“当初太子大逆不道,被拿下问罪,女儿的遗腹子就不该生下来,那便是罪孽的延续,看看吧,果然如此,茜娘的品行正与她那前太子爹一样荒诞,偷跑出去坠崖,简直丢尽脸面!” 想到这,他忙给卢正宁回信,但说:“卢家没有这种女儿,你要娶便娶,嫁妆原就备好了,如今如数送去,以后茜娘会在卢家除名,且不要再写信来了。” 而后李家家主在过年祭祖的时候突然宣布除名茜娘,把众人惊到,他却并不解释,但族老与各房主母皆知原因,日后无人问起也都闭口不提,卢家再无茜娘此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3章 一对儿恶心人 第363章 一对儿恶心人 庞白再得知茜娘的消息时,距离过年只有半个月,临时住的地方但凡能想到的过年一应用品都已经备妥,他手里接过喜帖,抬头看了眼送喜帖的人,“你们大爷要娶亲?日子不是定了年后么?” 既然茜娘命不该绝,看在发妻的情分上,且饶她一回,此女既已嫁人,便是泼出去的水,以后能不叫他与妻子见面便不要见了。 这时候芦崖镇李家除名茜娘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庞白已有这样的打算,只现下却还要看在妻子的面子上,去卢家参加喜宴。 殊不知,卢正宁听说茜娘会被除名,也是一面去信去劝,一面急着办亲事,以防除名的消息传出来,登门参加喜宴的人会锐减一半,到时他的颜面可真就扫地用了。其实在他认为,茜娘是不是李家的女儿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礼亲王认可这门宗亲,又听茜娘色厉内荏的喊道:“我六叔护着我呢,等我见了六叔看怎么治你罪!”许是见礼亲王镇不住他,才说:“六叔与我说了,太子哥哥登基,大赦天下,我就能恢复郡主爵位,你痛快的送我回李家,不然到时叫你五马分尸!” 卢正宁坚定要娶茜娘,也是因着她这句话,立时换了个笑模样,买了许多珠宝首饰哄她,又因茜娘已知人事,他夜里抱着一阵乱亲,将这妇人挑弄的起了春丨情,又用手段叫她知道床丨第之乐,不过几日,还真叫茜娘软了身子,在他面前摆不出雌老虎的样子来。 一日夜里,两人被翻红浪,茜娘摸着卢正宁的手臂,娇嗔道:“你这里何时能养好?”眼睛往下瞄。 卢正宁相貌不差,也是一身世家大族的公子气度,茜娘在经历过山野村夫后,看卢正宁自然好上千倍万倍,更重要的是她看了大伯祖的回信,如今回不去李家,也只能攀住卢正宁,何况卢正宁这条狗还会侍候人。 卢正宁瞅了眼茜娘妖娆雪嫩的身子,还真是蛮撩人儿的,可惜自己现在不行,等养好了倒要尝尝滋味儿,还有那个春晓,不把那女人弄一回再杀了,难解恨意,也难解心痒。他心里想着春晓的明艳动人的脸儿,手便在茜娘身上狠狠磋磨起来,把茜娘惹的娇喘吁吁,下作道:“爷瞅着龚三儿那个侍妾虽容貌甚美,却不一定有你这身皮细嫩。” 茜娘本来春意已浓,一听这话就如同浇了头凉水,一把将卢正宁的手按住,斜着眼睛道:“怎么,你心里竟也惦记她?” “美人没有不爱的,爷说这话你也别不爱听,但爷惦记她,是想叫她死!爷下面这伤就是拜她所赐,此仇不共戴天,岂能善了?” 但听卢正宁这样说,茜娘才好受一些,可一想人家春晓为何伤了他这里,还不是那东西不老实,要招惹人家才得了祸事?嘴上便冷冷一笑,道:“不怪你惦记她,连我那一脸光风霁月的姐夫也惦记她呢?把个狐狸精当宝,却把我姐姐丢回老家,你们男人啊,都是见色忘义,没一个好东西。” “说的你很懂男人似的,听着倒像你经手几个……”卢正宁见茜娘脸色阴沉,就要坐起来,他把话一转,道:“春晓连你姐夫也能勾丨搭上,也不怪爷着了她的道。” 茜娘坐直了身子,冷笑道:“少说脸面话,倒是说说你要如何报复春晓?” “还能怎么着?上一回弄了个凶杀案都没把人弄死,爷是没辙了。”卢正宁翻了个身,仰着脸儿把眼睛闭上,道:“睡吧,想动龚三儿的女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以后等你做了郡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茜娘道:“对付她,还用的着等到我做郡主?你也太小看我了。” “哦?你有办法?”卢正宁睁开眼睛侧头看茜娘,就见茜娘翘着嘴角,轻蔑的睥睨着他,道:“你总盼着那只狐狸精出府,怎么不想着去府里拽她出来。” 卢正宁皱了皱眉,慢慢坐起身,“细细说来……” “我在太师府小住过一回,有实权的婆子,打杂跑腿的小厮丫头也认识几个,只要使些钱财,不怕没人干。” “钱财驱使,怕不够尽心。”卢正宁有太多次拿钱雇人对付龚三儿,每回除了失望便是气的跳脚。 茜娘道:“洗衣房里有个婆子,曾是水房的头儿,被人挤下去了,她早想一雪前耻,苦于没人给她机会。”见卢正宁挑眉不解,她解释道:“之所以要夺回原来的位置,还不是想要多弄两个人给她孝敬钱儿,如今我们把钱给足一辈子她花的,害怕她不尽心?她是认识春晓的,府里交好的人也多,不怕不成事。” “果真如此,这件事,就全看娘子的了。”卢正宁一听眉目舒展,俊朗不下庞胜雪,又带着股邪气儿,把茜娘看的心头一跳,由着男人手臂伸过来把她按在了身下。 很快屋里传来羞人的娇丨喘,而后床帐里伸出男人的手臂,从塌边矮几上取了一样物件,又缩回帐子里去,就听茜娘喘息道:“这么大……嗯……” “快活不快活……”不一时男人发狠的问,紧跟着又是急促的呻丨吟传来。 转天茜娘身子娇软的由着丫头侍候更衣打扮,穿了大红撒花缎子袄,水红裙儿,对着妆台照了照,但觉自己比以往美貌几分,更觉心中畅快,叫小丫头剪了两朵半开的鲜花儿戴在鬓角,随后手上点了润膏,两手揉着,又把镯子戴上,端详了一阵,道:“把那条珊瑚手钏拿来我试试。” 她记得春晓曾一只手腕上戴了三支镯子,两支玉镯中间配了珊瑚手钏,纤柔的皓腕被衬的华贵美艳,叫人移不开眼睛。 丫头寻来手钏,茜娘兴致勃勃的戴上,拿到眼皮底下这么一看,不满的皱眉。 “怎么了?不说今儿要去见那婆子么?还不动身?”卢正宁从来头回来,但见茜娘还坐在妆台前,便催促了一句。 不想茜娘喊他过去,伸了手臂让他看。 卢正宁看了两眼,心说:有什么可看的?比你皮肤白嫩的也不是没见过。 “还说怎么了,你没看这手钏颜色不红么?不如我回来的时候去媏锦楼逛逛,自家的东西总该给我留些好的吧。”茜娘收回手臂站起身,随口这么一说,却没见卢正宁已经黑了脸。 媏锦楼是卢家的铺子,却不是他卢正宁的! 卢正宁在后头面色发冷,当茜娘扭脸又问:“怎么不说话?”他一下就笑的宠溺,道:“就是自家的东西才清楚,媏锦楼里不是什么高级货,你去翠明楼,不必顾虑银子,喜欢珊瑚手钏就买去,那才是正经好东西呢。” “这还差不多。”茜娘笑的一脸满足,扭着身子朝外去,卢正宁紧跟上来,送她出门上轿子,嘱咐她认准人,别叫那婆子骗了钱还不办事,茜娘得了买首饰的承诺,心情正好,自然是温顺的什么都点头,待轿子抬起,晃悠悠去了,卢正宁才冷笑:“***货,早晚有一天有你好瞧的。” 不说茜娘如何与洗衣房的婆子交代,只说婆子却是对春晓印象深刻,得了茜娘八百两银子,紧锣密鼓的先把自己赎身出府的事办妥当了,待手里拿到路引,当天下午就贿赂好了一连串的小厮丫头,竟是做了个滴水不漏的路线把躺在下院里养病的‘春晓’偷了出来,待人安放进软轿里抬走,吴氏才微微松了口气,而后收了茜娘给的尾数,匆匆揣好了钱钞逃去了外地不提。 单表此时的竹偶,因情魂不全,五官已经变样,面皮也透出竹子表皮的颜色来,痴傻的更严重,嘴角拖着口水,茜娘一看就有些傻眼,呐呐着:“怎么才几日不见,她就这样了?” 卢正宁进来的时候就见茜娘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奇道:“你笑什么,不是说人弄出来了么。” 茜娘的笑似止不住,脸上通红,不一时把笑出的泪擦了,道:“可不就是报应,让她受一点宠就得意忘形,把自己是奴才秧子的根苗都忘了,一副当家奶奶的做派,如今怎样?口眼歪斜,三爷见一面怕都要呕半晌,活该啊!报应来的!” 卢正宁皱着眉头去看,但见榻上躺着的女子,打眼一瞅已经看不出什么姿容来,要细细的辨认才看出是春晓,不禁一愣,脱口而出:“不会是假的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4章 六娘再相助 第364章 六娘再相助 茜娘的笑戛然而止,一下扑过来,把卢正宁挤到一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又看了一回,直起身子道:“不会错,就是她,这样美貌的女子,世间本就难觅,何况一模一样的?” 卢正宁还是一副不大肯相信的样子,伸手过来要摸竹偶的脸,被茜娘抓住,“你干嘛?她都这样了你还惦记,你也下的去手……” “胡说什么?爷是看看她是不是易容了。”卢正宁这样一说,茜娘忙让开,跟着盯紧了瞧,但见卢正宁在‘春晓’耳际、发髻脖子下面细细摸了个遍,面上慢慢变的不好看,茜娘就问:“如何?” 卢正宁阴着脸咬牙道:“便宜她了,竟然成了傻子!” “就说不可能搞错,足足花了八百两,怎么可能送错了人来,只是若早知道她如今成了傻子,那八百两何必花她身上?”茜娘说起这话斜睨着卢正宁,那眼神恨不得在说他卢正宁就是个傻子。 卢正宁冷冷的甩了袖子,大步往外去。茜娘在后头追问:“你去哪?都这晌午头儿了。” “爷们外头的事你少管!”卢正宁哼了声,全不管茜娘在后头不满的掉脸色,如今另有一件事让他挠头,他一直供奉的那位大盐商,最近称病不见客了,即便是他想要见一面,也被拦在了门外,这让他心下不安,打算今儿再去拜访一回。 此时,太师府里,龚炎则下炕走动,走的虽慢,却脚步稳健,春晓看着也跟着点头成赞,三爷心里高兴,比在外头办成一件上头交代下来的事还要舒坦,正要与春晓说出了屋子走一走,善为忽地在外头禀报,声调都变了,“三爷,姑娘不见了……。” 龚炎则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姑娘不见了,春晓却是立时想到竹偶,紧着就出了屋子,善为在门口焦急的朝里头张望,一见春晓,也没了尴尬腼腆,只剩下惊慌失措,道:“姑娘如今不吃午饭,只躺在床上安心静养,思晨姐姐几个没去打扰,方才要用晚饭了,过去看看姑娘是不是醒着,就见帐子里……姑娘没了。” 春晓眼皮一跳,忙道:“都在什么地方找过了?” 善为见春晓一瞬间脸都白了,慌的不成样子,心里倒释然了,好像一种酝酿了好久的酸意就这么散了。其实小假是个好姑娘,并不是因为攀高枝、背主,而是恰好就成了姑娘的替代品,小假也不是存心的,造化弄人罢了,所以他和她没缘分。 这时龚炎则也走了出来,问明原因,扬声喊人,将下院的小厮组织起来都去寻人。龚炎则与春晓想的一样,兴许是竹偶趁人不备走丢了,最怕是掉进井里、池子里或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路,她是不会跳也不会躲的,行尸走肉一般,真真叫人操心。 两人都没想过是被人从府里偷出去了,只派人在三房范围内找,三房找不见才无声无息的去别的房头找,一直找到满院子人挑着灯笼也没个踪影,倒是让范六娘的丫头苡琳留了神,回去与六娘嘀咕道:“像似三爷的那个妾侍不见了,如今满府的找呢,说也奇怪,人长着腿,府里又是大敞着门人来人往的吊唁,指不定就自己出去了呢,怎么三爷偏以为在府里。” 六娘垂着眼帘没吭声,心里想的却是:也不知三表哥的伤好了多少,该是还在养,不然他那样主事的人不该不在灵前露面,可见伤的真重。外头会有什么仇家,竟是要命的捅刀子,唉……。 苡琳说完见六娘手上拿着书却是半天没翻一页,就笑:“姑娘,姑娘!” “嗯?怎么了?……”六娘正了正神,把书合上,道:“早说你要有女孩子样子,大嚷大叫成何体统。” “哼,奴婢声音要不是高一些,您啊,哪里听得到,姑娘,您整天魂不守舍在想谁啊?”苡琳故意逗她。 六娘脸上一热,拿书的手作势敲丫头的面额,把苡琳吓的往后一缩,六娘这才叹气道:“想我师傅,听说她老人家就在京城附近挂单,也不知离沥镇远不远,我有三年没见师傅了,真想去看望她老人家。” 苡琳一听尤有些不信,但见六娘一本正经且眼底有期盼,便暗暗吐了吐舌头,忙道:“姑娘仁孝,老天定不会叫姑娘失望的,早晚能见到师太。” 六娘这会儿心思真就转到这件事上来,道:“我早年听说沥镇有个上云庵,正是我师叔支持的庵堂,明儿打听打听上云庵的所在,若是离的近,赶在年前去探望我师叔,顺道打听我师傅的下落。” “好。”苡琳笑着应下,忽就听有人骤急的拍门。 主仆俩愣着对望了一眼,六娘顿时想起那晚龚炎则拍门的事,便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往外去,苡琳忙上前扶她,两人一道开门朝外望,倒把拍门的人弄的一愣,缓过神忙道:“惊扰姑娘了,奴婢是三房的丫头,过来想问姑娘,下晌可听见或看见有人从这个夹道的小门出去?” 苡琳想了想道:“没有。”她回想着:“倒是快要用午饭的时候,有人从这抬了两麻袋稻谷出去,我还多嘴问了一回,那婆子说是厨房的陈米,要拿去换鸡蛋,一袋恰能换三十个,总比白白糟蹋了好。”又转头与六娘道:“奴婢与您说来着,您还说,怎么会糟蹋?,拿去施粥救济贫困也好,鸡蛋虽好,主子们却也不当稀罕物,而那两袋子陈米换出去,可能会让商贩掺了沙子,挑高秤杆子卖给穷人,是助纣为虐。” “可还记得那婆子什么样儿?”来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思晨。 苡琳口齿伶俐,描述倒精细,只如今府里的仆妇都披麻戴孝,又没有凸出的特点,这么一想却是拿不准到底是哪个,思晨正打算把心里估摸出的几个婆子都找来问话,就听六娘道:“我有办法,就是要你等一会儿才行。” 思晨跟着六娘进屋,就见六娘磨墨,又让苡琳口述,在纸上画出那人的画像,吴氏跃然纸上,竟是神形俱似。 思晨惊为神技,一叠声的道谢,向六娘求了这幅画,捧着画卷快速的回去见三爷。 苡琳在外头直到思晨的背影看不见才转身回屋,叨咕道:“姑娘怎么不问问三爷的伤怎么样了?人还是您救的呢,救命恩人问一声怎么了?又不是真的要狭恩图报,您也是想多了。” “伤好了自然能在灵前见面,伤没好,我也帮不上忙,还问什么呢?行了,以后等三表哥想起来,定会重重打赏你的,现在没打赏,定是没想起来。”六娘扭头一笑。 苡琳见自家姑娘映着酒窝笑的俏皮,也跟着无奈的笑了,“就怕三爷想不起来救命这茬,看到底是谁惦记。您轻易不拿笔画画,方才却画给一个打听人的丫头,姑娘的心思,奴婢不猜也知道。” “就你精怪!”六娘说着低头研磨,心里却想着:来的丫头穿的与冯氏身边的大丫头桂菊一样体面,想来在三房地位不低,却亲自跑来这样偏僻的地方打听人,之前又传来三表哥的妾侍走失,如此联系,只怕是那妾侍被人掳走了,但能帮助她们尽快把坏人抓住,救那妾侍回来,也不失为功德一件,何乐不为呢。 再说思晨将六娘画的画在春晓、三爷面前展开,春晓先是一愣,但见画风清奇,根骨俊逸,没有十年功夫下不来,遂赞叹道:“画的真好。” 龚炎则却不以为意,只问思晨,“确定是吴氏?”等思晨点头,便扬声叫福泉进来,吩咐道:“查这个婆子。” 福泉也看了眼那画,应下后转身去办,他在太师府关系盘根错节,吴氏再有人脉也不如他的,很快就揪出两个小厮一个下院的小丫头并洗衣房的两个婆子来,一番盘问,明白人真就是被这帮龟孙弄走的,福泉脸都青了,说到底,三房隐隐就是他在管事,这就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脸,疏忽到丢了个活人都不知道,让他如何与三爷回禀?最后气恨的踹了那斜眼瞅人的婆子一脚,押着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去见三爷。 三爷问清楚后,叫福泉把这些人的老子娘、兄弟姐妹拢到一块,找人牙子来卖了,再查了吴氏的逃跑的去路,直接放飞鹰隼追击,但叫贪财背主者死无葬身之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5章 阵法诡变 第365章 阵法诡变 龚三爷将徐道长请来,因问:“竹偶走失,不知会对春晓有何影响?” “影响自然有。”徐道长捻须,看了眼春晓,“当初那道人也是如此吩咐的吧?不叫姑娘与那竹偶分开太久。”但见春晓点头,徐道长解释道:“情魂里七种情绪本该在一处,如今被迫分开也是道法支撑,不叫情魂飞散,分开太久太远,道法无力,就要出大事情了。” 如此一讲,三爷与春晓也都听的明白,当即心急起来,徐道长却笑道:“不用急,虽说贫道不能将姑娘的情魂合体,旁的倒是信手拈来,待贫道做法,将竹偶招回来。” 两人一愣,随即了悟,并不是说造不出火炮便也不懂得射箭,徐道长还是有许多手段的,不过是对情魂无力罢了。 当夜徐道长开坛做法,叫春晓躺在八卦道场中央,徐道长一手举着桃木剑,一手握着铃铛在春晓身上左三圈右三圈的走了一回,紧跟着烧一道符录,春晓仰躺着本来还专注的看着徐道长行事,那道符录烧化后便觉得眼皮发沉,眼前景物发虚,渐渐陷入黑暗。 就在一条湿漉漉的青石板巷子里,春晓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挪行,巷子尽头有盏飘忽的灯笼,氤氲的光线看起来很有吸引力,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背上,重重喘息也无法让她挺直了走路,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就是像驮着前行。 忽地就听耳边有铃铛响,很远,但很清脆,那铃铛一响,她便回过神来,再见前头温暖的灯火,正是一个‘奠’字在招展,顿觉惊悚。 春晓扭身回转,又听三爷的声音传来,“晓儿,爷在这儿呢,你往哪去?” 但见浓雾里透出龚炎则的面容来,伸出一只手臂朝她过来,眉眼幽深,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春晓忙拎起裙角朝他去,只步子太沉,她每走一步都要大口喘息,肩膀被压的要折掉。 “叮铃” 春晓停住,迷茫的左右看了看,但见前头一个纸糊的人儿,正朝她招手,吓的立时转身往暗处去,两手捂住耳朵,再不想听什么人喊她,说来也怪,往暗处去的时候脚步就轻快许多,身上压着的东西似消失了。 “叮铃叮铃铃……”铃铛越来越急,连同空气都变的紧张。 春晓猛地停下,但见前头伸手不见五指,她的半只脚却踩在了腾空的地方,下头传来哗啦啦的石头碎落的声响,竟是断层! 春晓身子发僵的向后退,后头清晰传来‘三爷’的招唤,她头皮发麻,头也不敢回,耳边铃声响的愈发急了,忽地天塌地陷,她随着碎石仰躺着滚了下去,坠下哪里不知道,四处漆黑,耳畔两侧是呼号的风声,却是感觉不到风的劲道,她的衣摆和皮肤都没有任何感觉,春晓诧异的摸摸脸,发现手没有知觉,触碰在面颊上也没有知觉,脑子顿时灵光一闪,她这是离魂了? 春晓有过离魂的经历,随即调整身子想要自己飘起来,让她诧异的是,身子如同被石块压着,根本飘不起来,只能越来越下面坠落,落尽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再说徐道长掌控着法场,就见春晓头上燃着的烛火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不由惊骇,慌忙从衣怀里掏出镇魂符录烧化,口中念念有词,就见那符录化成的火苗在空中成了一股烟,飞扑到春晓口鼻处,晃晃悠悠的钻进鼻孔。 龚炎则在场外看的仔细,虽不知这是徐道长临时应变的举动,却见徐道长脸色有些发白,便跟着缩紧了嗓子眼,想要问一句又怕惊扰到法事,只能眼不错的盯着,却是帮不上半点忙。 正这样想,就见徐道长面色大变,又紧着从袖子里抽出几道符录,夹在手指中间,嘴上念着,喷出一口血雾去,将符录紧着在桃木剑上抹过,向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运力,口中大喝:“木雷公、金雷公、火雷公、水雷公、土雷公,来!”话落果然听见耳边滚滚雷鸣,似夏日闷雷,裹着棉絮而来。 徐道长立在法场中,高举着桃木剑,一阵罡风平地而起,刮的他头发飞扬,道袍烈烈舞动,当雷声越来越近时,他大喝:“天火、地火、雷火、霹雳火、太阳三昧真火,来!” 四周轰然起了大火,火光冲天,一下将徐道长的身影掩的再不能窥视一点。 龚炎则对鬼神之说,从来是觉得鬼神再可怕也没有人心可怕,他一向是不惧怕这些个,如今看到这样的场景却也忍不住心内震撼,对天地鬼神多了丝敬畏,有了些别样的感悟,这对他以后的人生路起到了一定的影响,从而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这是后话。 只说此时,因不仅辨不清徐道长身影,连同八卦中静躺的春晓也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把他急的焚心似火,恨不得进去一探究竟。 这时就听徐道长大喊,“三爷,速去上清观寻玄素小道友,求他救姑娘一命!” “如何说的?”龚炎则本就绷紧神经,此时额头青筋鼓胀,赤目欲裂道:“春晓怎么了?” “那道人在情魂里下了妖术,如同草上抹了毒液,不碰则以,碰到必然要坏,三爷不要细问了,速去速回!” 龚炎则再不问一句,转身大步出了布置阵法的院子,到外头喊福泉去办。 福泉接下命令,夜奔上清观不提,就说卢正宁私宅那头,正被竹偶闹的猝不及防,茜娘捂着被竹偶抓破了的脸,气的差点吐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6章 逞威风 第366章 逞威风 原是竹偶每日里不声不响,饭也不吃几口,只占用卢正宁屋子里的一张床就省心省事的什么也不用管。只今儿晚饭后竹偶就有些不对,总要下床走,丫头们看不住,也没耐心看管,就拿了手帕把人的手和脚都绑住,而后都坐在一处小声说闲篇。 她们都是为了侍候茜娘才买进来没几日的,见卢大爷似惧内,一个个只削尖了脑袋讨好茜娘便觉得万事大吉,是以茜娘明摆着厌恶床上躺的那个痴娘,她们哪里还肯上心呢。 “你们说屋里那个痴娘和咱们爷、奶奶什么关系?”一个丫头好奇的问。 “我看似大爷的妹子,就是傻了,大爷没辙,只能照看着,奶奶马上就要和大爷成亲了,却还有个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小姑子,奶奶心里能舒服的了?自然是越看越讨厌了呗。”另一个猜测道。 大点年纪的诡秘一笑,道:“都错了,里头躺的那位别开脸都变形了,却能看出当初是个美人胚子,想必是大爷最疼宠的,如今病了也撒不开手,可不就叫眼中钉肉中刺,奶奶能有好脸色才怪。” “这样啊……”几个丫头互相看着,均露出恍然大悟的情状,正说笑着,就听屋里‘噗通’一声巨响,把人吓一跳,忙都站起来,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指挥最小的丫头去,小丫头不乐意可也不敢不去,揪住帕子甩着起身,嘴里道:“折腾什么?还能不能让人歇口气、喝口茶了,一天尽忙活你,你却连人都认不清,还敢耍脾气是吧,看我怎么治你……” 丫头们都当听笑话,捧场一乐,正要接着‘幸灾乐祸’说大奶奶与大爷如何如何,就听屋里又一声巨响,伴随的是小丫头的惨叫,众人惶恐起身,那年纪大的倒是担事,几步朝屋里去,当即吓的软了腿,眼白一番扶着门框滑下来。 抬头就见平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痴娘’伸着手臂探出门来,门帘子一点点从她身上褪下,露出的是扭曲了五官、青白面皮的一张脸,嘴角带诡异的笑,眼睛却直愣愣毫无焦距的瞅着前头,看样子就要出了房门奔她们来。 丫头们吓的惊声尖叫,顿时你推我挤的要逃离,谁也没想过上前把人制止住,全因不敢靠近‘痴娘’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的气息,恰就在这时茜娘来了,一群丫头呼啦都往茜娘身边涌,把才踏进院子的茜娘看的一愣,不由丫头说,门帘子里蹦出多高的春晓来,茜娘又一愣。 “这是不肯装病了?”茜娘讥笑的仰起脖子朝前去,丫头们见状也跟着又往回涌动。 竹偶身具两种情绪,一种哀,一种喜,哀使她愁眉不展,喜又让她嘴角带笑,茜娘一走近了看便觉浑身不得劲,但她与春晓接触的多,熟悉的感觉并不让她觉得可怖,倒觉得春晓是在装疯卖傻,扬声吩咐丫头:“把她给我绑起来!”又道:“鞭子呢,把我的马鞭拿来!今儿可没有什么三爷九爷的护着你,咱俩的帐就好好算算吧!” 这两日在茜娘身边贴身侍候的丫头早察觉出茜娘脾气娇纵,不敢有一丝违逆,忙一个招呼着丫头上前捆住竹偶,一个转身去寻马鞭。 茜娘趾高气昂的立在春晓对面,看着她被丫头们捆住身子,只能原地挣扎,不由的眼底渗出血丝来,想着自己也是这般被那山野村夫束缚着身子为所欲为,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被李家撵出来,更不会攀附在卢正宁这样没品格的男人身边,这全都是春晓的错!没有她,姐夫不会厌恶她,害她掉入崖底也不见姐夫来寻,换做以前,姐夫就是看在姐姐的情面上,也不会不管她便径自走了! 全因着这只***狐狸,勾搭了一个又一个,凭借美貌与花言巧语,让男人都宠着她,反而是自己忠言逆耳,受到嫌弃! 呵,都等着吧,等她成了郡主,真正的皇亲贵胄,看这些人怎么死! 茜娘再度挺了挺胸脯,接过丫头手里取来的鞭子,冷笑道:“不长眼的贱人,今儿就让你尝尝受苦的滋味!”说着向前两步,扬鞭子就往竹偶身上招呼。 丫头们尖叫着向后散开,鞭子来的却快,带在几个丫头脸上、肩膀上凌厉的鞭痕,随着一阵破风的声响,丫头们也都跟着哀嚎一声,最后就听‘啪’的一鞭子,力道尽数落在被捆在原处不能动的‘痴娘’身上,丫头们懵了一下,当即就算没被鞭梢刮到的也觉得必然是皮开肉绽,疼的满地打滚。 可丫头们再看过去,就见‘痴娘’只是愣了愣,痴痴呆呆的目光如有实质的看向扬鞭子的茜娘,对于落在身上的这一鞭子似并不怎么感觉疼,衣衫破开,却不见血痕渗出。 此时茜娘与丫头们想法一致,难道是甩的不够用力? 茜娘要听的是春晓的惨叫和跪地认错求饶,不是挺立一身打不折的傲骨凛然与自己对峙的春晓,明明是奴才秧子,偏摆出比自己高贵的气度来,叫她怎么也压不住火,立时第二鞭子甩了过来! 第二鞭明显茜娘用了大力,鞭子扫动的风声更大,打在春晓身上,衣衫被破开一道子,露出里头的皮肉,与脸色一样青白,却没一点渗血,反倒是茜娘动作过大,将自己累的大口喘气。 “我偏不信,不信你死也不肯低头!”茜娘丢掉手里的鞭子,大步朝春晓挨近,而丫头们却清楚的看到‘痴娘’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眼睛却幽暗幽暗的,把人慎的背后冷飕飕的冒寒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7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367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还是正常的人么?这样的两鞭子下去,就算是硬骨头的汉子也要闷哼一声了,除非是石头做的人儿,不然咋也知道疼啊! 丫头们越想越慎的慌,不由自主的纷纷转身向后退,躲进游廊柱子后头,或者干脆进了厢房推开窗子窥探。 只茜娘贴身侍候的犹豫着没敢离开,谁知道叫奶奶记住不把鞭子施展在自己身上,她们可没有‘痴娘’的硬骨头能挺的住。 再看茜娘走上前去,揪出竹偶的衣领子抬手就往身上捶,只一下下捶下去,听不到喊痛求饶,却是自己的骨节都红了,火辣辣的疼,茜娘手按在竹偶身上,微低着头大口喘气,才想继续打骂,余光里瞥见竹偶被打破了衣衫下露出的青白皮肤,上头有两道鞭子抽上去的白痕,茜娘伸手去摸,指肚下微微有些粗砺,更明显的触感是体温,冰冷的犹如死人。 她也不知怎么一下想到了尸体,手一抖,脚向后退就想再细细查探,忽地就听锦缎迸裂的声响骤然响起,丫头们惊呼:“她绷断绳子了!……” 茜娘才想这些丫头怎么连绳子都系不紧,抬头的功夫忽地被一只铁钳般坚硬冰冷的东西扼住喉咙,她顿时憋的说不出话来,就觉得嗓子眼发紧,眼前景象也模糊,一瞬间她意识到了死亡的临近,茜娘伸手想要拔开竹偶的暴行,却是忽地一下子,脸颊被尖锐的东西割疼,她渐渐放大的瞳孔却根本无法看清什么,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时,竹偶却松开了她,直愣愣的走了。 茜娘趴在地上犹如一头老犬发出刺啦啦的破败声响,天和地全不存在,她眼前混沌的只是尽力去呼吸,每吸一口气就像是钝器在磨嗓子,直叫她生不如死。 贴身丫头们看到真切,明明一开始是奶奶在狠狠的打人,眨眼的功夫奶奶反被制住了,‘痴娘’从太太头上拔了金簪下来,在太太脸上划了一道子,当时‘痴娘’对着她们的那张脸,真是阴冷到了极点,冤魂复仇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时眼瞅着‘痴娘’过来,丫头们抖着两股不敢拦,力气似抽干了一般,一个个屁股着地,惊恐的目送‘痴娘’缓慢的走过去。 “闹什么呢?爷在前头都听见了。”仿佛老天听到了丫头们的祈祷,在竹偶走到垂花门的时候,卢正宁带着小厮回来,恰把竹偶拦住,面露惊讶,“你怎么出屋子了?谁放你出来的?”扭头又见院子里四个大丫头惊恐的坐在地上便是一愣,再细看,再远处一些的台阶上跪伏着一身绫罗绸缎的茜娘,左右两旁游廊、厢房窗子均有丫头的影子。 “怎么回事?”卢正宁问。 只半晌,却没人应。 “还有喘气的没,都死了?”卢正宁暴喝一声,倒似龚三爷的做派,那竹偶本还往前迈的步子便顿住,直直的‘深深的’看向卢正宁,嘴角慢慢弯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发出嗬嗬的怪笑,猛地伸出两手要掐卢正宁的脖子。 卢正宁是练家子,耳目灵敏,当即头一歪躲到一边,惊诧而怪异的看向春晓,心道:“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她还敢行凶不成!” 可不就是他这样想的,就见竹偶一次不成,举着僵硬的手臂又要发难一次,卢正宁再次躲了,忙叫小厮上前将人抓住。 小厮都是十二三的少年,两个冲上去却拿竹偶没办法,竹偶轻易甩开,偏头瞅了眼卢正宁,似在举棋不定,是该杀了男人,还是该继续朝前去,就听耳边铃声叮当当响的急迫,她没再犹豫,迈步出了垂花门。 卢正宁愣了愣,当即狠狠瞪了那两个‘无能’的小厮一眼,便要亲自上手把人拉回来。 待卢正宁亲自动手时便察觉不对劲儿了,他整治过的女人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个,再刚强的也没有春晓这样的力道和能忍的住疼的,他几乎把春晓的手臂向后背折,春晓也还是身子往前挣,似不打算要这只手臂了。 卢正宁手心开始冒汗,脸有些发白,到底比内宅妇人见闻广博,这样的怪事怕只能与癔症或是中邪来解释了,便喊了手下来,两个壮汉外加卢正宁三个,勉强用绳子把春晓制服,又一叠声的吩咐人去请郎中和他认识的仙姑来。 这时有丫头惊恐之余提醒:“绳子困不住她。” 卢正宁冷笑:“拿铁锁来!”倒是见过犯癔症的人,绳子都能自己绷断,那就用铁链。 竹偶身上便又绕了几圈铁锁,如此众人才松口气,郎中来的倒快,给竹偶把脉看过后,眼皮直跳,连连摆手说:“这病我看不了,另请高明吧。”被卢正宁迫的急了才又道:“明明就是死人,如何看的?还是赶紧入土为安,别再作孽了。” 卢正宁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把郎中一顿臭骂的撵走了,而后便一再催促仙姑怎么还不来。 原是他要请的仙姑是花楼中人,早年也是一枝独秀,美貌才艺都是一等一的,忽地有一日就得了疯病,没法子接丨客,叫鸨母锁了起来,后被一位爱慕她的恩客赎身出去,待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摇身一变成了灵婆,如今虽年老,却因会看‘病’,反倒在那恩客死了后,门庭更热闹起来。 只这位惯爱端着派头,一直拖到转天天亮,洗漱吃饭后才上了卢正宁派去等了大半宿的软轿,晃晃悠悠的朝私宅去,一路上又指派小厮买了许多香烛纸钱、红线白线等等零碎之物,这一番折腾就又有些时候了。 卢正宁一见仙姑的轿子终是来了,忍着气把人让进来,再把事情讲了,仙姑摆手:“我去治她,你只管放一百个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8章 阴魂不散 第368章 阴魂不散 仙姑穿的红裙绿袄,大冬天手里摇着一把凤尾扇,扇坠是五彩绳穗,挂着凌乱的细铃,古怪的是她手里摇着,那细铃却一丝声响也没有。 “仙姑……”卢正宁见她上了台阶却顿在原地,疑惑的问。 仙姑头上梳的溜光水滑,旁边戴了一朵堆纱的红花,扭过脸来,白面一样的脸上画着诡异的蛾眉,唇上一点红,两颊贴着蓝色的花钿,冷不丁回头看一眼,倒以为纸糊的童男童女,看的人心里发毛。 卢正宁喉咙上下滑动,咽了口唾沫,紧张的看着仙姑。 仙姑两眼翻白的僵了一阵,忽地眼球叽哩咕噜的滚动,她一下睁开眼睛,道:“是个魂魄不全的冤种,不好对付,你让道士来收,便是魂飞魄散;你叫和尚来收,便是压制超度。你叫我这散仙来收,便只一样法子。” “什么?”卢正宁心道:果然是中了邪,就说好好的美人儿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就是不知还能不能救下来,若救的下来,那他可就有施展手段的地方了。 仙姑道:“送走。” “不行!”卢正宁一听要把人送走,那哪能行?他可是花了八百两银子才把人弄到手! 仙姑皱眉,“你想好了,家有冤魂,人宅不宁。” “真有这么邪乎?”卢正宁最近诸事不顺,昨儿还叫帽儿山的人堵在了铺子里,让他往帽儿山去一趟,二当家请他。说的客气,不过是要银子罢了,二当家因对付龚三儿死了二十来个酒囊饭袋的手下,却叫他出安家费,想的美!只这件事却麻烦,也不知能拖到什么时候,目前也是没辙,只等着与茜娘办了喜事,还请礼亲王护他一护。 “既然你执意留下她,那就待仙姑我摆出堂口,问她心意如何。”仙姑叫卢正宁打开门,自己拎着裙摆,这屋子一边一角都不碰的走了进去。但见青皮女子被绑缚在一尊屏风后,幽深的眸子如同地狱里泛出的死灵,浑身都散着怨气,诡异的却还翘着嘴角。 仙姑脚步又顿住,并不靠前,眼仁慢慢翻白,盯着竹偶看了一阵,头上冒了汗,而后猛地低下头,手里拿着的凤尾扇不住的抖起来,细碎的铃铛哗啦啦乱响起来,像是无数奔逃的蜂蝶,刹那间哄散。 仙姑嘴里嘀嘀咕咕开始说话,卢正宁在后头听着却一句也听不懂,但听仙姑道:“摆香炉问路!” 有丫头被卢正宁叫进来,在地上摆了香炉,插上香,却是手抖的怎么也引不燃。 还是仙姑过去,把香点着,又摆上许多果盘,让卢正宁意外的是,特特摆了一盘金丝糖卷。 待一切摆好,仙姑让人拿来蒲团,一行在地上倒酒一行坐在蒲团上拿起糖卷送嘴里一块,竹偶这时变的有些躁动,挣的铁链哗啦啦响。 丫头吓的惊呼,被卢正宁一眼盯过去便捂住了嘴。 那丫头的惊呼似乎提醒了竹偶,竹偶又不动了,仙姑再拿起一块糖卷也只是叫她转了转眼珠,仙姑暗叹,回头与卢正宁道:“你们都先出去。” 卢正宁看不出什么明堂,便先带着人下去,把门关上,丫头请他回屋,说是茜娘找他,卢正宁心烦的哪里想见那个聒噪的女人,只道:“爷这里走不开,让她消停一阵。” 丫头不敢如实回禀,只与茜娘说大爷走不开,那邪物在屋里折腾的厉害,茜娘被竹偶差点掐断了喉咙,郎中来给她上了药,说是损伤严重,要多养些日子,先不要开口说话了,具体养到什么时候也没个定数,又提了提上次她断掉的肋骨,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让她别做‘剧烈活动’。 茜娘到底是妇人,脸皮涨的通红,又觉小丫头在笑她yin丨荡,郎中走后,便把丫头也都撵走,独个在屋里睡下,只才睡了没一会儿她就猛地坐起来,冷汗滴滴答答从额头鼻头滴落。 原是才一躺下就梦见自己溺在冰冷的水中,无望的挣扎,水被她搅的浑浊,渐渐没了力气,身子慢慢下沉,在下沉的时候她透过水草看清了岸上的丫头,个个嘲笑着看她在水中浮浮沉沉,并没人要救她。 难道她们不怕受责罚?若自己死了,她们还不得陪葬吗?这时就见姐姐与姐夫赶来,姐姐仓惶的求姐夫救她,她心里也燃起希望,却见姐夫让丫头扶姐姐回去,又说了什么,而后冰冷的看着水面,那眼神恨不得她已经溺死。 她心里发寒,攥紧了拳头想要上去理论,这一挣扎又把水弄浑,水面上的情景全都看不清了,她的世界除了水和胶着的水草,还有一些如光束里粉尘一样的东西飘飘浮浮,死寂侵蚀了她的心,惶恐而压抑压断了她求生的意志,她慢慢又放开拳头,张着纤细的手指等死。 忽地水波动荡,有什么向她靠近,她扭头,就见一个极美的女孩儿向她奋力的游过来,似乎是看到她还活着,她微微笑了笑,像金色的光,好看极了。 她有希望活着了,她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个女孩儿身上,女孩儿也不负她所盼,托着她的身子终于让她破出水面,她大笑,与惊恐的朝她看过来那些丫头和姐夫道:“天不亡我,你耐我何?”说着转头与救了她的女孩儿笑。 一张青皮面孔,两眼空洞,唇色黑紫的咧嘴笑,而她手里正抓着那青皮鬼的头发,干枯僵硬且冰冷刺骨……。 “啊!”茜娘举起袖子擦汗,慢慢露出不忿的神色。 春晓!你凭什么阴魂不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9章 竹偶被烧 第369章 竹偶被烧 “就凭我不甘心!”冤魂说罢,掀翻地上供品,吹灭香炉,眼前顿时一片狼藉,仙姑与她谈不拢,便要出去,就听卢正宁扒着门缝往里递话:“仙姑制服了它,我出二百两银子酬谢。” 仙姑停都没停一下的往外走,卢正宁一咬牙,“五百两!” “一千两,再造一座生祠供奉,我便将这鬼收了。”仙姑脚不停的讲条件,并不给卢正宁考虑的时间。 卢正宁一听要花费这些许银子,便肉疼的不舍得,这时茜娘甩开丫头走了过来,一把推开房门,因嗓子难发声,也不说话,只指挥着大丫头把仙姑往外撵。 仙姑一愣,脚下踉跄,而后嫌弃的躲开丫头们的手,道:“且不用你们碰我,晦气!”说罢果真就朝外头去,在卢正宁看过来时,仙姑露出个古怪的表情,随即快步离开。 卢正宁不知道的是,那仙姑出了门,便让轿夫不用管她,她要去附近办事情,轿夫乐不得不用出力气又有钱拿,欢喜的散了。仙姑低头看了眼凤尾扇上似被重物碾压过的细铃,脸上发白,伸手摸出两张黄纸,就在巷子里用手撕了两个纸片人儿出来,一男一女,贴在宅子的后门上,又去前街买了只大公鸡,脚上绑了红线拴在了宅子前门的石墩上,这才又叫了轿子,坐上去,道:“不许回头,径直前头去。” 抬轿子的看她妆扮便知是神婆,不敢得罪,一径走了。 再说茜娘打发了神婆,见竹偶挣着锁链面容扭曲,与在梦里见到的一样,心里有些害怕,却更恼怒,从遇见春晓开始,嘲笑、难堪、讥讽、伤心接踵而至,统统都是春晓给的,原本她好好的千金闺阁,全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茜娘脸皮通红,呼吸急促,心中多少不平要说,却被眼前这个人害的说不出来,当下一挥手。 卢正宁就见一个丫头拎着个桶进来,不知道茜娘要干嘛,却见那丫头把桶里的东西往春晓身上泼,初时以为是水,后头闻着味,惊道:“你泼桐油做什么?”上前就把茜娘拉住质问,茜娘却不管他,只笑的阴毒,又一挥手,却没有丫头上前点火,毕竟生烧活人,谁敢? 茜娘推开卢正宁,从丫头手里抢来火折子,吹着了火,便要往竹偶身上扔,卢正宁见状忙抢了回去,将茜娘推倒在地。茜娘愣了愣,当即红了眼睛,一鼓作气的又朝卢正宁扑来,只她本就不是卢正宁的对手,这样撕扯竟把肋骨的伤弄的生生刺痛,她心下恼恨:“不如把姓卢的与春晓一道烧死,大不了做了寡妇重新嫁人,前朝寡妇公主再嫁的比比皆是,也没什么难看的,何况如今二人还未拜堂摆酒。” 想到这,茜娘忽地爬起来朝外冲,路过卢正宁身边,把卢正宁唬的就要动手,见人径直出门去了,才冷哼一声,不去管茜娘,只与几个丫头交代:“把人看好了,她如今身上有桐油,你们切勿动明火,蜡烛也不要燃了,待天晚了,只在外头房檐下多挂几个灯笼便罢。”正说着,就听身后房门传来上锁的声响。 丫头惊讶道:“奶奶把咱们锁起来作甚?” 卢正宁转头,就见茜娘不仅把门锁上,还把窗子也关上了,从外头叮叮当当的钉上横木,卢正宁眼皮一跳,忙到另一边窗子要跳出去,猛地迎上一铁锤,他一个不稳就朝后仰去,摔了个结实,就见茜娘阴冷的朝他一笑,咣当关上窗子,紧跟着叮叮当当声又响了起来。 卢正宁简直要疯了,朝外头喊手下,“来人!……” 外头的茜娘闻听也急了,并不曾钉的多结实,急急忙忙朝窗子和门泼油,又去引火折子,这时就见方才定的窗子不住的被撞击,那横木竟然从中间断裂,茜娘抖着手,好不容易把火折子引着,就要往门上点火,那边窗子一下被撞开,卢正宁探出半个身子,瞅着茜娘的眼神如同恶鬼噬人。 茜娘脑袋一片空白,知道卢正宁逃脱出来自己必然要吃苦头,就在惶恐间,就见卢正宁立起眼睛喊,“敢烧死老子,看老子出去弄死你!”经他这样一喊,茜娘手一抖,身侧呼一下火炸了起来,火折子掉落,把门点着了。 卢正宁吓一跳,急忙跳出窗子,见茜娘一缕头发被火撩着,顿时烧的吱哇乱叫,心里一时痛快,也不去管她,只让丫头赶紧把春晓从窗子送出来。 可丫头们都不敢靠近竹偶,且火势已起,从门缝里冒出许多烟来,呛的丫头们流泪,骇然争抢要从窗口逃生,卢正宁的手伸过来都被丫头们当作救命稻草,争抢着要借他的力爬上窗子逃出生天。 因窗户高,卢正宁一个人阻止不了一群人,有个丫头爬上来被他推回去,口里嚷着,“春晓出不来,你们都给爷陪葬……”可当有个豁出去的丫头靠近竹偶,却被竹偶来回挣扎时甩动的铁链子拍到,当场断气后,便再没有丫头敢上前,于是又有丫头爬上窗口。 卢正宁见状改了主意,让丫头快些爬出去,然后打算带着手下进去把人救出来。 茜娘烧焦了头发露出狰狞的头皮,看卢正宁那副样子,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这才明白,什么要报复春晓,不过就是没得到的都是好的! 就在这时,也不知哪来的公鸡打鸣,紧跟着天色变暗,没一会儿衣摆飞起,起了大风,风吹的火大盛,丫头们堪堪逃生,屋子里哄的涌进大火,一股热浪喷出窗子,将卢正宁掀翻在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0章 端倪 第370章 端倪 卢正宁的面皮都被火烧的辣痛,站起身就见火光冲天,哪里还进得去屋子?只等收尸吧。想起花容月貌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损,卢正宁感慨一叹,而后又冷笑,“果真是便宜你了!” 再说福泉紧着把一个叫做玄素的小道士从上清观带回太师府,然而到了府里却发现,法事已经收了,整个外书房空荡荡的,三爷不知去向,徐道长也没有踪影,领着玄素问了几个人,打听到三爷在府里的冰窖,不由一愣。 原来皇宫内院与高门府邸都有冬日里储存冰块的习惯,到了夏天,用到冰块的地方很多,太师府家大业大,早先有个冰窖,后来三爷有了实权,觉得太小,又开出一个大的,小的只供应三房,大的供应其他房头。 福泉一听在冰窖,便知定是在三房的小冰窖,忙带着玄素过去,玄素走的却不快,还有兴致东看看西看看,不时点评一下三房院子的格局与一些边边角角的点缀,看的福泉嗓子眼冒火,把人拽着往前去,就说找这个玄素也费福泉一些功夫,本以为是上清观的道士,不想只是挂单在此,人有时在有时不在。 且根本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道士?初见面玄素一手拎着野鸡,一手啃着鸡腿,显然是打了两只野鸡,吃了一只了。 彼时刘兆还包围着上清观,却对玄素这个游方道士熟悉,玄素凭借预知天象的神技,刘兆与十里堡的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尊称一声小真人。 在福泉这里,因玄素是徐道长特特要他来请的,所以也特别恭敬客气,玄素起初没当回事,说什么都不去太师府,后来听说是春晓姑娘,便问了一句,“是舅家在西街开磨坊的那个么?” 福泉说是,他立时改变主意跟着来了。 福泉在路上也打听了,听说与春晓姑娘原本就认识,与她舅舅做的邻居,福泉这才道:“可不就是有缘。”这会儿见玄素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道:“指不定出什么事了,不然怎么好好的法事做到冰窖里去了,小真人,您快着些吧。” 玄素被拽的歪歪咧咧的跟着,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急什么?” “您不急三爷急啊。”说着不由分说拽着玄素往前去,脚步飞快的去了冰窖。 到地方玄素走的冒了汗,脸颊红红的,几个麻点在脸上越发显的他朝气蓬勃。 福泉没见谁在冰窖入口把守,一时迟疑,“该不会是去了大冰窖吧?” 玄素立时道:“你们家院子太大,道爷我是走不动了,再走下去,你们姑娘没救回来,我先嗝屁了。” 福泉没搭理他,径自下了冰窖,但见里头有光亮,便知没寻错地方,轻声喊道:“三爷,小的请来玄素小真人了。” “请下来。”三爷声音十分冷沉坚硬。 福泉敏感的觉察到三爷此时心情极差,不敢多问,忙让玄素下来,玄素随着福泉到冰窖下面落脚,往里走了没多远就见一盏青灯,近处一座水晶冰棺映入眼帘。男子就坐在冰棺旁,冰棺里头躺着一人,细看正是春晓姑娘。 玄素紧着走上前看,道:“她躺在这干嘛?” 那个男人没回答,倒是徐道长从暗处走过来,道:“是贫道无能,本以为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情魂里的七种精神不可或缺,那么必然能用招魂铃将另外两魂唤回来,不曾想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玄素抬头。 “其一,不知何种原因,我的引路铃似被什么搅扰,致使姑娘的魂魄不能及时回来,如今陷到哪里还寻不到。其二,本欲召回的喜、哀两魂也未曾回来。这场法事竟是让事情变得更糟了,都是贫道学艺不精,如今只好寻求小道友援手了。”徐道长一脸惭愧,两鬓都已雪白,一夜之间竟苍老如斯。 玄素挠了挠头,想起临走前,师傅是如何吩咐的,“此女劫数有二,二者都有性命之忧,但二者又不可分,强行分开解决便再无生还之机。是以为师的意思是安内先攘外,你先叫七魄聚首成一魂,再……。” 玄素因问:“照您这么说,她丢失的魂魄在哪?” 徐道长叹气道:“不曾召回,亦不知所踪。” 玄素皱眉,正想着怎么先把徐道长说的竹偶找回来,忽地就见坐在棺椁旁的男子站起身来,身姿挺拔英武,面容明朗俊美,只脸色不好,眸子太过冗沉,让人看着生畏。 玄素把目光移开,但听男子道:“我知道竹偶在哪?”与徐道长点点头,“冰窖寒冷,都先回屋等着吧,也吃些东西休息一下,等竹偶找回来再议。” 春晓有离魂的经历,龚炎则虽焦急却认为不会出大事,如今人虽脉搏跳的十分缓慢,却还能摸到体温,至于为什么放水晶棺里,也是徐道长说:“姑娘如今是活死人,按理死人就该住棺材,顺应天意,才可保平安。” 龚炎则几人从冰窖上到地面后,玄素随徐道长去临时住处,龚炎则带着福泉回外书房,负手在屋里走了两圈,沉吟道:“招呼两位堂主来,这事不拖了。” 福泉一怔,抬头看三爷,小声道:“可……钥匙还没找到,若叫亲王那边窥到,怕就更不好下手了。” “留着卢正宁,怕指不定还要搅出什么事。再说,爷如今不用看他,只一想起来就恶心的弄死,再等不及了,且等把卢正宁抓住,那是个怕死的,强行逼问不见得就挖不出宝藏钥匙的下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1章 三爷背后 第371章 三爷背后 福泉凛然,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但见三爷转身按了机关进入密室,便把话咽了下去。心里想着:春晓姑娘在三爷心里的份量越发重了,已经能影响三爷的决断了,按照原计划,卢正宁本没到动的时候,宝藏钥匙一天找不到就该留有后路慢慢找,若抓了卢正宁来,不仅惊动了各方势力,上头交下来的任务也没完成,到时要如何交代? 福泉头疼,这个春晓也是个谜团,好好的姑娘不做,非易容成丑样子在三爷跟前做丫头,如今又得了怪病,弄了一个又一个道士在三爷跟前胡说,三爷也信? 老话说狐狸迷了眼,春晓不会真的是狐狸精吧? 福泉忧心忡忡的离开,放飞鸽给两位堂主报信不提,只说龚炎则在密室里沉默坐着,目光一直盯着那纵横广阔的地图,这图是兵部擢内务府协助督造,天下间只有一幅,上面用糯米做成山脉河流,用青铜雕刻城池,用金丝檀木制成驿站、卫所,整幅图铺开足有半个太师府那么大,想想天下尽在手指所触之间,当时皇上的心有多么的震撼,可皇上却将版图的一块截取出来让自己带走,为的是寻找一处宝藏的所在。 如今自己眼前的这一块,便是截取的那一块。 这些年也确实走遍许多山脉山谷,可除了生意做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广,宝藏却形如飘渺的神话,始终不见露出端倪。 也就在近日,有消息传回卢正宁手里有宝藏的钥匙,且知道宝藏所在,原本早该处置的跳梁小丑便一直留命到了今日。 龚炎则伸手摩挲沥镇的城池边缘,有一处已经摸的平滑光亮,想当初父亲也是这样摩挲过许多年,最后病死,遗憾离世。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自己与父亲不同的是,父亲偷偷拿着朝廷的俸禄奔波短暂的一生为皇上效力,而自己,却操控着半个大周朝的生意,反而进贡给皇室,还要替皇上养着守疆的军队。 既然没拿皇上一分钱,他也不必有多少忠心。 龚炎则收回手,慢慢靠在圈椅上,闭上眼睛小憩,腰上一直在疼,有粘腻的感觉贴着,该是渗血了,只一直盯着他养伤的春晓此时没法子叮咛他了,一想到躺在水晶棺里一动不动的女人,他这心就难受的厉害。 不一时,两位堂主来见,龚炎则请人坐下,另吩咐福泉拿药来给自己换上,这才说起卢正宁的事,这两位堂主均不在沥镇,都是快马加鞭赶过来,一面吃茶一面看福泉给三爷缠腰上的绷带,听三爷道:“姓卢的贪慕富贵,又是个极惜命的,早就该抓回来刑逼,指不定吓一吓就全说了,咱们也好在年后第一回上朝时给皇上一个惊喜,也了了咱们这些年的夙愿,自此后天高任鸟飞,也少了牵绊。” 这两人都是龚炎则提拔上来的,但听三爷吩咐,虽疑惑三爷怎么突然采用雷厉风行的手段,也并不多问,点头应下来。 他二人只等天亮吩咐手下行事即可,主要是拦截消息外泄,即便拦不住,也要等三爷事情查的七七八八才好。 商量好后几人便散了。 而此时卢正宁还不知大祸临头,正冷笑着坐在茜娘对面,茜娘扭曲着五官,如今半张脸先是竹偶划伤,伤口深可见骨,虽已经包扎却还火辣辣的疼,卢正宁这里没有相比与庞家的雪融生肌膏的好药,茜娘只能挺着,再有烧掉的半侧头发,便在头上包了帕子,这副尊容可真真没个看了。 却偏偏才要恶毒的烧死卢正宁,卢正宁想下手弄死她,又顾忌礼亲王那里,到底是心有所图,不能拿茜娘怎么样,这会儿憋了一肚子火,只盯着茜娘发狠。 两人互相看着,都恨不得弄死对方,却又都有自己的算计不好下手。 就在这时,有小厮来回禀,“火已经灭了,里头并没有尸体。” “不可能!”卢正宁与茜娘同时站了起来,茜娘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卢正宁却已惊讶道。 小厮也觉怪异,道:“有没烧完的衣裳片,还有一支玉镯子,另有一只鞋,按理说该有个尸首,不然还光着逃出去的?即便是逃出去了,小的们一直围着救火也不可能看不见啊。” 卢正宁此时已经往外去,要去看看究竟。 到了地方,小厮将方才说的那些物品给卢正宁一一看过,卢正宁皱着眉头进了已经浇灭的屋子,见到处都黑灰,地上一滩滩的水,房顶烧掉几根横梁,已经露出一块见亮,地上横七竖八烧的看不清原来模样的家具摆设,可惜了一张黄花梨的好案面。 卢正宁伸手摸了摸已经烧的断角的书案,转身往里去,抬脚时忽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快硬疙瘩,再细看,心头就是一跳,叫手下来,“你看看这是不是铁水烧成的。” 当时竹偶被铁锁捆着,铁被火烧化成了铁水,遇水冷却成了铁疙瘩。 “大爷您看,里头裹着根竹筒。”那手下道。 卢正宁用帕子捏着把铁疙瘩拿到近前看,却感觉铁疙瘩似动了一下,把他吓一跳,再细感受又没动,暗暗松口气,心说:仙姑说是冤魂附身,难不成是根竹子精?可也不对啊,尸体呢? 正想着,就听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道:“大爷不好了,太师府的福泉领着人冲进宅子,说这处宅子是他们家三爷的,要来收房子,叫咱们都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2章 脱光了滚蛋!(今天10000+) 第372章 脱光了滚蛋!(今天10000+) 卢正宁把铁疙瘩往地上一扔,急匆匆就往外去,一群人呼啦啦的也跟着迎福泉去了,谁也没看见,地上的铁疙瘩往前蹭了蹭,向是被风刮动,其实屋里哪来的风呢,又得多大的风刮的动铁块! 院子里,福泉手里抖落一张房契,冷笑着:“眼睛瞎了么?这不是房契是什么?赶紧的都滚蛋,这屋里一样东西不许带走,房契上写的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家三爷的。” 卢正宁到近前,要把房契拿过来看,福泉却不让他拿过去,道:“宁大爷手伸的长了些,我们三爷的东西您也敢碰?”这话意有所指,明着说的是房契,实际说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卢正宁明白这是龚三儿查到女人在他手里,来要人了,什么房契,指不定怎么弄到手的,他卢正宁虽不如他龚三儿富可敌国,可也不差一处宅子,就让给他,只寻不到丢了的女人可不怪他! 卢正宁怪笑的瞅了眼福泉,只等着福泉发现人已经烧成了灰要如何与龚三儿回禀,龚三儿又是如何痛不欲生,想想就觉痛快! 福泉此番来带着中人,也就是房契写的第三人证明,这所宅子,以及这宅子里所有物资都因原房主卢正宁欠了三爷的赌债,进行清算偿还。 说起来这事还真不是凭空捏造,早年卢正宁在三爷后头混的时候,常与龚三、祥二、瑢六等人一道吃酒耍乐,赌丨博不过是助兴,人家都是真金白银的扔出去,输不反悔,卢正宁身为庶子,又是个吝啬的,从来都是抠抠搜搜的不往外掏,有一回瑢六作妖,非要卢正宁签愿赌服输的文凭,卢正宁那时候不敢和他们闹僵,又心里明镜的龚三爷不差他这几个赌资,便欣然签了,如今倒用上了。 看着房契,卢正宁气的牙根痒痒,可一想等会儿三爷只怕要气的心肝具裂,便一招手,领着手下要走,哪想到门口时,又有穿着私军盔甲的人横刀拦住,威严道:“净身出户,请宁大爷除了衣帽再走。” “龚三儿,你他妈的别太过分!”卢正宁破口大骂,如何也不肯脱了衣裳。 福泉慢悠悠的道:“宁大爷婚期将近,若是吵嚷太过,只怕做不成新郎了,听说您那位干爷爷可是很爱护自身名声的。” 卢正宁一听果然蓦地闭嘴,憋了一口气在胸腔里酝了半晌,终是道:“总要留一身中衣吧,三爷不好把事情做的这样绝,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要见面的。” 福泉冷眼瞅着卢正宁,把手里的房契抖落着收起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别人宽容大度前,宁大爷,您是不是该想想之前自己都做了什么。”说着扭身不再理卢正宁,负手迈着步子指挥着带来的人挨个屋子去喊,“都起来起来了,跟着你们大爷滚蛋!” 卢正宁气的差点呕出血来,眼睛里如同淬了毒一般,阴冷的盯着福泉的背影一阵,仿佛要戳个洞出来。 下人们战战兢兢的被撵到院子中间来,茜娘也被轰出了房门,有个小丫头要扶她,被她撒气的甩了个耳光,随后气冲冲的朝卢正宁来,指着福泉说不出话,面皮却通红,显然是也听说了要脱光了出去的事。 卢正宁瞅了眼茜娘,忽地想到了一样,便又与福泉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三爷整治我可想过王爷的脸面何在?这位可是王爷的亲侄女,你们是想以下犯上,侮辱朝廷么!”说罢见福泉果然迟疑的看了眼茜娘,似有所顾忌,卢正宁忙又说了软话,“不如各退一步,我与茜娘两个就这样离开。” “你的手下和这些丫头仆妇就光着出去?”福泉声音渐大。 “仆人就是牲口一样的,臣还要为君分忧呢,何况他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拎到人牙子那里不还是要让人脱光了查验了好买卖。”卢正宁不以为然道。 福泉眸子里带上恼色,他是在外人面前轻易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也是火冒三丈,冷笑着点头,“如此说,您两个就请吧。”随即扬声道:“你们宁大爷说了,你们畜生一样无羞耻,不必衣裳蔽体,就光着滚吧!” 卢正宁虽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可一见许多手下与下人都眼含怨怒,便知这些人都不可用了,这里头有不少跟了他十来年的家奴,一想到这些人不用钱也对自己忠心,便觉肉痛心痛,大力甩袖子,铁青着脸离开。 茜娘不舍得那些新添置的金银珠宝和锦帛布匹,站在原地不肯走。 卢正宁哪能自己走,他的最后一张牌就是茜娘,咬牙回头把茜娘拉走,茜娘踉踉跄跄的跟着,想说又说不出,脸色十分难看,哪想到了大门口,又被守卫拦住,叫他们交出身上的饰物,卢正宁把腰上的玉佩、荷包扯下来丢过去,但见茜娘脸皮涨的发紫,眼珠子赤红的恨不得和人拼命,便知她的公主脾气就上来了,转身过去道:“就当你提前打赏了。”说着把她头上的钗环卸掉。 茜娘看了眼窝囊的不成样子的卢正宁,一把将人推开,伸手将镯子、戒指都撸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碎的到处都是,又把荷包丢在地上使劲儿的碾了几脚,才抬着下巴,如同贵族般步下台阶。 路过卢正宁身边时眼都没斜一下,径自朝着庞胜雪的住处去了,她还不信了,庞胜雪敢真的杀了她,看在姐姐的颜面敢把她拒之门外! 卢正宁想了想,就当自己是条狗,紧跟着茜娘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3章 出名了 第373章 出名了 茜娘在外头叫了轿子,指了庞白的住处,轿子抬起,身后跟着的卢正宁加紧了脚步,你追我赶似的来到西城门附近的一处宅子,有轿夫去叫门,开门的正是麦子,手里捧着个黑漆镶铜鎏金边角的箱子,正要问找谁,茜娘掀开轿帘子往外探头,道:“我回来了,把门开了,让轿子进去。” 麦子知道茜娘之前偷跑,却不知道中间坠崖那一段,只以为茜娘不知避忌的去了未婚夫家里,心里看不上,可他承太太的情,看在太太的面上也不能把人挡在门外,便把门大开了,让轿子进来,回头喊了句:“九爷,茜姑娘回来了。” 轿子一直往二进的垂花门去,卢正宁跟着进来,把麦子吓一跳,心说:这不是茜娘的未婚夫么?怎么躲在后头,瞧瞧这一脸的汗,追着跑来的别是?嘴上道:“宁大爷,您这是送姑娘回来?” 卢正宁只剩下喘气的份,旁的也顾不上说。 等他喘匀了气,就见轿夫原路返回,伸手道:“哪位爷把轿钱赏了?”轿子一般都是侧门进后门出,这轿子是侧门进又抬回侧门要钱。 卢正宁身无分文,便仰头看向旁处,目光颇为专注,麦子莫名的顺着看过去,哪里有什么好观赏的呢,不过是屏门上的几片瓦,一片枯藤爬在墙头。 轿夫却是势利眼,不屑的撇撇嘴,把收转到麦子跟前,麦子无法,把荷包卸下来,倒出几个大钱,把轿夫打发了,又贴身揣好,这是平日与九爷外出备出来零碎花销的。 麦子收好荷包,弯腰捧起那黑箱子,也有些看不懂这位宁大爷了,只道:“宁大爷往里头去吧,九爷正在收整东西,不一时就出来了。” “这都眼瞅着过年了,东西还没收整好啊,不早说,爷若知道,打发些奴仆来,也好使唤。”卢正宁见轿夫走了才正过脸来,下巴微微一翘,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姿态。 麦子道:“我们太太怕是不好了,家里老太太来信催回去,就不在沥镇过年了,过了年再说。现下收拾东西要回绥州去。”正说着,就听庞九爷声音传来:“宁大爷,好久不见。” 卢正宁忙转身拱手,笑道:“见外了不是,咱可马上就要做连襟了,都是一家人,叫弟正宁即可。” 庞白干净的面容上带着极寡淡的神色,道:“不敢。”随即向后伸手,就见他身子一侧,茜娘低着头有些抖的走了过来,庞白道:“我们立时要家去,归期不定,本是要请二位离开,只她说现在连住处都没有了,不知宁大爷作何打算,是回老宅去还是另有安排?” 卢正宁面皮一热,眼底露出些羞恼来,心说:怪不得都说庞九儿与龚三儿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果然都是冷面铁心,没一个善茬。这才站了他们家的地儿,茶不给吃一口就要撵他走。 庞白见卢正宁脸红脖子粗的不应声,暗暗冷笑,道:“听说你们出来的匆忙没带钱钞,我让麦子出去给你们雇车,送你们回卢家老宅子去,你们婚期将近,父母怎么也不好让你们在外头办婚宴。” 卢正宁一听回老宅,立时摆手,“老宅就不回去了,茜娘的样子怕……怕叫父母担心,还是另寻住处吧。”老头子若不是被几个贿赂过的族老压着,只怕早拿出家法把他押回老宅就地正法了,他岂肯回去?卢正宁眼珠一转,道:“诶?我看姐夫这宅子不错,小巧精致,又收拾的妥当,不如先借给弟,房租多少,弟让人送钱钞来。” 庞白现在有些理解为何龚三儿这样反感这个人,脸皮厚的赛过城墙,若不是李家家主来信说已经与卢正宁说清楚,以后与他们夫妻再没关系,自己还真不会觉得卢正宁这样恶心,一摆手,“三年租期,也不用你给什么租金了。”说罢再不想看这两个一眼,招手叫麦子过来,吩咐道:“尽快收拾,爷在就近的招月楼等着。” 庞白大步走了,麦子愣了半晌,诧异这宅子的主人换的好快啊! 不说庞白回绥州,只说福泉把人都赶走了,将仆人都搜了身,随即扒光了衣裳撵出府去,一时外头看热闹的人极多,羞的这些仆人想遁进地缝里去,一个个心里恨主家不仁,恨龚三爷霸道不讲理。 寒风中,女人把钗环都卸了,长发挡住大半个身子,手拢着胸在门口不肯离去,主要也是没地方去。 福泉站在门口大声道:“你们主家欠了我们三爷赌债,除了这处宅子,还有这宅子里的一众物件都是用来抵债的,原也包括你们,只三爷仁慈,说你们有的都是老奴仆了,不忍你们另投他主,便叫你们主家带走,可赌桌上的规矩是愿赌服输,既然当初敢在文书上签字,那便也该敢光着身子从这走出去,岂料你们主家却说你们牲口一样,正该为主分忧,所以这大冷的天,置你们于如此境地的是你们主家,与旁人不相干!即是说明白了,你们就都走吧,身契可都在你们主家手里,守在这也无用,散了吧。”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看热闹的人也听的明白,一时议论纷纷,都说卢正宁不仁义,仆役也是人,特别是平日里贴身侍候的,哪能一点情面不讲,说糟丨践就糟丨践。 此时就有人说卢正宁原就损人利己,铺子里的生意专做挤兑人的,绝不是良善之辈。 另有人提起卢家老宅的事,卢老爷恨不得弄死这个儿子,听说庶子害了嫡子,虽无凭证,可空穴来风岂知无因。 福泉听了一阵,暗暗冷笑,便要仆人把门关了。 那些***的仆从茫然窘迫的或是望着四周,或是低头蜷缩成一团,让人看着着实可怜,有人道:“见着你们主家往西城门去了,不如你们去寻吧,毕竟身契在主家手里,如何也不是自由身。” 仆役们连道谢都不好意思抬头,个个低着头,女人们和年长的男人没动,站起几个小厮,忙朝西城门去寻。 又一阵,有那善心的要拿衣裳来给那些女人蔽体,叫旁边人拦住,低声道:“你不要命了,敢和三爷做对?方才泉大爷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愿赌服输,这些人是代主受罪,你凑什么热闹?” 那人醒神,吓一跳,忙道谢着把衣裳收了。 不一时,有小厮回转,身上套了个麻袋,大老远就喊:“爹,大伯,六子在西城门大街寻到大爷了!……” 仆役们忙站起身,女人们无地自容的低头朝前去,男人们挡在周围,尽量不叫人窥见,可风大,他们这队伍又扎眼,一行人走去西城门大街,那正是挨着西城门的地界,又是快过年,人流如织,他们光着身子一现身就跟炸了似的,到处都能听见人们打听怎么回事,一听说是卢正宁的家奴,因为赌债替主人受过,都说他们倒霉跟了这样的主子,但大多是笑话卢正宁的。 卢正宁打开大门见呼呼浩浩一群人拥着光着身子的仆人寻过来,那脸丢到爪哇国去了,他连门都没让这些人进来,直接叫人牙子来,把人都卖了。 人牙子见这些人都光着,硬着的心肠都抖了抖,找了旧衣衫给他们穿上,这才把人带走。卢正宁却不知道,回头福泉就把人都买了回来,照旧安置在那所宅子里,与这些人就说了一句话,“我们三爷宁可脖子断了,也绝不会让自己丢这个脸。” 总归是年根儿底下,卢正宁在沥镇,甚至是京城,丢脸的名声传了老远。 福泉转身与后头过来的徐道长对视一眼,悄悄走到一边,忧虑道:“都寻遍了,没有特别的物件,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徐道长一摆手,把个贴了符录的匣子捧了过来,道:“已经寻到了,这就回吧。” “这……这什么呀?”福泉少有好奇的,追着徐道长想看一眼,徐道长斜睨着笑道:“你若答应了贫道之前说起的事,别说看看,就是这其中的缘由,贫道也要与你讲的清清楚楚的。” 福泉一翻白眼,道:“您有完没完,我还要侍候我们家三爷长命百岁呢,谁有闲心做道士去?不说拉倒。”也是服了,这徐真人不知怎么想的,竟看上自己要收做徒弟,还说他早晚要道破红尘出家,早出晚出都是出,不如拜他做师傅,随他回崇清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4章 原主过往 第374章 原主过往 徐道长也不恼,仍旧笑呵呵的,亲自把匣子捧在手里回太师府。 原是徐道长为了避人耳目走的后门,见后门贴着一对纸人儿便留了心,待把纸人儿揭下来,招魂铃忽地抖动不止,凭借招魂铃在废墟里寻到了烧成一坨的铁木疙瘩以及裹在里头的竹筒,也不能说是竹筒,已经成了竹炭。 等回到太师府,徐道长把事情与龚三爷说起是,苦笑连连:“千算万算算不尽然,这叫天意吧。”谁能想到他施法的时候会有人捣乱呢。 龚炎则细细端详了那竹炭,看不出什么异常,只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玄素伸手把匣子接过去,一面看一面接话道:“还能怎么办,把魂魄归一呗。” 徐道长捻须笑道:“未曾想小道友有这等本事,那这件事就要仰仗小道友出手了,贫道掠阵,定不叫这回再出纰漏。” 龚炎则看了眼玄素还带着稚气的面孔,沉默了一瞬,道:“那就有劳二位真人了。” 玄素看了眼龚炎则,到底没忍住,问道:“你真是仙女姐姐的夫君?” “可不就是嘛,不然谁能这么上心?”徐道长随即把话接过去,然后拽着玄素的手腕就走,道:“快些准备,宜早不宜迟。” 走的远了徐道长才有些怪责道:“你这张嘴早晚给你惹祸。” “原本就是啊,他与仙女姐姐并不是夫妻相,早前我倒是见过一位爷,与仙女姐姐天造地设的一双,诶,你怎么不让我说,出家人,哪能挑好听的说不好听的不说,那还是出家人吗。” “不是夫妻如今也是夫妻了,你再晚说上几个月,人家孩子都有了。”徐道长瞪着眼睛叫玄素小点声,随后两人拐过游廊。 龚炎则眼见这两个道士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的去了,心里愈发不放心,这位徐道长也不知是不是名不副实,亦或真如他自己所说的运气不佳,总归是一直失败,要说自己心里没气是假,但如道士这类人,也只能依托一个再寻别个,这个圈子也不是外人能随意进出的,如今就借着徐道长又引来一个,只这个少年,真的行么? 龚炎则揉了揉额头,等福泉回来与他禀明卢正宁的境况,冷冷一笑,“既然私宅里什么都没搜到,那就还在卢正宁身上,那就按计划行事吧。” 卢正宁还不知道自己被龚炎则盯上了,只一心连哄带骗又恐吓于茜娘,叫茜娘同意在这所宅子里成亲,婚期就定在三日后,茜娘不甘心,可如今她根本没有去处,唯一能投奔的就是六皇叔,可卢正宁有一句话说的也在理,“若不是礼亲王有用的着我的地方,能凭白认我做了干孙子?还牵媒拉线让你嫁给我,你若赌气去礼亲王那里,可别怪爷翻脸无情,到时礼亲王把你送回来,爷可就不这么客客气气说话了。” 茜娘闻言肋骨就是一疼,心想:如今还是得攀着卢正宁,等到太子登基大赦天下,自己做了郡主看谁还敢虚张声势,李家不要我,到时后悔来求我也不回去,还有庞胜雪,伪君子,到时一并收拾了。 于是茜娘又软和下来,卢正宁立威之后也见好就收,让丫头买了假发回来,亲自给茜娘盘在头上,遮挡那块烧秃的头皮,新买来的丫头看着羡慕,觉着新主人夫妇真恩爱啊。 却不知两人都想对方死,卢正宁差点被茜娘烧死,凭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怎能不记恨?现在笑的越自然心里就越阴翳。 闲言少叙,转回头说太师府里,当天明月当空,玄素只用一道看似极简单的符录便把烧成竹炭的竹偶上的两魄勾了回来,随即送进春晓眼耳口鼻舌中,就见躺在水晶棺里的女子轻轻颤动了睫毛,似要转醒,玄素手拿起铜铃在春晓头顶上方慢慢摇铃,铃声清脆,似微风送来柳絮,轻轻拨弄着女子的心弦。 春晓从黑暗中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坠落在了一片草地上,头顶是瓦蓝的天空,微风轻轻拂过,她伸手拨开乱飞的柳絮,慢慢坐起身,前头是一片水池,水上浅绿的飘萍中游动着自由自在的鸳鸯。她觉得这里有些眼熟,余光里一座凉亭在池子边,熟悉感越来越强,她扭头看过去,心头一颤,这不是周氏落水小产的地方么? 她爬起来,慢慢朝着凉亭走去,就见凉亭另一头来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男子,穿着青色的绸衫,腰上系着香草卷云纹腰带,挺拔的脊背,微微低着头,再他身前站着一个女子,春晓一偏头就看清了女子的容貌,正是自己! 不,应该说是春晓,是原主。 原主咬着唇,眼中含泪,仰着头道:“你……你后悔了?” 男子的神色该是之前很激动,这会儿勉强平稳下来,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手搓着脸,半晌抬起头来,“你……你知道,我有难处,很多事情,我做不了主。” “可……可我……”原主急的扑簌簌掉泪。 男子道:“你不是说喜欢我么?喜欢我为我牺牲一点不行么?”说完似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好,又摆手,道:“我不该这么说,原本不怪你,是我没用!你怎么办呢?” “我?”原主很茫然,眼神无助的越过男子往远处看,有那么一瞬间,春晓以为自己与原主是互相看到了的,可原主的眸光毫无所动,只呆怔的朝前看了一阵,痛苦的收回目光,低下头道:“你喜欢过我么?” “说不上……”男子叹气,“我从没想过,除了我的妻子,还会有别的女人,我,对不住你。” 原主似受了很大打击,她身子颤若风中娇花,抖着肩头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迈步越过男子就朝前头跑过去,春晓眼睁睁看着原主一鼓作气的穿过自己的身体,直接下了凉亭的台阶跑远了。等回过神来,忙转头去看那男子,却见男子竟是一刻不停的也走了,与原主恰恰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春晓望着男子的背影想着要不要追上去,看看到底是谁,可心里最惦记的还是原主,于是一转身追着原主去了。 现实世界里,龚炎则已经把春晓抱回外书房,春晓嗫喏着唇瓣不知说了什么,翻了个身,两只手臂攀住他的手臂继续睡的香沉。 龚炎则干脆脱了靴子也上了塌,一只手臂任由春晓抱着,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想让她紧绷的身子放松,也不知她梦见什么了这么紧张。 梦里,春晓就见原主坐在房间里,这里正是周氏的院子,周氏住在主卧里,原主住在里间的耳房,此刻她拿着绣了一半的花样子挑线,似不知挑哪种好,这时红云走了进来,笑的温温柔柔,“姑娘怀着身子不易劳累,还是歇着我来吧。” “不用。”原主避开红云的手,侧过身子干脆利落的挑了一根翠竹的绿色丝线,一点点绣了起来,那专注的神色似没见红云尴尬的手还擎在半空。 红云眼底有一瞬的厌恶,随即掩盖了下去,她收回手,一转头,对伏案打盹的丫头道:“炉子上煎着药呢,你怎么就睡的这样安心。” 那丫头迷迷糊糊的抬头,却是绿珠,打着哈欠道:“我去瞧瞧。” 红云手指点了点绿珠的脑门,“还是我去吧,你顾着点姑娘。” 绿珠笑着应下,但等红云出去,绿珠瞅着原主道:“姑娘也太偏爱竹子了,一丛丛的一片片的,尽是了。” 原主手上的针线一僵,却没吭声。 绿珠似习惯了这样的原主,也不在意,起身在抽屉里翻了翻,道:“怎么一块熏饼都没有?这蚊虫闹人的很,我去姨奶奶那讨一块。”说罢不等原主回话,便自顾的出去了。 她一走,春晓就见原主僵着手把绣样放下,扭身从床里头翻出一双鞋来,竟是双男子的,长度大约一扎多一些?春晓挨近了,伸手比划了一下。 随即就见原主红了眼眶,摸着那鞋面发痴,但听外头有脚步声又紧着把鞋子藏好,低头绣花样子。 春晓皱了眉,不知怎么,总觉得原主要出事。 春晓飘飘忽忽的随着原主转,但见她不是绣花样,便领着丫头去池子边的凉亭乘凉,日头一日比一日足,烈日炎炎也挡不住她去凉亭的脚步,只每回到地方,她眼里都是无尽的失望。 这一日,原主又要出去,春晓直觉得无聊便没跟着去,打算到别处逛逛,正巧见到龚炎则高大的身影从院门口过,春晓愣了下神,立时追了上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5章 男人鞋面 第375章 男人鞋面 春晓细细打量了此时的龚三爷,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龚三爷的步子都迈的很大,身姿挺拔如松,穿着杭绸湖蓝长衫,腰上系轻软的月白嵌珠腰带,缀着玉佩、香囊、荷包,那荷包颜色鲜亮,穗子是绞金线缠的,看起来十分亮眼。 春晓紧着追到前头,倒着向后走,一面看着他,面如银盘,剑眉长目,眼角微微挑起,目光流转间自有风流倜傥,这会儿瞧似又初时见面的模样,比之她印象里的神态要轻佻许多。 但见龚炎则径直进了一处院子,珠帘哗啦啦响,同时有小丫头笑着扬声,“姨奶奶,三爷来了。” 春晓微愣,这里是……哪个姨奶奶? 她跟着飘进去,屋里摆设十分奢华,百宝阁上尽是古董名器,桌椅均是有了年头的上好梨花木做的,油光可鉴。再看正堂迎面墙上挂着一副青山绿水绕城郭的野趣图,横案上摆着时令鲜花,即便她闻不到气味也觉这屋里光影攒动,暗香盈盈。 珠帘后靠门倚着一个貌美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凝白纤细的十指摇着着一面春色满园的绡纱团扇,也不说话,隔着珠帘就那么站着,整个屋子便是相得益彰、锦上添花。 龚炎则嘴角便挑起笑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春晓从不知道龚炎则也会念诗,还是这样艳绝的念给一个美人听,她虽是魂魄,却也觉得心酸。 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半掩红唇,噗哧一笑,“三爷是念给奴家听的呀,奴家好欢喜。” “爷这心里可再没别人称的上倾国倾城,你说是念给谁听的?只管欢喜,你欢喜爷看着也欢喜。”说罢撩了帘子进屋,自然而然的搂住了女人的肩膀,女人一面往他身上靠,一面用扇子给他扇风,笑道:“三爷怎么晌午头到奴家这来了,就不怕那头闹起来?” “你怕不怕?”龚炎则不答反问,进了里屋坐好,喊丫头,“再弄盆冰来,这天热的喘气都费劲。”回头瞅了眼赵氏,“你倒是身上清凉,也没见出汗。” 赵氏娇笑着,伸手按在衣领的带子上,手指翘了翘,一点点扯开带子,露了里头峰峦叠起的嫩白,她双颊绯红,眉目媚人,凑过去给龚三爷看,“爷瞧瞧,里头出汗了没有。” 龚三爷眼底笑意加深,伸手探进去揉搓两把,而后一把将人拽到怀里,咬着赵氏的耳朵道:“你个勾人的小妖精,这青天白日的,也不臊挺慌。” “奴家侍候自己的爷们,哪个敢臊?只有嫉妒眼热的,没有臊的。”赵氏娇笑起来,身上丰腴的白肉跟着打颤,如那热腾腾白面馒头,诱着人品尝。 龚炎则向来吃浑,一口咬上去,就听赵氏绮媚的声线颤悠悠的溢出喉咙,双手捧住男人的脑袋,嘴里道:“再用力些……嗯……” 春晓看的眼睛都直了,这女人恁地浪蝶,再看三爷眯着眼睛那股子享受样,似乎与自己在一起时从未曾有,这才是原来的三爷,还是说三爷一直是三爷,不过是分与哪个在一处。 随后见小丫头进来送冰盆,又置了一桌酒席,三爷与赵氏两个边吃酒边取乐,明明只有两个人,却显的十分热闹,后头赵氏又取了琵琶来,小珠落玉盘,声音圆润好听,琵琶也弹的纯熟,三爷半倚着身子,微微眯着眼儿,听的有滋有味。 春晓心底的酸意已经浓烈的快要承受不住,这时就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春晓姑娘的肚子不好了,周姨奶奶那里已经让人去请郎中,请三爷过去一趟。” 龚炎则动都没动一下,反倒是赵氏的琵琶停下来,他皱了皱眉,用筷子敲了酒杯沿儿,赵氏立即给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又叮叮咚咚弹奏起来。 春晓一下子透骨寒凉,她望着让人胆寒的龚三爷,似隔了一个世界的陌生人,也只有陌生人才会对旁的女人是死是活不闻不问。 可自己却感同身受,一转身就朝外飞去,龚炎则似有所觉,朝着门口的珠帘望了眼,风动珠帘,冰晶般的珠子幽幽晃了晃。 春晓回到周氏的院子,正有郎中往外走,那郎中与周氏的养娘道:“虽是动了胎气,却无大碍,只放宽心养一养就好。” 养娘付了诊金,又叫小丫头送郎中出去,自己转身回了屋。这时周氏也躺在炕里哼哼,头上箍着暖额,道:“小贱人,这不是明摆着做给三爷看么,她一个粗使皮实的丫头,怎么就成了纸糊的,我不过说了两句话,她就捂着肚子要死要活,真是气死我了。” “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快把坏话吐出去。”养娘一叠声的说完,见周氏真吐了唾沫,这才笑着哄道:“与咱们不相干,她心眼小怪谁呢。奶奶你可得好好养着,放宽心,头年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好过年。” “是,我自然要比她强,强上百倍千倍,她那是自个作孽,在人家新婚的时候爬床,就早该料到会有报应。”周氏冷着嘴角道。 养娘连声附和。 春晓早见识过这对主仆的嘴脸,且印象过于深刻,只一眼就觉厌烦,再不听,飘到里头去。 原主一张清秀的面容毫无血色,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睁着眼,望着头顶有着绚烂色彩的帐子,半晌不眨动一下眼睛。 春晓飘在她跟前,见她似陷入了沉思,跟着轻轻一叹,很快,她就要失去孩子了。 春晓又想龚三爷,心里还是极不舒服,虽知道这都是早前的事。 傍晚的时候,龚炎则来看原主,说是看,还真是一眼扫过就走,连句话都没留,径直回到周氏屋里,就听周氏冷着嗓子质问三爷青天白日的,如何就在那小妖精屋里歇了一下晌。 龚炎则只道:“你身子重,别总盯着旁处,看好肚子,养好身子,将来的富贵,如今这院子里的女人没谁能越过你去。” 一句话就给了周氏定心丸,随后嘟囔了两声便不再提这事了,又温柔软语的侍候起三爷,期盼三爷晚上能留下。 真该赞叹三爷不愧是生意人,总能一下说到人心里去。这男人玩的时候能放浪形骸,正经起来一板一眼,奸猾起来从不手软,对待仇敌与自己又同样下的了狠心。 难怪自己逃不开他的魔掌,春晓不由撇了撇嘴。 转天原主的气色好了一些,红云、绿珠不敢偷懒,紧盯着她的肚子,一直到下晌,赶上春困,两人又熬夜,都打起了哈欠,红云到底惫懒些,趴在原主的塌边睡着了,绿珠叫了红云一声,红云迷迷糊糊的应了,绿珠再度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往外去,道:“我去端盆水来洗一把脸,熬过这股子困倦就好了。” 绿珠出去后,红云紧跟着打起了轻呼声,春晓就见原主慢慢坐起身子,避开红云,下地趿拉着鞋子就往桌子边走,走了两步便紧紧蹙起了眉头,她伸手摸了摸肚子,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狠狠的举起来拳头碾压肚子,没有多大声响的狠狠碾着。 春晓看的心惊肉跳,想要阻拦又苦于自己是透明的,并不能使出力气来。 原主碾了一阵,似气力不足,苍白的脸上尽是冷汗,她又伸手摸了凉茶,一股脑的灌到嘴里,忽地又吐出去,淋淋洒洒的弄了一身。 “哎呀,你怎么了?”绿珠端着盆进来,脸色就是一变,忙扶住原主回床上躺好,把睡的死沉的红云推醒,“让你照看着点,你却连姑娘喝茶都不知晓,如今又呕了一地,快起来收拾。” 红云清醒过来,气的甩帕子,“成天的作妖,我就不信她不是故意的,长着手呢,就不能推我一把,倒个茶我还做的来,何必故意弄了一地叫我受累!” “你少说两句吧,孩子真出了事,你我都脱不了干系。”绿珠也冷了脸。 红云一听便不吭声,却是咬了唇狠狠瞪了眼原主,极不情愿的收拾去了。 傍晚,因原主一发冷汗不停,两个丫头害怕,又请了郎中来,这一回郎中开了保胎药,叫一日两回的喝,还说喝了这个便万无一失了。 周氏听闻,又看了药方,见上头许多名贵药材,就问郎中她喝有无益处,那郎中道:“自然是百利无害的。” 于是周氏便吩咐人给自己也煎来吃。 这一副保胎药却是后来要了两个胎儿的命去,此先不说,只说原主稍好一些就拿着那双做好的男人鞋面去见一个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6章 实情还原 第376章 实情还原 春晓尾随在后,就见原主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唇角,手指节发白的紧紧抱着那双男人的鞋,她似有目标的往前走,一直到小花园,随即奔上凉亭。 还是那个位置,男人背对着负手而立,原主一见就落了泪,拢着那双鞋,翕合着嘴唇,艰涩道:“你……你来了。”话音才落,就见男人朝前走去。 原主似不敢追的太紧,往前跟了两步忽地顿住,春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池子那头迤逦的行来一众女眷,在前头走的正是大房冯氏。 原主慌乱间将鞋子扔到了凉亭下的花丛里,又恐人看见,急切的躲离那里,在笔直的另一头惊魂未定的站住,背过身,手扶住阑干往外看,装作欣赏一池荷花的样子,只有春晓看的到,她眼底还有慌乱之色。 大太太在池子拐角地方与人说话,春晓往前飘了飘,见正是原主疾奔而来要见的男子,与冯氏鞠躬,随后退到一边,待冯氏领着一众丫头趾高气昂的从身边走过,他连头都不曾回的去了。 春晓也有些失望,又没看见这人的正脸,担心原主要如何应对冯氏,便没追过去看。 原主有惊无险的恭送冯氏离开,才要返身去丛中把鞋子摸上来,就见一个丫头跑过来,欢快的喊道:“春晓……” 春晓下意识的扭头,原主也看过去。 “春晓,你怎么不在屋里养着,跑这来了。”那丫头手上扇动帕子,满头的汗,苹果脸,肤色黑红,头上梳着双丫髻,弯着一对大眼睛对原主笑着问。 春晓一眼认出是春草,在自己初初醒来时,就是她帮着自己寻到了摆脱周氏诬陷的证据。 春晓有些激动,只苦于春草看不见自己,记得后来自己也找过春草,却是她一家人随着大老爷去了庆州任上,走的匆忙,未能送行。 这时候的春草与自己初见时一样,朝气蓬勃,她到原主身边,道:“你这闷葫芦,说句话能掉块肉是怎地,走,我给你留了荔枝冰糖水,你最爱喝的。” 原主始终没应声,走了几步回头瞅那花丛,春草不知情,一路有说有笑。 春晓虽觉春草活泼,可也觉的两个人在一处十分怪异,一个始终笑着,一个苍白着脸没一句话应声。 春晓眼看两人走远,想了想,飘回去看那双鞋,鞋子还在花丛中,绿叶鲜花底下,它孤零零的有些碍眼,似原主的一腔心血全没人领。 春晓微微叹气,转身就要走,忽地就见有人偷偷摸摸的朝这边看,但见四下无人,从树后露出头来,却是珍儿,红绫身边的那个歹毒丫头。 珍儿环顾四周,确准没人便朝凉亭走过来,径自扒着阑干上朝花丛里看,春晓见状眼皮就是一跳,果然珍儿就是冲这双男鞋来的,她探长了身子把鞋摸上来,拍了拍上头的灰,冷冷一笑,揣进怀里,嘴里道:“揣着孩子还勾丨搭人,真是作死呢。”说罢转身去了。 春晓一路跟着,到了红绫的住处,才要进去,却被一道强光击中,身子重重的撞飞在地,捂着胸口站起来,再细看,那门上竟有一面铮明瓦亮的圆边铜镜。 看起来并不像八卦镜,威力却与丽星阁的不差上下。 她绕着院子飘了一圈,试图进去却根本不行,最后只能悻悻离开。 春晓回到下院就见绿珠端着托盘从来头来,托盘里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正要上台阶,就听身后有人喊她,“红云,你弟弟让驴子踢了屁股,你快家去看看。”红云一听脸就白了,忙道:“我马上就来。”随即进屋。 绿珠不在,屋里有个小丫头埋头擦地,红云把托盘放下,瞅了眼躺在榻上的原主,与那丫头交代道:“打扇子把药扇的温凉了侍候姑娘吃,我家里有事要回去看看,绿珠姐姐回来你回说一声。” 丫头抬头,巴掌大的脸儿,头发草枯般扎了双髻,耳朵上戴着一对银丁香,低眉顺眼的道:“知道了。” 红云随即匆匆走了。 春晓没见过这小丫头,面生的很,容貌着实不打眼,那丫头见红云走了,把抹布丢进水盆里,端着盆出去倒水,春晓跟在后头,见她倒了水把东西放在杂物室,又回来净手,而后觑着榻上睡觉的原主,偷偷摸了一盒膏脂出来,不敢多剜,只将将把手摸匀。 做完这些事见没惊动原主,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拿起扇子扇那碗汤药。 屋子里除了打扇子的细微声响,便是原主沉缓的呼吸声,窗口摆着一瓶鲜花,风轻轻浮动花叶,有着午后静谧的美好。 春晓正看那花那风入迷,余光里就见小丫头的扇子停了,挡住了那药碗。 春晓灵光一闪,忽然就知道这个丫头是谁了。 “另有个叫小杏的丫头,曾服侍过你的,当时你与周氏有孕,小杏将毒下在安胎药里,因你并不想保胎所以没吃,周氏顿顿不落,才叫孩子腹死胎中。”当时龚炎文是这样与她说的。 这丫头是小杏啊! 春晓反应过来忙扑过去,果然见这丫头把手里的一包药倒进药碗,然后伸手指进去搅动。 这丫头不慌不忙,甚至脸上还是一副低眉顺眼样儿,谁曾想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呢。 过了一阵,小杏摸着药碗凉了,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姑娘,起来喝药了,一会儿凉透了就苦了。” “嗯。”原主鼻腔里极轻的应了一声,半合着眼坐起身,就着小杏的手把药喝了,小杏要去寻甜梅解药苦,原主摇摇头,“不用,我吃不出苦来。”靠着床头沉闷的坐了一阵就又躺下睡了,这一回睡的特别沉,连小杏洗手后去拿那香膏没拿住,掉在妆台上咚的一声都没惊醒她。 春晓觉得心里难受的如同被什么一点点的揪着,原主根本就没睡,她一直醒着,只当作自己睡的沉,就是水盆摔地上也不想醒过来。 晚上红云递话回来,说是弟弟伤了没人照顾,要在家待几日,红云与弟弟是住在叔叔家里的,亲戚的脸色该是不大好看的,所以她只能守着弟弟没回来。 绿珠一个人忙不开,恰周氏的养娘见小杏老实,干脆把煎药的活给了她,两位主子都有身孕,一道把保胎药端来就是了。 春晓冷眼旁观,眼看着周氏喝下有毒的汤药,而原主也一次不落的自愿喝下,只觉得这院子里的人都是魑魅魍魉,都是心肠又硬又毒,为了更好的活着,不惜你加害我我加害你,残忍且可怜。 龚炎则来后院的时候极少,春晓只那次见过就再也没见着,听小厮说,他又出远门了。鸢露苑暗地里这样隐晦糜乱,也是因为他无心顾及、放任不管的后果。 终于在几天后,原主的孩子没保住,红云一下就傻了眼,小杏也垂头丧气,原主似痴傻了般越发的沉闷寡言。 起初旁人没说什么,是小杏与一个交好的丫头小声说:“姑娘心眼窄,那日在桥上姨奶奶说了些重话,姑娘便想不开,唉,总归是喝药调养也没保住,可惜孩子都长到六个月了。” 小丫头回头就与旁人说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鸢露苑里就传开了,春晓心眼窄以及周氏用心歹毒的说法不胫而走,一件事,两个都落了不好的名声。 春晓却知道是红绫在后头捣鬼,小杏是收了好处替人办事罢了。 时间过的很缓慢,缓慢到一餐一饭都要一一呈现在她眼底,原主一直苦心苦脸,因她没了肚子做依仗,红云、绿珠渐渐的气焰长到脑瓜顶,竟是随口就能数落她两句,原主也不吭声。 春晓心头憋闷,就想出去散散,在垂花门上空飘着打算出去的时候,不经意扫见春草从外头来,行色有些匆忙,那双浓眉大眼也透着凝沉。 还是第一回见这孩子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春晓好奇的飘了过去。 这时小杏从里头出来,与春草走个碰头,春草脚步微微一顿,脸上蓦地仰起笑,朝气满满的打招呼。 小杏低眉顺眼的点点头,什么也不曾说就从她跟前走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7章 心里明镜 第377章 心里明镜 等小杏走远了,春晓就见春草回头深深看了眼小杏,脸上的笑像被涌上来的浪潮淹没了似的,一点不剩,紧跟着春草就往旁边的巷子里去了。 春晓总觉得怪怪的,便跟了上去,见春草来到一个妇人跟前,与妇人小声说了什么,妇人蹙眉道:“咱们还是该早做打算,听说大老爷在任上缺老家人侍候,不如走走门路,咱们去庆州吧。” 春晓即便是魂魄,也觉得身子发僵,四肢沉重的仿佛不会漂浮了一般。 春草到底知道多少,参与到红绫的计谋里没有?春晓脑子发懵,忽地明白为什么瞅着春草与原主在一处是别扭的,若两个人真的有姐妹般的感情,何至于原主闷闷不乐,春草却还是笑的爽朗。 不过是一个做戏,一个连做戏都没懒的应付了。 春晓觉得心里腻歪的打怵,她想离开这个梦境,想立即就走,她转头东西南北的乱飞乱撞一番,后头径直的往天上飞,直飞到脑仁要炸裂般的疼,随后又朝地面冲下去,她想着如早前那边坠落,也许就醒了。 现实世界里,龚炎则感觉春晓睡的不安稳,脸上身上全是汗,忙掀开床帐喊丫头端盆温水来,等丫头拧了毛巾过来,他亲自接过去,轻轻擦拭春晓身上的汗,擦好感觉怀里的女人安稳不少,随手把毛巾丢给丫头,摆摆手,又落了床帐。 梦里,春晓往下冲的时候觉得好多景物飞快的从眼底掠过,刺的眼睛生疼,待她再睁开眼睛,就见原主一个人急匆匆的穿过凉亭往对面的假山去,春晓没明白怎么回事,但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此时原主穿了撒花水绿绸半臂衫,白绫挑线裙儿,手腕上戴了一对银镯子,头上也插着银鎏金的点翠簪子。 春晓愣了愣,扭头看向池子,眨眼间那一池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已经怏怏的谢了许多荷花,那开的碗口大的荷花显然也已经开到荼蘼了。 怎么?竟是到了夏末么? 再看原主行走利索,显然也已经出了小月子,养好了许多。 春晓跟着原主去,就见原主到了那片竹林,径自钻了进去,到了里头,还没来得及细看,原主就被一人拽到了假山跟前,并且把她抵在了假山石壁上。 春晓吓一跳,再一见,抵住原主的男人,不,该说是少年,正是五爷龚炎庆。 龚炎庆绝不是原主恋慕的那个人! 果然,原主见是龚炎庆后开始奋力挣扎,龚炎庆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攥着她两只手腕,只比原主高半个头的身子瘦长却有力。 龚炎庆笑的瘆人,“还想逃?你给小爷乖乖的,不然小爷就把你勾丨搭野汉子的事说出去,你不想活命,总不要连累人家,人家可是有功名的人,架不住你祸害呀。”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原主的唇抖的厉害,想必是十分惊慌失措的。 “你想要小爷如何?小爷满足你……”说着伸手莫想原主的腰,顺着腰线往下一点点摩挲,随着那只手的游走,原主抖若惊蝉,终是忍不住,哭着哀求,“求你放过……放过我吧。” “放过你也行,你把鞋脱了让小爷看一眼你的小脚,就一眼,小爷保证放你走!” “真,真的?” “小爷是个汉子,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自然算话。”龚炎庆眯着眼睛盯着原主裙裾里的小脚,垂涎的直咽唾沫。 原主强作镇静的点点头,徒然将头撞向龚炎庆的头,两人身高相仿,龚炎庆毫无防备的被撞了个趔趄,向后蹬蹬蹬倒退,原主趁机向竹林外跑去,龚炎庆晃了晃撞晕的脑袋,待醒了醒神,随即追了出去。 春晓也要追上前去看,忽地余光里扫见草丛里落了一个香囊,丁香色织如意纹缎面,下面缀了络子,五彩线配玛瑙珠子,正是她当日来对岸寻证据时捡到的过的那个。 后来查证,也说是五爷的东西,却万万没想到,五爷是这样遗落的香囊……。 转天原主就病了,在病榻上,她生无可恋的望着床顶,似乎已经丢弃了这具‘肮脏’的皮囊,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春晓知道原主接下来的命运,接下来便是与周氏在小池子边的落水事件了。周氏小产,其实周氏早知道孩子胎死腹中,却认为下毒给她的是原主,所以要报复。 当时周氏说有人提醒她是原主下毒在补汤里,春晓激周氏说真相,周氏只露了一个‘春’字便不肯说全。 如今春晓却想,这个‘春’字会不会是春草?以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春草身上,可许多事似乎都有春草的影子,却不知她与原主是何怨仇,才会一面装好人一面设计陷害。 春晓叹气,目光移到窗口,外面天高云淡,秋天的脚步无声无息的来了。 这一日天气出奇的热,秋老虎打头晌就开始施威,热的人半点不想出房门,绿珠、红云也都怏怏的打着扇子,坐在门口说闲话。原主有孕的时候来两人虽唠唠叨叨却还朝前来侍候,现在原主就是个摆设,看都不看一眼。 原主就坐在窗口发呆,此时她的心理压力该是极压抑的,一腔热恋付诸东流,孩子也没了,可怕的是还被龚炎庆惦记上,她将来的路在哪,从她迷茫与惶惶的眼瞳尽数窥见绝望。 正晌午的时候,原主忽地起身,将做好的荷包、香囊、络子与扇套统拿出来,用个手帕包好揣进袖子里,站起身走到门口,“我去小园子乘凉。” 红云当即就说:“这么热的天去哪门子的小园子,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绿珠拦住红云,假模假样的笑道:“姑娘要去散散也好,总在屋子里心思也不明亮,这样,让小杏陪您去。” 原主摇摇头,“不用。” 绿珠却朝外头去喊小杏,却见小杏在给周氏端冰粥,先给周姨奶奶说了原主要去小园子,就要伸手接冰粥,养娘伸手拦住,道:“奶奶嘴里正不是味,幸好还能吃的下这丫头调的冰粥,你去忙你的,让她留一会儿。” 绿珠一点儿没犹豫,依旧笑模样的道:“姨奶奶的身子可是天大的事,她能侍候姨奶奶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与养娘奉承过后,又与小杏道:“你侍候好了就去小园子寻姑娘,姑娘身子弱,身边不能没人。”说罢扭身回屋了。 周氏这冰粥喝的也噎挺慌,都说春晓肚子里的孩子是因着她才憋气没的,她怎么好还霸占人家的丫头?把勺子往托盘里一丢就要讥讽几句,就见养娘伸手让她莫开口,又亲自侍候她把冰粥喝了,这才打发了小杏,随后附耳在周氏耳朵里说了一番话。 春晓却没看见这里头的情景,只跟着原主去了,就见她到了亭子里,将包着的荷包、香囊这些小零碎倒在台阶边的草丛里,随即掏出火折子,一把火引燃,头顶骄阳似火,她这里烧的双颊通红,清秀苍白的脸上倒多了几分娇态。 一把火将这些东西烧了个干净,也不做遮掩,失魂落魄的进了凉亭里头,瞅着那一池凋谢的荷花发怔。 春晓就跟在她后头,看着她的眼神,觉得有些不对。 原主走到池子边去,弯腰去够一只残了的荷花,这时小杏小跑着来,喊道:“姑娘……” 原主头不曾回,还是用力伸长了手臂去摸那荷花。 小杏跑到近前,喘着气道:“姑娘要那荷花么?我来吧。”说着探脚探身的去够,半个鞋面都浸了污泥才把那荷花摸到,忽地就感觉后背摸上一只手。 春晓见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小杏僵住了身子,抖着嗓子道:“姑娘别动,我,我会跌水里去的。” 原主专注的看着按在小杏背上的手,只要稍一使力……,“一命还一命,何况你害的是两条。” 小杏的身子发抖,那浸了半只鞋的脚更是抖的厉害,弓着的身子一动不敢动,哭腔道:“不,我也不是自愿的,是红绫姨奶奶拿钱给我,又给了我药,春草姐姐说你原本也不想要那个孩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8章 出乎意料 第378章 出乎意料 “呦,主仆俩还挺有情致的,大热的天摸花儿玩呢。”身后呼啦啦脚步声,周氏脚步很快,带着几个丫头挨近,脚下不停,嘴上已经在讥讽了。 小杏虽不曾回头,只听见周氏的声音便先松了一口气,果然按在后背的手慢慢拿开了去。小杏咬着下唇,收回手,小心翼翼的缩回身子,稳了一阵才站起身,抬头飞快的看了眼原主,但见原主立在原处给周氏施礼,忙站到她身后也给周氏请安。 周氏扶着绿柳的手,一点点挪下岸来,也站到了水池边上,与原主对面而立。 春晓看到这一幕总感觉有些眼熟,就听小杏道:“奶奶,奴婢舅舅今儿要来看奴婢,奴婢想去见舅舅。” 小杏年纪小,又惯常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周氏当即摆手,“去吧,天伦之乐,我若拦着便太不尽人情了。” 两个人谁也没问原主,一个请示,一个准许,随后小杏就走了。 原主身边再没‘自己人’,周氏仰着下巴,面上的笑尽收了去,露出恨意满满的冷厉目光来,一把抓住原主的手腕,冷笑道:“我也不把话兜圈子,你心眼窄,把孩子掉了,却恶毒的要来害我的儿子,你这毒妇早该去死,不过我不会这么便宜你的,我儿子绝不能白死。”说罢不等原主面上有何反应,先脚下一滑,就往水里栽。 原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拉住她,周氏投水也是心惊胆战的,被拉住时心砰砰跳的厉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可一旦看清拉住她的是原主,便是眼底戾光一闪,使劲把原主往下拉。 原主身子孱弱,本就不禁这样撕扯,当即‘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春晓飘在上头看的傻眼,不是说周氏落水孩子没了么?从没人说起是原主落水了。 原主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后头似没了力气,渐渐向下沉,岸上周氏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看着水面,几个丫头里,绿曼脚步有些迟疑的向前迈了一步,想了想又退回原处。 待原主沉的看不见头和呼救的手,周氏仍僵持不动,绿柳胆小,瞅了绿曼一眼,小声道:“奶奶,就这么让她死了,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周氏冷气森森的盯了眼绿柳,忽地目光一错,见着池子那边有人似察觉这边有人落水,正提步往这边跑。周氏吓一跳,猛地转身就想叫丫头救人,结果脚下一滑,毫无防备的一条腿滑到水里,她整个人来了个大劈腿,半个身子都在水里,幸好一只手被绿柳拽住,不然人也要在水里喝上几口。 周氏被拉上去,随即捂住肚子,脸上血色全无,咬着牙道:“孩子,孩子……” 这可把丫头们吓个半死,忙七手八脚的将人架着周氏回去,绿曼瞅了眼渐渐跑过来的人,也跟着周氏走了。 春晓看着早就平静的水面,她不知道原主在里头如何了,想想也知道,她若不死,自己又如何在她身上重生的呢? 周氏真的怨错了,后来被龚炎则掐死,是不是也是她的报应呢。 春晓就听脚步声渐渐近了,知道有人朝这边跑过来,她回头去看,却忽地眼前景物快速掠起,她被一股吸力吸入水中,到了水里,她看见原主祥和舒展的身子,慢慢的,摇曳的,向水底沉下去。 春晓背后如有人推动,她的魂魄与原主的身子完好的结合到一处,鼻腔里冲进来一股气流,呛的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就见清亮的水上头明晃晃的挂着当空的日头,一个高大的人影投下来,遮住光线,随即水被破开,眼前水波动荡,视线变的浑浊,隐隐见那个人奋力游过来。 她也想游过去,却发现这具身体已经精疲力竭,觉得自己下一秒就有可能晕厥过去,那个人越来越近,她想看清他的脸,可当那个人摸到她的手,就要拉她过去时,春晓猛地被重物击中,一股大力将她的魂魄撞飞出体外。 她眼睁睁的看见,男人一个转身将原主的身体抱在怀里就往水面游,而原主的眼睛睁的很大,动荡的水里,她目光如电的刺过来,刺的春晓心如擂鼓,又虚又惊,为什么原主又活了?难道不是这个时候死去,然后自己进入并拥有她的身体么? 一切还没弄明白,春晓就觉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春晓醒过来就见龚炎则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毛巾,似才从热水中拧出来,托在手上还冒着腾腾热气,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他现下穿着家常的月白缎子长衫,腰上松松垮快的系着六股绞银丝腰绳,在衣摆上垂着绵密的穗子,一条腿屈着放在炕边,另一条腿踩在朱红的脚踏上,身子往外偏,正扭头与人说话:“去端婉参汤来。” 春晓目光往上,就见他喉结上下一动,低沉浑厚的声音震颤而出。他硬朗的下巴上覆了一层青色胡茬,皮肤还如银盘一样耀目,也依旧是挺俊的鼻子,嘴唇绷直,红如朱砂。 这人如今看上起沉稳妥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物,可谁能想到他在风月场中是那般调笑玩闹的。 “姑娘醒了!”正听三爷吩咐的登云才一抬头就见春晓睁着一双明眸专注的看着三爷,那眼神如火一样炽热,却又带着莫名的感慨和唏嘘。 龚炎则立时转过头来,那张肃着的脸刹那间拨云见日,雪融春暖,绷直的嘴角也舒展开来,惊喜道:“哪里不舒服?醒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渴了?”忙吩咐登云,“先端温茶来。” 春晓倚着龚炎则的手臂慢慢坐起来,除了头还有些晕,没有别的不适,很快登云端了茶来,笑着道:“这时放了甜枣的红茶,三爷特意嘱咐的,只等着姑娘醒来用。” 春晓嗫喏了下唇瓣,不曾说什么,只低着眉眼要把茶接过去,龚炎则拿开她的手,道:“爷喂你。” 登云一见春晓的脸红了,便低下头悄悄退了出去。 春晓就着龚炎则的手吃了半盏茶,然后清了清嗓子,唤了声“三爷……”。 如今她坐起身来,再看龚炎则,一下看出他清瘦了不少,在梦里那样风流不羁的光影里,他是面颊丰盈的,面白唇红,眼角都带着抹不去的艳色,如今面颊露出棱角,眉骨微蹙,剑眉长目彰显着一股凌人的气势。 春晓微诧,虽五官没变,三爷却与梦里不一样,随即又坦然,也只有这样霸道的三爷才叫她踏实不是? 但听她唤这声三爷,龚炎则才真真松了一口长气,嘴角挽起笑,眸光也湛然了许多,道:“没事就好,这一回真要多谢那个叫玄素的道士,回头爷亏不了他。”说罢把春晓搂到怀里,紧紧抱了一阵,又稀罕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似不知怎么好了。 春晓被按在他胸口,一下一下听着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慢慢松懈了神经,伸手抱住他的腰,点点头,“三爷,你瘦了。”就听龚炎则鼻腔里哼了一声,虽然很轻,却叫她听的清楚,忽地想起他腰上还有伤,忙松开手臂。 龚炎则却一下按住她,下巴压在她头顶,闷声道:“爷怕不知道疼。”若是没痛感,会不会是自己只在梦里抱着春晓?那样醒来,心比腰上的伤口更疼。 “我睡了多久了?后来怎么回事?徐道长到底道高一丈吧?”春晓想起自己躺在八卦阵中,这会儿醒来却是在屋里。 这会儿正是下午,龚炎则原本是打算给春晓擦擦汗,喂一口参汤便出去办事,此时福泉兴许正在外头候着呢,但春晓醒了,又在怀里偎着,他哪舍得走?便拍着春晓的手臂道:“睡了三天不到,你这肚子空的难受吧?”扭头扬声道:“登云,预备饭来。” 等外头应了一声,龚炎则转回头来,道:“早前徐道长说的千难万难,你这七魄归一有多难,后头寻来个小道士,是在上清观挂单的,爷见他不过是用了一道符录,晃了晃铜铃便妥了。” 而后看了眼春晓眼帘下的胎记,大拇指上去摸了一把,皱眉道:“这玩意估计还得些日子才能消了。” 春晓也伸手摸了摸,“是那块胎记?”她咬了咬唇角,低声问:“三爷还记得赵姨娘么?那个弹了一手好琵琶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9章 说话带刺 第379章 说话带刺 “怎么提她?”龚炎则愣了下。 春晓想着在梦里,这位龚三爷最擅长的就是与女人顾左右而言其他,从不正正经经回答,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他手里,那些女人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说的话最讨巧最讨好,却不知其实都是三爷想让她们说什么她们就说什么。 这会儿就想见识一下龚三爷会怎么和应付她。 龚炎则低头看了眼咬着唇角紧紧盯着自己的春晓,那目光炽热的都快把自己戳出一个洞来了,想了想,嘴角先勾了一起些笑意,将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紧紧搂了搂,软绵的身子和迷魅的幽香把他心口装的满满登登,这才慢悠悠的道:“你和她素不相识,如今她又不在府里,爷说的你就信?可没地儿求证去。” 春晓不知怎地心砰的一跳,紧着嗓子道:“您说妾就信。”三爷没与她扯开话题,倒是与对旁人不同,这让她忍不住在心里小小窃喜一把。 “赵氏是河南人,姿色有几分,嗓子好,又擅弹琵琶,原是花楼里唱曲儿的,爷梳拢了带回府里,她会卖俏,倒合宜爷们消遣。也是天生这块料,如今人就在yao子里,想必生意红火。”龚三爷伸手握着春晓动手消磨,语气带出几分轻佻和漫不经心。 春晓手一僵,想起原主和那个始终没看见正脸的男人也有着暧丨昧联系,若是被龚三爷发现……,她觉得后背开始冒冷汗,小心试探道:“赵姨娘是因着五爷,若是妾也……” “你怎样?”龚炎则挑了挑眉头,不知道春晓初初醒来寻思什么呢,又想她醒过来虽没犯落泪的毛病,可也不见开怀一笑,拿不准到底是不是七魄归一,亦或又是个冒脸顶替的,便沉下脸来,“你真是春晓?” 春晓就觉手上被骤然握紧,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忙不迭道:“妾自然是春晓。”忽地也想起一件事,因问:“竹偶呢?妾好了,竹偶怎么样了?” 龚炎则手上放松,眼睛却紧盯着春晓端详,“你真是春晓?” “三爷,竹偶在哪,您去看一眼不就知道妾是不是真的么?”春晓揉着手腕,瘪着嘴道。 龚炎则想了想道:“之前徐道长给你的小叶钉在哪?” 春晓一愣,“被那道人拿走了。” 龚炎则这才松口气,这和当初春晓说的一样,伸手来拍她的手背,春晓以为他还要施暴,忙躲开,龚炎则伸手抓回来,举到嘴边轻轻吹着,大拇指跟着揉着,道:“也不能怪爷疑心,你这身上见天的玄乎又玄,山精树怪的全都能寻了来,没一天安稳日子。” 春晓抿着唇听着也不吭声,又听他道:“等会儿咱们先用饭,用好了再请徐道长和那位玄素小道长过来,你这脸上的这块东西……” 春晓听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这块胎记,只当他是嫌弃,终是忍不住道:“有没有胎记又如何,我还是我,三爷若觉得妾不是以前那个春晓了,那也是三爷变了,爷若嫌弃可以与妾直说,妾又不会缠着您!”说完就挣着从龚炎则怀里躲了去。 一番话把龚炎则弄的发愣,眼见春晓冷着脸,只给他一个背影,忍不住就笑了,脱了鞋子靠过去,把这个犯拗的女人往怀里带,又见她耳垂粉红粉红的,当下低头就咬了上去,春晓一个激灵,浑身都跟着麻了一下,感觉男人丨湿热的舌尖在上头舔舐,身子便软成了一滩水。 龚炎则身下蠢蠢欲动,可到底记着老太太百天没过,上下其手的在春晓身上揉搓了一阵也就罢了,喘着粗气道:“跟爷说说,你是不是又离魂见着什么了?不然怎么醒过来就全身带刺,得哪扎哪。上一回你离魂回来,倒是救了一堆孩子,来,说说。” 就说这男人精明的厉害,春晓暗暗嘀咕,却是不说。 当初她与龚炎则说自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又没说自己不是原来的春晓了,她替原主背一回推周氏落水的黑锅还不够,还要替她背与人暧丨昧,给三爷戴绿帽子的黑锅么?打死不说。 “晓儿,你可不能隐瞒,怕以后又出变故,不若现在就说个清楚明白,趁着徐道长与玄素小道长也在,还能一道参详。”龚炎则气息渐渐平缓,身上却还是滚烫的,可就算难受也不舍得离春晓远半点。 “玄素?”春晓扭头,“您怎么找来的他?”不就是那个趴墙头的少年么?没想到那少年说自己是有本事的,还真不是自夸,真个把自己救了。 “你认识?”玄素可没说认识春晓,龚炎则眯了眯眼睛。 “就是上一回我……”春晓猛地想到没与龚炎则讲上清观逃亡的事,话锋一转,“我回我舅舅家,玄素就住在舅舅家后墙对着的油坊,他会过来给小秋糖吃。”也不提玄素爬墙头的事。 龚炎则狐疑的看了眼春晓,就见她耳垂红的厉害,也不知是自己方才在上头碾磨的,还是撒谎臊的。这倒没什么,他又不是不能查,便哄道:“你离魂时看见赵氏了?” 春晓身子一僵,不吭声。 龚炎则的手慢慢从她后脖颈向下移,指肚下她的身子越发僵硬,跟块木头似的,龚炎则的眸子黑夜般深沉,移到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两个指头轻轻那么一弹,春晓就如绷紧的弦弹了一下,猛地坐起来,懊恼道:“三爷……” “赵氏都说什么了,让你这么不待见爷。”龚炎则心想,这事得问明白,问不明白他也没地儿查去,那不是要闹心的么。 春晓被龚炎则的目光逼的无处可逃,正寻思敷衍点什么,就听外头夹棉门帘子扑落声响,进来人了。 登云在里间外头请示:“三爷,饭菜好了,摆屋里还是堂间?” “爷,妾饿的难受。”春晓立时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对清泠泠的眼睛偷偷瞄着对面半靠在引枕上的男人。 “进来吧。”龚炎则睨了她一眼,没搭理,却与外头应了一声。 登云便知道是摆里头,叫传菜的婆子在外头候着,她先进去请示了一番,把矮桌放临窗大炕上,再叫婆子把菜端进来,待摆好席面,又过来侍候春晓洗漱。 龚炎则趁这功夫已经穿上了鞋,头发也自在妆台前用清水按了按,回头见春晓被登云扶着进了净房,那走路时的腿都是软的,身子差不多全靠在登云身上,他更确准她定是离魂了,精气神都差了很多。 春晓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由着登云扶到炕上,龚炎则才吃过晌午饭没多久,这会儿不过是陪着吃一点,也不用登云布菜,他亲自剥虾挑鱼刺,并不让春晓多吃,每样只吃一点,清粥喝了半碗便罢,问她肚腹可有不舒服的感觉,待听说没有,又给她盛了半碗参汤。 春晓觉得吃的八分饱了便搁了筷子,而后登云撤席面,龚炎则又吩咐抬浴汤来,等春晓去沐浴,他到西间书房处理公务。 之前福泉是真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后来听登云说春晓醒了,便知一时半会儿不会喊他办差,他就进了茶房吃茶,听新来的几个小厮闲聊。 其中一个叫得乐的说:“六姑娘人真好,哪回见都给我点心吃。” “人好那是再好不过了,听说六姑娘将来就是咱们三房主母,主母宽仁,咱们日子也好过不是。”另一个道。 得乐想了想,转头问正在吃茶的福泉,“泉爷,六姑娘真会嫁给三爷么?” “主子的事我可不知道。”福泉摇摇头,又眯了眯眼睛,问,“怎么都这么说?” “泉爷不知道?管事的没说么?”几个小厮凑了过来,得乐抢着道:“那天要不是六姑娘胆大心细救了三爷,三爷怕是要遭罪了,美人救英雄,正是话本上写的佳话,小的们都盼着呢。” 福泉皱了眉,道:“胡说什么,等真有信下来你们再说吉利话讨赏不迟,这会儿别乱说。”瞪了一眼这群小兔崽子,压低声音道:“咱们爷一心惦记屋里那位,你们仔细皮痒。” 几个小厮立时禁了声,过了半晌,得乐转了转眼珠子,抓了帽子往外去。 福泉余光了看见也没当回事,又吃起茶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0章 谢仪 第380章 谢仪 原是得乐得了苡琳的好处,在这院儿里给她听声,如今得了这句话忙去寻苡琳说,苡琳也是背着六娘做的,见得乐来了,忙避开六娘出了院子,在拐角的地方站住,听得乐道:“如今三爷心里只惦记俞姑娘,怕是一时想不起六姑娘的好了。” 苡琳听了满心郁闷,嘟囔道:“就是个见色忘义的,那个俞姑娘还能有宫里的娘娘好看啊!还不是烟花女子,再美貌也是一身的风尘味儿,真不知道你们爷喜欢个什么劲儿。” 得乐是见过春晓的,自然是脸上有胎记的春晓,咂摸嘴唇道:“还真没六姑娘长的好。” “啊?”这下苡琳愣住了,心往下一沉,若是貌美还能说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可若不是,那就是极有手段的了,姑娘要是将来嫁给了龚三爷,怕是要受委屈,不行,得去见识见识这个俞姑娘。 苡琳道:“你们姑娘身子不是不爽利么?是不是因她体弱,三爷才格外怜惜。” 得乐才来外书房没多久,只听泉爷说下院里病的那个是个幌子,实际就是三爷想把姑娘放跟前,就让姑娘扮作丫头同出同进,既如此身子骨不会不好,回道:“挺好的呀。” 苡琳又被噎住,好半晌才沉着脸撵得乐走,心里头更坚定了要去见一见春晓的想法。 再说福泉耳听小厮们议论范六姑娘就是将来的三房主母,也有些犯嘀咕,先不说杨妈妈那里说老太太生前有这个意思,只说那晚三爷负伤正是范六姑娘救的,自己是不是也得与三爷说一说这个事,这两天乱的,估摸着三爷也没心思听这个,便一直没提。 福泉正掂量着分寸,就见正房撤席,忙放下茶碗出茶房,在院里截住传菜的婆子,“里头收拾好了?”见婆子点头,他忙朝门前来,扬声请示:“三爷,小的有事回禀。” 龚炎则正与春晓说:“一会儿你泡一泡浴汤,洗的乏了就再睡一会儿,晚些时候与两位道长见一面,此番有什么经历必要讲清楚,听进去没有?” 春晓暗暗撇嘴,难道要与人说你和别的女人风花雪月么? 龚炎则见她不以为然,便有些气闷,她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痒难耐的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后头想了一回,却还是拿春晓没办法,就这会儿听福泉在外头,知道是等急了,起身道:“一个女孩儿,偏脑后长了反骨,看你拗到什么时候。”说罢朝外头去了。 龚炎则离开,春晓松了肩头,回头看见登云低眉顺眼的立在边上,登云模样耐看,粉白的脸儿,眼仁黑亮,穿着素色的衣裳,身段不矮,偏偏在一边侍候时总让人忽略她的存在,春晓心道:这是个稳重的,能叫主子使唤顺手又不碍眼,自己又极懂规矩,怪不得三爷拨了这丫头到身边侍候。 登云也偷偷看了春晓好几回了,但见她与三爷相处的光景,有股子分外亲昵的劲儿,不像才跟了三爷几日,更像是在一处几年的感情,不由的对春晓更为上心,但见三爷的意思,怕是以后自己都要侍候这位姑娘了。 这会儿察觉到春晓在打量她,因笑道:“姑娘的眼疾好了,可喜可贺,奴婢原还从婆子那里打听了几个土方,这会儿见是用不上了,真好。” 春晓也笑,“是好了,多谢你想着我。” 她这笑可是实心实意,如今心里能感觉喜悦,嘴角能随着欢喜而笑,理智和情感也不用再分家,身心合一的感觉实在再美好不过了,没经历过的人怎么也体会不到,她更珍惜快乐的时光。 登云但见春晓笑的真诚,心里的那股子紧张也松开了,跟着笑起来。 再说下院里的一众丫头,听说原本那个痴傻的姑娘不过是幌子,真正的姑娘就是脸上有胎记的小假,纷纷吃惊不已,思晨琢磨着道:“我就说瞅着小假不像侍候人的丫头,身上那气势,搁在三爷跟前也没矮下去,早就该想到的,只谁能想天底下还有易容这回事,竟是扮的这样像,近乎一模一样。” 思婉道:“我也觉着奇怪,按理说三爷对姑娘那样上心,怎么说撇手就撇手?后头吩咐小假跟在身边侍候,我还在心里嘀咕过三爷是薄情寡性的哩,如今看倒是冤枉了三爷好久,小假原本来就是姑娘,真是……,”摇着头,感叹:“想不到啊。”又道:“这一回姑娘一个姨奶奶的名分是跑不掉了,我啊,又相信话本里写的英雄美人的传说了。” “呵呵……”丫头们都笑起来。 原本她们几个把姑娘弄丢了,正惊慌忐忑的等着三爷的惩罚下来,不想不但没罚,反倒是福泉来传话说:“主子的事咱们不好插嘴,但小假就是姑娘这是事实,你们也都懂,没有主子你们都要分派出去,分哪里去也不好说,如今有主子侍候,若再传出什么闲话来,可别怪哥哥我不讲情面。” 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便是主子怎么说怎么是,小假之所以叫小假,还不是因着与姑娘放一起辩不出真伪,思晨心里小九九算的明白,只要能安稳的过日子,侍候谁不一样。 思华倒觉得小假更像春晓,是以福泉说完她一点没怀疑,认定了小假就是姑娘。 思瑶一向是内里玲珑的人,只观望,从不做表率,这种事随波逐流不会有错。 思婉呢,是从厨房回来侍候的,以前就没与春晓接触过,听完福泉的话只觉得三爷与姑娘都是传奇人物,找人假扮姑娘,这里头指不定有什么秘密呢,除了好奇,她对即将服侍春晓这样的‘传奇人物’还挺期待的。 四个大丫头心思各不相同,但不可否认,还能在下院侍候,领一二等丫头的月银,无疑是值得高兴的。 * 龚炎则一面往灵堂去一面听福泉回禀:“卢正宁被咱们用麻袋套走,昨儿审了一宿,迷丨药和酷刑都用了,他只说是不知道丢哪了,原是贴身戴在里怀里的,后来子孙袋受了伤,一门心思都在救治那上头,没理会脖子上还有没有钥匙,等察觉不见,说什么也想不起是怎么没的,他把贴身侍候的几个小厮和往日里有些刺头的手下都查了个遍也没找着。” “他下去过没有?”龚炎则顿下脚步。 福泉越发压低声音,“下去过一回,却是咬死不说在什么地方。” “嗯。”龚炎则点点头,随即嗤笑,“他不说就以为能保住命?爷还真没打算亲自动手,他那条狗命爷碰了还嫌弄脏了手,把人放了吧,让他明儿照常做他的新郎官去。” 说来也是水到渠成,早前龚炎则还真不能动卢正宁,没找到宝藏所在,卢正宁就是宝藏,保护还来不及。可恰恰就是这样好,前儿他的人查到一个叫齐六儿的,身份正是前朝公主的侍卫后人,且这个人肩头有公主私家军的刺青,他若是不知道宝藏所在便说不过去了。 “一切都按您吩咐的,没往脸上招呼,保证明儿宁大爷还是体体面面的新郎官。”福泉笑着凑趣。 主仆两个说着话就要到灵堂,福泉掂量了分寸,道:“您这回受伤,还要多亏范六姑娘,当日您走的夹道的小门,守门的婆子不精心,还是范六姑娘夜里听到动静给您开的门,又张罗了一宿,第二天谁也没惊动,只叫贴身丫头将张管事与王管事请过去,后头才把您抬回来,请了郎中另外治伤,对了,之前伤口还是范六姑娘给您包扎上的,您看这事……” 龚炎则还是第一回听说,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有着丰润脸颊的女子,笑盈盈的,嘴角有两个梨涡,沉吟道:“倒是有些印象,范家六姑娘,你去打听一下她喜好什么,回头在库里挑合适的谢仪送过去,不必惊动谁。”后头这句的意思是没必要让范老太太与冯氏那边知道。 福泉领会,但在理解上的又添了一条,别让春晓姑娘知道。 说着主仆俩进了灵堂,给老太太上香不提。 晚些时候徐道长同玄素来外书房见春晓,三爷在旁边陪着,春晓与徐道长说了离魂的事,却没说离魂后发生了什么。 徐道长沉思片刻,道:“离魂的原因贫道以前说过,即是小叶钉不在,离魂并不意外,只姑娘脸上的胎记……”他扭头询问的看向玄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1章 质问 第381章 质问 玄素盯着春晓脸颊的朱红胎记看了一阵,随即挠了挠头,道:“按理说七魄归一,这胎记也该消了的,难不成是烧坏了竹偶,便是脸上这块皮也有损了?” 若说女子不在意自己的样貌,那也是旁的女子,绝不是春晓,她一直觉得长的赏心悦目,自己的心情也是好的,想着摸了摸脸颊,忧虑道:“竹偶烧成什么样儿了?” “变成竹炭了,跟你这个,还真挺像……”玄素自以为打趣,没等说完就被徐道长拽到身后去了,徐道长安抚道:“绝不可能是竹偶烧毁造成的,这必然是那道人的手段,只贫道还没有看破罢了,姑娘不用担心,贫道与玄素小道友再想想破解之法,姑娘这原本就不是天生带的,并不顺应自然法则,便不该存在。” “对对对,道法讲究顺其自然,你这个逆天而施的,早晚要消去的。”玄素这才发现春晓笑容有点牵强,不敢开玩笑,忙改了说法。 春晓却扭头看龚炎则,早知他贪丨色,自己样貌有损,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龚炎则见春晓眼神恍惚,带着乞怜,心头别提多难受了,忙道:“你信真人的话,这块东西怎么也要除去的。” 春晓心里咯噔一下,想道:他果然是贪丨色,若自己再不复当初貌美,这个男人还留得住么?从未有过的灰暗在慢慢滋生。 几个人见春晓失落的垂下眼帘,都有些不是滋味,徐道长更是觉得自己技艺不精,愧对与人。 玄素抓耳挠腮道:“我去问我师傅。”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徐道长也告辞,龚炎则跟着送出去,在院里,徐道长斟酌道:“贫道与福泉打听,说是上清观如今还被十里堡的人霸占,三爷也派了人在观外围困,贫道是想问一问,观里的人可还好?不知什么时候能得自由,上清观也是贫道同门,贫道心里着实放不下,且观中还有古籍在,就怕遭到损毁。” 龚炎则道:“真人放心,刘兆围而不攻也是不想逼急这伙刁民,如今叛徒已死,只要十里堡的人肯出来把事情办圆满了,便什么事都没有。” 徐道长忙问:“若十里堡的人不肯低头呢。” “爷早就吩咐过刘兆,不伤无辜者性命。”龚炎则笑意淡淡。 徐道长却是一噎,什么叫无辜者,那意思道士若有被胁迫而投靠十里堡的,也就不是无辜者?到时刀剑不长眼,自己那些徒子徒孙不是要遭殃了? 龚炎则见徐道长还要再说什么,手一摆,道:“不是我不给真人面子,一是十里堡明晃晃的打了我的脸,此事不能善了。二是死了三个兄弟,我若善了,兄弟们以后跟着我都要寒心。我说的不伤及无辜便尽量不会伤到,真人若还有再多的要求,怕是我无能为力。” 徐道长见龚炎则说到死了三个兄弟不能善了时,眼底黑沉沉的光如带着锋利刀刃的冰碴,叫人胆寒,他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可到底于心不忍,面上也有些不好。 送到屏门,龚炎则见徐道长背影远去,招手叫来福泉,“你去给徐道长提点两句。” 福泉脸上一苦,道:“三爷,能不能换给人去。” “嗯?”龚炎则微诧,忙问,“怎么?”福泉办事最是稳妥,地痞流氓也好、奸邪狡诈的亡命徒也罢,哪有怯场的时候?何至于有这样的表情,苦菜花似的。 “三爷您不知道,徐道长也不知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整日游说小的跟他做道士去,还说我这面相就是做道士的,屁的面相,鬼信他说的,玄素还说姑娘与庞……啊,那个,给范六姑娘在库里寻了几样东西来,小的这就取来,三爷您看看合不合适。”紧着提醒玄素这小子别乱说,不曾想自己也有说吐噜嘴的时候,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龚炎则可不是好糊弄的,且还提到了春晓与庞……,不用说,肯定是庞胜雪那小子,长目一斜,“说仔细了,玄素说春晓与庞胜雪如何?” “小的内急,小的告退!”福泉头一回用上了福海的伎俩,打算借尿道跑路。 “去吧,爷亲自去问玄素。”龚炎则不疾不徐的幽幽道。 福泉转身的脚猛地戳住,心想:问我不过一句话的事,问玄素,指不定玄素要说出多少不着调的来。他想了一回,只好转回身,硬着头皮道:“要小的说也是玄素眼拙,他屁大点的年纪能看出什么呀。” “说!别他妈的废话!” 福泉眼角一跳,万难道:“他胡乱看的,说是……说姑娘与庞九爷……有夫妻相。”说完偷偷瞄三爷,但见三爷冷着脸嗤的一声笑,显然不信,眼底尽是不屑,福泉微微松口气,幸好三爷没往心里去,这才躬身告退,到背人处狠狠捶了自己一把,以后千万少说话,这回也是徐道长那个磨人精磨的,不然自己哪里会憋不住胡说。 而龚三爷呢,但见福泉走了,脸扑啦就掉下来了,爷的女人凭什么与旁人有夫妻相,还是庞胜雪那小子,他做梦,下辈子也别想! 转身回了屋,把门帘子摔的啪嗒一声响,春晓正对着妆台上的水银镜子看自己这张脸,五官还是清丽美艳的,只稍稍偏一下脸,眼底到脸颊的部位大片的朱红色就像一块污迹沾染了似的,着实难看。 前几日不在意是因着知道这胎记能除掉,可现在的结果是变的不一定,且就算能除掉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听见门帘的动静,她扭头看过去,就见龚炎则沉着脸,一身冷气的走了进来。 春晓看着他去送徐道长,见状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紧张的站起身,一双妙目审视着龚炎则的神色,试探问:“徐道长说了什么?” 龚炎则迎着她的目光,径自走过来,又细细端详了春晓一阵,但见眉目清艳,殊色端丽,即便有一块胎记在,也是白雪中一捧红梅,更添颜色,在他眼里,春晓没有一时不是美的,于是越看心里越泛酸,把目光淡淡的移开,往临窗的炕上坐了,一面给自己倒茶,一面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徐道长说见着你与庞胜雪一处来着,怎么遇见的?” 其实福泉一句话没多说,龚炎则却是鬼精,玄素才来太师府没几天,庞胜雪却不在这里,他既然早就认识春晓,那该是在府外见过春晓与庞胜雪在一处,可就是在府外,也不该是在春晓回舅舅家的时候,那时庞胜雪还在京城忙公务,不可能抽身回沥镇。 若要见两人在一处,必是近些日子,都在沥镇。 春晓一听就暗叫一声糟了,没曾想徐道长会说给龚炎则知道,玄素这张嘴,怎么什么都与旁人说呢。 她在心里暗暗埋怨玄素,却不好再隐瞒龚炎则,只得将如何追着他去了上清观,又如何遇到庞白,后头在玄素的帮助下才得以逃离的事简言意骇的说了一回。 龚炎则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原是他出事的那天春晓也不在府里啊,心里便有些火气,冷声道:“谁允许你随便出府的?” 春晓一愣,也有些气恼,心说:凭什么我就不能出府?你可以出去想干什么干什么,我都说了出去寻你,你还不舒服了?也冷了脸,道:“妾是出去寻您去了。” “那你寻到了么?既然没有为什么不回府?还胆肥的敢冒名顶替了,若叫人识破你还能囫囵的从上清观出来?再说那庞白与你有什么干系,他凭什么让你救?你又为什么要去救?刘兆就在观外,你不去求他施救,反倒绕到山后头,与个男人在外头走了一宿,你还有理了是吧?”龚炎则见春晓不但没有悔意,反而给自己落脸子,当即压不住火了。 春晓被龚炎则质问的半晌哑口无言,后头气的手都抖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平时口齿伶俐,机灵讨喜,一到了在乎的人面前就会笨嘴拙舌,透着一股子傻气。春晓就是如此,明明一肚子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想的尽是这个男人不信自己、冤枉编排自己,早前还能宽容理解,现在却字字凌迟,难不成真是因着容貌受损,再不能得他欢心了? 春晓整颗心都被揪着,低着头,只盯着自己裙摆边露出的半张鞋面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2章 闹别扭 第382章 闹别扭 “说话!”龚炎则把茶盏往案上一摞,‘咚’的一声,茶渍溅出几许。 春晓咬了咬牙,就是不吭声。 龚炎则气的额头上的血管砰砰乱跳,忽地站起身,两步到春晓跟前,把浑身一抖就要往后退的女人扯住,冷笑道:“没话说了?是不是心里乐不得和人家单独相处一整夜呢。”说到一整夜简直能听到磨牙的声响。 春晓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的使劲把手往回抽却抽不开,“我什么时候承认了?我没有……” “哼,说这些还有意思么?”龚炎则把春晓的手甩开,迈步就往外去,命令道:“以后没爷的允许你哪也不准去!” “凭什么!”春晓气的都要疯了,脱口而出。 龚炎则一手撩着门帘,一面侧头看她,铁青着脸道:“看来你是让爷宠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三从四德还要爷来教你么?你若再敢违了爷的意思,打折你的腿!”省的出去招惹山精树怪,就搁自己眼皮底下,不信看不住她、护不住她! 庞胜雪这个小白脸,爷轻饶不了! 龚炎则一身怒气摔门而去,寻人来要给庞白点教训,不说他如何安排,只说春晓眼见男人走了,当即气的掉泪,想着以前哭是迫不得已,以为好了以后都是快快乐乐的日子要过,却是还不到两天的功夫就又哭上了,难不成她就是委屈的命? 又想龚炎则早前看中自己也是因为有倾城颜色,如今花容月貌已毁,他便一时一刻也容不下了,这是何苦来哉,她从没想过要缠着他不放,既是他撇开手,她也不用留恋了,这就收拾收拾走了清静。 登云见春晓立在那滚瓜似的掉眼泪,愁的两条眉毛都拧一起去了,若自己是心腹丫头,早该上前劝慰几句,可自己才服侍没两天,也没摸透春晓的性子,并不好冒然进言。 正犯愁,就见春晓忽然动了,几步走到里头,从抽屉里拿了一块包头的帕子,边往头上缠边转身往外头去。 登云忙跟上,“姑娘正在气头上,不是说‘盛喜时勿许人物,盛怒时勿答人书。’吗?姑娘此时做的任何决定都不妥当,还请三思。” 春晓顿住脚,有些意外与登云的‘知书达理’,不曾想曾是扫院子的粗使丫头也读过书,想必也是认字的,可现在不是意外登云的优秀,而是登云说的话,自己这么离开,先不说能不能出的了太师府大门,光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也不是她愿意的,何况若真是自己与龚炎则沟通不当,有误会了呢?还是应该冷静下来再说。 春晓听的进去劝,还转身回来了,神色也冷静不少。登云见状心头一松,也有些高兴,高兴主子是个明辨事理的人,若是这样,她多说两句也还好些。 “姑娘,您听奴婢说两句。”登云扶住春晓的手臂,把她往炕边带,一面说道:“奴婢觉着三爷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担心您居多,别的也不过是一股子酸气,决没有要气走您的意思。姑娘与三爷恩爱有加,该是更能理解三爷的心情,您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春晓却也是一肚子委屈,素日里常说要替他人考量,可一旦真是落在自己头上,就怎么也理解不了,想着就抹了把火辣酸涩的眼角,道:“我知道你是好的,多谢你劝住我,如今府里来去的人多,口也杂,幸好没出去,不然闹出窘相,便真的没法收拾了,如今我哪也不去,你不用担心,倒是麻烦你帮我打盆热一些的水来,我这眼睛疼。” 登云知道这是早前哭的久了,到底落了毛病,不比常人,稍一湿了眼眶便要酸疼。 春晓见登云出去打水了,到底忍不住又抹了两把泪,虽后来也想通三爷大约是吃醋的成分更多,可那说话的语气和神色,还是将她气的不轻,晚上草草洗漱后就上炕歇下了,也不等龚炎则。 龚炎则回来后直接进了西屋书房,书房里头有稍间,倒也不大冷,只心里堵挺,半夜起来往东屋来看了熟睡的春晓一眼,而后怕惊醒了她,白立威了一回,便又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登云守夜,看的一清二楚也不敢出动静,只想着等天亮找机会与春晓知道,也叫春晓快些别过这个劲儿去。 转天龚炎则与春晓一道用早膳,见她拿着双筷子轻轻挑着饭粒,送进嘴里的没几粒,冷笑着把碗筷放下,讥讽道:“怎么,如今再吃太师府的饭菜都不香了?怕是想太多,食欲不振吧。” 春晓又戳了下饭粒,也不与他应声,看的龚炎则气都气饱了,把手里的汤仰脖喝了就起身朝外去,竟是茶也不肯逗留吃一盏,春晓捏着筷子的手,指甲都捏的发白。 登云在一旁看的心急火燎,这两个人有什么可拗的呢,平平安安、全须全尾的坐在一处吃饭不是最好的事了么?钻的哪门子牛角尖? 春晓也吃不下,勉强喝了几勺汤,待汤都凉了,登云要给她换一碗,她把汤匙放好,道:“不必了,我也没胃口,撤下去吧。” “姑娘,奴婢想说这事您不对。”登云叹口气道。 春晓抬头,示意她说下去。 登云便把夜里三爷过来看她的事说了,又说:“您病了那几日,三爷一直守着,哪一餐都是随便吃两口就罢了,奴婢那时就想,等您醒了,该是好好吃一顿团圆饭。”见春晓果然神色动容,忙趁热打铁道:“三爷担心您担心的顾不上换伤药,每一回都是泉哥儿追着换,如今三爷的伤虽还没好利索,可团圆饭总要高高兴兴坐下一起吃,您……您就看在三爷对您这份心上,原谅他一回,三爷哪都好,就是嘴上冷了些,您该比奴婢了解的。” 春晓抿了抿唇角,想起一觉醒来,男人清瘦的双颊,心头一软,可让她立时落下气势去与龚炎则说软话,她还觉得别扭,一时低头不语。 登云细细端详,看明白几分,遂笑道:“不如这样,三爷这餐饭也没用多少,奴婢去灶上下碗云吞面给三爷送去,只说是姑娘吩咐的。” 春晓咕哝着嘴角,“谁管他饿不饿。”说完脸已经红透了,起身就往旁边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奴婢这就去。”登云笑着招呼外间的婆子进来撤桌子,又兴头的去了灶上要汤面。 春晓在窗口看着登云朝厨房的方向去了,也缓下情绪,想着不管怎么说,三爷对自己有恩,就是要走,也要等他真有了旁的女人,如今既是留在他身边,还是往好了过才对。 登云把汤碗放进食盒,拎着往灵堂去,有小厮认得她如今是外书房唯一的婢女,都很是高看一眼,主动指着厢房说:“三爷在里头,没别人。” 登云道过谢,往厢房门口来,敲了门,“姑娘让奴婢给三爷送汤面。” 屋里头静了静,龚炎则才道:“进来吧。” 登云规规矩矩的进了屋,把食盒放在炕上的矮桌上,又把茶具往一边挪了,捧出汤面。 龚炎则在一旁看着,等登云说话,登云却是再没动静,忍不住道:“你们姑娘怎么说的?她那头倔驴怎么想起给爷送吃食,该不会是你撺掇的吧?” “姑娘说三爷吃的少,叫奴婢送碗汤面来,别的不曾说。”登云低眉眼,心道:三爷还真是把姑娘看的透透的。 龚炎则哼了声,虽还板着脸,却不那么凌厉了,之前仿佛整个人都在飓风当中,让人觉着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 登云暗暗松口气,退到一边侍立。 “三爷……”外头福泉的声音传来。 龚炎则才拿起筷子,闻听把筷子放下,道:“进来。” 福泉领着两个小厮进来,抬头见登云在,就是一怔,原本就是瞒着春晓姑娘的,哪想正碰上人家的丫头,一时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他稍作迟疑时,龚炎则问:“这些是什么?” 但见两个小厮捧着托盘,上头放着荷花、密合两个颜色的流光锦子,两匣子开盖放着满满登登的珠翠花钿,另有笔墨纸砚以及古籍孤本一套。 龚炎则目光只淡淡一扫,却在最后一个托盘上顿住,“怎么还送两坛子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3章 六娘示好 第383章 六娘示好 福泉回禀道:“听说是爱这杯中之物,且她自己酿的百果香曾被太后娘娘嘉许。是以小的折了两坛子新月酒。” 龚炎则有些诧异范六娘竟然还精通酿酒,世人皆知,当今太后娘娘是杯中君子,嗜好饮酒,什么好酒没吃过,能得她老人家嘉许确实有些高明之处了,又想新月酒虽稀有,却也抵不过救命之恩,便点头道:“送去吧。” 福泉领命,带着小厮退了出去。 登云眼见送的东西里有女眷用的,却也有士人爱的,倒看不清是送给女人的还是送给男人的,只知道是位贵人,能得太后嘉许,不贵也挨不了边儿不是。 就这一会儿功夫汤面就已是温的了,龚炎则吃的极快,却不见粗鲁,一时碗空了,登云忙收拾了要退下,龚炎则叫住登云,“你们姑娘身子乏,没什么事就别出屋子了,她喜欢经书,一会儿你去明松堂寻两本来。”想了想又嘱咐道:“她眼睛不好,针线不要碰。” 登云就知道三爷心里有春晓,闻言心里发笑,面上却还低眉顺眼的一一应了,三爷这才摆手叫她退下。 登云先把食盒拎回灶上,又去了明松堂,这里如今没人住,但有婆子看着院子,她说明来意,婆子便开了书房的门,登云进去本想挑两本佛经就走,结果看到了许多游记与地方志,心思一动,脚便挪不动,那婆子也不催她,大约也是不敢催的。 登云不知不觉的看了半日的书,等脚麻了才惊觉耽搁太长时间,忙捧着佛经离开。 春晓在屋里等不来登云,胡思乱想起来,或是登云没见到三爷,或是三爷有事忙让她候着?后来眼皮打架,困意涌上来,便趴在矮桌上睡下了。 也不知什么时辰,外头有小厮禀告:“姑娘,范六姑娘的婢女请见。” 范六姑娘?春晓迷迷糊糊的睁眼,一手托着下巴迟钝了一阵,姓范?那不是老太太的本家么?忙起身道:“请她进来。” 苡琳进来溜眼打量,但见屋里摆设正是男子用的书房,整洁中衬着肃穆,迎面墙上挂的也是硬朗笔墨字画,再一抬头,东屋帘子打起,一个姑娘微笑着请她屋里坐。 苡琳见她额上有留海,一面留海偏长,挡了小半面的脸颊,露在外头的皮肤光洁如羊脂白玉,眼眸清泠泠的,鼻唇精致,唇色嫣红,这样笑着,犹如长河落日,烟霞云涌,真真是貌美倾城。 难不成这就是春晓?不是说长的不好么? 苡琳愣愣的走过去,竟是忘了施礼。 春晓把人让到屋里,见她手里捧着两个漆红的匣子,立在跟前痴了般望着自己,春晓以往总能遇见第一次见自己的人这样瞩目过来,早养的不以为然,依旧微笑着道:“姑娘叫什么?你们范六姑娘是哪位?” 苡琳回过神来,目光有些复杂,早想过春晓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却不曾想真的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心里生起一股子郁气,便不如先头趾高气昂的精神劲儿,闷声道:“奴婢苡琳,我们姑娘是范家二房嫡女,这回陪着老太太来给先姨祖母送灵。” 春晓一听果然是范家的人,忙请她坐,登云不在,她亲自倒了茶给苡琳。 苡琳见春晓性子温和,长的又好,不难想象三爷如何爱若珍宝,咬了咬唇道:“不必麻烦。”把两个匣子放到矮桌上,“我们姑娘听说你喜欢经书,这两本是姑娘亲笔摹写,送给姑娘。还有这个匣子里,装的是香囊、络子、扇套,也都是姑娘亲手做的,一点心意,姑娘请笑纳。” 春晓虽心里发懵,不知这范六姑娘好模好样的给自己送什么东西,但不好往外推,打量着苡琳的神色,道:“我之前身子骨不好,常在屋里养着,你们打远来,我却不曾过去走动,正过意不去呢,如今却先收了你们姑娘的东西,这可真是,多谢你们姑娘了。” 说着站起身,往里头妆台端了一匣子未曾戴过的宫制堆纱的绢花给苡琳做打赏,又道:“回头我也叫丫头给你们姑娘送我做的针线,如今都在下院放着,这边没有。” 苡琳接过一匣子宫花,样式一见就不凡,心里就更酸了,能随手打赏丫头,可见春晓在三房的地位,直逼主母。随即才发现,春晓身边根本没丫头侍候,有些奇怪:“你什么怎么连个侍候的丫头都没有。” 春晓道:“都在下院呢,书房里不好粉脂气又闹哄哄的。” 苡琳深以为然,点点头,捧着打赏的匣子就要告辞,就这时登云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尽量匀了气息掀开帘子往里来,见到苡琳愣了下,很快打圆场道:“奴婢是去的久了点,姑娘就又找了好看的姑娘陪着,这是嫌弃奴婢了,那奴婢如何是好。” 春晓也被她的机敏逗笑,“调皮,这是苡琳姑娘,在范六姑娘身边侍候的。”等两个丫头见了礼,又请苡琳吃茶坐一坐,苡琳哪有滋味坐下吃茶,想着要回去与六娘说话呢,便由着登云送出来。 登云送到门外才道:“我们姑娘没名没分,身子也不好,少与人来往,你们姑娘这是……”这话说的不客气,有几分试探也有几分讥讽,偏登云清清淡淡的,面上全无轻蔑的神色,分寸把握的刚刚好。 苡琳却没有登云的沉稳气度,年纪也小,立时立了眉头,幸好还记着这是在外头,脸色微冷着道:“别以为我们上杆子有啥企图,是你们三爷送了一堆东西过去,早前也给过咱们见面礼,姑娘过意不去,才让我过来回礼罢了。”却是故意不提那堆东西是救命的谢仪。 登云吃惊不小,因她一下想到小厮们间的传言,说是三房的主母人选已经定了,就在范家姑娘里头选,是早前老太太的意思,也是范家的意思,若照三爷的做法,那就是三爷也有这个意思了? 登云想起早上送汤面过去时,福泉领着人向三爷请示的那几样东西,显见是十分用心的,三爷看似也很重视,还问了六娘酿酒的事,对了,范六娘还得了太后娘娘的嘉许的。 一时就连登云也觉得,是三爷先向范六娘示好的,人家范六娘还能派丫头送东西给春晓,倒也显的知礼大度了,却也不排除示威的意思了。 那就是说,三爷与范六娘是都愿意的了。 登云心思飞转,面上却笑着目送苡琳冷哼着离开。 等回转屋内,避免不了的,春晓问起范六娘怎么想着给她送东西。登云见送的是亲手抄的佛经还有针线活,香囊、扇套的用料和搭配的颜色,倒是男女皆可用的。 这会儿春晓正与三爷扭着劲儿,登云思虑后,回道:“许是呆的闷了,送姑娘些小玩意亲近亲近,过两日就要登门来与姑娘闲聊呢。” 春晓一下就想到登门闲聊的茜娘,抿抿唇,道:“你去下院取些我做的针线,再拿几样宫制的胭脂水粉,哦,对了,再带上两匣子姚记酥糖点心,正是沥镇的特色,当一番心意给六姑娘送过去。” 登云忙答应下来,去下院寻针线,被思晨几个好一番盘问不提,只说苡琳揣着那匣子宫花,满心不是滋味的回了夹道院子,却发现六娘不在,忙放下匣子往外去寻,这附近没有什么景致,天又冷,大概就是被老太太叫去了。 苡琳忙朝老太太的住处去,果然在老太太的院子打听到姑娘在里头,她径直走到门口,有丫头见她过来忙拽她过来,面露焦急的小声道:“你去哪了?六姑娘被老太太罚跪呢。” 苡琳一听吓一跳,忙问:“因为什么。” “我们都被老太太撵出来了,只有老太太和锦姑娘在,为着什么都不知道啊。” 苡琳谢过丫头,急的原地打转,却不敢往里闯,这时就听脚步声响,锦姑娘掀开门帘子,一眼见到苡琳,二话不说就给了一耳光。 苡琳被打的脸一歪,若不是丫头扶着,她便抓着门帘子摔出去了。即便站住了身子,嘴角也流出血来,苡琳脸色苍白的扭过脸去,抖着唇瓣问,“奴婢做错了什么……” 锦娘冷笑一声,“还有脸问做错了什么,大半夜的就撺掇着姑娘给不认不识的人……”没等说完,老太太扬声道:“进来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4章 明目张胆的毒计 第384章 明目张胆的毒计 苡琳也是机灵的,一听就知道是在说半夜开门放三爷进来的事,心头一紧,刹时拎到嗓子眼,老太太最重规矩,半夜里一个女孩子给男人开门,还留男人在闺房呆了一宿,老太太必然要恼火,况且这件事因着要为龚三爷保密,不易张扬,连老太太也不知道,如今不知从哪听说的,势必火气更大。 苡琳捂着脸慢慢挪步进去,锦娘斜着眼冷笑,见苡琳走到六娘身后跪下,她则走到老太太跟前坐好。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厉声道:“苡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撺掇着姑娘做出这等事来,万一开门进来点不是龚三爷,姑娘有一点差池,你死不足惜!如你这般的婢子如何能用?若不是你的身契没带在身上,我现下就让牙婆来把你拉走。” 苡琳早不知道脸上有多疼了,听了这话吓的身子都软成了一滩水,瘫在地上哭着求饶:“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啊……” 六娘头抵着地面,嗓子哽咽的哀求道:“求老太太看在苡琳陪在孙女身边多年的份上,饶她这一回吧。这一切都是孙女的主意,孙女出身庵堂,哪能见死不救?即便是因此赔了性命,那也是菩萨的旨意,也是前世今生的因果报应。” 但听这最后一句,锦娘脸色一变,咬住了嘴唇,暗暗气恨六娘胡说八道。 果然老太太愣一下,蹙眉沉思起来,摸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翡翠扳指,道:“说起来还真是有些缘法。” “祖母!”锦娘尖锐的叫起来。 老太太却不去管她,只与六娘道:“当初你先姨祖母还活着的时候与我通信,倒是有意把你许配给你三表哥,只这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如今看来你们是有缘法的,我现在问问你,你愿意么?” 锦娘一脸紧张的看向六娘,目光直愣愣的刺过去,带着冷厉的威胁意味。 六娘十分意外,怔怔的望向老太太,当她确定祖母并不是诓骗自己,粉白的脸儿怦然通红。 老太太心下明白,叹气道:“不管龚三儿是不是伤的重了,到底在屋里呆了一宿,孤男寡女,让人知道你的名声便全毁了,就冲这一条祖母也不能让你吃亏,既然你也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下来吧。” “三表哥不一定乐意呢。”锦娘紧着插话,见六娘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似没想过这种长辈做主的事还要三爷本人同意。 老太太道:“一来我有与你们先姨祖母通信的信件,证明确实提起过此事;二来侍候你们先姨祖母的杨妈妈也曾亲耳听过此事。再有我们范家与太师府结亲也并不算高攀,不会叫世人诟病。龚三爷是个孝子贤孙,自然要听他祖母的话,且他掌家多年,也该知道什么是对他好的,你莫听人议论什么得宠的小妾,再得宠也成不了正妻,好了,我先去他们家长辈说一说,待你们先姨祖母百天过了,就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守制一年后,挑了良辰吉日,你们便成亲。” “祖母,婚姻大事岂能如此草率!我总觉得这件事还要听三表哥怎么说,现在就去找人家说,别是说的好好的,到时三表哥不同意,那咱们家可就陪着六娘一道丢脸了。”锦娘死死攥着老太太的衣袖,两只眼睛迸射出愤恨的光,恨不得把六娘凌迟了。 锦娘就不懂了,明明自己长的好,又格外与祖母亲近,祖母却非要认死理守着什么和先姨祖母的口头商定,难道是老糊涂了?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许有异议,也不许在事情没说定前出去胡说!让我知道谁把风声放出去,别怪我这个祖母不念祖孙情分!”老太太展露出威严的气势,到底是当家长辈,连父辈都附耳贴首的听话,何况她们这些孙辈的,当下都气短的不敢吭声了。 锦娘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就气红了眼,贴身丫头都屏息静气的不敢触霉头,锦娘见关键时刻都没了动静,讨赏的时候倒都削尖了脑袋往前冲,恨不得一人给一巴掌,目光一扫,六娘领着苡琳出来,主仆俩低着头从她跟前过。 锦娘眸光一闪,叫住六娘,“六姐回去忙什麽?” “祖母罚我抄女戒,正要回去闭门思过。”六娘如实回答。 她这个七堂姐娇纵跋扈,着实让人受不了,只老太太惯常挂在嘴边说锦娘心思过于单纯,不谐世事,让大家既要包容还要善意引导,堂姐妹几个都是绕着走,几个堂姐嫁出去后都待锦娘不咸不淡的,还没嫁却已经定亲的四姐本身就是沉闷的性子,与谁也没话说,倒碍不着锦娘,剩下的就是自己了。 锦娘与自己生于同年,一个梅雨季出生,一个飘雪时降世,一个打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一个是从庵堂里半路回家,明明各不相干,锦娘偏爱与自己攀比,什么事都要强过一头去,若不顺意必然要惹出些事来让她顺意方才罢休。 有几回大家也都品出味儿来,自己更是避之不及,这一年两人只见再没大的摩擦,可看锦娘刚才在堂上看自己的目光,跟活剐也差不多了,当即明白,看来锦娘也是钟意三表哥的,这就有些难办了。 六娘心里的想法是一切交给祖母,自己别与锦娘针锋相对,便想带着苡琳离开。 锦娘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拦住六娘道:“祖母疼六姐,哪是真要六姐面壁思过呢,怕是要六姐回去准备嫁妆才是。” 丫头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说准备嫁妆都互相觑着,怯怯私语起来。 苡琳急了,道:“锦姑娘别乱说,老太太才嘱咐过……”不等说完,啪的一巴掌将苡琳的另一面脸颊也甩了个耳光。 六娘还不知道苡琳之前挨耳光的事,可这一回却是亲眼所见,当即沉了脸色,蹙眉道:“七妹有话好好说,怎么动手打人呢。” “呦,我这是替六姐你调教丫头呢,哪有主子说话她插嘴的份。”锦娘闲闲的说着,见六娘要辩护,又道:“就算我方才一时心急把老太太嘱咐的话忘了,可也轮不到一个小丫头来训斥我吧,这事就是说到祖母跟前,也不会说是我错啊。” 六娘眉头蹙的更紧,抿着唇看向锦娘。 锦娘就讨厌她这种眼神,对谁都和和气气,到了她这里却总是一副烂泥不扶上墙的样子,给谁看呢?她就是再不如她,也不用她管,何况她哪里不如六娘了,六娘除了会念两句阿弥陀佛还会什么,她怎么不在尼姑庵里当一辈子姑子。 锦娘哼一声,“我与六姐有话说,六姐随我来。”说罢也不管六娘同不同意,甩着帕子先头去了。 六娘了解她,若不遂了她的愿,听她把话发泄出来,锦娘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要闹出什么来,叹着气,只得带上苡琳跟着去。 锦娘想到一个妙计,立竿见影的叫六娘死心,叫祖母答应把三表哥让给自己。 她眼底闪着算计的目光,将人领到了鸢露苑旁荒废许久的小园子,鸢露苑前阵子还住着一帮子来吊唁的亲戚,也都是京城和临县的,如今人都走了,只等百天出殡时派家里的男丁过来就是了,女眷大多不会再来。 现下空着院子,几只鸟听到锦娘等人的脚步声,受到惊吓,扑棱棱的飞走。 锦娘把人带到了凉亭里,然后叫丫头还有苡琳都原地别动,只与六娘到了池子边说话。 那池子边当时正是周氏与春晓争执,两人先后落水的地方。 锦娘之前来过,发现这里的水面看着结了一层冰,其实很薄,只拿脚使劲儿的踩,人就要栽冰水里,到时就算六娘被救上来也要大病一场,且六娘有个毛病,受不得冷,一点寒气她就要咳嗽一冬天,这要是人掉进去涮一回,不死也残了。 龚家三房主母怎么也不会要个病秧子吧?祖母也要顾虑这一点,成亲的人选必定要换,到时自己认错磕头,再软言软语的求一求祖母,不信轮不到她。 锦娘计谋已成,一心要施毒计,当六娘正站在池边的时候,锦娘直截了当道:“六姐,你去与祖母说,你不同意这门亲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5章 住进冬晴园 第385章 住进冬晴园 六娘就知道锦娘要说这个,也算了解她,无奈道:“亲事自古以来是长辈安排,你若喜欢三表哥,你去与祖母说,我又不拦着。” “那就是六姐你不想成人之美了?”锦娘目光一变,蓦地露出得逞的表情,双手上前就是猛力一推,六娘正如她预料的,猝不及防的就被推倒冰面上。 这里的冰面原本就结的不是很结实,突然承受压力和重量,立时炸裂出一道细纹,六娘怕冷,身体在冰上遇冷立时就慌了,撑着手掌就要站起来,就听‘嘎吱’一声响,裂纹迅速向边角迸开,几乎是伴随苡琳的一声尖叫:“姑娘!……”随即她眼前便浑浊不轻,浑身冰冷刺骨,一瞬间犹如遭遇了死亡的切割。 苡琳被锦娘的丫头拽着,锦娘对挣扎着想要逃出水面的六娘道:“六姐,你只要答应我刚才说的,我就让人拽你上来,不然……。” “姑娘,救命啊!我们姑娘掉水里了!救命!救……”苡琳冲不过去,冲过去也没用,她本身也不会泅水,这会儿只能大喊,已经惊恐的变了调子,只才喊了没几声就被锦娘使个眼色,有丫头捂住了她的嘴。 六娘只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不是被淹死也会被冻死,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匆匆走了过来,就停在池水边,来人的身后还有个瘦小的人影,六娘看见这两个人,没辨清容貌便又沉了下去,等她再努力挣扎的露出脑袋,那个高大的人影朝她丢过来一个腰带,而且很精准的就抛在她手边,她下意识的就攥紧了。 那人不用她使劲爬过去,而是往怀里这么一带,她就摸到了岸边的坚硬的石头。 “你是范六娘?”男人问。 六娘仰着头,此时正是冬日里日头最亮的中午,一层暖莹莹的光落在男人的肩头上,他的脸将光线挡在脑后,轮廓线条有着坚硬的沉重感,但他的眼睛却如星辰般明亮,似能包容这世间的一切。 六娘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虽然因为太冷,笑容很牵强,但她确实是笑着回答:“我是六娘,三表哥。” 女子青白的脸,扯着嘴角,若不是见她嘴角有两个梨涡,几乎看不出是在笑,太难看了些,却由着宽容的意味。龚炎则顿了顿,这笑容又蠢又傻,都被人害的差点死了,还能笑的这样纯净,不是傻是什么? 果然,把六娘拉上来之后,被风这么一吹更冷的说话牙齿,她却仍然强调,“不要与祖母说这件事。” 丫头苡琳又气又心疼,抹着泪咬死不答应,似非要去告状不可。 六娘也不斥责,只打着牙关一遍遍嘱咐。 龚炎则瞅着范六娘,也觉得她脾气太好了些,这件事就是放在春晓身上,春晓即便不与自己告状,也要从锦娘身上找回这笔帐不可,自然,这样做才对,人不能活的太善良,太善良就是怂,是懦弱。 但想范六娘若不是善良,那天晚上因着胆怯也不会给一个陌生人开门,若不给自己开门,怕这条命就扔在自家后门了,这么看,善良倒也不是坏事。 龚炎则扫过已经吓的面无人色、手足无措的锦娘,并不参与女人间的事,更是她们范家姐妹的事,只吩咐福泉叫人来,把范六娘抬回去,顺道请府里的郎中看一眼。 福泉把腰带的水拧的半干,又系好在腰上,应下便小跑着去了,不一时就带着几个婆子回来,龚炎则把自己的大氅给范六娘披上,让婆子尽快送回住处去。 等人走了,龚炎则带着福泉也要走。 锦娘惧怕龚炎则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但机会难得,咬着唇上前道:“三表哥,我不是有意……” 龚炎则再没往她身上扫一眼,带着福泉就走了。 锦娘在后头看着,随后红了眼睛,眼泪撒豆子似的往下掉,最后越哭越厉害,直哭的身上抽咽着回去。 不说锦娘回去怎么伤心,只说龚炎则与福泉在路上走,福泉捂着胸口唏嘘,“锦姑娘也太跋扈了些,也不知那句话不中她的意,竟是说推就把人往水里推,这要是真的有个好歹,她就不怕心里不安?都是正经的堂姐妹,一个祖父的孙辈,还真下的了手,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眼了。” 龚炎则没应声,过了一阵才道:“你之前查过没有,这个范六娘是故意救爷的么?” 福泉还真查了,不然真的很难相信一个姑娘家这么大胆子的给陌生男人开门,还安心放在闺阁一宿,怎么想都透着古怪,但查完的结果更另人吃惊。福泉道:“范六姑娘该不是故意对您施恩,小的查出来,六姑娘因命格与胞兄犯冲,打小送到尼姑庵养着,三年前她胞兄弱冠定亲,她才被接回府里,许是在尼姑庵长大,人心眼好,尤其善良,平日里对仆人也是好脾气,且是个聪慧的,琴棋书画皆略通,又懂粗略的医理,在范家,提起六姑娘没几个说不好的。” “锦娘又是怎么回事?”龚炎则一想到六娘那双麋鹿一样纯净的眼睛,却是一下就信了福泉的话,心想:既然没几个说不好的,那锦娘又为着什么与好脾气的堂姐针锋相对到痛下杀手呢? 福泉道:“这一遭还不清楚,之前也闹过,都是半年前的事,大体是锦姑娘脾气娇纵了些,见不得旁人都夸六姑娘好,总要搅合些麻烦出来,范老太太偏疼她,六姑娘被牵累的挨了不少罚。” 龚炎则一瞬间想起春晓明明没做错也总被老太太罚抄经,便嗤了一声,“私心重便要犯糊涂,这么看,范老太太与咱们家老太太倒像是亲姐妹了。”他所谓的亲姐妹自然是说假扮的老太太与真的范老太太相似,口气中难掩讽刺意味。 福泉却以为他说的是两个老太太都是糊涂的,不由偷看了龚炎则一眼,更留心的是三爷在维护范六娘,忍不住猜想:难道三爷真有娶范六姑娘为正妻的打算? 福泉心里正犯嘀咕,就听三爷吩咐道:“郎中要用什么药尽管开出来,用好药。” “啥?”福泉没反应过来。 三爷瞥他一眼,“我说范六娘那里用药大可用名贵的。”一命还一命,他也算不欠范六姑娘的。 这下福泉心里不嘀咕了,已经是确准三爷有娶妻的打算了。 既然范六姑娘将来会是三房的主母,福泉对待的态度立时不同,随后亲自去了范六娘处,去的时候还带着府里另外一个郎中,仔仔细细的给六娘检查了一回,两个郎中会诊开出一个短期见效的方子,主要是调养亏空的身子,补气补血,再来是治疗咳嗽、预防发高烧。 两个郎中都留了下来,专门盯着六娘的病情,叮嘱好几回:“千万别疏忽大意了,这是三爷看重的人。” 福泉更是提议搬个地方,离三房近一些,也好三爷随时能照看到。 这话说的不能再直接了,六娘面皮薄,还有些犹豫,苡琳立时同意道:“那就有劳泉哥儿了,我们姑娘最是怕冷,小的时候就掉进过冰窟窿,到现在身子也受不得冷,还特别怕水。”见福泉点头了解,便张罗着收整包袱离开这个逼仄狭窄的小院。 福泉是先与六娘说的,回去与三爷回禀,三爷全没当回事,只道:“随她选,只鸢露苑别进了,不合适。”未婚女子住到表哥以前的姨娘屋子里,到时有些话只怕说的难听。三爷想了想道:“什么时候把鸢露苑重新粉刷一下,以后就作客房吧,房子都是近十几年盖的,若这么空放着也怪可惜的。” 福泉却在心里反转过来,这是不愿意委屈妻子住小妾住过的屋子呢。 说来也巧,六娘选了冬晴园,太师府没几个不知道冬晴园以前是谁住过的院子,最近也就春晓停留过一阵,现在范六姑娘要住,身份上倒恰好合适。 冬晴园本身是个大院子,过了垂花门有正房有东西厢房,后头还有后罩房,别说住她们主仆俩,就是这回来的范氏亲戚都住也放的下。 更巧的是,范六姑娘选的正是春晓曾住过的东厢房,厢房门口就是一株石榴树,虽是冬日里,可看着也喜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6章 一片混乱 第386章 一片混乱 六娘在家时就喜欢种花养鱼,又收养了几只野猫儿,她不爱脂粉衣裳首饰,每日里与在庵堂差不多,早起做早课,然后吃饭,上午就是侍弄花草猫儿消磨一段时候,到了下晌琴棋书画随便一样也能自得其乐。 相比人物画,她更擅趣味画法,不管什么景物到了她手里,必然是祥和又生机勃勃的。 菩萨说: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她对生命有着崇高的敬意,不分高低贵贱,自然是看什么都美好。 主仆搬到冬晴园后,这里又宽敞又清静,十分附和六娘的期许,又有郎中细心负责,她除了不可避免的烧了小两天,后头也就是咳嗽的严重了些,再没有旁的事。苡琳这才松了口气,毕竟是冰冷的池水,就怕姑娘将来怀孕生子上遭到损害,但听郎中说,只要细心调养,有个两年也就调回来了。 且不是这次落水造成的,是早年落的病根儿,病能养好,不管多久也是个盼头不是。 苡琳千恩万谢的把郎中送走,坚决按照郎中开的方子给六娘服用,药里的名贵成分一分一毫不曾减,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六娘养的白里透红,精神极好。 先不说六娘主仆过的如何舒心,只把事情再绕回半个月前,六娘落水的傍晚,龚炎则因着登云送的那碗汤面,以为春晓软了态度,便也顺梯子下,晚上抽空回去与春晓一道用了晚饭。 春晓别别扭扭的给龚炎则舀了汤端过去,龚炎则接汤碗的时候在春晓的手上摸了一把,再见春晓嗔着眉眼娇俏堪怜,双颊羞的绯红,心头便是一荡,喝下去的汤是冷是热不知道,只留一个甜滋味罢了。 原本他们两个就经历了多日的磨难,好不容易灾消难满的能在一处好好守着,确实也都不想这样冷耗,不过是一个别别扭扭一个当情丨趣的也就过去了,道是夫妻间没有舌头不碰牙的。 但龚炎则还是强调了不让春晓外出,不过这回附加一句:“但要出去爷都陪着你,你想去哪,爷安排时间出来就是了。” 前儿早上若是这样说,两人也不会闹脾气,这会儿春晓便也乖乖的点头应了。 转天卢正宁与茜娘大婚,龚炎则听福泉念叨着都有谁去吃喜宴,粗粗算了算,绝大部分是投了盐商的集资项目,冷笑一声,“把消息放出去吧。” 福泉立时应了。 什么大盐商为了吃下朝廷一笔大单子因手头资金转不开,只要投钱给他就能赚大把的分红,这些都是骗局。朝廷对盐、铁、茶一向守的极严实,再大的单子又能有多少?大盐商集资近两个月,资金已达到上千万两,也真叫人大开眼界。 福泉心下感叹,这笔钱却是成全三爷了,三爷给朝廷在西疆打仗的军队投钱,朝廷奖赏了荣誉在老太太身上,死而哀荣,风光无限。这笔钱三爷投的时候便说:“总有人见不得爷拮据,自会送钱来的。” 这不,卢正宁忙活的上窜下跳,到头来不过是给旁人做嫁衣裳。 福泉唏嘘了一回又笑了一回,把大盐商圈钱跑路的事透露了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在讨来的庞胜雪的宅子里,卢正宁穿着一身红衣,一副新鲜出炉的新郎官打扮,喜庆十足,正在门口迎宾,忽地就见有人挤到他身边来,劈头盖脸的问:“那个集资的大盐商是不是骗子?你快些把钱还给我,少一个子儿我唯你是问!” 卢正宁懵了一下,随即沉了脸道:“什么假的骗子,那盐商有名有号,在河道有船队,在朝廷挂着皇商的名号,怎么会是假的?不要道听途说,那都是小人嫉妒,泛酸说的胡话你也信?” 那人睨着卢正宁冷笑:“真当我是傻子,还想骗我呢?赚钱是真的,不过是只有你卢正宁赚了,跟在骗子后头捡漏,却是害的我们损失惨重!今儿就把话撕开了说,有名有号有船队的是有其人,但却不是我们投钱过去的主儿,至于说在朝廷里挂着皇商的牌子,人家内务府的公公也说了,刻假牌子的到处都是,做生意还得认准老字号,不能偏听偏信,上当受骗!” “要我说做生意还得找龚三爷,只你这次舌灿莲花,又是本地人,才把我和许多人都骗了。别的废话不说,你把钱吐出来便罢,不然,哼哼……。”那人目光带着卢正宁的视线往左右看,见许多人都围了上来,有的已经知道被骗,有的正在听人讲如何被骗的,大家齐齐看过来,目光如炬,足能把人烧成灰烬。 卢正宁但听他这样说,心里也动摇起来,不由害怕的向后退,众人见他露怯,许多人都认定了被骗了,当即人群就炸开了,热水沸腾一般,闹的喧天响,人们都朝前挤,要卢正宁给个交代。 拜了堂,正坐在新房里的茜娘听到外头传来混乱的吵嚷声,似讨伐卢正宁,浪潮高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她愣了好半晌,忙打发丫头去看看怎么回事。 丫头回来惊慌失措的回禀:“大爷被围住了,许多人要大爷陪钱,还说什么大盐商是骗子,大爷骗了整个沥镇甚至是京城的大半生意人,叫大爷以后没活路!” 茜娘一听整个人都呆了,扑通一声坐在炕边,呐呐道:“完了,我被卢正宁坑了!”随即就要丫头寻笔墨来,她要给六叔写信,要六叔赶紧拉她出苦海,以后都别再碰见卢正宁这样的人了。 茜娘写完信却苦于送不出去,不过二进的小院如今被挤的满满登登,后边还有人来想进都进不来,同样的,她想趁机逃走也不可能。 又过了不少时候,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回禀:“大爷跑了,不知怎么在许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什么!”茜娘正在屋里打转,听到这话猛地顿住脚,随即张着沙哑的嗓子喊了声:“糟了!快命人把内院的门关死,谁也不许放进来!” 茜娘想到的,旁人也想的到,等小丫头带着人手去关门,一群人呼啦啦推门闯进来,有人高喊:“卢正宁跑了找她娘子要钱天经地义,听说她娘子是皇室宗亲,该是不差咱们这点子血汗钱。” 一说血汗钱,众人情绪更为激动,疯一样的往里闯,小丫头与几个家丁哪里挡的住,再说已经是先心里生了怯,这些人来势汹汹,他们只装模作样的抵挡一会儿便气衰而竭,一时倒戈的倒戈,跑路的跑路,茜娘在窗子里看的仔细,此时吓的身子都软了。 就在这时,一道墙慢慢转动,里头露出黑洞洞的空隙,卢正宁的脸从缝隙里露出来,轻声喊道:“快走!走密道!” 茜娘差不多是爬着过去的,跌跌撞撞的把自己塞进缝隙里,就在讨债的闯进内室里来时,墙体合二为一,再看不出一丁点痕迹,叫失去卢正宁以及茜娘踪影的人们抓狂到就要掘地三尺! 卢正宁在上一回春晓趁密道逃走后,也研究了沥镇的密道,但他了解的情况是密道只是两户人家相连,并不知整个沥镇地下都是相连的,此时他拉着茜娘到了相连的这户人家,是背后街面的一户腌酱菜的,此时正在院里刷装酱菜的大瓮,见有两个陌生人忽地从杂货屋里跑出来,都穿着一身红,灰头土脸的,像是一对逃难的鸳鸯,把他吓一跳,反应过来忙问,“诶,你们怎么回事?……” 卢正宁只把一块银子抛过去,道:“给我们找两套寻常的衣裳。” 那人接过银子看了看,把银子揣好,找了儿子与儿媳的衣裳出来丢过去,卢正宁快速的换上,见茜娘还在发愣,上手就把她的凤冠霞帔扯落,茜娘眼睛通红,脸上青黑一片,想要与卢正宁拼命,却听卢正宁说那些人就快追过来了,她忙顺着他把衣裳换了,把脱下的衣裳首饰打成包裹背在身上,随后与卢正宁出了门,直朝帽儿山去。 卢正宁想的清楚,既然帽儿山的山匪这么些年都能安然无恙的蹦达,朝廷的不作为是一方面,龚三儿该是也有忌讳的地方,不然谁能在他龚三爷眼皮底下作威作福。他如今带着茜娘去投奔,只把茜娘当人质压在帽儿山,再由帽儿山的人护送自己出沥镇,去寻礼亲王庇佑才是正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7章 末路穷途 第387章 末路穷途 卢正宁算计好了,扯着茜娘先是避开了两伙债主,而后花大价钱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出了西城门往帽儿山去。 路上,茜娘问卢正宁去哪,卢正宁只谎说:“山里有兄弟,先去避几日,等这阵风消了,再往锦西去。” 锦西正是礼亲王的封地,茜娘一听要去投奔六皇叔,她给六皇叔写的求救信便压在袖子里不打算拿出来了,总而言之,等到了锦西,她就真正能显出皇室宗亲的身份来,到时卢正宁怎么死还不是她与六皇叔提一句的事。 想好了,虽还冷着脸,好歹不扭着身子要独自离开了。 卢正宁见状暗暗冷笑,待马车到了帽儿山山脚,拉扯着茜娘往山里去,大冷的天,又是成亲的正日子,两个新人穿的洗的发白的衣裳往深山老林里钻,也着实够传奇的。 当他们压过山匪的警戒线后,被巡逻的山匪逮住,也不听卢正宁解释,直接把两人身上的钱财细软截获一空,随后两人被撵了出来。 茜娘虽长的嫩,却在撕扯时扯掉了假头罩,露了头皮的脑袋衬着一张带疤痕的大饼子脸,几个想要拿她耍乐的顿时失了兴致,差点没吐了。 此时两人身无分文,站在冷风里,抽搐着青白的面皮,恨不得破口大骂、拿刀把这群瞎眼的山匪砍个十块八块,但他们不敢,他们说杀人是动动嘴,人家山匪是直接一刀看过去,脑袋瓜子当球踢。 茜娘抖着身子恨不得与卢正宁同归于尽,她僵着可怖的脑袋瓜子就往卢正宁怀里撞,嘴里骂着什么,却因风大而她又说话沙哑不清,听上去更像是在怪叫,疯疯癫癫哪里还有半点贵族女子的傲气,全不过是个疯婆子罢了。 正在卢正宁动脑筋想着要去投奔哪个才能弄到钱,也好往礼亲王处去,那帮子把他们撵出来的山匪又追了出来,把两人拉住,其中一个指着卢正宁道:“没错,正是卢正宁那龟孙子,上一回出去办事的二十三个兄弟全他妈的替他卖命死的,他妈的这龟孙子却是一个铜子都不想出,哥几个揍他!” 茜娘一声尖叫,就见这伙人冲上来,把卢正宁按在地上拳脚相加,卢正宁抱着头喊救命,哪里有人救他的命?茜娘见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就在几个人打的兴起时,也不知从哪哗啦冒出十来个蒙面人,上前露出白刀子,一刀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等有山匪反应过来呼喊已经迟了,呼救声就卡在嗓子眼,喉咙被切开,外翻骨肉,噗噗的血往外喷,吓的卢正宁整个人都傻了。 有一双靴子走到他眼皮底下,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虽蒙着面,那眼神却如刀刃一样冰冷,卢正宁僵着嘴唇,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见那人手一挥动,上来两个人将他捆绑起来,嘴巴一堵,架着就走。 等卢正宁的身影走远,龚炎则拉下脸上的蒙面巾,就听侍卫道:“爷,她身上有封信。” 龚炎则转过身去,就见歪躺着晕在地上的茜娘袖子边露出信笺的东西,他抬了抬下巴,侍卫恭敬的把信捧在手上递过来,龚炎则伸手打开一看,嘴角便露出不屑的弧度:“放回去,把信放在她手心里。” 侍卫照办,此时茜娘手里捏着一封信。 龚炎则看了眼,又朝四周扫了一圈,道:“走,这条漏网之鱼就留给帽儿山吧。”说罢带着剩余的几个侍卫快速离开。 大约一刻钟的时候,有人来探情况,见方才出来寻衅的兄弟都死绝了,而那个叫卢正宁的却不见踪影,立时认定是卢正宁带人做的,又惊又怒下,忙派人往山里传信给当家人。 往山上来回还有一段时候,他便在此守着,无意中扫见茜娘,但见是与卢正宁一道来的女人,只以为是婆娘死在乱刀下了,后又发现茜娘身上没有刀伤和血迹,便伸手探了探,发现人还活着,同时发现她手里捏着信。这人是个小头目,恰识得几个字,打开信笺但见开头写着‘礼亲王六皇叔敬启’几个字,立时就懵了,忙叫人看紧茜娘,他亲自上山去见大当家。 帽儿山大当家是个张狂之徒,这些年官府压不住他,霸气十足的龚三爷又多与他合作,且井水不犯河水,把他养的不知天高地厚,身边的二当家又是个唯利是图的贪财之人,三当家贯会谄媚算计,没有一个眼界放的远的。 二当家与三当家畏惧大当家的超群武艺,在大当家面前总表现的唯命是从的样子,这会儿正巧三个人在一起分赃,大当家占六,二当家与三当家各占二。 “这就妥了,老子拼死拼活一年,年底把肉一分也就不剩什么了,来年咱们哥几个还得琢磨一票大的,小打小闹的兄弟们都要养不熟了。”大当家长了一脸的络腮胡子,方脸大口,说话声音极响,似敲一口大翁般。 二当家瞅了眼栽魏着身子往椅子后头靠坐的大当家,暗暗冷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前两年为了把悍匪的名声打出去,大当家倒真是出力不少,可这两年却是余威足以,他就在这里吃现成的,哪一回不是自己组织兄弟出去拼,真有脸说什么拼死拼活一整年的话。 又听三当家凑过去献媚:“如今大哥的名号在绿林那是响当当,一提起来哪个不认识?喊一嗓子哪个敢不应?就说他龚三爷,见了您不也得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大当家。” 二当家听着就犯恶心,老三是个黑心的,还不如老大,他也就溜须怕马、偷鸡摸狗的本事。 说到龚三爷,大当家瞅了眼老二,目露不满:“龚三儿和那姓卢的小子怎么回事?我早说过龚三儿的事别掺合,你看,你那里死了二十三个好手不是可惜了,如今两条腿的人不难找,可他妈的敢动刀子见血的却不多,再有,那些兄弟的家眷,我怎么听说你还没安置妥当,这可转天就是年,你赶着年夜把安家费送过去,别让旁的兄弟寒心。” 二当家气的压根儿疼,却不得不一脸和气的点头应承。 这正说着话,就听到有人通禀山下出了事。 大当家眉头一皱,骂了句,坐正身子叫人进来,扭头与两个当家的说:“真是招了小人了,大过年的不消停,找死呢。” 老二、老三也觉诧异,但见送信的人进来,正是那个小头目,他把前因后果说了,又把信呈上去,道:“这娘们该是被吓晕的,姓卢的却被人救走了。” 大当家不识字,直接丢给三当家,三当家面白无须,眉宇间颇为阴柔,唇红齿白,极有卖相,曾经也是奔着仕途去的,结果在沥镇被个ji女勾去了魂,将盘费全砸了下去,后头没钱使唤差点叫人打折腿,还是大当家见他认得几个字招进山里,不曾想就靠着这张嘴坐稳了三当家的位置,如今吃香喝辣,早不寻思奔什么前程了,但当他看完这封信,心却活了。 他把心思转了几转,一眼扫到老二正盯着他看,他一想,瞒的住老大这个只会用蛮力的,却瞒不住老二,便一笑,朝大当家拱手:“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大年初一头一天,咱们的大买卖就来了。” 此时茜娘睁开眼睛,就见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忙一骨碌的坐起来,结果就觉得手心下生疼,以为是什么伤了自己,低头一看,是铺在炕上半旧的席子,起了毛边把手刺了一下。 也顾不上这些,她想起了卢正宁被人打的喊救命的场景,当下身子一抖,惊慌的爬下地,就往门口奔。 才要掀帘子,手还擎在半空,就有人捷足先登的把帘子撩开了,一身湖蓝撒花缎子长衫的二当家似笑非笑的迎向她。 不得不说,茜娘还是涉世未深,并未见过几个外男,一见二当家这样带着邪气的小白脸,当即红了脸,可也只迷眼了一瞬,想起自身处境,脸又白了,抖着嗓子问:“你是谁?” 二当家往前一步,抖了抖袖子,撩眼儿道:“你别管我是谁,总归不是卢正宁那龟孙子,自己跑了把你丢给我们。” “他跑了?”茜娘脑子嗡的一声,卢正宁居然把自己丢下了。 “没有他正好,咱们来谈谈合作的事。”不是商量的询问,而是命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8章 想去覆灭的南国 第388章 想去覆灭的南国 茜娘听说卢正宁抛下她跑了,便知自己没有话语权,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但见眼前的男人甩过一封信来,正是自己写的,男人问:“礼亲王真是你六皇叔?” “我是前太子的女儿,与六叔关系最亲近,只要你们送我过去,我保证在王爷面前替你们达成所愿。”不得不说,茜娘有几分精明,可也是逼到份上了,想要活着出去,必然要识时务。 二当家很满意,没想到人虽丑了点,倒不傻。对茜娘点点头,“既如此,咱们可要好好谈一谈了。”说着向茜娘挨近,茜娘不住后退,最后慌的跌坐在炕上,二当家眯了眯眼睛,如同带着刺儿一般在茜娘凹凸有致的身上来回打量,只把她看的浑身打颤。 先不说茜娘与二当家是如何谈的,只说卢正宁被龚炎则弄了回去,与上一回一样不露面,叫卢正宁不知道抓他打听宝藏的是何方神圣,而这一回与上一回不同的是,在他身上用刑却不用留情了,但凡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全都招呼过去,不过两日,卢正宁那么怕死的人竟是一心想死,也招了宝藏的事:原是半年前窥探到龚炎则有笔大买卖在西边,他一路跟着去,结果在山里迷路,带去的人全都死了,他靠运气不但活了下来还让他摸到了宝藏所在,且弄到了钥匙。 众人一听唏嘘不已,他们都是随龚炎则寻觅宝藏的,这些年山沟险峻走了不知多少,然半年前去的其实是金矿,为了筹集军资正经做生意去了。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全叫卢正宁来的不费一点功夫。 福泉安排人给卢正宁看病,随后紧着回去向龚三爷禀报这个好消息。 龚炎则却是那日亲自领人上山捉卢正宁,把腰上的伤迸开了,回去被春晓看见好一顿数落。龚炎则见她俏脸皱着,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却是把一顿数落听的如同仙乐,心情十分之好,后头又有春晓亲手换了伤药包扎上,道:“妾不敢问您外头都忙的什么,切记着您不是一个人活命,还有妾……和这一大家子要您看顾,您好歹保重自己吧。” 龚炎则就觉着整个人泡在温泉里,别提多烫贴多暖和了,抱着春晓在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你放心,爷精心着你,不为这一大家子,只为你也得长命百岁,爷可不想便宜了别人!” 春晓前面听着还觉着好受,后头听他又提‘别人’,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庞白,气的咬牙,哼了声躲开他的搂抱,到书案后头坐着继续抄经。 龚炎则看了眼空空如野的手臂,想着以后还是不要说庞胜雪那孙子,说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便换个温和的模样凑过去,贴着春晓的后背往纸上看,没话找话道:“写的是金刚经?这已经抄好了?”说着伸手把春晓照抄的那本手抄本拿起来看,但见字迹娟秀圆润,与春晓略带棱角的笔锋比较起来不似一个笔体。 就听春晓道:“这不是妾抄的,是范家六姑娘送过来的,还有一本地藏经,六姑娘的字写的倒淡泊,妾很喜欢。”想了想又道:“听说六姑娘性子极好,妾正想邀过来认识一回,只在您的外书房到底不便,妾想还是回下院里去,也好招待女眷。” 龚炎则把经书往桌上一丢,道:“是不是有人说闲话了?大太太那边?谁有说辞让他到爷面前来说,给她十个胆子!哼,你不用管,就在这安心住着。”春晓几次离魂,精神不济,他就是怕人回下院去就有一帮子攀亲的过来打扰她,她又是个重规矩的,到时一天到晚的给人行礼都要累坏了。 龚炎则否决后才想起来问:“范六娘怎么想着送东西来?” “不是您给了几位表妹见面礼,这位六娘该是礼尚往来呢。”春晓想到曾经听到小厮间说起的传闻,传闻三爷会娶范家姑娘,她把眼睛往龚炎则身上瞄了瞄,见龚炎则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那经书,与她道:“总算有个懂事的,知道与你交好,你愿意结交就结交,不愿意就清静的呆着,不用想太多。” 春晓见他似全不在意,心往肚子里安放好,心想:即便传闻是真,以三爷霸道的性子也不会独独瞒着自己,毕竟娶妻纳妾不犯冲突不是? “妾都听您的。”春晓摸了摸那本经书,能有这样字迹的姑娘该是心思纯正的,不会送东西来示好或者示威,若真有传闻中三爷要娶的那么个人选,大概会是叫锦娘的那位吧。 龚炎则见她心思都放在抄经上,便也转头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转天福泉来禀报好消息,因问:“三爷,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这一时刻无疑是令人激动的,寻了那么多年,真有准确消息了,哪有心情不澎湃的?只是太多次高兴的去败兴的归,龚炎则要比以往沉稳的多,他手指点着桌案,沉吟道:“要去也得老太太白天之后,这时候出远门说不过去,你……” 福泉忙道:“小的愿为马前卒,先去探一探虚实。” “你很急?”龚炎则瞅了福泉一眼,道:“皇上那里你倒可以传信过去,但爷必然要等老太太百天之后才会动身,皇上若是心急,你替君分忧爷不拦着。” 福泉脸上腾的就红了,随即又发白,跪下磕头道:“小的没有这个意思,三爷寻宝多年,千辛万苦得来的功绩,小的不会抢功,也决不允许别人占好去,这件事小的但听三爷安排,没有实际进展前不会向皇上禀告。” 龚炎则面上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只淡淡道:“随你。” 福泉是皇上三年前派过来协助龚炎则寻宝的人,福泉的名字也是龚炎则给改的,原领着六品侍卫的俸禄,定期向皇上回报寻宝情况,有突发情况也能随时与皇上禀明,福泉机灵沉稳,确实成了龚炎则的臂膀,只在不与职权冲突时,绝对忠心与三爷。 龚炎则也信的过他,但也明白他的立场,所以才有了上头那番话,这会儿道:“你去诈一诈,看那个叫齐六儿的能说出什么来。”有了卢正宁在前抛砖,引的自然是齐六儿这块玉,不管怎么说,下宝藏能更妥当些。 福泉领命转身,才走了两步又回来,道:“大太太那头来人请三爷有空过去一趟,说是商量老太太大七的事。” 所谓的‘大七’就是头七、三七和七七,一转眼老太太过世二十一天了,大七这种日子在京城这片是有讲究的,要求外嫁女与媳妇们当晚各提着灯笼往家跑,俗称‘争英雄’,寓意是过世的亲人能给予庇佑和降福。 龚炎则想了一回,才要说是‘你去看看’,又想福泉身上有旁的事,这些杂事正该有个人打理,福泉打理太师府内务也是幌子罢了,虽然他做的始终很好。龚炎则忽地心思一动,内务原本就该是女人管的,不如…… 晚上的时候龚炎则回了里屋,见春晓无所事事的靠着窗户发呆。 桌案上写了厚厚一沓的经文,想必是不叫她动针线,又不让她出去,写腻了经文在这不知坐了多久了。见龚炎则进屋,春晓忙挪到炕边下了地,整了整衣襟裙摆,这才过去侍候龚炎则除去大氅,登云端了水进来,她又侍候龚炎则洗手洗脸。 龚炎则收拾停当,登云便问:“这会儿摆饭么?” 春晓随口问道:“几时了?”竟是发呆忘记了时辰。 龚炎则往前迈步的脚就是一顿,想了想,道:“去准备吧,过一刻钟再摆饭。” 登云应声下去了。 “怎么?”春晓见龚炎则招手,走了过去,被龚炎则搂着坐到了炕边。 “你在家闷不闷?”龚炎则似随口问道。 “还好。”春晓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过是妾眼睛还没恢复好,过一阵子眼睛好就给爷做两件素样的衣裳,一忙起来怕是时间嫌短呢。” 龚炎则也笑了,道:“这段日子家里乱,等老太太出殡,你想去哪,爷带你走走,看风景总归对眼睛没坏处。” 春晓心里真有想去的地方,梦中的南国,后经过朝代更迭,覆灭后成了如今的江南浅水郡。 不过听三爷的意思这是在左近走走,江南离的不远也不近,庶务缠身是很难实现的。是以她也就是一笑,道:“妾去哪都好,只要有您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9章 许诺娶妻 第389章 许诺娶妻 龚炎则闻听手臂一紧,把人搂的喘不上气,春晓挣着身子,他才松开笑道:“爷可算知道离魂是什么滋味了,便是身子飘起来,似风一样轻,辨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今夕何夕。” 可不说的正是,春晓立时紧张的抓住龚炎则的手臂问:“您,您怎么知道的?是身上哪里不对劲儿……”不等说完就见男人低着眉眼,眼瞳映着她的影子,黑沉的眼底有闪烁的光,似要把她吸进去。 春晓心砰的一跳,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爷算是知道你平时为什么不对人说软话了,今儿真听见了,爷就觉得死也圆满了。”龚炎则深深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绵绵的情意。 春晓方才也没想那么多就说出来了,抬起眼儿来,双颊绯红着道:“妾说的是真心话。” “爷知道,所以爷才欢喜。”龚炎则越发感叹,紧搂着春晓,心跟扑朔着小鸟似的欢喜的不能自已。 两个人头挨着头,脸儿挨着脸儿的又说了一阵体己话,两个人早前的别扭早烟消云散,越发心贴心。这时登云掐了一刻钟的点儿进来摆饭,撩门帘就见这副场景,脸一热,忙退了出去。 春晓余光里瞧见便推了推龚三爷。 龚炎则还有些不乐意,抱着她又蹭了蹭,直蹭的下面火大才松了手,转身坐到一边把冷茶端起来灌一肚子。 春晓忍不住翘高嘴角,对着妆台的镜子拢了拢头发,抻着衣襟朝外道:“登云,摆饭。” …… 晚上两人并不睡在一处,三爷仍就在书房稍间歇着,本来洗漱后都除了衣裳躺下了,春晓就见三爷忽然进来,摸到炕上。春晓吓的困意都没了,这要是在丧期出点什么事,可叫世人笑死。 “爷……”春晓一下就要坐起来,龚炎则手臂搂过来按住她,道:“别动,爷说两句话就走。”春晓这才不动弹了。 “爷有分寸,看把你吓的。”龚炎则笑一下,握着她的手,两人靠坐在一处,黑暗中就听他道:“爷想了想,后院的内务早晚要交到你手里,若是你觉着精神头还好,就先接在手里接触一下,按理说该有个长辈把你带在身边教上一年半载,可咱们府里你也知道,冯氏心思多,位置摆的不正,只怕你跟着她反倒要被拐沟里去,不如爷找个经年的婆子来,你聪慧机敏,婆子在旁边提个醒也就是了。” “爷?……”春晓惊讶出声。 “等老太太百日过了,爷先把你的位分抬到姨娘,一年守制过了,咱们就成亲。”龚炎则低沉的声音说的云淡风轻,好像这份决定本来就是说过百遍的,不稀奇了。 春晓却心头大动,黑暗中瞅着龚炎则模糊的侧颜半晌没吭声。 “怎么不应声?是不是身上还有不舒服的地方?早叫你把梦里发生的事说出来,你偏瞒的严实,这会儿又出问题了吧,快说,哪不好?”龚炎则的声音徒然放大,把值夜的登云吓一跳,也顾不上假装听不见了,忙起身点灯,惊慌道:“奴婢去请郎中来。” 灯火放亮,将屋子当间照的通明,就见帐子半敞着,三爷侧着身子,紧张的盯着春晓看。 春晓两手捂着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淌出来,滴滴嗒嗒的像是打在人的心尖上,疼的人酸楚。登云就听她哑着嗓子说:“三爷真会娶我为妻?” 登云只觉呼吸一滞,下意识的往外退。 她不过是走到屏风处就已经听到三爷铿锵有力道:“自然,爷早许过你,你竟是没往心里去。” 随即就听春晓嘤嘤的哭声,三爷哄着道:“莫哭了,哭也不管用了,爷这辈子非你不娶,你就是哭倒长城爷也不能放过你。”随后就听春晓破涕为笑,娇娇儿的说了句什么,登云却是退到门外去,再没听清,不过她心里却是澎湃的,没想到三爷真有这个心思,春晓姑娘也真是有福气呢。 屋里,春晓一对粉拳垂着龚炎则的胸膛,又气又乐的道:“这么大的事您也拿来取乐子。” “爷说的是实在话,甭管你乐意不乐意,你这辈子就是我龚炎则的女人,生死咱两个都在一块儿。” 春晓抬眸,眼角有些灼热的疼,但她却把眼睛睁的清明,她要看清男人是不是在说这话时不过是风月调丨情,意外的是龚炎则面容绷的厉害,唇线拉直,也回望着她,目光沉沉带着无边的期许。 似谁的手指拨弄了心底那根弦,怦的一下整个人都动荡在涟漪中。 春晓双眼落泪,眼神却闪动着喜悦的光芒,还有感恩,感恩上天让她重生后遇到他,遇到叫她动心,让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男人。 春晓委进龚炎则怀里,将手搁进他宽厚的手里,边落泪边笑着道:“好,我答应你。” “都答应了还哭什么,爷的衣裳都被泪水打湿了。”龚炎则只觉得胸口滚烫,不知该拿这个笑着落泪的女人怎么才好,怎么才能只让她笑,从此一滴泪也不落。 本来他是想来说几天后‘走七’的事,这会儿也不想说了,只抱着女人静静的相互守着。 两人后头怎么睡的也记不清了,醒来却是搂在一处,春晓因是哭着睡的,见龚炎则起身只看了一眼便觉头痛,龚炎则披上衣裳,让登云进来。 登云端了洗脸水,龚炎则摆手不用她侍候,道:“爷不在屋里用饭了,你一会儿端些清粥过来侍候你们姑娘用了,再让你们姑娘睡一阵。” 登云忙应下,等龚炎则走了,她端了粥回来,春晓本来一口都不想吃,只想让人按按头,然后再放松的睡一会儿,登云却坚决贯彻三爷的命令,盯着她吃了小半碗,随后让她靠着引枕坐着消了消食,再把安神香点燃。 春晓迷迷糊糊的合了眼睛,登云又来扶她躺下,为她盖被子的时候仔仔细细的扫了眼被褥,见被褥干干净净并没有污秽,心才彻底放下。心想:既然姑娘有这个命要嫁给三爷坐正房,那身上就不能有污点,丧期一定要盯住了,千万不能走错一步。 晚上龚炎则守灵,如今他与龚炎检分成两班,隔一天一守灵。 龚炎池、龚炎鹏见他来忙起身施礼,“三哥……” 龚炎则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身后有人道:“三弟。” 却见是龚炎检,龚炎则道:“怎么没回去歇着,今晚有我。” 龚炎检道:“我知道,我是找你有事说。” 龚炎则点头,与老四、老六道:“你们先守着,我去去就来。”说完四处看了一圈,没见龚炎庆,面色一沉,迈步与龚炎检出去。 两人进了厢房,龚炎则为龚炎检倒了一杯茶,请他坐下,有小厮过来把炭火挑的旺旺的,但见龚炎则使眼色,而后退了出去。 龚炎检两手捧着茶似不知烫的放在唇边,随即烫的生疼,猛地把茶杯拿开,茶水撒了几滴出来,落在手背上,他忙把杯子放回桌子,自己掏出帕子蘸手背上的水点子。 龚炎则眼风淡淡扫过,并不急着问,只慢条斯理的拿着茶盖掠着茶沫子。 “三弟,你听说早前集资的大盐商其实是个大骗子的事了么?”龚炎检抖着唇问。 “怎么,大哥投了钱进去?”龚炎则有些诧异,龚炎检是出了名的手头拮据,从来都是本分的‘守财奴’,竟也干起这冒险投资的事了? “不,不是我。”龚炎检当时听到这么个好事的时候犹豫很久,后来看很多亲朋好友都挖门子盗洞的投钱进去,又在他面前说的天花乱坠,他确实也动了心要投钱,只听说要去求卢正宁,而卢正宁与龚三儿不合,他怕因此得罪龚三儿便只眼馋,却不曾投。 可也幸亏没投,那卢正宁竟然合伙骗大家的钱,如今他与那大盐商都跑了,却苦了卢家,大门被要债的砸坏了三扇,子弟们也都不敢上街了,所谓父债子还,到了卢正宁这里变成了儿子债全家还。听说卢家去寻衙门庇护,县太爷的小舅子却也是受害者,见卢家的小厮来求救,竟亲自动手把人家小厮打了一顿板子撵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0章 有人在耳边轻叹 第390章 有人在耳边轻叹 “既然没投,提它作甚。”龚炎则问道。 龚炎检回神,有些无措的在盖着大腿的长袍上抹了把汗哒哒的手心,几次鼓起勇气道“是你嫂子娘家投了钱进去,如今钱打了水漂,全家愁的要抹脖子了。” 龚炎则对家里几房人的景况与心思了如指掌,是以龚炎检一说他就明白了,龚炎检这个一直处于尴尬位置的庶长子向来过的拮据,被冯氏压榨的没一点油水,反倒是娶了一房贤妻,带动着娘家顶力帮衬,龚炎检这才有幸取了秀才功名,可也不顶什么用,照样被冯氏捏在手里,指东指西。 如今他这妻家怕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来求他,任谁不知他在太师府屁都不顶。 “投了多少”龚炎则淡淡的问。 “二万六千两。”龚炎检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出口来。 他以为数目大的天要塌了,可也真要塌了,妻子的病不禁折腾,妻家是隔开妻子找上自己的,看着岳丈啥时候都笑呵呵的面容愁云满布,两鬓霜白,眼底露着些祈求与讨好,只求他平日里看在多有资助的份上能帮上一把,就差给他跪下了。 人心肉长,他一直没得来长辈的慈爱,几乎在岳家都能得来,是以与岳家更亲近,一听是投资失败的事,急的比自己的事还急,都没考虑清楚就冒然的跑来见龚三儿了,他总觉得龚三儿不会不管。 龚炎则还真不差这点银子,再说那个大盐商本来就是自己人,如今他们投资的钱都在自己手里,转着茶杯胡作深沉的停顿了片刻,把龚炎检看的心乱跳,才慢慢道“那个盐商早跑的没影子了,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我与卢正宁有过节,实在是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集资的事定是也要插一脚的,如今我既没投没赔,可也没处赚去。” “那”龚炎检急了。 龚炎则摆手,又道“我们兄弟不是外人,这钱我替你出,叫你岳家安心过年。” “三弟”龚炎检真没想到,岳家要上吊的难处到了龚炎则这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且真就卖他这个庶兄面子,这份难能可贵让他一个七尺男儿都要落泪。 “回吧,我看几个兄弟中,你对老太太是极有孝心的。”说罢起身,道“明儿你来外书房取银票就是了。” 龚炎检直到龚炎则出房门好一会儿了才唏嘘起来,这一回老太太丧事,哪一个真伤心,哪一个真敷衍,龚三儿是冷眼看个明白。 这件事就说定了,转天龚炎检上午没去寻龚炎则,怕是他熬了一晚上,头午要歇觉,补补精神。用过了中午饭,下晌他才去外书房取银票。 外书房,午饭后。 龚炎则端了茶盏去嘴里的油腻,吃了几口,与春晓道“就这么小半年,不吃荤腥也死不了人,你告诉灶上,别变着法的琢磨素菜荤做了,不诚心。” “知道了。”要为老太太守一百天,龚炎则的孝心自不必说。 说起孝心,春晓想到了在上清观里,猴子说的那番话,想到他说三爷是皇帝私生子就忍不住好气又好笑。 “今儿给你搬来的账册你有哪不明白的,问爷也行。”龚炎则笑着道。 春晓忙起身要去取账册,还真有几处弄不懂,龚炎则说要找个有管家经验又忠心的奴仆来,挑的那个人竟是思岚的姨妈,板着脸不苟言笑。 婆子姓陈,一板一眼的指点了春晓一上午,这会儿也下去用饭了。 龚炎则拉住春晓的手臂,“你还真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晚上爷回来细细教你。先坐下,爷有话说。” 春晓被拉了回来,就听他道“后儿是老太太大七,大太太的意思是要办一场争英雄,到时大太太领着咱们家这边出嫁的姑娘并范老太太那边的几位表姑娘,一起走一走,咱们三房人丁单薄,你你也算是孙媳妇,晚上一道去,老太太天上看着也会给你庇佑福泽的。” “我,我去啊”春晓有些意外,毕竟虽两个人说了要成亲,可现在自己的身份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儿媳妇、亲孙女并曾外甥女,她一个丫头跟着去,好么 “你才是老太太正经孙媳妇,你不去谁去,她们哪个与老太太也没甚关系。”龚炎则理所应当道。 暗地里说确实如此,老太太原本是姓于,与范家没关系,与冯氏更没关系,可不就是春晓近亲了么。 春晓怔了怔,心头猛地乱跳,什么叫与她们都没甚关系难道猴子说的是真的 “发什么愣,就这样定了,你一会儿派个丫头过去与大太太说一声,看看她那边怎么安排的。”龚炎则说罢把茶盏放下,起身取大氅,似要外出。 “您要去处”春晓忙收了心思,紧跟着起身侍候着把领口系上。 龚炎则点头,道“许多事都搁置没办,爷出去一趟。” 府里诸事从简,年三十晚上的家宴也只是静默的在一处吃过就算了,倒是祭祖的时候一家人比往年人来的全,目前除了大房大老爷与二爷龚炎泽还在路上没回来,基本都到齐了。 年初二那天大房的三个姑奶奶一道回的娘家,许也是为了走七的事,住下后一直没回去,二房、三房没闺女自不必提。 春晓想起走七便想起龚炎则说的没甚关系,心里便老觉得不安稳。 登云走进来,道“方才三爷打发人来说,在西屋的小柜门里放了两张银票,若是大爷来取,还请姑娘拿给大爷。” 春晓点头应了,话音才落,就有小厮来报龚炎检来了。 春晓忙起身找钥匙,心里埋怨龚炎则,外书房本来就是处置事务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住她一个女眷多不方便,偏不放她回下院去,如今龚炎检过来本应招呼进明堂或是西屋里坐一坐,现下可好,让人家跟个回事的管事似的,只能站在外头等着。 拿到钥匙,又紧着往西屋去,这还是交给她三房账册时三爷给了她一串钥匙,这才知道,西屋小柜门里就锁着上万两的银票,她拿着钥匙打开柜门,就见匣子上头放着一张银票,便知这就是准备好的,拿出来一看就顿了一下,竟然是三万两整。 也不知大爷要用钱做什么,但也不需她问,只把银票拿出去就是了。 登云撩了门帘子,春晓从屋里出来,就见龚炎检正侧身而立,仰头看厢房房檐下的雀儿窝,有两只雀儿立在窝边抖落翅膀。 春晓下台阶,正要说话,就见远处有人喊龚炎检,“大爷,前头有客到。”龚炎检转身应了声,“我这就来。”正给了春晓一个颀长清瘦的背影。 春晓看着背影一晃神,脚下踩空,身子就往前栽,幸好登云及时伸手扶住。 龚炎检听见动静回头,正见着春晓稳住身子抬头,两人目光相接,都是一惊。 龚炎检见是春晓,脸色大变,忙错开眼睛低头。 春晓却定定的瞅着半晌没动。 登云在一旁看出这两人神色都不对,眼角一跳,笑道“三爷备好了银票。”说着伸手,从似才惊神回来的春晓手里拿走银票,给龚炎检递过去。 龚炎检接过去也不曾说话,转身就走。 又这样走了春晓的耳边里忽然飘出这样一句话,有个女子在轻轻叹息。 春晓整个人脸色煞白,抓住登云的惊问,“你听见谁在说话了么” 她问的又急又快,惊恐之极,本是朝前走的龚炎检脚步一顿,就听登云道“怎么了姑娘,哪不舒服奴婢先扶您进屋,再去请郎中。” “不是,郎中没用,我这里”春晓指着胸口,她那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好难受啊。 “姑娘心口疼莫怕,先进屋”登云扶着春晓上台阶,又朝侍立的小厮道“去请郎中。” 春晓被扶进屋,登云回头看了眼,就见大爷古怪的僵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又迈步离开,就见衣袂翻卷,走的极快,眨眼就出了屏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1章 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391章 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 春晓躺下后手一直按着胸口,登云倒了一杯水来,她也没要,只慢慢平复这股子难受,那环绕在耳边的叹息好似她的幻听,再没出现。 “姑娘,您好点了么”登云见春晓脸色好一些了才问。 “没事了。”春晓抿着唇,摆手让登云出去,要独个安静的坐着,却在登云出去后皱紧了眉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自己不可能听错,确实一声轻叹,且听着有些熟悉,还有龚炎检的背影,似曾相识。 再说龚炎检一径走到外头,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时才发觉银票还在手里攥着,打开看了眼,见是三万两,心头滋味难明,女人还是跟着三爷这样有魄力有财权的才最好。 “龚大爷。”有人拱手前来。 龚炎检忙把银票褪进衣袖,抬脸儿扬笑,拱手“李二爷,里边请。” 龚炎检领着人给老太太上香,又招待着去了厢房吃茶,说不上两句又有人来,这些人都是过年回沥镇走亲访友时来给老太太吊唁的,有些是冲着老太师,大部分是冲着龚三爷,待听说三爷不在,也不逗留,只与他客套几句便都走了,不曾留饭。 就算如此,他也好一顿忙活,待天色暗了,这才消停下来,坐下吃了一盏茶,把银票掏出来又看了眼,招手叫小厮来道“爷出去一趟,这会儿也没什么人来,你在这盯紧了,有事去回管事的。” 小厮应了,他把孝衣除了,披上大氅就要往外去,才到院中就听有人喊他,“大爷等等,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龚炎检只得住了脚,先去看看冯氏有什么吩咐。 到了冯氏院子,一进屋就见冯氏阴沉了脸,啪的摔了茶杯,冷笑道“你可真是程家的好女婿,竟帮着岳家抠自家的钱,你到底是娶妻还是入赘,你给我弄明白没有” “太太说的是”龚炎检被弄的懵了,不知冯氏发的什么疯。 冯氏脸红脖子粗道“还有脸问我,你是不是从三儿那里借钱了哼,你凭的什么借这笔钱嗯还不是凭你父亲的名头,还钱的时候两手一张拿不出钱来,要谁还咱们房头哪来的钱让你养外人,你说” “儿子没朝三弟借”龚炎检说到一半,心头蓦地一紧,难道冯氏说的是这三万两可自己明明才拿到手,冯氏怎么知道的 “还敢撒谎了”冯氏蹭的站了起来,两步走到龚炎检跟前,扬手就给了一巴掌。冯氏怒极而出手,龚炎检还有些发懵,即便清醒也不敢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挨的两耳嗡鸣,眼前都有些发黑。 冯氏见龚炎检挺大的个头被自己打的一侧脸肿起来,才算消了些火气,转回身坐好,胸口却还不匀的起伏着,冷眼扫过去,“还不跪下认错,别以为老太太丧期这段时日你在外头迎来送往的都叫你一声大爷,你就真的是龚家大爷了,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家养的奴才罢了,和你那上不得台盘的娘一样,都是贼骨头。” 龚炎检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住,每回他想反抗时,冯氏必然要把姨娘拿出来说一说,让他不敢做什么,他眼睛狠狠闭合,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头磕到地上,咬碎一口牙的道“太太消消气,儿子不懂事,太太教就是了,气病了身子,儿子罪过就大了。” “你本就罪孽深重”冯氏冷声道。 “太太消气”龚炎检脊梁骨压的越发低。 冯氏平息了胸口的怒气,道“我听说程家学人家投钱,这一番赔尽了家财,也是他家运道该是衰落的时候了,我家不休了他家病歪歪又不下蛋的姑娘算是积德了,却还寻思着让你给弄钱,你也是缺根筋,人家让你干什么干什么,叫人哄的团团转,幸好我发现的及时,什么都不要说了,把钱拿出来,咱们太师府是有钱,可也不是这么败霍的。” “太太,素日里岳家助我良多,这一番落难,我岂能见死不救”龚炎检紧紧闭着眼睛,把头磕的砰砰响,嘴里求道“求太太施恩,求太太施恩” 冯氏不复方才的气急败坏,这会儿只端着姿态,冷眼看着,踩着庶子的痛脚,她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待龚炎检嗓子都哑了,方慢声道“看在你素日里有几分小心的份上,给他们家送五十两银子过冬吧。”说罢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铺子里不知截出多少银子,就是给你岳家买个二进的宅子也不吃力。” “太太,冤枉,儿子从来没动铺子了一文钱,向来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太太不知听谁嚼舌根子,请他出来与儿子对峙,儿子清清白白,袖子里再干净不过。” “行了,我这一摊子事,没功夫和你磨千八百两银子的官司,你只管把借来的银票交给我就是了。”冯氏一口打断,只要银子。 龚炎检知道是有人告密了,一时却想不出是什么人,可如今想不给已经不行了,听冯氏的意思,若是银票不交出来,她是有意要龚家休了妻子,岳家如今风雨飘摇,妻子再被休了还如何活 龚炎检心里呕出一口血,只得把银票拿出来上交。 冯氏拿到银票低头看去,但见是三万两蹭的一下站起来,当即冷笑“倒是大方,三万两不过是一说一笑的事,我倒要看看,等他嫡亲的弟弟成亲他能出多少”转头又对龚炎检道“你下去吧,若是再要我发现你打着你父亲的名号去借钱,看怎么罚你。” 龚炎检失魂落魄的出了冯氏的屋子,一回头见厢房窗户开着,龚炎池笑的一脸奸计得逞。 龚炎检叹口气,想着自己身边的小厮又该想办法换掉了。还要回头去给龚三儿请罪,银票到了冯氏手里怕是就要不回来了。还有岳家的事,如今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收回视线,只当没看见龚炎池,迈步出了院子。 当天晚上龚炎则没回府,龚炎检心头焦灼的只能忍着,守了一晚上灵回自己的住处,才到门口就听屋里吵嚷,妻子因养病,向来安静,这是怎么了忙撩衣袍往屋里奔。 进了屋子就见到处凌乱,博古架上的摆件全空了,箱柜的盖子开着,衣裳扯落一地,再见妻子被丫头正扶着要往外去,他忙迎上去扶住,惊疑道“这是怎么了遭贼了么” 程氏仰着苍白的小脸儿哭道“大爷,你可算回来了,妾身以为再见不到大爷了。”说罢哀哀恸哭,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怎么回事”他问程氏的陪嫁丫头。 丫头也抹泪,道“是太太身边的妈妈带人过来,把摆件都搬走了,还是翻箱倒柜的把首饰细软也都抢了去,只说那些都是她们的东西,大爷大爷不过是半个主子,用不上这些,还说,还说姑娘家里败了,防着姑娘把太师府的东西往外拿。” “大爷,什么叫妾身家里败了是不是爹娘出事了妾身要回去一趟,求大爷帮妾身叫顶轿子。”程氏哭的嘶声力竭。 龚炎检哪里能让程氏回去,可也心肝肺都要气炸了,好说歹说把程氏哄回屋里去,道“你别胡思乱想,她们都是胡说的,最近我与三儿走的近了,太太这是特特的来敲打我呢,只是没想到连你生病也不顾,我找她理论去” 说罢作势要去找冯氏,程氏一听虽还半信半疑,但第一反应却是扯住龚炎检的袖子,反倒劝他“算了,这么些年了,她隔段时间就要来糟践咱们一回,咱们都忍下了,如今老爷就要回来了,咱们更没必要和她动气,忍忍风平浪静吧。” 龚炎检就知道妻子要维护自己,肯定不舍得自己去冯氏那里受委屈,他拍着妻子的手背,轻声道“我都听你的,咱们不和她生气,老爷回来就有人治她了。” 程氏抽泣着点头,到底不放心,又问“妾身家里真的没事” “没有,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龚炎检温和的笑着。 安抚好妻子,龚炎检在书房苦思半宿,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丧期,他就宿在书房,幸好如此,不然回去了,妻子敏感,怕是会看出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2章 走七 第392章 走七 这一日走七,龚炎则正安排人在路上守着,女眷们提着灯笼自己往府里走,路上安全就十分紧要了,护院都派了出去。 龚炎检辗转反侧一宿,到底还是来见龚炎则,他在门口深吸一口,迈步进去。 “大爷。”领了差事的护院给他请安。 龚炎检点点头,扫了眼屋里没别人了,便有些局促的走到龚炎则跟前。 龚炎则抬头见是他,就道“大哥,坐。” “不坐不坐,我来是是”龚炎检侧着脸,到嘴的话却说不出口。 “什么事昨天的银票拿到了吧嫂子娘家那里可还好”龚炎则起身往外去,边道“大哥先坐,我去去就来。”原是福泉在门口往里暸了眼。 龚炎则从他身边过时余光里就见龚炎检一侧脸颊有些高,脚下一顿,待再想仔细看一眼,就见龚炎检把身子侧到另一边,嘴里说着,“你忙你忙,我没什么急事。” 龚炎则眉头微微一皱,先朝外头去见福泉。 福泉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龚炎则点点头,只说“盯着吧。”便转身又回来。 龚炎检不安的看向别处,等龚炎则又朝他脸看过来,他忙又侧开。 龚炎则目光一冷,沉声道“想必您屋里的蜡烛不够亮,叫您跌跤跌肿了脸。” “这,呵”龚炎检尴尬的不知所措。 “我这里还有事,您有事就说,没事请回。”龚炎则最看不上的就是龚炎检这副矮人一头的怂样儿,还没听他说什么就火了。 龚炎检眼见龚三儿火了,知道他的脾气,不能再隐瞒,就把冯氏抢走银票的事说了。 龚炎则听完觉得自己听到了天下奇闻,“她要你就给了你不会说亲自还回去,或是叫个小厮来,请我去与大太太说,你就这么乖乖的给了也真是真是好样的” 龚炎检见龚炎则一脸讥讽,眼睛都大了一圈,惭愧的更是连话都不敢说,没为自己辩解一句。 “那你现在是怎么说让我去把银票要回来给你”龚炎则觉得脑仁疼,明明是秀才功名,能够自食其力,偏偏在冯氏那个女人的掌控下讨生活,明明是太师府的长孙,别人不曾说什么,自己时刻不忘庶子身份,总做些奴才做的事,让人怎么看的起 龚炎检但听龚三儿声音越发冷寒,眼睛里都窜着火星子,知道是把人惹恼了,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只能另找出路了,万不能把龚三儿得罪了,硬着头皮道“太太那里我实在是没法子,三弟你看着办吧。” 龚炎则已经气的不想说话了,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 龚炎检见了,暗叹一声,侧着身子离开了。 龚炎则见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既然知道被人打脸是为羞耻,还挺着让人随便打,男人活成这样真该找根儿绳吊死,省的现世。 冯氏也是胆肥了,竟然连他的钱也敢截,行,那就好好收着,看到时谁烫手 龚炎检往外走,边走边苦闷的喘不上气,因满脑子想事儿,跟个小厮撞一起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外书房的屏门处,忙转身就要离开,那小厮手里拎着灯笼也往外走。 他随口问一句,“你拎灯笼做什么。” 小厮道“这是给俞姑娘的灯笼,晚上走七要用的。” 龚炎检望着小厮的背影,顿时脑子里有个念头一晃而过,随即他又狠命的摇摇头,呐呐道“不行不行,不能一错再错。” 到了傍晚,春晓带着登云、思晨、思婉、思华四个丫头走七,在门口就见大房大太太冯氏、二太太贾氏、二房三太太王氏分别带着婢女已经到了,贾氏身后还立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大约二十多岁年纪,桃心脸儿,杏子眼儿,鼻若悬胆,檀口小巧娇艳,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登云低声介绍“那是二太太的儿媳妇,也姓贾,是二太太的娘家侄女,长辈们称她小贾氏。贾家也是官宦世家,祖上最高做到三品的御前侍读,如今在朝中为官的贾家子弟众多,只品级都不高,但骨子里却都是无比清高的。” “二爷还没回来”二爷龚炎册在外地游学,已经离家三年有余。 登云摇头,“今年乡试该回来了,考了几回都不曾中,倒不如大爷,只一次就中了。” 思晨看了眼登云,忍不住的道“你知道的真多。” “我是家生子,祖祖辈辈都在太师府里,确实知道一点。” 思晨心里有些不忿,却也说不出什么,本以为夕秋走了她能顶上大丫头的缺儿,却不想凭空冒出个登云,可登云原是三爷身边的丫头,又是家生子,资历与背景都有,她还真不敢不服气。 春晓先过去给冯氏几位太太请安,冯氏才得了龚炎则三万两,心里有些发虚,便没与春晓说什么,贾氏也不是第一回见春晓,早在春晓哭灵哭出明堂时就见过,却是没说过什么话,这时就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听说老太太临终时也是你在身边,这很难得,今儿是求老太太降福庇佑的,你正该来。” 春晓忙恭顺的道“是三爷恩典,太太们又抬举我。” 贾氏笑着点点头,又与春晓指着身旁的小贾氏道“只是毓秀,一会儿你们结伴一起走。” 小贾氏道“我陪着您一道走,今晚的英雄就给她吧。”说完呵呵一笑,刹时艳光四射、四季明锦。 贾氏也笑“知道你孝顺,好,你乐意就陪着我慢慢走。” 春晓也跟着一笑,却不曾插话。 回头她找自己的马车,就听思晨在一边小声说“到底是姑侄女,比寻常婆媳亲近许多。” 登云轻声咳嗽了一下,瞅了思晨一眼,也不见登云训斥,只一眼就把思晨还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春晓当没看见,扶着登云的手就上了马车。 思晨几个忙跟着上去,到了车厢里都安分了不少。 几人坐着等了一阵,就听外头有细碎的裙摆磨蹭的声音,思晨把帘子撩开一小点,就见两个素衣女孩儿领着丫头过来,前头的是个长脸尖下巴的,容貌寻常,且一脸沉闷;左手边的是个身段娇小丰盈的,团脸,面容白皙,老远来嘴角就带着笑。 两人到近前就给冯氏几位太太请安,那个尖下巴的没说话,团脸的笑盈盈的道“我们来迟了,让太太久等了。” “并没有耽误时辰,走吧,咱们回来再聊。”冯氏说完招呼女眷上车。 春晓从窗口看见那两个姑娘到了自己前头的马车去了,尖脸的说了句什么,团脸的朝她们这头看了眼,然后上了车。 春晓这边的车窗也落好,马车缓缓走动,就听登云小声道“那个尖脸的是范家四姑娘,团脸的就是六娘,前儿来给您送过表礼的。”说到六娘,登云目光闪动了几下。 “倒是好相与的模样。”春晓微微笑了笑,转而疑惑道“我记着还有个锦娘,怎么不见” 登云却也不知,倒是总也不吭声的思华道“我倒是听小陆子说起,前几日傍晚,那位锦姑娘被送出府去了,说是得了风疹,范老太太怕传染,暂时在外头庵堂里治病。” “上云庵”春晓挑眉,红绫还在上云庵,再去一位锦姑娘可就热闹了。 “那倒不曾听说是哪座庵堂。”思华摇摇头。 路不远,马车很快把人拉到城隍庙,几人下了车,从已经在这候着的小厮手里接过灯笼,只等着冯氏下令就往回走,家里的几位爷都骑着马在旁边看着,春晓扭头就见龚炎则在后头与人说话,他身边总有人围着也不稀奇。 冯氏也看了几眼龚炎则,见他没往自己这边瞅,总悬心,老觉得这三万两拿的不踏实,但又一想,自己理由充分,只说是炎池就要定亲,钱不够用,这笔钱先借来用用,有借不一定有还,时间久了,这笔钱也就说不清来路去处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3章 累您心烦 第393章 累您心烦 冯氏等着龚三儿来问,偏人家不问不闻,叫她心虚。 桂菊见小厮把香引着了,冯氏却仍在失神,忙低声提醒道“太太,该开始了。” “哦,开始吧咱们,看看今晚谁是英雄”冯氏回神,与两旁的女眷招呼一声,率先挑着灯笼往前去了。 春晓见其他人都动了,才挑着灯笼跟上,丫头小厮们也在后头跟着,前头有护院开道,龚家的几位爷却不好跟在后头,只绕着别的街道算着时间跟着。 龚炎检见贾氏带着小贾氏在后头相扶着,有说有笑的走着,心里头的滋味五味杂陈,自己的妻子见到冯氏从来就是伏低做小,没嫁给自己之前也是闺阁小丨姐,嫁进来却叫冯氏当奴婢看待,甚至不如她身边的大丫头得脸。 龚炎检撇开眼不再看这边,扭头不经意的把春晓那抹纤柔的身影带入眼底,素白的棉绫袄裙儿,乌篷篷的头发规规矩矩的压的一丝不苟,头上无钗环,身姿端正,脊背平直,走路不见怎么迈大步,却是裙摆簌簌,步履从容。 记得半年前见她,她还含胸低头,小步子碾的极碎,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拂过身畔的清风似的。 前后时间不行,她却想脱胎换骨了一般,也确实是不同了,只说容貌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别人兴许没留心一个闷声闷气的小丫头的容貌,他却是印在脑子里,那时候不过是清秀二字,如今说她倾城也不为过。 也不知龚三儿给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变的都快让他认不出来了。 龚炎检看着春晓的背影,那个曾冒上来的念头便再也压不住了,他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留意他,骑着马往旁边一拐,再快马加鞭,很快在巷口停下,从巷口往街口看过去,一盏灯笼正摇摇的从那头来。 春晓身后跟着丫头和小厮,路两旁也有民众看热闹,都知道今天是老太太大七的日子,又早见太师府安排人手在往返的路上来回查探,便都来看太师府的女眷,只民众并不敢上前,都远远的看着,城隍庙这一路走来又少见二层小楼,虽许多人观望,却并丨扰女眷。 思晨几个也不见春晓走的多块,紧跟着走了一阵便气喘吁吁的上不来气了,登云算是有耐力的,可也身子打晃了,笑着小声道“看来老太太只希望姑娘得了福报去,别人都不行,奴婢实在走不动了,姑娘领着她们继续,奴婢在后头跟着吧。” 哪想登云一开口,如同决堤的堤坝开了个口子,洪水踹急的泄了出去,思晨几个纷纷表示走不动了。 后头的小厮方才已经有掉队的了。 春晓道“感觉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不曾想挺远的呢。”但见几个大丫头都累的恨不得手撑地才站稳,便道“你们慢慢来,我先走。” 不知怎么心里较着劲儿,春晓在隔开的巷子缝隙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六娘,娇小的身姿挺拔如松,脚下有力的从另一头走过去,她便心急火燎的即便累也不停脚。 春晓身后跟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三个小厮跟着,但看路程,只要过街角就往太师府的门前去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很轻,却带着灼热的焦急。 她吓一跳,还想着这回幻听严重了,居然变作男声了,可当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龚炎检在一户人家的后门那里朝她摆手。 春晓疑惑的看了眼,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在叫她么 龚炎检重重的点头。 说心里话,春晓并不想与龚炎检说什么,自问也没什么可说的,且她一见这人就觉得心浮气躁,似有一腔话要说,又似急于要弄明白什么事,可按规矩,她没必要私下里见他。 打定注意就打算走开,可倏地眼前一黑,只觉得飘忽的就拽着魂魄飘出体外,再定睛一看,春晓,就是自己,僵硬着身子毫不顾忌的往龚炎检那头去。 “诶怎么回事啊”在体外的春晓愣住了。 再看过去,身子虽步履僵硬,走的却不慢,不一会儿就进了龚炎检招手的宅子,随即门关上,几个累的满口呼白雾的小厮到拐角就见主子没了,不由面面相觑,有一个道“你我这头找,小陆子那头。”没多踟躇的立时分开去找。 春晓看了眼小厮小跑的背影,也忙着去寻身子,可让她惊恐的是,魂魄竟然不能随意飘动,只能留在原地,在一看脚面,竟有一根钉子钉住,让她不能飞离。 她弯下腰想把钉子拔掉,却是伸手透明,根本握不住实质,试了几次都不行,最后颓丧的蹲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三个小厮纷纷跑了回来,再分开的地方汇合后又一起商量,一个道“我去回禀三爷。”另一个道“我与小陆子摸摸旁边两个巷子的后门。”说定后,又利落的分头行事。 春晓看出些明堂,这三个行事快的该是龚炎则特意安排在她身边的,以防她出意外。 可是离魂这种事,就算预料到也阻止不了。 那三个小厮刚刚离开,后巷的那扇门就开了,从里头出来的春晓与来寻的小陆子走了个碰头,小陆子退后一步,低着头道“回府的路是定好的,请姑娘不要随意更改。”竟是不问她去了哪去干什么。 春晓也不说话,木讷的越过小陆子朝前去,近乎一步不差的原路返回,走到春晓的魂魄前,眨了眨眼睛,迈步子,在春晓惊诧的目光中与之重合。 春晓有种急速坠落的晕眩感,随即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好模好样的活了 这一回离奇的经历让她心惊肉跳,她想着龚炎检的背影,才算回过味儿来,那不就是梦里原主期期艾艾去见的男人么同时意识到,龚炎则说的对,很多事情不能隐瞒,即便是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往事 春晓提着灯笼快步回太师府,想着方才魂魄钉在远处哪也去不了,她步履便有些踉跄,后头猛地跑起来,把跟着的小陆子吓一跳,忙也紧跟着在后头跑,那场景倒有些似在追小偷。 到了门口就见婆子、丫头都等着接英雄,却是她第一个,还是奋力跑回来的,把仆妇们看的一愣,后头就有人讥讽的冷嗤,大概是想她一个侍妾竟然舔颜争做英雄。 春晓却无从顾及,只把灯笼交给丫头,到老太太灵前上香叩头后,便说受了风头疼,竟不等冯氏等人回来,先行回了外书房。 后头四娘、六娘回来,见门口没人回来便有些尴尬,六娘虽走的不慢,但也想着春晓会更快一些,自己不过是外家的曾外孙女,不好抢头筹。后来听婆子说英雄叫春晓摘得,已经去灵堂磕头了,六娘才松口气,笑了笑,也与四娘往灵前去叩头。 两人叩头后,还是不见春晓影子便问丫头,丫头又说回去了。 六娘微微蹙眉,想了想,与四娘道“四姐,咱们也回吧。” 四娘沉沉的看了眼六娘,没吭声,六娘要走她便跟着回去,在分开的路口,四娘忽地开口,“你干嘛帮那个妾侍。” “我没帮谁,你也知道,我才落了水,身上没好利索呢,走这一路已经累的精疲力尽,就盼着回屋躺一躺” 四娘打断她的话,“你是看那个春晓回去了,怕冯氏回来借题发挥,与旁人抹黑三房的侍妾没规矩,若咱们也走了,冯氏便不好说什么了。” “四姐今日好精明。”六娘弯唇一笑,眼底光芒尽带俏皮。 四娘却仍旧沉闷着一张脸,深深看了眼对面笑的可人的少女,只道“你向来宽厚仁慈,就怕三表哥不领你的情,到时你如何自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三表哥能对春晓好,自然也会对妻子好。四姐你想多了,回吧,我真的乏了,赶着回去吃药睡觉呢。”六娘笑着撵四娘回去,四娘却是倔脾气的人,她一定要六娘说清楚,“我只问你三表哥对你不好,你如何自处” 六娘一手撑住额头,无奈又好笑的道“还能如何除非没这门亲事,若进了他的门,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他,你以为姻缘是玩笑么姻缘本来就是牵绊,是前生注定今生结的缘,是苦是甜都是应得的。” 眼见四娘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她知道四娘也定了亲,这次回去就要出门子了,心里肯定也不踏实,便劝她说“你看城隍庙上的对联,夫妇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儿女原宿债,讨债还债,有债方来。既然神仙都这样说,凡人可不就要顺应天意么。” 四娘皱眉,“没留意上头的对联,就看见那你三表哥的妾侍样貌如何好了。” “什么是我三表哥,是咱们三表哥。”六娘说完脸腾的一红,嗔怪的瞪了眼四娘,转身道“你不回我可要回去了,不与你说了。”领着苡琳就躲了。 四娘见六娘一脸娇羞,就知道她动了情思,想着但愿以六娘的善良能换来同等的恩爱吧。 只说冯氏几位太太陆续回来,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人,又听婆子说了前情,知道一个两个的都回去了,冯氏便觉不满。 看不上春晓是因着春晓没身份没地位,看不上六娘,一来是她本意更想龚三儿娶自家侄女,六娘便是那个撬墙脚的,能得她的意才怪;二来并不知道六娘前两天落水的事,只当三房一个个都是恃宠而骄的,进门不进门的都一个德性。 冯氏想找个妯娌同仇敌忾,扫过去,就见贾氏儿媳两人只一处小声说话,笑盈盈的,看的人眼酸,似全天底下就她们婆媳是最好的。而王氏一面举着手帕挡在嘴边咳嗽,一面也看向贾氏,眼底露出些羡慕来。 冯氏气堵,领头前也去给老太太上香磕头,而后也散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冯氏便与桂菊道“贾氏也就装模作样,儿子走了三年不回来,屋里却守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再不当眼珠子护着,怕是儿媳早改嫁了,好意思到处显摆自己慈和,她敢不把儿媳当闺女待么” 桂菊自然要附和,“太太看的透透的,可不就是这回事嘛。” 冯氏一副谁都难逃她一双法眼的鄙夷状,微微抬着下巴,接过桂菊递过来的茶盏,问起旁的,“林泉回来,可说老爷行程到了哪了” “到京桂了,敢在老太太出殡之前,定能回来,时间还有余。” “哼,带着那个小妖精,倒是想在外头逍遥。”冯氏又问,“那女人跟着回来了吧” “是。”桂菊三缄其口,不愿在这上头搭话,她没回禀的是,林泉话里话外透露,那女人怀着两个月身孕呢,老爷疼如珠宝。 冯氏满心都想着等那sao狐狸到她手底下如何整治,并没留意桂菊的表情。 另一头贾氏婆媳也在说体己话,小贾氏道“姑姑怎么看我瞧着那个春晓有些傲气,倒是范六娘温和许多。” “那不是正好,正妻就该有这样的气度和肚量,以色侍人的妾侍,傲气不怕,只要男人不宠妾灭妻,便能相安无事。”贾氏不以为意道。 “我看小叔子宠春晓的那股劲儿倒似动了真情的,以后还真不好说。” “随他们闹去,咱们只在家里陪着老爷守制,三年一满就远远躲开这是非之地,再说,老爷临回来时也走了门路,说不准半年不到,皇上就要夺情留用,那咱们立时就回京去。” 小贾氏一笑“说的也是,姑姑,我扶您进去。”说着扶着贾氏的手要进正房。 贾氏撇开她,故作严肃道“你也去歇着,走了一身的汗,回去泡个澡,明早不用你来请安,莫要打搅我睡懒觉。” “是。”小贾氏咯咯笑起来。 再说三房外书房,一时龚炎则大步迈进来,铁青着脸看向在原地来回打转的春晓,冷声质问“你去哪了” 春晓脑子一转就知道龚炎则在明知故问,可也跟他计较不起来,三下五除二的把发生离魂的事说了一回。 龚炎则路上就想不同春晓为什么要去见龚炎检,小陆子来报他反复问了两遍才确信此事,方才春晓说完才恍然,原是又犯病了。 龚炎则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愈发的憎恨,摸不着,掌控不到,全不在他保护春晓的范围内,心里烦躁,火气便往外拱,道“早说过有事不要瞒着,如今出事了才说,万一有人对你不轨,你也只能干看着,不对,你如今连看都看不到” 春晓正焦虑心慌,叫龚炎则这样冷声埋怨,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讥讽,当下就愣住了,心里越发的不好受,咬着唇把脸儿一撇,赌气道“是奴婢错了,早不该拿这种事来烦您的心,奴婢是死是活原也不是自己说的算的,倒不如顺应天意,也遂了您的意。”说罢低头就往外走。 龚炎则一把将从身边过去的女人抓住,胸口不住起伏,深吸一口气,慢声道“爷没说不管,天意也说不定不算,你消停呆着,爷叫人请徐道长来一趟。” 春晓也没真的拗性子走,可心里到底不好受,觉得自己成了龚炎则的负担,且他已经不耐烦了。 龚炎则见她虽低着头不说话,但也没再耍性子,暗暗叹气,也有些懊恼自己语气重了,朝外头喊小厮去请徐道长,回头把春晓搂在怀里,两人坐下,他轻声哄道“爷是急的,这会儿你说说梦里离魂的事。” 春晓低着头,摇摇头,眼里的泪忍了回去,她怕龚炎则看见又要烦心,过了一阵才勉强开口道“真没看见什么,就是绕着咱们这座宅子转。” 龚炎则皱眉,“真没什么” “没有。”春晓不知怎么解释有两个春晓。 徐道长来的很快,玄素却是离府回他师傅的油坊去了,徐道长进屋便问,“可是终于忍不住了” “什么忍不住了”春晓疑惑的看向龚炎则。 龚炎则却只与徐道长道“该是这样。”便把春晓离魂的事说给徐道长知道,又道“余下两魄就在这胎记上,道长说的却有道理。” “也不是贫道看出来的,乃是玄素小道友。”徐道长一笑,道“既然确准了,那便好办了,玄素早说他自有法子,明儿叫他回来。” “又要劳烦二位了。”龚炎则做手势请徐道长出去说话,春晓就听徐道长激动的说了什么,龚炎则道“在我手里木胎泥塑没用处,供奉在您的观里才叫完璧归赵。” “无量天尊,那就多谢三爷,贫道代天下信徒感激不尽。” 春晓听见门响,不一时脚步声回转,忙返身坐回炕边,等龚炎则进来,她也只是低着头,心里想着他为我跋山涉水,又遍布四野的寻觅奇术,为了留住徐道长也是想方设法,我原该感恩,怎么就怨上了呢不应该的。 龚炎则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脚步微微顿了顿,正想着说和中话,就见春晓抬起头,道“厨房备了糕点,您要不要吃一点。” 龚炎则有些微讶,这头倔驴还知道好赖,知道自己为她好,心里顿觉舒坦不少,走过去道“也好。” 说着坐在春晓边儿上,春晓正要起身去吩咐备夜宵,被他按住手,道“你也不需太过担心,这一回咱们一劳永逸,以后再也不用为这种事担惊受怕。” “嗯。”春晓眼眶微热道“是妾不好,累您心烦。” 龚炎则就知道她多想了,伸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就听春晓呀了声,显出的生动来,这才道“爷不是烦心,也是心疼你,你看哪个好好的天天担心着突然就动不了或是一睡醒不来爷更怕有一天爷不在你身边,你让人当妖怪抓走。” “啊”春晓捂着脑门那点小疼痛,瞅着男人,惊道“三爷也觉得我是妖怪我不不”她想说自己不算妖怪,不过是飘荡无倚的魂魄占据了一个死人的身子罢了,并不害人的。 龚炎则已经嗤笑开来,“爷是吓大的”他长臂一伸,搂着春晓就往后头引枕上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4章 一劳永逸 第394章 一劳永逸 春晓惊呼一声,他就乐,“有你这么胆小的妖怪你跟爷说说,你是鹌鹑精还是兔子精” “三爷”春晓有恼了,红着脸娇喘着伸手捶他,“妾说认真的呢。” “爷说的比真金还真,你还矫情什么。”龚炎则勾着她的下巴,两人视线相对,春晓不自在的要移开视线,龚炎则手上微一用力,并不让她躲闪,跟着轻声问“信了么” “什么”春晓目光发虚,脸上烫的厉害。 “爷心里有你,你是妖怪也无妨,爷心里没你,你是天仙与爷何干。”龚炎则说的傲气,指肚在她下巴上摩挲着,瞧着她嫣红的脸儿,勾起嘴角,叫了声“傻妞。” 又一时两人用了夜宵,分别洗漱,一个东屋歇下,一个西屋处理事务。 转天徐道长与玄素过来,徐道长指着春晓脸颊的胎记说“这定是那二魄所致。” 玄素点点头,又看了眼春晓,见她眼睛澄明,忽地嬉皮笑脸道“这个好办,回头一道符录的事儿。”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这时又听玄素说“神仙姐姐,我今儿磨了一缸的新油,是用金桂籽磨的,我师傅说油开封的时候那股子清气能治眼疾,神仙姐姐要不要跟我去店里试试” 徐道长一听这小子的傻气又来了,怕龚炎则着恼,扯他到身后道“你去准备符录就是了,姑娘的眼疾不归你管。” 玄素却挣着身子探头,嚷道“我也是为姐姐好,落泪的毛病可大可小,不赶着轻治,等以后重了,几缸油也不管事,且金桂籽可不是好寻的,又磨出一缸的油,真是极金贵呢。”又蛊惑春晓,“姐姐去吧,我保证能治好。” 春晓也有话与玄素说,就扭头看向龚炎则。 春晓之所以在失去七魄时独独让哀占了主位,悲哭不止,也是因为目睹了他与刘氏在一处才惹的伤了心,他是一百一万个希望春晓治好眼疾,是以春晓一望过来,龚炎则立时道“我陪你去。” 春晓想了想,点头应下。 徐道长没想到龚三爷不但没恼反而支持,再见龚三爷朝外头去吩咐小厮备车,也与玄素道“贫道也要走这一回,去见识金桂籽是什么油,更期待能有幸拜访结识玉霞真人。” 玄素嘿嘿一笑,道“我师傅算出今天有人来,早就躲出去了。” “怎么真人不愿见贫道”徐道长奇怪的问。 “我师父古怪着呢,不然你见谁好好的道观观主不做,非要到尘世来开家油坊。”玄素拽着徐道长的袖子,道“走吧,和我师傅没道理讲的。” 出了院子还能听见玄素在说道他师傅的怪脾气,“我师傅早前不说话,每隔十天,又要卖够三十斤菜油才开一次口,最近破了这规矩了,我问他怎么不憋着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开口说话也要与有缘人说,与我没缘,嘿呀,我气呀,我是他徒弟,怎么没缘了你说他怪不怪” 徐道长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道“看来你师傅是真正的高人,他是怕自己口吐天机,这才不轻易开口的,至于说卖三十斤菜油才开口说一次,许是天机与菜油有关贫道难以参透,玉霞真人真是高人呐。” “屁的高人,只比我高一点点。”玄素哼哼的撇嘴,后脑勺被毫不留情的拍了一巴掌。 徐道长横眼睛“对师傅不敬,该打” 玄素不服气,又与徐道长辩论起来,春晓与龚炎则在后头走,也当听一乐,同时心底想,兴许这回真的遇上高人了,那可真是自己的福气了。 龚炎则也带着期盼,一行四人上马车去了油坊。 油坊里果然静悄悄的,磨盘上滴答着油珠子,眼瞅着就满了,玄素忙走过去换了个空翁接着,嘴里叨咕着“我就知道会这样,都不敢在外头多留一阵。” 等他弄好直腰,招呼大家坐下,亲自沏茶来,龚炎则就闻着一股子极清冽的味道,似雪后凝香的红梅,但比那个还要淡些,龚炎则眼底有些惊喜,与徐道长对看一眼,两人都是爱茶之人,当即不客气的端起来品尝。 春晓不好这个,只端起来浅尝,虽不懂茶,却也知道味道不错,放下后就看向玄素,玄素正惦着脚把茶叶罐放到柜子最高的格子里,放好后回头道“这是我师傅的珍藏,从昆仑带来的,叫做玉霞香雪。” “咦姐姐不吃”玄素回身问春晓,随后就笑“我也不爱这个,那姐姐跟我来后头,咱们用金桂籽油熏眼睛去。” 春晓便起身,龚炎则见状也放下茶盏,玄素却道“里头晒菜籽呢,闷热的,地方还小,就我和姐姐两个去,你们坐。” 龚炎则却还是站起身,徐道长也只得跟着起来,实在是不舍得这盏茶,玄素见了也不拦着,把人领到油坊后头,让人意外的是这里搭建了琉璃的棚子,大块大块的琉璃看的刺眼,阳光过于明媚,让人觉得不真实。 从外头便能看到里头地上铺满菜籽,确实容不得多人下脚。 玄素道“神仙姐姐要在这里熏上一个时辰,你们要是在外头等,我就进屋给你们搬两把椅子来。” 徐道长一看没什么玄机,就更惦记桌上那盏茶了,便与三爷道“回屋里坐,我见柜台里有棋盘,三爷与贫道手谈一局如何” 大冷的天在外头站一个时辰,春晓也心疼,也道“这里墙隔着就是舅舅家,都是熟悉的,您不必担心。” 龚炎则又细细打量了那琉璃棚子与四周的环境,这才与徐道长先回屋里等。 玄素见龚炎则走了还与春晓嘀咕“守的倒严实,却是个有缘没份的。” “什么”春晓没听清。 “不说了,徐道长嘱咐我好几回了,不让我胡说,走,咱们也进去。”拉开漆红的格子门请春晓进去。 春晓方一进去就觉得闷热的喘不上气,玄素指了最里面的青花瓷的大瓮,春晓点头,走了过去。 春晓站好后,玄素走到她对面,似无意的扫了眼她澄明的眼睛,声音有些沉,“要开封了啊。” 惹的春晓也有些紧张,两人合力把翁塞拔开,就听玄素道“往里看。” 春晓一低头,一股油腻腻的厌腥气扑上来,这股味儿别提多难闻了,差点就让她吐出来,实在忍受不了,她把脸撇开,捂住鼻子埋怨道“这什么金桂籽啊不行,太难受了。” 玄素表现的有些奇怪,挑着没一叠声的问“你闻着是臭的” “嗯。”春晓皱着眉,把鼻子捂的严实。 “是真的”玄素呐呐着,忽地道“你看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对着春晓照过去。 春晓一抬头,正见镜子里自己一张花容月貌,可这张花容月貌却是虚影,在这之后有副重叠的面容,清秀愁苦,眼神哀怨,春晓顿吓出一身白毛汗,后背簌簌冒冷气,玄素把镜子往下移,镜子里春晓的肩膀上搭着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这让与她重叠的影子更像是有着她背在身后。 春晓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甚至看向玄素的目光都是惊恐的。 玄素把镜子收了,道“你再闻闻这翁里是什么味儿。” 春晓惊疑的再次试着闻了闻,还是那股子烂肉味,烂肉她又细细的闻了,忍不住扭头就朝外跑,推开格子门就吐了。 玄素神色复杂的瞅了眼那金桂籽油的翁,伸手把盖子盖上,迈步也走了出去。 到了外头,春晓仍在呕恶水,一面拿帕子捂着嘴,一面与玄素摆手,让他先走。 玄素却始终站在她身后,等她不吐了,扯她袖子进屋,只说这里他过会儿来收拾。 两人回了屋,屋里却是针落可闻,龚炎则与徐道长坐在临窗的桌子两头下棋,龚炎则持黑子,再看棋盘星罗密布,黑白子绞杀在一处,正是难舍难分之时。 观棋不语,春晓帕子轻轻蘸着嘴角,端起自己那盏玉霞香雪漱了口,徐道长分神看了眼,心疼的要命,就这么一下闪神,错过龚炎则下的一子,紧接着一条长龙被吃的干干净净。徐道长见大势已去,悔不该回头,直道“三爷棋艺精妙,改日贫道一定要再领教。” 龚炎则笑道“恭请赐教。”说完站起身看向春晓,“如何” 春晓摇头,忽然就滚瓜的落了泪,龚炎则一惊,忙哄道“莫哭,这回治不好不打紧,这天下名医甚多,咱们挨个请,不怕好不了。” 春晓哪里是哭这个,她是觉得害怕,还觉得委屈和不甘,揪住龚炎则的袖子倾着身子哭的伤心欲绝,让人瞧着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 龚炎则终于慌了,意识到肯定不单单是眼疾的事,春晓的性子向来是外硬内软,又极重规矩,能在外人面前止不住落泪,肯定是遇到难心的事了,反手把春晓的手握在手里,拉到柜台一边,挡住徐道长与玄素的视线,轻声问“有爷在,晓儿不怕啊不怕,凡事有爷给你担着呢。” “三爷”春晓哭的不能自已,揪住他袖子的手攥的紧紧的,怕一松手这个人这份感情都不属于她。 “你与爷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龚炎则看的心疼的抽抽,问完又补充道“咱家去说,不急不急。”说罢领着春晓就要回去。 春晓跟着走了两步却拽住龚炎则,擦了泪,扭头与愣眉愣眼的玄素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还有救么” 玄素回神,眨眨眼睛,蓦地摇头,“你说什么我不懂,菜籽油还得问我师傅,我师傅才是行家。” 春晓怔住,见玄素也不往自己这头看,扭过脸与徐道长说话,“我见道长喜欢玉霞香雪,不若我给你偷偷挖两勺回去吃。” 徐道长也看出春晓有问题,却是内行,知道有些事看出不点破,点破不细说,都是正常的,便顺着玄素的梯子往下爬,眉开眼笑道“那就多谢了。” 春晓见玄素不与自己说,徐道长又似十分信玄素,当即觉得失望透顶,绝望便如潮水席卷而至,差点就站不稳,幸好龚炎则扶着她,两人对看一眼,春晓紧紧睃着龚炎则深刻俊朗的面容,泣声道“三爷,咱们回吧。” “早该走的。”龚炎则拖着她的手,两人招呼也不打的出了油坊。 他俩一走,徐道长就收了笑,皱眉道“怎么回事” “一具皮囊里住了两个宿主,如今要撵一个出去怕是要不易,两个又都精明的很,是以不敢点破了来说,怕惊了另一个,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玄素也皱着眉,少年老成的样子倒有几分沉凝。 “这姑娘还真是多磨难。”徐道长唏嘘一叹,随即道“既如此,贫道也回去了。” “请慢走。”玄素说完转身忙着收棋盘,却见徐道长站在原地没动,他奇怪的回头问,“您还有事” 徐道长老脸一红,提醒道“那玉霞香雪” “那个有剧毒,我师父一年才吃那么一点点,您老再想吃明年再来吧。”玄素说的理所当然,听的徐道长却是一个趔趄,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剧毒” “别大惊小怪的,我师傅说了,天下最毒是贪心,知足懂收敛的才该长命百岁。” 徐道长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再不与玄素要什么好茶了,一甩袖子气呼呼的夺门而出。 玄素在后头看的噗哧一乐,眼角都笑成了一条线。 出了门的徐道长骑马走了一段路才渐渐消了这顿火气,悟到自己生了贪念,连连自改,口中念着无量天尊,在马上默诵起了道德经,待回了太师府,行色已如往常,且比往日更淡泊,叫临时派来侍候他的小厮直纳闷,与人说徐道长要成仙,一身的现气儿让人不敢轻薄。 后头许多人慕名来见徐道长,见果然仙风道骨,气势不凡,竟有求了画像回家一天三顿的奉香,甚至与三清老祖一样,在香案上占有一席之地,自然这是后话,现下徐道长也只是堪堪悟出一些心得,夜里竟不辞而别,入尘世历练去了。 此时龚炎则、春晓两人还不知情,只春晓虽不哭了,两只眼睛却空洞的怕人,龚炎则一步都不敢离的守着。 转天早起才好一些,龚炎则见她吃饭也吃得,除了精神差一些没什么异样,还问他中午是不是回来用饭,问丫头灶上今天都备了什么,又亲口说只在屋里抄经,哪也不去,这才放下心来。 龚炎则出了院子直接去见徐道长,到了才知道徐道长已经走了,一时让人不得不多想,后头虽然看了徐道长留下的信笺,可还是要多想,难不成春晓这一回真的很麻烦 龚炎则一转身忙出府去寻玄素,巧的是玄素随师傅出城往山里去了,龚炎则到了油坊见铁将军守门,空无一人,心就彻底凉了,几乎是抖着嘴唇下的命令,派随从出去找玄素与徐道长。 回府后,他在灵堂旁的厢房久坐大半日,有随从来回话才打起精神,随从道“大爷院里果然闹了一回,就在前儿下晌,大爷回去后似有些沮丧,自己个在书房枯坐半宿,昨儿晚上走七,大爷身边谁也没带的离开了一阵,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回来后并不见喜怒。” 龚炎则没说话,沉默的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低沉道“去查查大爷与春晓的过往,事无巨细,通通查仔细了。” 随从不惊不愣,面无表情的点头退下。 晚上龚炎则回外书房,就见春晓坐在炕上做针线,旁边的矮桌上放着灯盏,晕黄的光线里,看上去宁静祥和。 “不是不是让你弄这些,眼睛还没好,收了吧。”龚炎则并不细看她做什么针线活,后头一句与见他进屋就方站起来的登云道。 春晓却按住手里的东西,笑道“今儿谁抢我与她急”说是这样说,可也把东西交给登云收好,抬头与龚炎则道“抄经也是没什么意思,妾还是喜欢鼓弄针线,登云还拦我,说是正月里不让动针线,妾是求了半日才求来的,爷可不许学她那样来拦着。” “拦着就对了,先不说不兴动针线,只说你那眼睛,还没好利索又胡来。”龚炎则瞪了她一眼,走到洗漱架旁洗手。 春晓见他在手上搓了皂沫出来,再把手泡进水盆里洗干净,随后接过登云递过来的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好,再看那双伸出来的手,白净笔直,骨节坚韧而有力,不同于文人墨客的手,他手掌里有薄茧,却是舞刀弄棒磨砺出来的。 这样的手既能在沥镇翻云覆雨,又能伸入朝堂,与权贵结交。从前这双手尽挑弄风花雪月,不知握过多少女人的柔荑,到如今,却只把她的手握在最温暖干燥的掌心,再怎么难也不曾放开。 春晓眼眶有些热,低垂下眼帘,心里又胀又疼,想亲口对三爷说声感激,却也只能含在嘴里。不说又觉遗憾,如果有一天真的春晓将她撵出这具躯壳,那么将来的岁月,与三爷朝夕相对的便不是自己了,她有无尽眷恋不舍,可也明白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本就是孤魂,虽不记得前生,却还懂廉耻,如今原主没死,她只能时刻准备着离开,不能因为贪恋这世间的美好就去杀人那样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个黑心鬼。 “想什么呢”龚炎则转身,正要低头细看春晓的神色,就听外头福泉道“三爷,小的有事禀报。” 龚炎则把毛巾丢给登云,迈步朝外去了。 “姑娘”登云把毛巾和水盆端起来,就见春晓还站在原地,似在失神,便唤了一声。 春晓眨眨眼睛,偷偷把眼泪收了收,再抬头道“我在想红绫姨妈家的事,既然是找过来了,且红绫也还是咱们府里的人,就按惯例拨五十两银子过去,人死为大,就别计较旁的了。” 想了想又道“红绫大概快生了,明儿再打发两个经年的婆子领着产婆、养娘一道过去,侍候她生产。” 登云点头,也道“姑娘这么想就对了,到底是三爷的骨肉,旁人说什么都行,姑娘却要护着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5章 求亲 第395章 求亲 “三爷,礼亲王那头动了。”院子里,福泉小声的与龚炎则回禀。 龚炎则眼底锋芒微露,一笑,“动的好,他早想在皇上面前卖好了,如今正好,别拦着。” 福泉道“还有一件事,那个齐六儿还是什么都不说,倒是卢正宁已经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如今人有些糊涂,昨儿晚上还哭了一回,说了许多幼年时卢家嫡母对她生母的构陷行径。” “齐六儿若不是硬汉子,身上便不会有公主刺青了,只等着卢正宁下宝藏,他就是再稳如磐石也要动一动的,至于卢正宁如今是真疯还是卖疯,不用管,咱们已经知道宝藏所在的范围,真正急的是旁人。” “三爷说的是。”福泉点头,与三爷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就要退下,这时就见一人匆匆跑进院子,到三爷跟前先请安,随后道“七爷那头有信儿了。” 龚炎则顿时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走,去看看” 福泉只知道七爷被三爷安排忙活什么,却不知道具体的,这会儿身上差事不急,便也跟着往七爷的纯山苑去。 一行人兴致匆匆的进了院子,就见云来正用扁担担了两筐土来,福泉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云来以前在戏班子是武生,两筐土不算什么,先给龚三爷请安,随后一边从容的走一边回说“七爷说要埋地雷用。” “地雷”福泉全没印象,因问“地雷是什么” “就是我也说不好,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云来一想起上午七爷在空旷的院子里挖了个深坑,把那个圆滚滚的东西点燃丢进坑里,轰隆一声,天塌地陷一般,吓的自己手脚发软,脸都白了,却被七爷笑的肚皮疼便恨的牙痒痒。 福泉见他脸色不好,心就悬了起来,看了眼三爷,道“爷,咱还去看” “去,自然去,彼之砒霜吾之蜜糖。”龚三爷诡秘的勾起一侧嘴角。 云来摇摇头,心说那是三爷没见着那东西的可怕之处,见着就不这么说了,真不明白七爷干嘛要鼓弄出这东西来。 龚炎文正在空院子里站着,与旁边小厮妆扮的寰儿道“你没看三爷的人去报信三爷来了一准认出你,赶紧的回屋去,别添乱了。” 寰儿却盯着地上的大坑,“除非你告诉我火药的配比,不然我就与三表哥说是你把我留在这的,到时闹起来,我虽然要被押回去,可你也得不去好,姑母第一个饶你不过。” 龚炎文无奈的扶额,扇蚊子一样挥挥手,“一边站着去。” “还是不说”寰儿抬头。 “说了我怕我睡觉的功夫人就被炸到天上去”龚炎文没好气的说完,一把拽起寰儿丢到一边,哼道“躲后点儿,别吱声。” 寰儿面上还有些不服气,可也不想真的被三爷认出来,比起嫁人,倒觉着跟着龚炎文鼓动东西更好,以前怎么没发觉呢她瞅着龚炎文稍显清瘦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 龚炎文却是看不到背后的情景,但见远处有人来,忙收敛情绪,面无表情的迎上去,先与龚炎则互相招呼,随后把人引到土坑边上。 此时天色已暗,他扭头吩咐寰儿道“去点盏灯来。” 寰儿暗暗撇嘴,腹诽龚炎文还是要把她撇开,可这么多人看着,她一个小厮也不能反抗,只得怏怏的扭身去了。 龚炎则只低头看那深坑,倒没留意一个小厮,其实只需看上一眼便能看出问题,寰儿虽妆扮的像样,却终究一身娇气,走起路来也是袅娜多姿,如何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的。 龚炎则、福泉与陪同来的那报信的小厮一同往深坑里细细看了一回,龚炎则指着一处道“这块发黄的地方,似硫磺泄漏。” “现下配制的比例还在调整,后头的该比前头的好用。”龚炎文缓缓解释道。 龚炎则笑道“已经很了不得了。” 龚炎文心里有些小激动,毕竟在古代能做出地雷不是易事,虽然威力不大,只能算的上是土雷,但试想冷兵器时代这样东西问世代表什么一想自己将成为这方面的始祖,他就高兴的想跳起来。 龚炎则见他这个堂弟虽还瘫着脸,却是目光闪动,便知他也高兴,就道“我看看那东西。”又问“你改良要多久时候” 龚炎文吩咐云来取地雷来,回道“能赶在老太太出殡前。” 龚炎则瞅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没说话,却是把小七当自己人看。 龚炎文自然懂,却还似承受不住龚炎则拍肩膀的重量,膀子矮了矮,面露尴尬。 不一时云来抱着一个铁皮球来,龚炎文与龚炎则小声的介绍一回,随后福泉几个上前观摩,却也看不出什么明堂,有心要七爷做个示范又不好赶在三爷前头开口,而三爷一直没提,只勉励嘱咐了龚炎文一些话便告辞。 龚炎则要走,云来把个地雷往地上一放,道“小的给三爷引路。”说罢也不去看龚炎文皱了一张脸,只颠颠的去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看人看物都是模糊的轮廓,福泉左右看了看,道“适才七爷叫小厮拿灯笼来,也不见那小厮回来,你们怎么做事的可别是见七爷年纪小,心思又全在鼓弄新奇事物上就不把七爷的话当回事。” 云来忙睁眼说瞎话,“那小厮有夜盲症,三爷哪里是让他回去取灯笼,是叫她机灵些,紧着天没黑透回屋去,省的丢人。” “噗哧。”福泉这么沉稳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龚炎则心情也好,有了那地雷,即便没有宝藏的钥匙也能炸开宝藏的大门,听了云来的话赏脸凑趣,“你倒是个风趣是,想必你们七爷素日里也闷不着,可怎么总是没个笑模样,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来一本正经道“小的听七爷说过,七爷说他又不是大肚弥勒佛,笑解决不了问题,那便不笑吧。” “这话说的有禅意。”龚炎则品了一阵,别有滋味的琢磨着点头。 云来见龚三爷始终面带笑容,斟酌了一番,道“小的却是知道,三爷是真佛,小的正要拜您,好许个心愿。” “什么心愿,说来听听。”龚炎则瞅了这俊俏的小厮一眼,笑问。 云来便顿住脚,后退了两步给龚炎则跪下,道“小的想娶登云为妻,请三爷成全。” 龚炎则微怔,没曾想这小子是要求娶的,但一想登云是自己院子里的丫头,忠心自不必说,登云老子娘的身契也都压在自己手里,给了七爷的小厮做娘子,倒有些联姻的意思,也不是不行,因问“你如何要娶登云” 云来自然不能说是看了登云的脚,便把事先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小的听说您院子里有个叫登云的,而小的叫云来,看名字便觉着我们两个正该是缘分,这才来求亲。” 龚炎则精明的,如何肯信只笑着道“那也要爷问一问登云,可是蹬上云彩为了云来。” 云来立时大喜,忙叩头,“谢三爷成全,谢三爷” 这时没有看不明白的,定是云来、登云两个私下两情相悦,不然云来怎会不用等登云与三爷回话就先谢恩呢,这可真一件喜事了。 福泉笑着与三爷道喜“府里很久没什么喜事了,小的倒也惦记吃他一杯喜酒” 龚炎则想的却是老太太百日后,先抬了春晓的位分,虽不至于大操大办,喜酒也免不了让大家吃一杯,就笑着道“喜酒还能缺你的,到时让你吃两杯。” 这就是同意了,云来再次叩恩。 福泉却听出些不同来,他看了眼起身的云来,转头与三爷道“小的听着似要吃两回喜宴” 龚炎则嘴角翘的越发的高,道“就你机灵,回头招呼春晓姨奶奶就是了。” “是”福泉自然是替三爷开心,不过细想三爷正丧期就已经想到娶亲,可想已经忍不无可忍,再也不想等下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6章 羡慕嫉妒 第396章 羡慕嫉妒 先不说福泉心里感叹,只说云来一脸喜庆的回去,龚炎文忽地从黑暗中走出来,把云来吓一跳,龚炎文只问“往常不见你与人热络,方才倒是前簇后拥的紧着去送三爷,有话说” “之前小的与您提过,小的要娶亲。”不等云来说完,就被龚炎文打断,冷道“不行。” 云来之前提过,当时七爷并未说话,他便以为是默认,这会儿怎么又不行了人家三爷都应了,云来再沉稳也有些急了,道“七爷莫逗小的了,小的已经应了人,不好变卦的。” 与七爷相处的久了,知道他虽面瘫着脸,但常有搞蛊的行径,时不时的让人捧腹一笑,是以云来才这样说。 可龚炎文的表情是看不出什么开玩笑的样子,只盯着云来道“你见识过地雷的威力,也说此物不是好东西,既然知道这是用来破坏用的,那它早晚要惹祸事出来,你是我的人,生死随我也是尽忠,如何忍心再拉上旁人”说完见云来愣了愣,若有所思,龚炎文又道“不是拦着你娶亲,只时机未到。或是你这就离了我去,我把身契给你,咱们再不相干,你何时娶亲便自说的算。” 云来想起地雷炸裂时的景象,脑门惊出冷汗来,急道“七爷知道那东西不好怎么还要弄出来”显见是担心龚炎文更胜自己。 龚炎文僵硬的脸色柔软了几分,“凡事有利弊,地雷能炸裂城墙与屋脊,却也能开山凿石,铺路搭桥,但看用它的人心思正不正了。” 云来出身戏班子,说起开阔眼界还是跟着龚炎文之后,这会儿明白那铁皮球自有益处,便也不反驳了,想了想自己的亲事,暗自叹气,点头道“小的明早就去与三爷请罪,不娶了。” “你为何不求卖身契离开这”龚炎文明知故问。 云来俏生生的脸儿沉着,说的倒坦然“小的是七爷救出苦海的,怎能忘恩负义七爷小看我了。” 龚炎文细细的端详了云来一阵,没再说别的,摆手让他回屋,云来退下后,龚炎文看着云来日益颀长的背影,心口怦怦乱跳,眼底露出晦涩难明的光。 将这一切目睹的寰儿皱了眉头,等云来的身影看不见,便走了出来,道“你和我不是这么说的呀,你说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地雷的事原本就是三表哥主张的,咱们不过是那人钱财替人做事罢了,怎么与云来说的这样严重”她也是聪慧的,心思一动,狐疑道“你不会就是为了阻止云来娶亲吧” 可不允许奴才娶亲不就是主子一句话的事么根本不需要哄骗啊。 龚炎文收敛神色,瞅了寰儿一眼,冷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敢乱说就送你回家。” “你把我留在你这里这么久,我就说你我已经私定终身,看你怎么摆脱”寰儿压根儿不信,翻着白眼道。 龚炎文眯起眼睛,上下看了看寰儿,惊诧道“寰表姐不是真想嫁给我吧” 寰儿被问的一愣,脑子还没转过来,嘴上已经反驳,脸通红的道“想的美”说罢拎着裙角就跑了。 龚炎文摸了摸下巴,有时候有些直觉不会错,随后他惊出一身冷汗,忙想了个计策,第二天就要去实施。 转天三太太就接待了专给人做亲的冰人,说的是七爷的婚事,三太太一听女方的条件真是好的挑不出毛病,虽没立即答应下来,可也动了心思,事后忙派人去打听女方这家人,却是真个没的挑,再一想小七木头疙瘩一样没情丨趣,身上又无功名,配个小家碧玉正合适,便与三老爷商量定了,等冰人再上门时交换了庚贴。 随后龚炎文被叫了去,三太太与他说了定亲的事,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龚炎文只表现的微微有些错愕便点头应了,三太太十分满意儿子的恭顺,赏了五十两的零用钱给他花销。 回去的路上云来就皱紧了眉头,心里想着自己不能娶亲,七爷娶亲不也是连累人吗 龚炎文似看出他的纠结,随意道“只是定亲,谁知道将来如何呢。” 云来恍悟。 后头寰儿知道七爷定亲的事,失魂落魄的回了屋,罕见的没围着龚炎文一道鼓弄东西,而是呆呆的坐了一整天。 龚炎文定亲的事很快就叫龚三爷知道,回去与春晓闲说,道“八成是小七自己看中了,专找了冰人来与三太太说,三太太虽精明却不知外头的事,三老爷又不管这些,两人但听说是清白人家的闺女,祖父又是在京的文官,虽只有六品,却也是极体面了。三太太却不知他那个儿子厉害的,叫皇上知道,配个公主都使得。” “七爷做了什么当您这样夸”陪公主都使得,是做了什么能叫皇上如此抬爱只是弓弩该不至于叫皇上如此侧目吧。 龚炎则笑道“自然是值当爷夸赞的事。”却是不打算细说。 春晓也没追问,不过心思却动了,想着不若我去问问七爷,他连皇朝更迭都能预知,许能给我一些提示。 转天春晓去见龚炎文,随她去的自然是登云。 登云心里也鼓着气,前天一大早云来守在她住的厢房门口,推门吓自己一跳,结果这人却是大清早来说不能娶她,叫她另外找个好的嫁了,这是什么话气的身子都抖的厉害,可也不过一天,大晚上的这人又来了,却说是先定亲,成亲的日子往后延,问她是否愿意等 登云虽说主意大,在家里也说的上话,可婚姻大事岂容她一个人说的算的等要等多久几个月还是几年云来却说不出具体的年月,叫人焦心又灰心,一气之下她摔门没再理会。 可到底对云来也是动了念头的,门是摔上了,心却也跟着云来走了,始终不上不下的悬着,做事也做不好,春晓本就闷不作声,主仆俩竟是大半日没说话,屋子里静的出奇,这番与春晓出来,去的又恰是纯山苑,登云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再问一问云来的意思。 云来若有苦衷,就是十年她也等得,若只是戏耍她取乐,她必饶不了他 想着便与春晓进了院子,云来如今每日里就是来回的担土,挖坑埋坑,因没想着会有女眷来,大冬天的竟然露出一侧膀子,看着清瘦,却不想肩膀挺拔,手臂有力,上头的腱子肉一鼓一鼓的,把春晓看的尴尬,登云腾的红了脸。 云来回头看见她们,先是一愣,随即慌的往身上拽衣裳,穿的歪歪扭扭的道“小的,小的去给姑娘传禀。”手里的铁锹也丢了,转身就跑。 登云初见云来时,门外的少年清风朗月,叫她一见倾心,后头对云来始终有着虚无飘渺抓不住的感觉,这会儿见他的窘相,憋了一肚子的气倒散了,也感觉这个人实在了许多,她的心也踏实了许多,脸上就现出神采来。 春晓的目光在登云脸上晃了晃,移到走在前头的云来身上。龚炎则没把云来求亲的事说给春晓听,她还不知道,但女人的直觉一想敏感,她左右看了看,琢磨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云来拉上衣裳还觉得膀子火辣辣的滚烫,脸也是热的,周围冰冷的空气一点也不能消火,如今走在前头,想着后头跟着登云,后背就僵直的要命,好在路不远,很快就看见龚炎文蹲在角落里低着头鼓弄着。 云来松了口气,但叫“七爷,俞姑娘来了。” 龚炎文扭头,先是对春晓一笑,余光扫见登云,目光微闪,转而低下头继续鼓弄,嘴里道“小嫂子过来瞧瞧这东西。” 春晓好奇的往他那头望了一眼,与登云道“先去屋里暖一暖,七爷这里的乌头茶很不错,就是要你自己动手煮一壶,这里没使唤丫头。” 登云就笑“奴婢谢姑娘、谢七爷。”说罢扫了眼僵立在七爷身后的云来,迈步朝厢房去了。 龚炎文斜眼瞅了瞅,一脸的郁闷。 别看龚炎文面瘫脸,春晓却一眼就看出他的情绪,走到跟前奇怪道“我看登云脾性不错,难道你看出什么了” 龚炎文苦笑了一下,在春晓面前他全没必要戴假面具,道“是羡慕嫉妒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7章 我想起来了 第397章 我想起来了 “这话怎么说”春晓惊奇的蹲下来,忽地见他手边有个铁圆球,又问“什么呀这个” 话茬被打了过去,龚炎文也回过神来,笑的得意,“这个是我以前做过的,就是没来这里之前,当时几个同学一起做的,为了炸村里的桥洞,做的也粗糙,但基本步骤我记住了。” “炸”春晓惊讶的抬头,看着他道“什么样子的” 龚炎文始终认定春晓也是穿越,不然不会懂别的时空帝王轶事,又可怜她失忆,便道“我炸一个你看看,兴许能想起什么。” 春晓却拦住他,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我有话和你说。” 龚炎文其实也有许多话要与她说,当即站起身,“去楼上。” 两人来到前次吃茶的房间,关门的时候春晓就见一个女子背影快速的进了拐角,进屋坐下后,春晓就问“你这里有婢女了” “没有。”龚炎文将炉子里的炭火挑了挑,随手把铜制水壶坐在上面,随口道。 “那我怎么看见有个女人”春晓一下打住,心想既然都说没有了,自己还问什么,但以龚炎文的年纪,不该有通房吧 龚炎文哦了一声,恍然道“你说她呀,不用理会,过阵子就不在我这了。” 春晓真想问是谁,又觉得不好深问,便转而说起别的,两人聊了聊近况,炉子上的水煮沸后,龚炎文亲自给春晓沏茶,道“知道你不好这个,就是品个风雅,浅尝无妨。” 春晓点头,手指捏着杯盏酝酿着要从何说起。 那头龚炎文也沉默了一阵,先一步开口,“我想起来了” “嗯想起前世”春晓不明白穿越的意思,以为他说的重生之前的那一世的事。 龚炎文苦笑,“也可以说是前世吧。” “那如何你前世是什么样的人”春晓吃了一口茶,随即瞪大眼睛。 龚炎文伸手在自己喉结上拍了拍,又在胸口重重拍了两下,似笑非笑道“不用说旁的,只说我,我以前是个女人。” “噗”春晓一口茶尽数喷了出去,眼珠子没掉下来,结巴道“不会不会吧”她下意识的想到自己,伸手摸上胸口,软软的,心口跳动有力,生命从来最富诱惑力和感染力,可要让她以另一种形态绽放,也是幸运,但绝对会奇怪别扭,何况她还有喜欢的人了。 春晓拿了帕子擦嘴角,有些无措的道“那怎么办不是,那你你定亲了女人和女人怎么在一起,不是,可你虽然是男人,你实际是女人,也不对,你现在到底认为自己是女人还是男人啊” “你怎么比我还慌”龚炎文也拿了帕子慢条斯理的把喷溅在手边的茶水擦干,道“既来之则安之,既如此便如此。” 见春晓若有所思,又道“那女子我也是寻了好久,家世正能入我母亲的眼,又胎里带了弱症,活不过二十,我如今十三,她十六,待我弱冠要娶亲时,她刚好病逝。我看过了,她这辈子本该没有配偶的,如今帮我一个忙,我自然会给她个牌位,两相得安吧。” “你竟然是这样想的”春晓怔了怔,忽然觉得有预知的能力也不错。 “说是想起穿越前的事,其实也不尽然,我只记得大学毕业前的事,毕业以后就一点也没印象了,呵,也许没有以后,可也不对,因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死的。”龚炎文苦恼的皱着眉。 两人静默了一阵,龚炎文深深吸了口气,似乎要挤压出胸腔里的浊气,将茶碗撤走,站起身,拉开房门扬声道“云来,把红果切好盛一碟子来。” 半晌云来没响应,龚炎文就觉得才缓下来的郁气又鼓胀起来,着实闹心。 春晓慢慢接受了龚炎文本来是个女人的说法,毕竟魂魄是难以捉摸的,她扭头道“小七,你来坐,我有事请教。” “是了,只我说了许多,你还不曾说什么,你说。”龚炎文笑了笑坐回去。 春晓见龚炎文言行举止没一点女气,甚至有男子的飒爽英气,又有些怀疑他说的是胡话,别是做梦走错了地方,把自己与别的魂魄弄混了。 她瞅了瞅龚炎文,抿了抿唇,把自己的事说了,倒没有说的十分详尽,只是把双魂的事说了,愁云惨淡道“如今谁存在这具皮囊里,谁就是活生生的人,而离开的,便是孤零零的鬼。” “嗤”不想龚炎文竟露了两排小白牙讥笑了一声,道“你忘了我说过,春晓早死半年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活着的就是我可身体里还有”春晓没说完,龚炎文直接截话道“你身体里的那个肯定有问题,没毛病怎么肯让你霸占着位置谁不知道活着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也有几分道理。”春晓微微点头。 “是很有道理。”龚炎文手指头点了点桌子,手指间沾了水,在桌子上画了个人体,道“你方才说在镜子里见两魂重叠,她的手是搭在你肩头的,你当时该看看她的脚,我没猜错的话该是悬而不落,也就是说,其实她是倚靠你存在,没有你便没有她。但是你不同” 春晓恍然大悟,“我没有她仍旧存在。” 龚炎文肯定的点点头。 春晓觉得她来找龚炎文是来对了,困扰在内心的郁结终于可以松一松,虽不是彻底放开,可也长长缓了一口气,看着龚炎文道“多谢你,你救我一命。”这两日她一直想着自己会随时离开龚炎则,有多少眷恋不舍就有多少心酸苦涩,还好没轻言放弃。 龚炎文端端正正的坐在她对面,见她神色痴痴傻傻,显见是大起大落后的动容,又有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眼眶都犯了红,就问“你是怕死还是怕离开我三哥” 冬日的午后,阳光晴好,春晓拢了拢耳边碎发,由着登云在她身上披了兜帽,登云忙转身又把手炉放在春晓手里,紧跟着自己也披上夹棉的披风,主仆俩收拾妥当就要朝外去。 昨儿晚上春晓想了很多,觉得等着天意,不如自救,也许自救正是天意。与龚炎则说了要去油坊,正巧出去寻徐道长与玄素的人也来回禀,说玄素陪他师傅并未远行,不过是去了百里外的一条江边钓鱼,隔日便归。 龚炎则一口应下,张罗着陪她一道去。 春晓带着登云走到屏门,才要出去,迎面来了个婆子,却是思岚的姨母,龚炎则找来帮衬着她管家的婆子,于妈妈见春晓一身行头要出门,道“姑娘若是不忙着走,老奴这里有件事要回禀。” 于妈妈是个稳妥的,春晓自得停住脚,寻了就近的厢房,小厮们连忙都退了出去,于妈妈这才上前悄悄的说“上云庵那位不见了,咱们派去侍候生产的婆子抓了彬姐儿回来,您看怎么办” “不见”春晓愣住,奇道“她大着肚子不在上云庵能在哪”心里却说红绫只等着肚子里孩子出生还要扳回一局,怎么舍得离开 于妈妈皱着眉道“彬姐儿说快有一个月没见姨奶奶,认真算起来,还是上云师太圆寂时的事呢。” “这么久了”春晓诧异的张了张嘴,“三爷知道么” “未曾回禀三爷。”于妈妈目光闪烁的看了眼春晓。 春晓并未察觉,蹙着眉道“这么大的事该先去回禀三爷的,姨奶奶肚子里还怀着龚家的子嗣,这可不是我好拿主意的大事。”随即吩咐“快些打发个人去说,三爷正要陪我出去,你让人去西小门寻人。” 于妈妈见状暗暗点头,心想却是个纯良的,不枉三爷看重,给春晓施礼后退,比以往尤为恭敬。 春晓聪慧,当时没多想,后头也跟着出了厢房,一晃神的功夫便明白于妈妈前后不同的态度为哪般。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于妈妈却是等不及的要看看她是好是歹,怕跟错了主子信错了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8章 原主现身 第398章 原主现身 她想着既然红绫出事,便不好出府了,带着登云回转,进了屋,主仆两人才把斗篷除了,龚炎则大步进来,道“还没收拾好” “方才于妈妈来说姨奶奶那里”春晓没说完,龚炎则道“爷送你去油坊,之后去上云庵,也顺路,出来吧。” 就这样,春晓又重新披上斗篷,急匆匆的与龚炎则去了。 马车先到油坊,小厮敲门,玄素来开门,龚炎则与玄素打过招呼后驾马疾驰而去,春晓回头望了眼,心里还是有些犯酸的,男人这样急无外乎是为了亲生骨肉,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若是自己也有个孩子就好了。 只是要在彻底解决二魂共用一体的事之后。 玄素也顺着春晓的目光望过去,撇嘴,而后又笑“神仙姐姐快来,我师傅在呢。” 春晓立时回神,带着登云进屋,玄素在门外头把门板卸了也跟这进屋,油坊里立时亮堂起来,关好门,对登云道“正好登云姐姐过来,那就求您帮看会儿店,我带着姐姐去后头见师傅。” “诶”登云见玄素扯着春晓就往里头去,忙道“我不知道价钱,如何卖的” “柜台里有账本。”说着话,人已经出了里间的门,夹棉的帘子将他的声音隔断。 登云环顾四周,觉得有点冷,再见炉子里的炭火快熄灭了,忙拿起钎子挑了挑,又寻了抹布水盆收拾起来。 春晓则跟着玄素往里走,在后院见到琉璃棚子,她往里瞅,就见那个金桂籽油瓮还摆在原来的位置,一想起那个味道就下意识的皱鼻子。 琉璃棚子后头有个小厢房,就见玄素还没到门口就喊道“师傅,人来啦” 里头并无动静,玄素习以为常,与春晓挤眉弄眼,“那是个怪老头,不过你用怕,他除了对我凶,对旁人都很和气。” 春晓虽紧张,可看玄素的样子也禁不住莞尔。 玄素见美人笑靥如花就犯痴,以前犯痴半晌缓不过神,如今好了许多,愣了会儿就扭过脸去,发窘的挠挠头。 春晓又是一笑,觉得玄素纯真可爱。 玄素上前敲了门,里头终是咳嗽一声,玄素就把门推开,两人进去。 屋里并不是道家的摆设,寻常到甚至有些简陋,墙上没挂字画,只有两把圈椅和一个高几,旁边有一扇木雕青莲的屏风,里头摆设长条书案,又有几本书与笔墨纸砚,案上铺陈着一张纸,笔就搁在笔格上,对面是临窗大炕,春晓收回视线。 玄素让春晓坐,回头就见他师父从净房出来。 “您出去了”净房里有连接外头的暗门。 “是出恭。”有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春晓忙站起身,身前缓缓走来的是个六十年纪的老者,鬓发苍白,面色微黄,一双眼极清冷,也比年轻人还要明亮,他看了眼春晓,没说话,只走到水盆边净手,玄素忙把毛巾递过去。 玉霞真人擦干净手,吩咐玄素“去泡一壶严严的茶来。” 玄素一面应下一面道“师父你快升仙了,都不用睡觉的,只靠吃茶就能活着。” 春晓就见玄素在书房里端出茶盘,又从外屋炉子上拎起水壶,滚开的水就倒进茶壶,茶的香味顿是充斥在屋子里,是极浓重的碧螺春。 春晓知道吃茶能解困,这么浓的茶可见玄素说的是实情,老者该是常常睡不好觉的。 玄素端了茶盘来,春晓起身捧过一盏送到老者手边。 玉霞真人没拒绝,接到手里又放到桌案上,对春晓道“姑娘请坐。” “师傅,我”玄素见春晓坐下后,玉霞真人对他摆手,是叫他退下的意思。 “出去。”玉霞真人声音暗沉,整个人虽不似徐道长那般仙风道骨,却有高处孤寒的气势,叫人心生敬畏。 玄素撇了撇嘴,赌气的哼了声,“不听就不听,当谁想学呢,以后你可别求着我学。”说完摔门出去。 门哐地一声,春晓的心也哐地一下,原本就忐忑不安,如今竟有些坐不住了,想随着玄素一道走。 玉霞真人余光里见春晓如此,面上仍旧淡淡的,只眼底有些复杂莫名,又静默了一阵,端起茶慢慢呷了一口。 春晓睫毛颤了颤,道“小女这一回还请真人救命。”说罢起身就朝地上跪去。 玉霞真人一甩袖子,也不见动作如何大,春晓就觉得身前有什么顶住自己的前胸,很自然的就站直了身子,没能跪下。 春晓震惊的看着老者。 玉霞仍旧低着眉眼吃茶,待茶盏放下,道“我救你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感恩戴德往往让人不知如何回报,可若是交易,倒可以心无负累,春晓虽心里还在忐忑,却感觉没那么让人紧绷了,毕竟他说了要有交换条件,那就是说他有把握帮她。 玉霞真人却没说条件,倒是说起她身体里的二魂一事,“你身体里有两人魂魄,一人无根,一人有根,一人是源头,一人是随缘,道法自然,你二人都有存在的理由。但一人一副魂魄亦是自然规则,势必有一个要除去。” 春晓认同的点头。 又听玉霞真人道“你脸上这块胎记存有二魄,是那无根魂魄的,只要取了这二魄补回去,那么便可叫那无根魂魄合一整齐,到时你两个谁去谁留,倒可以商量一番。” “我离开,她还能活么”春晓受龚炎文启示,知道若没自己,原主的身子早就死透透的了,可如今原主魂魄没散,是以才有此一问。 “不能。” “那她为什么死而不去”春晓的心又放下几分。 “人生七窍,死而生烟,有愿未了者成鬼,逗留人世不堕幽冥。”玉霞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春晓,只他的目光冷寒,透过春晓的眼睛看到深处去,把那无根的魂儿吓的发抖。 “余愿未了”春晓很自然的想到了龚炎检,那日她迫出体外,眼看着原主毫不迟疑的朝龚炎检走去。 “道法清鉴,黑是黑,白是白,若贫道出手,必然叫她死而后苦。不若你问她一问,了了余愿,自行离开,方为圆满。” “我如何问她”春晓一想到底占用了人家的身体才得以重见天日,自然不能用决绝的手段将人弄的死后还要受苦,她于心不忍。 玉霞道“这你不需管,我自有妙法。” 春晓僵硬着脖子点点头。 玉霞倒不是拖沓的人,且不似寻常道长那般还要选日子选时辰做法,只见他起身烧了一道符,化成灰后又往里滴了什么东西,而后又拿出一道符,突然出手贴在春晓的后脑勺,说来也怪,又不曾沾水抹浆糊,竟然也贴的住,且由着他一巴掌拍在脑后。 春晓就觉得身子往前一栽魏,竟是魂魄离体,跌出体外,不由大急,嚷道“不是我,是她” 却见玉霞真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伸手拽过春晓身体的左右手,分别在盛着符灰的瓷盅里按了十根手指,随后把剩下的符灰捏着春晓身体的下巴,迫使张开嘴,利落的灌了进去。 就见原本因春晓魂魄离开而僵硬的四肢动了动,眼珠子也跟着慢慢转了转,瞳孔微微缩紧,聚焦在眼前的玉霞真人身上,随后又扭动脖子看向飘在半空焦急的春晓。 “我想活。”她说,声音明明清润,由她说出来却缓慢阴森。 春晓大惊,她想活我怎么办急急去看玉霞真人。 玉霞眉头都没动一动,只清冷道“你早死了,莫废口舌,仔细我拿你下地府,再无超生之日。” 原主似惧怕玉霞,瑟缩的偏了偏脸,道“我与她说话。”指的是春晓。 春晓这才知道玉霞真人不是弄错了,而是就要这样与原主对话。 玉霞点头,原主看向春晓。 春晓心口紧了紧,没等原主开口,抢先道“我不会成全你与龚炎检在一处的,这对三爷不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9章 余愿 第399章 余愿 原主微愣,似思考了一下,道“大爷会做风筝,去年四月的时候,他做了金燕儿,却不想放飞的时候挂在了房檐上,大爷命小厮爬上去取,小厮惧高跌了下来,当时摔断了腿,招了许多人看,后头乱哄哄的就都随着抬小厮看伤的人走了,我见没人理那风筝,便爬上去拿了下来,哪想大爷又折返回来,我至今记得,他在立在下头看着我,眼里有惊讶和笑意,似一阵春风吹皱了心湖,我一下就跌了进去。” “大爷把那金燕儿风筝送给了我,我就知道,她对我有意。”原主面无表情的说着,语气依旧阴冷的没有情绪波动。 春晓却扬眉,这就看出一个男人对女人有意怎么看出来的 原主道“那风筝原是他做给大奶奶的,后来大奶奶知道风筝在我手里,曾让丫头过来训话,让我别恬不知耻。” “啊”春晓惊诧,不都说程氏温柔娴熟,因体弱多病,曾打算给龚炎检纳妾,只龚炎检并不同意。 “我从小到大吃过很多苦,被冤枉也不是第一回,可她不该说我勾丨引大爷,我对大爷的心思干干净净,只是想远远看着他好就满足了,她这么说是在玷污我对大爷感情,既是这样说了,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她”原主木讷的眼睛转了转。 春晓再度惊愕,为什么原主的脾性和传闻一点儿也不一样。 “我拿着被踩烂的风筝去见大爷,只说既是有主的,何必还来拿来送我没得让人说三道四,我好好的一个丫头,转年就要与舅舅家去,却是走的这样不清白,叫舅舅知道怕也要打死我,那还不如现在死了干净我说完就跑了,跑了一阵听见后头有脚步声,就知道大爷追来了,我径直跑去了小园子,就往那荷花池里跳。” “大爷当是吓坏了,脸上全没血色,她拽着我的手把我紧紧按在怀里,我听见他心跳的特别厉害,我就想,要是能被他这样抱着死也情愿。”说完她看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春晓。 春晓一听后脖子就冒了一层冷汗,问“周氏推你下水,来救你的也是龚炎检”见原主怀恋的点点头,春晓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像有些故事,有了开头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荷花池那一场相拥,到后来原主果然死在龚炎检怀里,让人听完心里跟着说不出的难受。 “我从那日后就认定了他,做荷包、做扇套、做鞋,我针线活在鸢露苑是出了名的好,做出的东西又好看又好用,一开始大爷也都收下了,也与我说,等大太太过寿,心情好的时候就提一提我的事,纳我做个正经姨娘,不叫我受委屈。” “龚炎检既然对你有所承诺,那为什么”春晓问完猛地住口,想起了后来原主爬龚三爷床的事。 原主面无表情的脸抽搐了一下,目光也变的苦涩与羞恼,“转年三爷纳了周氏进门,原本鸢露苑里赵氏一家独宠的局面被打破,周氏一派端庄,又见多识广,三爷图新鲜便少去赵氏那里,赵氏心里不痛快,便也想叫周氏堵心,打发角核往茶汤里下药。 那日恰巧我在院子里打扫,三爷吃多了酒喊口渴,我见茶房已经有泡好的茶水便端了进去,哪里知道茶汤有问题,之后的事整个鸢露苑就都知道了,我成了通房,好在三爷并不喜欢我,打那以后未曾碰过我,我去寻大爷,想让他出面把我要过去。 我都想好了,顶多不能风光的做姨娘,可在大爷身边做通房也好过跟着脾气暴躁的三爷。 我的一颗心都在大爷身上,可大爷却不想再见我,我花光了所有积蓄打点丫头、小厮,每回好不容见到他,反反复复的说的都是让我好好侍候三爷,不要再多想,我问他是不是从未喜欢过我,他也总是沉默不语。 我心灰意冷,剩下唯一的盼头,等我舅舅赎我出府。 可这个唯一的念头也落了空,我有孕了,一下子从可有可无的通房变成了鸢露苑所有女人的眼中钉,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周氏因为我在她之前怀孕,又是她与三爷浓情蜜意时我勾丨引了三爷,所以特别憎恨我。 之后的事,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原主停下话,似有若无的轻轻一叹。 “是你引我入梦的”春晓恍然大悟。 原主点头,道“我当时想着大爷不要我了,又怀了三爷的孩子,舅舅势必赎不了我,那还活着做什么,便狠心把孩儿打了,小月子之后我仍试图挽回大爷的心,可最后我终于明白,一切都不可能了。” 春晓听完也沉默了下来。 “只听说长命百岁,蝼蚁尚且偷生,没有谁愿意早死早超生。能活着自然都不想死,可既然我不能活了,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春晓立时来了精神,这是在说遗愿了。 “我想求你” 春晓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却见原主的嘴唇张张合合,紧要的却是一点也没听到,春晓急道“你说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到。” “我的条件你还没有听。”这时春晓就听玉霞真人清冷的声音传来。 她扭头,毫不掩饰错愕,随即明白,玉霞真人的意思是,如果自己听了原主的心愿并帮她完成,余愿圆满的原主就会离去,那她就要去执行他说的条件,如今他的条件自己还不知道,万不能先听原主的。 就像是事情做到最后一步,只要稍稍努努劲儿就要达成,可偏偏这时有人让世界静止了,春晓何等焦心可想而知,错愕后忙问玉霞,“真人什么条件尽可说。” “你现在是龚三爷的妾侍。”玉霞真人沉声说着,目光凝沉一转,“可他的姻缘不在你身上。” 春晓猛地瞠大眼睛,脸色一白,“你胡说。” 玉霞真人面无表情的静了静,并不辩驳她的话,而后道“你是孤魂寻宿主,也算是无根浮萍,你认我做师傅,我救你。” “为什么”春晓因着之前那句三爷自有姻缘的话耿耿于怀,且她并不觉得玉霞真人对自己有慈爱之意。 “你我有师徒之缘,道家讲究缘法,既然有缘,便可随缘。” “那你说三爷”春晓突然有股子冲动,想立时跑回去问龚炎文,一时记起当时龚炎文确实问过她是否想知道三爷娶的谁,但凭龚炎文这句话和当时的神色,春晓心头一沉,忽地咬唇道“之前春晓早该死了半年,如今因着我来了她没死,既如此,许多事都可有变。” “你说的不无道理,可目前看,没有变。”玉霞面无表情。 春晓气的咬碎一口银牙,冷笑道“那就到最后看,看是计划快还是变化快” “端茶来。”玉霞真人波澜不气,让春晓敬茶。 春晓瞅了眼僵硬不动的原主,自己如今又是离魂状态,怕是这师傅不认,她能不能回去身体里都不一定,无奈,只要点头认了。 不想才点头,忽地一道金光飞了过来,她觉得身体里一凉,魂魄一下从空中坠了下来,手脚跟有了实质一样充满力量,就听玉霞道“见面礼,二钱命。” 春晓在地上走了两圈,震惊不已,原来做鬼是这种感觉,“二钱命我的命重了二钱” 玉霞点点头,忽地袖子一甩,立在春晓对面的原主又能出声了,原主眨了眨眼睛,深深看了春晓一眼,道“你命好,以后没有我在,你也能压的住这身皮囊了。” “多谢。”春晓感觉到原主的孤哀,可也没法子帮她,现在是你死我活的时候,自己怎么也不会因为怜悯而放手争夺,何况现下都对自己有利的。 玉霞站起身,道“你说余愿吧。”随后从怀里拿出一张黄纸,又在柜子里取了朱砂和毛笔。 “我想大爷再送我一回金燕儿风筝,与大爷游船一日。” 春晓愣了愣,就见玉霞真人似把原主说的记录在黄纸上,回头把黄纸拿过来,拽过原主的手,在那朱砂字迹上按下手印,春晓想起来,原主的指肚上沾着之前按的符灰,看来玉霞真人准备的很妥当啊。 玉霞真人与原主道“践诺后你立即离开,不得逗留。”声音清冷中横着锐气,只原主稍动一点歪心思,他就要出手整治了。 原主肩头瑟缩,紧着点头,随后春晓也回去身体里,而后给玉霞真人敬茶,不甚情愿的喊了一声师傅,玉霞真人接过去吃了一口,道“为师出家昆仑,号玉霞真人,因是幼年就在观中,不知俗家姓氏,旁人问你你只报为师法号即可。” 旁人问起有谁会问她师傅叫什么的春晓忽地想起龚炎则,双魂这件事回去还是要说清楚的,只想到要与龚炎检游船一整天,三爷的脸色定然好看不了。 出了厢房,一转身就见琉璃棚子的门打开,玄素跳了出来,上下看着春晓道“姐姐安然无恙乎” “尚可。”春晓也端着嗓子回道。 玄素见她整个人明显轻松下来,心头绷的这根弦总算是放开了,但一想怪老头作风秉性,又怕春晓吃暗亏,就问“我师傅没为难你吧你想想,怪老头与你说什么了,别漏了哪句话叫我师傅算计了都不知道。” 春晓心想是被算计了,可也是看破不能说破的算计,想要活命没别的法子。便有些无奈的看了眼玄素。 玄素正关切的问春晓,就见玉霞老头自春晓身后走出来,他一撇嘴,便不再问了。 春晓进了前头卖油的屋子,屋子里一股暖风扑面,再一扫四周,干净整洁,登云正在糊新的窗纱,糊好的地方亮堂堂的。 玄素瞠目结舌的立在原地,显见的结巴道“我,我就是,让你,你看店,没,没让你,收拾。” 登云一见春晓,把最后一块窗纱糊好,从椅子上下来,又把椅子擦干净,玄素忙过去帮忙挪椅子拿开浆糊盆和剩余的澄心纸。 “闲坐着也怪无趣的。”登云一笑,看向春晓道“姑娘,咱们要家去么” “嗯,你先去马车等我。”等登云出去了,春晓与玄素打听“怪老头嗜好什么平素里都是睡不好的么” 玄素机灵,一听就知道是要讨好他师傅,认真想了一回,道“师傅不爱说话,常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唯有爱茶,但又不似爱茶,不过是休息不好要吃茶提神,对了,你千万别请他吃酒,师傅滴酒不沾,且极其厌恶劝酒的人。” “这”真是个怪人,春晓暗暗嘀咕。 “哦,师傅爱清静,这油坊来买油的人他总要不耐烦,但不知为何,他又非得亲自去卖人家油。”玄素说罢就笑,掩着嘴低声道“我就喜欢看怪老头的憋屈样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0章 想不明白 第400章 想不明白 春晓无语的看了眼玄素,心想这也是被怪老头折磨的,可怜见的,幸好她只是俗家弟子,不用跟着怪老头修行。 与玄素辞别后,带着登云回转太师府,西小门下车转坐软轿往外书房去,上轿子前春晓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抬轿子的几个婆子,那四个婆子眼睛里似带了筛子,将她从头到脚筛了一回,也不知要在她身上看出什么来。 随在轿子旁的登云俏脸一沉,眼神发冷的在几个婆子身上扫过,虽没说话,婆子们却惧她是三爷身边的大丫头不好太过放肆,撇过脸,把轿子抬走。 进了外书房的院子,春晓下轿,登云扶着往正房里去,就见几个原本在一处说话的小厮看见她随即散开,等春晓上了台阶进了门,他们又聚往一处,还不时的往她这边瞅,嘴里小声说着什么,但见春晓回头,一时又都闭了嘴低下头。 春晓皱了皱眉,进屋净手更衣不提,待穿了家常的衣裳,往炕边坐下,总觉得府里有事发生,便喊小厮请于妈妈过来。 登云正在收罗好的茶叶,适才姑娘吩咐要送作玄素师傅的谢礼,听到春晓喊小厮想拦着已经来不及,小厮跑的极快,登云就一蹙眉。 虽不知她们不在的这半晌发生了什么,可若她出去打听,回话时也好斟酌着说,不叫姑娘难堪。就像范家六娘住进了三爷母亲在时住的冬晴园这码事,若不是亲耳听三爷承诺要娶姑娘为妻,她也要犯嘀咕,认为三爷要娶的是范六娘,正如她想的一样,如今三房这头已经传开了,都认为是范家六娘要嫁进来做主母呢。 姑娘有一回问话,她回说时就好一番打掩护,不叫姑娘多心,这一番却是没拦住。 登云也没心思收整东西,只把头不住的往外探,春晓瞥眼见到就更觉不对了,只等于妈妈来,春晓让登云看茶,登云那边倒茶,春晓就问于妈妈可是有事发生,为何小厮交头接耳,形容异样。 于妈妈早先是老太太房里的管事,因着老太太信重从家里带来的杨妈妈,渐渐没她立身之地,被挤到外头处理一些杂事,管管小丫头的言行,大权尽落在了杨妈妈手里,后来她当家的升了一等管事,被派往宁波府管铺子,便干脆与老太太请辞,一家子都走了。 一晃有二十余年,当家的这回被调往京城统管香料铺子她才跟着回来,不想才半个月,三爷叫便叫她进府协助一个妾侍管内务,她是有点不情愿来的,但既然接手了就要尽心做好,这几天下来,发现春晓聪慧且有仁心,她心里才好受许多,对春晓的态度也不那么刻板了。 这会儿但听春晓问话,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三爷回府时与范家六娘顺路,一道进的府,被那爱嚼舌头的见了捡了话头去,一阵风的功夫已经传的没个听了,姑娘别在意,三爷对您什么样却不是靠几张嘴传的。” 春晓怔了怔,虽知道于妈妈说的在理,可还是没忍住问“他们怎么顺路的” 于妈妈还真没细打听,一时摇头。 屋里静默了一瞬,春晓却是一笑,道“顺路总是有的,又是自家亲戚,这有什么可传的呢,于妈妈去说一声,让咱们三房的人肃清嘴巴,传出什么不好倒叫范六姑娘为难,姑娘家的闺誉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妈妈心头一喜,看来三爷爱重春晓不无道理,这般大气也正是正室风范了。 等于妈妈走了,春晓的脸色就淡了下来,转头吩咐登云,“你去前头帐房要这一个月的开销账册,我昨儿对账时有一处对不上,怕不是走了外头的账。” 三房的账册分开算,春晓看的是三房各位主子并仆役花销,如今只有她与三爷两位主子,而三爷身为男主子却不走内院的帐,在福泉手里还有一本三爷外出去应酬与各项杂用自成的账册。 偶尔会有模糊不清的账面,以前周氏管理时,模糊不清的也不更改,于妈妈却建议春晓清清楚楚,否者就没有分开做帐的必要了,春晓也很赞同。 这一番老太太停灵,三房出了不少钱,各项杂支开销数额庞大,春晓与于妈妈理了许多天,偶有不清楚的也要问三爷弄明白,登云也是见过的,虽冷不丁的听春晓说要看账有些怪异,但也没想出哪里怪,便出去寻福泉了。 福泉不在,管事的听说春晓要看帐,并不稀奇,忙把一摞帐交给登云带回去。 登云回去后,就见春晓紧着上头的账册细细的翻看,翻了没几页,龚炎则回来。 春晓便撩开手,侍候着龚炎则更衣,三爷问她在油坊的事,春晓却觉得这个事要好好说一说,涉及龚炎检,真是叫人头疼,便错开话头反问红绫的事。 龚炎则一听也是带着火气的,道“竟然早在老太太从上云庵回来时人就跑了,彬姐儿只说不知情,又说人跑了她害怕,所以一直瞒着不敢来报。” 春晓倒茶的手顿了顿,“可有线索把人寻回来”即便再憎恶这个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总要知道是不是母子平安呐。 “已经派人去查了。”也就是说没线索。 春晓便没再吭声。 两人用过晚饭,龚炎则在书房做事,春晓继续查账册,当她看到有新月酒赠与范六娘,又有许多名贵药材送与范六娘养身子,便僵住了手半晌没动。心里有些堵滞,想不明白三爷为何独独对这个表妹好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1章 不厚道 第401章 不厚道 “还不睡”龚炎则大步走进来,登云见春晓没动,忙侍候三爷净手。 龚炎则转身,春晓不着痕迹的把账册合上,看了他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妾原本想在油坊等着您,许是能顺道一起回来,眼见天色暗了就没等,您回来时从油坊路过么” 龚炎则拽过引枕,往炕上半倒下去,点着额头道“头疼。” 春晓起身走了过去,龚炎则便舍了引枕,等春晓坐下一头枕在她腿上,很快细腻柔嫩的指肚在他额头上揉了起来,她指尖微凉,想是坐下来看账册的时候久了,凉了手。 龚炎则把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眯合着眼皮,道“爷给你捂捂手,那些账册不是一天能看完的,你身子不好,看一阵歇一阵才好。”没听到春晓接话,便道“爷说的话你向来不往心里去。”朝外头扬声,“登云,打明儿起看着你们姑娘,别让她久坐。” 登云在帘子外应了一声。 龚炎则才又道“爷早派人在油坊左近候着,知道你先回府了,便也直接回来了。” 春晓抿抿唇,竟是提都没提范六娘只言片语,她心里老大不舒服,就把手往外抽,龚炎则觉得她手暖了不少也就由着她松开了,温暖的手方一离开,春晓的手就又冷了,暗暗感叹自己倒成了依靠他才能温暖的人。 这时龚炎则问“你去油坊见到玉霞真人了怎么说,可有法子”才问完就觉额头一阵发胀,春晓的指肚按的力道有些大,他心里一紧,难道玉霞真人也没法子正要再问,就听春晓恹恹道“真人只与妾喝了一盅符录灰便大有眉目了,您不用惦记,再过几日妾与真人出去一趟就能彻底解决掉。” “哦这可是喜事”龚炎则一股脑的坐起身,道“到时爷陪你一道去。” 春晓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他,“您若得闲就一道去,只去了怕也不能靠前,您若有事忙就不必陪妾了。” 龚炎则微微蹙眉,细细端详了一阵春晓,道“爷怎么觉着你回来后阴阳怪气的,是外头遇着不顺气儿的事了” 春晓暗暗吸口气,神色平缓下来,七分真三分假的道“按着日子算,爷如今该是有个亲生骨肉了,妾是羡慕的发酸呢,也不知妾什么时候也能有。”说完惆怅一叹。 龚炎则这才明白,原是说红绫肚里的孩子,又想春晓早前也怀过自己的骨肉,只那时他不喜她性子沉闷,又是趁自己醉酒算计着爬上来的,是以并不把她怀的孩子当回事,这时想起万分后悔。 他把手臂伸过去,将人搂在怀里,也是一叹,“早晚还会有的,别多想,爷如今对你什么心思你知道,过去的事就忘了吧。” 春晓把脸埋在他胸前,想问的话一句没问,想说的也一句没说,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为什么要自己憋着呢可一想过几日三爷就要看到自己陪着龚炎检游船了,到时指不定气恼成什么样呢,只再气恼他也得憋着,那才叫解气 她坏心的想这种滋味还是公平些,两个人都尝尝才好。 转念又想到近日来的传闻,若说范六娘身上没什么,三爷又为何会对人家特殊好 转天春晓恰听说福泉在府上,忙叫人把福泉请来,指着账册问福泉,“为何给六娘的礼与其他表妹不同” 福泉没想到春晓会查账,一时发懵,虽然他及时转过神来,却也叫春晓抓到异样,她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三爷真与范六娘有首尾 不怪春晓在三爷几度承诺后还要心生怀疑,一来世间男子娶妻纳妾享齐人之福是常态,如三爷这般权势地位的只有一个妻子才叫异类;二来她并不是怀疑三爷对自己的这份真心,而是自己门第太低,舅舅只是个卖豆腐的,在只靠娘家撑底气的世道里,她确实没底气。 春晓心里有了疑窦,再听福泉回话只觉得真真假假分不清了。 福泉回说“三爷与范家二房老爷有些人情,才对范六姑娘的回礼格外重了一些。” “那是极重的人情了,送过去的是新月酒呢。我还记得当初你死活抱着不撒手,就怕洒一滴出来都是罪过。”春晓语带讥讽。 与春晓心思已经慌了不同,福泉应对起来越发沉稳,道“全因着范六姑娘是酿酒的好手,曾得了当今太后娘娘夸口称赞,正所谓宝剑赠英雄,也期望着范六姑娘能酿出同新月酒一样的好酒来,这才选了新月酒送过去。” “好。”春晓僵着身子,不知道这一个好字是如何吐出口的,正如她担心的,范六娘优秀的足以匹配龚三爷。 那自己怎么办不由惶惶无措。 福泉偷偷看了眼春晓,见她似全都明白了,也跟着唏嘘,再有德有貌却还差家世,家世才是姻缘的倚靠啊。 如今天寒地冻,北风刮过,敲开的冰面不一时就冻上冰碴,且河道冰面厚实,想要凿开一道水路也是极不易的。 春晓想要达成原主的心愿只能再等,等春暖花开,等冰雪融化。 她能等,龚炎检却等不得,眼瞅着转天就是正月十五,岳家已经打点行装,过了十五就要回乡下,沥镇的这处宅子已经卖了抵债。他急的心似火燎,那天走七,他冒着冷汗把春晓叫进巷子里,求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忙在龚炎则面前说好话,让三爷能再拿钱出来救急,可这都半个月了,三爷那里一点没有拿钱出来的意思,但春晓当日明明点头答应了的。 龚炎检在外书房门口转了两圈,忽地余光里见春晓身旁的丫头登云出来,他躲在一边,就见登云顿住脚,把手里的包袱交给一个小厮,道“你去了只说是姑娘给玉霞真人的孝敬就是了。” 小厮乖巧的应了,抱着包袱往外去。 龚炎检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转身就跟上了那个小厮,等小厮出了府门,入了偏僻的巷子,他在后头道“上哪去” 小厮回头见是府里大爷,忙请安,回禀道“我们姑娘打发小的跑腿呢。” “里头什么东西难不成是你们姑娘私下里往娘家送东西”龚炎检假装无意的说着,不待小厮回答,沉下脸来,冷声道“爷看你是偷了东西出来吧,走,跟爷回去说清楚。” 小厮吓一跳,自然否认,想到登云姐姐嘱咐不要惊动人,不然他也不会找避人的巷子走,这会儿若是被大爷揪回去,岂不是满府上下都知道姑娘往外头送东西,到时指不定传出什么话,登云姐姐能饶了才怪 正是这样想,龚炎检伸手过来抢着拿走包袱打开看,他便没怎么拦着,两人都不知这里头是什么,打开一看竟是上好的贡茶,如今天寒地冻,明前的茶还没下,许多家里都没了好茶叶吃,但三爷手里却是不缺,龚炎检想起前几日又有几车东西送到三房里头去,那个瘸腿的小厮善为仔仔细细的看单子对数,一样一样的搬进去,里头似就有孝敬来的贡茶。 未曾想春晓如此胆大,竟然什么都敢往外倒腾,不想想龚炎则就是那爱茶之人,让他发觉还有她的好原以为她跟着三爷也有些日子,眼界不会这样窄浅,却是一点进益没有。 龚炎检顿时觉得悻悻的,把包袱系好,交还给小厮,道“你把东西拿回去,就说遇到爷了,让她自省这件事做的可厚道哼,你们底下人也警醒着些,仔细做的过了,三爷拿你们惩治。” 小厮不情不愿抱着包袱往回走,龚炎检许是怕他不按吩咐办,就在后头盯着,直到进了府门,又跟到小厮回了外书房,他还在屏门外头站了一会儿,但听里头登云问“怎么抱回来了” “在巷子里碰到大爷”那小厮苦着脸回道。 龚炎检怕登云出来尴尬,忙撤身躲了。 登云皱着眉把包袱捧回屋去,春晓正在算账,手边的算盘啪啪响,扫了眼登云,也没在意,只道“还没送出去么” “不是,是让人送回来了。”登云也是大感疑惑,大爷从来不管事,怎么管起隔房的女眷身上来了 春晓这才抬头,因问“玉霞真人没收” 登云摇头,“是路上遇见大爷了,让小厮抱了回来,还留了话。”小厮与她学的话,又学给春晓说了一回,“大爷什么意思啊” “不厚道”春晓愣了愣,奇怪道“我又没拿他的东西送人,怎么就不厚道了” 登云见春晓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儿,就知道春晓与大爷没什么,放下心来,而后也跟着奇怪。 主仆俩想不透便不去想了,春晓要继续算账,登云把账本夹好单页合上,“姑娘,该歇歇了,三爷可是命奴婢看着您,您就是不听奴婢的也要听三爷的呀。”随后扶春晓起身“大半日没见您合合眼,这样下去眼睛都要累坏的。” 春晓便在屋里溜达了两圈,看外头阳光好,想要出去走走。 登云便忙活着拿披风、毡垫,装手炉,道“若是去小园子还是把亭子围好,姑娘稍等,我去安排一番。” 春晓便说“我去前头靶场射箭,不用准备什么。” 登云想起在靶场还有春晓当初收拾出来的屋子,便说“我带些糕点和热茶过去。” 登云一向细致,把春晓的生活起居打理的井井有条,春晓也信的过她,点点头,披上斗篷,先一步朝靶场去了。 登云随后领着两个小厮,带好东西才去。 只让登云奇怪的是,春晓并没有在靶场,她让小厮把东西送进厢房,独个在靶场小跑了一圈也没寻见,赶忙折身回书房,结果也没瞧见,这下急了,一路打听,有人说瞧见春晓去了鸢露苑旁的小园子,登云赶忙寻过去。 正瞧见春晓面带薄怒的从小园子里出来,登云捂着胸口大喘气,道“可算找到姑娘了”才要问怎么来这了却是余光一扫,见背驰着有个男人急匆匆的去了。 登云一口气噎住,登时咳嗽起来,心道“难道是特意将我骗去靶场,却是来这里私会不,不会吧” 登云满心疑惑,但见春晓目光清泠泠的看过来,忙收回朝远处望的视线,低下头又小声咳嗽了几声,就听春晓道“原本是要去靶场的,临时起意转到这里,让你担心了。” “姑娘,我看还是把思晨几个丫头叫过来两个,这样我不在您身边时,您也得人用。”登云精乖的立时转移了话头。 春晓微叹口气,道“等三爷得闲了我与他商量。” 登云点头,三爷近日十分繁忙,不是在西屋会客、谈事情,便是带着一群外头掌柜的哗啦啦的出府,昨儿甚至没来得及回府,打发福泉来回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2章 过于在乎 第402章 过于在乎 春晓却听龚炎则说过几句,如今北地在选商会会长,推崇他的人很多,可也有反对的,最近这段日子就要有个结果,是以常常忙的分身乏术。 登云点头,道“我看思华稳妥,思婉机灵,都是得用的人儿。” 春晓无心说这个,只恹恹的附和,主仆俩回到外书房,春晓原本是想照旧往靶场射两发泄一泄心里的火气,却是大房的一个小丫头来传话,冯氏让她过去一趟。 春晓只得连屋门都没进转头去冯氏的院子,大房在太师府的正东方向,走着去也要两刻钟,登云叫了顶软轿来,说到细心,除了盈月,真的没有比登云更细心的了,想起盈月,坐在轿子里的春晓微微一叹,也不知这人被卖去了哪里,如今过的好不好。 说起盈月倒另有一番遭遇,暂且不表,只说春晓到了冯氏的院子,有小丫头打毡帘进了屋,见冯氏正坐在堂中圈椅里,穿褚色刻丝镶狐狸毛袖领长褙子,下穿玄色福字裙儿,手腕上挂了一串紫叶小檀木捻珠,头上插着檀木大钗,面无笑意,显的威严,也越发的端出当家主母的气势。 春晓上前裣衽施礼,微微笑着道“给太太请安,太太千秋。” 冯氏端着派头静默了一阵才道“坐吧。” 春晓没客气,直接在左下手坐下,三爷不是常说要给他长脸吗沥镇传了这么久自己盛宠的事儿,怎么也得嚣张一些,别叫冯氏失望才是。 冯氏果然皱了皱眉,眼底露出轻蔑,沉着嗓子道“听说你最近在管账” 春晓了然,不动声色的点头。 “知道你识得几个字,可管账却不是小事,错之毫厘差之千里,三儿可真够胡闹的,你也是,明知道你们爷玩性大,是个不管天不管地的主儿,怎么也敢拿这样的大事来玩我是看着三儿长大的,如今老太太不在了,我这个大伯娘的可不能看着不管,你若要学管账,倒可以跟着我学上一段时日,只要肯用心下功夫,早晚也能独当一面。明儿正月十五,晚上府里的女眷要出去看灯,你就跟着我,看我如何处置安排的。”冯氏一径说完,便把目光投在春晓身上。 春晓心想我跟着你,是不是就要把三房的账摊到你跟前细细的看,细细的讲啊真是服了冯氏,千方百计的想要把手伸到三房里,且不折不挠,难道她真不怕三爷翻脸 “多谢太太好意,太太能这样说,显见是没把婢妾当外人,不瞒您说,早前看着周姨奶奶管账,许妈妈协理内务,出去谁不高高捧着看着,都把她当财神供起来,那威风的样子比三爷不差什么了,婢妾那时也是艳羡的紧,不过那时婢妾还不得三爷的宠,也只能眼巴巴看看罢了。” 冯氏嘴角一挑,显见是不屑,却似不想叫春晓看见,扭过脸去端了茶盏在手。 春晓只当没看见,接着道“正如您说的,三爷玩性起来,把这好事交给了婢妾,婢妾是真想着认认真真打理好内务,也让三爷欢喜一回,哪曾想一看到账本就眼晕,脑子里空空如也,这行写着几两几钱,那行写着结余几钱、支出几钱,到后头全算不清到底是多少了。” 见冯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春晓暗暗冷笑,面上却笑的腼腆,道“婢妾只怕不是管账的那块料,如今想着不过是三爷一时玩性儿,过几日就淡了,哪里还敢来您这里丢脸,再说,婢妾最近正研究菜谱,于妈妈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管账这种事也不是婢妾这样的人做的,将来自有主母呢。” 冯氏眼风一变,立时问道“可是你们爷露了什么话来难不成真要娶范六娘哼,这个范老太太真能折腾,老太太百日没满就急三火四的去找了族老们商量,赶着把亲事定下,也不想想太师府如今谁当家,大老爷还没回来,谁说的也不作数。” 春晓脸色也变了,如同被人猝不及防的推下冰涧,又惊又冷太师府里谁当家自然不是还在往回赶路的大老爷,而是龚三爷,三爷他他送了范六娘极重的礼,他曾说过,新月酒不是谁都能吃到的。 春晓脑子一片混乱,连冯氏说什么都恍恍惚惚的没听清,冯氏眉头皱着,加重语气,“问你话呢。” 春晓茫茫然回头看过去,冯氏似见她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听说你身子一直不好,别是旧疾犯了。”回头招呼登云,“扶你们姑娘回去,赶紧叫郎中来。” 登云却是知道春晓是为了什么,她刚才听说有族老说亲,也是一晃神,这会儿忙把春晓扶起来,“姑娘如何,还能走么” 冯氏知道春晓早前得的是痴病,后期只能在床上养着,怕真的赖在她这里,忙道“怎么不能走了你看她身子挺的多直溜。”又给桂菊打眼色,桂菊早一步打起了帘子,请春晓主仆出去。 春晓本失魂落魄,但听冯氏说她脊背挺直,倒惊醒过来,自己不是没有根骨的娇花,不过是一句还不曾坐实的话就似遭遇了风吹雨打的谢了,那便连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我没事,方才不过一阵头晕。”说完转头朝冯氏把嘴角笑了笑,又恶心冯氏特意把嘴角歪过去,“太太,明儿婢妾过来学您理事”把冯氏看的一惊,以为春晓自己不知道自己犯病了,忙道“不过是叫下人警醒些别误了回府的时辰,要学的东西不多,你不必来了,安心养病是正经。” 春晓又歪了歪嘴,眼睛望过去,似还有些遗憾不舍和不甘,冯氏嫌弃的皱眉,把人往外撵,紧着叫桂菊送客。 春晓带着登云出了垂花门就是一阵冷笑,登云还没见春晓这样冷厉过,心下一惊,但听她问“你说说,范六娘住进冬晴园真不是三爷的意思” 登云便知春晓较真了,忙解释道“保准不是三爷的意思,三爷极少管内宅的事,平时都是交给福泉。”就见春晓冷眼看过来,登云动了动嘴角,哑住嗓子。 福泉忠心与三爷,向来最擅揣摩三爷心思,若说这事三爷不知情,只怕没人信。 春晓点点头,再不说话,迈步走下台阶,直接上了软轿,沉声道“走” 登云也不敢再说什么,随着轿子脚步匆匆的去了。 回去后,春晓便坐在炕边一门心思等龚炎则回来,想着会不会是龚炎则察觉到自己的心思,非妻不做,所以才拿这些镜花水月的话来哄骗可是这样哄骗也不能骗一辈子,何必呢 春晓千思苦想,恨不得立时见到龚炎则问清楚,但求龚炎则一句话才好叫这颗心落地。是合也好,是散也好,总强过一直糊涂着。 也不知僵坐了多久,登云小心翼翼的凑上前道“姑娘,歇了吧,三爷今儿不回来了。” “我知道。”早有小厮来回话,只是想着万一回来了呢,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想把话说清楚。 登云道“我相信三爷不是哄姑娘的,三爷还不至于”还不至于用谎话讨好一个女人。 春晓愣了愣神,又点了点头,“因在意,是以看的太重,但凡把什么看作比生死还重的时候,真真假假就很难分清了,有时是自己本就不想看清的。” 登云琢磨着这话的滋味,但见春晓站起身往里头去,脱了鞋躺进帐子里,登云浅浅的叹口气,也跟过去把帐子掖好,回身把桌上灯熄灭。 翌日,正月十五,一大早就见披麻戴孝的仆妇们脸上露了笑,把丧事的哀思清冷冲淡了一些。登云在外头走一圈,就听许多人在商量晚上去哪看灯的事,便犯了愁,她早与云来约好一道看灯,也与姑娘打过招呼,可现下姑娘心绪不佳,她怎好丢下姑娘就走 登云唉声叹气了一阵,回了屋子就见春晓已经起身,忙过去侍候洗漱。 上午于妈妈来与春晓一道处置内务,中午用过午饭,春晓歇了一阵又开始对账,竟是一切如常,到了晚上,登云就见春晓在窗口站了一阵,回头道“你不是说要去看灯好些人已经往外走了,你收拾妥了也去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3章 月圆夜 第403章 月圆夜 登云确实很想出去,上一回去纯山苑,她与云来说上了话,云来虽不曾透露为何将婚事朝令夕改,却流露出另有苦衷,既如此也就不急了,云来提议先定亲,她说了会考虑,且约了元宵灯会回复。 正想着打发个小丫头出去与云来说一声走不开,改日见,春晓却让她出去玩。 登云便迟疑上了,怕离开后春晓这里没人使唤,也怕春晓因三爷要娶亲的事而想不开。 春晓伸手把窗子推开,瞬时寒风扑面,就听外头有个小丫头兴致勃勃的道“快些走,听说城东有冰灯,好看着呢。” 春晓见那小丫头梳着一对儿丫髻,绑着红绳,手里拎着灯笼在廊檐下小跑过去,小小的身影朝气蓬勃,像足了昔日的朝阳,她心里泛起一阵感伤,这院子里,死了多少走了多少,犹如日月更迭,大家都看在眼里,却没人在意,没了谁,日子还是照样的过。 “姑娘”登云把披风取来给春晓披上,道“姑娘要不要出去散散” 春晓并不想出去,心里装着三爷与范六娘的事,哪里有什么兴致看灯呢可又告诉自己,人还是应该往前看,看开一些,这世间有太多事能做,不必死盯着这院子的一方天地,当初自己时时警醒自己,这一方天地太逼仄,千万不要陷在里头出不去,如今竟然怕出去,真是笑话一场。 “我记着思晨她们今晚也要出去,你去问问,要不要一道去。”春晓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回头道。 登云立时点头,匆匆的出门往下院寻人,结果思晨几个已经走了,屋里只有思婉、思华,思婉在做元宵团子,只等做好了就与思华一道走。 登云便说姑娘要出门,问她们要不要跟着去。 思华本来漫不经心的,一听这话恍惚一愣,随即精神头十足,点头道“自然是服侍姑娘去的。” 登云笑着又说了几句往外去,走在回廊里就听身后思华喊思婉,“别弄这个了,姑娘喊咱们侍候呢,快着些”兴奋劲儿渲染的旁人也跟着高兴。 登云嘴角上扬,脚下轻盈了许多。 不一时思华、思婉来了外书房,不敢冒然进去,只在外头等,春晓把窗子开着,冲两人笑了笑,紧着披上兜帽,接过登云递来的手炉就往外去。 登云也收拾妥当,过去把窗子关好,这才出门。 思华、思婉见春晓虽高兴,却也显出生疏来,有些拘谨的微微低着头,春晓就道“外书房不好放太多丫头进来侍候,我却不曾忘记你们几个,等我的眼睛养的好一些,三爷便会让我回下院去,到时还要劳累你们。” 思华、思婉忙表示没什么可劳累的,侍候姑娘是她们的福分。 这样一来一往,一说一笑的,气氛慢慢融洽起来,春晓带着三个丫头出门,后头立时跟上四个随从,是龚炎则早就吩咐的,春晓出门去了哪他们就跟去哪。 一行人先是坐马车,到了东大街的牌楼下车,步行走进去,此时街道两旁已然是华灯璀璨、霓虹流光,各家铺子门口各式各样的花灯排满长街,春晓也渐渐看的入迷,三个丫头看的目不暇接,又有商贩在两边摆着摊子,有华灯照的犹如白昼,摊子上卖的小玩意就显出十足趣味。 春晓与几个丫头都是见过世面的,那些零散的簪子、头钗原是入不得眼的,这会儿看着也新奇,拿在手里互相比着看,春晓仰头看一盏花灯,上头有谜诗,那摊位的小伙计道“猜中了谜底,这里的首饰任选三样,不要钱。” 这几个都识字,且思华最爱看书,便摩拳擦掌的过来看那谜语。 登云虽是家生子,但三房里头讲究的是经济算术,登云不懂也不感兴趣弄这些诗词,便认命的准备掏钱来买。 春晓在一边看着有趣,再一转头,就见对面有个小巷子,巷子头有个卦摊,原是巷子里头有个小道观,道士在这弄个卦摊与人相面算命。 春晓便与丫头们道“我去那卦摊瞧瞧,你们过会儿子来寻我。” 丫头们见卦摊不远,就都点头应是。 在卜卦摊前,春晓就听那道士与人说“清健者必多子。”又说“你这闺女鼻子不高,正是多子之相。” 那相面的妇人笑的喜不自胜,道“这是我儿媳妇,借真人吉言,改年生个胖孙子与我,妇人还要来谢真人。”说着放下几钱角银领着媳妇走了。 又有人上前卜卦,闲言问“那怎么是儿媳呢,明明发髻还没梳拢。” 道士笑而不语。 春晓旁边有个清脆的声音道“那一对儿是陕西来的外乡人,在他们那里,凡是在夫家生下儿子的妇人才算是夫家媳妇,如今不曾梳鬓,乃是无子。” 众人惊诧,纷纷说着“若是不能生子怎么办” “三年无子即休。”那女孩儿的脆声又起,如此众人哗然。 春晓却已经呆住,巷子里的灯火梢暗,就见女孩儿拎着灯笼从她身前过,春晓呐呐道“朝阳” 那女孩儿猛地顿住脚,不敢置信的扭头看过去。 灯笼照过来,春晓但见朝阳没变模样,穿的也周正,梳着双髻,耳朵上一对珍珠坠子在光亮里晃动。 “姑娘”朝阳才惊喜的叫了声,忽地瞥见春晓脸颊上的胎记,脸色便是一沉,重重哼了声,“听说你假冒姑娘,如今恬不知耻的在外书房里住着,真是歹毒” 春晓这会儿也回了神,忙解释道“我自然能住外书房,我原本就是春晓。” “现在姑娘不知被弄哪去了,你当然能有恃无恐的这样说”朝阳尖锐的顶回去,后头就是一阵冷笑,道“可你就算顶替了又有什么用如今三爷在外头可是风丨流自在,哪里把你当回事假冒的就是假冒的,再怎么像真的也是假的,三爷心里比谁都清楚。” “三爷在外头风丨流”春晓一怔。 朝阳见她不信,便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我们家公子取酒来,这酒呢,正是要往有琼楼送的,如今三爷正与葛大奶奶在有琼楼饮酒赏灯,我们公子也在,你若不信,可随我去瞧瞧。” 春晓怔怔立在原地,一时失语,脑子里充斥着龚炎则几日不归竟不是在忙事情而是在风花雪月不会不会他定然是一般应酬。这样一想她又定下神来。 没一会儿朝阳小跑着出来,一手捧着酒,一手拎着灯笼,到春晓跟前就是一声讥笑,扭身就走。 但那意思自然是让她跟着,若不跟着去,也只是笑她不肯认清事实,报应罢了。 春晓咬着唇,一遍遍告诉自己不需理会,可脚却跟有了主意似的,迈步就跟上了朝阳。 她们前脚才走,后脚登云几个就说笑着来寻,不见春晓,忙四处打听,有人就说“她与一个小丫头走了。” 登云忙去寻那四个随从,却也不见,这才稍稍松口气,道“不怕,那四个跟着去了。” 再说春晓随朝阳一路上了有琼楼,这有琼楼不愧是名声显盛的花楼,楼有四层,房檐外挂满花灯,进了楼里也是灯火罗列,到处欢声笑语。 朝阳似常来,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往里去,径直上到最顶层,在一间雅室外停了脚,与春晓努了努下巴,春晓觉得嘴唇有些干,心头似有一只手揪住,又难受又惶然。 朝阳见她这样也不是个滋味,虽说小假顶替了姑娘,可到底还是三爷风丨流,得新忘旧,薄情寡义,她把脸撇开去,把灯笼交给春晓,伸手撩了帘子进去。 春晓手里紧紧捏着灯笼柄,就在帘子掀开落下的刹那,听见里头热热闹闹的说话声潮涌般传出来,“三爷可得吃了葛大奶奶敬的这杯酒。”随即轰地一声大笑。 门帘落下,声音压在里头,春晓想都没想,伸手将帘子掀开,就见六扇锦绣花好月圆的屏风后头笑语不断,有人高声道“月圆人团圆,看来咱们三爷与葛大奶奶的好事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4章 还知道回来! 第404章 还知道回来 春晓听出这一声是赵瑢天,心便沉了下去,随即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就你话多,坐下”她再无疑心,忽然觉得满耳充斥的都是荒唐语,都是暧昧不清的谎言 朝阳没再出来,想必是走不开,春晓手上的帘子松了,拎着灯笼僵硬的转身,随即逃般的跑出楼去。 夜里冷风袭人,满眼灯火辉煌,她却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哪里也寻不到归家的路。 几个随从在不远处跟着,互相看了看,又紧着跟上去。 春晓拎着灯笼在街市上走着,脚步虚浮,时而被人撞到肩膀,忽地有人一竹板打过来,春晓就觉手臂一疼,满眼的虚无又重新出现了实景,眼见竹板子又来,她才要躲,被人拽了一把。 扭头就见龚炎检紧张的看着她,“你没事吧伤到了么” 春晓没想到会遇到他,一时怔住。 龚炎检随即皱着眉头看向朝他们围过来的七八个女子,有老有少,当中一个穿着银红撒花棉绫裙儿的姑娘面色通红,扯着一个妇人绵软的喊了声“娘”。 那妇人就面带笑容的与龚炎检二人解释“赶巧了,我们正拿竹板追打媳妇儿呢,我们家乡那头的习俗,正月十五打新妇,意头生儿子的,姑娘挨了这一板子,可真是天意了,将来保准能为夫家生个结结实实的大胖小子先恭喜二位了” 龚炎检的脸也红了,想说与春晓并不是夫妻,春晓却已经转身走了,他瞪了那几个妇人一眼,忙跟了上去,道“你怎么独个出来的丫头呢”因随从并不是紧紧跟着,龚炎检没瞧见,只当她一个人来逛灯市。 “你当初为什么没纳春晓做妾”春晓边走边淡淡的问。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的名字,龚炎检听着有些别扭,道“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么,你现在是三弟的妾侍,就该守规矩,知分寸,我昨儿说你的话你只怕半点没听进去,你别看三弟如今宠你,可也由不得你性子娇纵起来,想想赵氏是怎么拎脚卖了的再想想周氏是怎么死的我与你说的都是为你好” “我问你当初为何承诺了纳春晓,却一直没下文。”春晓冷冷的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昨儿自己才出院门就被龚炎检叫住,两人去了小园子,龚炎检劈头盖脸的说她不该往娘家搬东西,那些贡茶都是有数的,被三爷知道得不了好去,还说她以前就眼皮子浅,心眼窄,如今也该改一改了。 自己当时气恼至极,因已知原主的心思,便对龚炎检滋生出怨恨,恨承诺而不守诺言的人,怨世情造化不如人愿。 是以话出口也刻薄,春晓自然是眼皮子浅的,不然也不会去爬三爷的床,不过大爷该多谢春晓见识浅薄,今日搬走的不是你屋里的东西,幸亏不是,所以您就省省心吧,跟您有屁的关系说罢气冲脑门的出去,正巧遇上登云来寻。 不想今日又遇到龚炎检 龚炎检面容俊秀,也是一表人才的人物,这时嘴巴干干的沾了沾,道“还问这些做什” “如果当初春晓就在水里溺死了呢,即便你救上来的也是死尸呢你总该给死人一个交代吧” 龚炎检脸色一白,顿下脚步,与春晓相对而立,春晓死死盯着他,龚炎检终是叹气道“你知道的,我说的不算。”说罢苦笑的弯了弯唇角,嗓音沙哑艰难,“我不过是太师府最高层次的家生子,吃穿用都要伸手与人讨,我是喜欢你,可我要看岳家的脸色,要看冯氏的态度,冯氏认为纳你是对她有利无害才会同意,岳家却是怎么也不会高兴,我与程氏还没有一儿半女。我要你等,是等一个时机,等冯氏有利可图,等岳家认清她们的女儿不可能生下子嗣,这样才能成全我们两个,我才能风光的接你到身边,我错了么” 春晓怨恨的眼神渐渐松懈下来,目光变的淡如薄冰,最后看一眼龚炎检,道“你说有事求我,你说。” 龚炎检忙收起颓色,把岳家负债累累,希望春晓能在三爷面前帮衬说几句好话的事又说了一回,随即紧着问“你还没与三弟说” “他最近并不在家。”春晓一听是这么回事,淡淡的敷衍了一句,转而问“你需要多少” “什么” “需要多少银子帮你岳家” “之前被冯氏拿走了三万两。”龚炎检不知春晓打听这个做什么,就见她微微蹙眉,道“我能帮你张罗这三万两银子,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龚炎检眼带狐疑。 “陪我游湖一日,再做个一年前你和春晓初次见面的风筝。”春晓认真的道。 “什么” “金燕儿风筝。”春晓斩钉截铁,“你同意,我帮你,你不同意,呵,我也有许多法子让你同意。” 龚炎检懵了,他觉得自己对春晓十分了解,一个没见过多少市面的、见识浅薄却又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子,虽然后头容貌变化巨大,可也曾听她说过自己的母亲样貌过人,该是越发的像她母亲,但性子总不该有这样大的变化。 “你是春晓么”他想起三房的传闻,如今面带胎记的春晓并不是原来的那个,原来的那个病死了,这样想着,龚炎检浑身一冷,伸手就去撩她的留海,要看那胎记是真是假。 春晓如今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他手一动她已经躲了,看出他的意图,春晓冷笑“我若不是春晓,会想着与你游船会还眷恋你那破风筝你只说答应不答应,别磨蹭” “为什么你”不等他问完,春晓转身就要走,龚炎检一咬牙,道“我答应你” “好,希望这一回你不要找诸多理由不了了之。”说罢,春晓已经朝远处去了。 龚炎检下意识的要跟上,忽地就见有个人警告的瞅他一眼,定睛看过去认出是龚炎则的随从,霎时脚就跟被冰冻住了似的,再没敢动一下,身上透心凉,怕是自己与春晓见面会被传到龚炎则耳朵里,指不定会误会成什么样儿。 这可如何是好龚炎检彻底傻眼。 再说春晓在灯市一直走到人们纷纷回转,人影渐渐萧条,各商铺也把都灯笼收回,她走到一个汤圆摊位旁,店主家的小闺女见春晓仙子一般好看,伸手抓住春晓的袖子不让她走。 这家人穿的洗的发白的衣裳,正在那热腾腾锅边忙碌,氤氲的雾气趁着星点灯火温暖而美好。 她心思一动,随着小闺女走到摊棚里坐下,妇人过来拽闺女,见春晓衣裙有闺女的指印,脸色一变,惶恐道“我这闺女调皮,您衣裳脏了,我赔您钱吧。” 春晓看都没看一眼衣裳,只道“我没带钱,能用这个换一碗元宵么” 妇人立时欢天喜地,知道这姑娘衣裳料子好,如今不用赔钱自然高兴,忙道“好好好,贵人您稍等。” 那小闺女就一直站在春晓身边,等她娘把元宵端上来,又盯着那元宵看,嘴巴里慢慢吞咽口水。 春晓知道贫穷人家做生意,是不舍得自己吃一口的,便与妇人要了个空碗,拨了大半的元宵出去,推去那孩子手边,温声道“你吃吃看,你娘做的元宵是最好吃的,甜着呢。” 小闺女却先瞅了眼她娘,她娘见春晓不似逗孩子玩儿,当真让了半碗给闺女,感激的点点头,小闺女当即笑的像朵花儿,可她明明特别想吃,却还是捧着碗先给娘吃了,又给爹送去,而后才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吃,吃的很慢,像是在细细品味,元宵真的成了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春晓忽然就索然无味,这一刻,有个掩埋许久的决定浮上心头。 她要去寻找自己的前世,人死不会无缘无故重生,就像原主不会无缘无故死后不走。 万事有因有果,她该寻根。 从灯市回转,却不料龚炎则已经回来了。 春晓在正房的台阶上,抬头就见帘子被撩开,龚炎则先上下打量她,随即沉声斥责“去哪了上天看灯不曾,竟还知道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5章 以死要挟 第405章 以死要挟 春晓没应声,龚炎则哼了声,转身进屋。 春晓在外头顿了顿才跟进去,一进去就见登云、思婉、思华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龚炎则气不喘一下的冷声道“灯市都寻遍了,还派人去了你舅舅那里,你说说,躲哪去了” “婢妾累了,您若想知道就问随从吧,婢妾想歇了。”春晓垂着眼帘,伸手揉了揉额头。 龚炎则还想说什么,见状吞下话,哼了声道“随从是跟出去保护你安全的,并不是监视,你莫多心。” 春晓并不辩驳,其实根本无话可说,昨晚等他回来想要问清楚的心思已经散了,没了那份气恼、冲动和憋屈,剩下的是平静和清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说清楚又怎样以后还是会今儿传他爱慕张姑娘,明儿传他钟意李姑娘,就算他没这个心,却总是在无意间留下暧昧不清让人揣测,让姑娘们芳心躁动,让世人歌颂他的风丨流韵事。 春晓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想要休息,安静的,没人打扰的好好想一想。 龚炎则蹙眉,紧跟着进了里屋,拽住她的手腕眯起眼睛,“怎么爷的话重了让你心里不舒坦了” “不是,婢妾真的很累。”春晓微微抬起头,满眼疲惫的看了他一眼。 龚炎则把手松开,扬声道“还在外头跪给谁看呢进来侍候你们姑娘洗漱。” 登云几个如蒙大赦,赶忙互相搀扶着起来,快速揉了揉腿,随后分头去忙,登云进屋里侍候春晓更衣,思华出去打水,思婉在帘子外头问“姑娘要不要吃一碗元宵,三爷一直等您回来用呢。” 春晓道“你给三爷盛一碗吧,我在外头用过了。” “与旁人一起吃过了”龚炎则随即问,春晓外头没有认识的人,又没去舅舅家,与谁一道走的 “没别人,婢妾是走的累了,在卖汤圆的摊位坐了一会儿。”春晓淡淡的回道。 龚炎则见她真是累极的样子,心疼道“怎么不叫顶轿子回来,赶紧泡泡脚就歇了吧。”说完往外去。 春晓抬头瞅了眼,知道他是去问那几个随从去了,也懒得去拦,由着思华侍候泡脚,思婉把她头上的钗环都卸了,沾了清水的梳子过来梳头发。 就这么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发丝,春晓正觉困意上头,就听门响,随即是龚炎则步子极大的脚步声,“都下去。” 思华忙把春晓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干布擦了,春晓转身坐到炕上,她则端着水盆退下。 登云见三爷脸色不对,忙也跟着出去。 龚炎则在屋里走了两圈,忽地坐到炕边,道“你见大哥了” 春晓已经困倦的难睁眼睛,一面靠在引枕上一面含糊道“是,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婢妾要睡了。” “你倒是睡的着,想必梦里也是大哥吧,怎么想旧梦重圆”龚炎则一把攥住春晓的手腕,将人拉起来。 “您能不能讲点道理。”春晓被拽的身子忽悠一下,手腕似要折了般的疼,一眼看向龚三爷,冷笑道“合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是三爷想为未来的主母清除障碍,要把婢妾清出去,胡乱什么屎盆子都往婢妾头上扣三爷想如何处置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不需由头,只把婢妾打发了就是,您爱娶谁,爱纳谁,都与我没干系” 龚炎则脸色顿时青了一片,手下用力,就听咔地一声脆响伴随着春晓一声闷哼,龚炎则慌地把手松开,但见春晓已经白了脸,大滴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眼泪也蓄满了眼眶,竟是生生捏断了骨头,更让他震惊且气恨的是,她就这么死命咬牙挺着,并不求饶喊痛。 龚炎则知道,春晓的倔劲儿又上来了,可他也正怒火中烧,想想春晓起初百般不愿和自己在一起,一心想要被她舅舅赎出府去,如今才明白,是大哥给了她承诺,要风风光光纳她做姨奶奶。 他心头郁结,咬牙冷声道“你想说什么,你敢再说一句” “婢妾说什么了啊,婢妾说的都不是您爱听的,可惜婢妾原本就不是戏子粉头,不会说讨您喜欢的话,三爷若还不明白,婢妾就说的明白些,求您,随便什么理由,打发我去吧求您” “你住嘴”龚炎则揪住春晓的衣领就往外拖,阴沉着脸道“你找死吗爷早说过,想走,那就死在爷手里爷不管你和大哥那笔烂账,只以后你再敢水性杨花到处招蜂引蝶,爷真就杀了你” “我”春晓另外一只能动的手指着自己鼻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龚炎则,而后眼泪滚瓜的落了下来,哭着问“三爷凭什么说我水性杨花招蜂引蝶就凭我与大爷说了几句话那三爷您呢,您与我说如何如何忙的脱不开身,可今儿团圆夜,您却有闲情雅致在花楼与什么大奶奶碰杯饮酒,赏月赏灯,三爷,您怎能如此霸道,如此欺辱人” “你去有琼楼了”龚炎则怔愣的手上一松,春晓立时脱身,光脚就落了地,紧跟着冲到妆台把根儿簪子攥在手里,抬脚就往外跑。 龚炎则未从想过春晓会跑,只觉眼前一晃,人影就没了,棉门帘扑进来一阵冷风把他惊醒,忙跟着出去。 “你站住”龚炎则在后头喝止。 春晓却头也不回的还往外去,把候在外头的几个丫头吓的魂都要飞了,龚炎则见状只得道“拦住她” 登云最先反应过来,抢前去拦,春晓却一转头,把簪子对准自己的脖子,眼里迸出决绝的光,“三爷真想要个死人” 登云吓的面无血色,忙抽身站到一边,龚炎则却怒极反笑,“你可真行啊还懂得要挟爷了还不快把手里的簪子放下” 哪知他才向前一步,春晓手上的簪子就发狠的刺了下去,眨眼间血流如注,几个丫头当即惊声尖叫。 龚炎则脸上一白,惊慌起来,声音也越发色厉内荏,“你到底在闹什么你不说清楚爷怎么明白你死也是白死” 春晓方才激烈的举动过后,似乎也茫然了,难道自己已经沦落到要靠自杀来威胁一个男人对自己一心一意么 会不会太傻了点儿 春晓嘴角一阵苦笑,忽地眼前一黑,竟倒头晕了过去。 龚炎则纵身将软了身子的春晓扶在臂湾里,随即横抱起来回里间,吩咐丫头“拿药箱来。” 登云忙去找药箱送进去,思华、思婉只能傻愣愣的跟着登云转,一阵忙碌后,春晓的脖子被龚炎则包扎好,手腕却是折了,找了府里的郎中来接骨,待思华送走郎中回来,就听龚炎则示下“方才爷与郎中说的你们听见了吧,你们姑娘是洗澡的时候滑倒挫了手,旁的事有一个字泄露出去,爷拧断她的脖子” 三个丫头顿觉脖子凉飕飕的,哪敢多言,磕头作保。 龚炎则把丫头们打发出去,独个坐在炕边守着春晓,一时头疼一时心疼,平时春晓什么都好,只倔劲儿上来,拧股绳的往不好的地方想,其实他与葛大奶奶会聚在有琼楼,不过是顺水推舟的造势罢了,为了能做北地商会的会长,他也是先抑后扬,使了不少手段。 因着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办的迟缓或无法达成,皇上不会问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会责问你是否尽心尽力,所以他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达成目的。 商会会长的位置无疑对他大有益处。 这两天搁置了下宝藏的行程,一心扑在商会上,却不想被春晓误会,真是极度郁闷又冤枉。 龚炎则在边儿上又守了一会儿,微微叹气,起身朝外去,却不知春晓此时已陷入前世幻境之中。 但见眼前假山绿柳,亭阁流水,到处郁郁葱葱的充满生机,水榭廊檐下有人娇声唤道“大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春晓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人白衫飘飘,阔步前行,与那娇美的丫头温和一笑,“老太太不是在听戏么怎么想起我来了,我向来不爱听那个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6章 幻境(上)(今日8000+) 第406章 幻境上今日8000 “小十七抢着点了一出武松打虎,老太太不爱看,正与几位太太、姑娘们说笑,王太太听说您在家,说什么也要当面道谢,老太太便打发婢子来请您。”丫头温温柔柔的说着,一双眼睛一时都不曾从男子身上错开。 男子漫不经心的问“还有谁家太太在” “哦,有吏部侍郎刘太太、大理寺少卿徐太太,徐州府尹吴太太和漕运范当家的正室范太太。” “哦。”男子点头,“既是知道我在家,不去倒失了礼数,走吧。” 丫头立时笑的灿若娇花的随着去了。 春晓一见,想都没想的跟了上去,那男子听声音,看背影都十分眼熟,是谁呢 这家的园子真大,无数精美鲜丽的房檐屋舍从身畔掠过,眼看着男子与那丫头过了好几道半月门,才隐隐听到拉长的调子传来,走近了看,丈高的台子上武生正在翻跟斗,对面二层楼里有个孩子高声叫好,响亮道“赏了赏了,再翻几个,小爷还有赏” 果见那锣鼓敲的更急,台上的武生不停气的又翻了十来个,引来那孩子跳脚的叫好。 春晓紧紧跟着男子上了楼,那孩子无意中回头瞅了眼,似过电般抖了身子,立时不跳不喊,乖乖的站到一边,叫了声“大哥。” 男子点点头,走到正中坐着的一位雍容的老妇人跟前请安,“给祖母请安,祖母今儿精神头真好。” 这位就是老夫人了,眼神矍铄,笑容可亲,看着男子道“先给诸位太太请安,全赖她们肯陪我,我才高兴。” 男子果然过去给几位贵妇请安。 贵妇有的侧着身子受了,有的躲开不肯受,一位妇人道“裴大人的礼我们可不敢当。” 男子道“不过是钻营取巧混了份差事,哪里能与诸位当家老爷相提并论,诸位老爷才是国之栋梁,特别是徐大人,真可谓是年轻有为,中流砥柱,我就曾听皇上夸赞过不下三回,说大人秉公执法、办案神速,国家少不了这样的人才。” 大理寺少卿徐太太闻言忍不住就笑,却又知道在场的丈夫品级都不低,虽脸上带了十足的与有荣焉的傲然,嘴上却说的谦逊,“我家老爷就是那个脾气,遇事较真,要我说还是皇上圣明,唯才是用,叫我家老爷正找到了施展的地方。” 男子肃了脸,做垂手恭听状,听罢诚恳点头,“说的一字不错,正是皇上圣明,我们官员才能各司其职,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景期敬承徐太太良训。” 徐太太脸上有光,笑容越发骄矜,就听景期道“说到警示良言还得说吴大人,如今朝中已经传遍,吴大人在徐州不但治理有方,且写了部警示录,叫世人学习警醒,谁不知道历朝历代,唯有著书立传才能流芳百世,特别是盛世之下。” 话头一转,立时徐州府尹吴太太脸上也带出笑。 春晓在一旁击掌叫好,这位叫做景期的大爷可真会拍马屁,看把这些贵妇捧得哪有不红光焕发的。 那位大爷脸不红气不喘的把人都捧了一圈,在一旁陪坐的几位姑娘却都木讷着,再看老夫人也皱起了眉头,几次想打断都被大爷转过去又挑了话头继续夸。再后来把几位妇人也夸的没了脾气,再多的国家大事没几个内宅妇人懂得,便只听他口若悬河,老太太吃了两盏茶后,不得不出面撵他走。 大爷十分恭顺的退了出去,他一走,那孩子就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冲到老夫人怀里抱怨,“听说我大哥打小就老气横秋,见天的国家大事,还以为能做多大的官,不过是御工坊的六品手艺人罢了。” 老太太脸上挂不住,把孩子往旁边推开,道“既如此,你见他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孩子的脸顿时涨的通红,狡辩道“我那不是怕,是尊重。” “那就少说两句,仔细让大哥听见了罚你背书。”里间转出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后头还跟着个湖绿衣衫的,那女子侧着身子叫人看不清脸。两人一前一后,黄衫少女轻蔑的斜了眼那孩子,道“大哥是内有乾坤的人,你能学来万分之一就好受益一辈子了。” 那孩子却不认同,哼了声,转头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春晓再往楼下看,就见孩子身后随即跟上两个小厮,他与那两个小厮一路上边走边抱怨。 春晓转回头,就见黄衫女子与老夫人说了什么,兴冲冲的挽着湖蓝女子的臂弯,两人一道下楼走了。 而后屋里尽是妇人说话,谁家这个月纳了妾侍,谁家生的儿子像隔房的小叔子,谁家新媳妇穿了件与婆婆一样料子花样的衣裳,纯粹的东家长西家短,春晓不爱听,漫无目的的飘走了。 她飘了一阵就见那黄衫少女慌慌张张的扶着丫头朝前去,脚上一拐一拐的,也不知怎么这会儿功夫就扭伤了,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大爷,大爷一见就是一惊,道“七妹,你别动,我给你看看。” 七妹忙抓住大爷的手,脸色焦急,“快,梓蓉掉池子里了,大哥快去就她。” “有人掉水里了你等等,我去叫会水的仆妇。”大爷却返身就要去喊人。 “还喊什么人啊,您不就会水吗别犹豫了,再犹豫梓蓉就,且是我邀她来家里玩儿,又领去了水边,不救上来我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7章 幻境(下) 第407章 幻境下 见她大哥还在犹豫,七妹咬唇道“是我找她说,让她退亲。” “胡闹”大爷脸上有了恼意,道“大哥知道你喜欢龚家那小子,可也得人家喜欢你呀,再有人家都定了亲了你怎么还不死心,这么闹下去早晚让人看笑话” “大哥最不拘泥于事,我小的时候就告诉我不要为别人而活,为自己,如今我为了一辈子的幸福争取一下有什么错,而且真的不是我推的,是有一只马蜂飞了来,我们两个躲马蜂时,她不慎跌下去的。”七妹说完又求大爷,“大哥求求你,快去救人啊,再不去真是说什么都晚了。” 大爷皱着眉,仍旧不动地方,那七妹见状大哭,屈膝就要给大爷跪下,这才逼的大爷恨声的吐口气去了。 这俩兄妹在这争执的这半晌,水里的人早沉了底,大爷见状不得不跳水摸人,只摸到的是死是活全靠个人造化了。 春晓就在上头飘着,不明白自己干嘛会来这里,看一群陌生人的内宅生活。 正打算出去看看这是个什么朝代什么世界,就见被大爷救上来的梓蓉平躺在地,大爷双手按在她胸口做按压胸腔动作,春晓一愣,这样救人和自己蛮像的呢。 又一阵,梓蓉仍不见醒,大爷忽地掰开梓蓉的嘴,俯身贴上唇去。 把在一旁本就看的目瞪口呆的七妹和贴身丫头看的花容失色。 春晓却知道大爷不是调戏梓蓉,而是在做人工呼吸,果然梓蓉有了反应,抽搐着身子咳出水来,大爷站起身,对仍旧躺在地上的梓蓉道“我会去你家提亲,你有个心理准备。” “”全场鸦雀无声,连咳嗽的梓蓉也努力支起身子看向大爷,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爷道“你与龚家的亲事我来想办法退掉。” 梓蓉原还愣着,闻言急道“我为什么要退亲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 “我自诩君子,既然抱了你,摸了你,亲了你,自然不会抛弃不管,如果龚家人还觉得你堪当贤良媳妇,龚三爷也不介意这些而娶你,我没话说。”大爷此时一派正经,耳边却泛红。 梓蓉坐起身子,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脸腾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更像是恶意而为,她落了水,正巧三十二岁还没成亲的大爷救了她,现在还要娶她,怎么看都有问题,梓蓉勉强站起来,请七妹去喊她的丫头,现在就要回家。 七妹面露悔意,也不敢再拦,亲自把人送出府去。 春晓飘在半空怔愣,方才梓蓉的面貌清楚的映入自己眼帘,为何会是她 梦境之外,春晓陷入昏睡中,转天不见醒,丫头们只当她是太累了,也不敢叫起,龚三爷来看了眼,也只当她身子疲倦,毕竟昨晚上在灯市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 随后龚炎则急匆匆出门办事,中午打发人回来问春晓可醒了,用了什么,吃药没有。小厮回禀三爷道“人还没醒,有些发热,登云姐姐又请了郎中来看过,诊为风寒。” 龚炎则让小厮出去备马,他这就要回去,葛大奶奶见状也跟着起身,在门口拦住他,小声劝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您不陪着这些人去哪” “内子身子不适,爷回去瞧瞧,表姐先与他们周丨旋着。”龚炎则笑呵呵的道。 葛大奶奶却是俏脸一沉,“又不是我做北地会长,您自己不上心,可别指望别人。” “表姐待我一向不是别人,此事再没有人更让我信的过,表姐受累。”龚炎则依旧笑模样的给葛大奶奶施礼。 葛大奶奶见状再没脾气,受了龚三爷的礼,似笑非笑道“改日我办个茶会,表弟把你屋里那位娇妾领出来,也让大家见见,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竟比商会会长的位置还重要,说定了,不许推迟。” 龚炎则心里已然不乐意,冷气森森,可面上却一点没带出来,和煦道“表姐要见自然可以,别人就算了,她是个怕生的,除了家里人,还不曾见过谁呢。” 葛大奶奶这样听就更舒坦了,娇嗔的瞪了眼龚炎则,摆手让他去,“就会哄我,快去吧。” 龚炎则笑脸告辞,转过去便阴沉一片。 “三哥,这女人越发拿大了,只怕再有两年连你也不放在眼里,屁的表姐表妹,不过是个手里有俩个破钱的寡妇罢了,若不是靠着三哥你,她现下不是改嫁便是蜷着铺盖寄人篱下呢。” 赵瑢天早压着气呢,这几日被葛大奶奶装腔作势的样子恶心着了,怕是以为没了她葛阳平就没有龚三爷会长的位置,这还没成呢,就把自己放在了施恩者的位置,三哥真成了会长,她还不得成太上皇啊。 龚炎则眸色冗沉,冷笑道“怕是以为没她我不行,不过这时候也确实不好再节外生枝,由她折腾几日吧。”到底是生母曾疼爱过的女孩儿,他在这位表姐身上留恋着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不然当初也不会帮她,他从来就不是心善的人。 赵瑢天也多少知道些旧事,闻言便不再吭声。 两人都上了马,龚炎则也缓了这口气,斜睨着赵瑢天谐谑道“你还没到福建怎么就回来了” “哈哈”赵瑢天大笑,道“兄弟是急着回来见卢正宁那龟孙儿的下场,没想到他栽的这样狠,满世界要债的人围剿,他这日子不好过吧也不知道如今他妈的躲哪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8章 原来如此(上) 第408章 原来如此上 “老鼠自然是要死在阴暗湿冷的地方,这你就无需替他担忧了。”龚炎则也跟着笑了一回,而后淡淡说道。 赵瑢天一听就明白了,人怕是已经死了,就死在三爷手里,不过想想也是,敢和龚三儿做对,天王老子也得疼块肉下来,何况是自不量力的卢正宁 “听说扇娘有了身子”两人马走的不快,并驾齐驱,龚炎则扭头问道。 提说扇娘,赵瑢天脸上就苦哈哈起来,叹气道“人没带回来,请了几个有本事的稳婆给看过,都说是儿子,他奶奶的,老子有儿子原是好事,可三哥也知道,我家里是容不下,三哥有没有主意叫这事名正言顺了,老子的儿子总不能在外头隐姓埋名一辈子吧。” 龚炎则摇摇头,道“你去问祥二,他是小诸葛,定给你拿出章程来。” “别提他,如今只围着一个八岁的丫头转,我看是痴癫了,那丫头还天天冷个脸,真不知道他图什么。”赵瑢天说起周云祥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春儿” “是了,就是这个名儿,当初是个唱小曲的,现下认了个干亲,在一家杂货铺帮忙。” 龚炎则就笑“你连儿子都有了,他却还要再等上十年八年,可怜见的,你还是厚道些吧。” 赵瑢天一听自然得意起来,“也好,我厚道些,有儿子了不起。”忽地想起什么,道“我记着三哥有个姨娘也怀孕了,早该生了吧即便是赶上老太太丧期也该与大伙说一声,这是喜事。” 龚炎则却道“爷才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腿夹着马肚子就纵了出去,眨眼工夫走远了。 赵瑢天这才回过味儿来,不是孩子又夭折了吧哎呦,我三哥这是什么命呦 龚炎则径直回到府里,思婉给打帘子,一身寒气的进了屋,正巧登云端了药来,龚炎则伸手接过去道“我来,你先下去吧。” 龚炎则将春晓扶在自己臂弯里,一口口把药给她喂下,放好药碗,又把她嘴角的药渍蘸干净,瞧着她寡淡的小脸儿就是一叹,想着自己确实有些日子不在,干脆把靴子蹬了,搂着人躺倒下来。 春晓与龚炎检早在自己之前认识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派出去打听的人说,两人原就见过几回面,大爷似承诺了什么,后头程氏的丫头来找过姑娘,又因着姑娘怀有身孕,便再没私下里见过。虽是清清白白的,可他心里不泛酸是假,何况起初春晓身契到日子时,确实一心想要离开。 再有昨儿在灯市,这两人还来了一出俩俩相望,他度量再大也要介怀了,难道真是因着自己在外头沾花惹草,春晓才始终不踏实与自己在一处 这么想来倒有些眉目,庞胜雪与龚炎检都是不好应酬的,不过一个自视清高,一个怂蛋窝囊废,与自己做的事并不是一个路子。 龚炎则头疼的按了按脑瓜仁,可见人就是贱骨头,喜欢的偏偏是不得意自己的。 到了傍晚,龚炎则睡醒起来,见春晓还在睡便轻声喊她,春晓迷迷糊糊的把眼睛掀开一条缝,只说了句“不是你。”便又睡了。 龚炎则气乐了,“怎么就不是爷了那是谁”如今心里有根刺,总觉得春晓心里想着别人呢,气的甩手出了屋子。 后头登云听说来了几个出了五服的龚姓人,与三爷却是有联系的,三爷陪着用饭不回来吃了,她忙张罗了清淡的玉素粥,扶着瞌睡到不住点头的春晓吃了一碗,随后春晓又睡去了。 登云收拾了碗筷端出去,奇怪道“怎么姑娘这样困倦会不会是风寒严重呢。” 思华想起一件事,夕秋和思岚还在的时候,姑娘曾有过一睡不醒的经历,当时把三爷急的什么似的,这一回不会是又犯病了吧可又一想以往犯病喂东西吃不下,方才姑娘才吃了粥,应该不是。 晚上三爷领着人出去办事没回来,转天还是没回府,第三天傍晚才见到人,一身的风尘,似去了远地儿,大房那头来打听,三爷道“那几个出了五服的要去祖坟看一眼,爷带着他们连夜去的,又紧着回来,正要找你们老爷商量,这会儿天晚了,明儿再说。” 大房的小厮赶紧回去回话,龚炎则转过头来进屋洗漱,从净房出来,发梢还带着水呢,随口问一句,“你们姑娘睡的这样早,风寒好些了么” 登云早就要回禀,只没见三爷得闲,这会儿忙道“不是才睡,是一直没醒。” 龚炎则一听大惊失色,大步迈到里间的帐子前,把帐子掀开,就见春晓躺在里头安稳的睡着,面色倒也红润,不时的喏动唇角,似在吃什么美味,也像是要说什么。 龚炎则忙把耳朵凑过去,“什么,大声些。” “滚” 龚炎则愣了愣,又细细听了一阵,坐直身子,暴喝一声,“春晓,你给爷起来,起来说清楚,让谁滚呢养肥你的胆子了” 他这一声徒然而起,房檐都震下些浮尘来,几个丫头更是吓的一哆嗦,再看春晓目光迷茫的睁开眼睛,看了眼龚炎则就又合上了,嘴里又说了什么。 龚炎则暴怒时没听清,登云在一旁抖着嘴唇道“姑娘似在说,原来如此。” 在梦境,春晓惊慌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大约二十出头,穿一身藏青细布长衫,腰上束带,挂着一块瑞兽貔貅白玉佩,红玛瑙配鹅黄的穗子是满身上下唯一点睛之色。 他风尘仆仆从马上下来就朝春晓大步走来,不过春晓是离魂状态,他并不是冲她,而是她后头站着的女子。 那女子身量娇小,体态略丰盈,团脸杏眼儿,微微一笑,嘴角有梨涡浅浅现出。 春晓犹如敷上了冰霜,又缠上了丝线,且乱且难受。 就见男子如同出鞘的剑一样带着锐气的眼神,在看见女子时柔情一笑,霎时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他本就俊美非常,这一笑就是初夏的美景也失了颜色。 “梓蓉,怎么不在家里等我”男子轻声唤过,便上前握住范梓蓉的手,范梓蓉微仰着脸儿,脸上红扑扑的,眼睛如同晕染开的春水欲横泄而出,娇滴滴的应了声,“炎哥哥,我,我有事情说。” “嗯”男子道“正好我给你带了京城的点心,咱们找一家酒肆慢慢说。”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霸道却也有着青年人独有的轻快。 范梓蓉似想了想,目光扫了眼四周,点头,“好。” 男子把范梓蓉扶上马,自己却不上去,只牵着马慢慢沿着河边走,道旁有垂柳,他将马牵在绿荫下,自己去走在晒日里。 春晓跟在后头心都似被冰封住了一样麻木,疑惑着为何青年人与龚炎则相貌一样,而为何范梓蓉是范家六娘的模样,而据先前看到听到的,他们两个正是有婚约的一对儿。 男子不时问范梓蓉在家里做了什么,师父师母的身子可好,听说她去了异性王凤阳王府做客,便道“听说王爷的庶长子是个奇才俊杰,可惜身份上只占了个庶,不然王爷的爵位非他莫属,你可见到这个人了”随即一笑,又道“你一个女眷哪里去见他是我唐突了。” 坐在马背上的范梓蓉脸上一白,扭过脸假装看风景,并不接话。 男子见状道“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臭男人的事,我说个旁的,在去京城的路上,有一日大雨磅礴,兄弟们因着雨大便没赶路,客栈来了三男二女” 春晓听着男子轻缓又抑扬顿挫的讲着路上的趣闻,真的很好听,她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饮酒,龚炎则也与自己讲了新月公主的传说,只他讲时语气带着轻佻逗弄,犹如面对一只惊惧的猫儿,他一边用鱼儿引诱着一面慢慢捋顺猫身上炸开的毛儿。 后来她真成了温顺的猫儿,他便再也没讲过什么趣闻传说了。 春晓心头乱糟糟的跟着,但见两人果然寻了一家酒肆进去,在雅间坐好,男子从马背上取了糕点放在桌子上,打开是有名的芝麻酥和马蹄糕,范梓蓉与男子道谢,男子只眼含笑着道“以前就听母提过,这是第一回买,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你尝尝。” 范梓蓉点点头,捻着一样吃了一口,不知自己嘴角粘了芝麻,男子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嘴上有芝麻。” 范梓蓉一下羞红了脸,忙偏过身整理仪容。 后头男子点了菜,却不曾要酒,菜也尽是清淡的,两人吃了一餐饭,男子似忘记问范梓蓉有什么话要说,范梓蓉一直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口。 傍晚时,天气凉快下来,男子送范梓蓉回家,道“明天我来拜访师傅师娘。” 范梓蓉似明白什么,猛地抬头,就见男子正深情的望着自己,又说“咱们定亲一年了,我去京城之前师傅也说,这趟能顺利的回来,就让咱们成亲。” 范梓蓉一时也不知什么滋味,木讷的点点头,随后进了宅子。 春晓心里更不是滋味,这一对儿就要成亲了呢,不知那个裴家的大爷要怎么办 才这样想,就见眼前一团白雾涌来,什么都看不见,不知多久有一点光自上空泄进来,她仰头就见龚炎则的侧脸贴过来,春晓忙喊,“我在这,救我出去,我在这呢”可不论喊多大声,喊多久那侧颜一直在,却也没别的反应,春晓气急,哭道“找你的莺莺燕燕正牌娘子去,与我本就不相干,何必非要捆在一处自受委屈滚,滚啊” 又过了一阵那侧颜离开,她眼前又全是白雾,再不知过了多久,白雾渐渐散去,春晓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就见前头是一片林子,一阵厮杀声传来,她愣愣的看向林子深处露出的人影,正是范梓蓉和与龚炎则样貌相似的男子,那男子背着范梓蓉,范梓蓉明显受了伤。 再看后头有人追着二人,竟是官兵 男子背着范梓蓉跑了一阵,体力渐渐不支,范梓蓉苍白着脸道“炎哥哥,你放我下来,你逃走吧” “不行,我一定要带走你,师傅临死前交代我,一定要带走你”说着男子的眼眶都红了。 “我爹娘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爹爹被诬陷通敌叛国,朝廷已下令处死,满门上下男丁尽斩,女眷打入贱籍,永世不得翻身。幸亏你我还没成亲,你走吧,我知道你有雄心抱负,不要为了我,放弃”因失血过多,范梓蓉有些晕眩,说到后来再难说下去。 男子道“既然师傅说了要我娶你,即便没成亲,我也是你夫君,想反悔也晚了。再说桐城谁不知道我是师傅的得意弟子,如今师傅有难我置之不理,漕帮兄弟亦不会容我,你让我去哪施展抱负去你安心,我带你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9章 原来如此(下) 第409章 原来如此下 从教坊出来直接入了婚房,就这么看也称的上是传奇了。 春晓见两个穿着一身喜服拜堂成亲,随后新娘被送进天字一号房里,新郎裴景期则在楼下招待来宾,没曾想的是,即便脱离了凤阳王府,来为裴景期贺喜的人却多到壮观,看穿衣打扮,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热热闹闹的酒席散后,裴景期上了楼,今晚正是月圆人团圆,看起来十分美满。 春晓却想着,范梓蓉到底还是没能嫁给龚炎,只为何裴景期娶了她呢 就在洞房里,两人喝了合衾酒,随即范梓蓉竟撩衣跪地,就要叩头,裴景期伸手将人扶住,道“早说好的,有什么可感激的我是真心爱慕你,想与你白首偕老才在这两年里助你成为花魁,趁你才名远播求得皇上的恩典。皇上喜好传奇,你我投其所好成就传奇,正是求仁得仁,正是应得。你若非要感激便只感激你自己罢,这两年你从什么都不懂到音律诗词皆通,着实不易,也确实令为夫佩服。” “没有你的良策,妾又怎么可能只凭如此平庸之貌拔得头筹妾叩拜自己的夫君正是应当,请夫君受妾一拜。”范梓蓉双目含泪,神色激动。 裴景期道“你若非要拜我,也可,只你要先说你这一拜仅是视我为天,从今以后依靠我,我不死,天不老。” 范梓蓉泪如雨下,道“妾何德何能才能蒙君如此盛恩,妾发誓,从此以后裴美为我夫,夫君就是我的天,夫君不老,妾不敢先白发矣。” 范梓蓉到底拜了裴景期,裴景期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扶她起身,两人和和美美的对望。 春晓见状忙退了出去,很难想象,一个通敌卖丨国罪名下的女儿竟然会在两年后被皇帝賜婚,虽有传奇戏谑之嫌,可也真是旁人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荣耀了。 春晓这才信了当初七妹的话,裴景期内有乾坤,并不是简单之人。 再想龚炎,既然范梓蓉有了归宿,龚炎呢 可春晓在以后大段光阴里再也没见到龚炎,直到十年后。 十年,多么漫长,可也不过是一回白雾芸芸后,此时春晓见到精致优美的园林,有人在二层阁楼上推开窗子,婉转莺啼般的对花丛负手而立的男子唤道“夫君” 茜纱窗后的正是范梓蓉,如今三十多岁的她依旧容颜如故,却又多了岁月赐予的温静端妍,就听她道“依心顽劣,将教习针黹的师傅气走了,此是这个月请来的第三个,以后可如何是好” “以后以后再说。”男子不以为意的笑笑。 春晓见此有一瞬的晃神,总觉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依心是谁是两人的女儿么她好奇的飘上阁楼,就见两个长相一样的花季女孩,正互相看着自己手上的绣活,其中一个沮丧道“怎么同样是绣鸳鸯,我的就像蠢鹅,你的就像是真的鸳鸯。”说罢眼睛一转,道“依意,你的绣好了给我吧,我拿给师兄只说是我绣的,早说好了的,只要我绣的上来,师兄就带我去漠北。” “你拿你绣的师兄也会带你去,师兄一向疼你,哪有不应允的时候”叫依意的女孩儿淡雅的笑着道。 依心想了想,“说的是,师兄最疼我。”笑了一阵,目光微闪的看了眼依意,道“师兄不疼你,你别伤心,等姐姐从漠北回来给你带一匹好马来。” “谢谢姐姐,可我害怕骑马,能不能不要”依意抿起嘴唇,故意眨着眼睛,装作为难的应道。 “哎呀,我想起来了,你被马摔下来过,那若是不能带马回来,我看看有没有别的新奇的东西,你就等着吧。”似乎下一刻她就要跟着师兄去漠北了似的。 依意只笑着点头,并不争辩。 春晓已然僵在当场,这一对双胞胎的脸明明就是自己的,一分一毫都不差,难道这就是她的前世可她到底是依心,还是依意 那所说的师兄,会不会就是几番出现在自己幻境里的男子 春晓精神一凛,不管怎么说,能够窥探到自己的前世就是幸运,她一定不能错过,在依心下楼的时候,她忙跟上,要去见一见那个少年师兄。 哪知跟到后园才发现,跟的是依意,不是依心,但见依意在后园采花,春晓就要离开,忽地就觉身侧有风,扫去就见墙头跳进来一个人,穿的一身玄色劲装,双脚落地后也是一眼看见了依意,只是意外的是,依意非常的敏锐,很快转过身看向他。 两人目光交接,依意明显慌了一下,强自镇定的问“你是谁这里是私人宅邸,你赶快离开” 男人俊美无俦,目光凝沉幽深,大约三十多岁年纪,在春晓眼里仿佛龚三爷亲临。 “你是梓蓉的女儿”龚炎蹙眉问。 “我我是谁关你什么事”依意上下打量男子,“梓蓉是谁” “呵”龚炎大笑,只是笑意带着自嘲和悲凉,待笑声止,他越过依意看了眼这片园子,微微一叹,转过身,越过墙走了。 春晓再顾不上什么师兄,忙跟着龚炎去,其实根本不用着忙,龚炎就在墙这头慢慢坐了下来,这是个郊外的庄子,外头有着延伸至极远处的官道,道那头是大片麦田,龚炎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呐呐道“连名字都改了,想必是不会见我这个故人了,也罢,但求来世我能生而腾达,才好”语音轻缓,渐渐不闻。 春晓见他丢了那荷包在草丛里,背影萧索,徒留遗憾的慢慢走远。 求来世我能生而腾达,才好姻缘再续吧 春晓对着龚炎的背影落下泪来,恍然道“原来如此” 现实里,龚炎则伸手把春晓眼角的泪撷掉,轻声道“都睡糊涂了还委屈”说罢起身,让登云好好照看,他连夜出府去见玉霞真人。 玉霞真人似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累了,睡的沉疴不醒也是有的,不必大惊小怪。”见龚炎则急着要说什么,他摆手,“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叫她醒来的办法。” “可她离魂的毛病以前就有。”龚炎则忙解释道。 玉霞摇头,“她不是离魂,我给了她加了两钱的命重,如今她与存寻常人一般,你我不会离魂,她也不会。” “那她真是累了”若真只是累了,那自己也真是好笑了,堂堂男子汉竟然如同内宅妇人,一旦有个头痛脑热就知道寻这些歪门邪道,龚炎则哭笑不得点点头,向玉霞拜谢,“我这就去请郎中。” 玉霞未曾起身,而是目送龚三儿离开,玄素关门回来,担忧道“师傅,我怕师妹是真的出事了。” 玉霞淡淡看他一眼,“不是师妹。” “她后入门,自然就是师妹。”玄素自从知道春晓也成了玉霞的徒弟,别提多兴奋了,张口闭口的要说两句师妹。 玉霞把嘴一合,起身回小厢房去了,搞的有一大堆话要说的玄素又噎在了原地。 而龚炎则出门直接去接了郎中带回府中给春晓诊治。 郎中来了在春晓后颈、后背行针,一个疗程还不曾结束春晓就醒了,嘤咛一声就喊痛,龚炎则见她醒了自然高兴,松口气后肃起脸道“痛也得忍着,郎中说你血行滞堵,需行针助通。” 春晓抽口冷气,抖着嗓子道“不是针,是手,手压到了。” 原来是给她翻身的时候龚炎则心急,疏忽了她那只伤手,这会儿一听过去看,果然压了一半在身侧,忙小心的帮着挪出来,春晓却还泪眼花花。 “好了好了,莫哭了,不是没压着了么,一会儿行好针,再让郎中看看手。”龚炎则哪里知道她的委屈,只一味的哄着,春晓却不领情,越想自己与这个男人原本没有关系,以后也不会有关系,那自己与他纠缠这么久到底为的什么 她哭的伤心欲绝,手背过去就要拔针,想着现在就走,从今以后天各一方,莫要再见。 龚炎则恼火,一把按回她的手,要发脾气又强行压着,额头青筋砰砰在跳,偏说出的话轻声缓语,“乖,一会儿就好,别急嗯。”立时把郎中的冷汗惊了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0章 极宠1 第410章 极宠1 市井早前传过三爷独宠一个妾侍,只后头妾侍被个杀人的官司缠上,再以后三爷似乎就淡了,最近盛传三爷与葛大奶奶有成亲的意思,沸沸扬扬的众人已经在猜两人是不是已经定亲了,可现在看嘛 能让三爷寻乐子时宠着不稀奇,能让三爷怒火下还宠着,旁的女人怕都是假的了。 春晓与龚炎则不知道郎中想的,一个埋头不理的哭,一个压着脾气哄着。 好不容易后背的针除了去,春晓抽气着被扶坐起来,登云端了雪莉冰糖水过来,春晓一尝是甜的便都喝了,心里还想着即便要走也要有力气才行。 登云见三爷一阵的功夫忙活的冒了汗,低下头偷笑,要不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呢。只三爷动粗的毛病不太好,不怪姑娘闹,早该这样闹,不然还以为姑娘是泥捏的脾气,好欺负了。 登云暗暗给春晓鼓掌鼓劲儿,思华、思婉两个看见却是担忧更多,怕春晓闹的大了不好下台。 春晓现在哪管闹的大不大,在龚炎则伸手臂过来要搂她的时候,将枕头直接塞了过去,冷笑道“赶紧找您的莺莺燕燕去,找您的正牌娘子去,少来哄我” “爷什么时候莺莺燕燕了你个没良心的,乖,别闹了,咱好好说话啊。”龚炎则往边上坐了,把枕头放下,才要靠近,不想春晓一只脚踹过来,直接踢他下炕。 幸好他会功夫,不然突如其来的一下子非趴地上不可,压了一晚上的火,又跟着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神经终是崩开了,当即也铁青了脸,冷道“有脸说爷如何如何,你自己身影不正鞋也歪怎么不说说” “我影斜鞋歪呵,行,如您所愿,我现在就勾三搭四去,也好对的起您这顶大帽子”说罢春晓下了地,疯一样的向外冲。 龚炎则脑袋都要炸了,一把将人捞回来,春晓哪肯顺着他,不住的扭着身子挣扎,最后一口咬在龚炎则的下巴上,心里那一股子狠劲儿似都在这一口上,一下就渗出血珠子来,龚炎则也不推开,只把人抱住了回来。 等春晓松开口,趴在他身前嚎啕大哭,嘴里说着“不能娶我为何还要来招惹我,不能一心一意凭什么让我一心一意,不能洁身自好何来有脸让我清清白白,你只说凭什么凭什么” 龚炎则拍着她哭得岔气的身子,品出这妮子真个委屈的不行,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那个葛大奶奶是爷的表姐,先不说儿时还小哪懂什么,只说现如今,她是个寡妇,早年嫁到沥镇来孤立无援,爷念着儿时那点子情意伸手帮了一把,她争气,这些年逐渐做大,最近北地商会要换会长,给谁坐也不如爷自己个坐上去方便,阳平记挂着爷当初的提携之恩自然要来助阵,何况爷这个表姐是个纯正的商人,重利轻别离,爷是会长她利益更多,何乐不为呢。就你想的多,还说什么正牌娘子,没影儿的事。” 见春晓还在哭,他将人的脸扳过来放在眼皮底下,道“如今都说清楚了,你还哭什么”说罢哼了声,“若论大度你差爷远了,爷早听说你与大哥是旧相识,爷也没回来又是哭又是闹的,可想爷有多舍不得你,你却舍得了爷去。” 春晓哭的头昏脑胀,抽抽搭搭的也不想搭话,龚炎则见状只得朝外道“抬浴汤来,侍候你们姑娘洗浴。”又与春晓轻声道“睡了几日定然头沉,你先洗个澡,醒醒神,有什么委屈咱们回头再说。” 春晓没再反驳,登云几个进来后便随着她们进了净房。 洗浴过后,倒真如龚炎则说的清醒了很多,想着自己不能因为错入了别人的姻缘就惩罚自己,破罐子破摔什么都认,要走也要走的清清白白,不能叫人想起来就厌腥,觉得不堪。 龚炎则见她出来挺胸抬头,一副来势汹汹状,不由就觉得可乐,身子往后仰去,靠着芙蓉团花闪绿引枕,两腿交叠,发髻也松散了下来,长发迤逦,家常的素白袍子也被他穿的风丨流至极。 春晓怔了怔,移开视线,在一旁的秀墩上坐了。 龚炎则挑眉,这妞还闹脾气呢 这时就听春晓道“我要与三爷说两件事,只第一件说了,三爷若是不信或是惊怕,第二件就不必说了。” “嗤”龚炎则噗哧一笑,道“你身上染了风寒又昏睡不醒,爷没去找郎中直接去见老道,你就说罢,如今爷神神叨叨的还不够,你还怕爷不信什么你现在就是说猪在天上飞,爷也信你抬头去看的。” 春晓脸一红,心里正难受,但听他贫嘴又想笑,便成了哭笑不得的样子,缓了一阵才说“我不是春晓,我原来叫什么记不清了。” 以为龚炎则会说她胡说或是信了她的话而震惊,可龚炎则却是动也没动一下,只寻常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春晓深吸一口气,又道“我确认自己不是春晓后就想离开这,却没想到您不同意。” 说这话龚炎则才来了些精神,眼底幽光转动,“你是说,以前与大哥不清不楚的那个不是你是原来的春晓” 春晓想否认,什么叫不清不楚可想到原主确实是一门心思的要跟着龚炎检,便憋了这口气下去,僵硬着脖子点点头。 “这就对了”龚炎则似想通了许多问题,坐直身子探向春晓的方向道“你一点也记不起你原来似谁生年何人可曾成亲” 春晓看着龚炎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的重点难道不该问第二件事要说什么什么成亲不成亲的。 “怎么你成亲了”龚炎则皱紧了眉头,脸上渐渐不好看起来,忽地冷道“那是以前的事了,你还是忘了吧。” “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但隐约觉得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人。”春晓忍无可忍的说道。 龚炎则一听,肩膀一松,整个人松散下来,身子挪了挪,侧躺回引枕上,闲适道“爷信了,单凭早前的春晓也不会读书识字,更不会用弓弩,还百发百中。且说说第二件事吧。” 春晓抿抿唇,明明可以底气十足的说出为了赶走原主,要与龚炎检单独相处一日的事,可一见龚三爷那张脸,她就没出息的直咽吐沫,好半晌才道“您先说答不答应。” 龚炎则带着穿透力的目光扫了过去,但凡春晓自称婢妾或是称呼您,必保是把自己放在了需要仰仗他人的位置,平日里这样称呼,是惧他怕他爱慕他,这会儿嘛,怕是有求与他。 不怪人都说三爷精明睿智,把春晓的小尾巴抓的准准的。 “你先说说看。”龚炎则见春晓坐的极不自在,把目光挪开,微显冷淡的道。 春晓心里就更没底了,好不容易想到自己就要一走了之了,还在乎他作甚遂开口,“我以为我成了春晓是天意,不想春晓还在,同在一具皮囊里,如今玉霞道长给我指了一条明路,达成春晓余愿,送她彻底离开,从今以后我才好踏实做人。” “嗯”龚炎则立时惊醒,担忧的端详了春晓一阵,眯着眼睛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那你说说,她的余愿是什么” 春晓但见他眯着眼睛,就知道要坏,可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说也圆不过去,只好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她要龚炎检陪她游湖。” “呵”龚炎则果然讥讽一笑,阴冷道“想什么呢爷的女人陪别的男人游湖爷还没死” “不是您死,是如果不达成她的余愿,我就要离开,三爷真不在乎”春晓蹭地站起身截话道。 龚炎则脸色发青,绷着唇角半晌不曾说话,春晓僵持的与他对峙,亦不肯让出分毫。 “爷得跟着你们。”终于,他吐出这么一句。 春晓也一下松掉紧张感,不可置否的点头,“只说陪龚炎检游湖,并没说不许人跟着。” “还有什么,你一道说了,爷早去准备,立时就办了,省的夜长梦多再有幺蛾子。”龚炎则也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1章 极宠2 第411章 极宠2 在沥镇,太师府就是最大的谈资,屁大的事儿小民们都要谈上一顿饭去,前些日子老太太仙逝被皇上赐封一品夫人就为三爷增添了不少荣光,人们还没议论够,这又传出要选北地会长,想想由三爷这般深明大义的人做会长,可不正是童叟无欺吗 但有一样,三爷要娶寡妇表姐葛大奶奶做亲,大家的说法便不一致了。有的认为青梅竹马的感情,成亲不过是水到渠成,有的则认为,三爷如此龙章凤姿的人物配个寡妇实为不美。 正在人们分两派争论时,自个郎中口传出了新的说法,三爷盛宠的还是那个当初的妾侍,妾侍生病三爷是如何如何亲身侍候的,传的历历在目,如同亲临。 什么事情都不如桃色新闻更让盛世里的人去说,且乐此不疲。于是话题又回到最初,这位妾侍到底有如何惊人的美貌,能让三爷如此着迷。 葛大奶奶从酒楼出来,一脸冷沉的由丫头侍候上轿,随即轿子抬起,丫头紧随在轿子边儿去了。街上行人见是葛大奶奶的轿子都指指点点的,大多是说“瞧瞧,成亲不是没影儿的事若真是三爷看中的,哪能还让女人出来抛头露面” 葛大奶奶在轿子里把帕子揪成一团,轿子直接抬进曹宅的后院,丫头伸手扶她下轿子,葛大奶奶却摔了帕子径直进了屋。 回屋便把好好的一只珐琅龙尾茶杯摔了,气恨道“岂有此理,不过是凭空来的胡说八道,这些人如何就这样笃信,原以为价钱添上三成十拿九稳,却是因着我还不是龚三儿的妻子就要压回原价,好好好,都来欺负我这寡妇是吧,看有一天我真成了太师府的奶奶,叫你们血本无归” 丫头话也不敢应,等着大奶奶平复了一些,才让粗使丫头进来把地上的碎片扫干净。又给大奶奶上了一杯她喜欢的六安瓜片,轻声道“奶奶消消气,都是些见识短没带眼珠子出门的人,你与他们生气不值当,当初您接手做生意时,又有多少指指点点不信服现在呢,沥镇除了三爷还有谁有您这份家业这份魄力如今多少人靠您吃饭,奶奶就算没有三爷添彩也是一方人物了。” 大奶奶听罢再度缓口气,把茶接过来慢慢呷了口,道“你在我身边年头最久,知道我的心思,我心里,最怕三爷看懂装懂,并不想要我这份情意,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可我对他却不一样,与其说我是与那些外人生气,不如说是气他、气自己罢了。” 丫头暗叹,这些年她全看在眼里,多少回奶奶熬不下去就说,我怎么着也得活的像人,像个体面的人,将来也好与他比肩。如今真成了一方人物,奶奶的心思也杂了,虽对三爷情意不同,可若用这偌大的家业去换这份姻缘,只怕奶奶不会如当初那般一往而故了,只不过奶奶自己个却不承认。 “你说他们传的那个妾侍,是真的吗”葛大奶奶端着茶微微蹙眉。 丫头想了想道“是真是假不重要,三爷做事历来有目的。” “你是说,在市井有这样的传闻,同传与我定亲一样,也是为了商会的事”葛大奶奶若有所思。 “三爷的心思”丫头话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小丫头打断,小丫头脚没站稳就嚷嚷道“金蝉姐姐快去瞧热闹,三爷命人在澄湖凿冰,硬是要开出一条水路来供他那宠妾游船。” 一时葛大奶奶与那丫头都愣住了。 此时得到信儿的大有人在,正月十五才过,天还冷的冻手冻脸,许多人却在澄湖两边瞧热闹,就见冰面上有排着长队的工人,凿冰取冰拉走,忙活的热火朝天。 有人就问,“这大正月的给出多少工钱” “你看那边,有个人在登记,凿冰的半个时辰五十文,取冰拉走的给三十文,人家说了,凿冰是技术活,多给一些应当的,且管酒管饭管热水,还一人给一身簇新的棉袄并一双厚实的棉鞋。” “这还收人吗”看热闹的人看不下去了,心思都动了。 如今一个县衙的皂隶一天不过三分银子,这样干上一天竟有皂隶一个月的薪资,有好事谁不想干 于是纷纷往登记那头跑,善为看着眼前里外三层的人,忙喊着“列对列队,别想着夹馅,往后去站好” 善为原先跟着竹偶在外头宅子侍候了一段日子,前些日子福泉分身乏术,把他叫了回来,管着一些杂活,今儿这事又落他头上,如今穿的缎面袍子,头上戴着帽子,也是个管事的模样了,下头人也都精乖,谁见了不称呼一声善管事,就连鲁婆子出门也有了些体面。 善为这面张罗着,人们忽然发现冰面上干活的人干一段时候就要撤回来,换上一批,撤回来的喝酒吃肉烤火,好不快活让这些报名的人看的眼睛都红了。 善为见状,立时鼓吹起来“我们三爷手面宽着呢,说句不好听的,上千两的银子也就是他老人家风丨流一宿的,如今大冷的天让乡亲们凿冰,三爷说了,这可是与找女人寻乐子不同,绝不能让乡亲们亏了今儿这活儿谁赶上算谁的,累不着,冷不着,还赚的着,你们说好不好” “好”众人一听哪有不拍手叫好的这才叫爷们,才叫大气听说三爷在选商会会长,那就更是一百分的支持,有三爷这样仗义的人做会长,做生意也有个保障,买东西也图个安心 一时大家伙都这样说,仿佛不让三爷做会长,那就是天理不容的事了。 龚炎则在远处的马车里,脚边儿摆着碳盆,炭火红扑扑的烧的正旺,整个车厢温暖如春,他穿着素白的袍子倚在塌上,听外头福泉回禀,眼风就是一斜,有些意外。 “你的主意倒是好。”若说之前还要恍惚一下春晓说的话是真是假,此时却是真真儿信了,任凭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婢怎么也不可能出的了今儿这主意。 就听对面坐的春晓淡淡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龚炎则大笑,从榻上起身,一把将人拽过来,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道“你这话的意思爷明白,不就是瞧不上爷的阴谋,拿出个阳谋来挤兑爷么好好好,你是光明磊落的君子,爷是小人。” 春晓撇了撇嘴,不吭声。 龚炎则支开车窗与福泉道“等冰面开出来,就让船下水。”又问“大爷来了么” “早来了,在船上等了一阵了,另外准备的鲜花也备好了。”福泉回禀的一丝不苟,心里也对春晓佩服。 傍晚时,冰面上已经开出一大片水面,虽随后又结了一层薄冰却是不碍事的,众人就见有只大船下水,一直盛传的那位妾侍,头戴帷帽,披麻戴孝的上了船,除她之外再无人跟随,一时又都议论纷纷,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早在人群中安置了三爷的人,这会儿就解说道“听说三爷的妾侍做了个梦,菩萨让她奉花给老太太,助老太太登极乐世界。” “啊这是好事啊不是说当初老太太临终前只有这位侍妾在么那就是她送终,可想是极有孝心的。” “怪不得三爷宠信呢” “我看这妾侍做正室品行也是足够了。” 有人兴致勃勃的附和,也有人听到这些话不乐意,葛大奶奶身边的小丫头就想上前辩说,被人拉住,退了出去,回去与葛大奶奶禀报不提。 但说春晓进了船舱,直接上楼梯,二层的门没关,龚炎检手里拎着风筝怔怔的回头。 春晓道“你来了。” “你”龚炎检狐疑的蹙眉,“你真是因着梦见” “不是。”春晓直言不讳的打断,错过龚炎检往里走,寻到窗边坐下,伸手把窗子开了,就见后头果然跟着一艘渔船,龚炎则身披大氅站在船头朝这边望着。 “那你为什么要我来三弟又如何会同意”龚炎检满腹疑惑,不禁向春晓走了过去,也立在窗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2章 极宠3 第412章 极宠3 从早上被带进这艘船,又准备了做风筝的物件,盯着他把风筝做好,然后就傻愣愣的拎着风筝在这等,后头听船外的人议论才知道,这艘船是要下水,成全春晓一片孝心。 可这管他什么事难道说他也在春晓的梦里 龚炎检立在窗口就觉得冷风瑟瑟,把风筝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伸手把窗子关了,道“这屋里虽说烧了两个碳盆,却也不如家里暖和,你又坐在窗口,别让风吹了头,回去头疼。” 春晓一溜眼就见后头渔船上龚三爷身子往前探了探,可是窗子已经关了,想起上船前三爷狠呆呆的吩咐“开着窗子。” “开窗子多冷,这又不是夏天。” “屋里烧着碳呢,开一扇窗子也好换换空气。”三爷这样说。 她也不是傻的,见男人眼底精光烁烁,就知道是喝了不知多少醋了,忍着没呛他,想想有琼楼里隔着屏风他与人家欢声笑语时,她是何等心情不仅仅是喝醋那么简单了。 这会儿见龚炎检把窗子关了,春晓抿抿唇,也没再去开。 渔船上的龚炎则脸都锅底黑了,又等了一阵见窗子始终没开,伸手从腰间抽出短刃,甩臂投去,嘭的一下,短刃精准的插在那扇窗子棱上,但见窗子立时就开了,龚炎检探出头来,往后一瞧,与龚炎则四目相对,当即抖了一下,想笑着打声招呼都扯不高嘴角,就这么悻悻的缩回头去。 龚炎则冷哼一声,叫渔船再靠右侧一些,紧紧跟住了。 大船上,春晓瞥眼看了,也是冷哼一声,扭头把风筝拿在手上看,雪白的纸上画着燕子的羽毛,眼睛栩栩如生,尾巴与双翅瞄着金线,真个好看。 “你丹青不错,又身有功名,若是再下些功夫,保不准十年二十年后就是书画大家。”春晓由衷的赞叹道。 龚炎检苦笑,“我平日里练字的纸也不及这糊风筝的纸好。”说罢在春晓的对面坐了,正好对着风口。 春晓便明白,倚靠旁人活着,尊严这种东西就很淡薄了,龚炎检怕龚炎则至此,宁可挨冻也要表述自己规矩本分,说好听点是君子之风,直白些,他已经长了奴才骨头了。 如此再看手里的丹青便觉得少了精髓,平淡无味,随手丢了回去。 龚炎检目光跟着扫过去,没作声。 两人相对无言,由着船慢慢在水里走着,走的真是极慢,有时撞到冰层,船身微微晃一下,两人在对方眼里也晃一下,但其实都是垂着眼的,看的不过是放在衣裳上的手。 “你手伤了”龚炎检轻轻咳嗽了一声。 “没什么。”春晓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挡住手腕上的纱布。 而后两人又无话可说,只静默的坐着,天色越发暗沉,冰上的风也越发寒冷刺骨,龚炎检面皮已经发青,嘴唇变作紫红色,显见是极冷的。 春晓见月亮出来了,才过了十五,月儿依然很圆很亮,她起身把烛台端起,把屋子里的蜡烛都点燃,与龚炎检道“你先坐一坐,我去把鲜花放到湖里。” 龚炎检知道这是春晓去圆梦了,点点头,也站起来活动四肢,走去炭火盆挑了炭火暖身子。 另一头春晓出了船仓,船仓阁楼的房檐下早就点了白灯笼,前头桅杆上也挂了一盏写有奠字的灯笼,她方一在船头出现,就听岸上有人喊“出来了出来了”竟有民众没走,仍旧在盯着这艘船看。 春晓头皮一麻,紧着走过去,拎起早就备好的花篮,把从花圃里摘来的鲜花纷纷投入水中,水面已经有薄冰形成,船行的慢,有的花儿很快就被薄冰裹住,成了一朵冰花。 白晃晃的灯光,白晃晃的月光,还有没凿开的冰面,四周反射的是耀目的银白,稍一回头,就能看见龚炎则的船就在身后不远,这么久,竟然一直立在船头,春晓心头一软,却还是硬生生的扭过头来,转身回去船舱。 龚炎检见她进来连忙又去窗口坐着,春晓道“把窗子关了吧,太冷。” “不冷”龚炎检立时摆手。 “点了蜡烛,窗子有影子。”春晓给龚炎检指了一条生路,若是这样坐一宿,回去非生一场大病不可,又朝窗外看了眼,“大爷通音律否” “音律哦哦,横笛”龚炎检习惯性的谦逊回答,却是还没说完,就听春晓道“笛声轻快悠扬不合适,如今老太太丧期没过,今晚又是为老太太奉花,你吹萧吧。” “萧是会一点,可身上没戴。” “借。”春晓朝后头努努下巴。 龚炎检但听与龚三爷借萧,想着正好当面问一问龚炎则,这场游船到底何时结束,与春晓在人家夫君眼皮子底下见面,哪能自在的了 春晓透过窗子就见龚炎检匆匆去了船尾,与龚炎则喊话借萧,龚炎则没应声,好半晌才朝后挥手,有人去想办法弄萧,又过了一阵,有人站在旁边的冰面上丢给龚炎检一支萧来,随后转身离开。 龚炎检有些无措的抱着萧,看着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龚炎则,到底不好喊话,只得叹气回转。 龚炎检确实是自谦习惯了,唇上沾萧,音色娓娓流泻,便叫人感慨此曲只应天上有。 春晓也是一愣,未曾想龚炎检在书画音律上的造诣远远超过他这个太师府庶长子的名头,不由对龚炎检又有了新的看法。 许是他真的位置尴尬,才这样举步维艰,同时淹没了他许多光鲜靓丽的才情,若是正经嫡子,怕不叫京城的姑娘也倾慕过来。 有句话说的好,没经历过的永远不会感同身受。 不过也有位置尴尬依然能过的好的,譬如梦境中的那位凤阳王府的庶长子裴景期,这个人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师傅,前世的亲人,可惜自己仍然记不起什么。 春晓让自己随着这萧声陷入绵绵思绪,直到箫音停下来,她再看龚炎检,人已经困顿的在打瞌睡,萧也要从手里滑落了。 春晓忙把手伸过去借住竹萧,轻轻放在桌子上,龚炎检则就势趴在了桌子上睡了。 她也有些困,突然想起立在船头的龚三爷,忙跑出船舱去看,就见那个傻子还在船头立着,似乎动都不曾动过。 春晓摆手,让他回去,人还是不动,怀疑是不是冻住了,因船舱里暖和,她没穿披风,就这么在船尾站了一会儿已然觉得透心凉了,又过了一阵,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就见那头的男人动了,深深往她身上看了眼,转身进了舱里。 春晓愣了愣,很快明白他是心疼自己陪他受冻才回的船舱,这男人真是,就不能不让她心软吗春晓咬了咬唇角,也往回走,进去就见龚炎检微微不知何时睡到地板上去了,地上铺着驼绒毯子,倒是睡的沉。 许是受了龚炎检的影响,春晓打了个哈欠,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随手拿起那风筝在烛火下头看,看着看着徒然背后一凉,她打了个哆嗦,就见烛火照在风筝上多了个影子,细长的,轻飘飘的摇晃着,可把她吓的瞌睡全消,影子晃动很快,她目光紧着追上,就见那影子落在了龚炎检身上。 春晓虽然常常以离魂的状态出现,可那是自己,不是看到旁个,这一下可把她吓的不轻,捂着嘴缓了半晌才没尖叫出声,她猜那个影子是原主,却不知道她在干嘛。 因紧张,春晓一直没睡,那影子一直没动,知道澄湖附近人家有鸡早啼,才知道自己硬生生坐了一夜,鸡叫时,那影子渐渐变淡,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春晓全身上下没有不僵硬的,正要起身,就见对面的门被人大力推开,龚炎则大步走了进来。 见她坐在椅子里,地上躺着龚炎检,脸上神色微缓,走到近前拉春晓起来,春晓脚也麻了,身上也是僵的,嘴里抽气道“慢点慢点,腿麻了,我在这里坐了一宿。” 一听她坐了一宿,龚炎则紧绷的下颌又缓了几分,由着春晓慢慢站起来,然后一弯腰把人抱起就往外走,春晓分明看见他路过躺在地上的龚炎检时,在人家衣摆狠狠的碾了个黑脚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3章 极宠4 第413章 极宠4 天边微白,油坊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鼻子噗噗冒着白气,龚炎则伸手扶住春晓下车,两人都穿着素衣素服,大清早的看着有些萧杀,有小厮在前拍门,许是来的太早,门响了几回才有人懒懒的把门打开。 玄素一见这俩人,当即打了个哈欠,道“好早啊”说罢让开身子将人让进来。 “真人起身了么”龚炎则问。 “这个时辰差不多吧。”玄素带两人进了后院,春晓看了眼琉璃棚,那个金桂籽油的坛子还在。 前头玄素敲门,敲了许久不曾听里头有动静,回头对龚炎则道“怕是在出恭,你们二位稍等,我进去看看。” 龚炎则点头。 只玄素才进去不一会儿就匆匆把门推开,一脸惊慌道“师傅走了” 春晓一怔,“什么” 龚炎则当即皱起眉头,“走了走去哪” 就见玄素把手伸出来,手里有信笺,不可置信的呐呐动着嘴角,“昆仑,师傅回昆仑了,师傅不要我了” 春晓忙接过信看,但见上面字体清隽,清清楚楚的留有玉霞真人的落款,并告诉春晓如何验证原主是否已经离开,且淳淳嘱咐若有困惑,可来昆仑长生观见我。信上只言片语未提玄素,怪不得玄素如此伤心。 “师妹,我怎么办”玄素眼见春晓捏着信纸若有所思,伸手过来抓春晓的衣袖,被龚炎则眼明手快的挡住,道“我看小真人很有些本事,想必尊师也是觉得小真人能独当一面,才放小真人独自修行。” 玄素如今六神无主,不由点头,“如此说来也就是了,我早与怪老头说要到处走走,而不是守着个破油坊卖油,天大地大,哪里都能修行啊。” 春晓偷偷瞪了眼龚炎则,警告他别误导玄素,龚炎则肃着脸一本正经的道“小真人说的有几分道理,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春晓往前去,一脚踩在龚炎则脚面上,安抚玄素道“你不如就在油坊等着玉霞真人,真人说不定哪日回转呢。” 玄素到底还是个孩子,此时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完全没主意,但听这话也点头,“说的是,我还是就在这里等吧,师傅说过我与沥镇有缘,那便哪也不去。” 春晓看着他这样总还是不放心,与龚炎则商量留下个小厮,龚炎则点头答应下来,回头春晓进了那琉璃棚,玉霞真人留下验证她身体里是否还是双魂的最佳办法与初时一样,就是去看那金桂籽油瓮,受第一次影响,春晓憋足了气才把脸凑上前。 此时琉璃棚上一片晨曦之色,那清泠泠的油汤将她的脸映出来,白玉一般的肌肤,国色之姿,毫无一点瑕疵,春晓一惊,忙把留海挽起,就见脸颊干干净净,那朱红的胎记已经消失,她惊后便是大喜,女孩子没有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扭头往琉璃棚外望,龚炎则正站在棚子外看她。 春晓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笑容灿烂。 龚炎则哪有不高兴的,嘴角弯起,眸色温暖,笑着点点头。 春晓回头又看那油瓮,忽地闻到一股子清香味,浓郁且不呛鼻子,正是那金桂籽油的味道,春晓不禁道“原来它不是臭的” 玄素也看到春晓脸色胎记没了,本该高兴的,可情绪怎么也提不起来,没精打采道“金桂籽原本是无味的,且它是有名墙头草,遇清就清,遇浊就浊,你若闻到了臭味儿,那便是自身带的。” 春晓震惊的仰头,怪不得她闻着一股尸臭,原是原主的魂魄已经腐臭了。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如今她彻底摆脱了原主,她伸手从玉霞真人给的信笺后一页取下当时与原主定的契约,玉霞真人交代确认二魂剥离,将此契书压在嗜血刀锋下,七天后焚毁即可。 玄素解释道“这是为了震慑那些心存侥幸的恶鬼,若它们离去,这契书便是废纸一张,若不曾离去,先压在刀锋下予以警告,还是不听劝阻者,七日后随着契书烧毁,它们便要为誓言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 “真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春晓感叹道。 “师妹,那是咱们师傅,你别把叫的这样生疏。”玄素微微冷了脸,这还是第一回给春晓脾气看。 春晓惊奇的发现,玄素不再嬉皮笑脸时,倒有一股子淡淡的威压,叫人不敢放肆。 见状,龚炎则不着痕迹的挡过来,“我们昨天也熬了一宿,既然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了。”说罢转身拉着春晓走,春晓边走边回头,与孤零零立在那的玄素道“你别怕,有事来太师府找我,我过两天也会来看你的。”话落就觉得身子一紧,被龚炎则有力的拉到前面去,彻底看不见玄素了。 上了马车,龚炎则先捧着她的脸好生看了一回,“可算是利索了,爷昨儿就怕你不敌那死鬼,倒叫死鬼把你撵走了。” “你是担心这个”春晓愣住,一直以为他是在吃醋,所以才把窗子开着,还在船头站了半宿,竟是这样想的。 “你想爷担心什么”龚炎则眼神戏谑起来,逗弄着春晓在她下巴上勾了勾。 春晓回神,把脸撇开,哼了声。 “爷们心胸能和你们女人一样何况你们私下里见面爷都没计较,这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事爷还能多想了”龚炎则往后一靠,说的漫不经心,好像真是说的这样。 春晓狐疑的端详他的神色,若不是见他耳梢有点红,还真被他骗过去了,心里使坏,道“即是三爷信我,正好,我还有事要请教大爷,三爷必不会拦着。” 龚炎则身子一僵,紧着问“都利索了,还寻他做什么” “我答应大爷替他解了债务之忧。” 听春晓说的热络,龚炎则有些不是滋味,道“如何解忧你说来爷听听,如今你是女诸葛,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这里有个酿酒的方子,酿成的酒比之新月酒不差什么,把方子送给大爷,大爷或是卖了方子或是自家酿酒,都是一条不少于三万两的财路。” “这倒是大哥的运道了。”龚炎则知道春晓并非原主,内里必有锦绣乾坤,说有酿酒的方子也不稀奇,只话锋一转,睨着她道“明知道爷早前给了三万两与大哥,是他没守住,让大太太套了去,你怎么不想着替爷把这笔钱追回,也省了你那方子搭进去。” 想要从冯氏那里抠回银钱来并不是不能,只她知道,凭着龚炎则睚眦必报的手段,哪能叫冯氏拿了银子消停过日子,必有后招,根本不用为他费心,道“三爷不是有办法嘛。” “你又知道”龚炎则笑了笑,握过春晓的手揉着道“爷对你千好万好的,你有这样赚钱的方子该给爷才是,至于大哥那里,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谁拿的就叫他朝谁要,这才是正理。” “大爷那性子,只怕要不回来还得落一身不是。”春晓但想龚炎检自诩卑微庶子就蹙眉。 “你担心他”龚炎则摩挲在她手上的指肚蓦地顿住。 “不然我要担心冯氏气的跳脚”春晓讥讽的反问。 龚炎则细细瞅着她灵动的眼睛,忽如一夜春风来的笑了起来,搂住春晓一阵磋磨,惹的怀里人娇喘求饶,他贴着春晓的脸颊道“你这性子爷喜欢,伶牙俐齿的,似呛口的小辣椒。” 春晓真想给他一个白眼儿,可头被他按在胸口,翻白眼也丢不过去,只好闷声作罢。 两人在车厢里斗一斗、闹一闹,眨眼的功夫马车到了太师府,福泉在车外压低声音道“大太太、二太太并二奶奶,还有几位主子爷都在门口等着呢。” 春晓一愣,顺着龚炎则支开的窗子往外看,果然见主子们带着一众下人披麻戴孝,面色清冷的立在门口。 “他们这是”列出这样的阵仗显然不是欢迎他们回家啊。 “你不用管。”龚炎则边说话边冷眼往冯氏那头看了看,随后吩咐福泉“进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4章 极宠5(今日8000+) 第414章 极宠5今日8000 马车进去,在冯氏等众亲眷跟前停下,龚炎则下来,还没站稳就听冯氏迫不及待的质问“凿冰圆梦这样的大事如何不与伯母说难不成我们这一家子都不及个丫头有孝心” 龚炎则弹了弹身上不曾有的灰尘,这才抬头看向冯氏,拱手请安,“大太太教训的是,是侄儿想差了,原以为既然是春晓的梦境所示,就该她去圆梦,这才费时费财的表这一番孝心,既然大太太与众位都有这份孝心,正好,澄湖的水还没冻的结实,只要找一些人在前头开水路就能行船了,这事是侄儿顾虑不周,开水路的钱我就付了,其他的您就张罗来吧。” 冯氏开始还惊诧龚三儿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说话了还能主动认错,再往后听脸就涨红了,让她拿钱出来,那简直割肉一样,何况是花在死人身上,可话已经说到这了,总不能因着花钱这孝心就不表了,便迟疑道“还要哪些花费” “用不了什么了,主要是凿冰费钱,您只需再雇一条船,准备些香烛纸钱即可。” “你那船”冯氏一听只差船,松了口气,船借用就行,龚三儿还能没有或是不借 “我那船小,您这回去的人不少,怕是坐不下。”龚炎则目光清淡的从簇拥着冯氏这些人身上扫过,但凡看到哪个身上,哪个便不自在的撇开脸,不敢迎视,不由心里不屑,即是怕得罪他,还敢与冯氏一道,真不明白这些人脑子里装的什么。 冯氏精明的笑道“大伯母可不信你那里没有大船出海的人没大船,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龚炎则为难道“不是侄儿不舍得把大船拿出来,实在是冰面就开了小船的宽度,要想驶大船,还要再凿冰。” “那就凿冰啊,你不是说开水路的钱你付吗这点子小钱我侄儿还能放在眼里”冯氏第一回觉得自己聪敏过人,把龚三儿这个猴精套了进去,也让他尝尝割肉出血是何等难受。 可才这么想,就见龚炎则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冷淡道“水路我开,船我出,那这孝心是您表还是我表正是如此,侄儿才未曾把这件事说给大太太知道,可我这番好意倒叫您误解了,一大早的站在这吹冷风也灭不了您的火气,还带着一大家子来,这会儿可不又让您为难了既是都说到这了,侄儿就是打落牙齿往嘴里咽,也不能叫大家跟着为难。” 他扫了眼众人都张口结舌又转瞬泛红的脸,叹气道“钱和船我都出了,对外也说是太师府的名头,提也不提我龚三儿,只想着大家伙再有一回多想想,莫叫人寒心,这寒了心以后啊,很多事就不想做也不敢做了,您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冯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内里气的哆嗦,却又无言以对,明显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且龚三儿的意思是以后不管事,那就是不出钱啊,这棵摇钱树要是不摇钱了,所有人就得把她吃了 果然,跟着来的众人都一改方才兴师问罪的态度,纷纷软下来。 这时龚炎文做恍然大悟状,道“我就说三哥向来思虑周全,肯定不是特意没与咱们说,大伯娘还说同样都是老太太的小辈,单单三哥表孝心,把我们撇开,叫外头人笑话,这会儿再想,孝心怎么不能表有心就好。”说着感慨的拉住要说话的龚炎鹏,“我们兄弟这就让灶上蒸一屉糕点给老太太奉上,便也是力所能及的一份孝心了。” 原本二房就不想趟这趟浑水,偏偏爹娘都要靠公中吃饭,冯氏派人来说不好不应,再一想法不责众,一大群人呢,便也随着来了,这会儿趁大家伙都看明白了赶紧撤 这两人一走,就只剩大房一家,二太太贾氏原本也不想来,后来却跟着来了,一是因着大老爷、二老爷是同胞兄弟,比旁人亲厚,不能不捧这个场;二是冯氏再不对有一句说的对,凭什么大好的名声都给了龚三儿那个奸商,反倒是咱们老爷这样清廉为官的没落着以后被同僚知道也要议论的。 是以,她才带着儿媳小贾氏跟过来。 此时见冯氏吃瘪,贾氏给了小贾氏一个眼神,小贾氏领会,就朝龚炎则笑道“早年回来三叔的鸢露苑可是花红柳绿,争奇斗艳,这番家来却见三叔只深情一人儿了,要不怎么说还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好,可想春晓就是正对你心思的人了,二嫂我是真羡慕,什么时候我做一个梦,第儿天你二哥就能替我达成所愿,我这辈子也就不白活了。” 听着寻常扯闲篇似的,却是话锋一转,把事情的针尖对上了春晓,让人听了便觉得是龚炎则胡闹,尽孝心不过是为了讨好女人罢了,还要拿老太太名头出来,让人恶心。 事情说的倒不假,把车里的春晓臊的脸热,心里想着回头给老太太多抄几篇地藏经才好,可转头又想,如今自己是道家弟子,抄佛经不妥吧,可老太太是信佛的。 她这里胡思乱想,就听龚炎则淡淡道“二嫂真是慧眼如炬,春晓还真就是对我心思的人儿了,为她做多少事我也甘愿,何况是菩萨显灵的事,那是一时一刻也犹豫不得的,且菩萨还感念她孝心赤诚,昨儿夜里给了她一张酿酒的方子,想必是九天琼露的滋味,赶明儿酿出来了给三嫂送去共享。” 方子酿酒的菩萨赐的 众人一愣,小贾氏奇道“真是菩萨给的” “是菩萨给的。”春晓从车里下来,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走上前与众人施礼,声音轻袅的道“却是老太太赐福,求了菩萨娘娘交给奴婢这个方子,回来的路上三爷已经想好如何处置这天大的福泽,只奴婢心里还有些不舍。” “什么”众人的目光随着春晓的身影看过来,但听她这样说又是一愣,且春晓没了胎记,留海挽到耳后,一张芙蓉面摄人眼目,叫人惊艳 龚炎则也看过去,见她衣着单薄的下了车,便皱眉叫福泉取披风来,福泉小跑着奉上,他在众人面前亲自给春晓披在身上,还面容平和,手指平稳的给她系好领扣,再一次在人前证实了春晓如何得他宠爱。 春晓原本要说正经事,被他这一举动弄的脸红心跳,面色发窘。 嘴里说着羡慕春晓的小贾氏原本不过是说辞,此时见状就真有点羡慕了,心里想着春晓虽是一妾侍却能得爷疼宠,自己虽是正室,却三年不得见夫君的面,任凭青春流逝,守活寡一样,真真儿无趣。 贾氏看出侄女眼底的艳羡,一时蹙眉,心内反感,她本是出身书香世家,与丈夫一直是相敬如宾,且一直认为男子汉就该清风朗月,盎然云端,谈吐温雅,内敛乾坤,如这般在女人身边团团转的实不堪入目。 可气的是毓秀竟还看的上这样的看来回去要敲打几句,莫要忘了为人妇的本分。 贾氏脸色清冷下来,道“一时说菩萨赐福,一时说老太太庇佑,到底怎么回事” 贾氏是官宦太太,这些年又一直陪在二老爷身边,往日女眷应酬少不了,身上自来就有官家的威压,此时又带着几分不满和轻蔑,语气就显的不客气了。 龚炎则怕春晓受委屈,就要护上前去,却见春晓不慌不忙,还是那般轻袅的道“这还该从走七上说,奴婢有幸争得第一,老太太这才庇佑我,又求了菩萨赐福,说起来不过是通过我的口来赐福,不然我一个妾侍,如何就越过府里那么多孝子贤孙呢。” 贾氏一惊,看不出春晓还是伶牙俐齿的人物,竟然会反过来讥讽他们都是假孝心,立时羞恼,却听春晓又道“奴婢到底是没有多少见识的,正欢喜这酿酒的方子不知能赚多少银子,三爷便训斥了我,三爷说这福泽不是一人的,亦不是一家一户的,是万民共有,想想天下哪有不饮酒的。” “那三儿,你打算如何处置这是大事,再不可瞒着不说。”冯氏急了,明显就是赚钱的买卖,不能叫龚三儿独吞。 龚炎则瞅了眼笑容恬淡的春晓,感叹她心思灵巧,聪慧敏达,又处处为自己谋利,心里越发烫贴,面上却沉着道“这件事只怕瞒不住,要上报朝廷,斯事体大,容后细说吧。” 冯氏与众人一听涉及到朝廷,都斟酌着不敢随便再说,贾氏自诩见识高,便点头道“你不过是与内务府做些买卖罢了,要说这种事还是要与你大伯、二伯请示才好,毕竟是咱们太师府的事。” 龚炎则暗暗冷笑,明明春晓接菩萨拿出的方子,怎么就成了太师府的体面这些人的脸真是一年比一年大,不去接贾氏的话,只道“太太还要去还愿游船么还要去的话我这就安排人手。” 贾氏却是脑子清明的,立时道“去,正该谢菩萨赐福。” 冯氏也不傻,也明白过来,这是要做准酿酒方子的名头在太师府上,与春晓无关,忙也点头道“要去的,要去的。” 龚炎则看着这一个个丑陋的嘴脸,自打他小时候懂事起真是一点没变,也不对这些人抱有期望了,只转头吩咐福泉去办,他与春晓告辞回了书房。 回去后,两人各自梳洗,春晓换了家常衣裳,龚炎则却是外出的打扮,道“你也累了,吃点子东西就歇觉去,爷得晚上能回来。”说着接过登云递来的大氅,又道“你昨儿给爷添柴加火,商会那边要去看看,对了,一会儿不管谁来与你说那酿酒方子的事你也不用搭理,爷自有主张。” 春晓一一应了,见龚炎则撩帘子出去,在门口嘱咐登云“任谁来了只说昨儿你们姑娘在船上受了风寒,吃了药歇了。” 登云点头应是,直三爷走了才转身回屋,见春晓悻悻的正要上炕,就道“姑娘吃些东西再睡。” 春晓道“吃不下,如今我哪都不舒坦,你不要拦我,我现下就要睡了。”说着躺下去,最后两个字睡了已然是梦呓呢喃。 登云笑着摇摇头,过去把帐子放好,有燃了安神香便退了出去。 没多大会儿果然就有冯氏、贾氏以及王氏派人来请,登云按照三爷的吩咐都推了出去,又一时,二老爷派了人来请三爷,三爷不在不必提,倒是云来过来了一趟,七爷想请春晓过去,登云道“姑娘累了,正睡着呢,三爷吩咐,姑娘哪也不去。” 云来就说“那就请姑娘醒了转告一声吧。” “自然。”登云应下,两人便没了话说,然而云来也没说要走,就立在她对面踟躇的样子。 登云面红耳赤,想了想道“我前些日子陪姑娘去过玄素小真人的油坊。屋子不大,摆着几个瓮,里头装的大多是菜籽油,出后门有个小院,有个琉璃搭的棚子,里头晒着各种菜籽,我还见了葵花籽,玄素小真人说葵花籽也能榨油,真是稀奇呢,还有,玄素还说西域有一种小番茄,世人以为不能吃,其实味道特别美味,玄素说” “你怎么一直在说玄素,他,他很好吗”云来有些急的打断,紧张的盯着登云看。 登云愣了愣,忍不住噗哧一笑,道“我想说的不是玄素,是小油坊,若是以后我也能守着一间那样的油坊,守着你和孩子,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云来呆住,反应过来眼睛就绽了光芒,上前两步挨近登云,手足无措的承诺“我,我攒到一千两了,买油坊绰绰有余,你放心,我们以后会安安稳稳的在一处,我也就想守着你。”话一出口,脸上顿时红如烟霞。 登云也觉得自己像是要烧起来,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德西茶楼,大多是文人墨客来的地方,龚炎则却将人都招来这里。 别说茶楼的常客纷纷不解的侧目,就是跟随了多年的老部下和那些拥护者也都有些诧异,鼻端没了女人的满袖盈香,换成了清淡的茶香,没了女人的温言软语、媚眼撩人,换成了掌柜的寡淡的老脸和小伙计小声的询问,把这些人倒弄的不自在起来。 永昌绸缎的少东家就捅了捅他爹,“今儿是谈商会的事还是别的,怎么来这儿了” 他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没底,“进去听三爷怎么说,怕什么,又不是龙潭虎穴。” “我还以为能看见碧瑶姑娘呢” “你给我消停些”他爹瞪了一眼儿子没出息的样子。 另一头姚记车马行的当家的也与自己带来的人说“咱们这位三爷今儿指不定要说什么,都仔细听着。” 进来的葛大奶奶也疑惑的看着众人,暗暗犯嘀咕。 一行人进了阔亮的雅间,按照身份、资历、实力落座,随即有茶博士上茶,表演茶道,等众人手里都端了茶,龚三爷从里间出来,径自在中间落座。 瞧着众人都有些拘束,不由一笑,“这地方是自家经营的,少了闲杂人等的窥探,咱们说话更隐秘些。” 众人点头,却依然紧绷着脸。 龚三爷忽地明白春晓为何会误会了,烟花问柳之地本就是寻乐子的,说是去谈正经事也叫人难以相信,但他领着这些人却习以为常,今儿来了正经地方谈事情,反倒不习惯了。 “这会儿请诸位来,还是说一说商会的事儿,你们大概也有耳闻,昨儿澄湖上,爷的爱妾为表孝心,夜奉鲜花,为爷赢得一片赞誉,这对商会有一定的影响,相信元老们也会有新的估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5章 极宠6 第415章 极宠6 众人一听真个是说商会的事来的,这才渐渐放下猜疑,各抒己见起来。 葛大奶奶袖子里攥紧了帕子,骨节都已发白,深吸一口气,在最后大家讨论的差不多时,柔中有韧道“表弟房里的那位侍妾做的这一举动刚刚好,再有我从旁相助,必然能叫民众一直热议到下个月去。” 龚炎则看了她一眼,沉吟道“这倒不必了,我这里有了另一条计谋,回头众位再看。” “什么计谋比的上三爷娶一贤妻纳一大义明理的美妾更值得传颂,这可是难得的佳话。”在北地有着数十家风月馆的曲老板捻着胡须道。 葛大奶奶面颊微红,嗔怪的瞪了眼曲老板,笑道“不过是为了造势的传闻,到你嘴里说的跟真的似的,当年若没三表弟拉扯我一把,也难有我今日,为助表弟早登会长宝座,我的身外名不值什么。” 曲老板深深看着葛大奶奶,细小的眼睛里眸光幽暗,而葛大奶奶则边说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龚炎则,似真似假的等着龚炎则表态。 往常龚炎则看在她是自己表姐的份上,从不会把话说的太僵,无非是调侃几句就绕过话题去,今儿才要惯性使然的一说一笑,就察觉周围都是吃茶与小声说话的声音,清雅的氛围一下叫他警醒过来,肃了脸道“事急从权,如今既然有了旁的法子,自然不能再如此议论。” 这话说的一板一眼,把众人听的一愣,有那敏锐的便明白是风头变了,三爷如今不想与葛大奶奶联络在一处,以后提也不要提。 葛大奶奶再撑的住场面此时也变了脸色,咬着唇眼圈就红了,忽地起身,道“我府里有事先走一步,告辞。”说罢带着丫头离开。 曲老板见状也站了起来,笑嘻嘻道“我也有事,也告辞了。” 这二位一走,就有人小声议论,“老蛆虫还惦记葛大奶奶呢,看他那样子,经营十几家的花楼,偏” 福泉扫了眼,见三爷面色微沉,便轻轻咳嗽一声,众人这才收敛起来,又与龚炎则分析了近来商会元老们的意思。 再说葛大奶奶出了茶楼,发狠攥着帕子就要上马车,后头紧跟出来的曲老板道“大奶奶稍等,我有话说。” 葛大奶奶早看出曲老板对自己有些情意,只此时心中绞恨,难以抒怀,并不想和他多说,手撑着额头道“妾身头疼,曲老板若没急事就以后再说吧。” “是关乎商会会长的位置,不知算不算急事。”曲老板眯着眼睛道。 “嗯”葛大奶奶终于正眼看了一回这个面貌不起眼的男人。 傍晚龚炎则回府,进屋见春晓不在,扫一圈,丫头也不在,也不知怎么个心思就急着往外去喊人“你们姑娘呢” 小厮发懵,“没见姑娘出屋啊” “三爷,姑娘在沐浴。”在净房听见动静的登云急匆匆的出来应声,手指头上还滴着水。 龚炎则怔了怔又回了里间,就见春晓披着焦云色软绸子中衣从净房出来,后头跟着思华托着她的长发,才沐浴过后,整个人澄净莹然的如出水芙蓉,款步轻移,腰肢娇软,潋滟生波的眼儿朝龚炎则淡淡瞟过去,“您回来了。” 龚炎则脚跟长地上了似的,半晌没吭声也没动,心肝儿扑腾的厉害,总觉着胎记没了的春晓姿容更胜早前,只怕当今圣上见了也要移不开眼睛,但凭自己见过的贵人娘娘没有一个越过她去。 虽说美色千秋各有,可这骨子刻出来的清艳,世间真真儿难寻。 春晓见龚炎则眼睛如嵌自己身上抠不下来了似的,脸上一热,转过去坐到妆台前,思华用帕子给她擦头发。 龚炎则眨了眨眼睛,一转身,从思华手里抽过帕子接了这给美人擦发的活计,思华便退了下去。 思华一出屋,就见登云往屋里去,忙拦住“三爷给姑娘擦发呢,等一会儿再进去。” 登云心里咯噔一声,伸手掀开帘子往里瞄了几眼,鸡翅木的宝瓶隔断后隐约见男子立在坐着的女子身后挽发擦拭,倒没有别的动作,她稍稍松口气,收了手回来,扯着思华到一边,小声道“盯紧了吧,姑娘这姿容就是神佛来了也是要动凡心的,三爷可还在孝里呢,一点差错不能出。” 屋里,龚炎则把着绸缎一般细软的头发,边用干毛巾吸着水珠子边细细把玩,不时穿过指缝举到鼻端闻一下,是淡淡的花香,他把袖子抖落到春晓跟前,道“你闻闻爷身上什么味儿。” 龚炎则身上穿的一向是熏的龙涎香,还能什么味儿 春晓清浅的闻了,道“龙涎香。” “不是,你再仔细点闻。”龚炎则颇有些期待的命令道。 春晓微微蹙眉,心说这人又要做什么,怕不是在我身上找乐子呢想是想,却也听话的又闻了闻,摇头,疑惑道“三爷到底要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龚炎则本来以为春晓会闻到他身上的茶香,进而问他吃的什么茶,在哪吃的,顺理成章的就能叫她知道今儿没再去胭脂花楼,也叫她安安心。 可春晓却是闻不出来,这就不好往下说了,总不能让他一个爷们特特的提起这事来说,倒显的刻意讨好。 “无事。”龚炎则闷声说完,就见春晓娇容仰着还盯着自己看,心思一动,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再自然不过的就说“今儿去茶楼说事,爷是想让你闻闻身上可染了茶香回来。” 春晓愣头愣脑的半晌回道“哦。” “哦什么”话既然说出去一半,接下来的话说起来似乎也不那么难了,低腰搂着春晓的肩膀,把脸贴过去,耳鬓厮磨,“爷今儿没去花楼,这份心你得收下,以后你要去见谁,得有爷陪着。” 春晓诧异,斜着眼睛看过去,却只见他泛红的耳边儿。 “应一声来。”龚炎则气息有些重的催促着。 “哦。”春晓把视线慢慢移开,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些暖,脸上却刻意冷淡的应了声。 龚炎则贴着春晓柔腻香甜的身子,一会儿的功夫就惹的自己身下躁动,恨不得一口将人吞了,强忍着灼热的胀痛,深深在她脖颈间吸了口香气,站直身子,转身往净房去了。 不一时春晓就听净房传来水声,一愣,忙起身过去,朝着门里急道“三爷要沐浴让丫头们抬水来,那浴桶里的是我用过的了。” “不用抬水。”随后再没说话。 春晓脸红的跺脚,却是无法。 而后龚炎则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春晓就一直觉得脸热,偏龚三爷还要过来说“闻闻,有你身上的香味。”更叫她又羞又窘。 晚些时候两人一道用了夜宵,仍旧分东西屋歇下不提。 转天头晌有郎中来给春晓手腕换药,道“似乎有点长歪了,姑娘忍忍,老夫要把骨头正一正。” 春晓也觉得这手腕里头跟有虫子蚀骨一样,疼痒起如何挠也不痛快,怕真是长歪了,忙忐忑的让郎中矫正,郎中第一次来给她擦药包扎时,见她吭都没吭一声,以为她是个刚强的,所以当真就这么硬生生掰了一下,可把春晓疼的不行,当即尖叫了一声。 原本走在院子里的龚炎则听到动静,吓的心脏都停跳了,竟是跑进屋的,见是春晓在治疗手腕,当下松口气,却是脸都没有了血色,横眉立目的冲着郎中来了,“你怎么看伤的,把人弄的比伤了的时候还疼。” 伤春晓的时候,是先听到骨裂的声响才听到春晓闷哼一声,其实他也知道,那是春晓犯了倔劲儿,别说掰折了手腕,就是碾碎了她也不会求饶的,就这一点自傲和硬骨头,是他见过所有女人中都没有的。 郎中何常不是这样想,他也以为春晓能忍住痛呢,现下只得苦着脸与龚炎则又解释了一回骨头长歪的事,后头给春晓在手腕垫了一块竹板用绷带缠好,如此简易的固定住有利于骨头恢复。 这时春晓脸上已全是汗,郎中走了一会儿了她还疼的小声抽气呢。 龚炎则坐过去,也不敢碰她的手,只道“估摸是前儿游船时不留意碰到了,不然不会长歪,你放心,这一回势必恢复的完好无损。” 春晓看着那只伤手,喃喃道“再如何恢复的好,也不是早前的样子了。” 龚炎则只当她在埋怨,毕竟是他弄伤的,脸色便有写讪然,道“这也是个教训,你以后说话在掖掖藏藏的还要吃苦。”说罢不自在的哼了声,见春晓头都没抬,又道“你以后与爷好好说话,咱两个之间没什么说不清楚的,爷也是讲道理的人,你说了,爷听明白了,哪里还会有误会呢。” 春晓没吭声,心里压着的最想问是他对范六娘的态度,可一想两人前世遗憾没成夫妻,这辈子是来救姻缘的,自己不过是龚炎则生命中点缀的意外罢了,便似上不来气的沉沉喘息,什么也问不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6章 酿酒的方子 第416章 酿酒的方子 龚炎则见她不说话,还想再软言软语的说几句,就听外头有人禀告“二老爷来了。” 龚炎则忙起身,一面整理衣襟袖口,一面往外去迎,春晓在屋里就听龚炎则与二老爷请安问话的声音,二老爷语调缓慢带着官腔,“上报朝廷酿酒方子的事,我来听听你怎么说。” 春晓一听也从炕上下来,轻手轻脚的出了里间,与在外头侍候的登云在嘴上比划着嘘了一下,随即到了西屋隔断边儿,探着耳朵偷听。 但听龚炎则不慌不忙道“哪来什么菩萨,是我从旁人手里花重金买下来的,整整六万两银子,二老爷也知道我在争北地商会会长的事,虽说是民间组织,但要能得到朝廷的认可,我坐上这个位置就更名正言顺些,说白了,这方子就是我用来前期投资的。” 二老爷一听似有些不悦,语气微冷,“你胆子太大了,这种事岂能儿戏,叫皇上查出来还得了” “我不说,您不说,谁还知道这酿酒的方子呈上去,再与皇上求了这独家酿酒的生意来,里外是不会赔钱的,再说,如今边境元君作乱,皇上也需要一个喜庆的事儿来冲一冲朝堂紧张的气氛,这酒酿出来可以给奔赴战场的士兵送行,亦可用来迎接战事的凯旋,皇上就算知道是假,也比旁人更不想被捅破。” 二老爷一向知道龚三儿精明,只商人的眼界都在钱上,这才要来把把关,私心里也想这方子以太师府的名义送上去,叫皇上记起还有他这么个臣子在家守制,指不定皇上一抬手就要夺情留用,他也好谋个好职位回去。 龚炎则见二老爷沉思,眼底微光一闪,道“方子的事没什么可说的,倒是祖坟迁坟的事要与二老爷商量,原本想等大老爷回来一道说,却是刻不容缓了。” 还没在方子的事上想出好的名目出来,又听龚三儿提祖坟,二老爷皱眉,“祖坟好好的为什么要迁走” 龚炎则一叹,“哪里是好好的前天有几个出五服的族亲来,一道去祖坟给诸位老祖宗请安,结果发现老太爷、太爷的坟,因着去年的一回山动塌陷了,这就涉及到起坟修缮的事,可跟过去的道士说,咱们祖坟的风水变了,怕是子孙要走低谷,所以才想与您商量,咱们最好迁坟,可迁去哪,何时迁以及盖陵墓都要有个章程出来,又赶上老太太下葬的日子迫近,这事等不得了。” 二老爷一听事关祖坟迁坟,这可是大事,想了一阵,沉吟道“你大伯父没回来,这事还真不好定,且族里的人也要通知,咱们这一房的祖坟早年就迁出来不与他们一处,这回是迁回去还是另寻位置,都要一道商量才好。” 龚炎则皱眉道“大老爷回来也要十天八天的,到时能将将赶上老太太出殡,您的意思是老太太的棺木先在庵堂庙宇安置” 棺木存放在庵堂庙宇也很寻常,主要是一些客死异乡的等着来人取走棺木,还有是横死的不好在家里存放,再有就是夫妻两个先走了一个,等着另一个死去共同下葬。 二老爷道“现下泥土还没有松软,造坟不易,就先存放在上云庵,也是老太太生前最喜欢去的庵堂,不算委屈了她老人家。” 龚炎则眯了眯眼睛,似不经意的道“大老爷这一路辛苦了,走了一个多月了。” 二老爷瞅了眼龚炎则,表情一瞬间僵了僵,知道龚炎则是在讥讽大老爷怕吃苦,没有急着赶路回来,让老太太在庵堂等,这要是传出去,大老爷仕途必然受挫,略一顿,转移话题,“酿酒方子的事,你那名妾侍也是知情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龚炎则眸光一冷,正要开腔,忽地就听外头茶碗碎地,他一凛,转身出了书房,就见春晓蹲在地上捡碎瓷片,神色缓了下来,道“怎么不在屋里歇着,丫头呢”以为是她来送茶。 春晓垂着眼,抿了抿唇角,声音平缓道“登云闹肚子,我想着二老爷来了半晌没人上茶,才端了过来,哪想笨手笨脚的弄打了。” “不要紧,你屋去吧,这里让小厮进来收拾。”龚炎则拽春晓起来,送回东屋,小声嘱咐道“手腕子要养,不要乱碰东西。” 等春晓回了里间,他才转回来见二老爷,二老爷早就诧异的挑眉,道“你对这个倒看重。” “自是看重的,我有意娶她为妻。”龚炎则淡淡道。 “娶她她是一个丫头,你开什么玩笑”二老爷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我只是与您说一声,没别的意思。”龚炎则神色越来越淡。 二老爷明白了,这就是通知他一声,不是要听取他的意见,他有没有异议不重要,甚至说整个太师府都有异议也不重要,他龚三儿凭着实力财力,现在就敢一言堂。 二老爷深深看了眼龚炎则,道“你别忘了,你身后有家族,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每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淹死,娶丫头只怕族长也不会同意,我早听说范老太太与族长及几位族老已经提过,要你娶范六娘为妻,且也是老太太生前安排好的,你再考虑一下吧。” “是我娶妻,不是别人,再说,我娶范六娘就人人都高兴了只怕不高兴的大有人在。”龚炎则讥讽一笑。 二老爷只想一想就知道说的是谁,冯氏掌家多年,自然是不想有人分权的,丫头上位还好辖制,范六娘有范家做后盾,免不了要两虎相争。一时皱了眉,也迟疑起来,如今看来,不论是迁坟、酿酒方子还是龚三儿娶丫头,这些事都要大哥回来细说了。 二老爷遂道“先不着忙,事儿一件件的办,咱们今儿先这样说,等你大伯父回来再议。”又说“我约了同僚在仙芝楼吃茶,有两位是四品官员,你不若跟我一道去结交一番” 龚炎则但听二老爷客套,便也客套“二老爷与他们都是官场中人,我一个不入流的就不去寻不自在了。” 二老爷点点头,转身走了。 再说东屋里的春晓,丫头登云惊恐的看着她,“姑娘,三爷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原是春晓在听声,恰二老爷问如何处置时登云端茶来,听到这话吓的打翻茶盘,被春晓拽到了多宝阁后头,没叫三爷瞧见。 登云这会儿六神无主,抖着嘴唇道“三爷若是知道我也听见了,我” “有你什么事”春晓却很稳,龚炎则再怎么重利也不至于杀人,不过倒有可能割了登云的舌头,就像当初的绿柳、许妈妈和绿珠。 见登云害怕的眼睛都红了,只得微微叹气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姑娘不与三爷说”登云定定的看着春晓问。 “不说。”春晓道。 登云这些年一直做粗使,虽是家生子却并没有什么归属感,这会儿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主了,当即跪了下来给春晓磕头。 春晓愕然,并不知登云的心思,只当是感激她不往外告状罢了,忙伸手扶她起来,就在这时,就听有人徒然道“别动” 春晓和登云都吓了一跳,但见龚三爷撩着帘子喝止。 “说了多少回养伤养伤,你还这般不当回事。”原是春晓用伤手去扶登云,叫正要进屋的龚三爷瞧见了。 登云一抖,心虚的低下头去。 春晓道“你先下去吧。”等登云起身后退,才与龚炎则道“二老爷走了” 龚炎则点头,并不愿多说,只问登云怎么跪下了春晓也敷衍几句了事。 闲话少叙,只说春晓得了菩萨赐福,范六娘听说是酿酒的方子,在屋里就坐不住了,左思右想叫苡琳把新月酒搬出来,开了封,斟满一小盅,随后封口盖好,又叫苡琳搬下去,嘱咐着“小心些。” 苡琳把酒放好回转,见姑娘又端着酒盅一时浅尝一时细细的闻其香气,摇摇头,道“姑娘还没想出方子吗” 想说那就算了,可又知道姑娘的脾气,是人皆有嗜好,姑娘便是酿酒品酒,旁人谁说也不听,当年姑娘不想从尼姑庵返家,倒要做尼姑,师太就说过,放不下酿酒这一事,便隔在红尘外了。 佛家讲究色即是空,凡是看到的都是不是真的,凡是惦念的都是。 姑娘做不得姑子,只得被送回府里。 那头范六娘道“传三表哥那里得的方子比之新月酒不差什么,我想去见识一番,可就怕三表哥不会把方子拿出来给我看。” “姑娘是三爷的救命恩人,就凭这个看一眼怎么了又不是要抄回来酿酒赚大钱去,要我说姑娘的性子就该找一个清雅斯文的,三爷虽容貌俊美,到底一身铜臭,与姑娘不配。”苡琳一面说一面看着六娘的神色。 范六娘又端着酒盅在鼻子下端闻,闻言不甚在意道“什么配不配的,世间哪对儿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7章 天意 第417章 天意 苡琳皱眉,最近关于三爷宠春晓的传闻漫天飞,可气的是许多人都认为春晓孝心可表又贤良淑德,是个可以为正室的传奇女子,一个妾侍如此高的名声,让她家姑娘情何以堪 苡琳心中不愤,又不忍把外头的话学来给姑娘听,只能左右溜边的劝姑娘,姑娘性子好家事好样貌也秀美可人,凭什么嫁人嫁的如此糟心。 范六娘到底受不了心中煎熬,就算三表哥要给她脸色看,也要厚着脸皮去见识那酿酒方子,想了想,起身让苡琳侍候她换衣裳。 苡琳知道姑娘犯了痴病,不见一见方子只怕肠子都在拧劲儿,无奈的叹气,侍候着范六娘更衣上妆,将人打扮的娇俏清丽。 范六娘带着她往外出,走到门口忽地折返,回到桌前将那盅新月酒端起来,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壮了壮胆气。 苡琳在旁边看的哭笑不得。 两人先到灵堂给老太太上香,随后在旁边给女眷准备的厢房里坐,苡琳出去打听三爷行踪,听说三爷出府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苡琳暗自高兴,与六娘回禀,六娘却说“那就在这坐一坐,兴许三表哥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来也巧,春晓带着登云去了一趟龚炎文的纯山苑,龚炎文与她说了一件事,着实让她为难,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龚炎文的话“云来因容貌好,在戏班子时差点被富户老爷们买去做娈丨童,我一时脑子发热把人买了回来,那时我就想,这个人是我的了,以后谁也别想动,如今我也这么想,他就是我的,谁都不能动,包括登云。” 当时她就又在龚炎文身上喷了一口茶,若她理解不错,身为女儿魂男儿身的龚炎文喜欢的是云来所以云来与登云的婚事他有千般借口不同意。 龚炎文默认后,又求她帮忙,“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白氏与其定亲的女子病故,那时母亲自然还要给我张罗婚事,我会问云来的意思,他若从不曾这样想,便罢了,若有,我便与他云游四海去。” 春晓对龚炎文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合适了,可让她阻止登云等三年,女子韶华易老,三年时间何其珍贵,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插手,后头龚炎文说“我与云来已经说定了,三年后允许他自由婚配,想必云来会与登云说,登云愿意等就等,不愿意也就罢了,你只要不促成就行。” 路上,春晓几次想问登云对云来的想法,到底不好直接问,登云聪慧,怕她起疑,只好寻思找个机会问一问,再旁敲侧击的劝一劝她,好儿郎不是只有云来,另寻一个稳妥的更好不是 “姑娘。”登云扶着春晓顿住脚,春晓回神,先是心虚的一慌,再看登云正努着下巴朝一处使。 春晓微微松口气,顺着望过去,就见一个丫头背对着她们站在屏门那里翘首以盼。 登云鬼祟的拉着春晓撤到廊柱后头,春晓正要问那是谁,就见那丫头忽然笑着往前去,再见进来的人正是龚炎则,小丫头不知与他说了什么,回头手一指,龚炎则没有犹豫,直接随着那丫头去了。 春晓但见那丫头侧脸,脑子恍惚一下,认出是范六娘的丫头苡琳,便是一愣。 登云拧着帕子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姑娘,要不奴婢去看看” 春晓不曾说话,她现在整个人从里到外跟淋了一盆冷水一样,冷的心都在发抖,前世的姻缘今生来续,只怕即便自己行小人行径去破坏,姻缘该来还是要来,那自己何必要去做连自己都厌恶的事呢她怔怔的望着龚炎则颀长的背影随着苡琳很快消失在往灵堂去的垂花门,并不作声。 登云看着揪心,便当春晓默声便是同意,拎着裙角就要追过去,被春晓一把拽走,随即闷哼一声,原是情急之下又用右手使唤,绑好的绷带被绷的直直的,也不知是不是又伤到了,疼痛一下覆盖了她内心的冰冷。 “哎呀又伤了手了,都怪奴婢,奴婢还是”登云急了,回头瞅了瞅垂花门,“奴婢还是先给姑娘请郎中来吧。” 春晓看了看自己的手,暗叹“果然是天意。”如此不用阻止登云,登云也不会去听声了。 两人一个担忧一个恍惚的回到外书房,春晓坐下等着郎中来,手腕一阵阵疼的她抽冷气,想是才掰好的骨逢又错开了。 不一时登云回转,“给姑娘看病的郎中病了,已经让管事的打发家去了,剩下的那个不懂接骨,不过奴婢打听到巷子口的马郎中昨日已经从外地回来,已经派小厮去请了。” 春晓见登云一脸不安的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看,知道她是在怪自己,便安抚道“是我忘了它是个伤的了,不怪你。” “怪奴婢的,奴婢不该没等您吩咐就去。”登云面带愧疚,忽地又道“方才奴婢正巧遇到在灵堂侍候的丫头,说是范六娘在厢房坐了一下午呢,陪着几位来吊唁的女眷说话,这会儿已经离开。” 话音才落,就听外间有脚步声,听着似龚炎则,登云一下闭了嘴,刚好帘子撩开,龚三爷进来,道“如今外头都传你孝心感天动地,得了梦境成全老太太,老太太庇佑求菩萨降福泽,竟是都知道你得了酿酒的方子,如今只能紧着上报朝廷,免得朝廷下询就不美了。” 春晓站起身,立在龚炎则身旁也不说话。 登云过来侍候三爷除下披风。 龚炎则见春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糊涂这酿酒方子要如何处置,伸手将人带到炕边坐了,他也在身边坐下,解释道“二老爷的意思自然是想要这方子以太师府的名头上报朝廷,这样他与大老爷这等孝子贤孙好名儿便得了去,只沥镇谁人不知是你夜里游船献花得了好机缘,正好上报朝廷,让朝廷做个评说。此后,方子自然是献上去,咱们也可自酿来喝,就如庞家献药方一样,御药局有宫制的,庞家也有秘制的。你看这样处置如何” 春晓无可无不可的点头。 “你亲手写出的方子,怎么倒好像不甚在意可知道,如今为了这方子挤破脑袋的有多少不单单是咱们府里想要分一杯羹,外头风云涌动,好些个酿酒大户已然往沥镇赶,要与爷谈生意了。”龚炎则得意一笑,看着春晓有种与有荣焉的傲气。 春晓也是拾人牙慧,她自己完全不懂酿酒,那方子也不知从谁那里学来的,偶尔想起来记录在纸上,便成了如今菩萨送的。 “您那会长的事,会不会因此事更稳妥些” 龚炎则见春晓关心他这个,心里烫贴,拍着她的手道“该是十拿九稳的,商会里六位元老,早前有三位便有意于我,如今又有一位投靠过来,原是个孝子,往日看不上爷流连花柳的,如今却是没口子的夸爷浪子回头金不换,哈哈,商会里有这四位支持,比之旁人胜算大许多,若还是不成,那便是天意了。” “你也信天意”春晓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惶然。 “小丫头,这些日子可把爷的尊称都丢九霄云外去了。”原本是逗春晓开心,见春晓垂着眼不吭声,伸手把她下巴抬了起来,大拇指指肚在细腻柔滑的脸蛋上摩挲,笑吟吟道“爷不信那个,爷从五岁开始就只信自己。” 龚炎则心情极好,又与春晓闲聊了一阵,外头有人找才又出去。 春晓则独个坐在原处想了很久,却与龚炎则有着不一样的结论,世上许多事,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登云见三爷走了赶忙进来回禀,“马郎中带了内眷回来,内眷的精神不大好,除了马郎中不让别人挨近,实在不能来府里,奴婢派小厮请别的郎中去了,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春晓这只手一直没动,方才龚炎则虽没察觉她手又伤了,倒是小心的避开,不曾碰到,她又被他说的话引去了心神,一时忽略了它,此时被登云提起才觉得已经是胀痛了,便道“不用寻别的郎中,咱们去一趟马郎中那里就是了。” 登云一想后巷离的近,也就点头,侍候春晓穿戴整齐,让婆子抬轿子去。 离的确实近,没一刻钟就到了地方,婆子把轿子轻缓的放好,登云撩帘子扶春晓下来,自有那有眼色的去叫门,小药童开了门,春晓领着登云进去,与个身段婀娜多姿的小妇人走了个碰头。 那小妇人穿着桃红大金菊刻丝泥银缎子袄儿,配水绿绣花长裙,头上插戴珠钗并赤金凤头步摇,脸儿上匀着精细的妆容,同样也带着个小丫头。 春晓只当她是来看病的,便颔首过去,那小妇人却顿住脚,侧身直看到春晓进屋。 原是春晓虽头上戴着帷帽,却是穿了一身料子极好的素衣素裙,就连身边的丫头也是穿白,且头上簪着宫制的堆纱白菊,不似寻常人家女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8章 遇三爷旧识 第418章 遇三爷旧识 妇人领着小丫头出来,但见外头候着绿呢小轿,抬轿子的婆子也穿白,便明白是一家治丧的人家,且这家人该是富户,就连这几个婆子也穿的整齐体面。 小丫头见妇人使眼色,扬起笑脸过去,道“敢问您几位是哪家的我家奶奶是前门吴爷家的,见几位穿素,特来问询。” 婆子见妇人虽穿金戴银,却是极艳俗的妆扮,神色带出几分轻视,冷淡道“我们是太师府的。” 小丫头吓了一跳,竟是如此高门第的,可怎么到这里来看病的马郎中可不是高门大户的郎中,再细细的打量了几个婆子,试探道“方才进去的是府上哪位奶奶” 婆子神色愈发冷淡,“说了你也不认得。” 小丫头碰了个钉子,讪讪的回去与妇人说,妇人一听是太师府里的女眷,想了想,一转身,领着小丫头又回去马郎中院子。 此时马郎中已经下手利落的为春晓接好骨头,嘱咐道“不能再碰了,先不说一回两回的接骨遭罪,总是错位将来愈合了手腕也要变形的。” 登云认真听了,忙道“我会看着姑娘的。” 春晓就是一笑,让登云付诊金,恰这时,那妇人带着小丫头推门进来,一眼看见登云给了马郎中整整齐齐的一锭银子,足有五两,她眼睛一亮,笑声就起,道“郎中,妾身是来开药的。” 马郎中一见是她,皱眉道“您不是嫌药贵么” 妇人忙道“哪里哪里,是妾身觉着家里的药与您开的药治的都是同一种病,便想回去吃那几副也可,方才走到门口又想,若是吃了那几副还不见好,妾身不还是要回来买您的药如此何必费事,就紧着回来了。” 马郎中淡淡瞥了眼,又问“您确准要买” “自然。”妇人笑呵呵的应着。 马郎中转身去抓药,妇人随后笑吟吟的与春晓道“我是前门大街吴爷家的,您是” 寻常搭话,春晓便也笑着道“我是太师府的丫头。” 原来是个丫头啊。妇人有些意外,却也更眼红,太师府连个丫头都有这样的气派,若是做了三爷的姨娘,那当是何等风光早前她也只差一步就能进那富贵高门,若不是卢正宁坏她好事,岂会碎了一场美梦 原来此妇人正是当日的清倌唐丢儿,酒席上差一点就讨好三爷,成为新宠,结果被卢正宁赖了去。 她心里好恨,却也好怕,在卢正宁手里那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后来要不是卢正宁与春晓打官司,她也没机会被当作谢礼送给县衙的仵作吴爷做填房,虽说吴爷年纪大了一些,好在她活的像个人了,说起来倒要感激春晓才是。 只这种感激不过是时也运也命也,唐丢儿心里大多数时却在泛酸和埋怨,想不通同样都是下等人,何以春晓盛名远播,被三爷倍加宠爱,而自己却只能侍候一个半百的老头子。 方才在外头见是太师府的轿子,当即鬼使神差的回来买马郎中开的贵药,不过是想亲眼见识太师府里的人到底什么样。 唐丢儿见自称太师府丫头的春晓一直戴着帷帽,旁边还立着丫头,猜她是个极有体面的,不然不会有人侍候,整个人虽泛酸眼红,却是一张笑脸,道“就是丫头,你也是高小民一大截子呢,这几日街坊都传你们府里梦见菩萨的那位是神仙转世,专门来人间洒福祉的,不知道是不是长的奇特,人家都说,但凡有神通的都异于常人。” 春晓隔着帷帽的纱幕没吭声,一旁立着的登云忍不住噗哧笑出声,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姑娘还三头六臂了没谱的事儿,姑娘长的齐整,不多什么也不少什么。” 唐丢儿自然知道传言不真,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打开话匣子,于是接下来便聊了起来。她是花楼出身,知道许多龚三爷在风丨流场的轶闻,这会儿说起来津津有味,把春晓和登云听的睁大了眼睛,一时怔愣一时无语。 马郎中把药给唐丢儿的丫头捧着,那丫头却也就是捧着,既不付钱也不走,看的马郎中眼角直抽。 春晓也是闷坏了,且太师府里的人利益牵扯多,没有人说话这样尽兴的,又是三爷的风丨流史,倒听的不想走了,眼瞅着天色还早,春晓便约唐丢儿去茶楼吃茶。 唐丢儿暗暗欢喜,带着丫头就跟着走,马郎中那里却不曾结药费,登云瞥见,伸手又拿了银子出来,马郎中连忙摆手,却叫登云塞手里了。 登云心想能逗姑娘开心,花几个钱不算什么,何况自己也挺爱听的。 唐丢儿见状心怦怦乱跳,隐约觉得自己是攀上了高枝,立时精神抖擞的挑着许多趣事说。到了院门外,各自上了轿子才算歇了嘴。 轿子将人直接抬去了仙芝楼,唐丢儿是路过没进去过,这里花销如何不说,只说进去的可都是有些明堂的人物,听说这仙芝楼的老板能知从前未来,古今皆通,许多一品大官都来问吉凶祸福。 但见春晓下了轿子,招手让她过去,随即跟着进了大门,有那小伙计上前,笑模笑样的打招呼,“是俞姑娘吧,姑娘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请楼上请。” “你眼力可真好,我就来过一回,且还戴着这个,你也认得出来。”春晓笑道。 登云也是第一次来,正好奇的四处张望,闻言也看向小伙计。 伙计调侃道“自然认的出,但小的却不能说如何认出来的,那可是小的看家本领。”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你们老板今儿来过么”春晓随着伙计上楼,楼梯旁边散座坐的客人纷纷抬头看过来,可也就是看一眼,见是女眷,又不曾佩戴兵刃,便纷纷低下头聊自己的去了。 作为穿越战线联盟,龚炎文在这里给春晓留了间屋子,摆设也更清雅精致,直把唐丢儿看的目不暇接,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叹,心想只怕这位太师府的丫头不是有几分体面,是十分体面的,竟然在仙芝楼里有专用房间,了不得 伙计将人请进去后便有茶博士给众人上茶,待吃了一阵,唐丢儿乖觉的接着说龚三爷,时而夹杂旁人的趣谈,烟花地反倒没那么多龌蹉,因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男人爱俏、女人爱钞,都不用装清高、扮侨情。 这一说倒说出些真性情来,唐丢儿经历一番磨难后,早不似以前一根筋儿,如今为了活的好,嘴皮子是既利落且又懂讨好人,往日里结交的人物也杂,什么杂七杂八的事都能听一耳朵,这会儿发觉春晓听葛大奶奶的事时尤为认真,帷帽里的脑袋动也不动一下,便细细琢磨了一件来说“早前都传葛大奶奶与龚三爷已私定终身,只是你们老太太不同意才一直拖着,那位葛大奶奶在外面排场做的大,也是当自己是太师府奶奶来的,最近却是没脸见人了,大家都说三爷要娶那位菩萨降福的妾侍,没她什么事了。不过我却是知道,葛大奶奶早有后路,哪里是一心一意要嫁给三爷能嫁自然好,不能嫁,她手里还有个曲老板呢。” “曲老板是做什么的”登云稀奇道,竟然还有人不紧追着三爷要的。 “曲老板来头也不小,在京城有十数家花楼,做的皮丨肉丨生意很大。”唐丢儿吃了一口茶,又道“我说的这个旁人都不知道,是我家老爷在死人嘴里抠出来的。” “这话怎么说”因提到了葛大奶奶,春晓比旁的上心。 唐丢儿压低了头亦愈发做出神秘状,压低声音道“就昨儿,在护城河边发现一具死尸,我家老爷哦,对了,忘了说,我家老爷在县衙里办差的,他去看那死尸,在死尸嘴里抠出了油纸包的信笺,那个精细的,就这么点儿。”她伸出手,挨着春晓的纱幕比划出小手指盖儿大小的纸团。 “那里头写着与葛大奶奶的海誓山盟呢。”唐丢儿说完顿了顿,见春晓与登云状若沉思,登云不解道“这情诗怎么在一个死人的嘴巴里藏着呢难道是要与葛大奶奶私丨奔可人又为什么死了死的是谁” “嘘”唐丢儿小声道“死的就是曲老板家的随从,我家老爷就说这事儿蹊跷,不让往外说,不过你们等着吧,过不了几日就得传出葛大奶奶与曲老板的私丨情来,一个是卖肉的,一个是寡妇,到时指不定怎么难听呢。” “你家老爷是县衙里的仵作,吴老吧”春晓想起当时打官司时,一口咬定她会使用连弩且射箭射的极准的那位,就是仵作吴老,吴老确实是个眼光毒辣、观察细微的。 只春晓不知道,吴老也是收了卢正宁的银子与唐丢儿这个女人,这才在官司上针锋相对的不放过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9章 挖空心思 第419章 挖空心思 “呦,他一个不入流的仵作也听说过啊”唐丢儿有几分意外,随即又有些自得,想来高门里的人提起前门吴老也知道一二,毕竟县衙里的仵作就他一人儿。 春晓点头,又听唐丢儿说起旁的趣事,虽也听着热闹,但都不抵曲老板与葛大奶奶私定终身的事印象深,葛大奶奶与三爷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到底不同,岂能不留意 登云见天色暗了,提醒春晓回府,于是几人站起身出了仙芝楼,春晓让登云打赏唐丢儿二两银子,又把轿夫的钱付了,唐丢儿把银子揣好,一脸念念不舍的与春晓道“什么时候姑娘再想听我说话,就打发人到前门吴家寻我。” “自然是好的。”春晓笑着应了,由登云扶着上轿子回府不提。 只说唐丢儿也坐着轿子回家,到门口,有那闲来无事的街坊随口问一句“吴老家的这是打哪回来啊”小丫头立时脆生生的接话“奶奶陪着太师府的贵客在仙芝楼吃茶来着。” 那一副荣归故里的姿态把人看的发愣。 唐丢儿下了轿子笑吟吟的道“是贵人看的起我,叫我过去聊天解闷罢了,先不与几位絮叨了,我这一身风尘的,进屋拾掇拾掇也该张罗饭食了。” 她越是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倒叫众人都信了,哪里肯让她进门,哗啦围过来打听她到底结实了太师府里哪位贵人,唐丢儿还真就请教了春晓的身份,登云只与她说是贴身侍候主子的大丫头,旁的不曾说。 吴老自县衙溜达回来,见唐丢儿在门口站着,打扮的娇花儿一样,周围围着老街坊,问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吴老纳闷的往门口来,众人见他回来,立时让开路,哪个也不想和成天与尸体打交道的吴老挨近。 吴老进了门,唐丢儿忙与众人笑了笑也跟着回屋,小丫头回首把门关上。 “你说什么呢”吴老进屋洗了手和脸,一面擦手一面随口问道。 “无非是些你们爷们不爱听的鸡肠小事。”唐丢儿叫丫头端水出去。 “真的”吴老知道唐丢儿出身不清白,盯的也紧,就怕老了老了弄个女人戴绿帽子。 唐丢儿却不想吴老这么快知道,吴老为难太师府那个宠妾,已是得罪人了,县太爷尤为不满,幸好这位朱县令就要调走,不然还不得给他多少脸色看呢,她这暗里攀上太师府一条关系,将来说不准吴老就得对她感恩戴德。况且,她不说,还能偷偷攒两个私房钱,反正又没出去偷汉子,回头吴老知道了也说不出别的来。 “这还有假”唐丢儿粉白的藕臂攀上吴老的脖子,娇笑道“您可不仅仅是奴家的男人,还是奴家的恩人,奴家骗谁也不会骗您呀。” 吴老的元配死了好几年了,他虽手里有几个钱,却没有闺女愿意嫁过来,有的只是寡妇和面貌丑陋的老姑娘,这唐丢儿青春正好,又貌美,说他不稀罕是假,一时酥了骨头便不问了,只抱着女子香软的身子往炕上去。 而也是这个时候,有人与龚炎则回禀“搜遍了,身上并没有什么书信一类的东西。” “尸检的仵作查了吗” “那倒没有。”那人反应过来,拱手道“属下这就去查。” 龚炎则眯了眯眼睛,略沉吟道“你再派人跟紧老曲,一定要查出这只内鬼是谁在背后操控。” “是” 龚炎则见人走了,站在原地又细细思索了一回,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却不是凭空想的,还要看下边人去查。 随后他回府,春晓在他之前,两人不过前后脚。 听下人说她今儿下午出去过,龚炎则挑眉,春晓是很少外出的,下人回说“姑娘先去看了郎中,随后去了仙芝楼吃茶。”把下人打发了,他进屋道“你手腕的伤是不是又碰到了。” “哦。”春晓没瞒着,也瞒不住。 龚炎则把大氅除了,到近前托起春晓的手腕看了看,见肿成了萝卜,沉声道“爷素日打交道的都是糙汉子,下手没轻没重,你得应爷,不许再在这上头犯倔,最后吃苦的还是你自己个儿。” 春晓抿抿唇,原本想讥讽两句,最后想想算了,她已经做了离开的准备,何必话语伤人龚炎则身上缺点再多,一直以来对自己却是恩多于过。抬头看了眼男人,淡淡一笑“你不是让我练习跑步,再见你恼了就跑的远远的么,下回我跑远一些就伤不到了。” 龚炎则心口猛地一紧,见春晓笑的淡然幽兰,并无异样,他却觉得有些不安,极度不喜欢这种感觉,脸一沉,哼道“跑有什么用,爷若想拦着,你连这门都跑不出去,信不信” “信。”春晓鼻子有些发酸,嘴角却扬起,给了龚炎则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过去说旁的,道“仙芝楼的茶点很好吃,我拎了一匣子回来,你尝尝。”说着张罗登云摆上来。 “他们店的这种奶茶也好吃。”春晓等登云摆好,亲自端起一壶茶倒了一杯茶捧过去。 龚炎则接过去吃了一口,随即皱眉,又咸又甜,咽下去后留在唇齿的还有些香,有米香也有茶香,初次品尝感觉不适,他又吃了几口才觉好些。 “如何”春晓在店里尝的时候便觉怪味,但越吃越好吃,又听茶博士介绍全天下只仙芝楼有这一味,便知是龚炎文的手笔,只怕是另一个时空的吃食,这才给龚炎则带回来。 “还好。”许是奶茶温度烫贴肠胃,再看春晓才觉踏实些,脸色好转。 “糕点呢。”春晓把糕点碟子推了推。 但见碟子摆放的橙黄色糕点,上头点着晶莹剔透的樱桃果儿,看着倒是喜人。 龚炎则拿起一个吃了,过于香甜,但却有其他糕点不及的松软,心思一动,道“这个口味女人孩子该是喜欢,怎么卖的” “倒不是卖的,只用来招待贵客。” 龚炎则一笑,又微微皱着鼻子将奶茶喝干净,道“小七是个怪才,性子也冷了些,爷看他待你倒亲近,比我们这些兄弟姐妹还要好。” 春晓也觉如此,说起来,龚炎文给自己的感觉更像娘家人,只瞥了眼龚炎则深如黑潭的眸子,却道“那还不是看在你们兄弟的情分上才如此,没有三爷,又有我什么事儿呢。” 龚炎则见她一脸儿的精明样儿就忍不住笑,伸手搂过来,亲了亲脸蛋,道“爷又没说什么,你急着撇清干系做什么,可见是长教训了,这样好,这样才是爷的乖妞儿” 春晓气的咬牙,又是羞恼,可到最后尽成了一声暖暖的喟叹在心底,妥帖收藏。 有个男人守着你,时刻担心你被别的人拐走,如果这都不算深情,她不知什么才算了,可就是这样的男人,她却要离开。 春晓计划龚炎则成为北地会长后就走,所以她的注意力始终在这件事的进展上,而大房那边的注意力却盯在那张酿酒的方子上。 原以为能在大老爷回来后写书亲自呈报给皇上,以表孝心之感天动地,然而祥兆因沥镇万民皆知,早有风声传进京城,皇上在年后的一次早朝上得知,立时派人来太师府问询。 如此,本是要邀功的事变的十分被动,二老爷也暗暗抱怨大老爷行程太慢,贾氏更是道“夺情留用对与老爷来说绝对是荣耀的事,本以为这一回十拿九稳,现下却是白白空想了。” 二老爷冷着脸道“大哥原就是怕舟车劳顿,走的慢也是没法子,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且莫露出抱怨来,叫大嫂看了去,惹的我们兄弟失和,我龚家可容不得你” 贾氏脸一红,这还是成亲多年来第一回被二老爷斥责如此重的话,忙站起身应“不敢。”心里却更加气恼受大老爷拖累。 贾氏受训,心情自然不好,小贾氏来问安,得知二老爷回京复职的希望破灭,也是一阵失望。 贾氏到底是盛的住事的,见状反倒安慰侄女,“也不是全无希望,你姑父已经联络同僚故友写孝心上折子,你也知道,皇帝至孝,龙体有痒也要坚持给太后娘娘请安,稍好一些就要亲自侍候太后汤药,但见到这样一份折子,即便不会招你姑父回京,也要在心里记上一笔,等你姑父守制回去也该有好去处的。” “太后娘娘”小贾氏在嘴里默念一阵,忽地道“姑姑,既然皇帝至孝,咱们投其所好的孝敬太后娘娘,不是比上折子更好” “怎么说”贾氏愣住,不明白侄女所想。 小贾氏道“菩萨赐的是一张酿酒的方子,您想想,太后娘娘嗜好什么品酒啊。” “你是说” “菩萨为啥别的不赐,赐酒呢也是赐福太后延年益寿呀。”小贾氏一边想着一边道“姑父表孝心,不然献孝心,太后娘娘高兴,皇上也就上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0章 得利不得名 第420章 得利不得名 贾氏立时明白了小贾氏的想法,不由激动起来,连拍着小贾氏的手道“还是你聪明,年轻,心思也灵透,若这法子管用,不单单是你姑父记你的功劳,将来册哥儿回来,也要厚待你。” 小贾氏脑海里记起三年前洞房里穿着一身红的龚炎册,样貌伟岸,儒雅的风姿,心也有了热度,竟比往日更盼望他早日归来,脸不由的红了。 贾氏但笑不语,待晚上二老爷回来把这主意一说,二老爷到底是官场人物,只说了没两句就想到了,当即有了笑模样,赞贾氏是贤妻,搂着她的肩膀说了许多小话,把年过四十的贾氏羞的面若春花,二老爷意动,若不是在孝期里,肯定要好好温存一番,这会儿却只能忍着,哄足了贾氏,匆匆去书房与自己的幕僚商议不提。 一转眼十来日,春晓心中沉闷,过的时喜时忧,喜的是龚炎则再没去过风丨流地,就算在外头忙的再晚也会回府,如今她不会离魂陷入梦境,又因思虑重,睡的轻,每一回一股寒气夹着龙涎香的味道扑过来,她就立时知道他回来了,却始终闭着眼不敢面对,忧亦是如此。 他对自己越来越好,她就越愁绪满怀,有时甚至想,不要等了,不论是老太太百日出殡,还是争取商会会长,他都能处置的很好,自己离开不会影响任何事,可她还是没走,给自己借口“若我这时候走了,会叫他分心的。” 其实,是她不想离开。 直到今日,太后的旨意降临太师府。 太监尖着嗓子传达了旨意,先是感怀菩萨赐福,而后赞许二老爷为人忠孝仁义,将酿酒的方子呈进宫里孝敬太后她老人家,太后娘娘深感欣慰,特令范氏六娘酿造此酒,与半年后后献于皇帝寿诞之用。 全篇上下旁人一句没提,冯氏当即就变了脸色,恨的咬牙切齿。登云扶着春晓起来,也是皱着眉头迫不及待的道“怎么没提姑娘” 春晓瞅了眼龚炎则,见他面色微沉,猜不准他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扭头小声制止登云。 二老爷得了许多丰厚的赏赐,冯氏冷笑着讥讽道“这可真是名利双收啊,却不知春晓怎么想” 春晓不知龚炎则对二老爷的想法,不好表态,便道“菩萨降福万民,一切都是随缘就好。”说罢裣衽告退,带着登云果断离开是非之地。 后头听登云打听来的消息,冯氏回去后与二叔冷嘲热讽,贾氏维护二老爷颜面,叫冯氏逮住不撒嘴的数落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气哼哼的离开前还说“什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过是有难同当,有福独享罢了,即便我不与我们老爷说,我们老爷心里也明白了。” 二老爷不答话,垂手做恭听做,长嫂如母,给两巴掌也不能还手,特别他如今身上还担着忠孝仁义之名。 后头贾氏便也不解释了。 只冯氏与二老爷一家却是真正有了罅隙。 再说春晓回去,龚炎则打发了登云,只与春晓两个说“这一回没你的名儿不要紧,以后还有旁的机会,早晚爷要给你捞个诰命夫人回来,莫急。” 春晓对什么封赐并不在意,只奇怪龚炎则是怎么想的,因问“我看您是清楚这事的,到底怎么回事,老二爷做了什么” 龚炎则嗤笑一声,不屑道“也不怪他在京里为官多年也不过六品,就他的格局,五品致仕已是顶天了。”见春晓仍旧不解的看着自己,他给春晓解释道“二老爷心心念念想叫皇上夺情留用,却不想他一个庸才,虽谈不上尸位素餐,可也是可有可无,皇上怎能记得住他又有人早得了咱们府老太太没了的信儿,立时就活动上了,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人顶了他的位置,他想让皇上叫他回去,可那位置没了,旁的位置他又无法胜任,这不叫皇上为难吗不过皇上这一回是记住了他,却不是什么他想的忠孝仁义,是更加厌恶他罢了。” “啊皇上至孝,爱屋及乌,不该这样啊”春晓更疑惑了。 “正因至孝,才更恨。”龚炎则接着道“太子与当今圣上乃同胞兄弟,太子不倒,他如何继承大统太后娘娘只生有他们兄弟俩,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太后心里能不怨这些年母子俩的感情并不似外头看的那般母慈子孝,前儿爷才得了信儿,太后又摔了皇上侍候的药碗。” 春晓大惊,“那二老爷岂不是拜错了佛”毕竟他是要效忠皇帝的,太后高兴不代表皇帝高兴,这可就尴尬了。 “其实二老爷走这步本没错,毕竟知道皇帝与太后不合的并没有多少人,爷也是因着有一年孝敬太后寿礼备的重了一些,与爷交好的内务府总管提点了一字半句的,后头爷留了心细查,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查出来,后来爷换了寿礼,贵重压在皇帝之下才算了局。” 龚炎则说完摸了摸春晓头发,“爷自打做了皇商一直顺风顺水,可不是全凭运气。” “那二老爷会不会带累你”株连九族是刑法,可也说明帝王厌恶一个人时是连他的亲人也容不下的,二老爷如此遭皇上的厌,会不会连带着厌弃他 “不会,爷走的是贵妃娘娘的路子,这些年贵妃娘娘吃穿用度爷差不多都包了,这时她不为爷说话还等什么时候原本是想娘娘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可惜如今不好提了,只求皇上不厌烦已是大幸。”龚炎则到底觉得遗憾,可惜了声势这样大的事情没能让春晓抬一抬身价。 随后紧着安慰春晓,“二老爷占了名,利就给你,改明儿酒酿出来,满天下但凡有这种酒卖,便要给你三分利,以后亦是你的资本,如此凭着你在沥镇的孝名与丰厚的身家,配爷也够了。” 春晓一愣,竟是一直在为她打算。 龚炎则见她呆愣的模样就是一笑,而后深深看着她沉声道“傻妞,你能得这份利,将来就是爷变心了你也不用怕什么了。” “变心你会么”春晓怔怔反问。 “怕爷变心”龚炎则逗弄的歪头,随后将春晓搂在胸前,舒服的哼哼两声便不说话了,把春晓惹的发急,挣着抬头,就见男人嘴角越发上扬,蓦然低头与她对视,顾盼生辉,道“只要你在,爷就不会,所以你得守着爷,守的牢牢的,不让爷有闲情变心” 春晓一时哑然,好半晌才嘴硬道“管你我多累,不管。” “那你管谁”龚炎则抱着温香软玉继续逗弄,春晓忍不住他手在身上呵痒,想笑又怕人听见,躲又躲不开,脸也憋红了,身子不住娇颤,待那只手停下来,她已是香汗淋淋。 龚炎则看的口干舌燥,猛地站起身,疾步去了净房,只怕多留一刻就要出事。 春晓就听净房里哗哗的水声,脸红的啐了口,活该你遭罪。转头就朝外头吩咐“端一壶热茶来。” 最近龚三爷洗冷水澡的次数多了,春晓便让人在里头备了温水,还多烧了两个碳盆,不怕他激了身子。 登云备了热茶上来,随后就要退下。 春晓瞥眼见她脸色不好,叫住人,道“你别为我气恼了,太后赏赐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没得这个名也不见得是坏事,不必耿耿于怀。” 登云是真把春晓当主子护着了,闻言脸红着呛声道“姑娘说的轻巧,怎么不想想您不在乎旁人在不在乎这旨意才下来,就有好几个体面的婆子去给范六娘长脸去了,不是送吃食就是帮着把花圃里最好的花儿往她那里搬,抢着要为人家做事,一副见主母的排场,奴婢听说肺子都要气炸了,怎么也不会似姑娘这般风平浪静、无欲无争” “那你说我怎么办”春晓微愣后明白过来,太后下旨给范六娘酿酒,无疑是抬高了范六娘的地位,三爷又一直没对外说要娶的是自己,这些下人的猜测一直在范六娘身上,可不就更要献媚了么,这也不稀奇,登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范六娘的存在,不过是还在为她没能得来太后娘娘的赏赐而怄火罢了。 “就是闹一场也比这样窝囊的忍着强”登云有时很看不懂春晓,敢与三爷这个铁面阎罗较劲,且如今手腕子还缠着纱带,却每一回都不是为了争名分,大多为了吃醋,这样闹一闹倒是让男人心疼怜惜,可光心疼怜惜有什么用,要三爷出来正名才是道理啊。 春晓心里感动登云的维护,却是自家有要离开的念头,并不想与范六娘对上,也没必要闹起来叫大房看热闹,遂安抚道“三爷自有安排,回头我与你细说,你就别气了。” “真的”登云正义愤填膺,闻听就是一静。 春晓点点头。 登云这才哼了声没再说什么,就在这时,外头有小厮通传,“范六姑娘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1章 东屋西屋 第421章 东屋西屋 范六娘带着苡琳立在门外,就见帘子一掀,登云出来,歉意道“姑娘来了,不巧的很,我们姑娘才歇下。” 苡琳抢着道“我们又不是来寻她的,我家姑娘是来见三爷的。” “啊”登云一愣,心想这就明目张胆的上门扬威来了 范六娘脸一红,把苡琳拉到后面去,笑道“是太后娘娘把酿酒的事交给了我,我来问三表哥可有章程,毕竟半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又要研究方子,还要留出酿酒的时间,这就有些急了。” 范六娘上一回寻龚炎则想看方子,龚炎则说是方子在春晓手里,并不好拿给她看。六娘虽心中渴求,却不好去春晓手里看,怕将来自己进门,被人传成她用正室的身份压迫妾侍谋利,这才一直憋到今天,虽不明白为何太后娘娘会把酿酒的事交给自己,却足以令她欣喜若狂,是以迫不及待的来外书房见三爷。 这话说的一点毛病挑不出来,登云想反驳都反驳不了,但想说三爷不在,却又不敢,只疏冷的道“书房没有三爷吩咐不能进出,姑娘且在厢房稍后片刻,奴婢去回禀”话没说完,就听三爷道“让人进来吧。” 登云就是硬生生的抿了抿唇,朝六娘点头,做出请的姿势。 范六娘心下一喜,忙不迭的登上石基,苡琳在后,路过登云时得意的抬抬下巴,把自来就憋着气的登云气的肺子都要炸了。 龚炎则洗了个冷水澡出来,春晓寻了一身干净的家常袍子出来,龚炎则不用她侍候,自己穿戴整齐,从东屋出来正听到登云的话,便让范六娘进来。 春晓立在东屋的门帘后听到细软的脚步声渐渐朝西屋去了,恍惚了一阵便转回身去,登云一直没回来,而是借着上茶的由头跟着去西屋,而后硬着头皮,脚下扎根的不曾出来。 龚炎则瞥了眼登云,见这丫头规矩的侍立在旁边,不似以往有眼色的出去,心思一动,不由的往东屋瞅了眼,但见东屋帘子静静的垂着,仿佛没人一样。 范六娘恰这时快速的看了眼龚炎则,见他往东屋看,愣了愣,心头一滞。 “你是来问方子的事”龚炎则回神过来问六娘。 六娘也很快回神,微微笑着道“我怕耽误献寿,想尽快研究一下。” “嗯。”龚炎则点头,吩咐登云,“你去屋里把酿酒的方子取来。” 登云暗暗咬牙,僵着嗓子道“奴婢不知道放哪了。”这话不作假,原本就不知道。可春晓就在屋里,她回去一问就行,偏就是不去。 龚炎则这时确准登云是冲着酿酒方子和范六娘较劲呢,却不知是不是春晓授意的,又想春晓醋意大,还真有可能,便顿了一下,转过来与范六娘道“我去去就来,你坐。” 范六娘与苡琳眼睁睁的看着龚三爷把她们撇下,大步去了东屋取方子,再看丫头登云冷冷淡淡的杵在一边,六娘顿觉尴尬,想起四姐说的,正室和妾侍能相安无事已经是好的了,竟相信有姐妹之情那你可真是傻的了 单说龚炎则进了里间,见春晓正在炕边叠衣裳,便走了过去,“怎么弄这些,再搓了手,让丫头做去。” 春晓微微蜷着脖子,手上虽在叠衣裳,却是在失神,也不知想些什么,胡乱的,大概是想西屋三爷在与范六娘说什么,大概也是在想自己离开后去哪,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冷不丁听见三爷的声音有些茫然。 “你那酿酒的方子放哪了”龚炎则回身朝状态去,记得春晓随意丢在梳子旁边了。 春晓起身,真就从装着梳子的匣子里拿了叠好的方子递给龚炎则,“这呢。” “爷先去与六娘把事情安置好,回头与你说。”龚炎则见春晓没使性子,松口气去了。 春晓回身又坐到炕边,拎起一件衣裳看了看,苦笑,他竟然没发觉她收整的是夏天的衣裳 西屋里的六娘几人见龚炎则回来,随手将一张叠好的纸交给范六娘,范六娘梦里做梦都是这方子,立时喜笑颜开,她那双安静温暖的眼睛就笑成了半月牙,闪闪亮亮的引人侧目。 龚炎则的目光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范六娘竟然全神贯注在手里的东西上,全没察觉,龚炎则便是一笑,想着这也是与小七那个呆子一样,是个心有痴念的人,倒是心思单纯可爱。 只范六娘打开方子看完,脸腾的就红了,一下合上了这页纸。 “怎么了方子哪不对”龚炎则见状便问。 “不是,是表哥拿错了。”范六娘红着脸将方子还回去。 “拿错了”龚炎则接在手里打开,但见上头写着“吾爱晃眼数日,如隔多秋”手掌一合,龚炎则鲜见的脸色微红,却是淡淡的说道“是拿错了。”说着转身又去东屋。 留下苡琳与登云好奇,而六娘却始终大红一张脸。 东屋春晓见龚炎则又回来了,问道“六姑娘这么快走了” 龚炎则瞪了春晓一眼,把那信笺往春晓手里一塞,“收好了,爷给你的你也乱放。” “你给我的”春晓疑惑的打开,只看一眼也红了脸,忙捂着手心里,快步走到妆台前,把妆奁翻了几下,找出压在地下的方子,认真看了一回才给龚炎则。 龚炎则点着她的鼻头,轻声道“等爷回来怎么治你。” 春晓双颊绯红,等龚炎则又去了西屋,忽然就笑了,想想若是龚炎则娶了烦范六娘,又箍着自己做妾侍享齐人之福,是不是也如这般,一时东屋里哄,一时西屋里说。 春晓嘴角的笑渐渐变的淡薄,这样的生活,她一时一刻都不想经历,打起精神把离开要带走的东西又收整了一些,藏在衣柜虽里头,上面压着厚厚的冬季料子,不到天气转暖登云不会去翻捡。 西屋那头龚炎则把方子给六娘看了,六娘一看就蹙了眉,道“这酒里的东西虽简单,却在北地不好寻,就算快马加鞭送来也不好,要就地取材,还要埋在芙蓉树下发酵,时间越久越好,三表哥您看这咱们这外头还春寒料峭,如何能埋酒等酒发酵只怕要等到夏天去。” 龚炎则明白,太后娘娘让她在半年内酿出酒来,就是要赶上皇上寿诞献祥瑞,时间上不宽裕,还要酿出好酒,确实不易,且把酿酒这件事落在范六娘身上,也是自己的主意,不能就此甩手不管了,沉吟道“南边四季如春,气候宜人,你要用的东西又都是在那头”说着一顿,春晓说这方子也不是自创的,而是忽而想到的,必是前世零星记忆所致,难不成春晓前世是水乡女儿 其实他是不愿春晓想起前世,今生何必记起前生烦恼事,如此便骤起眉头。 范六娘以为龚炎则为难,斟酌道“我可以往南边去,却是要三表哥派几个办事稳妥的跟着,一旦成了,就往回送,您再往京城送,该是不会耽误吉日。” “这件事我来安排。”龚炎则舒展眉宇,又道“路上辛苦,我听说你来沥镇的路上就病了一回,往南边去水路、陆路要大半个月,你能行”其实是行不行都得去,不过看在救命之恩的情分上关切片语。 范六娘却是心里一暖,双眼明亮道“表哥既然不放心,不如一道去” 龚炎则原以为六娘是个知书达理的闺秀,却不想也是个顽皮的,但见她眸光促狭,便跟着一笑,道“家里一摊子事,哪是能说走就走的。” 范六娘总见龚炎则板着脸竖着眼,虽是为了震慑下人,可也显的不好亲近,这会儿有说有笑,才觉得自在些,笑容也更明媚可人,与龚炎则又说了一会子话,谈到当今书画名家的字画,龚炎则原说自己不懂,她却揭穿他在明松堂还挂着几幅水墨图,于是话题转到了幼时,原是龚炎则小时在明松堂曾与范六娘的胞兄一道玩过,虽时日不长,但六娘的胞兄却记忆极深,简直是噩梦一样笼罩了整个童年,此时说起来,龚炎则不禁笑出声来。 苡琳在一旁看着暗暗高兴,再去看登云俏脸上已经结了一层冰霜,不由斜眼过去挑衅的一笑。 在东屋里,春晓听到笑声滋味是何等不好受不必叙述,倒是离开的决心又牢固了一层。 龚炎则让登云送客,返身回屋,见春晓斜躺在榻上困觉,身上搭着薄毯,睡颜沉沉如夏日芙蓉,脚步不觉放轻,转身又出去了。 登云送客回来,龚炎则披了大氅,招唤了小厮往外去,与她道“晚上你们先吃,爷说不准哪时回来。” 登云应了,见他走远,忙忙的回去寻春晓,进来也是见春晓睡了,憋闷了一口气在外头等。 春晓哪里睡的着,哄骗走了这两个,不过是得一时清静,仰头直挺挺的躺着,思绪纷飞,不知都想些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3章 乳鸽 第423章 乳鸽 “爷还是有些不踏实,你的人把老曲盯紧了,最后关头,别叫他弄出什么幺蛾子来。”龚炎则嘱咐道。 福泉应了。 龚炎则心里有事,马骑的不太快,路过天香楼时,闻着里头飘来的饭菜香,才觉肚肠辘辘了,下马朝天香楼去。 福泉忙跟上,道“爷要在这用饭” “不是。”龚炎则径直进去,有伙计瞧见,撒欢的过来侍候,“三爷来了,里头雅间请,吃点什么,咱儿这烤乳鸽新出炉的,给您上一只。” 龚炎则点头,“两只乳鸽,带走。” “您不在这吃”小伙计有些遗憾,要知道,往日龚三爷过来,呼朋唤友,吃一桌子酒菜就要二十两银子往上,且不算给他们的打赏。爷们高兴,一晚上能弄到四五两银子的赏钱,谁不盼啊。 龚炎则淡淡道“两只乳鸽是给我们家老太太带回去孝敬的。” 小伙计呼啦想起来,人家太师府在丧期里呢,百日内禁食酒肉、观歌舞,再等三爷来酒楼要等到初夏去,忙收了算计赏钱的心思,恭恭敬敬给三爷取乳鸽去了。 从天香楼出来,福泉就道“还是您有孝心,旁人都是假的,二老爷回来还嚎了两嗓子,掉了两滴泪,大老爷却是装哭都嫌多余,只上柱香了事。” 龚炎则抿抿唇,嗯了声。 回到太师府,龚炎则把乳鸽往袖子里藏了,迈步往书房去。福泉把马给下人,转头就见三爷藏乳鸽的动作,遂把眼睛睁大,有点弄不明白三爷要干啥。 紧跟着上前,就见三爷脚步好不迟疑的进了外书房,帘子扑棱落下,挡住了三爷身影。 福泉心说“难不成是自己吃这是吃素吃的久了,忍不住了”正想着,就见登云端着托盘出来,见福泉在院子里,忙道“三爷交代你把这个给老太太供上去。” 福泉接过来一看,正是乳鸽,可少一只。 这会儿龚炎则在屋里正拉着春晓吃乳鸽,他并不吃,用碟子把乳鸽盛了,净了手,一片片把乳鸽的肉撕下来,摆在食碟里,又把带来的蘸料倒在另一个食碟里,然后把手擦了,将筷子塞到春晓手里,轻声道“吃吧,这是天香楼的一道名菜,卤子做的好,味儿入的也足,鸽肉鲜嫩,你尝尝。” “老太太”春晓有些懵,老太太丧期不能吃荤又不是不知道。 “老太太那有吃的呢,才叫登云送过去,你不是瞧见了嘛,安心吃罢。”龚炎则夹了一块蘸了料往春晓嘴边送,春晓往后躲,他脸一唬,“你若不吃,爷可要吃了。” 春晓哭笑不得,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要用这样的招数哄吃东西。 “爷若吃了可就是不孝了,那就得去老太太跟前请罪,回头满大街都知道了,爷怕是要被人说一辈子,这全怪你。”龚炎则瞪着眼睛道。 “您可真行。”春晓目瞪口呆,还有这样耍无赖的,随后春晓嘴里被塞进去一块多汁的卤肉,既然都进嘴了,便认命的吃了,不过心里还有些不落忍,忍不住问“三爷怎么想着给我吃这个” 龚炎则漫不经心的又蘸了一块送过来,道“爷昨儿夜里来看你,见你吧嗒嘴儿,口水都要流出来,爷近了听,你含糊的说什么肉,可怜见的,爷这一宿没睡踏实,就想着给你弄肉吃了。” 春晓一口肉噎在嗓子眼,咳咳的咳嗽,龚炎则忙递给她茶碗,在她后背拍了拍,“你慢着点吃,整只乳鸽都是你的,没人抢。” “三爷”春晓顺过这口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咬牙道“你胡说”她怎么不记得做梦吃好吃的,没影儿的事 龚炎则乐了,道“你快吃,爷是不是胡说你也吃了,吃一口也是吃,吃一只也是吃。” 春晓就往一旁躲,龚炎则的筷子就落了空,就见他长臂一伸,把春晓的后脑勺按住,诱惑道“你吃一块,爷吃一块,如何” “您别闹了,叫人见了不好。”若是被谁说出去,龚炎则可真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不孝在哪里也说不出理去。 “登云守着呢。”龚炎则将肉贴上春晓的嘴角,非要看她吃下去,春晓也恼了,心想老太太又不是我什么,这孝不守也罢,便一张口把肉吃了,哪想还没下肚,龚炎则的唇猝不及防的贴了上来,蜻蜓点水的沾了一下又离开了。 春晓怔住。 龚炎则伸手在他嫣红的脸颊摸了摸,笑道“有福同享,有难爷一个人当。”随后春晓被他搂住,微叹着道“爷方才路过天香楼,闻到卤鸽的味儿,想起有一年爷在这吃酒,与个不相干的醉鬼打了起来,当时一起吃喝的不是什么正经兄弟,一伙人撺掇起哄,爷差点把人打死,那时爷也就十二三的年纪,见天的到处钻营赚钱的路子,这一仗下来没成商人成了痞子,名声臭的不行,没有正经商人与爷做生意,老太太见我垂头丧气的不愿出门,就叫人买了乳鸽回来,就这个。” 他指了指春晓碟子里的,“老太太与我说,她这辈子没别的盼头,只盼着将来我娶了媳妇,能想着买乳鸽要买两只,一只给媳妇解馋,一只给她当孝敬,那她就满足了。” 春晓原本要把他的手臂拨弄开,听到这顿住。 “后来爷想通了,就为着我媳妇那口吃的,老太太那点子盼头,爷也得往外闯,后来还真叫爷闯出点名头,可惜老太太先走了。”龚炎则轻轻一叹,转过来把春晓的下巴抬起,深深看着道“幸好馋媳妇还在,不然爷拼了这么多家财给谁享受呢。” 春晓哽咽的咬住唇角,一时心全乱了。 再说大房那里,冯氏见了小肚微凸的焦氏,但见面若娇雪,眼含秋波,一点朱唇檀口,细长的眉眼,头上挽的百合髻,簪一朵莹白的花儿,耳朵上缀着莲子米粒大的素白珠坠,一身素裙,盈盈拜了下去,声音细细软软,“焦氏给太太请安。” 齐整整的人儿,不过十八的年纪,那脸蛋嫩的一掐一股儿水,冯氏心头大恨,眼睛都有些红了,就有这起子贱人,好好的男人不嫁,偏要与人做妾。 桂菊瞥了眼旁边坐着的大老爷,连忙把蒲团拿来放在焦氏跟前。 焦氏始终低眉顺眼的,微微屈膝就要跪下去,大老爷咳嗽了一声,道“跪就免了吧。”看向冯氏,“他怀着身子不方便,等生了孩子再给你磕头。” 冯氏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陷进肉里,慢慢转头对上大老爷的脸,大老爷半百年纪了,却因生活安逸,保养得宜,看着不过四旬样子,又是天生的肤白,眉眼秀逸,也让人觉得高洁儒雅,气度不凡,比起楞头小子更吸引小姑娘的注意。 冯氏再一想自己,面盘松弛,肤色暗黄,若不是匀了粉,只怕没法见人,如今老太太丧期,又不好描眉画目,整个人看上去衰老许多,更像大老爷的长辈,不由心下悲凉。 大老爷见状面上更不自在,道“还不敬茶。”是说与焦氏的。 焦氏应是,将桂菊端来的茶盘里的茶碗捧起,恭恭敬敬的给冯氏敬茶。 冯氏强忍着,把泪含回去,把怨气压制住,伸手接茶,不想才觉着指头碰到茶碗,那茶就脱了手,就听啪嚓一声,碎在地上,焦氏惊呼一声,把手缩了回去,眼泪就蓄在了眼眶,咬着唇道“太太伤到手了么” 而与此同时,冯氏厉声斥责“作死的贱货,竟来烫我” 话落,大老爷蹭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焦氏跟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让她站起来,焦氏痛呼,大老爷仔细一看,手指头竟然烫了个水泡出来,一时心疼的什么似的,怒目看向冯氏,“她规规矩矩的给你敬茶,你就大度些,端端正正接了,又有何难” “何难”冯氏原就压抑着,这会儿再也压不住,眼泪成双正对的掉下来,哭道“老爷说的轻巧,您一别两年,回来却带着这么个烂眼睛的东西堵妾身的心,还质问妾有何难,妾难的时候老爷正搂着她快活呢,哪里知道妾身的苦楚,如今老太太也走了,妾身也尽了儿媳的本分,这就随老太太去吧,省得碍大老爷的眼,也给这个小的腾地方” 大老爷对继母可没什么感情,早年继母把持太师府,将他们兄弟挤兑的只能伏低做小的讨口吃的,若有一点不依,继母就要往朝廷告状,罢免他们兄弟的官职,这口气一直含在心里多年,如今老太太终于蹬腿翘辫子,他恨得放鞭炮庆祝,哪里有什么奔丧的心回来,不过是应应景罢了。 冯氏这个蠢妇,枉与他这些年夫妻,哪里半点知他心意的不如焦氏才伴在自己身边两年已是处处贴心合意,一路上已孕吐为由,拖着日子走,叫他疼到心坎里去。 “想跟着老太太去也好,那就去吧,爷成全你这份孝心”大老爷阴沉沉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4章 吵闹 第424章 吵闹 冯氏一听就傻了,随即嗷的一嗓子起身就往屋里的柱子上撞,桂菊吓的胆都破了,忙扑过去拦,抱住冯氏的身子死死顶着,却不知冯氏是真想死还是力求逼真,把她撞后脊梁骨都要碎了。 大老爷看闹的不像话,也怕孝期传出什么不要听的,影响他的仕途,只得过去亲自把冯氏拉住,冯氏见状以为大老爷心软了,顿时扑在大老爷身上涕泪横流,嘴里说着“妾身日盼夜盼只盼老爷回来做主,您方才说的,是再拿刀子剜妾身的肉啊” 桂菊可算是喘口气,因撞的疼,倒不用装了,跟着在一边抹泪。 焦氏看了眼,微微低下头,垂着的眼底精光一闪,又微微蹙眉,觉得手指头更疼了。 眼见冯氏与老爷要说体己话,焦氏精乖的退了出去,丫头春生跟在身后,回到冯氏安排的住处,竟是离着正房和老爷的书房都比较远的一处院子,屋子是厢房,这会儿太阳西斜,屋子里温暖亮堂。 春生道“老妖妇怕是不好对付,姨奶奶可要当心了。” 焦氏柔柔的笑了笑,一张口便是水乡的吴侬软语,道“不怕的,我规矩本分,又怀着子嗣,她不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高门大妇是她这副德性的,爷们才进屋就闹了一回,怪不得老爷不待见她。” “大太太就是只纸老虎,奴婢打听过了,这院里几位姨娘都活的好好的,生儿育女都没耽误,您放心养胎吧。”春生笑着道。 冯氏屋里,桂菊侍候着把脸重新洗过,匀了一点薄粉,换了干净的素服,再出来,冯氏端着茶给大老爷奉上,大老爷不甚领情,却也接了,但问“检哥儿的病郎中怎么说” 冯氏才平复了心绪,此时又鼓弄起来,却也学聪明了,脸上不显,慢声道“不是妾身说闲话,他岳家出了事,竟跟亲爹出了事一样,跑前跑后,大半夜的将岳家直送出城去,第二天才回来,受了风寒便病了,请郎中抓药,折腾了多少日子,倒不见岳家来人看一眼,就是没钱,拎一匣子果子过来也是那份心意,到头来,还不得妾身想法子挤出银子瞧病。” “程家出什么事了”大老爷一愣,当初给检哥儿寻这门亲就是瞧着程家本分又有些资财,冯氏这里一分钱都算的精精的,这些年确实亏了检哥儿,如此,检哥儿也有个靠。 “还不是他家贪财,投钱让骗子骗走了,你猜骗走多少,二万六千多两,把房子、铺子、田产都抵出去,如今是败家了,正月十五一过就回乡下去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信里没说”大老爷蹭的站了起来。 冯氏奇道“这又不是咱们家败了,有什么可说的。” “那是检哥儿的岳家,正经的亲戚,合着你的意思是不闻不问你怕不是一分银子也没帮衬吧” 眼见大老爷横眉立目,冯氏有些害怕,但一想检哥儿不过是庶子,半个奴才罢了,他那岳家算什么正经亲戚,硬着嘴道“我帮衬了五十两银子过去,所谓救急不救穷,他们家败了,老爷还想要我拿自家家产去帮衬不成,妾身手里可没有,老爷若有老爷就去。” 大老爷脑门上的青筋都跟着砰砰直跳,就没见过这么蠢的蠢妇,虽然明面上没人承认,可检哥儿的功名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人家程家花银子供出来的,如今正是检哥儿回报的时候,却叫程家就这么走了,将来检哥儿还要走仕途,人家知道他如此薄情寡义,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大老爷恨不得把冯氏这个蠢妇休了 “我听说检哥儿吃药断断续续,怎么回事”他忍着气问。 冯氏见大老爷并没如何,胆子大了些,道“他一时吃的好点就停了,年轻仗着底子好罢了。” 大老爷眼睛一斜,“不是你断了他的药” “哎呦,冤枉啊,我郎中也请了,药也抓了,还差他多吃几日药老爷这又是听谁挑唆的说的似妾身苛待庶子一般,哪有的事呢。”冯氏早猜出大老爷要这样问,忙撇清了干系,这事她可是撑的住,实情是她确实请郎中抓药,一样不差,老爷去问也是如此。 大老爷将信将疑,起身往外去,要去看看庶长子。 冯氏急忙也要跟着,才跨过门槛,大老爷道“你去忙,不用陪我。” “妾身侍候老爷就是最重要的事,不忙别的。”这话说的倒中听,大老爷梢缓了缓火气,与冯氏一道去看龚炎检。 才进院子就闻到浓烈的汤药味儿,有个小丫头在院中用泥胚搭了个简易的炉子在煎药,大老爷眉头一皱,因着大儿媳妇这两年身子不好,冯氏拨了个小厨房给他们,方便煎药,这怎么还跑来院当间鼓弄了 小丫头听见脚步声扭头,却是不认得大老爷,因问,“这是后院,您怎么进来”没说完就扫见冯氏那张阴沉的脸,唬的一缩脖子,战战兢兢请安,“请大太太安。” “怎么在院里煎药”冯氏问。 小丫头低头回道“烟囱堵了,没法子用。紫怡姐姐就让在这弄了个炉子,紧着把奶奶的药煎了。” 大老爷怒道“胡说,烟囱堵了就去找人通开,在这煎药成何体统。” 小丫头吓的不行,哇的就哭了。 弄的大老爷更为恼火,一甩袖子就要旁人问话,却是扫了一圈不见人,就在这时正房帘子撩开,紫怡探头来看,仔细辨认两眼认出是大老爷,当即眼角一跳,忙出来磕头请安。 那小丫头见紫怡,忙跑到紫怡后头,哭着喊紫怡姐姐。 紫怡额头就冒了冷汗,就听大老爷道“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大爷在哪呢” 紫怡抖着身子道“大爷在书房养病。” 大老爷冷哼一声,甩袖子就去了书房。 冯氏见状也想跟去,大老爷道“你去看看儿媳,虽说是病着,可这院子也弄的太不像话,她身为大妇,若连内务这点子小事都管不好亦或是不能管,还是趁早让贤的好” 冯氏眼睛一亮,表现的愈发恭顺,应声“是。” 紫怡一听身子一软,差点晕过去,她是陪嫁丫头,姑娘的身子什么样她最清楚,就是舒心养着也是精神不足,哪里能管内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最近大爷病了,姑娘又添了心病,一着急病情加重,如今也是听天由命,难不成姑娘都这样了还要被夫家休掉 紫怡泪如雨下,几次爬起来都爬不动,小丫头陪着跪在外头,冯氏只当看不到,领着丫头婆子进了屋。 大老爷也进了龚炎检的书房,却是冷的打了个哆嗦,原是书房里没烧炭火,比起外头透着阴气儿。大老爷再见里头躺着大儿子,青黄的脸,瘦的颧骨凸起,散着头发,似上不来气,半张着嘴大口喘着,盖着被子也能看见剧烈起伏的胸脯。 龚炎检却是醒着,睁大眼睛,看向大老爷,似眼神不大好,待看清是何人,立时就要坐起来,可身边也没个人扶一把,他歪歪晃晃的差点跌到地上。 大老爷当时就红了眼睛,这个儿子是长子,虽不是嫡出,却也是自己盼了多年的儿子,幼时又是教他背书,又是领着他游山寻友,如此伶俐的孩子,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年少多才,慧智多聪,成年后一举中第,考取秀才功名,也是自己的骄傲,可如今这是怎么了,得了什么病,似要夺了命去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大老爷动了真情,当即流下泪来,上前一把扶住儿子。 龚炎检也哭了,直喊着,“父亲,儿子以为见不到父亲了。” 可把大老爷心疼的要命,父子俩抱头痛苦,哭了一阵,渐渐收了泪,大老爷用帕子擦了脸,想着洗一把手,这才发觉屋里连个小厮都没有,不禁怒喊“来人,来人”跟着大老爷一道来的小厮喜顺奔进来。 大老爷一见是自己的小厮,再想院子里多一个仆人都没有,心中升疑,就算儿媳无能,可也不该把仆人都派去干别的差事吧因问“你身边的小厮呢” 龚炎检道“没有。” “婆子丫头呢”大老爷又问。 “也没有,都各奔前程了。”龚炎检如今也顾不得了,他这几日躺在病床上,想着妻子的病,却已无力去照看,他想过自己也活不长了,人一死,一切都成了泡影,成了灰烬,即便父亲不信冯氏苛待,也要说一说,死也不算死的窝囊了。 “胡话,咱们家还没散呢。”大老爷面色沉了下来,盯着大儿子道“你莫因着病,糊涂了”随即让喜顺去请郎中,等喜顺出去,又道“等郎中来了再仔细看看,你一个男子汉,说的什么丧气话。” 龚炎检淡然的瞅着大老爷,那眼神里有无尽的悲凉和可笑,叫大老爷看着心尖发颤,一阵惶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5章 龚家媳妇 第425章 龚家媳妇 “儿子没胡说,早两年前,太太就说儿子这里用不了那么多人侍候,就连儿子也不过是半个主子,没那个富贵命叫人侍候,这院里便只有儿子、程氏,还有程氏带来的一个丫头,原有个小厮是太太派来的,却是个奸邪的,把儿子每日里做什么,与谁都说了什么话都一字不差的回禀过去,儿子看着厌腥,打发了。” 大老爷目瞪口呆,他不是不知道冯氏看不上庶子,这些年对庶子也确实多少苛刻了些,可大儿子活的好好的,不缺吃不短用,他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且大儿子向来顾大局,这些鸡皮小事从来不说,不敢置信的抬手指着龚炎检,“你,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太太是你母亲,你心里怎可有怨恨” 龚炎检自嘲一笑,“父亲,我母亲是赵氏,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盘的小妾罢了。” 大老爷气的火冒三丈,一时忘了龚炎检生病,扬手就给了一巴掌,指着他斥责,“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我教养你多年,你就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压不住,以后进朝为官还怎么替皇上分忧,没出息,窝囊废,我可真,真白白高看了你”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大老爷还从不曾对龚炎检这般厉声过。 龚炎检却是破罐子破摔了,他原本也是想着考功名,考到了就能被人高看,被大老爷看重,从而从这个家脱离出去,想要的社会地位会有,妻子会跟着自己享福,太太再不敢随意欺凌,可是真考了功名又如何 一切照旧,甚至变本加厉,如今更是要死了。 龚炎检被打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按住额头,叫眼前清明几分,便是凄凉苦笑,平静的对大老爷道“儿子要死了,没来得及报答父亲的教养之恩,儿子惭愧,但愿下辈子”话没说完,屋里蹬蹬跑进一人,哭叫一声,“大爷,太太没了” 龚炎检一听,先是愣了愣,随即一口血喷出来,扑通仰倒床上。 大老爷大惊,忙上前看,见龚炎检面如金纸,似已经断气,伸手去探鼻息,那只手抖的厉害,探出还有似有若无的鼻息在,回头大喊“快快快,郎中,叫郎中来” 大房乱成一团,郎中来了,探鼻息又把脉,紧着开方子灌药,折腾了好一阵,可龚炎检看上去还是奄奄一息,后头有人去请三爷,龚炎则来看了眼,孔郎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让人抬着去了马郎中处,马郎中给看过后,也是灌药,而后道“就现在这里养着,我盯着。” 龚炎则一听这话就知道马郎中有些把握,不然谁敢把人留在自己跟前呢。 大老爷那里守了一时才回府。 冯氏见大老爷回来,忙蘸着眼角往外迎,“老爷节哀,保重身子,就让检哥儿安心的走吧。”哪知话音才落,一阵风走过来的大老爷扬手就扇了一耳光,冯氏一直养尊处优,又是猝不及防,哪里受的住这个,一下就扑到地上。 后头跟着的桂菊吓的腿都软了,场面就是一静。 冯氏反应过来自己挨了打,不敢相信的撑起身子望向大老爷,“老爷” 大老爷上前两步,薅住冯氏的头发就往屋里拖,“贱妇,进屋来说清楚” 冯氏年轻时没少挨大老爷的耳光,那时她生不出儿子,眼见大老爷女人纳了一个又一个,还有一个赵氏先了生庶长子,她如何不恨又是年轻气盛,总是两句话说不到就叫大老爷厌恶,好在她到底有了嫡子,又赶上大老爷外放做官,夫妻聚少离多,关系倒缓和了不少。 这挨耳光的事成了年久岁月里被淡忘的事,即便记得当时的滋味,也忘了耳光有多疼。 这一瞬却是翻江倒海全想起来了,冯氏疯了样拧着身子,试图从大老爷手里挣脱开去,大老爷却是狠狠一拽,把人丢进了屋里,随即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桂菊是家生子不假,可在大太太身边做贴身丫头也才近几年的事,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的抖若筛糠,却想不通太太哪惹了大老爷。 春生偷偷望了两眼,悄悄的返身回去,与焦氏回禀“真是火上浇油啊,姨奶奶料事如神” “冯氏当我们初来乍到,却不知我们早在庆州就问了家里人,打听了多少消息,岂能不知她最恨的是这个庶长子。”焦氏摸着擦了膏脂的手,细嫩柔软,感叹宫制的胭脂水粉确实好。 “奴婢让人传假消息说是大爷死了,那个桂菊竟然就信了,这种事该多打听几个人的,哪能这样轻易的就回话给主子,真不知道她这个大丫头是怎么做的,竟然还是冯氏身边的红人。”春生不屑的撇嘴。 焦氏抬眼,轻轻弯唇,温温柔柔道“这就叫做一手遮天,冯氏一手遮天习惯了,哪里以为有人会骗她那个桂菊也是如此。” “主仆俩都是蠢的。”春生道。 冯氏挨打不必细说,只说第二天桂菊来求见春晓。 春晓还不知道冯氏的事,奇怪桂菊来做什么,难不成又要喊她去学内务,桂菊却道“太太摔伤了,好不巧的正好碰了脸,你看这年下的,家里还一帮子亲戚在,太太想求雪融生肌膏,不知你这有没有” 春晓心说怎么还摔了出来进去的都有丫头扶着,面上却露出关切,忙叫登云取雪融生肌膏,登云长了个心眼,只拿了春晓用剩的半罐,交给桂菊道“原以为还有一罐新的,翻遍了却只剩这半罐了,我们姑娘的手腕也伤着,却先紧着大太太的脸来吧,这可不容忽视。” 桂菊第一回没趾高气昂,反倒是千恩万谢的去了。 等人走了,春晓便随意说了一句,“怎么摔能伤了脸难不成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登云却是才打听到大房的消息,小声道“哪里是摔的,是被大老爷打的,听说脸肿的跟猪头一样,成日的算计儿子媳妇,把好好的媳妇给算计没了,作孽哦。” 程氏其人,只闻其名从未见过,春晓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原主的叙述里,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来见原主,让把风筝交出来,有这样的丫头,程氏的性子该也不弱,说来,程氏受病痛这么多年,如今也是解脱吧。 登云与春晓一道唏嘘半晌。 程氏不停灵,三天出殡,一大早春晓收拾停当,带着登云去大房送程氏最后一程,丧礼处置的很简单,春晓等女眷并不跟着出城下葬,实则因着要迁坟,程氏的棺椁送去了上云庵。程氏没儿没女,大老爷发话,从族里领了一个女孩儿做女儿,认在程氏名下,在族谱添了名字。 等人送葬的人走了,冯氏旁人没留,却把春晓留下了,春晓见她脸上没有明显伤痕,但却是匀了粉,笑笑坐到下首。 冯氏吩咐桂菊道“去煮一杯乌梅汁来。” 桂菊忙应声去了。 冯氏道“知道你不爱吃茶,乌梅汁酸酸甜甜的,你尝尝。”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还知道她的口味了。春晓精神一凛,怕接下来冯氏有什么套要下给自己,就连登云也抬了抬脸儿,定定的瞅了冯氏一眼。 冯氏叹口气,苦笑道“多谢你的药膏子,不然我这张脸怕是没法见人了。”说着眼睛一红,眼泪滚瓜的就掉了下来。 春晓忙道“太太节哀,生老病死都是命,您再伤心大奶奶也去了,您多保重身子啊。” 冯氏听了一怔,拿帕子把眼泪蘸了,道“我与你说几句体己话。”说着瞅了眼登云。 春晓只得让登云先下去。 屋里只剩她与冯氏,就见冯氏忽地轻泣起来,哭的好不伤心,眼见不是装假,春晓也皱了眉,难不成冯氏死了儿媳,已有悔意 正不知如何劝,听冯氏道“咱们都是命苦的人呐老龚家人动手打女人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别管外头见着如何饱读诗书的儒雅气度,那都是哄人的,我初嫁进来就发现老太爷把老太太打的发髻都散了,牙齿掉了两颗,追其缘由,不过是老太太没顺老太爷的意思,如今我也是如此,这张脸要不是你的药膏子,我早称病不理事了,哪里丢的起这个人” 春晓一愣,自己什么时候和冯氏是推心置腹的关系了,这样亲密的话也说 冯氏抹着眼泪,看了眼春晓,视线落在她手腕子上,道“听说你手腕子被三儿弄伤了,郎中就换了两个才将将养好,可不都是心狠的,咱们身为龚家的女人,真是同病相怜啊” “”这,还真没法反驳,春晓无语的动了动嘴角。 冯氏以为她难以启齿,冷笑一声,“我与你一样,总要瞒着掖着,维护爷们脸面,毕竟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是他们,回家里狠狠剜咱们的心。” “太太”春晓无奈的唤了声。 冯氏擦了泪,道“你不必说,我都懂,好孩子,就喊我大伯娘吧,你放心,你和那范六娘两个,我只承认你是龚家的媳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6章 算账(上) 第426章 算账上 春晓从冯氏那里出来还恍惚,如今才知道,原来范老太太已经与龚家族老们提说亲事了,有杨妈妈为人证,老太太书信为物证,倒是顺理成章,但依着三爷的意思,这件事只怕还要有波折。 但那是别人的事了,别人的姻缘,与自己没关系了。 只春晓觉得没关系,旁人却都觉得关系甚大。 冯氏就与桂菊道“二老爷那里与老爷说,范六娘把持了酿酒方子,又是龚三儿往朝廷递折子时特意提的,也有讨好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曾尝过范六娘酿的酒,夸赞过,如今你瞧清没有都是钻营的货色,老二图名,龚三儿图利,若无意外,范六娘嫁进来的可能最大,人家夫妻齐心,要财源滚滚呢。” 桂菊皱眉,不解道“既然太太看出范六娘最有可能是三奶奶,为何还要捧那个春晓” 冯氏神秘一笑,“我还知道,龚三儿承诺春晓卖酒所得三分利,也就是说,范六娘鼓弄出酒来,不过是得三奶奶一个名分,人家春晓却是实惠,得了源源不断的钱去这样对比,你觉得龚三儿更偏重哪个” “这还真不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子得了名分自然是名正言顺的靠夫家吃饭,与丈夫荣辱与共,但既然已经有了一辈子不愁吃喝的钱财,这名分要不要都一样的呀。”桂菊苦苦对比,最后道“两个都不亏,三爷还真就把一碗水端平了。” “还真是佩服龚三儿好手段,比咱们家老爷强,不至于领回来的小贱人都是蛀虫”冯氏恨恨道。 桂菊立时想到焦氏,竟敢谎报龚炎检死了,害大奶奶挨打,害自己吃挂落,叩了半年的月银,这笔账她说什么也要找机会算回去。 冯氏也想到了焦氏与龚炎检,因问,“那贼厮还没断气”提的是龚炎检。 桂菊摇头,保证道“消息准准的,再不会有错,确实还活着。” “先不管那个吃闲饭的,只说焦氏,不给点颜色真当我是病猫。”冯氏脸色阴森,道“老爷给那贱人买的宫制的嫣粉送过去了吧” “早送过去了,小丫头亲眼看见她往脸上擦,她带来的那个叫春生的丫头也得了一盒去。” “那就让这对主仆好好享受享受脸疼的滋味吧。”忽地又想到什么,冷笑道“那丫头居然叫春生,你去说,咱们太师府里避着三房奶奶的名讳,让她改名,就叫草生。” 桂菊再一次庆幸自己原本就叫这个名字,不像之前的春玲改成蓝玲,春燕改成蓝烟,更糟心的是春生,居然要叫草生。 再说下晌,龚炎则送葬回来,春晓忙侍候他洗浴换衣,问他送葬可还顺利。 龚炎则道“去上云庵的路不太陡,顺顺当当的把棺椁抬上去了,大嫂走的很安心。” “大爷如今怎么样”春晓暗暗唏嘘,随口问一句。 龚炎则淡淡挑眉,握住她正在帮他系衣带的手,眸光微沉,沉声道“怕是不中用了。”死了就不用惦记了。 春晓一愣,抬头看他,见龚炎则神色低沉严肃,立时当真了,惋惜叹气道“可惜了大爷这样的才情。” “才情”龚炎则面色又沉几分,问“何种才情爷怎么不知道” 春晓以为三爷只盯着生意赚钱,并不知龚炎检书画音律的造诣已小荷初露尖尖角,便道“大爷绘画与音律都是好的,那日他吹箫您不是也听见了,还有那风筝上的工笔描摹,也很有功底,我听大爷说起生活拮据,连张好一些的纸都不舍得用来练字,唉,大太太也太苛刻了些。” 想到龚炎检与程氏正是恩爱夫妻少见人间白头,春晓有感而发的长叹一口气。 龚炎则看着不是滋味,不耐烦的扒拉开她的手,背过身往桌子跟前倒茶,装作漫不经心道“大太太被大老爷教训了一回,断送了儿媳的性命,将来该能收敛几分,大哥最惦记的还是他那个岳家的债务,爷也给堵上,这样总算安心了。” 春晓脑海里想着龚炎检,是在船上,檐下的灯笼轻轻晃动,投进窗子一些光,照在龚炎检的脸上,忽明忽暗的,他冻的面皮僵硬,却还硬生生扯嘴角,那样子当时看着尴尬又有些滑稽,如今想起来尽是惋惜。 龚炎则见她失神,这脸色就沉到底了,正要说点什么讥讽几句,就听外头有人禀告“三爷,大老爷请您去一趟。” “知道了。”龚炎则静了一下,嘴角勾了勾,起身往外去。 他一走,春晓便命登云铺纸研墨,手抄一份地藏经为龚炎检超度,这一写就写到了晚上,春晓手酸,把笔停了,登云见状接过来,准备在笔洗里洗笔。 春晓道“我一会儿还要写,先放那吧。” “还写”登云道“您坐这里一下午没挪地方,只怕身子都坐酸了,手腕子也要疼,明儿再写吧。” “还是早些写完,我怕来不及烧化。”说到这想起来一问,“也不知大爷要在家里停灵几日”又是叹气,“大爷英年早逝,着实可惜。” 登云愣住,道“大爷没了可我方才还见小陆子来招了两个小厮走,说是去马郎中那侍候大爷几日。” “”春晓也愣住,“什么时候” “就我进门前,方才去拎碳的时候,刚刚。”登云道。 春晓又愣了一会儿神,仔细回忆龚炎则与自己说的,当时三爷面色肃穆深沉,还说大爷不中用了,难道不是病逝的意思 “你去问问,大爷怎么着了”春晓皱着眉催促登云。 登云领命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道“还在马郎中那里疗养,都说性命无忧,再过三天五天便回府里养着就好。” “那三爷怎么与我说”春晓顿住,随即气的鼓起腮帮子,再一想这人胡诌大约是醋劲儿上头,不由的又是一笑,泄了这股气,无奈的摇摇头,这人怎么跟孩子似的,真是不就说了句人家有才情嘛。 再说龚炎则去了大老爷处,大老爷开门见山的说起迁坟事宜,道“族长与几位族老自然是有意咱们迁回祖坟,且当年祖爷把咱们引出来也是为了祸不及族里,如今太平盛世,倒应该破镜重圆。” “全听大老爷的。”龚炎则淡淡道。 大老爷瞅了眼这个侄儿,打小见这个就知道是愣头梆子,犯了错打一棍子他能咬牙让你再打一棍子,自从他六岁那年被冯氏揪着耳朵教训了一回,自己这个做大伯父的也没拦着,这关系就疏冷起来了,这么多年从龚三儿嘴里叫出来的从来是大老爷、大太太、老二爷、二太太,伯父伯娘再不肯叫,全不似一家人。 “如今你大哥病着,你受累一些,把这个事操持好。”大老爷把事情推给了龚炎则。 龚炎则没推辞,道“那我明儿让管事的把预算做出来,送来给您过目。” 家里这些年大事小情都是龚炎则在出钱出力,龚炎则是从不把账本拿出来给人看的,按理也没必要看,都是他一人出钱,这会儿要拿账本来 大老爷目光微闪,“你一向有主意,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也是你一直在操办,我信的过你,不用拿账本来了。” “那就给太太送去看一看,毕竟是一大笔银子,太太持家更擅精打细算,盯着点总没错,下人有纰漏也好及时指正过来。”龚炎则不疾不徐道。 “这”大老爷皱眉,龚三儿这回是不打算出钱,还是说要他们大房出一份 龚炎则又道“其实您没回来之前,我就叫管事的做了预算,分三个层次,最好的要十万两,修建一处地陵,但工期较长,许要半年之久,若是修的大一些,一两年也是有的。其次是不修地陵,只在用料上下功夫,大约需要六万两,最后是更讲究实用性,需三万五千两。钱不是小数目,您还是与太太商量才好。” “你是要大房出钱”大老爷脸沉了下来。 龚炎则微露诧异,“是太师府出钱,大老爷别误会,太师府三个房头,修祖坟的事儿哪能可一人做,说出去还以为咱们分家了,那名声可就不要了。” 冯氏管着太师府的内务,手里掐着太师府名下所有田庄铺子的收支,倒是管的久了,当成大房自己的东西了,呵。 龚炎则虽面上不显,眼底却露出些鄙夷。 大老爷腾的脸皮烧通红,确实是习惯了,因着三房不用太师府收支,二房也就是个吃闲饭的,早忘了太师府是太师府的,大房是大房的。 龚炎则一走,大老爷就回了后院,因是丧期,他都是歇在书房,冯氏挨了打就没再见他回来,这会儿却是下摆一撩,进了屋。 冯氏愣了一下,忙起身叫了声老爷,亲自端茶过来奉上。 妇以夫为天,女戒上这样写的,父母也是这样教的,冯氏心里再恨,也还是渴盼与大老爷缓和关系,故伏低做小的凑上前去。 大老爷接了茶却没吃,皱着眉想了一阵,沉声道“你记着账上有多少银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2章 商会 第422章 商会 龚炎则的一举一动在太师府里一向是风向标,前有范六娘与三爷前后脚出书房,后头便有人四处打听,只外书房的下人嘴巴上了锁一样严实,打听不到什么,却也给三爷与范六娘定亲之事盖了个章,许多人认为这事板上钉钉准准的了。 大太太冯氏正听随从来报,老爷一行人已经到了桃仙镇,明日午时便能回府,可把冯氏激动的身子都在抖,重重赏了随从银子,与桂菊拭泪道“一别两年,老爷可算是要回来了。” 桂菊也跟着掉两滴眼泪,“老爷回来才好,太太才有主心骨,少叫人欺负咱们。” 一说起这个冯氏将帕子拿开,冷笑道“我可真是小瞧了我那位妯娌,自诩书香闺秀,往日里也是清高的眼睛都长在脑瓜顶,似吃饭不用钱,穿衣不用钱,谁沾了钱就是一身熏天臭气,却不想她才是最会钻营的,这一回我是信了二叔与老爷是亲兄弟,才叫二叔轻易占了便宜去,等老爷回来,看怎么说。” “老爷只怕不会说什么,您也说了,是亲兄弟”桂菊小声提醒道。 冯氏咬紧了牙,倒也想到了,所以才怄气。 大老爷与二老爷因是母早亡,父亲除了学业其它的也不精心,从小到大,大老爷对二老爷当眼珠护着,别说抢了功劳,就是要害他命,可能也不舍得不遂二老爷的愿。 正因如此,她在贾氏面前始终端不出长嫂如母的架势,只要大老爷知道,就要插手弟媳还年轻,好好教,好好说话,你唬着脸就能教的好了结果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大老爷这个做父亲的却从不手软,就没有不唬着脸说话的时候。 冯氏但想到这些糟心的事,对大老爷的期盼,一盏茶的功夫就败没了。 桂菊见冯氏醒过神来了,便不再说这事,转而侍候冯氏洗漱安寝。 说是中午就能到,结果等到天擦黑人才回来,为了等大老爷,灵堂早早就候了一屋子公子爷,除了练武的龚炎鹏,其余几位都是脚酸腿麻,冻的脸发青,等大老爷进门叩拜老太太,这几位小爷们跪下去磕完头想起身都难,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老爷面白短须,与二老爷长的很像,人有些清瘦,却精神红润,众人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位爷路途上没让自己受委屈,晃晃悠悠回来,就是算着老太太出殡的日子走的,若老太太要在半年后出殡,怕是他也能走上半年。 龚炎则淡淡看了眼,就让众人到厢房里坐,吃茶暖暖身子。 龚炎池来给大老爷见礼,大老爷却冷哼了一声,不用说,通过书信,对这个儿子是极为不满的。 龚炎池吓的抖三抖,立在大老爷身后猫儿一样不敢吭声。 龚炎鹏见状就笑,被龚炎文杵了下才收敛几分,却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往龚炎池身上瞧。 大老爷坐首位,二老爷在下首位,随后是三老爷,再然后是龚炎则等晚辈依次坐好,就听大老爷道“老太太的身子近两年已经是在熬日子,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未能在身边,多亏了你们。” “应该的。”众人道。 “我听说连太后娘娘都下旨嘉奖,可不正是极大的荣光么,我一进城门,就有人向我道喜了。” 龚炎则始终一言不发,只端着茶碗细细品茗,龚炎文是毫无兴趣,头比平日低了三分,看都不往老爷们这边看。 就听二老爷搭话,说了句感念太后恩赐,随后转了话题,问大老爷一路见闻。 这可正搔到大老爷痒处,立时精神十足的与二老爷聊了起来,三老爷也是个爱风光的,也上前凑趣,一时三人说的兴致极高。 龚炎则无奈暗叹,不怪老太太死死把持太师府家业,若不这样做,只怕这三个继子就更不把老太太当回事了,如今人死了,大老爷游山逛水的回来,若是老太爷在,非家法伺候不可,现在是没人管了。 龚炎则也不想管,既无孝心,装不装都一样。 闲聊了一阵,大老爷终于扫眼见龚炎则肃着脸,一句话没说,想了想把话头打住,但问“府里一切可好老太太的丧事办的还顺利” 龚炎则道“因着您几位都不在家,由大哥操持,大太太协理,侄儿在一边做些杂事,也这样跌跌撞撞的办下来了,丧事不等人,诸多不如意也只能将就了。” 丧事不等人 众人齐刷刷的抬眼看过去,就见大老爷只稍显不自在,便一笑过去,“检哥儿呢”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庶长子不在。 龚炎池忙回话“大哥病了。” 大老爷一皱眉,脸上现出些关切来,“什么病很严重” 原是龚炎检自那日游船回来便染了风寒,而后断断续续的好了又犯,前儿彻底起不来床了,如今昏睡不醒,哪里还能来迎父亲。 “前儿还来灵堂给老太太上香,今儿就起不来炕了。”龚炎池低眉顺眼的回说,却是从中挑拨。 见大老爷面色微沉,旁人都不曾说话,龚炎文道“养病没有像大哥那样养的,稍好一点药就停了,反反复复才会更重。” 龚炎池脸一白,才挺起的胸脯子又缩了回去。 大老爷可不傻,见状便知道里边有不好说的事,再坐不住扯闲篇,站起身道“如今家里事多,你们都不是闲人,就都去忙吧。”就这样叫散了。 不说大老爷回去见妻子冯氏,又去大儿子那里探病,只说龚炎则随后出府仍旧是茶楼谈事,也就这两日商会会长的位置就要定下来谁上去坐,龚炎则唯一忧心的是内鬼老曲,虽然查出老曲背后是礼亲王,可老曲似乎知道有人盯着,后头再无其他动作。 如此也弄不明白礼亲王是何意且老曲支持的是谁总不会真的支持自己吧 龚炎则吃着茶,听下属侃侃而谈,一个个都认为是稳操胜卷,更多时候是在讨论成功之后要做些什么。 龚炎则似不经意的扫了眼老曲,就见老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面葛大奶奶,葛大奶奶似有些不安,更多的是不耐烦,扭头过去。 众人说了一阵,葛大奶奶道“俞老的脾气有多犟,你们不知道他认准要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看不上的人,能毫不留情的踩脸就走,如今商会元老统共六人,有四人支持三爷,俞老虽不支持,却也没见支持旁人,三爷这一回成为北地会长毫无悬念。” 龚炎则留意到老曲听到这话时目光微闪,不知在盘算什么。 葛大奶奶话落,旁边寇老板道“三爷的才干有目共睹,会长换成旁个,我老寇第一个不同意。”众人自然纷纷附和。 福泉见三爷的视线从老曲身上挪开,想了想,上前道“小的今儿来没见着阿坤,是回京城了” 曲老板扭头,叹气道“哪里是回京城了,是回老家了这一去再也回来喽也是他短命相,送个亲戚出城门,回来栽到护城河里,这两天南风来了,有些地方结冰不牢靠,一命呜呼了。只可怜了年纪还小,才好二十。” 这个阿坤就是被龚炎则的人在城外追到护城河,一时惊慌跌进冰河淹死的,在此人身上什么都没搜到,却从老曲入手查到了幕后是礼亲王,只老曲是做皮丨肉生意的,如何也不会是他成为会长,便让人猜不透礼亲王到底通过老曲捧谁上位。 福泉装作惋惜的点头,“人有旦夕祸福,确实是可惜了。” 就见老曲跟着念叨,“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是算命的自己个儿也算不准自己啥时候死呦。” 龚炎则心思一动,微微皱眉,不能掌控的东西总让人觉得不踏实和厌恶。 从德西茶楼出来,龚炎则原本是要回府,想了想,半路招呼福泉一道去俞老家里,俞老家资万贯,颇有钱财,却是个乡绅,城外的田地几乎都是他家的,人却住在前门大兴楼一所不大的两进宅子里,性子十分古怪孤僻,却有一样,拿正室妻子刘氏当作珠宝,谁也不能碰一下,刘氏哪怕对个人叹口气,那个人就有可能在沥镇吃不上饭饿死。 龚炎则也曾想要投其所好用些稀罕物送给刘氏,刘氏却是不收,悉数退回,丫头出来说“我们太太喜欢什么老爷自会给弄来,多谢您费心,却是真的用不上。” 俞老就是一块顽石,想咬开却无从下口。 龚炎则在俞老住的宅子外头呆了一阵,门子明明看见他们这对主仆,却没过来问话,直到龚炎则皱着眉头带福泉离开,门子也只是瞅了瞅,再没有别的动作。 福泉担忧道“商会其他两位元老,俞老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而剩下的那位花先生却又太油滑了些,且居无定所,常年在各地商会会所巡视,女人娶了一堆,却并没有个正经娘子,也没孩子,一身的风丨流习性,很难相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7章 算账(下)(今日40000+) 第427章 算账下今日40000 一提钱,冯氏立显精明,小心道“这一回老太太办丧事,虽是三房那边添把点,咱们这边还要顾着亲戚,迎来送往也没少开销。” “到底还有多少”大老爷不耐烦道。 冯氏是被打怕了,那边一沉脸,她下意识的举手把脸捂住,看的大老爷一阵郁闷。 冯氏等了一阵没觉着拳头落身上,慢慢移开手指头,见大老爷目光复杂又有些沉闷的看着她,她讪讪的低下头,吭哧道“还有三万多银子。” “具体点。”龚三儿说需要三万五千两。 “三万六千两。”冯氏道。 “倒是将将够用。”大老爷心底盘算着,道“要修建祖坟这事你是知道的,方才三儿给了预算,说要三万五”不等他说完,冯氏徒然拔高调子,“咱们哪有闲钱出这么多,池哥儿要定亲,我刚看好看中一门亲,正要与老爷商量把亲事定下,咱们赶上老太太没了,池哥儿守制要一年,一年后这好闺女可就兴许是别人家的了,动银子的事妾身是万万不同意的,就算不顾孩子的亲事,平日里吃喝拉撒睡也是要钱的,如今二叔也回来了,正从咱们账上走,还有二房那起子吃闲饭的要嚼用,哪拿的出这许多” 大老爷看着冯氏喋喋不休的嘴,脑仁砰砰跳,打断道“我问的是公中的银子,不是咱们自家的。何况定亲公中自有规制,庶出的女孩儿两千两,嫡出五千两,男孩儿通通五千两,你还争什么” “公中”冯氏也愣了下。 “迁坟是太师府的事,可不就是公中出银子嘛。”大老爷就知道这十年下来,冯氏也习惯了,脸皮再一回发烫。 “公中历来拮据,三儿手上却富的流油,要不先打张欠条,让他先出这笔银子,什么时候有了再给他就是了。再说就是给不上,咱们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呢。”冯氏随意说道。 大老爷仍旧皱眉,“但听方才他的意思,这笔钱是不打算出的。” 冯氏心里咯噔一声,忽地想起自己还霸了龚三儿的万两银子,着实忐忑了几日,后来没见人来讨要,只当龚三儿不差这点钱,便心安理得的把心放回去了,这会儿听大老爷说龚三儿不乐意出钱,便想着会不会是图银子来的,恰修祖坟就是三万多两,她小心翼翼的问“三儿还说什么了” “说明儿叫管事的送预算的单子来,旁的没说什么了。”大老爷叹口气,问起龚炎池的亲事,“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池哥儿身上没有功名,但凭着太师府嫡孙的身份,只怕是高不成低不就。” 冯氏不乐意了,道“老爷莫看轻了池哥儿的份量,想把女儿嫁进来的人家有的是。妾身看好上吏部侍郎刑大人家的幺女,虽说容貌朴实无华,却是知书达理的孩子,正好邢夫人也看中了咱们家池哥儿,这不一好赶俩好,若不是老太太出事,妾身给您寄的信都到您手里,该是已经定下来了。” “刑占”大老爷沉思片刻,道“我去打听一番再定夺不迟。”见冯氏还要说,他打断道“我身为太师府长子嫡孙,正应该修建祖坟,银子不够倒好与三儿提,却是不能推辞。” 冯氏一听大老爷如此斩钉截铁,只能不甘心的闭了嘴。 转天果真有管事的送预算单子给大老爷与大太太过目,大太太一见就心肝肉的全疼,只一个劲儿的撺掇大老爷去与龚炎则借款。 大老爷却想着龚炎则那日轻蔑的眼神,只沉着气没有动作。 而后冯氏见天的看着账上银子流水的支出,到后头竟是去找大老爷哭诉,再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了,大老爷也是奇人,竟想着从小妾身上缩减用度,什么首饰绸缎衣裳水粉,通通都消减至三成,结余下来八千多两银子交给冯氏。 冯氏破涕为笑,心想如此也好,叫这些小狐狸都奔着富贵来,也瞧瞧高门里不是没有要饭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事情再说回那日龚炎则与大老爷商量迁坟后,龚炎则从大老爷那出来就回了外书房,进屋就见春晓在抄经,登云也不在,自己除了披风到里间洗漱,回头出来见春晓姿势都没变过,就走过来看,春晓笔下正是地藏经,显见是用来超度的,便道“你写了多久歇了吧。” 春晓道“三爷去歇吧,我今晚不睡,要把它写完。” “写给老太太的” 春晓摇头,“老太太那份写好了。” “即是写给大嫂便不用急,咱们这支祖坟要迁走,等修好了新墓地,怎么着也得小十天。”龚炎则以为她是写给程氏的。 春晓顿住笔,揉着手腕子道“那我歇歇,既如此,大爷的棺椁也要停灵多日了。” 龚炎则一愣,诧异道“你是写给大哥的” “人死为大,总要送一程的,何况还是有才情的英年俊杰”春晓颇为感慨的叹道。 “俊杰”龚炎则剑眉一挑,嗤笑道“你这么说,让那些真正的俊杰情何以堪” “都说了人死为大,三爷较什么真儿啊,再说若是大爷活着,指不定会成为书画大家,倒是名副其实了。”春晓转身没再搭理龚炎则,似漫不经心的从他身边过去,在洗漱架旁洗手。 龚炎则哼了声,“你也说指不定,活着大抵就是个窝囊样儿。” 春晓没接话,洗好了手坐到妆台前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朝外喊道“登云,把准备好的元宝蜡烛带着,咱们去大房那边给大爷上香。” 龚炎则才要坐下就站直了身子,听外头登云脆生生的应了声,忙阻止道“添什么乱不去” 登云没应声,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迟疑不知听哪位主子的吩咐好。 龚炎则没去理登云,只与春晓招手,“爷有话与你说。” 春晓皱眉,“等我回来再说。” “过来,别废话”龚炎则脾气上来了,脸一沉。 春晓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龚炎则伸手把她扯自己身边坐了,转过去脸对脸道“你说说,你给大哥抄经,是不是里头那个没走” 倒是有些日子没人提原主魂魄,春晓当上辈子的事,道“走的干干净净。” “那是你看上大哥的才华了”龚炎则对才华二字呲之以鼻,眼睛却紧盯着春晓看,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蛛丝马迹。 春晓心里已经又气又乐,面上还硬撑着,微微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这可把龚炎则弄炸了,蹭的站起身,手指头点着春晓脑瓜顶上头,道“合着鬼啊神儿的都是扯谎是吧亏了爷还信你,信的足足的哼,爷告诉你,你痛快的把人给爷忘了,别等着爷动手叫他不好过” 春晓微微一抖身子,见龚炎则虽脸都青了,手指头却不曾动自己一下,与他怄气的心思才算是消了,端端正正的坐正身子,道“我的事您爱信不信,倒是您骗我的事,我不但信了,还抄了一下午的经,这会儿手腕子还疼呢。” “爷什么时候骗过你,爷”忽地一顿,龚炎则眸光一闪,把手收回来去捧春晓的手腕,紧着道“别是又伤了你这不是好手,哪能可劲儿用,登云也是的,不看着点,看爷怎么罚她” 春晓把手往回抽,男人紧紧拽着袖子就是不撒手,暗暗翻白眼道“你该赏她才是,若不是登云无意中说了句大爷养着呢,我还真就预备抄一宿经文,紧着去烧化呢,有您这么闹的么好好活着的人,偏叫您说不中用了,幸好外头没谁听了去,不然还以为您存了什么歹毒心思,生怕人不死。” 龚炎则见春晓明月般的脸儿只有嗔怪,没有怒意,也觉着有些好笑了,道“怕什么害他死的人都没被怎么着,还怕爷说一句不成再说,你若不睁眼说瞎话的夸他,爷能恼了” “还是我不对了”春晓脸一红,就没见过这么赖皮的人。 龚炎则连忙哄着,抱在怀里摇了摇,道“还没谁让你陪着游船呢,爷就是心里不痛快,你来亲爷一口,爷就信你心里只有爷,再没有离开爷的心思,如何” 春晓恍惚了一下,见三爷煜煜生辉的眸光就在自己脸上徘徊,她咬了咬了唇角,这一吻却怎么也亲不下去,不是因着害羞,是那句没有离开的心思,可她是要离开的,便装作嗔怪的撇过脸去,轻声道“不亲,您能怎么着” 龚炎则果真以为她落不下脸来亲自己,便捧着春晓的脸亲了一下,哈哈一笑,“你不亲,爷亲,总归是爷得着了。” 春晓怕他再说些什么让自己揪心的话,忙转了话头道“您说大爷被人害的,是怎么回事” 龚炎则松开春晓,走过去倒茶,道“大嫂常年吃药,即是养身子的必有极为名贵的在里头,大哥病了也要吃药,可大太太却是别出心裁,省不得这份钱,便把大嫂药里的那几味停了,匀出钱来给大哥看病吃药请郎中,大哥知道说什么也不肯吃了,大嫂估摸着也是被气着了,再加上大哥一时病的也重,她心眼窄,没挺过去。” “这也不叫心眼窄,搁谁身上都够受的,何况她还病了这么多年。”春晓抿了抿唇,也是摇头一叹,“摊上大太太这样的婆婆,唉。” 龚炎则淡淡的,不做置评,扬声喊登云,“摆晚饭来。” 登云利落的应声,龚炎则一笑“这倒是麻利了。”随后两人吃饭不提。 南风起,候鸟飞回,赶上晴天,到了晌午头,便晒的人两个肩头都暖洋洋的。 春晓偷偷清点了要带走的衣裳和两张共五百两的银票并百十两细碎银子,龚炎则给她置办的金丝细软、香脂水粉具都不要,只把当初他让鹰隼带回的信笺收在衣裳里层,还有一只素面银镯子,背面刻着一朵迎春花,有花开春晓的意头,也不知是不是龚炎则有心送的,倒是未曾提过,春晓无意中发现,一直常戴在腕上。 登云从外头进来,在门口道“今儿天真好,姑娘要不要去园子里走走。” 春晓忙把包袱收好,转身登云正好撩帘子进来,春晓假意走到窗子前朝外看了看,想到自己就要走了,也该给龚炎文留个口信,还要去见一见舅舅一家和玄素,便道“出去走走吧,园子里还是灰突突的,没甚可看的。” “姑娘想去哪听说西大街新开了一家银楼,请的金陵的手艺师傅,擅长做点翠的首饰,我陪您去逛逛吧。”登云将一捧鲜花放在花瓶里摆好,低头轻轻闻了闻,“这花可真好看,姑娘喜欢什么花。” “迎春。”春晓朝外看着明媚的阳光,微微一笑。 登云点头,“我什么都喜欢。”说着回屋找了件夹绒月色披风,陪春晓出府。 三房在太师府是特别的存在,原先女眷出府要老太太点头,如今理事的对牌就在春晓手里,管着太师府内务的冯氏又管不到她头上,春晓进出府极为方便。 照旧是坐了马车出去,先去了龚炎文仙芝楼,不巧的是仙芝楼今日休业,原是一个月连休三日整业,常客都知道,春晓却是白来一回,便调转马头去了登云说的银楼。 春晓隔着帷幔仰头,就见是两层建筑,牌匾上写着流彩银楼,登云扶着她进去,楼下却是卖一些不甚贵重的,但也小巧精致,即便是鎏金或是成色一般的珠子玉器也都有可取之处,春晓原是随意看看,这会儿也看的入神。 卖货的是两个有些年纪的老掌柜,春晓点了一款点翠鎏金蔷薇连枝龙凤头面并发簪、钗环一整套,登云在一旁看着道“这套精致喜气,倒好留着成亲以后戴。” “我也是看中它喜气,要送给一个朋友的。”春晓顿了一下,而后笑着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8章 往事 第428章 往事 登云一愣,说实话,在府里还真没看春晓和谁亲近,不说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年纪梢大,说不到一处去,只说之前侍候过她的丫头,思晨那几个也不见找来闲聊,平日多是写字看书,若不是晚上见三爷回来,还以为自己侍候的是未出阁的闺秀呢。 这样闷性子的人能有啥朋友 登云正想问,话都到嘴边了就听有人居高临下道“这个我要了。”竟是看中了春晓手里的点翠头面。 春晓抬头,楼梯上步下一位衣着华贵的贵妇,头上梳着高髻,环着星光煜煜的钻石花环,耳朵上戴湖蓝色水滴耳坠子,脸上匀了细细的粉,眼睛很大,眉却画的很细,眼窝深邃,高鼻丰唇,身上穿着豆色牡丹织锦缎子通袖袄儿,配石榴百褶裙,袖口、领口勾着金线,看上去四旬年纪,跟着六个穿着体面的丫头随侍。 掌柜的利落的把东西收好,装了雕花的匣子的恭恭敬敬的递送过去。 登云诶了声,道“这是我家姑娘先看到的,怎么说法也没一个就卖给她了”真是遇见过活土匪了,却不知抢的可是沥镇有名的霸王人物龚三爷的女人手里的东西。 那贵妇只蔑视的朝她们二人看了眼,就带着丫头转身走了。 登云想去拦,被春晓拉住,登云恼的脸儿都红了,道“待我去说咱们是太师府的,别以为有几个银子在沥镇就能横着走。”她也是气疯了,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掌柜的一听是太师府的女眷,脸上露出歉意,道“真是对不住了,您二位不常来不知道,方才那位太太正是我们店的老板,呵,老板拿自家东西,不犯毛病吧” “这”登云一肚子道理等着却一下噎住了,奇道“你们老板”随即哭笑不得,“你们老板就这样经营生意,也不怕客人再也不上门。” “也不怕您知道,我们这店就是老爷给我们太太置办打发时间的,不图盈利,只因店里的东西都是涌来讨太太欢心的,做的精巧稀奇,客人们见了也都喜爱,开店到今日倒不曾亏本。”掌柜的但见登云听的瞪圆了眼珠子,得意一笑,道“若二位还有兴致,不妨到楼上去看看,楼上的用料足一些。” 春晓跟着一笑,隔着纱幕道“你们老爷对太太真好,让人羡慕。楼上我们就不去了,买首饰实也是随缘,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吧。”说完带着登云离开。 到了车里,登云才道“我该去打听一下,这家店是谁家开的,回去说给三爷听,也叫三爷给姑娘开一个。” 春晓摘了帷幔透口气,不甚在意的道“都是消磨时间的,我更愿意看书,把首饰花花俏俏的摆一屋子才要腻烦呢。” 其实女人哪有不爱首饰的呢,总要喜欢一两样的,春晓也喜欢,却不想登云回去与三爷提,只怕说了就真要开一间这样的店面,徒增烦恼。 马车启动,车窗半开,林立的店铺从窗前缓缓掠过,各色人物穿梭在街上,耳边充塞着闹市的嘈杂,却是生机勃勃。 春晓直接叫车去了舅舅家,郭志杰见是春晓来了,有些拘谨的把人迎进去,登云跟着后头,手里拎了两匣子方才在街上买的糕点。 春晓在屋里坐下,不见舅妈,因问“舅妈不在” “带着小秋去他外祖父家了。”郭志杰忙着倒茶,端瓜子糖果,过年的余温还没散,窗子上还贴着窗花,屋里光线不是很好,却显得很温馨。 春晓随手吃了一块点心,也不知什么时候的了,有些硬,她也没吐,硬是噎进去了,心里想着以后离开太师府不一定要吃什么苦头,这样的糕点都吃不下还谈什么离开。 登云看着难受,忙给倒了一杯白水。 春晓勉强把点心顺下去,虽不想承认,可也知道自己是被龚炎则娇生惯养成型了。 郭志杰道“你过的还好”见春晓容颜娇艳,气色红润,想她是没受委屈,只他这外甥女的容貌却愈发的不像她母亲了,随口道“你样貌比你母亲好,一年大一年,越发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春晓一惊,心砰砰直跳,圆谎道“早前舅妈还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想必大秋的样子也变了。” “大秋与你比不了,这些年吃的药比饭还多,能活到今时今日都是造化呢。”郭志杰果真被拐到了旁的话上去了,后头紧跟着又说了一回大秋,道“比往年好了不知多少,要不是十五那晚贪看花灯,也不会受了风寒,这些日子便只养着呢。” 春晓趁机道“这也不能怪大秋,舅舅不想想大秋多少年没出去走走了,只怪天太冷,若是天气暖和,大秋的病早该除根儿了。” “哪有那样的地方。”郭志杰说完想起什么,道“你舅妈正与我商量去南边,就这几日走,先去金陵,那还有咱们家族亲,虽是出了五服,但好歹也是亲戚,投奔过去算是有个倚靠了。还是那句话,舅舅唯一放心不下你,唉” 春晓一听这对夫妻没变卦,微微松了口气,还是那样的说辞,“三爷生意遍天下,他什么时候去金陵我跟着去就是了,一年真有空闲去,少不得要多烦您与舅妈几回。” “不烦不烦,你要常来。”郭志杰眼眶微热的抬袖子蘸了泪去,又道“其实你侍候在三爷身边我也是放心的,就冲送来的几车年礼,便知你过的风光体面,舅舅借你的光了。” 春晓无声的抿了抿唇,忍住心头被舅舅几句话搔的难受,道“具体定哪天,你们只管天气好就走吧,不必管我有没有空送你们,以后还会见面,勿念。” 登云在一旁听着,忙道“舅老爷一家要走,只与三爷提,三爷倒是方便备车,姑娘也好送行。” 春晓摇摇头,“最近三爷也忙,为了选商会会长有些心力交瘁,不要麻烦他吧。” “对对对,别麻烦三爷,这里到金陵也不是很远,且你舅妈还有相熟的亲戚在镖局,也要走船的,我们正好一道,路上也安全。”郭志杰与登云摆手,转过来与春晓说。 春晓见登云不再执意,才想要问什么镖局,就听连同后院的门外有人敲门,郭志杰一愣,几步过去开门,见是侍候大秋的小丫头来,道“大姐儿请贵客到屋里去。” 春晓诧异,这位大表姐似乎很排斥自己,还不曾碰过面,这会儿叫过去做什么只不管怎么说是自家亲戚,与舅舅点点头,她带着登云过去。 大秋屋里有浓重的药味,那些药渣子似侵透了家具和帐帘,亦或是大秋骨头里装的全是药汤子,春晓一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用帕子按住鼻子,再抬头,不大的屋子收整的还算干净,陈设的东西不多,却也好像不少什么,就在一座台式绣花屏风后,坐着一个少女。 春晓知道这就是大秋了,梳着双髻,头上简单的簪了绢花,尖下巴,颧骨瘦的有些高,标致的杏仁眼儿,迎着春晓的目光看过来,却又一下子躲开,哑着嗓子道“你坐。” 登云想把窗子开了,但看表姑娘身子单薄的骨瘦嶙峋,哪还敢动,只能忍着立在春晓后头。 大秋道“让外人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春晓蹙眉,给登云使眼色。 登云忙不迭的出去透气,那个侍候大秋的小丫头也跟着出来屋子,把门关好,上一回来不见大秋有丫头侍候,便问“你新来的” “年前太太买我进来侍候大姐儿。”那小丫头说。 春晓听着两人说话,目光落在大秋身上,大秋脸儿蜡黄,双眼却还精神,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道“你离开整三年了。” 春晓没应声。 大秋深深喘口气,又道“当时我掉进水里,水真冷,我到今日还记得冰碴刺进骨头的滋味。虽然是你把我救上来的,可我还是恨你,那日我们两个走在冰面上,原本你在左,我在右,偏你要看人家放烟火,让我走到了左边,那里有个凿开的洞咳咳” 春晓蹙眉,难不成就因为两姐妹换了位置走路,一个掉进水里,一个看烟火躲过一劫,就让大秋恨上了甚至不愿意见自己 大秋咳嗽的撕心裂肺,那双带着娇俏的杏仁眼儿咳的似要挤掉眼珠子,春晓忍不住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背。 大秋一怔,随即避开春晓的手,因动作过激,倒惹得她喘的更厉害。 春晓不敢再动,只能有些无措的看着她。 足有半刻钟,大秋才渐渐缓过来,蜡黄的脸儿因着剧烈的咳嗽和喘气,脸颊浮现出一些不正常的红,春晓忽然明白大秋恨意为何这样浓了。 果然大秋道“你虽然被迫去了别人家里做事,可我宁可与你换,在病床三年,我喝药喝到想一头撞死,若不是怕爹娘伤心,只怕早就白骨一捧了,你让我如何原谅你我没法原谅,不能原谅” “那就不原谅。”春晓断然说道。 这事真的不怪原主,难道非要当晚原主掉下去才理所应当大秋被折磨这么多年值得同情怜惜,想法却无法叫春晓认同。 大秋睁大眼睛看着春晓,冷笑“我娘还说你变了,怎么就变了你还是那样自私,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自私自利,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做了人家的小妾是怎么想的,我想,那个男人可真倒霉,早晚要被你连累,被你害了” 春晓脸色冷了下来,看着她道“你要见我就是要说这些” 大秋未曾想到记忆里那个沉闷不讨喜的表妹竟有这样的气势,冰冷的目光看过来直叫人畏怯,不觉得撇开脸,咬着唇道“我和爹娘就要去南边了,你以后再不许出现,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我娘也不想” 春晓从郭志杰这里出来,上了马车,细细嘱咐郭志杰保重自己,路上小心。 郭志杰跟着滚动的马车走到巷子口,一心以为自家闺女与春晓和好了,当初俩小姑娘掉冰窟窿里回来,闺女生病,春晓啥事没有他也有些怨气,后来为了给闺女治病把春晓卖了,这口怨气也就散了,不过妻子却始终耿耿于怀,闺女也不让人再提春晓这个人,如今既然肯见面了,该是翻篇了。 郭志杰又站在原地望了一阵,直到马车拐进大街被行人遮挡,这才返身回去。 而马车上的春晓把手伸出来,张开,掌心里是一块碎了一半的玉佩,看不出是什么,半圆形,表面打磨的光润。 登云凑过来看,道“这个似福禄佩,这边断掉的该是蝙蝠和上半截葫芦,怎么好好的玉佩碎了。” “大秋拿给我的,说是我娘的,这碎了的缘故也是因着我摔碎的,是不小心。”春晓摩挲着玉佩的表面,想着玉佩是在救大秋那晚摔碎的,挂着绳的这半个葫芦还在,另一端却不知碎落哪里去了,因着舅舅舅妈发怒,她没能去冰面上找回。 “可惜了,玉是好玉。”登云拿在手里朝光看了看,她整日里摆弄春晓的首饰,也自有一套眼光。 “好不好的放着吧,终究是一点念想。”春晓这样说着,心里却想玉佩是原主母亲的遗物,也是原主的念想,不如就和那张烧化的魂魄契书一道装进陶罐里,再送去原主母亲的墓旁埋起来吧。 登云替春晓把玉佩放好,嘴里道“咱们家去吧,天擦黑了,再晚要冷的,也没什么可逛的了。” “哎呀,忘记去看望玄素了。”春晓猛地拍额头,只想着大秋与原主的事,竟是一墙之隔的玄素没去见。 春晓很少失态,此时在车里帷幔也没有戴,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还挺响的,把登云吓了一跳,再见春晓光洁的额头泛了红,忍不住嗔怪“没去就没去,你何必对自己下这样重的手。”正说着忽然马车猛地停住,登云没坐好,往前一冲,被小几子磕了膝盖,疼的抽气,朝外喊道“怎么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9章 你说罚不罚? 第429章 你说罚不罚 “前面出事了。”外头随侍的随从道。 闻言春晓把窗子全部推开,探头出去看,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惨叫声,声音不大又很快,一眼看到有个丫头被人从背后搂着脖子一刀下去,血雾喷溅尺许,随即如被丢弃垃圾一样丢在地上,那边的人也看到了春晓他们的马车,竟是行动有素,不慌不乱的指挥着人把巷子当间停着的轿子抬起就走。 春晓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六具尸体,都是穿红戴绿的女眷,忙缩回头,帷帽也顾不得戴就下了马车,登云见状忙跟上,给春晓配的四个随从也紧着护在左右。 几人冲进巷子里,春晓蹲下去看,见所有人都是隔断喉咙毙命,再无可能生还便皱起眉头,这得多大的仇怨。这时就听登云捂着嘴干呕的说“好像见过” “嗯” “对,就是在之前的银楼里,女人后头跟着的丫头,那轿子里被劫走的岂不是”登云面无血色的说完,瞥眼就见一个死尸脖子汩汩冒热气,再忍不住,扑到墙面弓身吐了出来。 春晓当机立断的吩咐随从道“快去救人” 随从却没动,互相看了看,有一个为难道“三爷只让我等保护姑娘的安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会与三爷说,你们快去,但要小心,那些人的功夫很高明。”春晓先下了保证,又不着痕迹的激将了一下。 这些随从都身怀武艺,往日跟着三爷穿山过海,什么险不敢犯这段日子三爷哪也没去,又把他们安排给了女眷,每日里不是茶房吃茶闲聊,就是少有的跟着出府闲逛一圈,一身的骨头都僵了,这会儿听春晓说什么那些人功夫高明,一个个都不忿。 有一个听出是激将法,怀疑的看了眼春晓,心知三爷这位被宠爱的内眷并不简单,不仅有一手好箭术,且有几分智谋,只他才看一眼就被惊艳,女子清艳中带着淡若薄冰的冷意,美色惊心动魄,哪敢多看,慌忙低下头,心头砰砰乱跳,忘了反驳,被人扯了一把稀里糊涂的去追凶了。 春晓这时也反应过来少了帷帽,走去车里戴好,返身回来扶登云,登云吐的昏天暗地,方才在舅老爷家吃的茶点一点没剩都倒出去了。 “怎么样”春晓关切道。 “只怕十天半个月的不敢一个人睡了,姑娘,晚上就让我在你屋里值夜吧,好不好”登云扯着春晓的袖子,眼里含着泪,可怜巴巴的说。 “那是最好的,我也害怕,现在心还乱跳呢。”春晓虽是这样说,却发觉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心绪平稳,脑子也清明。 登云总算松口气,拽着春晓头不回的上了马车,再不敢往巷子里看一眼。 主仆在车厢里等,登云是等着回府,恨不得立时就走,春晓是等着那几个随从回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有人发现巷子里死人,顿时尖叫声充盈了半个街面,随后有人去县衙报案,又有许多人闻声而来,堵在巷子口朝里头张望,大家都小声议论,因还不知死的是什么人,但见都是女眷,实在看不明白怎么回事。 春晓所在的马车就停在巷子口不远处,斜对面是家杂货铺,那店主却是方才倒水的功夫目睹了杀人惨案,却不敢声张,只藏在门帘后头往外看,等春晓的马车来了,又派人去追,他才擦掉一脸冷汗,又见马车上的府标是太师府,就更放心一些。 这种事小民惹不起,太师府却不含糊。 不一时见衙门里来人,吆喝着进了巷子,又有两个衙役在附近寻人问话,一眼看到太师府马车便过来问询,那车夫挺着胸脯一板一眼的把看到的事说了,就有看热闹的人非议着说他们怎么不救喊一嗓子也能吓跑歹徒啊,何至于叫里头死了那许多人。 店铺老板听不下去了,强自拖着还在发抖的腿出来,把事情经过也说了一回,道“车里的两位姑娘当时就下来了,挨个的看了见没活的,又紧着叫自己的随从去追凶,我亲耳听一个姑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慈悲不念好,谁还要说嘴” 一听这话人们住了嘴,可只是静了一下,随即议论声更大,嘈杂一片,纷纷问车里的是谁因为角度关系,店老板只看见春晓一个侧脸,但就侧脸也看出是一位美貌女子,立时想到前阵子澄湖凿冰,三爷的妾侍便是孝心感动菩萨降福,猜测道“难不成是三爷的爱妾” 如今三爷身边只有春晓一位女眷,又是才有些名气的,人们便都猜店老板说的是这位,连衙役也看向车夫,用目光询求证实。 车夫才懒得搭理这些人,只端着脸不说话。 就在这时有几个人小跑着过来,到马车跟前停下,不与任何人招呼,只齐整整的护在马车左右,一人微喘着气朝马车里回禀“逮住两个活口,已经绑去了衙门,轿子也截下来了,通知了家里人把人接走了。” 很快车里有女子声音传出来,不疾不徐,说道“几位辛苦了,咱们回去吧。” 随从应声,车夫随即扬鞭驱车,车轱辘缓缓转动,众人不自觉的让开路,马车通过,渐渐快起来,转个弯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衙役听说有活口在衙门,也忙呼啦啦的往回去,现场留给仵作吴老收整,杂役推车将死尸拉回衙门。 春晓回府,龚炎则已经在门口等了,亲自扶她下来,沉着脸问“没事吧” 春晓摇头。 龚炎则上下打量了,见真没伤了哪,哼一声,一行人回外书房,等春晓进屋,他在院中询问那四个随从,虽然之前有人来报过信儿,可还是不放心,仔仔细细的又问一回方才让人下去。 撩了帘子回屋,春晓在净房沐浴,侍候在净房外的是思华,原是登云也去洗浴了,走这一天的尘土不说,光是怎么闻都沾上身的血腥味让他无法忍受。 龚炎则等春晓出来,见她长发迤逦,面容清透红润,眼睛水泠泠的,也是诧异,此女面对死亡从来都有股子从容不迫的气度,也不知怎么养成的,难不成前世是个将官想将官都是男子,龚炎则打了个恶心的冷战,又想该是土匪婆子,可这身雍容矜贵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 他头一回对春晓前世的身份起了点兴趣,招手叫春晓过来坐,顺手接过思华手里的帕子,搭在手上轻缓擦拭,道“那么多人从那过没管,倒是你做了侠士,不想想万一那群人穷凶极恶伤了自己怎么办值当” “值”春晓扭头,却被龚炎则推回去坐好,说着“爷这会儿懒的听你狡辩。” 春晓背对着龚炎则翻白眼,道“不是我去救的,是那四个随从。” “你不提醒爷倒忘了,还要重重罚他们,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你,结果把你丢下跑去沾不相干的事,真是欠收拾了。” 春晓道“丈夫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没做错。” “你还有理了这么爱做侠士就让他们走,爷没那闲钱养英雄”龚炎则再一把将春晓的身子扭回去,手上继续擦她的头发。 春晓气的鼓腮帮子,却也懂以三爷的角度没错,便不吭声了。 龚炎则等了一阵见春晓不说话,歪着身子看了眼,噗哧一笑,又坐了回去。 春晓到底没沉住气,拧巴道“反正不许罚他们,不然以后谁还听我的。” 龚炎则噗哧就乐了,把她头发松了,让春晓转过身来,道“都听你的了,谁还听爷的若是不罚,岂不是都知道爷听你的爷的脸面都挂在你的裤腰带上” 春晓脸腾的滚烫,站起身就要躲一边去,被龚炎则拉住,眸光戏谑,“爷全听你的,你说罚不罚” 春晓羞恼至极,说罚,那就是她失信与人,不罚,却是靠她床丨上邀宠,罚与不罚总归她都落不了好,一时气的眼睛都发红,又挣不开男人的手,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龚炎则大笑,手臂一收,将人扯进怀里稀罕的亲了好几下,道“罚是要罚的,但看在你求情就少罚一点。” 回头龚炎则果然罚这四个随从在靶场跑圈,足足五十圈,靶场不是很大,可也把人累的直吐舌头,跑完回去三爷又赏他们每人一百两银子,说法是“擅离职守,罚。尽忠,赏。” 四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琢磨以后是听三爷的还是姑娘的那个窥了眼春晓容貌的人道“自然是给姑娘尽忠,没看三爷更乐意咱们尽忠只不过下一回咱们别都冲出去,留一两个在姑娘跟前不就妥了吗” 几人都点头应是。 再说春晓转天又出去,带着登云并四个随从,先到玄素的油坊,从油坊里把装有烧化契约的陶罐捧出来,把那半块玉佩放到里头,随后由玄素念超度经文,随从刨了深坑,春晓亲自把坛子放进去,埋好。 尘归尘土归土,这一桩事终是落下帷幕了。 春晓这样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0章 一票之差 第430章 一票之差 春晓乘车回府,玄素就在车上,想着如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只有玄素不知如何安置,有些犯愁,因问“你想过去找玉霞真人么” 玄素撇了撇嘴没吭声。 “姑娘问你话呢。”登云用手肘撞了一下玄素,以为他想什么入神没听见。 “是师傅,你若觉得师傅埋没了你,不配你叫师傅,那我也不是你师兄,咱俩没什么关系,我不用你管。”玄素哼道。 春晓一愣,也抿住了唇不再吭声,叫师傅不是那么轻易叫的出口的,这总能让她想起梦境里的裴景期,还有师娘范梓蓉,与两个与自己长相一样姐妹。 登云第一回听说春晓认了师傅,但见春晓脸上淡淡的,便没接着话头说。 车子晃晃悠悠走的不快,眼瞅着拐过巷口就到油坊,玄素心里有些不安,偷眼看春晓,见她看都不往自己身上看,显出焦急来,心想许是自己话重了,她本来就是为了驱鬼才拜的师傅,又不曾与师傅朝夕相处,自然不亲近,叫不出口也正常。 “我”玄素想着,就觉马车渐渐停了,便知是到了油坊,他看着春晓欲言又止。 “你去吧。”春晓让登云把银票给玄素,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玄素的性子颇为敏感,一见登云递来五百两的银票,蓦地就红了眼睛,道“你要走” “什么”春晓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垂下眼帘遮挡住眸光,就听登云道“我们姑娘怕你的油坊没有收入,才给你这些过活用的。” “那也不用五百两啊。”玄素还是觉得春晓要抛下他离开。 这时春晓抬头,伸手道“我是看你不大往府里走动,我又不好总来看你,才给了五百两,你不要还回来,只当我没你这个同门。” 玄素一听同门,手一收,把银票收了起来,终于笑了,道“既是同门,有难自然要帮一把,我成全你。不过你不许给了银票就不管我,还是要常来看我。” 春晓见他不提喊师傅师兄也松了口气,又想他到底是少年人,心一软,“我得空就来。” 玄素这才高兴的回去油坊。 随后春晓带着登云回府,路上登云见流彩的铺子从眼前过,就道“也不知那个女人如何了” 春晓透过窗子看了眼,“有惊无险,不幸中的大幸了。” 再说龚炎则,这一日正是商会会长定下来的日子,许多北地商业巨鳄齐坐一堂,商会元老出席三人,李老行程不定,樊老病在床上来不了,派了亲信奉上亲笔书函,写明了支持谁,另有俞老既没到场也没派人来,这种情况算作弃权。 张老让人把写了名字的纸笺放进匣子里,小童手捧匣子在场中走上一圈,众人各自写好投进去,龚一百零六人投票,到场的有四十六人,其余都派了亲信来。 这一番作罢,有堂倌当场数票。 龚炎则也投了票,按照规矩,若是投票者被选为候选人,那这一票便不作数。 堂中这时真真透出紧张的气氛,福泉在三爷身后侍立,竟觉得手心潮湿,眼睛盯紧了前头桌案后一站一坐的两人,一个数,一个记,而后唱票。 正如预料的,龚三爷排在了最前,漕运大当家的大爷排在了第二,另有一位联运商行少东家第三,三人之间都只差一票,委实惊心动魄。 支持三爷的人淡淡露出喜意,就连龚炎则也往后靠坐微微松了肩头,端起茶碗吃茶。 这之后是元老投票。 张老、周老很利落的投给了龚炎则,轮到廖老时,廖老极快的在龚炎则身上扫了眼,道“我支持联运商行的少东家皇甫亦。” 而廖老正是之前与龚炎则在一起促膝谈了许久,表明支持三爷的一位元老。 事故突变,让人猝不及防的懵了一下,随即一起追随三爷的人齐齐怒视廖老,廖老也是老资历,这点子目光不算什么,他坦然的坐在那里,威严不减。 龚炎则在他看过来那一眼时就已经预感到不对,听到结果虽也怔然,却极快的回神,微微眯起眼睛,仍旧慢慢品了一口茶。 大部分知道廖老与龚三爷走的近,以为十拿九稳会选龚三儿,没想到临场换人了,一时看看廖老,又去看龚炎则,发现这二位都跟没事人似的,也都迷惑了,难不成在他们不知信的情况下已经闹掰了 此时票数仍旧是龚三爷领先,堂倌等在场的议论声静了静,又要开口,忽地有人站起来,道“打扰,为何听了这么久,已经开始诸位元老表决,可在下却没听到自己投的票。” 众人看过去,见是个细长眼睛的干瘦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做花楼的曲老板。 龚炎则知道,这是发作了,却不知老曲能干出什么来。 不一时,唱票人果然在匣子的边角摸到一份投票,却不是叠起来的,而是单张纸片,且剪裁的细小,写字的一面贴在狭窄里围上,唱票人看了眼老曲,转头看向几位原来,不知这种意外如何处置,这票数可还要算上 廖老道“之前并未泄露,应该作数。” 另几位虽然觉得突兀,但也觉得该算上,一致点头。 龚炎则讥讽一笑,已经知道老曲在搞什么鬼,果然就听堂倌唱道“联运皇甫大爷加一票” 众人哗然,也终于看明白廖老与老曲该是临时倒戈,这里头只怕猫腻不小。 如此皇甫亦就与龚炎则只差一票,漕运排到最后。 福泉手里的汗湿透了。 接下来元老仍要表态,呈上的是行踪不定的李老的票,“联运皇甫大爷加一票。” 众人再度哗然,此时皇甫亦与龚炎则同等票数了。 现场气氛越发紧张,大家都紧紧盯着堂倌手里的票,乃是卧床不起的樊老派亲信送来的,堂倌唱道“龚三爷加一票。” 此话音一落,全场都松了一口气,大部分还是希望龚炎则为会长,毕竟比起名不见经传的联运皇甫亦,龚炎则更有实力和魄力,虽有部分人看不惯,但说起做生意,没人愿意拿身家性命冒险。 福泉总算松开了拳头,再去看三爷,竟是越发的淡然无波,似周遭的一切全不放在眼里。 六位元老,三位支撑龚三爷,胜局已定,大家纷纷起身拱手祝贺,龚炎则这才露了些喜色在脸上,起身还礼。 正一派热闹,忽地就听有人道“不是还有俞老没表态么” 大家循声望过去,但见说话的是老曲,老曲阴翳着眼笑道“俞老未曾到场,却也曾弃权啊。” “他不曾来”张老皱眉开腔,还没等说完,就听外头传报“俞老到”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门被打开,一个胖老头出现在门口,娃娃脸儿,精神利落,目光矍铄,穿着细布衣裳,领着个小童进来,进来后先是抬头看了眼众人,随后目光落在老曲身上,眼神分明是别有深意。 龚炎则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却不叫人扑捉到。 俞老走到几位元老身边,元老们围拢过来,小声说了一阵话,散开后,廖老冷沉着脸坐回去,俞老的娃娃脸上笑的可亲,只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为一己之私而枉顾全体利益,那便已经失去元老资格,解释再多也是诡辩,我提议,废除廖老的元老身份。” 今儿可真是消息大爆炸,整个明堂里炸锅了,一时说什么的都有。 廖老阴沉道“你不知道规矩要半数人提议才能如此,你一个人凭什么” “要规矩等新任会长坐上来,规矩自然给你。”说罢看向龚炎则与皇甫亦,“老夫与他确有私怨,但他也确实是为政不公,二位谁愿意助老夫一回,老夫投桃报李,就用手里的票助他上位。” 有例可循,早在战乱时期,北地会长平均选票两位,后来两人都在位,不过从中分开,把管辖的生意分开来管理,虽不说有什么值得发扬的,但也并无过失。所以今天若是俞老把票投给与龚炎则一票之差的皇甫亦,那么北地商会将会一分为二。 众人互相看着,一时都懵了。 皇甫亦瞅了眼老曲的方向,见老曲轻轻颔首,他故作沉吟道“事情还不明了,我若上位必然抓紧去查清楚,若真是某位元老的问题,定然寻求解决之道” “别他妈废话,你只说你助不助老夫”俞老打断皇甫亦绕弯子,转过来看龚炎则,“龚三爷,你呢” 龚炎则被点名,却是摇摇头,“不清楚之前,我不能做出承诺。” 众人议论,那就是三爷同意二分天下了 那边皇甫亦早见俞老与龚三儿说话便已沉不住气,忙道“晚辈定会秉公办理,相信俞老不会空口无凭。” “好,既然你如此说,那老夫这张票就给” 全场人都站了起来,屏息静气,生怕少听到一个字就错过了,眼睛也都紧紧盯着俞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1章 好人好报 第431章 好人好报 “老夫这张票就送给龚三爷。”俞老微微一笑,看向龚炎则。 龚炎则微感意外,挑眉,“许是我没说明白,廖老的事不能武断来判,我什么都答应不了您,俞老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皇甫亦也道“俞老您是不是说错了,晚辈才是说要助您的人” 这时廖老冷冷的看过来,皇甫亦蓦地咬住舌头,没再说下去。 俞老道“不仁不义的我能选自然不是你,是龚三爷。” 皇甫亦的脸一时红一是白,回头去寻老曲,就见老曲瞧瞧的往后退,正在明堂边缘,顿悟,这是要开溜,所有事情让自己一个人扛,当下怒目圆睁的指着老曲的方向道“都是他鼓吹撺掇,还说是礼亲啊” 众人原本都朝老曲看过去,结果惨叫声一响,再看皇甫亦,喉咙中箭,当场毙命,而见状几步就往门外奔的老曲被龚三爷的人合围,就要生擒,此时龚三爷徒然喝道“让开” 几个随从训练有素,脑子里还没想龚三爷为何下命令让开,惯性使然的均已做出让开的动作,就见老曲“啊”的一声扑倒在地,生死不明。 一连两人出事,场中的人就乱了,大声喊护卫的此起彼伏,不一时涌进来各自随从,整个大堂乱营一般嘈杂起来。 龚炎则的随从也靠拢过来,福泉护在身边,警惕的看向房梁,那些箭都是从上头来的。 众人见状立时效仿,也都亮了兵刃出来。 萧杀与不安在每个人脸上滑过,有几个胆小的商贾这会儿已瘫在椅子上起不来,众人大都是商场叱咤风云的人物,面对死亡却全没有往日威风,更甚者有人竟然失禁。 大约半盏茶后,龚炎则厉声道“给爷搜” 原是他在外头早备了大批人马,就等着礼亲王所指使的所有暗鬼露头便要一举捣毁,方见有人奔命的往外跑,他一声令下,外头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也划破歹人的胆,刘兆领着百余名护卫从大门外闯进来,哗啦啦将这里围了个密不透风。 “但凡往外冲的,都是叛徒,杀”刘兆是见血就野的狂人,一直守在上清观外头守的身上都发霉了,前些日子因着三爷选会长而倍感隐忧时,将他调回,刘兆恨不得现在就找两个冒头的祭刀魂,也让他痛快痛快 他浑身阴煞之气,顿时震慑住场面,有个往外跑的,他问都不问一声,劈刀就将人砍成两半,血喷的到处都是,刀锋在日光里滴滴答答冒着热气儿,被血染过更显寒意。 “啊”多人惊叫,有长有短,无一不惊惧万分。 因为那往外跑的有可能不是搞事的,而是单纯的害怕要离开罢了,有人心里不满,可看那血色刀锋,也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这样的光景一直持续了近一个多时辰,头抓了十来个奸细叛徒,就是这些人在鼓吹一部分人推选皇甫亦,进而由背后之人操纵北地贸易。 一场骗局被挑破,微机被化解,廖老支持皇甫亦也被问询,但廖老却始终坚持自己的说法,不看好龚三爷与漕运,这才退而求子其次的选了皇甫亦,但龚炎则一点不信。 翌日晌午龚炎则回府,忙活了一宿回去洗簌之后只想歇一觉,结果不见春晓,问了丫头才知道,春晓带着人又出府逛去了。 龚炎则一笑,心想如今她倒成了抱猫溜鸟的公子爷,自己则规规矩矩只知闷头苦干的长工了。 正想着,门口有人禀告“前门俞家的太太派丫头送谢礼来了。” 龚炎则愣住,因问“哪个俞家” “回三爷,前门整条街住的只我们一家姓俞,我家老爷自诩乡野农夫,家里有些薄田,外人也有尊称我们老爷一声俞老的。”那送礼来的丫头亲自回答。 龚炎则一听这不是说的俞老么什么有些薄田,沥镇郊外数百里都是他们家田产,哪里薄了只春晓什么时候结交了他家的太太因问“你家夫人可姓刘” “正是呢。”丫头脆生生应道。 “送的什么谢礼”这话说的,春晓助人为乐助到刘氏头上去了 丫头道“前儿太太在街上被劫,死了六位侍婢,关键时刻乃是您府上的俞姑娘救了太太,太太特吩咐小婢来送谢礼,一点薄意,还请务必收下。” 竟然是这件事 龚炎则想起来了,可当时随从来回,说救下的女人进了一家寻常的宅子,那户人家姓谢,女人是这户人家的外戚,年前来此走亲戚罢了,不想是俞老的太太。 如此倒好理解今日为何俞老坚定不移的支持自己了,自己说什么都好,只说了他就应声去办,原是春晓救了俞老爱妻的命啊 龚炎则打赏了俞家丫头,又命人把刘氏送来的谢礼收进屋来,就见是一方戗金如意匣子,打开里头装的首饰头面,正是那一副春晓在流彩银楼相中的鎏金点翠龙凤头面一整套,另有一串通红的珊瑚金珠手钏并一只镶了金刚石的素面银戒指。 龚炎则把匣子合上,让人叫随从来,询问前儿死六个婢女那件事衙门怎么说,随从竟然没盯着这事,一听询问忙转身去查,回来后道“对外说死的是外乡客的婢女,遇到的是一起子抢劫。暗地里属下问的清楚,死的是婢女不假,却不是外乡人,正是本镇富绅俞家太太的婢女。” “抢劫”龚炎则确准后又问“抢劫不抢钱却把人都杀了” “这些歹人早盯住俞太太,目的是劫持后,与俞老要钱。衙门里是这样说的。”下属回道。 “劫持要钱呵”龚炎则便全明白了,是要劫持刘氏来威胁俞老在商会投票才是,难怪俞老怒发冲冠,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慎人,原是动了人家命丨根子了。 原是春晓好心救人帮了自己一个大忙,龚炎则脸上露了笑,把下属打发出去。 晚些时候春晓回来,龚炎则二话不说先搂过来亲了几口,春晓扭着身子躲着,莫名其妙道“我还没洗漱呢,一脸的风尘,三爷快松松手。” 龚炎则抱住不松,下巴摩挲在她脖颈,呢喃道“香喷喷的哪里有尘土了就是有,也是花泥一般的香土。” 春晓哭笑不得,后头到底让男人磋磨的自己动了火气才不得不把她松开,道“没两日老太太也要出殡了,等家里清静了,也好在冬晴园动土,早先爷让你设计园子,你紧着再看看。” 春晓一愣,冲口而出“六姑娘要走了么”不走怎么动工 问完她就后悔了,好似心里一直惦记这事,让三爷那个人精觉察反倒不好。 龚炎则拉开净房的门,随意道“等老太太出殡她也该哪来回哪去,何况太后娘娘让她酿酒,她自己也说这酒该在南边酿造,爷也说了,给她配几个得力的管事一道南下,不论如何,她是住不长的。”说罢把门关上了。 春晓恍惚的点点头。 这时登云见三爷不在,捧着个匣子到近前小声道“姑娘仗义出手救了个有良心的,您瞧,这东西转了一圈还是姑娘的。”把匣子打开给春晓看。 春晓一见这点翠头面,不喜反悲,想着果真是天意,原本是买来送给龚炎文的念想,以为买不到就是离开的时机未到,没曾想东西这就到了手里。 翌日春晓不曾出府,而是带着这一匣子东西去了纯山苑,刚好龚炎文也没出去。 两人上阁楼说话,春晓把这匣子给他。 “什么呀”龚炎文当即打开来看,见识女人插戴的东西就是一愣,奇道“你送我这些作甚”忽地顿住,惊讶道“你” 春晓点点头,“送给你留作念想,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龚炎文沉默下来,半晌才问。 “不知道,兴许一会儿就走,兴许再留个十天半个月,总归是先送给你,怕走的随意,这份东西由别人送过来,我总觉得亏欠了你。”春晓站起身,打开窗子,向远处望去,这个角度能看见半个太师府及太师府外许多民宅。 在晴朗的阳光里,房舍庄穆,古意溶溶,沥镇不愧是一座百年老城。 龚炎文再度沉默下来,起身立在春晓身后,过了一阵,道“我还是很迷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男不男、女不女的活着,如果能穿回去就好了。” “我如今不知要不要记起前世了。”春晓苦笑。 龚炎文扭头看她,道“你要走了,我看不透你以后的路在哪,兴许这辈子我们就不会再见了,作为朋友,不如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顶着摔伤的惩罚也要告诉你。”见春晓茫然的摇头,似不想问什么,他提醒道“例如三哥的妻子是谁他将来是大富大贵还是穷困潦倒,都可以告诉你。” 春晓抿着唇,“你不是说许多人都偏离轨迹了么许多事也已经做不得准了,那我何必再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2章 知交与好友(今日15000+) 第432章 知交与好友今日15000 龚炎文道“目前仙芝楼收上来的消息,倒真有几个看不透,又几个已经不是我知道的情况,但天下这么大,变数有几个并不稀奇,绝大多数还是我预知的样子。” “我是变数,你自己是变数,太师府里就两个了。”春晓无奈的看向龚炎文,又道“还有么” 龚炎文从没这样看待过变数,经她这么一提醒,他倒想起赵福原本该断一臂却一直无事,为变数;寰表姐该远嫁,如今却赖在自己这里,为变数;只太师府里就有四个变数,且前些日子又查到一个,乃是道士玄素。 龚炎文忽地抬头细细的端详春晓,大惊失色道“如何变数都围绕在你周围”难不成春晓是变数之源,若春晓未能死而复生,那么可还会有这些变数若如此,自己是不是也就不会存在这个时空 春晓扭头,就见龚炎文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带一点兴奋,一点期盼,一点疑惑还有一点子怨怪,她皱眉,“你那什么眼神什么叫都围绕在我身边还有哪个且我要走了,你看变数变的回来不” 龚炎文也想,会不会是凑巧 随即听春晓道“你怎么不说你才是真正的变数,兴许你忘了,这太师府里可是先有的你,我才来半年多。”这话说完自己都觉得这怪怪的,可意思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龚炎文一愣,喃喃道“倒也可这样说”如此,自己才是不该来的人那自己怎么办死了能不能穿回去 无解,若是肯定能穿回去,早些年做木匠的时候他便死千万遍了,就是怕生命只有一次,死了不会再来才不敢对自己动手,且他始终记不起自己在现代是如何死的。 在现代自己若是植物人,倒可冒险试一把,兴许如电视剧演的,植物人幽幽转醒,成医学奇迹;可若自己连骨灰都扬了,死完找哪个爹重生去 龚炎文苦想了一阵,叹气道“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倒要活到最后,看老天让我穿越作甚。” “正是。”春晓惜命的很,听出龚炎文话里的意思后背已冒一层冷汗,生怕龚炎文想歪,与自己生仇,这才迅速转移了话题。将心比心,轮到龚炎文纠结自己存在是否错误,很快龚炎文也否定了,人呐,真得换位思量,刀不割自己的肉,谁也不知道有多疼。 两人有沉默了一阵,春晓告辞,道“匣子里有一枚金刚石戒指,我瞧着秀气,你帮我把它给寰儿。” “你怎么知道”龚炎文惊诧,以为春晓察觉寰儿在他这里。 但听春晓道“我此去自己都不知路在何方,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见寰儿,在太师府这段日子,只寰儿与我交好,虽算不得知己,却也是好友了,这枚戒指放在你这里,你什么时候见到她,帮我给她,留做一个念想吧。” 龚炎文话便打住,再没说。 春晓走后,龚炎文问过寰儿的意思,寰儿摇头,“还是不要平添烦恼了。”说完把戒指收下作罢。 龚炎文一见如此,才明白春晓说的那句并非知己,只是好友,又想自己居然有除掉春晓这个变数源的想法,不禁汗颜,往日里白白说自己与她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 随后命人给春晓送去两万两银票,并告知仙芝楼特殊联系方式。 春晓收下后,展开龚炎文附带送来的信笺,看上面写道“天涯海角,不忘彼此。”落款是变数。 春晓释然,一笑而过。 龚炎则坐上北地商会会长的位置,这几日一直在忙,春晓也难得见他一面,翌日是老太太出殡的日子,并不下葬,只往上云庵送棺椁,家里女眷也跟着去,春晓早早起来拾掇好,带着六个丫头一个于妈妈,一道上了马车。 上云庵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换了位主持庵主,年纪四旬左右,慈眉善目,春晓就见范六娘与那庵主行礼,而后陪伴左右进入庵堂。 冯氏走在最前头,到大雄宝殿,冯氏招手让春晓过去。 春晓蹙眉,却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落冯氏的脸面,只得走向前。 冯氏让春晓立在自己身边,而后照旧招呼众亲戚家眷说话,范老太太并没有来,可其他晚辈几乎都来了,范四娘见状就有些恼意,冯氏表现的与春晓近亲,无非是抬高春晓的份量,且有维护之意,如今冯氏是太师府最高女眷,其他人家见了哪能不多想就算日后六娘做了三房主母,也要被人说嘴。 范六娘往春晓那边瞅了瞅,伸手拽了把四娘的袖子,小声道“并非春晓有意,这会儿尽是不耐烦呢。” 四娘看向春晓,果然轻轻蹙眉,脸色冷淡,与众人打招呼时也只浅言少语。 四娘道“看来三爷宠她也不是没道理,是个明白人,可恼大太太是个不消停的。” 这边冯氏让丫头安排大家上香,回头与春晓道“大伯娘把你叫到身边是故意的,你没瞧六娘那嚣张的样子,三儿还没亲口说要娶她,她就当自己是当家主母了,竟与妙安师太携手同步,早前上云活着时,都是与老太太并肩而行的。大伯娘看不过眼,怎么也要为你立威。” 春晓无语的看了眼冯氏,冯氏说罢还拍了拍她的手,道“大伯娘与你投缘,你千万别说什么感激的话,以后这后院啊,咱们相处的日子久着呢,且安心,大伯娘疼你。” 春晓嗫喏嘴唇,一句感谢真的是说不出口。 幸好这会儿有人与冯氏说话,冯氏只当春晓腼腆面子薄,又拍了拍她的手,过去招呼旁人了。 春晓松了口气,恰见范六娘看过来,身子一僵,但见范六娘与自己和善的笑了笑,便觉也该扯个笑回敬,却发现面皮都绷住了,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 那头范四娘与范六娘道“你朝她示什么好你快收了你那慈悲心吧,没看人家冷着脸全不领情。” “她是发呆呢,我看的出来。”范六娘说罢又是一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3章 构陷 第433章 构陷 晌午在各自的厢房用了斋饭,下晌就要下山回去,春晓正看着登云收整几样随行的东西,就听有人在门口道“姑娘,范六姑娘请您到偏殿旁的园子见面。” 春晓一愣,与登云对看一眼,登云忙出门,春晓就听登云问“可说有什么事” “不曾说。”那小尼姑道。 登云回转,推门见春晓站在门里,便问“姑娘要去么” “去吧。”春晓有些紧张,每一回见到梦里人心绪都有些复杂,见到庞白是这样,见到范六娘也是如此,更何况还有三爷在里头,那种理还乱的感觉让人心焦。 登云给春晓披上披风,随着春晓往后院的偏殿去,穿过屏门时忽地一声凄厉的尖叫,登云只觉眼前一花,后脊梁倏地冒出冷汗,再定睛看是一只野猫从这边墙头跳过去,猫的尾巴耸高,炸开如一团火苗,显见是受了惊吓。 春晓也看了眼,道“许是它怕生,你没事吧。”再看登云,就见登云的脸有两道猫爪印子,红肿高起,虽不见血,可看着也真是慎人,惊呼“你的脸” “怎么了”登云去摸脸,摸到凹凸不平,忙低头从腰上的荷包里翻出靶镜,照了镜子当时就急了,“姑娘,我的脸伤了,我” “别急,还好没渗血,你赶紧回屋里去洗一下,再把雪融生肌膏擦上,保管咱们下山的时候就全消了。”春晓道。 登云立时转身,走了两步回神,“我还要陪姑娘去见范姑娘呢。” “我也不往远走,就在这里。”春晓伸手指了下屏门里头,又道“你回去把脸弄好再过来寻我也是一样的。” 登云往回走到屏门后头,见是一处带着回廊的小园子,有一丛矮山和几株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花树,虽还是萧条景致,却不见枯草,回廊的廊道也干净整洁,该是见天的有人打扫,既然有人走动,便不算偏僻,点点头,道“那我一会儿就回来,姑娘别走远。” “嗯。”春晓好笑的应下,心说范六娘还能害自己不成 登云走后,春晓就在回廊里寻了一处站好,也没什么可看的。只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回忆梦里的所见所闻,也不知后来裴景期与范梓蓉如何了,不过两人是恩爱夫妻,该是白首偕老的,所以那一世的情缘了了,这一世范梓蓉才成了范六娘,来与龚炎则续写姻缘。 春晓正胡思乱想,就见回廊深处走来一个女子,虽还看不清面貌,但看白裙素服,身段丰盈,该是范六娘了,她忙整肃神色,绷直身子。 范六娘莲步轻移,看似走的端妍轻缓,却是很快到了春晓身前。 “好久不见了依意。”范六娘道。 “依意”春晓震惊,瞪圆了眼睛看着范六娘。 范六娘微微一笑,嘴角两粒酒窝,道“意外你不该意外啊,我们在梦里不是见过了么” “你” “我是范梓蓉,也是范六娘。”范六娘见春晓吃惊不已的样子,又是一笑,“我让你入梦,你不感谢我么” “你不是范梓蓉,也不是范六娘,你是谁”春晓回神,忽地揭穿道。 女子微愣,而后哈哈仰头大笑,笑了半晌道“你为什么就不能蠢一点,你若是个蠢物,我也就不必花足了心思还是赢不过你。”笑声渐渐小了,女子又道“有人拼尽全力救你回来,而我却只能靠自己才能勉强看一眼阳光,你没做过蛆虫,怎会知道蛆虫的痛苦。” “你是依心”春晓听她的语调很像梦里依心与依意说话的样子,如此猜测道。 女子当即击掌,“你记性真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附身在范六娘身上”春晓觉得浑身发冷,快速扫了眼四周,见偏殿的屋顶就在游廊背后,屏门也清晰的就在自己进来的地方,哪都没变,真的是现实世界。 “范六娘与师娘的性子真的很像,我与她说借用一下身体,她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啧啧,还是这样傻。” “你把她扯进梦境,她只是觉得自己是你的师娘,自然舍不得你受委屈,可你却是在利用亲人间的感情,这样做不觉得卑劣么竟还说她傻”春晓太了解深入梦境的感觉,逼真的让人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即便后来察觉这是梦境也会有留恋,而自己当时进出梦境都是被动的。 “卑劣”女子挑眉,“你这张嘴倒是比以前更恶毒了,你忘了有些人满嘴仁义道德,却让你牺牲自己去成就她的贤名还有比这更卑劣的么” 女子见春晓蹙眉,知道她已经忘记前世,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带着梨涡的笑脸终于冷了下来,道“到底是你命好,不似我这般,生生世世记得,生生世世受苦”她把眼一眯,阴森的看着春晓,莫名其妙道“你这身皮真好,给我穿穿,咱们是双胞胎,换衣裳穿再寻常不过。” 春晓一凛,向后退了一步,女子毫不迟疑的迫近,就在这时就听屏门处传来恐怖的叫声,春晓分神,一眼望过去,登云惨白了脸身子歪倒在屏门旁,同时,近前的依心伸手握住她两只手臂,春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把人甩开。 “啊”依心站立不稳,身子向廊柱跌去,竟是后脑勺受到撞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春晓皱眉,一时不敢过去,鬼魂飘渺虚无,真是防不胜防,可也怕范六娘的身子受损,便踟躇在原地。 “姑娘” “六娘六娘你怎么了” 春晓回头,就见范六娘身边的丫头苡琳与范四娘从屏门跑过来,苡琳的嘴捂着帕子,似不可置信,四娘蹲下来,抱住六娘的身子唤道“六娘你醒醒,你哪不舒服,醒来与四姐说。”才这样说完,四娘怔怔的把手伸出来,手上全是黏腻的血。 苡琳一见脸就白了,大叫一声“姑娘”似六娘已经不幸身亡。 范四娘也愣住,春晓也愣了一下,随即道“这庵里有懂医的姑子,我去请来” “杀人凶手,你还想逃”苡琳一把扯住春晓的袖子,双目泛红,含着泪光和恨意,尖声道“杀了人就想跑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逃脱” 范四娘虽年纪大一些,去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此时正发懵,抖着唇角道“请郎中,得请郎中”好一会儿才是回过一些神来,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春晓被缠住身子,急的不行,苡琳又不肯撒手,所幸四娘没喊几声就被路过的尼姑听到,紧接着跑过来,又一个去请懂医理的尼姑来,一个与四娘商量将人抱走。 四娘吓的腿都软了,哪里施的出力气来,春晓要抱苡琳尖叫着不让她碰,春晓苦口解释“不是我推的,是她拉扯我没站好才撞到了柱子上。” 苡琳情绪激动道“就是你,你听说三爷要娶我们家姑娘,你急了,无事献殷勤的给我们姑娘送口信,约来这里见面,还不让姑娘带人来,只说有体己话说,没想到竟是歹毒心肠,要海我们姑娘命如今你逃不了,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范家定要你偿命” 春晓有苦说不出,太师府里信鬼神附体的只有三爷、七爷,可这两个如今都不在,谁也不能打证实,还真是惹麻烦了。 而后又来了几个尼姑,有个给范六娘号脉,说“脉象看还算平稳,只脑子有伤要尽快处置,把这位施主先抬回去吧。”这才真的把人抬起来,匆匆回去。 春晓也跟着走,屏门口晕倒的登云也被赶来的尼姑抬走,说是受了惊吓所致。 纷纷乱乱的一伙人从园子出去,春晓被夹在中间,如贼囚一样被裹带着走,忽地就觉得背后有人正盯着她看,顿住脚回头,但见回廊深处,一人身着道袍,衣带飘然、几欲飞仙,冷冷清清的目送她离开。 春晓一个激灵,扭转身子就要回去,被苡琳拽住,又被后头的尼姑催促,再细看,那妖道已经不在,只能满心恐惧的离开。 回到前殿,冯氏被丫头扶出来,见春晓被苡琳拘着,当即脸色一变,道“这是怎么了” 苡琳冷笑“大太太管的了大太太能管,奴婢才肯说。” 冯氏见苡琳阴阳怪气,不由扫了眼春晓,见春晓面色恍惚,便皱眉道“素日里看六娘知书达理,你这小小婢子怎地比你主子脾气还大,只你撒野也要看地方,这里是太师府你们范家的太太奶奶怎么被蹬鼻子上脸我管不着,我这里却轮不到你摆脸色”不管怎么说,当家主母的威严不容许下人侵犯,先不管发生什么事,苡琳一个小婢,敢说这样的话就别怪她不留情面的踩回去。 苡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的哆嗦嘴角说不出话,倒是一旁的尼姑阿弥陀佛道“范施主受伤昏迷不醒,还请冯施主派人请郎中来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4章 逼婚 第434章 逼婚 冯氏这才预感到不对,忙问怎么回事。 回话的是那尼姑正是如今上云庵的庵主,也是范六娘的师叔,虽是方外人,但见六娘受伤哪能不焦急说起春晓约了范六娘去见面,有苡琳与四娘打证实,后头苡琳与四娘又都同时看见范六娘跌撞在廊柱上,此事这样叙述出来,完全就是春晓有计划的谋害。 冯氏一怔,心想春晓也太沉不住气了,不到最后关头何必害人即便将来六娘进门,她有那三分卖酒的利,还不是与正室平起平坐怎地如此想不开 春晓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忙道“是一个小姑子过来送口信,范六姑娘请我去偏殿小园子见面,当时是范六姑娘拉扯我,自己没站好跌倒的。” 庵主皱眉,“不若把庵里所有尼姑叫过来,施主辨认是哪个给您送信。” 春晓迟疑一下,这尼姑怕也是中了邪,叫过来也不能作证,但庵主既然提了,不应也不对。 她这一番迟疑看在别人眼里成了心虚的表现,冯氏越发确认是春晓做的,庵主慈和的眼底微微带出恼意,苡琳更是横眉冷对。 到底把庵堂的尼姑都叫了出来,春晓伸手指认其中一个,那尼姑正如春晓预料的,摇头说并没有传信,但又说中午是见过春晓,“这位施主喊我过去给另一位范施主带口信,约在偏殿园子见。” 苡琳道“就是这位小师傅来给我们姑娘送信,我们姑娘才单独去见她”说把眼睛狠狠看向春晓。 春晓有口难辨,且再说当时是范六娘撕扯没站稳便更无人相信了,她这时才从那妖道身上转移视线,回到眼前该面对的,惊觉事情变复杂了,只怕不能善了。 冯氏的脸冷下来,瞪了眼春晓,似她给自己丢脸了一般,随后叹气道“这孩子一时想差了,等我回去教训她,如今还是先看看六娘如何了。” 苡琳不依不饶,“您教训还不是包庇,她必须跟我回去见老太太,由我们老太太处置。” 冯氏皱眉,虽然气春晓糊涂,可她当时把宝压在春晓身上就是看重卖酒的三分利,不管发生什么,只要龚三儿护着春晓就行,但听要将春晓拿到范老太太跟前,不正是打太师府的脸么这时不管春晓是不是她压的宝,也不能容许外人踩太师府的脸,当即冷笑“这件事还要查一查,没查清楚之前,你想把人带走,是太把你们范家当回事,还是太不把我们太师府不当回事了” 苡琳到底只是小丫头,见识并不高,只觉得姑娘伤了,就该惩治凶手,太师府要包庇,那就应该有他们老太太出手,如今冯氏这样说,她才隐隐意识到,要想处置春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也不是自己能想怎么样就怎样的,一时红了眼睛,很快哭出声来,又急又怒的道“太师府欺人太甚,你们等着,这事没完”说罢抹着泪跑了。 冯氏冷眼看着,“没有规矩,也不知范家是怎么教出来的。”又看向春晓,怒其不争的哼了声,“把人带回去,事情总要查清楚再说,没查清楚哭爹喊娘都没用。” 就这样,春晓被带离上云庵,回转太师府,登云醒来后人有些恍惚,在车上与春晓反复说“我回来寻姑娘,就在屏门那里见到一只猫妖,吓的我魂不附体,真以为吓死了,如今每想一回都要浑身发抖。” 春晓已知都是那妖道所施邪术,却不好与登云解释,只拍着她的手安慰道“许是前些日子你见过那些被杀的婢女,脑子里始终没忘,这才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是么”登云迷茫,“可死人的样子与那猫妖也不同啊。” “都是秽气所化,什么样子都有可能,大抵是你怕猫,所以才见到猫妖。”春晓若有其事的说。 登云点点头,“许真是如此,思晨说寰表姑娘走时给您留了只猫儿,我害怕就没接过来给姑娘养。” “这就是了,都是自己吓自己。” 过了半晌,登云才渐渐接受这个说法,缓过一些神来,随即想到范六娘的事,皱眉道“当时我该拦着不让您去,只咱们再有理,到底是范六姑娘伤了,这会儿也不知如何了。” 春晓从车窗往外瞅一眼,范六娘就在前头马车,这会儿想不明白的是,那妖道怎么知道依心依意的存在难不成妖道也是前世里的人 回到太师府,范六娘那里请郎中、通知范老太太,一阵忙乱。春晓与登云也去了冬晴园,被拘在厢房,桂菊陪着她们,冯氏则迎来范老太太后,一道进了范六娘的屋子。 很快到了傍晚,随大老爷去墓地看修建进程的几位爷陆续回来,护卫春晓的随从立时来见龚炎则,将女眷那头发生的意外说了,只随从并未跟着春晓到女眷休息的内院,也只是打听到旁枝末节。 龚炎则立时往外书房去,进了外书房没见春晓和登云,喊人来问,小厮道“不曾回来。” 他又在院里喊那几个随从,“不是说一道回来了么人呢” “在冬晴园。”随从回道。 龚炎则原本还没当回事,这会儿沉了脸,“伤了请郎中,春晓过去有什么用。” 随从斟酌了一下,小声应道“回来到现在统共请了三位郎中来,均说范六姑娘脉象平稳无碍,只人昏迷不醒,范老太太那里怕是要问姑娘话。” “于妈妈呢”于妈妈跟着去的,办事稳妥,该知道的更清楚。 随从听三爷问起,随从回道“于妈妈身子不适,比姑娘先一步下山回来,并不知情,这会儿也在冬晴园。” 龚炎则点点头,大步朝冬晴园去。 郎中都证实了范六娘无大碍,头也包扎好了,只在炕上养着就是,范老太太端坐在明堂里,苡琳立在身侧抹泪,老太太面无表情,端着茶在吃,冯氏陪在一边,也端了茶,只茶什么味儿一点没品出来,范老太太不表态,她也不好领着春晓走。 就在这时龚炎则来了,进屋先给范老太太请安,又给冯氏施礼,冯氏点点头,开口才要说话,一直不说话的范老太太开腔了,“春晓是你屋里的人,虽然犯了错,但我也不好越过去直接处置,如今你来了,就在这里给老婆子一个说法吧。” “老太太别着忙,我也是才进府,听说这事直接就过来了,什么事也要先问清楚再说不是。”龚炎则微沉着脸,不疾不徐的说道。 范老太太瞅了眼龚炎则,片刻后,缓缓点头,“则哥儿打小就恩怨分明,问清楚再处置也是常理,另外妙安师太也知道些内情,她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只老婆子想问则哥儿一句,若是你那妾侍发错,你打算如何处置” 龚炎则道“她犯错是我没教好,回去我自会惩治,您这里就罚我吧,怎么消气怎么来。” 范老太太素闻春晓受宠,却不知已经宠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微感诧异后,深深皱了眉,“那要看六娘的意思,毕竟受伤的是她,则哥儿也莫因六娘心慈就不顾她的感受,想想你如今能站在这里护那个妾侍,也是因为你还活着。” 龚炎则沉默起来。 范老太太也静默片刻,摆手让他去,“等你问清楚再说。” 龚炎则一出门就皱了眉,这件事处理不好,倒是自己忘恩负义了。 来到春晓所在的厢房敲门,于妈妈自里头开门,见是三爷,忙侧身让开,同时面露惭愧,“老奴年纪大了,身上小毛病不断,这一回就让姑娘吃了暗亏,老奴没脸侍候姑娘了,三爷还是辞退老奴家去吧。” “人吃五谷杂粮,不分年轻年老,生病也是常事,于妈妈不必过于内疚,先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完了。”龚炎则让于妈妈退下,进了屋。 春晓站起身,龚炎则瞅了眼登云,登云便也退了下去。 “伤着没有”龚炎则走过去上下端详春晓,见春晓摇头,皱眉道“你和六娘都不是惹祸的人,怎么你俩个还对上了,说说怎么回事” “您倒是了解范六姑娘。”到底是心里忌惮范六娘的存在,春晓一听就冲口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就后悔了,忙道“确实是误会。” 龚炎则挑眉,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旁边的椅子,道“坐下说。” 春晓坐下后,伸手给两人倒茶,自己不喝只是捧着,厢房里阴冷,虽然临时烧了碳盆,却是手脚都冰凉。 龚炎则也在外奔波一天了,早想坐下歇歇吃口茶,见春晓贴心,脸色缓和下来,端茶吃了几口,就听春晓道“是那妖道搞的鬼。”接着把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说了。 龚炎则第一回听说春晓前世的事,惊奇不已,道“你是说,你并不记得前世,但在梦里见过,怀疑自己是双胞胎姐妹的其中一个,叫做依意,而你今天看到的是另一个,依心” 春晓点点头,说这番话却将范六娘与范梓蓉长的一样隐瞒过去,只拿依心依意说事。 龚炎则沉吟道“那个妖道也不知什么来头,看意思似与你没完没了了,爷去查查。范六娘那里伤的不重,等她醒了再看。”放下茶碗,起身,伸手拉春晓也起来,道“先回去吧,爷去与范老太太说一说。” 春晓握着他手一抖,怕范老太太知道实情把自己当妖物。 龚炎则斜睨了一眼,道“你这一身的邪乎还是就劳爷一个人操心吧,别把旁人拉进来了。” 春晓仰头,微微一笑。 她回了前院,不知道龚炎则与范老太太是如何说的,总归龚炎则回来,也只让她安心去睡,不用她管。 翌日春晓就让登云捡了些名贵的养气血药材给范六娘送去,范老太太让丫头收了,此事原没春晓料想的那般被闹大,反而水过无痕的过去了似的。 又过了两日,于妈妈过来与春晓处置内务,小声道“那位范六姑娘还没醒呢。” 春晓吓一跳,蹭的站起来,“一直没醒” 于妈妈点头,又小声道“三爷不让您烦心这事,吩咐院里的下人不许多嘴,可老奴总觉得姑娘也得心里有个数,范家在太师府折了一个姑娘,旁的不说,范六姑娘的母亲最是疼爱此女,就算范家饶过,长西李家也要与太师府起罅隙。” “你的意思是,三爷为了这事要难做”春晓咬住唇。 于妈妈叹口气,“闺女再矜贵也贵不过家族利益去,只怕要狮子大张口了。” 龚炎则确实是在生意上给了范家一些便利,范老太太才勉强松口,其实范老太太的提议是龚炎则承认这门亲事,那么妻妾之间的矛盾也不过是他的房里事,只要六娘人没事,范家不会追究。 龚炎则拒绝了,这还是第一回当面谈这件事,范老太太也说了是他祖母生前的意愿,龚炎则仍旧摇头,“此一时彼一时,我欲娶春晓为妻,若祖母活着定然也会同意,春晓至孝,祖母临走时是拿她当孙媳妇待的。” 范老太太未曾一味争辩,老太太已经没了,如今是活着的人说什么是什么了,她也只是尽力争取这门亲事,毕竟龚家与范家联姻几辈子没断,在这断了可惜。 只如今的情况又变了,范六娘昏迷不醒,郎中来了说恐伤了头,兴许一时醒来,兴许一世不醒,范老太太心痛不已,当机立断的逼婚龚炎则,“男人该有所担当,别说六娘救你一命,你该报丨恩,就是不曾这样做过,你也不该不管,娶了六娘,名正言顺的照顾她,你还能照样疼你那侍妾,有何不可如果你那侍妾仍旧不满,那老婆子劝你趁早离开此女,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何况是她造的孽” 龚炎则一时陷入两难之地,道“不成亲我一样能保证照顾六表妹的下半生。” 范老太太冷笑“我范家是养不起闺女的人家如今要的就是名正言顺你且想想,想好了回府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5章 为难(今日10000+) 第435章 为难今日10000 近十年来,没人能威胁龚三爷,范老太太如此说,倒让龚炎则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他之所以给了范老太太很大的宽度,一是因为春晓确实无法从这件事摘出去,他要护着春晓,就得适当让利给范家;二来范六娘在此事里显见也是无辜者,且对自己曾有救命之恩,他出于歉意也愿意多做让步。 可这一切不代表暗示范家可以得寸进尺 范老太太敏锐的察觉到龚炎则的不满,叹气着谆谆善诱道“这件事上老太婆就是威胁你了,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范家与龚家已经联姻几代,你作为嫡孙原本就该担负这份责任,你们龚家孙辈并无出挑人才,仕途上已经是末路,而你再有本事也不是官身,娶了官家姑娘正是有利与你,范家呢,仕途上倒还顺利,六娘的胞兄年前提了五品都尉,大房与五房也均有后辈升迁,不可说不兴旺,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要想想你祖母,她是不会害你的。” 龚炎则却依旧冷着脸,他想到了老太太活着时候,也总是顾全大局的说这许多,早年自己也觉得有理,如今听着只沉重的喘不上气,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君王宁要美人不要江山,江山重,美人轻。 一时间他有了想要丢下太师府,丢下所有事与春晓远离尘嚣俗世,避的远远的为自己活两天。 范老太太又道“老婆子说这许多,你若还是想不通,那范家只有请太后娘娘做主了。” 龚炎则看向范老太太,范老太太亦是乏累而无奈的神色,“太后娘娘命六娘酿酒,如今人出了事一定要向太后禀明缘由,真到了太后娘娘面前,范家便不要你娶六娘了,由太后娘娘逼婚,对六娘亦是莫大的侮辱,到那时,范家只要春晓抵命罢了。” “老太太”龚炎则脸沉的滴出水来。 “你不用吓唬老太婆,你祖母已经走了,我还怕死么”范老太太心跳如鼓,脸上强作镇定,“你那妾侍身份确实太低,只要她肯守本分,我范家会当亲生女儿疼她,待有六娘走的那天,你若还有意抬她上位,我们亦是乐见其成,你们想成双成对,不论六娘是活死人还是真死人,都碍不着你们,你到底还在胆怯什么” 好的坏的都被范老太太说个遍,特别是最后一句,龚炎则心思一动,细想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胆怯,胆怯春晓会不高兴、不乐意、不满意,他不是傻子,早看出春晓在意名分,给春晓名分就是为了她安心的留在自己身边。 可也正如范老太太说的,除了名分,春晓什么都不缺,而如此给六娘名分也是权宜之计,春晓明事理,也许可以考虑。 从范老太太处出来,龚炎则直接出府,在外面招了幕僚来商讨如何能在不惊扰太后娘娘的前提下,解决范家逼婚这件事。 幕僚们知道有春晓这个人,但也没想到真如外界传的那般盛宠,如今见识到了,先是诧异了一阵,随后七嘴八舌的出起主意。 但所有主意都不甚圆和,总要顾此失彼,龚炎则并不满意,正如范老太太所说,龚家与范家、庞家都是扯不断的姻亲关系,关系建立起来不易,尽可量的还要维持下去。 有一张姓幕僚,搓着手小心翼翼献计,“不若瞒着俞姑娘把亲事办了,等俞姑娘回过神来已成定局。”见龚三爷脸色又黑了几分,忙又道“有的女人喜欢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可这世上做到誓言的又有几人不过是哄女人高兴罢了。倒不如切切实实做到白首偕老,一心一人,只要姑娘不傻,都不会再有怨言。” 龚炎则自从有了春晓,真个是一心一意,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只,想想要真的瞒着春晓,只怕春晓心里呕的这口怨气不好哄回来,一时举棋不定。 如此又过了数日,墓地的修建大体竣工,冯氏哭丧着脸与大老爷哭诉公中无银可用,大老爷觉得时候到了,请龚炎则过去商量借银的事。 龚炎则这几日不常回府,因范六娘一直没能醒转,他也是倍感焦心,又不想春晓看出什么,只避在外头处置公务。 难得回来一趟,才换洗过后,春晓还没来得及与龚炎则说几句话,他又匆匆出门去见大老爷。 春晓有些失落,闷坐在窗前,问登云,“你说三爷是不是厌倦我了” “姑娘可别胡思乱想,三爷最近是忙,过段日子就好了。”登云忙哄道,心里却是在想,范六娘还没醒,只怕三爷是有些怨姑娘的,好好的日子都被那个范六娘搅合臭了。 登云印象里就是范六娘挑事儿约了春晓出去,结果自己没站稳摔成昏迷不醒,赖不着旁人只能赖她自己,还害的姑娘不好过,天天问六娘醒了没有,真够恶心人的。 春晓原本是准备离开的,如今计划搁浅,一直在等六娘醒来,六娘醒了,确准依心不在了,她才好安心离开,现在怎么走另外她也一直迷惑,妖道这么做的目的,也在等下一步还会发生什么,虽然知道等来的肯定不会是好事,可还是要等。 该来的总是要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单说龚炎则去见大老爷,大老爷把账单拿出来,自认为从为亲自开口和龚三儿结果银钱,倒也底气十足,“如今缺银两,还差六千多两,大伯父知道你手头历来宽裕,你先垫上,回头公众进账紧着还你。” 龚炎则拿着账单,心烦的皱眉,道“实不相瞒,我手里也拮据。您也知道我选商会会长,哪个不是许以好处得来的支持老太太办丧事我是出人出力,足足花了十余万两银子,您若不信,我让管事的送账册来。” 大老爷一听龚炎则哭穷,便不乐意了,他还是第一次张口借钱,这不明摆着落他脸面么随即冷笑“堪称大周朝一半财富的龚三爷会没钱三儿,你是拿大伯当外人了啊。” 龚炎则越发愁眉苦脸,道“大老爷真是说笑,当外人就真的是外人了吗”见大老爷白白净净的脸都快气青了,才又道“前儿我去瞧大哥的病,看似好多了,就是精神不大好,我以为大哥还在为大嫂伤怀,哪知大哥说愧疚,我借给他的三万两救急他岳家的银子被大太太要了去,大哥愧对亡妻,每日食不安寝。大老爷,这三万两银子侄儿是借出去了,说实话,能借给庶兄这许多钱全是看在大老爷的颜面上,如今是真没有余数再往外拿了,大老爷实在不高兴就打侄儿一顿,侄儿无话可说。” 大老爷一听就懵了,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整个公中统共才三万六千多,龚三儿再有钱也正如他说的,架不住这样往外掏啊,这个冯氏,她到底在干什么 大老爷气势汹汹的就要往外走,龚炎则上前拦住,道“大老爷消消气,有事好说,大太太该是有理由的,只大老爷与大太太说一声,把欠条给侄儿送过来。”随后紧着补充一句,“这还是看在大老爷您的面上,若是外人,敢占侄儿便宜的都在烂葬岗躺着呢。” 大老爷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愣是憋的脸都绿了。 晚些时候,桂菊把三万两银票规规矩矩的送还,龚炎则让春晓收好,随后拿出六千两的银票给桂菊带给大老爷,道“欠条就不用打了,一家人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桂菊差点哭出声,为了银子,大太太被打的亲家老爷夫人来都要认不出了,幸好还剩了些雪融生肌膏,不然真没法见人了。 春晓拿着银票不知道放哪,龚炎则随意道“你留着花吧,喜欢什么就买,最近怎么不见你往银楼去了不是喜欢点翠的首饰,闲时带着丫头随从就去逛逛,天儿放暖,地也开化了,听人说山里的迎春花都结了花骨朵了。” “您说寻能人异士来,可有眉目了我看六娘昏睡不醒怕也是离魂,或许往昆仑送信,请玉霞真人来”春晓还没说完,就听龚炎则皱眉道“别总想这些,那些真真假假的事想的多了没意思,你还是趁天好出去走走,看看景儿,游游湖。” 春晓静默下来,过了半晌,龚炎则揉着额头道“爷最近要忙的事太多,等得闲了陪你一道出去,你乖,让爷省点心。” “嗯。”春晓看出他不耐烦,抿着唇角应声,然后把三万两银票交给登云放好。 龚炎则回头瞅了眼,走过来搂住春晓,登云见状低头退了出去,龚炎则把头埋在春晓脖颈里,手臂紧紧的抱着,静静的喘息了一阵,哑着嗓子道“你别不痛快,爷最近事情太忙,你等爷忙过这一阵就陪你,好好陪你。”心里说着,爷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呐。 春晓觉得龚炎则情绪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两人正坐在妆台对面,光亮的水银镜子里,照出龚炎则眉宇紧凑的侧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6章 画中人 第436章 画中人 春晓以为龚炎则是冷不丁接手商会理事生疏,也是心疼他,暗暗叹气,伸手臂把人环住,似往常他拍着她那样安慰的拍着他,轻声道“你才接手商会肯定要忙一阵的,别急,慢慢来,可也要仔细身体,别太累了。” 龚炎则如同喝了一口酒,胃肠里翻滚的都是火热滚烫的暖意,可也灼人,心里越发愧疚,他的晓儿这样好,就该拥有最好的,名分和宠爱都该是她一个人的,可如今。 他叹息一声,“没事,都会好的。”一语双意。 春晓只当他说生意和打理商会都会越来越好,也没多想,龚炎则身心疲累,不再说话,春晓历来寡言少语的性子,便只由他抱着,享受这午后静谧的安逸时光。 龚炎则觉着安心,后来困意上头,倒头睡去了,春晓早间裁了鞋样子,这会儿便又拿出来做鞋,鞋是给自己做的,一共做了四双了,都是平平常常的细布素面鞋,有天青色、灰色和黑色,登云还曾奇怪的问过,“姑娘怎么不做月色的”老太太丧期百日内只能穿白。 春晓道“我是做给玄素的。” 登云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比春晓的鞋大一些的,信以为真,“怪不得是素面的。” 其实春晓是为逃走做的,如今走不了,便又有时间准备的更充分,她出去肯定要扮成少年的样子,鞋子里塞上棉花,看起来更像那么回事。 正纳鞋边儿,就听外头有人通禀,“前门吴太太来给姑娘请安。” 登云与春晓都愣了愣,因问“吴太太是谁”又顿住,同时道“吴老的娘子。” 对于相公是仵作这种罕见职业,春晓主仆记忆尤甚,只没想到会来串门,还打听到春晓是三房的姑娘,着实不易,春晓与登云点头,登云笑着起身朝外去了,不一时传来“请吴太太去厢房吃茶,姑娘稍后就来。” 外头院中的唐丢儿提在嗓子眼儿的心落下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悬着是不知如何面对春晓,之前见面是不知春晓的真正身份,只当是府里得脸的大丫头,未曾想正是沥镇盛传的三爷的妾侍,她心里泛酸是泛酸,却清楚泛酸这种事不顶饭吃,想想龚三爷这位大周首富,只手指缝漏点都够他们小民家里活一辈子的了,便打定主意要与春晓套近乎。 前段时间乡下亲戚送来一篮子鹅蛋,她用家传的手法腌制了,今儿上午启封,鸭蛋个个流油,五香口味,一个咸鸭蛋能吃半斤酒,好吃自不必说,却只给爱喝两口的吴老留了两个,其余一瓷瓮装了往太师府来了。 这会儿她进了厢房等,心激动的乱跳,幸好不一时登云就扶着春晓过来了。 春晓一眼看见桌上放的一中溜瓷瓮,旁边立着唐丢儿,她有些局促的拢了拢耳边根本已经溜光水滑的发髻,脸发红的笑着道“我在家里腌了五香鸭蛋,是祖传的手艺,旁的地方没有,送给姑娘尝个新鲜。” 春晓这会儿却是没戴帷帽,只唐丢儿不敢正眼看她,眼睛只往自己带来的瓷瓮上看。 登云抿嘴儿一笑,“多谢你想着我们姑娘,快坐吧,也尝尝我们府上的点心香茶。” “诶。”唐丢儿应了声,但见春晓坐下,她才慢慢坐下,却只嵌了半个臀,不敢坐实诚了。 “把这个拿厨房去放好。”春晓吩咐登云,转头与唐丢儿道“我们府上老太太没百天呢,都忌口呢,你那个鸭蛋能留的久些么我还真爱这口吃的。” 唐丢儿先是知道自己送鸭蛋不合时宜,但转瞬又听到春晓喜欢吃,那也是投其所好了,安安得意,拿眼偷偷觑着春晓,忽地面容一呆,看着春晓再没移开视线。 世间真有这样的倾城国色啊,还以为是画里人。 唐丢儿见又细细的偷偷的端详了几回,总觉得在哪见过,在哪呢可容貌美的如此惊心动魄的女子见过还能忘了或许只是面熟 春晓常见有人看着自己发呆,特别是第一回见面的人,并不以为然,笑着与唐丢儿又说了一会儿话,唐丢儿却始终恍恍惚惚的,临走时春晓赏她两块上等棉纱的帕子并几个绣功精致的荷包,桌上没吃完的点心也都装好让她带走,另外还有一块桃红如意织锦尺头。 出了太师府,唐丢儿还在想,后来越想越肯定是见过的,却实在想不起在哪,登云安排了轿子,她坐着一路回家,在家门口遇到街坊四邻打岔,便不再转牛角尖的想这事。 能被太师府的轿子送回来,唐丢儿脸上极荣光,何况还有好些个赏赐,都不是市面上卖的劣质货,引的大姑娘小媳妇一阵艳羡嫉妒,好不容易从这些人手里脱身回屋,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她瞥见一人,豁然想到在哪见过春晓了。 原来她看见的是巷子口做裱糊的老掌柜,让她一下想起幼时,还没被卖到沥镇前,大约六七岁时,先是被卖过两家做丫头,一户是村里地主家,有一天地主的儿子病了,请了镇上许多郎中来看都不好,恰有个赤脚郎中路过,一丸药就把人治好了,地主千恩万谢,给金银不要,只说要个背行礼的小童,她就被送给了那个赤脚郎中,如今已经记不得那郎中长相如何,只记得郎中背囊里有一卷画,曾被自己不小心散落开,画上女子就是春晓 后来她与郎中走失,再度被卖就卖到了沥镇,怪不得一时记不得,时间久远到好似上辈子的事了。 唐丢儿想着下一回再见春晓,一定要把这事说一说,也是一桩趣闻,还能表明自己与她早有缘分,两人关系更亲近一些不是。 不说她,只说轿夫抬着空轿子回转,半路遇上龚炎庆,脸上青青紫紫的显见被人揍了,见是自家轿子一猫腰就钻了进去,挡着脸让轿夫快走。 太师府男丁原本都是从墓地回来,龚炎庆走到半路借口尿急,进了旁边一条狭小的巷子里,其他人见状没等,只留个小厮牵着马在巷子口候着,原是龚炎庆知道赵氏龚三儿原来的姨娘被卖进勾丨栏,这次回来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见一面,当初他的许多钱财可都在这娘们手里,一来要钱去,二来想要温存一番。 哪里知道他这一去,赵氏不但冷嘲热讽,还被她一个恩客给揍了,如今钱没讨来,又丢了颜面,龚炎庆恨的要死,出了巷子口又没寻到小厮,眼见街上的人都朝他看,正拿袖子挡脸就见一顶轿子抬过来,正是自家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人拦住了,轿子里又没人,他上去后真真是长呼一口气。 回了太师府,龚炎庆令轿子一直把他抬回自己的院子,紧着进屋擦药去了。 再说那等在巷子口的小厮,等的太久,鼻涕都被风吹下来了还是没等到五爷,只得进去打听,虽没打听来,却明白了这一处都是勾丨栏,羞的牵马跑了。原是小厮虽守着巷子口没动,龚炎庆却是懵头转向的从另一头出去,这才没遇到。 晚些时候龚炎则睡醒起来,收拾好了,叫下人摆饭,与春晓一道用了饭就往西屋书房处理事务,正这时有婆子来回禀登云,“吴太太已经送回去了。” 登云还纳闷呢,这东大街到前门也不远啊,怎么轿夫走了这么久,别是路上出什么事了,便问,“怎么回禀的这样晚姑娘方才还念叨是不是路上怎么着了。” 婆子忙道“是五爷半路把轿子拦了,又拐了好几处地方才回来晚了,并不是拖延回禀。” “知道了,你去吧。”登云打发婆子,转身回屋,龚炎则听到这话,走到门口因问“怎么小五才晃回来” 那婆子忙转回身回禀,只话却不好说,吭哧了一阵才道“五爷似与人撕扯来着,伤了脸” 龚炎则当即眉头一立,这个小五,就没有一时叫人省心的,道“把跟着他的小厮叫来。” 婆子应声下去传人,趁着这功夫,龚炎则随口一问,“哪个吴太太” 登云端着水盆往外走,闻听就道“前门吴家,是个仵作。” “怎么认得的”龚炎则面上淡淡的,却想着春晓不是不认得吴老,原本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怎么与人家家眷来往了 登云倒了水回来,便一五一十的回禀了,正说道“这人讲的事儿比说书先生讲的还有趣,说您在有琼搂” “登云。”春晓在屋里听见忙喊了一声打断。 登云脸一热,眼里含笑的瞅了眼龚三爷,道“您想听问姑娘吧,姑娘当时听可认真了。” “登云胡说什么,还不进屋来。”春晓在屋里也是脸上发热,她与登云两个当时听唐丢儿讲那些酒后趣事也是笑的不行,可真拿三爷跟前说却是发窘。 登云笑嘻嘻进屋了,龚炎则却心思一动,自己与吴老可没一道吃过酒,吴老的女眷是听谁说他在酒桌上的趣事的或许这个人就是胡扯逗春晓开心,可这心机不得不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7章 归宿 第437章 归宿 龚炎则派人去打听吴老这位女眷,这头又听了小厮回禀,一听龚炎庆去的正是赵氏所在的yao子,气的肝肺都疼,亲自去了霜白苑,拎着龚炎庆的脖领子揍了一顿,龚炎庆伤上加伤,疼的没断过去气去,还不敢硬气耍横,只吸着气道“我真的是去要钱的,她把我的钱都哄走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你讨来一分银子没有”龚炎则见他捂着头,蜷着身子倒在地上,眉头微皱,“她哄了你多少银子也不许你再去要,男子汉大丈夫,银子竟然叫个女人哄了去,还有脸去要你丢的起人太师府丢不起,爷丢不起,瞧瞧你什么样子,还穿着一身孝就往勾丨栏里跑,别叫大老爷、二老爷知道,知道了拨你的皮” 龚炎庆惊出一身冷汗,他如今跟着二老爷在京城,二老爷那才叫阴险,吃人不吐骨头,但凡长脸得利的好事都往自己身上贴,大义灭亲就把他扔出去,可叫他吃了不少苦头。 龚炎则冷笑一声,“你还有怕的人,真是不易,看来把你给二老爷管教真是爷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说罢徒然厉喝,“再叫爷知道你和女人撕颤没完,爷立时送你回军营” 龚炎庆在军营过的苦不堪言,闻听忙摇头,嘴上虽不讨饶,面上却露出惧意。 龚炎则明白,但叫小五知道怕就已经是好事了,就怕他无法无天不知好歹。 从霜白苑出来,有打听吴老的人回来禀告,龚炎则边走边听,但听说那位吴太太是唐丢儿,乃是卢正宁送给吴老的,他脚步就是一顿,原来卢正宁把人送给了吴老啊 这个吴老也是人精,当时收了唐丢儿不知在哪藏起来,藏的还挺严实,赵福只打听到吴老收了卢正宁的银子才在官司上揪着春晓不放,没想到还有一个女人。 龚炎则回去后就与春晓道“以后那个吴太太你少来往,即是知道与那仵作是一家子,你还搭理他们做什么。”随即又问“你与她一处时,她可说了什么”例如当初一桌子兄弟要他梳拢了唐丢儿,虽然后头叫卢正宁拦了去,也怕春晓知道了要醋性儿。 春晓见龚炎则盯着她看的十分认真,哪里知道他是心虚,只当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不敢轻视,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回,道“倒是说了一件稀奇的风月事。”便把护城河外死尸喉咙里抠出情诗的事说了。 龚炎则方才就竖着耳朵听,但听她说的是这样一桩事,便是一愣,随即眯起眼睛,冷笑“原来如此。”就说怎么下属没能搜到任何东西,原来老曲的那个随从临时把信笺塞嘴里要吃了,只是才咽到嗓子眼就坠到护城河里去了。 “吴太太说情诗是写给葛大奶奶的。”春晓拿眼睇着他。 龚炎则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搂着春晓道“我这位表姐真会为自己打算,两头投保,哪头赢了她都不亏。”说罢抱了抱春晓的肩头,起身,“爷去处置这件事,你歇了吧。” “葛大奶奶不是与那曲老板有私”春晓听的云山雾罩,看龚炎则的表情也不似知道葛大奶奶有了男人而吃味。 龚炎则道“他们有没有私爷管不着,但当爷是傻子,跟爷耍心眼儿却容不得。这一回选举是因你无意间救了俞老家眷,俞老投桃报李,爷才勉强压对方一票险险取胜,下一回呢,再有什么事爷还都指望你去救这个救那个来帮爷碰运气蝼蚁虽小,却不能不除。” “爷要除了葛大奶奶”春晓愣了下,随即道“不可,她是元老邸臣,如今您才坐上会长的位置就要对付她,只怕不明就里的人说三道四,对商会失去信心。” 龚炎则沉吟片刻,“爷与幕僚商量,你放心睡吧。” 春晓起身送他,见他脚步匆匆的走进院中,有小厮挑了灯笼迎上来,随后主仆消失在垂花门。 不过两日就传来葛大奶奶改嫁的消息,男方家里在云贵,为了赶上吉日,匆忙变卖家私、产业,打理嫁妆往远方去了,龚三爷够情义,亲自派了一队护卫护送,还高价收了她的产业,让人嫁的安心。 此时春晓正坐在屋里喂鱼,龚炎文送来一个透明的玻璃制鱼缸,不是很大,养两尾锦鲤,放些一层黑金沙,水滤了几遍才把鱼放进去。 登云在鱼缸旁边摆了花瓶,才从花圃里摘的鲜花,绿枝白花黄蕊,顿时让人眼前一亮,屋子也显的有生气。 “往这里放些花石才好看呢。”登云站在鱼缸前提建议。 春晓拿了鱼食,手指头捏了一点细末投进去,鱼儿顿时摆尾摇头,似小狗一样欢畅,逗的她一笑,道“七爷说放些石头花草进去倒是好看,但鱼儿不易养活,放这一层黑金沙是给鱼儿蹭痒痒的。” 登云大笑,“鱼儿还知道痒痒七爷就会逗您开心。” “万物皆有灵,你这会儿说它,它指不定也与同伴说你。”春晓煞有其事的道。 “说我什么”登云笑着问。 春晓只看着鱼缸,“说你看那姑娘,跟没见过鱼似的,见着咱们都要乐坏了。” 登云怔了怔,当真在鱼身上看了一回,也没见鱼说话,眼睛呆呆的就只到抢食吃,登云便知自己被春晓调侃了,当即跺脚,娇嗔道“姑娘也会欺负人了,这世道还怎么活” “什么怎么活”龚炎则这会儿回来,听见笑声便问。 登云给龚炎则请安,随后说“姑娘嫌弃奴婢没见识,笑话奴婢呢。” 春晓笑道“看这妮子的一张嘴,真够厉害的,我哪里是笑话你,是笑话自己呢。” 龚炎则也看了会儿鱼缸,“小七那里倒是能淘弄点儿稀奇古怪的东西。”然后转过身洗手,春晓侍候毛巾。 登云端了水盆退下。 春晓就问葛大奶奶的事,龚炎则道“到底是亲戚,这些年也一直挺力助我,你放心,爷没怎么着她,是她自己早就看上云贵的一个游商,便去云贵寻了。” “能寻到么若是寻到了那男子有家事又如何,葛大奶奶真愿意做妾”春晓诧异,葛大奶奶不愧是独挡一面的强人,在姻缘上也如此强势。 “寻到寻不到还两说,不过那头的烟草生意却是寸土寸金,她就算不嫁人也没什么。”龚炎则说罢眸光一转,假装随意的试探道“那边有两头大的说法,原配与二娶的妻子可以平分秋色,名分上没差别,那男人对她又真心喜爱,又不缺钱,该是不错的。” 春晓道“娶二妻就别拿真心喜爱来说事了,就算葛大奶奶无所谓,那原配妻子也要恶心的,结发夫妻走到一处不容易,风风雨雨多年,到头来丈夫与别人真心喜爱,这不是天底下最恶毒的讥讽嘛。” 龚炎则脸一僵,手蜷在唇边咳嗽一声,春晓立时抬头,“你嗓子不舒服我让厨房炖一盅冰糖雪梨来。”说着站起身去了。 龚炎则看着春晓的背影,一时叹气,若是换个女人哪里要费这样的心思,偏她不是别的女人,看来还是要想旁的法子。 这几日南风越发的盛了,虽然花还没有开,却真的能在空气中闻到青草的香气,墙头的野猫也开始不安分,夜里叫的慎人,把登云吓的抱着被褥就在春晓房里睡,不敢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春天的关系,许多人家张罗办喜事,这一日鲁婆子就来见春晓,说是三爷做主,给善为定了一门亲,说起来是旧识,当初在鸢露苑里侍候红绫的小暮,岁数上比善为大了两岁,鲁婆子觉得很满意,“女大二金满罐。” 春晓一直以为善为心里喜欢的是秋葵,但听说是小暮就更欣慰了,秋葵因着家境好些,虽聪慧却也有些娇气,善为家里只有鲁婆子这个寡母,真怕秋葵日久觉清苦,但小暮娇憨老实,善恶分明,善为娶了她却是福气。 “娶贤妻,旺三代。早我就看小暮是好的,恭喜婆婆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春晓笑着问。 鲁婆子道“年纪还小,且还在老太太丧期,咱们着也要两年呢。” 虽然婚事时间还早,春晓却赏了许多好东西给鲁婆子,给足一百两银子。 鲁婆子推辞不要,春晓道“您忘了当初在洗衣房,我可是处处受您照应呢,没有您,我要吃多少罪都不敢想,再说善为在我跟前当差也是尽心尽力。” 鲁婆子直说让善为来叩头谢恩,春晓点头应了,她才抹着泪去了。 登云看着艳羡,她如今年纪也该定亲了,云来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两头的主子都没张罗,登云今儿看春晓似极欢喜亲近的人有个好归宿,便也想求春晓做主。 春晓心里正想夕秋和月盈,若是还在身边,也都该定亲了。外头阳光明媚,她却有些伤感。 登云见状皱眉,没好提自己的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8章 都定亲了(今日8000+) 第438章 都定亲了今日8000 鲁婆子这事才过去,洗衣房的王管事也来春晓这里走动,说自己的幺儿要定亲了。 春晓与登云忙恭喜。 “定的是您早前的丫头,叫思岚的,姑娘还记着么”王管事也是想思岚跟了春晓没多久,又不讨喜,没必要来说一声,可思岚的姨妈如今在春晓身边做管事嬷嬷,是极有份量的,怎么也该来说一声,再说也是思岚的意愿,不说将来怕出麻烦。 春晓听说思岚定亲,怔了怔,忙问“您家小子多大了在府上领什么差事如何就定下思岚了” 一叠声问的王管事心里直突突,恨不得今儿这话没来说,小心翼翼的回道“我家小儿子不在奴籍,读书还好,前年得了秀才功名,与咱们府上大爷是同年,如今在后街买了个二层小楼做新房。” 春晓边听边点头,这么听还真是不错的,又听王管事说如何定的亲,原是王管事的小儿子头年赶回来给府里老太太送殡,半路把银钱丢了,巧的是思岚也从外祖母家往回赶,马车捎带了王管事的小儿子一程,秀才老爷一眼相中思岚,回去就托人打听,起初思岚不同意,一问之下竟是有出家的念头,思岚娘要死要活的把亲定了。 王管事尴尬的道“思岚说,她是姑娘的丫头,姑娘若同意,她就嫁,姑娘不同意,她就出家。”最后这句却是王管事现改的,思岚的意思是不同意就不嫁,至于出家,思岚也只是偶有感悟,并没有说一定要出家。 春晓扶额,思岚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以前是把她娘说的话当坐标,凡事都是她娘说的对,后来经历了那些事,又认为是她说的对,自己却是一点主意没有。 “如今庚贴已经换过了,八字也合了,都是吉数。”王管事的以为春晓不耐烦,赶忙又道。 春晓想了想,“我这里会派人与思岚说,您不用太当真,好不好的她娘还能害她再说以您的品行,孩子差不了。” 王管事虽没得来准信,可也心里舒服,笑呵呵的走了。 登云送人回转,虽觉奇怪,可思岚到底是姑娘的丫头,她不好问什么,进屋就见春晓立在妆台前拢头发,“姑娘要出去” “不是说要去问问思岚的想法么。” “您亲自去”登云大概惊奇。 春晓戏谑的一笑,“若是你也拿不准主意,我也亲自问你。” “姑娘”登云脸一红,心里却期盼着春晓问一问她与云来的事,可春晓转过头道“把那件玄色斗篷找出来。” 登云再度失望,心里悄悄叹气,把外出的东西备好,随春晓一道出门了。 思岚未曾想春晓回来,急惶惶的把人迎在院子里,眼圈就红了,叫了声姑娘便要跪下,春晓忙扶住,思岚的娘见状请春晓进屋,“陋室寒屋,姑娘不嫌就多坐一会儿。”回头又忙活着端来自家炒的南瓜子、炸果儿并香茶。 思岚娘陪着坐在一处说了一会儿话,思岚却催促她去炒两个菜,晚上留春晓吃饭,思岚娘心想人家千金贵体的能在自己吃饭不想春晓竟没拒绝,忙乐的不知如何是好,颠颠的出去忙活了。 思岚把春晓领到自己屋里,只小声说有东西给她,春晓会意,让登云出去帮思岚娘,“拿几两银子出来帮衬,只别沾浑腥酒水。” 登云瞅了思岚一眼,点点头出去了。 思岚忙从柜子里抠出一个匣子来,交给春晓,“姑娘的东西我一直收着呢。” 春晓见是当时龚炎文给自己的暗器,把匣子打开看,里头的东西一样不少,伸手拨弄一下,挑出一把钥匙,拴着红绳,忽地想起是卢正宁那里得来的,便又随手丢进去,道“那小木鱼你不要轻易动它,到底是伤人的利器。” 思岚点头,随后与春晓说了分开之后这段日子的事,零零碎碎的说了半日,一壶茶水都润了嗓子还不觉说的尽兴,说到春儿,道“春儿认了门干亲,在前门叫做永平杂货铺的帮忙,要看店,不常来我这里,我倒是三天两头的去看她。”又说“祥二爷似看上她了,见天的送东西过去,春儿才九岁,又经历过那种事,只把祥二爷当洪水猛兽,与我商量要离开沥镇,走的远远的。” “她不寻弟弟了”春晓问。 “哪那么好寻的,前儿听个牙婆说有个面貌姣好的男童被卖进了戏园子,跟着往金陵去了。”思岚吃了口茶,“我猜她也是要去金陵的。” 春晓心里想那我万万不能去金陵,免得被周云祥发现。按原计划还是往江南桐城去吧。 晚上回府,春晓问龚炎则王管事那个小儿子为人如何,龚三爷竟不知道这样的小人物,问清春晓的意图,招了几个人去打听,打听来是个憨厚老实的书呆子,春晓便是一愣。 龚炎则见状就乐,“又不是你嫁闺女,怎么好的不行坏的不行呆的也不行,看把你愁的。” 春晓蹙眉道“思岚是个没主意的,找个丈夫也是一门心思做学问,将来有人哄骗几句,岂不就毁了” 龚炎则把桌上的笔放好,站起身搂了春晓坐下,肃着脸道“你当这世上有几个爷这样全才的男人,你是捡着了,可得对爷好一辈子。” 春晓见他说的一本正经顿时哭笑不得,最近龚炎则总与她说些小话,大体就是要她对他好,不对他好就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事。 “说,快说。”龚炎则催促她表态。 春晓脸上发烫,扭着身子就要躲开,龚炎则却说什么也不撒手,抱的紧紧的,见春晓真个脸皮薄的说不出这样的话,便是一叹,才要说再哄几句,就听急促的脚步声在玄关停住,福泉急道“三爷,小的有急事回禀。” 福泉沉稳是有目共睹的,龚炎则忙起身朝外去,春晓也跟着走了两步,就见福泉转身就退到院中,龚炎则跟出去,两人在院里不知说了些什么,龚炎则随即领着福泉走了,竟是没来得及与她交代一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9章 假母 第439章 假母 龚炎则带着福泉直奔县衙,朱县令在后门迎他。 此番朱县令调任,虽未升迁,却是从沥镇调去了江南富庶之地,同为县令,收益大不相同。而能去江南恰就是龚炎则的手笔,朱县令如何不敬他当即请进书房,把门一关,道“事关重大,下官第一时间就去请福泉过来,福泉说是冒充,然她身上有出家的度碟,正写着令堂的名字,如今只能一面派人去查,另外,她能悉数说出许多太师府的往事,真是不好处置” 龚炎则冷笑“我去看看此人,竟然有人还有这样的神通来做娘,只怕是江湖术士,骗了不少人了。” 朱县令一听这口吻,立时附和,“简直是胆大包天。”说着前头引路,亲自陪龚炎则过去。 女人被关在一间厢房里,烧着碳,该是才烧了不一会儿,空气里还有些干冷,朱县令先走进去,一眼扫到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瘦小是身量,苍白的脸,细眉长目,鼻翼秀挺,嘴唇丰润,只看她的样貌就不难联想是龚三爷的母亲,样貌上有七分相似。不过她太瘦了,下巴尖颧骨略高,头上戴着僧帽,肃穆而清冷的坐在那闭目念经,即便有人进来也不曾睁开看一眼。 龚炎则随即进来,朱县令敏锐的扑捉到龚三爷在见到那女人时身子为之一僵,俊颜阴沉,眸光晦涩不明。 “大人可否让我与她单独谈谈。”半晌,龚炎则微哑着嗓子道。 朱县令见状也是心头忐忑,忙点头退走,出去了还想,到底是不是龚三爷的母亲啊若不是,三爷见到那女人的神色很不寻常,但显然是认识的,可若是母亲,何以要如此对待,简直是要逼死那女人啊。 房门在龚炎则身后关合,他向里迈步,每走一步都觉沉重,女人的神态与记忆中母亲离府出家的样子太像,让他太过深刻,那时他连夜跑马坐船,只为能见母亲一面,断海庵里母亲就是这样清清冷冷的如泥胎木塑的一样整日念经,他偷偷喊她,她连眼皮都不曾掀一下。 后来在一株槐树下,她背对着自己说“你走吧,再不要来,断海庵即是红尘银河,从今往后我再不越界一步,你也不要来碍我修行。” “你是冒充的,竟然还敢来见我。”龚炎则明知道跟个假冒的女人不值得动气,可就是忍不住怨愤。 女人慢慢睁开眼睛,眼里无波无澜,静如夜空,淡淡道“我就是你母亲,并非冒充,母亲见儿子天经地义,有何不敢” “你当我十一岁还是二十一岁,我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不会再信你”龚炎则心口揪痛,深深吸口气,道“我给你一笔钱,你愿意去哪都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就当这些年你安分守己的替我母亲在庵堂修行的报酬。” “修行是个人的,谁也替代不了,我又何须你的报酬且我是你母亲,我不要什么钱,你只要如同天下孝子一样奉养我就好,并不难。” “是不难,可我凭什么奉养你你是装别人装的习惯了,竟自欺欺人的误以为真了吧可惜你不是我母亲。”龚炎则抑制住孺慕之情,头脑渐渐清醒,不再让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女人也意识到最初的引导机会流逝了,深深看了眼龚炎则,情绪上终于有了点波动,“我原本可以做我自己,虽不见得要过富贵生活,但有夫有子总是寻常,她却硬生生把我关在了尼姑庵,斩断了我所有念想,每日里清心寡欲,除了念经竟无事可做你们凭什么以为我就心甘情愿做这些且心肠也太歹毒了些,老妖婆一死就派人除掉我,我何其无辜” 龚炎则自然知道命运被人掌控的痛苦和无奈,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就算是皇帝也要受制与谏官之口、江山社稷之重而无一时敢为自己肆意活一回,皇帝如此,何况小民,无奈更多。 他查过冒牌母亲,家乡干旱徒步来京城,到了沥镇已经是靠乞讨为生,当时一晚冰凉的残羹剩饭也叫她感恩戴德,那时她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甚至是被卖进yao子,可老太太需要她这样一个人,送她干干净净的侍候佛主,这些年口粮从未断过,再不必忍饥挨饿,她倒觉得自己亏了 “你早该做自己,却委屈自己安安稳稳的做了这些年别人,真是难为你了。”龚何炎则讥讽着,道“你既然找来这里,又说要做自己,那我给你一笔钱,你去做自己不是更好” “凭什么一笔钱就把我打发了我要的是这份尊荣来抵偿我二十多年的青春。”女人面露激动,眼睛里迸出怨恨,盘坐的身子都在发抖。 “你不怕我杀了你”龚炎则越发冷静。 女人瞅着他,激动的情绪慢慢沉缓下来,道“你不是派人来杀我了么可惜啊,我命大,早在十年前我就知道我会有这一天,然而我等的也是这一天,老妖婆死了,没有人知道我是假的,我却知道老妖婆是假的,你不怕我出去乱说我既能成功逃过追杀,必有我的门路,我若死了,满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你弑母,不信你试试。” 龚炎则明白了她有恃无恐的原因,只她用的什么法子来让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却无从得知。 朱县令听见门响打个激灵,抬头就见龚三爷面色肃冷的出来,在门口的石基上顿了顿脚,随后大步朝他过来。 朱县令反应过来忙迎上去,“三爷,里头这位如何处置” “我在西山有个庄子,先送她到那里去,这里就不麻烦大人了,多谢大人能明察秋毫。” “应当的应当的,本官职责所在。”朱县令绷着身子送龚炎则出去,目送龚炎则骑马走了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回头进去,忙吩咐心腹下属把人连夜送到西山庄子上去,算是移开一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 龚炎则没回府,直接去了德西茶楼,在后院厢房里与福泉低声询问。 “福海如今失踪,这里头发生的事,还要派人去查才知道。”福泉脸色发白,眼睛里发红,回禀时语气也是僵硬冰冷的。 龚炎则也抿着唇,福海生死不明,两人都是心头沉重,可事情还是要办,他揉着发胀的额头道“福海机灵,能让他吃亏,一来可能是助假母的人在当地是极有势力;二来是福海轻视了假母,叫假母钻了空子逃脱。不管哪种,这回派去的人一定要机灵警觉,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你去挑人,回报爷知道。” 福泉应下,虽然心里放不下福海的事,可还是尽责提醒三爷,“墓地竣工就在这两日,大老爷已经挑了良道吉日迁坟,这之后,咱们是不是也要往西边去了。” 宝藏的事亦不能再拖了,若是叫皇帝有所察觉,问罪下来,三爷也担不起。 龚炎则点头,因问“帽儿山那边有什么动静” “茜姑娘该是与山匪结盟了,连着往礼亲王处送了两回信,礼亲王至今不曾回复。” “盯住,只要礼亲王回复,不必管他回复的什么,只管除掉帽儿山就是。”龚炎则眸子阴沉,浑身都散发着戾气。 福泉知道三爷也是被逼的快压不住了,以前千难万难都在路上,应对的也都是陌路人,而如今则是府中接连出事,都是三爷亲近之人,还能各方兼顾,清醒对待,确实不易。想到范老太太的要求,福泉斟酌着道“范老太太那里爷如何打算” “你说说看。”龚炎则向后靠上椅背。 福泉本不想说,可既然三爷问了,他一咬牙道“不若委屈姑娘年,范六姑娘若一直不醒也捱不过多少日子去。到时把姑娘抬正还不是一样的,且三爷对姑娘的心意姑娘岂能不懂” 龚炎则听完面无表情,半晌,摆手道“你去吧,爷静静,今儿不回府了。” 福泉一听这话就知道三爷还是拿不定主意,怕委屈了春晓,无奈的退了出去,紧着去安排派人去断海庵的事。 龚炎则一个人坐了大半个时辰,而后起身朝外去,到门外上马疾驰回府,把什么都不知道的春晓一个人丢在家,他心里难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0章 不能沾 第440章 不能沾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这一日正是黄道吉日,从上云庵领回老太太与程氏的棺椁发葬,前头鼓乐吹打,中间亲眷哭丧,后头和尚、道士念经,一路上灵幡招展,冥钱撒了漫天。 龚氏族人虽不十分昌盛,可也浩浩荡荡拖出长长的队伍,到了墓地,大半日的功夫,齐整整的把新棺旧棺落好,大老爷前头洒酒敬香,叩头哭丧,后头乌鸦鸦跪了一地龚家男丁,自此分支出去的太师府一脉与其他族人并在一处,远远望去,祖坟茔地颇为壮观。 从墓地回来,龚炎则回房换洗,却发现春晓不在,他喊小厮进来侍候,换了家常细布道服便在西屋书房看一些请帖,因着老太太丧期,许多人家的红白喜事都是礼到人没去,整理出来亦能看出朝野动态,另外还有一些拜帖也要归拢。 这些杂事做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春晓回来,便把小厮叫进来,“你们姑娘往哪去了” 小厮道“范老太太的丫头过来请去的,如今在冬晴园。” 龚炎则拿笔的手一顿,把笔放在架上起身就往外去,来到院里就见春晓领着登云、于妈妈回来。 龚炎则当即呵斥,“爷回来还得候着你,什么时辰了不知道” 春晓一愣,心想好大的火气,不是去迁坟下葬吗难道出什么事了微微蹙眉,裣衽施礼,“婢妾去看望范六姑娘了,一时呆的忘了时辰,下次不会了。”这是在院子里,许多下人都悄悄的往这边看呢。 龚炎则绷着唇角转身,“进屋。” 春晓顿了顿,迈步跟在后头进去。 于妈妈与登云对望一眼,于妈妈小声道“我先去了,你看着点。” 登云点头,低着头也进了屋,才进去就听三爷道“她请你去你就去,爷让你等爷回来你怎么不等谁是你主子” 随即就听春晓冷笑“您是奴婢主子,您是大爷,您是天王老子,您看谁听话乖巧找谁去,奴婢侍候不好,甘愿领罚打水扫地,离了您眼前,省的您心烦。” 登云眼前的门帘唰啦撩起来,春晓眼睛通红的就要出来,紧跟着身子一踉跄被一只宽袖子手臂拦腰抱了回去,门帘晃晃悠悠的又落回去。 登云噤若寒蝉,不敢进里间,只急的如热锅蚂蚁在门口乱转。 屋里,春晓眼泪一双一对的往下滚,气的脸儿也白了,心里呕的要吐血,合着自己把他当爱人,他却把她当奴才,她还留在这干嘛每日里焦心灼肺的纠结,原不过是一场笑话。 龚炎则亦是脸色铁青,知道这事不愿春晓,可就是气她单纯,如今范六娘躺在那一动不动,范老太太有什么好心叫她过去闲聊一时心里发恨,范老太太这是逼他就犯了,可恶至极 龚炎则见春晓哭的伤心,想着她眼睛有旧疾,也是心疼,抱着她往炕边坐,春晓发狠扭身子,头上的钗不小心划到龚炎则额角,当即一条红痕,龚炎则没觉着疼,春晓却立时不敢动了,等坐到炕上,一边看他额头的伤一边气的掉泪。 心里发狠明儿就走,走的远远的再不回来,又想此一别生死不见,心如剜肉般的疼,扑到龚炎则怀里大哭起来。 龚炎则吓了一跳,忙问“是不是范老太太说什么了她说的你都不必在意,爷护着你,别哭,一会儿眼睛要疼了。” “谁要你护太师府的奴婢多的很,奴婢就不用您费心了。”春晓离了龚炎则胸膛,坐起身赌气道。 “爷对你什么样你心里不知道爷是怕你在范老太太那听了闲言碎语受委屈,一时着急说错了话,你就别抓着不放了,嗯”说着伸出大拇指在她眼睛上轻轻抹了把,见春晓还是哭个不止,手心没几下就捧了一滩泪,才真真懊悔把话说重了,想了想道“爷心中烦闷,回来寻你商量,你不在,爷是真急了才说错话,你别哭了,爷出去还不行吗” 龚炎则作势要走,春晓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抽咽着闷声道“什么事” 龚炎则回头,沉闷道“你看你满脸的泪,先洗了脸儿,拾掇拾掇,爷好与你细细的说。” 春晓抿着唇站起身,往洗漱盆洗手净面,龚炎则忙跟过去递肥皂递毛巾,又转过去拿了雪融生肌膏往她眼角蔓,春晓见他溜须拍马却还笨手笨脚,将膏子要过来,自己挑了一指甲出来在脸上涂匀。又伸手拢了拢散落的碎发,将划伤龚炎则额角的簪子除了,这才转过脸来,垂着眼帘静了静,将膏子递给他,“你把额头擦一擦。” 龚炎则这才在镜子里看到额角红了一条,把膏子放回妆台,不在意道“不妨事。” 别看龚炎则长的俊美,却并不在乎自己这张脸,曾与春晓说过,“花儿一样的脸儿还不得有钱,没钱靠脸那就是吃软饭的。” 春晓见他不理会额角的伤,又见确实不严重,便也没坚持,只问,“什么事你说吧。” 龚炎则道“福海没回来。” “嗯”春晓知道福海出远门办事去了,但去办什么事并不知情。 见春晓疑惑,龚炎则便把老太太死后,福海去断海庵除掉假母的事说了,春晓听说是除掉假母,微微蹙眉,龚炎则又道“事关重大,不得不除。”紧接着一叹,“可惜福海去了这么久,老太太丧礼都没能回来,如今下落不明,可那位假母,却安然无恙的来了。” “来来沥镇”春晓怔住,“人在哪” 龚炎则道“被爷安排在西山庄子里了。” “她的意思” “她她想继续做假母,做三房的四太太,享受太太尊荣。”龚炎则语带讥讽,冷笑一声,“她想当我娘,可爷早就断奶了。” 春晓脸一红,嗔道“说正经事,你胡说什么。” “爷说的再正经不过,倘若爷”龚炎则说到这顿住,眸子深处幽幽翻转,想着倘若那时假母能够向自己伸出橄榄枝,怕是今日也下不了手,道“你是智星,帮爷想想该怎么办。” 春晓想了一阵,道“我能不能见见她,要知道她的真正意图和底线,如果不能享受逝者尊荣,她还想要什么。” 龚炎则挑眉,“你的意思是” “威胁的实质都是交易,只要是交易就有底价,她来沥镇,想要获得的最高利益是成为三房太太,可她应该也知道这事不易。” “所以她还有退而求其次的要求,那要如何让她意识到最高利益得不到。”龚炎则边说边想,最后道“看来还是要有断海庵的具体消息,如今咱们对她并不了解。” 春晓也跟着点头,“所以,我想先见见她。” “也好。”龚炎则眸光一闪,语气缓慢的应了下来。 登云在外头听声,一开始屋里又嚷又哭,后来渐渐消了动静,登云也松了口气,看来还是得姑娘,换了旁人吓也吓死了,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翌日春晓去西山别院,这处庄子当时是从冯氏手里买过来的,开春要修建温泉,如今院子里萧条凌乱,也没人日常打理,假母住进来,也只安身一隅,房前枯草及腰高,窗纸也是去年的,有些发黄,春晓将门推开,屋里和外头一样清冷,竟是没烧碳。 “谁呀”里屋有人问话,嗓音倒也绵柔,听不出年纪。 春晓一眼见到假母,也是暗惊,容貌上竟然与三爷如此相似,难怪三爷不放心要除掉她,被有心人利用,后果真的很可怕,想想太师府的嫡长孙竟然是嫡幺子,一个乱丨伦的存在,就没有三爷的立足之地了。 这时假母走了出来,见到春晓也是一惊,区别是惊艳,她细细端详了春晓,忽地道“你是春晓。” “是。”春晓一下就扑捉到一个信息,假母是有备而来,她知道的比他们想象的多。 “坐吧,真是个美娇娘,以你的人品坐正头奶奶也要挑王孙贵胄,如今却只能做商人妾,真是可惜。”假母请春晓坐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话却一针见血。 春晓心思动了动,顺着假母的话说“妾乃蒲柳之姿,门第低贱,不堪匹配三爷,做妾已经很满足了。” “世间居然有甘愿做妾的若要做妾,正该与帝王做妾,怎么说也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假母扯了扯嘴角,清冷的眼睛深深看着春晓,突然道“你来见我做什么” “妾受三爷所托,来劝您放弃,顺道问问您可有别的要求”春晓一脸真诚,语气却带着试探。 这给假母的感觉反而像被迫无奈来试探她,春晓本人并没有什么诚意,想了想,同样试探道“若我不放弃,又如何” 春晓显的颇为无奈,道“三爷的意思,您若一意孤行,那就只能还送您回断海庵,派人看着您吃斋念佛,毕竟当年太太离府的名声并不好。” “呵。”假母不甚在乎的笑了声,转开说道“你回去与三爷说,我那天说的已经是最低要求,若不能达到,宁可死也要拉他垫背,你也说了,我名声不好,这些年青灯古佛也是够了,但三爷怕是舍不得这一身剐” 春晓看着假母,“两败俱伤又何必给你一辈子够用的银子到哪里不逍遥” 假母冷冷回望,“给你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你为何还惦记做妻,做妾不是一样好么” 春晓知道是说不通了,站起身,似真似假的叹气道“妾会回去与三爷如实转告,告辞。” “去吧,有空倒可以来看我,我这里真冷清。”她望了望四周,脸上竟有种与周围的摆设融为一体的清冷。 春晓恻然,这一回真真的叹了一回气,转身离开。 接下来,如假母所愿,春晓数次来看她,两人真真假假的交谈,春晓确定一件事,假母背后有人指使。 龚炎则手里捏着鹰隼送来的消息,看完后递给春晓,道“她和当地的一个叫做黄天教有过接触,黄天教教众繁杂,人数众多,当地官员也十分忌惮,甚至有传不与黄天教打好关系,官位也坐不稳,可想影响极大,如此倒可解释福海为何会失踪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龚炎则虽号称财富占据大半个大周朝,但生意主要在北方直至延伸漠北,不然漠北开战他也不会捐巨额银两,为的也是三爷的名号恒通北地,保证生意顺畅,至于南边,虽也有生意,但并没与铺的很大。 “目的呢”春晓看完抬头,“他们是缺钱缺人还是别的什么。” 龚炎则深意一笑,“只怕都缺。” “那就更不能沾了,有些教派能够撼动江山,沾上便是走了绝路。”春晓秀美紧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1章 离开(今日10000+) 第441章 离开今日10000 龚炎则伸手在春晓的脸蛋上掐了一把,道“爷什么没见过,当年皇室兄弟阋墙,太子敦厚有余睿智全无,一心听从国舅,竟然在东宫起势造反,岂料国舅早暗处投靠其弟,当晚火烧怡然宫,怡贵妃被烧死,先帝侥幸逃脱却也伤了后脊,自此不能理朝,迫于无奈把皇位传给当今圣上。” “太子造反,当今圣上及时出现并制止,难道先帝就没觉其中蹊跷”春晓听的入神。 “你当先帝是蠢的他当然知道,只不过是后来知道的。”龚炎则将腿伸过来压在春晓腿上,伸手点了点,示意她捶腿,不给捶就不讲了。 春晓看他那要挟人的样子真是幼稚至极,可也觉得心里甜蜜,暗暗翻了个白眼,露出两只粉拳轻轻捶着。 “这次突变贵在兵速,还有一样是一箭双雕,当今天子撺掇礼亲王夺头功,当场射杀太子,把尸首领到先帝面前,先帝当场就昏过去了,心里有多恨礼亲王手足相残,就从后来与大臣说的话已见一二,先帝说此儿不仁,不堪重任。而与礼亲王恰恰相反的是当今圣上,哭着扑倒,抱住先太子尸体恸哭,先帝被救醒后当场落泪,转天一大早当朝宣布太子之位易主,不必说,当今圣上大获全胜,得名得利。” 春晓听完没吭声。 龚炎则把腿屈起,坐正身子,伸手将春晓的下巴抬起,眸光在她清艳的脸上流转,轻笑道“怎么不说话” “尔虞我诈,为了帝位同胞兄弟也不放过,太可怕。”春晓确实觉得心头发冷,做皇帝真就那么好不知为什么,她特别反感皇位之争。 龚炎则手指肚慢慢摩挲到她小巧的耳垂上,细腻软滑,便觉爱不释手,道“那是天家的事,与咱们小民没甚关系,他们兄弟谁做天下都一样,爷的生意照常做,日子照常过。” “若是让你放弃太师府嫡孙的名分呢”春晓也不知怎么想,冲口而出。 龚炎则眼神一暗,笑道“太师府早年捉襟见肘,这些年才略有盈余,把爷赶走就不怕趴架子别胡思乱想了。”他把手收回,搂着春晓倒下去,春晓吓一天,却听龚炎则道“我若是太子,就不会给别的兄弟机会,太子位都守不住,将来江山还不得被外姓人篡去” 春晓若有所思,到显得很乖顺,龚炎则瞅着她笑,心想此女和别人不同,她倒是爱听朝堂宫闱里的烂摊子事,以后多说与她听倒好亲近。 春晓发现已经和龚炎则躺一起了,忙要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腰,就见他双颊微红,长目半眯,一条长腿蜷着她细软的身子不自在的动了动,鼻端一阵急喘的轻哼,竟似冲上云端般销丨魂模样。 春晓的脸腾的大红,一股脑爬起来,低头就见自己裙子上湿了一块,羞恼的无地之容,转身就往净房跑。 龚炎则仰躺着喘息够了,支起手一只臂杵着半侧俊颜,定定的看着净房的门,待见春晓换了一身衣裙出来就是一笑,春晓才清冷的脸又红了,粉嫩嫩的似朵春花,龚炎则道“明儿爷出城办事,你一道去,事了爷陪你在山里逛逛,野外的迎春不矫情,这两日开的正俏。” 春晓总觉得男人说的正俏是说自己,咬着唇气道“不去。” “真不去”龚炎则声音沙哑,仿佛带着钩子。 春晓几步到门口,一手撩了门帘子,回头娇嗔道“我偏爱矫情的花,野花您自个儿留着赏吧。”说罢羞走。 龚炎则在屋里哈哈大笑,这才从炕上下来,也去净房换衣。 第二天春晓到底是被龚炎则一本正经的拉上马车,一道去了桃仙镇,在桃仙镇有名的玉坨山游逛起来,山里有庙宇,两人逛累了在凉亭小歇,中午在临近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庙吃了寻常的斋饭,饭后又在庙后峻岭走了一回。 春晓走山路体力不及龚炎则多矣,却也不曾落后,龚炎则先一步爬到上头再伸手拉她,待到山顶湿透衣背。 龚炎则怕风吹的生病,伸手从随从背的行囊里找出披风给她裹上,而后牵着她的手慢悠悠的往常走的山路上走,天色微微昏沉,两人走回马车停的地方,龚炎则先扶她上车,车厢里的炭火小厮一只看着,进去就觉得暖气扑脸,春晓把窗子支开,深吸一口气,道“走的好热。” 回头就见龚炎则没跟上来,弯腰过去把车帘子挑开往外看,龚炎则立在道边,一个陌生的男人正与他说话,那人毕恭毕敬说话声音极轻,春晓并不能听清。 不一时龚炎则回转,那人离开,见春晓正望着他,龚炎则道“让他们送你回府,爷有些事要去办。” 春晓迟疑的点点头,紧着道“小心些。” “想什么呢,没有险事儿。”龚炎则握住春晓扶着车门的手,将她让进车厢,随后亲自把车门关严。 春晓就听龚炎则嘱咐随从跟紧,随即车子启动,她从窗子里看见龚炎则翻身上马,目送她离开。 只说龚炎则快马与福泉汇合,福泉立时上前道“消息就是从礼亲王手里传出,如今恐怕已经传遍了。” “拿来我看。”龚炎则面色阴沉似水。 福泉忙把接到的消息递上去,就见上头写着宝藏钥匙在沥镇春晓手里。 龚炎则一把将攥成纸团,发狠道“原想着留他活几日,却是爷慈悲了,把帽儿山除了罢。” 福泉猜到会如此,但还是要问“姑娘的事怎么办各方势力接到消息只怕就要一窝蜂的来沥镇了。” 龚炎则沉吟道“送她去金陵,祥二在,我也好放心。”其实哪里放心放在自己身边还怕有闪失,何况是送走 “三爷的意思是声东击西,扫除帽儿山的同时下宝藏”福泉猛地抬头看向三爷。 龚炎则果断下了决定,都想得宝藏,那就看谁快 晚上回府,龚炎则不顾老太太百天未出,钻进春晓被窝,想起头天他失态的举动,春晓自然极力往外推,龚炎则却紧搂着不放,两人在被窝推搡半日,到底是没扭过男人,春晓娇喘着不动了。 龚炎则却只是抱着,并未做什么,春晓正觉奇怪,就听他道“明儿你去金陵,让小陆子跟你去,还有平日里跟你进出的那四个随从,有事你只管吩咐小陆子,他是个极机灵的。” “我为什么要去金陵”春晓怔住,随即要起身说清楚。 龚炎则死死将人按在话里,嘴里轻佻道“别动,你要离开几日的,如今还没走,爷就舍不得了,你听听,爷这心口都疼的发颤。” “三爷,别闹了,到底怎么回事”春晓挣的脸通红,怒目看向男人的下巴。 “没怎么回事,那边天都暖的穿薄衫了,你手脚都凉,正合适金陵,爷还给你寻了一位名医,你听郎中的话,乖乖吃药养身子,来年咱们抱个胖小子。” “就为了养身体生孩子”春晓怀疑的扬声。 “不然你以为”龚炎则笑着反问。 春晓皱眉,总觉得不对,联想在山道上龚炎则与那个毕恭毕敬的男人面容威严的说话,就越发觉得不对,抓住龚炎则的手臂道“你骗我,你明明有事瞒我。” 龚炎则还想说没什么,又听春晓道“你不说实话我那也不去。” 无奈,他道“是有一些事要你避开,只这件事不好与你说,去金陵也是为你好,不必等多少日子,爷一得闲就去找你,倒时爷带你逛金陵,你许是不知道,爷是在金陵发家的”他把话题带走,与春晓讲起了少年时在金陵闯荡的时光。 春晓慢慢伏在他胸口不动了,不是因为听这些往事听的入迷,而是她明白,即便再怎么问龚炎则也不会讲,她脑海里浮现龚炎则书房后的密室,有军需地图,还有数额巨大的收支册子,也许正如自己猜测的,他不是一个寻常的商人。 如今自己怕是成了他的软肋或者是拖累,那即便再担心,她也应该离开,且保护好自己,不给他添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2章 宝藏之行 第442章 宝藏之行 天还没亮春晓就上了马车,龚炎则骑着马,亲自送春晓坐船,如今江河融化,很多人出门又开始选择水路,一大早就有人来贩鱼,就见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被龚三爷扶着下了马车,而后上船去了,三爷站在码头半日才转身离开。 而真实情况是,春晓所坐的马车一直没停,路上有一架相同的马车错身而过,她所在的马车迅速的拐进巷子里,随后换了一顶小轿子进入一家后门,春晓诧异的看见春儿、思岚在门口候着。 春儿把春晓领进一间耳房,迅速的侍候她换上葱绿的衣裙,脸上乔装易容,成了一个眼睛细长、脸色微黄的婢女,三人都没说话,急匆匆的从耳房出来就又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出巷子,春晓就见前后都有马车,成了一个颇为壮观的队伍,不紧不慢的在街上行驶。 这时思岚终于忍不住握住春晓的袖子,小声道“姑娘,我又与姑娘在一处了。” 春晓也问,“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思岚抢着道“我娘见天的让我做面饭,说书呆子爱吃,姑娘也知道我厨艺平平,结果几回下来我娘都不满意,还打我,您看我手背上都是水泡,越想越气,想到姑娘说人得为自己活,我凭什么为了讨好别人活的憋屈,就跑出来找春儿,想要跟着春儿一道去金陵几日,没想到春儿说姑娘也去金陵,我们两个便在周府等着,已经等了一晚上了。” 春儿接话,“我还以为祥二爷骗我,不想真的是姑娘,姑娘为何去金陵还走的这样隐蔽。” 春晓心说自己也不知为何去金陵,但求龚炎则利手利脚的不叫自己成负担才走的,便道“我去金陵住一段日子。”旁的不说。 春儿聪明,一听就明白春晓在隐瞒什么,思岚一根筋还要问为什么去金陵住一段,被春儿拦住,道“姑娘,到金陵我与思岚就跟着您呆一块吧” “到了金陵再说。”春晓看她二人都睁着晶亮的眼睛期盼的望着自己,忽然就想起三人从卢正宁那里逃出来站在巷子里,也是这般被她俩望着,可惜当时自己也是很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如今也是,到金陵要如何生活,心里一点底没有,昨晚听龚炎则说,并不倚靠周家,那就是独自在外头过活了。 马车并没有行多久,到渡口上了船,从水路离开沥镇,春晓在二楼船舱,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和渐渐变远的沥镇,有种把心遗落在远方的淡淡伤痛。 先不说春晓在金陵如何,只说龚炎则领着人摸上了帽儿山,早前与茜娘谈合作的三当家被龚炎则一箭射死,茜娘被龚炎则的人捉了个正着。 大当家见偷袭的人是龚三爷,气的大骂,“猢狲,不是你与爷爷说分赃的时候了,早年若不是爷爷替你洗黑丨钱,你能起家做到今天的地位可见你是个忘恩负义的贼囚,如今兄弟死了这许多,爷爷岂能饶了你” 龚炎则冷笑“叫你死个明白,原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我尺寸相敬,你们却敢押着宗亲女眷在匪窝,与礼亲王谈条件索要钱财,真个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连皇室尊严都敢踩在脚底下,今日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们盘踞山林多年,祸害多少无辜朝廷与外敌对峙没空闲抽手除了尔等,就真当自己天下第一厉害既然作死,那就别怪死期来的早” “什么宗亲女眷我我不知道定是老二干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去”大当家也不是蠢的,龚炎则说这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他一下就抓住重点,因为关押了宗亲女眷。 那不就是和三当家滚炕头的女人么女人不是说已经和礼亲王说好,也分给他们几个官当,脱了这身土匪皮 大当家皱眉喊道“这女人说是与礼亲王联系过了,我们都没罪,还有功劳呢。” 龚炎则嗤笑,“大当家的记性一时好一时坏啊。”说着挥手让人把茜娘带上来,扬声问茜娘“他说的可是真的若是真的可就好笑了,皇室什么时候与山匪搅合到一起去了这让圣上怎么想,天下百姓怎么想” 茜娘一懵,本来还想保住帽儿山,此时一听龚炎则要把事情做大,自己又是万分不想世人知道自己落入匪窝的事,顿时咬牙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个贼婆娘,小贱人,和我兄弟滚炕头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认识贱丨货,今儿别人的命老子不要,只要你的”说罢不等龚炎则说话,大当家带着人冲了过来。 眼前很快混战成一片,茜娘尖叫着抱头往龚炎则身后躲,龚炎则却连衣角都没让她碰到,一招手,让人把茜娘带下去,想着茜娘那半张狰狞的脸,拧紧了剑眉,与福泉道“这里你盯着,我带着赵福下宝藏。” 福泉点头。 赵福早就穿了紧身衣在后山候着,见到龚三爷来,忙亲自牵马迎上。 原是说赵福被撵回福建,不过是障眼法,一面通知福建他在回去的路上,这边却隐在市井,就等下宝藏的这一天,毕竟跟了三爷多年,错过这次恐怕再没机会。 龚炎则到近前上马扬鞭,一行十二人很快出山,同样在渡口上船,船上卢正宁痴痴傻傻的萎靡在角落,嘴里不住的念叨什么,而齐六儿笔直的坐在桌前,虽不至于横眉冷对,但见龚炎则进船舱仍旧是面无表情。 龚炎则不是第一回见齐六儿,暗地里见了五六回,齐六儿不愧是守护公主墓葬的后裔,软硬不吃,不贪财不好色,似没有任何欲丨望可诱惑,但后来被查到齐六儿在找一副画,听说是公主画像。 龚炎则便说“只要你下宝藏,我保证倾天下之力帮你寻回。”又说“取宝藏也不是为了个人私利,乃是为国家军资,为百姓安定。” 这才勉强说动齐六儿,但他提了一个条件,“只动宝藏可以,不许惊扰公主墓室。” 龚炎则这才确定,果然宝藏就是传说中的新月公主的陵墓,不过齐六儿的意思是宝藏和公主墓室是分开的,所以才嘱咐他们不去惊扰。 一行人走了近一个月才到达目的地,这是一处矿场,自打得到消息宝藏在此地,采矿就停了,对外只说矿洞失修,安全起见,叫采矿的工人都散了。 有属下在前头拽着卢正宁,中间是三爷与齐六儿,后头赵福压阵。 卢正宁带着众人转了半日的圈子也没找到下去的入口,而齐六儿只答应破解暗箭机关,找不找的到任凭旁人看天意。 龚炎则从怀里掏出似西洋怀表的物件,让一人托着勘探,又过了一阵,那人喊“主子,这一处指针转的稍快。”原是龚炎文设计出的粗糙的勘测仪,根据金属磁场来断定哪里有重金属,此时指针飞转,是以判断宝藏在脚下。 龚炎文也嘱咐过,勘测出来的兴许会是铜、铅等,不一定就是宝藏,也可能是少量矿藏,但想到宝藏里藏了不知道少金银与青铜器,这种勘测仪也就聊胜于无了。 既然勘测到金属,龚炎则忙上前辩方位,因着二十年来都在山里转,他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经验,东西来回的转悠了一阵,龚炎则摇摇头,“不得门入。” 下属们便又开始寻找,齐六儿见这些人严谨迅速,个个都似探墓的,暗暗乍舌,难道龚三爷说的是实情真个是在为国家寻宝藏,而不是一己私利。 他犹豫了一阵,见龚三爷并不来缠问自己宝藏入口,只凭自己的经验从外圈向里圈搜索。 不一时还真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就见龚炎则耳朵贴着地面,叫所有人都停下动作,静静的听了半晌,再站起身,又看了一动不动的勘测仪,嘴角勾了勾,“怪不得起名叫灵也不灵,还真不灵。”说罢招手众人,指着这处道“底下似有风声,却不是咱们矿洞,应该另有空洞,凿开看看。” 这些人从矿场拖过来斧凿工具,立时开凿起来,说是空洞,却也极厚实,凿了半日才露了一个小洞,只够一人进入,龚炎则余光里扫见齐六儿也专注的往这边瞅,想起他说也不曾下过墓葬,不过是与父亲那里口口相传记住了一些隐蔽暗器的事项,看表情想来是真。 龚炎则腰上系了绳索要先一个下去,赵福急的不行,抢着要下,叫他拦住。 众人眼瞅着龚炎则的身子一点点沉进洞口,虽有数次经历,一个个还是紧绷了呼吸,直到听见洞口传来细碎的落石声,而后绳子大幅度晃了晃,忙又有人绑缚绳索下去。 一行人有一半下了墓葬,一半留在上头把风。 先不说上头,只说在洞底,龚炎则等人点着火把试探前行,此时齐六儿在前,龚炎则第二,仍旧是赵福压后。齐六儿就见看似天然的石壁上果然如父亲所说有卷云纹图案,清浅细小,不仔细找根本找不到,他小心翼翼的顺着卷云纹的指向慢慢摸到一处凸起的石头,向右转动七圈,每一圈是上一圈的七分之一。 “七分之一”龚炎则轻声诧异,“那是什么。” 齐六儿压着气息回道“七成之一。” 龚炎则乃商人,一听就懂,随后见齐六儿指着对面的一处凸起,道“你我两个同时转动。” 龚炎则过去学着齐六儿的样子拧转机关,摸上手才发现精妙之处,竟然每一回转到七成之一便有一个卡槽,能听见里面细微的一声叮的脆响。 当两人同节奏转到同一位置,就听四周哗啦啦一阵锁链轴承转动的声响,声音很大,却听不出从哪传来,齐六儿道“向后退” 龚炎则忙带着众人向后,就听锁链声越来越急促,随即箭矢如雨般飞射出来,虽然早有准备,他们所站的位置仍旧在射程里,一面挡箭一面又后退数步。 一波箭雨过去,齐六儿道“想入门,有六道机关,这是第一关。” 众人顿时惊叹唏嘘。 齐六儿带着龚炎则几人穿过满地箭矢,又往里行进了一段距离,仰头用火把照过去,果见如父亲说的蝙蝠,道“这些蝙蝠的牙齿有毒,千万别沾上。” “此处机关就是这些蝙蝠”龚炎则问。 “正是。”齐六儿道“咱们脚下走稍有不慎就会惊动了上头,别小看它们,我父亲说,它们是打不死的。”话才落,一个随从不小心踩错了位置,就见误踩的那一块陷了下去,紧跟着地动山摇,左右碎石滚落,如同沙尘暴般将人罩在其中。 龚炎则只记着会有蝙蝠袭击,也已聚集精神,但当来的碎石,也是一愣,随即去寻齐六儿,沙尘碎石里哪里还有齐六儿的身影,这时就听一声惨叫,龚炎则顺着声音看过去,隐约见下属被一物叼住了手臂,来不及细想,抽刀奔过去,将那人半只手臂砍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3章 回来 第443章 回来 众人慌乱的向外撤退,龚炎则心里明白,齐六儿消失探宝的事就不能继续进行了。 周围的摇晃越来越剧烈,龚炎则来到洞口摇晃绳索,上头却没有回应,龚炎则意识到出事了,忙带着人仓惶的往另一头洞穴逃走,带来的下属探墓是好手,武艺却不精,那些蝙蝠追上来,刀砍不死,转身的功夫死了三个。 龚炎则心疼的赤目欲裂,这些人培养不易,且追随自己多年,兄弟感情不是虚的,当下举刀砍了过去,那些蝙蝠虽不致死却也知惧意,遇见龚炎则的刀锋便要退让,一时杀出一条血路,龚炎则与个下属汇合,但见那人灰头土脸,缺了一臂,却还十分勇猛,不由大惊,“赵福” 赵福咧嘴,“三爷,咱们怎么出去上头好像不对” 龚炎则心跟撕裂了一般,方才他亲手砍断的是赵福的手臂,咬牙道“我先上去,到了上头再拽你你一定要撑住” 赵福嘿嘿一笑,“自然,爷是赵子龙转世,这些个畜生算不得什么” 龚炎则深深看了他一眼,肩膀撞了撞他伤了的半个臂膀,把赵福疼的一呲牙,龚炎则道“你给爷时刻警醒着” 赵福点头,忙又挥出一刀拍走一只蝙蝠。 如今洞底带下来的人只剩三个,龚炎则扫了一眼,快步走到洞口底下,拉住绳索攀岩而上,他手臂有力,不一时攀到洞口,试探的朝外看了眼,虽有心里准备,却还是被看到的景象刺的眼睛生疼,洞外守着的人全部横躺在地,显然已遇害。 龚炎则没能多想,纵身上到地面,四顾看了眼,未察觉危险所在,便朝下头摇绳子,小声喊道“上来”不敢大吼是怕山体崩塌,也怕引动其它机关。 片刻,绳子往下坠,龚炎则立时双手握住往上拉动,赵福探出身子,随即浑身血葫芦一般滚躺在地上牛喘。 令龚炎则欣慰的是还有一人逃出生天。 三人坐在地上,全无来时全副精神的样子,再看这地上横七竖八死尸,龚炎则只觉得心都冷透了。 就在这时,赵福斜着眼睛抬起头,呼道“他爷爷的,好像没死” 龚炎则看过去,就见赵福看的那处,有个下属晃了晃脑袋,一点点坐了起来,在几人的目瞪口呆中茫然的睁开眼睛,才说了句我怎么了忽地大喊“三爷有埋伏”随后爬起来,抓起刀胡乱抡了起来。 赵福大喝,“快收了,三爷没事” 那人这才愣愣的停下,但见三爷就坐在地上,一身尘土跟个土人儿似的,面目不清,若不是胸前精致的瑞兽团案,真不好辨出是谁,再看向赵福,惊道“你手臂呢” 赵福笑道“喂了畜生了。” 那人沉默下来。 紧跟着,龚炎则见四周躺着的下属纷纷醒来,且醒来之前都是神经紧绷喊着有埋伏,细问才知道,他们已经感觉有人偷袭,却来不及反击就晕了过去。 龚炎则留在上头的人都是好手,却伏击的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也是心头大惊。 看来寻找宝藏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如何下宝藏 “姓卢的死了”有人惊道。 “三爷,咱们还下么”赵福站起来问,又道“您一句话,我打头阵” 龚炎则沉声道“先回落脚的地方再说。”如今齐六儿失踪,卢正宁身亡,宝藏第二关都没能闯过去,并不敢冒然行动。 寻宝遇险,且没有好的办法进行,龚炎则原地盘桓两天,不敢叫人察觉到他来矿山的真实意图,只得带着人往附近有生意的地方去,以巡视为由,来来回回十余天,最终决定回沥镇从长计议。 回到沥镇时已经是万物复苏的节气,踏春的少年三五结伴同游,澄湖上船只穿梭,湖边少女挎篮卖花,送到那少年手边,少年多会买。 见到如此景象,龚炎则终日凝沉的心情疏解了一些,想着自己既然回来了,在金陵的春晓也该接回来,谁守着都不如自己守着放心。 船靠岸,众人下船,一身风尘,面容疲倦,赵福已经去了福建,他的行程不能再拖,倒是可以拿断臂做借口,解释为何归家这么晚。至于折在矿山的手下,全都火化装坛带了回来。 只一行人才在沥镇街头露面,就有人对着龚炎则指指点点,众人敏锐的察觉异样,忙派人去寻福泉,龚炎则离开这段日子,都是他在操持大局。 龚炎则没回府,先去了商会,商会里的人看见他也都目光闪烁。 进了书房,有心腹敲门进来,不等龚炎则问,那人就急道“三爷还没回府吧前两天府上大老爷、二老爷与族长都去了西山庄子,说是要请您母亲回去。” 龚炎则听到是大老爷二老爷,原还没当回事,如今在他心里只要不是涉及宝藏就都不算事,却不想后头提到了假母那女人,不由愣了下,道“还有什么” “还有,传出您与范家姑娘定亲了。” 龚炎则没有紧拧,脸色阴沉下来,又细细的问了一些情况,转身带人回府。 在府门口,派出去寻福泉的人回来禀告“福泉早在十天前离开了,给您留了信笺。”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龚炎则下马,接过信边拆开看边往里头去,下人见三爷回来,忙都过来给他请安,龚炎则却在房檐的灯笼地下顿住脚,将信看罢团在手里,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阴沉,还有腾腾升起的怒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4章 第444章 十天前。 大老爷、二老爷正坐一处说话,大老爷道“我总觉得不好逼他就犯。” 二老爷道“自然不易,不然这些年也不会由着他揣自己腰包,富的流油。” 大老爷再一次被说服,点头道“当初是有老太太护着他,如今当家主母是你大嫂,再有他生母来说,他也不好拒绝,再说咱们太师府这一支”话不等说完,外头传来极不耐烦的说话声。 “我一个庶子哪有说话的份儿我说话若好用,老婆孩子花一点钱还要点头哈腰乞讨一般么不要让人笑话了,太后娘娘嘉奖孝心可嘉的时候怎么想不到我,如今接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回来便找我去说,真当我是蠢的,别拉我,我不去” 大老爷与二老爷惊愕的站起来,几步来到门前,撩开帘子看,就见院子中三老爷被小厮拉扯往外推,三老爷扭着身子朝正房喊,“我看有些人就是没安好心,以为我有个功名在身,就想作践我,做梦,老爷我有眼睛,看的透透的,谁也别想拿我当枪使。” 大老爷看他嚷嚷的难听,站在台基上威严的呵斥道“胡说什么老三,你是不是与那些阿猫阿狗的出去吃酒了”说罢也不等三老爷应答,只对小厮道“赶紧扶三老爷回去,这样闹的多难看。” 大老爷在三老爷心里是多年积威,只咳嗽一声都要心颤三颤,何况是喝斥,身子先是一僵,随即想到儿子的嘱咐,硬着头皮嚷回去,“我,我没吃酒,我是坚决不同意把那个女人领回来,君子绝不与人同流合污,若是,若是那贱人进府,我便从这出去再不回来” 大老爷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见素日里风雅倜傥的庶弟如此闹腾,也没想为何会如此,只觉得身为大家长的脸面被一个庶子踩了,教训的话脱口而出“你好有脸来说委屈,这些年开销全在公中,你可曾有过一文钱贡献科考数年,家里在你身上又搭了多少银钱,你却只弄个秀才回来,如今却来自诩君子,君子不当涌泉相报也不用旁的,你只把这些年的买纸笔的钱交还,再自称一声君子不迟” 见三老爷愣住不再叫嚣,大老爷顿觉痛快,这些年冯氏张口闭口三房吃闲饭,潜移默化里他也早就厌烦,何况三老爷不过是个庶弟,本不上心,且三房的小辈又没一个有出息的,就更加轻视了,就是这样的存在还敢来眼前闹,不说些狠话怕是不够让他清醒。 大老爷冷眼瞥着,如同瞥一只无足轻重的臭虫,“君子不该口出秽言,那是你四弟妹,不是外人。且当年是一场误会,如今误会说开了,自然要将人迎回来。你若觉得伤了脸面,那就去吧,嫡庶分家乃是寻常事,想走没人拦你。”说完就等着三老爷痛哭流涕,悔恨不已的来他脚下求他。 三老爷则愣了半晌,呆呆的喃喃自语“竟真是如此,全被小七料中。” “说什么大点声”大老爷威严的喝了一声。 “我说,我一直以为即便大哥待我不如胞弟亲厚,可也是亲情厚重,不曾想我在大哥眼里不过可有可无,不,是早就想要清除的狗屎是个屁”三老爷这一辈子自诩清风朗月般的名士人物,从不曾想过会与人开骂,更不曾想骂的会是大老爷 他神色激动,白面的脸涨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砰砰直跳,冷笑道“那就如大哥所愿,从今以后我不是君子是痞子,待会子回去就出府,再不回来,大老爷您保重罢” 大老爷就见这人倒是硬气,说完转身就走了,惊诧半晌,待人的出了垂花门才把与三老爷撕扯的小厮叫到跟前,“三老爷吃了多少酒” 小厮惊惧的摇头,“浑身上下没一点子酒气。” “诶”大老爷更为诧异,回头去看二老爷,二老爷站在帘子后头,听的真真儿的,因里头说到他与太后娘娘讨旨的事,他把头一缩,早之前与大哥因着这事还特意解释过,再牵扯出来又要费一番口舌不说,说的多了大哥真要心存芥蒂就不妙了,是以一直没接话。 这会儿见大老爷回头,他把帘子撩开,道“大哥且进来再说。” 大老爷对着垂花门使劲甩了袖子,转身进屋,二老爷把他让到椅子上坐了,亲手端茶过来。 大老爷吃了几口茶才缓过神来,皱眉道“老三今天疯了么” “大哥你大概是忘了,当年三弟妹曾说四弟妹妇德有亏,勾丨搭三弟”二老爷提醒道。 大老爷吃茶的动作顿住,仔细想了想,似有这么回事,不过那都是妇人嘴巴闲着胡说的,难道还真有这事不成 这时冯氏掀门帘进来,二老爷忙起身施礼,大老爷瞪了眼冯氏,“书房是你们妇人说进就进的地方有事等我回去再说,出去。” 冯氏憋了一口气,人家春晓早前一直住在外书房,龚三儿那样霸气的人还不是爱的心肝肉,可想男人都是看脸的,那美貌的就是放个屁都是香的,看不顺眼的就是上赶着捧臭屁也要叫人嫌弃。 自己就是那捧臭屁还叫人家嫌弃的,冯氏面露委屈,心里愈发恼恨,想着才进门的焦氏整日装的楚楚可怜,比起当年的赵氏更叫人恶心,她压着火,面上恭谦道“当年的事确实是有些影子的,三弟妹亲眼看见从假山洞慌慌张张离开的三弟,后头走出来的就是四弟妹。” “真的”大老爷这才正眼看冯氏。 冯氏点头,“妾那时还年轻,与三弟妹多有走动,她与我哭诉时说的真真儿的。” 大老爷皱起眉头,“这件事本想着让老三牵头,在族长的重压下,我才不得不去了解情况,再发现当年事是一场误会,这才张罗请四弟妹回府,如今老三不牵头,谁来”他说完看向冯氏。 二老爷暗暗松了口气。 冯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急道“我与大老爷是夫妻,我牵头和您前头有什么分别” “正是,咱们是胞兄弟,除了父母只怕没有更亲厚的了,弟弟去牵这个头只怕外头人知道了,要说叔伯俩合起伙来算计侄子呢。” 如今冯氏只看二叔那虚伪的做派就腻味,忍不住挑拨道“我倒觉得这事二叔做最好,二叔向来有孝名,太后娘娘亲自下旨嘉奖,天下谁人不知二叔去点拨三儿孝敬父母不是正应该嘛,指不定太后知晓又下旨来嘉奖呢。” “嫂子”二老爷顿时升腾了一肚子气,面上却为难的蹙眉,似有难言之隐不好解释,又带着委屈恭敬,怕顶撞了兄嫂,样子谦卑又乖顺,如同小时候。 大老爷心里正翻个儿,倒也埋怨二老爷私下行动,撇了他独占功劳,可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顿时又心软,转过去呵斥冯氏“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什么心思,少来挑拨我们兄弟,再敢如此,爷休了你这歹毒的蠢妇” 大老爷在家这段时日,常训斥冯氏,把她当没眼色的奴婢,心烦时常动手,冯氏如今怕他怕的厉害,一听这话便缩了下肩膀头,不敢再吭声。 二老爷见状暗叫痛快,面上却不显,小声出主意,“不如不如撺掇了小五去。” “文哥儿”大老爷诧异,他不在家这两年看来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啊。 随后就听二老爷把龚炎文怎么去的京城受他管制,在家是个什么德行,龚三儿是如何厌恶这个庶弟,文哥儿又是如何仇恨他这个哥哥等一知半解的事倒也编的圆满,一股脑的说给大老爷知道。 大老爷听罢手捋胡须,沉思着慢慢点头,“本是兄弟俩,连庶弟都愿意迎嫡母回来,三儿这个正经儿子哪里还有理由推拒呢。” 如此在场的三人都满意了。 正要散去忙,外头急惶惶的跑来小厮禀告“三老爷打理了行装带着三太太并一众公子爷往西门去了,说是要离府去” 冯氏愣了愣,心想三房这堆吃闲饭的真敢离开,只怕是做样子罢毕竟刚才大老爷说的露丨骨了些,叫人落不下面子也是有的。不过倒是真心希望他们这一家子就此去了别回来。 二老爷对三老爷那一家子寄生虫早就厌恶至极,但看贾氏与小贾氏儿媳少与王氏碰面就知道二老爷的态度了。 大老爷惊讶的站起身,朝前迈步就要赶着去拦,走到门口又止了步,要掀帘子的手狠狠的放下,冷笑道“竟真与我置气了,那就随他闹腾,看他怎么跪着求我回来,当外头真的那么好活呢。” 冯氏灵机一动,忽地道“其实三叔说的也没错,嫡庶就不应该缠在一块嘴唇舌头打仗,别人家也是庶子成家就分出去,就是皇帝家里,皇子成家还要去封地呢,都呆在一块很难说不结仇。” 大老爷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沉思起来,再后来看了眼二老爷,二老爷孺慕的讨好道“弟弟听您的,您做任何选择,弟弟都无理由支持。” 竟然难得的是与冯氏一条心。 大老爷不傻,他弟弟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可就是舍不得不护着,既然二弟也觉得老三多余,且冯氏说的也不无道理,庶子正该给一些糊口的营生,放出去独自过活去。 想了想道“如今咱们这一支与族里联系在了一起,族里倒是放出去单过的庶子比比皆是,既然有这样的惯例,咱们也按惯例办就是了,旁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大哥英明。”二老爷随即竖起大拇指。 而此时在西门准备离开的三老爷还带着几许希翼等着大老爷来喊他回去,兄弟之间把话说一说,日子还是以前那般照样过。可足足延迟离开小半个时辰,也没任何人来挽留,哪怕是个传话的小厮也不曾盼到。 三老爷彻底寒了心,转身决绝的上了马车,一家三十多口人从太师府出去,如文哥儿计划的那样,在前门一处狭小的二层阁楼落脚,阁楼后面带天井,又有一明两暗的正房及西厢房,东边是灶台与杂物间,如今中午太阳暖烘烘的,搬进搬出了几回,王氏忍不住坐在天井消汗解乏。 三老爷脸上全没一点笑摸样,呆怔怔的坐在妻子对面,龚炎文见状走过来,轻声道“这里是一时的,等太师府真的对外宣告咱们被分出来了,儿子再给父母兄弟寻找合适的宅子住,吃穿用虽比不上在太师府,但我娘不用再受气,就没有这肚子胀气的毛病,也是好事了。” 如今也只能往好处想了,可倚靠家里半辈子的三老爷还是伤感更多一些。 王氏看着冷哼一声“少做春秋大梦吧,人家搭理你这颗蒜头,隔一层肚皮的亲戚如今可多了去了,真不差你。” 三老爷是个擅长顺着妻子的人,虽特别想吼王氏闭嘴,却没能出声,突然就听下人惊叫“你是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5章 在金陵 三老爷正没处撒气,随即吼道“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体统了” 那下人忙回话“抓到一个小贼,混在咱们下人中间进了院子。” 三老爷和王氏一听吓一跳,住在深宅大院哪里见过什么贼一时心绪复杂,面露不安,就连王氏也有些怀疑自己听从文哥儿的安排对不对,忙欠身起来。 三老爷更是直接就说“我就说离开府里是这么好的若是好的,那些个被分出去的庶子怎么都哭丧着脸世道艰难,只说遇到这种事,若是府里,抓住了往衙门口一送,人家一看有太师府的拜帖,还不立刻把贼拘到牢里去如今咱们成了升斗小民,抓了贼是放了还是送衙门送衙门要递银子才好开口办事,直接放了怕是纵虎归山,以为咱们好欺负还要来祸害。偿” 王氏到底是妇人,听了也甚觉有理,望着龚炎文道“如今老太太百日丧期没过,咱们回去只说不忍老太太看见伤心,也是个由头,不如收拾收拾就回” 龚炎文也正纳闷哪来的小贼,正要去处置,听两人这样说只能先安抚,打断王氏,“哪里就要回去了不过是个小贼,不用担心,咱们虽没了太师府庇佑,可还有三哥的名头在,只一说您二位是龚三爷的伯父伯娘,便再没有贼敢来了。”见三老爷、王氏还有些犹豫,又道“这里是沥镇,咱不没走远吗即便出了太师府,也没人能否认咱们是太师府一脉不是” 这话说的在理,三老爷不自觉的挺直了胸口,王氏也慢慢坐了回去,端出主母的威仪。 三老爷沉着嗓子扬声道“把那小贼带上来。” 不一时就有小厮把人推搡过来,龚炎文只看个身形就觉眼熟,定睛一看,便是一惊,这不是早前已经走了的寰表姐么 原来龚炎文知道大老爷、二老爷要与龚炎则起龌蹉,又要打三老爷的主意,只怕龚炎则回来不好交代,怎么说自己与三爷也是友军,不能助纣为虐啊,便起了要分家的心思。 在他的预知里,太师府与龚氏族人融合后,紧跟着也如族里的做法,将成年庶子分出去,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别用人家撵了,直接走吧。 他说服了母亲,与母亲一起撺掇父亲,就这样闹了一场出来了,在这之前,他也告知了寰儿,问她“你打算去哪总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地方狭小,根本藏不住你。” 寰儿如今对龚炎文是有些情意的,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不是蠢的,自然看的出来,便梗着脖子回说“我不用你管,你只管走吧。” 龚炎文最怕她这样,狠心咬牙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会再对旁人动心,也绝不做拥有三妻四妾的男人,这里是一万两银票,你珍重。” 寰儿手里塞过来一张银票,但见龚炎文毫无留恋的大步离开,眼泪滚瓜似的就往下掉,也不知自己委屈个什么。 龚炎文察觉寰儿离开,又让人盯了一段,见她进了客栈,又定了马车,便以为她真的要回家去了,哪里想这会儿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而此时想打掩护已经晚了,寰儿自小长在王氏身边,就算穿了小厮的衣裳,脸上涂了姜汁,可还哪里逃的过王氏的眼睛,王氏惊讶的站起身,指着寰儿的手都在抖,而后呜咽的哭出声,“我的儿,你是怎么逃出来,还做了贼的”一把拉过寰儿抱住。 龚炎文一看就知道王氏要心软,再看三老爷,还有些懵呢。 王氏虽然心软,但也明白不能久留寰儿,特别是如今自己已经不是太师府的三太太,在娘家那头更少了体面,说话不硬气。且女儿家留来留去就留成了愁,寰儿无论如何还是要嫁人的。 不过七丨八日,便张罗把寰儿送回去,寰儿哭的肝胆欲碎,祈盼龚炎文说句话,龚炎文却始终面无表情,且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些埋怨,寰儿心里发冷,以为龚炎文是彻底厌恶了她,想自己冒着被送回的危险跑回来,也没能得来他的垂怜,一时万念俱灰,放弃挣扎,与两个婆子一同坐进车厢,由着她们将自己送回地狱。 王氏哭的不能自已,转头与龚炎文说“若不是老太太丧期,就叫你六哥娶了她,生米熟饭,到时我豁出去被亲兄弟埋怨,只可惜她没这个命。” 龚炎文只得木着脸哄王氏,王氏仍哭,后来双胞胎兄弟来才哄了王氏屋去歇息。 其实龚炎文心里是埋怨寰儿的,明明给足了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财,为何还要回来非要追求男女之爱,倒头来害自己一生苦难,这就是生活的意义 他虽爱慕云来,可也给了自己期限,三年后不能得到云来的心,他便潇洒转身,遨游四方去,绝不会做寰儿这种飞蛾扑火,将自己陷于卑微之地的事情。 可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龚炎文之所以与春晓投缘投气,两人的观念却有相同之处。 春晓在金陵一晃住了两个月,原本十天接龚炎则一封书信报平安,她住的还算安心,最近却是半个月不曾接到只言片语,不由心慌,这一日打点行囊就要偷偷回沥镇一探,春儿却忽地推开门,一下扑到她怀里,哽咽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我弟弟了。” 春晓一听忙把手头的东西舍开,抱住春儿问“真的咱们现在就去接回来。” 春儿来金陵就是为了寻弟弟,自己四下打听不说,周云祥又暗中帮忙,最近查到蛛丝马迹,说是一个有他弟弟模样的孩子被拘在香园,那是一间戏园子,外人很难进入,春儿几经波折,今日得以进去确认,可想正是她弟弟了。 春晓也欢喜的眼圈含泪,抱着春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这是大喜事,不该哭的,你只说他们要多少钱才肯放人,我这就随你去赎人。” 春儿在她怀里摇头,“他们不肯放,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再没有别的亲人,我,我可如何是好” “不放”春晓诧异,道“难道卖的是死契死契也不是全无办法的,祥二爷那里人脉广,我去求他。”春晓自然知道这事春儿去求更方便,周云祥扒着脑袋等着春儿欠他恩情呢,可就怕春儿对祥二没这个心。 春儿却是摇头,咬着唇不吭声。 春晓挑眉,道“你想自己去求祥二爷这自然也稳妥,可你真的要欠他这份情我去也是一样的,看在三爷的面子上” “不是。”春儿脸有些红的打断春晓,咬着唇小声道“姑娘听说过黄天教么” 春晓愣了愣,随即心里咯噔一下,听过啊,假母就是与黄天教有联系,怎么春儿提起,不由惊道“那香园是黄天教的” “正是。”春儿愁眉不展。 让周云祥一个商人搅合到黄天教里确实是为人所难了,春晓也陷入沉思中。 半晌,春儿道“他们说黄天教在这个月初四有一个散财游宴,到时会漫天撒钱,谁捡到算谁的。我弟弟是游宴队伍里的童子,跟着一道上街,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放人,我又问游宴后可不可以来赎人,他们就只是笑,那笑可不是好的,我总觉得要出事。” 春晓心想,以三爷的说法黄天教就是邪丨教,且涉及宗丨教聚众,又把手伸到朝廷里去,就非出乱子不可,春儿的弟弟在里头,即便游宴以后不出事,以后也难保全身而退。 春晓正在思虑解决之法,就见春儿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去哪”春晓也跟着站起来,急问。 “他们说黄天老祖身边还少圣女,我去把弟弟换回来。”春儿目光发狠道。 春晓一看就知道,只怕春儿是没打算活着回来。 果然就听春儿托孤般的乞求,只是因着焦急伤心说的语无伦次“求姑娘帮我把他带回来,我弟弟特别听话懂事,不会烦姑娘的,我这里有些积蓄,等他长大,让他把您当亲娘一样孝敬,不是,我是说姑娘是他的恩人,他就该对您好,姑娘求你” 题外话今天一万字更,还有一章,需等 s黄天教是借用的名字,与历史事件不是一回事,勿考究。 还有前次说的勘测仪,也是作者虚拟物件,勿考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6章 只身犯险(今日10000+) 第446章 只身犯险今日10000 “你先别急,还是有别的办法的。”春晓安抚住春儿,半拖着把人拉回来,春儿这才留意到旁边放的东西,惊道“您要走了” 春晓看了眼正在整理的包裹,道“是想回去看一看。” 春儿沉默下来,过了一阵道“我去找祥二爷,真如您说的,祥二爷神通广大,该是很好解决的。” 春晓定定的看了春儿一眼,“你真打算去求他” “嗯,祥二爷,也不是坏人。”春儿脸微红着道。 黄天教那样的教派,春晓一时也确实想不出什么主意,见春儿目光坚定,也不好再拦。 下晌,思岚回来,手里拎着破旧的箱子,进来先给春晓请安,转身就要去换洗。 春晓的头又是一疼,瞅着她那箱子道“你做的还顺手” “挺好,我今儿顺利把猪肋扇卸了,刘师傅说我下刀又稳又准,过不了年八就是杀猪好手。”思岚洋洋得意的回道。 春晓一脸无语,真不知说什么好。 原是到了金陵,春晓带着二人租赁了一处宅子,窄巷里的独门独户,院子极小,却是一个正房带两个厢房,春晓不想把二人当丫头待,毕竟曾生死与共过,可二人没钱,吃住都靠春晓就觉得过意不去,春儿就扎绢花拿到集市上去卖,思岚梳头是好手,打络子做针线也是好手,便做了小零碎也跟着出去。 前半月都还好,后头有一日春儿沉着俏脸回来,问思岚才知道,她的绢花卖的好是因着祥二爷叫人都买了去,春儿从此不出门,接了洗衣裳缝补的活在家里做,然而没做两日这些活就接不到了,打听之后知晓又是祥二爷怕她累着不让人给她递活,气的春儿直哭。 春晓无奈,想了个主意,动手起草回回图去卖,与书局谈合作的事就交给了春儿,这回只需春儿动动嘴跑跑腿就行,春儿这才有了笑模样,此番虽知道书局能信信一个小丫头的话,也是因着祥二爷在背后出力,但根本利益的得主是春晓,春儿心理负担小了很多,春晓不管赚多赚少,只给春儿月钱,一个月二两银子,足够伙食费。 安顿好春儿没两日,思岚又起了幺蛾子,好好的针线活不做,全被隔壁杀猪的屠户吸引了目光,嚷着跟人家学杀猪,春晓目瞪口呆,哄了好久,春儿也劝的嘴皮子发干,就是阻拦不住一根筋的思岚,终于如她所愿,去人家屠户家打杂学杀猪去了。 好在刘屠户是个敦厚的老汉,家里也只有一个孙女,原本猪肉卖的不快,可自打思岚清清秀秀的小脸儿往摊子前一露,顿时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为刘老汉招揽许多生意。 如今思岚每日里去,都有人喊,“快看,杀猪西施来了” 春晓只去看过一回就再也不想去了,不是歧视女人做男人的活,而是看不得思岚满手是血却一脸得意洋洋的傻笑。 就如现在。 春晓扶额,等思岚换了一身衣裳进屋,才把春儿的事与她说了。 思岚奇怪道“祥二爷不是住锦东苑么我看春儿朝着西边去了。” 春晓愣了下,猛地站起身,叫了声“糟了” 正如春晓所料,春儿去香园要用自己换弟弟,春晓急忙就往外头去追,一面嘱咐思岚往周云祥那里报信。 春晓因时刻警惕自己不给龚炎则惹麻烦,平时极少上街,住了两个月,邻居竟然以为她是个腿脚不便利的寡妇,养着思岚、春儿两个姑娘。这会儿头戴帷帽冲出去,把正要出门的邻居看的一愣,随即见到思岚就问“前头身量高挑的姑娘是谁呀” “我家姑娘。”思岚说完再不理,急匆匆的跑了。 邻居这才弄明白,合着里头住的是三个姑娘呐。 再说春晓打听了一路才到了香园,忙上前拍门,门子应的倒快,一见是个戴帷帽的,便道“赶紧进去吧,眼瞅着就到时辰了。” “什么”春晓以为他认错人,解释道“前头是不是有个这么高的小姑娘过来做圣女。” “是是是,你快进去吧。”男人催促道。 春晓以为是说让她进去找人,二话不说就小跑着进去了,男人瞅着春晓的后背自语道“身段倒是好,只老祖口味刁,脸蛋不美怕是看不上呢。” 春晓急三火四的进来,就见前面有两个姑娘也在跑,她忙跟在后头跑过去,那俩姑娘在一处垂花门停下,收了步子,互相看着正理仪容,这才端庄的姿态进去。 春晓敏锐,这时感觉出不对,探头从垂花门往里看,不想门里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婆子见她鬼鬼祟祟的探头,当即呵斥,“懂规矩不懂,把头抬起来,小腹收紧,腰挺直,告诉你,老祖眼里可容不下乡野村姑,前头哭着走的多少姑娘。” “黄天老祖”春晓怔住。 “正是,你进不进”俩婆子不耐烦了,道“不进可就关门了,今儿时辰到了。” 春晓一个激灵就走了进去,两个婆子指了前头厢房,里面却有说话声传出来。 “多谢。”春晓道谢后下台阶,心里想的是黄天教与假母有密切联系,既然有机会进入内部,何不探一探呢,何况春儿还在里头,她也不能抛下春儿不管。 推门进去,就见里头空荡荡不曾有旁的摆设,只正当间屏风摆了个六扇海棠的屏风,姑娘们都是从右侧走过去,在屏风里待上一会儿从左侧出去,有的直接去了对面,三三俩俩站着,有的则哭着出去。 还真是哭着出去的,这场景倒像宫里选秀。 春晓在后头排着,当轮到她的时候,才看清里头坐着两个老妪,两人只搭一下眼就喊下一个,春晓走进去,两人看又是一个戴帷帽的,语带讥讽道“这位天仙儿,把你帽子摘了吧,老祖看的不是帽子是人。” 春晓后头排着的姑娘们就附和着小声笑,仿佛已经看出春晓是个多作怪的丑人。 春晓也不接话,也不摘帽子,只对着两个老妪把纱幕撩起,不过片刻又放下。 但见两个老妪痴了般发呆半晌,又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对后头的姑娘与方才选着备用的姑娘道“都散了都散了,圣女已经选着了。” 两个老妪满脸兴奋,选了半个多月,终于选中最满意的,只怕总教里也难寻这样美貌摄人的女子了。 其他女孩儿不甘心就这样走,还有要看春晓样貌的,春晓纹丝不动,只当听不见,两个老妪又觉春晓沉的住气,能撑的住大场面,心里又添了十分满意,把叫嚷的女孩儿们撵了出去。 春晓紧盯着这些陆陆续续离开的女孩儿,却并未看见春儿,不禁皱眉。 在秦淮内河,美貌女子甚多,似乎天下所有灵秀都在这河边养的女儿家身上,但大多却都成了花船、小轩窗里的艺ji,一旦染了风尘,容貌再美也少了圣洁之姿。春晓恰恰是清艳脱俗,矜贵高雅,将已经选好的圣女人选都压了过去,这里头还有秦淮名ji。 本以为选上圣女就能见到黄天老祖,哪知老祖并不在金陵,要到初四那天游街才能见到。 春晓便觉此事不靠谱,转念已经想到逃脱之法,这时有人进来,道“听说圣女选出来了,这是我选出来的侍候圣女的童女。” 她身子让开,身后露出春儿来。 春晓一见便喜上眉梢,春儿也看见了春晓,一开始还有些不信,真确定是春晓就要开口,但见春晓摇头才生生忍住。 两人被安排一处带下去。 “你弟弟在哪”回屋,春晓关好门轻声问。 春儿道“就在西边一处厢房,我弟弟不大认得我了。”叹口气,随即道“您不该来,万一出什么事,我,我就是死也偿还不了。” “别说丧气话,你忘了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春晓故意肃着脸说。 春儿虽极不愿想起从卢正宁那里逃脱出来的事,却也不得不承认春晓有几分本事,心里也有了底气,其实她见到春晓的第一时间就是欢喜雀跃的,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弯起嘴角来。 春晓一副你放心的表情,伸手抹了抹春儿的头,心里却想着可惜我的弓弩没带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7章 采补 第447章 采补 转天春晓与春儿被两个妇人教授行走坐卧的姿势,春晓此番游宴妆扮的是圣女,走在队伍最前头,春儿跪侍在她左腿边,听说还要有一个年纪一般大的跪侍在右边。紧随其后的是十二金刚,再后头才是黄天老祖,老祖左右有护法,最后跟着的是百名童男童女。 傍晚,婆子果真领来一个与春儿差不多年纪,样貌甚为娇美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待见过春晓与春儿,亦是痴了好半晌,因问“你是谁家的姐姐,我怎么没见过。” 原是秦淮河花船里养的姑娘,一心信奉黄天老祖,她能被选为圣女侍者不知艳羡了多少姐妹,听说第一名ji也落了选,就更成了秦淮河上的骄傲。这会儿见了春晓才诚服,果然是比那名ji还美貌许多。 很快到了初四这天,天不亮几人就被叫起,沐浴熏香上妆着衣,两个时辰收拾好,就见春晓头戴白玉莲花冠,头发披散,两缕发丝从耳后拢到胸前垂落,脸上带着薄如蝉翼的纱幕,让人只将她的容貌看的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春晓身上穿的冰雪色道服,戴如意璎珞,一手拂尘,一手只需摆出莲花指。两个侍者倒穿的鲜亮夺目,尤为华美。 出了香园直接上马车,此时天上已经出现鱼肚白,街上也有了行人,马车驶在街道上很快就引来人的瞩目,原是车上有黄天教的标识。 春晓此番见识到黄天教在江南的影响力,百姓只是见到标识便呼应着跪地,“信黄天、得长生” 同车的小姑娘顿时严肃起来,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却并不能听清念的什么。 春晓与春儿互相看了一眼,均都觉得诡异荒唐。 到了由黄天老祖定下的吉时,在街面上先是燃放炮竹,随后散财游宴开始。 百姓就见装饰过的只带顶子和纱围的大轿里,肃穆的坐着圣女,宝相庄严,两旁侍者貌美如花,信奉黄天教的信众自然不敢直视,但总有那专门来看热闹的,先是被穿着鲜丽的侍者引去目光,待留意到出尘的圣女,便再移不开眼睛,只圣女面带薄纱,总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心痒难耐却又看不清透。 于是紧追着圣女的法驾而去。 街上人山人海,法号叠荡,大片跪地的百姓,春晓目之所及,暗暗咋舌,只面上一只维持着清冽淡漠的表情。 过了半日就听人嚷着“十二罗汉来了”街口百姓拜完圣女,转过方向拜罗汉。 春晓就见十二驾同样装饰过的轿子上抬着身上刷了金粉的和尚,摆出各种姿势,在阳光下佛光耀眼,倒真让人敬畏。 原来黄天教是糅合了佛、释、道三家理念,以道义为主的教派,教主的妻子便被称为菩萨。 罗汉的队列归到圣女之后,又走过几天街,迎来了黄天老祖。 春晓紧紧盯着黄天老祖,但见是个面色微红,圆目厚鼻方口的中年男子,头上梳髻,身穿半袖团领黄衫,外罩金线绣铜钱大红罩衣,一只手臂外露,另一只在宽大的袖子里。端正坐在法驾上,旁边并列有两尊小一些的法驾,抬着左右护法。 后头浩浩荡荡的步行来的童男童女,都是白黄相间的袍子,手里捧着各种样式的陶瓷法器。 春晓看着这些孩子,微微错眼看春儿,春儿果然目光热切起来,春晓小声道“在哪呢” 春儿尽量平稳呼吸,回道“第一排左面边上那个。” 春晓望过去,就见一个冰雪剔透的小童,梳着总角,戴着红绳,葡萄粒般黑亮的眼睛,五官七分与春儿相似,唇红齿白,旁边有百姓朝他们身上撒花,他就对人家小。 春晓想起春儿心酸的说,弟弟不认得她了。小儿年幼,再过几年怕是只记得黄天老祖了。 右边的小姑娘听见她二人说话也看了眼,小声道“你认识那里的小童” 春儿道“是我弟弟。” 小姑娘羡慕道“没想到你们一家都能被选中,真好。”她以为春晓是春儿的姐姐。 队伍一直在前行,黄天老祖驾到已引起高丨潮,街上的百姓更加激动,忽地就听爆竹响,右边的小姑娘在爆竹声后小声兴奋道“该撒钱了,都是福气,老祖说只得一个就是满福,多得是贪反而不好,我也想要一个,不知能不能撒到法驾上来。” 春晓微微蹙眉,暗想这老祖做事倒是滴水不漏,怕撒钱发生踩踏,伤了人命,竟是这样宣传的。也不失一个办法,可想他亦是聪明人。 前头有人喊道“散财得福啦” 紧跟着就见大把的铜钱撒在天上,掉下来便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信众果然乖顺的只取一枚,也有取两枚以上的,但听说是为家人求的。到底免不了他踩了他的手,他又撞了他的肩头,不过这样的人不多,另有教中的执法去维持秩序,未造成大的动丨乱。 春晓松了口气,可又有些失望,如果动丨乱,倒是可以趁机把春儿和其弟弟送出去,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黄天教也是财力雄厚,铜钱一直撒半个时辰,直到队列走到秦淮河边上,有人过来请春晓她们上船。 春晓一愣,只见老祖与护法被人簇拥着先上了船,春儿与那小姑娘也没多想,紧跟着上去,这么多人注视,春晓只得跟上。 老祖进了二层船舱,护法在门口护卫,船上侍立许多执法,十二罗汉与童男童女都在旁的船上,春晓身为圣女,带着侍者进入一层船舱,不一时,有人过来请春晓上去见老祖。 春晓心里咯噔一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带连弩,只怕要吃亏。 春儿大惊,一把抓住春晓的袖子,紧张的动了动嘴角。 春晓强作镇定,伸手摸了摸莲花冠上的簪子,心想怎么也要一搏,老祖是聪明人,如今还在秦淮内河上,多少眼睛盯着这只船,她若及时呼救,应该也能引来动。 这样想着,便随那人去了,春儿紧跟几步被劝阻。 上了楼梯,但见一左一右两尊护法立在门口,右边站着的那位长相颇为清秀儒雅,看着她时眼底浮现痴迷,怔怔不能移目。而左边那位也有惊艳,却是顿了顿就收回目光。 春晓心思一动,她是一直惜命的,岂肯轻易与人玉石俱焚,一双清泠泠的眸子便迎着右护法闪躲了一下,显出几分羞怯来,就见右护法果然似神魂一荡,张口道“圣女请进。”伸手帮忙推门,极尽殷勤。 春晓穿着广袖衣裙,从他身边过时把袖子故意掠过他推门的手,脚步微顿,才走了进去,而她敏锐的扑捉到右护法呼吸一滞,而后重重吸了一口气。 船舱里老祖就坐在屏风后的窗边,窗户也是开着的,春晓放心不少,老祖有信众看着,该是要规矩一些。 只能说春晓对黄天教还不甚了解,教主主要炼丹修长生,而采丨补术在修炼中也是寻常事。 春晓在老祖面前站定,并不知道如何施礼,便不吭声,眼睛朝窗外看。 老祖将春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慢声道“以你非处丨子之身能来侍奉本座,亦是无上荣耀了,看见外面的信众了么他们都等着看本座如何施行采丨补之术。” “什么”春晓大惊,什么采丨补 老祖面露慈悲的微微一笑,把穿着宽大袖子那只手臂一挥,春晓就闻到一股子暖香的味道扑到面前,便觉身子一软,当即明白自己中了迷丨香,若是寻常女子恐怕不懂,可春晓却是对这股子味道有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下咬住舌尖,保持视线清明,转身爬上窗户,在老祖震惊的目光里纵身跳了下去。 老祖伸手去拦,只抓住春晓一只鞋子,而人却跳进了河里。 水花噗地一下四溅,一进入水里春晓的迷丨药也就解了,暗自庆幸迷丨药只是寻常药力。 殊不知黄天老祖不是第一次取女子采丨补,那些迷丨药并不是用来降服女人,女人本就心甘情愿献出自己,迷丨药只是用来调剂,让处丨子不生硬,在他怀里更柔顺,让信众以为被施展采丨补,女人也受益匪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8章 失败 春晓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感觉到药力流失,很快便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慢慢泅水沉下,如今她脑子清明,知道就算逃到岸上,那些信众怕是也要抓住她不放,重新送回老祖跟前。所以并不敢轻举妄动,只她不动,却阻止不了旁人。 执法在船上大声喊道“圣女已被妖魔迷丨失心智,老祖法令,捉住圣女,驱逐妖魔” 原本泅水就不是长久之计,此时又有许多信徒跳下水来,犹如强健的大鱼向她疾游过来,春晓大惊,伸手把莲花冠除去,手里握住发簪,眼见一个男人逼近,她把莲花冠朝男人掷去,春晓的方向是极准的,只可惜水里阻力太大,莲花冠还没到男人脑袋就慢慢停下,而后下沉偿。 春晓从来都是越惊险越冷静,这时便显出几分急智来,眼见男人目露不善的逼近,春晓拿着簪子去刺,那人并不害怕,许是觉得她是弱女子,连掷发冠都没力气,一根簪子刺过来能有多大事儿 事实上,事儿不小他才往后一躲,春晓其实是虚晃一招,另一只手伸过去扯掉那人的腰带,腰带扯落,春晓又去刺。男人下意识拢自己的衣衫,颇为惊险的躲过春晓的动作,然而让他气恼的是这招还是虚的,春晓扯落了他里头的裤腰带,然后再不恋战,扭身游走撄。 男人一手拢着衣衫,一手搂着裤子,后来不得不松开按住衣衫的手,用一只手划水,一只手抓裤子,速度哪里还追的上春晓,只能先上岸去。 水里浑浊,又四面八方下来不少人,春晓不能一直泅水,每次扒了人家的裤腰带都要冒头喘口气再下去,冒头就暴露行踪,春晓每次沉下去就又有许多人跳水下来追捕,也不知在水里折腾了多久,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放弃了,当她再一次冒头时,忽地就有一艘船抛来一杆鱼竿,定睛细看,顿时喜出望外。 原是思岚在一艘篷船上探着身子,焦急的喊道“姑娘,快上来。” 春晓抓住鱼竿来到船边,几乎是思岚帮着爬到船上去,她倒仰着望天,甚至连天都看不清,只在撕心裂肺的喘气,不一时咳嗽出一口水来,才算是顺过这口气,真是人间到地狱走了一遭。 此时两岸人家还有人探头探脑,议论纷纷,却不曾有人往水里跳了。 思岚道“我打听过,秦淮十里,自东向西,越往西走越少人家信奉黄天教,大抵是这里的人家更务实,不信旁的,只信自己。” 春晓虚弱的点点头。 船晃晃悠悠的从墙洞过去,这时方才发现晴空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就听思岚又道“那个黄天老祖祸害女子,真该被天打五雷轰。” 春晓眯着眼睛,感受着风吹着潮湿的衣衫,皮肤有着微微的痒意,良久,附和道“嗯,天打雷劈。” 小船顺水而下,在一处幽深的巷子口停泊,思岚扶着春晓下船,摇船的人等两人在石基站稳便离开。 思岚带着春晓到巷子里一户人家,只拍了一下,门就开了,显见已经等急了。春晓就见是龚炎则给她安排的随从,不由一愣,这些人什么时候来金陵了 进屋后随从回禀才知道,他们原就跟了来,只怕跟的近了让人察觉,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小陆子,方才就是小陆子出的主意,让思岚在河上迎救她,但当时说的也是最省心的营救,就怕她坚持不到思岚的一鱼竿,小陆子带着金陵的人手已经埋伏在游船附近,但见异样就出手。 幸好小陆子沉住了气,也幸好春晓凭一己之力没用他们兴师动众。 如今再说起也都唏嘘。 等春晓缓过神便问“最近可收到三爷的消息” 随从不敢胡乱应答,要知道,春晓每隔十天收到的平安书信,都是龚三爷事先写好的,为何没能再给春晓投信,是因着三爷只写了六封,如今两个月期限已过,他们手里自然没有信再给春晓,同时也忧心忡忡,不知三爷可曾回沥镇,更不知外出的情形。 春晓得不来回答,越发担心,恨不得立时回沥镇去,可春儿如今还不曾回来,只得耐着性子等小陆子的消息。 傍晚小陆子回来,先给春晓请安,而后回禀“春儿姑娘不曾下船,倒是姑娘身旁另一个小姑娘回了花船。”说罢顿了顿,小声道“是被抬回去的,说是享受了采丨补之术。” 春晓一听绷直了身子,忙问“春儿会不会逃了”春儿也是机灵的。 “应该不会,小的监视严密,该不会看漏了。” 思岚急了,扯春晓的衣袖,春晓却只是沉默,半晌,忽地问“那些童男童女呢” 小陆子面露不忍,又似想要隐瞒不说,候了一阵才道“据说童男童女是用来炼制丹药的。” 春晓蹭的站了起来,“可那么多,足有一百人,都要用来炼丹” 小陆子摇头,“并不是如此,只选了一对儿。” “”意思很明确了,这一对童男童女里的童男便是春儿的弟弟了。 炼丹也要选黄道吉日,好在日子定在十二天后,时间还宽裕。 春晓打听清楚后,又想到周云祥,春儿出事周云祥若是真心,正该出力,思岚却道“不凑巧的很,祥二爷回沥镇已经有几日了,咱们不知情罢了,倒是吩咐了管家照应咱们衣食,别的不曾交代。” “那便是指望不上了。”春晓叹口气,暗自伤感春儿这孩子命苦,同时也为难,靠不上周云祥,又不能动用三爷的势力,春儿和她弟弟难道真就不救了若是自己的连弩在,但想上千信众虎视眈眈,连弩也无用,倒是思岚手里的小木鱼可一用,不由扭头看向思岚。 思岚正担心春儿,感受到春晓若有所思的目光,便问“姑娘有办法了” 春晓便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思岚全心依赖春晓,一听二话不说把小木鱼从衣怀里拿出来,因在金陵人生地不熟,为了防身她一直带在身上。 小陆子眼前一亮,又听春晓解释了用法,便道“小的愿意一试。”原是小陆子有个过命交情的兄弟正好来了金陵,这人不论是在金陵还是沥镇都是生面孔,轻功又好,若有小木鱼这样的利器正合适他去。 事不宜迟,当晚小陆子带着小木鱼离开,春晓与思岚等在原处,白日游水力乏,春晓本与思岚一起等消息,等着等着先睡了,也不知什么时辰有人推她肩头,醒来就见是思岚,思岚道“小陆子回来了。” “在哪”春晓立刻醒神站了起来。 两人到堂屋,就见小陆子正候在堂中,见春晓道“春儿没事,但是不肯回来,另外关着她弟弟的地方看守太紧,没能靠近,听说这一回将炼成长生丹供奉给圣上,黄天老祖十分着紧此事。” 春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皱眉问“皇上对黄天教这种新起教派,且短时间内在民间有影响力的,是什么态度” 小陆子微感惊讶的看了眼春晓,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见识,斟酌回道“圣上笃信丹药求长生。” 春晓一愣,范氏当朝皇帝推崇的宗丨教,必然会让这个教派繁荣一时,民众是土壤,皇帝又给了阳光雨露,不坐大才怪。 难怪黄天老祖如此招摇 就连思岚也看明白了,惊呼“那不是投皇上所好了么。” 小陆子无奈的点点头,三人沉默下来,过了一阵,小陆子突然道“白日里见右护法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会儿想到一个人,很像是周姨娘的表哥,名字叫孙丰成的,当时周姨娘暴病,孙丰成被三爷赶出沥镇,不曾想竟做了黄天教的护法。” 春晓一惊,是自己打算色丨诱好助自己逃脱的男人竟是周氏的表哥既然是被三爷赶走的,那不就是与周氏有首尾的那位么。 她目瞪口呆,只应了句“倒是真巧。” 天亮,春晓执意回沥镇,思岚同去,小陆子并未多加劝阻,只安排随从佯装不相识的远远跟着。 题外话感谢以下读者的支持与鼓励么么哒 811223060815送来12张月票;13816524527送来1张月票;novesarah送来3张月票;duhong1981送来1枚钻石1朵花1张月票;shenng送来2张月票;tracyc86送来9张月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9章 走的洒脱些 第449章 走的洒脱些 小陆子不阻止春晓,一是沥镇那边的消息断了十来天,他心里也在犯嘀咕,不知有何变故;二是三爷吩咐他们保护春晓在外的安全,却没说可以左右春晓的决定。 春晓去沥镇,他留在金陵,一面等着三爷可能传来的消息,一面监视黄天教的动向。 只说春晓带着思岚悄无声息的回去沥镇,如今春暖花开,江河通船,陆路也通畅,一行人疾行六天到达,在路上思岚被迫学会了骑马,与春晓两个穿男装戴帷帽骑马进城,直接去了仙芝楼。 两人一身风尘,从马上下来腿都是软的,思岚腿都快合不上了,走路姿势十分怪异,不过在仙芝楼出入多是江湖人,只两人进去时投过来一眼便都不觉稀奇,猜是赶路来到外乡人。 春晓把龚炎文给她的腰牌递给掌柜的,掌柜的忙请二人上楼,进了春晓专属的房间,有人去通知龚炎文,另有人给她们主仆二人备热水沐浴。 两人收拾停当,恰是龚炎文到了,春晓忙去见他。 龚炎文一直以为春晓是私下逃走,原以为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不想她不过两个多月又回来了,诧异道“你是出什么事了” “你三哥回来了么”春晓急切的不答反问。 “三哥去了山西寻矿,只怕没这么快回来。”龚炎文目光微微闪烁,他有预知力,自然知道龚炎则去做什么,却不能与春晓挑明了说。 春晓一听就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但同样不能与龚炎文挑明他三哥这一趟出去只怕不是寻矿,虽不知做什么,却怕是会有危险。 两人都不能挑明了说,便是短暂的沉默。 而后龚炎文见春晓紧蹙眉头,反应过来“你不是逃走的” “不是。”春晓想去山西寻人,却又不知从哪条路走能不与三爷错过,此时心内如焚。 龚炎文又细细端详了她一回,试探道“那你是接受我三哥娶妻了” “什么”春晓晃神,感觉自己没听清,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去寻龚炎则,一时听到娶妻懵住,“你哪个三哥” 龚炎文一看哪还有不明白的她还什么也不知道呢。面上露出同情和心疼,伸手按住春晓肩膀,让她坐下。 春晓却又站了起来,这会儿回神了,皱眉道“三爷娶亲三爷不在如何娶亲谁安排的”竟是一下抓住了重点。 龚炎文道“范老太太一力主张,说三哥同意这门亲事,如今已经交换过三哥的庚贴,算是定亲了。” “定亲”春晓觉得自己可能太累了,脑子总是不够用,这会儿又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又看清龚炎文的脸,就见他肃着脸道“原本我就想与你说三哥预定姻缘是哪个,可你坚持所有事情都在变化,后来我发现除了你我,还有几个人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我便也认同了你的说法,一切都在变,直到最近。” 春晓眼睛睁大,明明不想听龚炎文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他要说的肯定是要为龚炎则与范梓蓉的姻缘下定论的凭证,可还是强迫自己极认真的听他往下说。 龚炎文定定的看着春晓,道“早前寰表姐逃婚躲在我那里,这违背我预知里看到的结果,我一度以为寰表姐是变数之人,但就在昨天,寰表姐被送回家去,她的命运依旧是要远嫁,要”要早死。 春晓没吭声,想到在龚炎文那里看到的过奇怪女子的背影,该就是寰儿了,原来是逃婚,这么说寰儿又走回命运预定的老路上了。所以龚炎则的姻缘其实也没变,自己的出现不过是过程起了丝波澜,结果仍旧是他与范梓蓉成就姻缘。 她静静的坐了许久,龚炎文一直陪在一边沉默。 春晓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脚,对龚炎文微微笑了笑,很浅很淡的笑,让人看着无奈又心酸。 “你,有什么打算不论你如何决定,我都支持你,你要留在我三哥身边也别怕,我会护着你,决不让三哥欺负你,更不会让别的女人欺负你。”龚炎文并不想春晓委屈自己做妾,但作为朋友还是要表态的。 “别说傻话了,你三哥欺负我,你怎么护你三哥的女人欺负我,你怎么护”春晓见龚炎文还要说什么,摆了摆手,“没人能欺负我。”又顿了顿,问道“听说仙芝楼的消息可以换得,我需要做什么才能知道龚三爷此番可否平安回来。” 龚炎文以为她终还是舍不得三哥,不由心头沉重,也怒其不争,语气低沉起来,“我这里有一样买卖,客人想知道黄天教老祖的师傅是哪个,你查到这个可与我换龚三爷的消息。” 春晓见龚炎文公事公办的样子,抿唇点头,又道“这个我去查,可我想现在就知道他是否平安。” 龚炎文暗自叹息,到底还是与寰儿一般做扑火飞蛾,怪不得世间多多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原就是女子放不下啊。 “三哥此番平安无恙。”他说完见春晓松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支持你做任何决定,因为那是你的人生,我无权干涉,可作为朋友我还是要说,做妾真是太糟心了。” 春晓知道龚炎则无恙,心头一松,四肢也放平缓了,点头道“是啊,真是太糟心了,而我心眼儿这么窄,根本不合适做人家的妾侍,小七,这回我真的要走了” “啊”龚炎文一愣,随即明白自己想差了,火气与纠结一下就泄光,往椅子里靠过去,“谢天谢地你想的明白。” 春晓微微合眼,“就是看的太明白才糟心,若是只认准了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罗戴珠翠,只怕早高兴的拍巴掌乐了。” 那头传来龚炎文一声嗤笑,“人想要的原本就不一样。” “嗯。”春晓闷声应了,眼睛紧闭,竟是睡过去了,日夜兼程,心弦一旦松开便再坚持不住了。 龚炎文起身,自里间把薄毯抱出来给她盖好,又深深的看了眼熟睡中的春晓,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春晓一觉睡到天黑,脑子昏昏沉沉,醒来觉得胃里疼痛,若不是太饿,应该能睡到天亮。屋里点了一盏灯笼,龚炎文坐在光亮最盛的桌子后处理事务。 这光景像极了夜深人静仍在做事的龚炎则,她有一阵的恍惚。 龚炎文察觉到目光,抬头看了眼春晓,道“醒了一道用晚饭吧,为了等你,我都要饿死了。” 春晓从自己的想象中回神,点头“我先洗把脸。” 龚炎文叫外头侍候的进来送水,又让摆饭,一时屋里忙活起来,等两人用完饭,春晓问起假母的可还老实安分,龚炎文道“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了,要走就走的洒脱一些,你只要记住,没有你,龚三爷依旧是龚三爷,与你不曾出现之前一样。” 但见春晓脸色暗淡,微微一叹,道“我三哥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凭的不光是运气,还有能力,你若这一样那一样的都割舍不下,还怎么断的干净” 春晓最后承认龚炎文说的都对,苦笑道“即使如此,我一会儿就走。我答应你去查黄天老祖的师傅是哪个,会尽快去查,你那位客人可有定下查寻的期限” 龚炎文摆手,“当时以为你执意做妾,我也是气你把自己看低了,才打算给你找点事情去做,如今既然你已经看开,那就想去哪就去哪,查老祖的事不必费心了。” “我正巧和那位老祖对上了,也是顺手查一查,能查到自然好,查不到我再传讯给你。”春晓把在金陵的事与龚炎文说了一回。 龚炎文摸了摸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后头道“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在金陵也有人手。” 春晓想说不用,转念一想,道“还真得你助我一助。” 春晓连夜回金陵不提,只说她才走龚炎则就回了沥镇,此时在灯笼下看过消息,狠劲团在手心里,眼底冒火,脸色阴沉,迈步回到外书房,问方才来回事的手下,“福泉走了这许久,是谁在理事,让他来见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0章 漫不经心的反击 第450章 漫不经心的反击 “福泉走后,刘兆理事,只刘兆如今被关在县衙大牢里,起因是打死一位族老。” “打死什么族老”龚炎则经历的风浪太多了,沉声呵斥“含糊什么,有话直接说” 那人只得硬着头皮道“龚氏族老,刘兆是因着”就把龚炎则走的期间府里与龚氏族里,再到外头铺子与商会生意,细细说了一回,说罢屏息静气的等候吩咐。 龚炎则听的着实怔愣,最后竟觉得荒唐可笑到令人无语。 原是迁出去的祖坟再度回归到族里,大老爷、二老爷找到族长与数位族老,表示既然是同族,太师府这一支自然也要遵循族里的规矩,首当其冲指责的就是龚炎则,说“当初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总归孝道压制,则哥儿只得出银子孝顺老太太,如今却是一分钱不出了,大房两家人、二房一家人,还有依附太师府的子侄亲戚,光靠几家铺面几个庄子能有多大出息可叹老太太丧事原本就耗用了不少,转过头来又迁坟建陵,银子流水般的花出去,不怕长辈笑话,如今真是捉襟见肘了,可咱们家三侄子日进斗金,却只冷眼看着,比起陌路不差什么了,还请族长公断。” 此话一出,便有一位族老附和,“既然归宗了,便要守一样的规矩,家中男丁赚的钱自然都是公中的,再由公中公平合理的分配出去,也决不让他亏了,殊不知有家族荫庇正如枝叶有根,也是丈夫立世之本,若是有人不顾大局只逞自己能耐,那还得了你只问龚三儿,他荣华富贵自己享了,是不是将来有个闪失也自己担着别忘了,刑典里明明白白写着诛九族,九族都不放过,何况我们都是实在亲戚。” 又有人道“三侄子势大,怕就是不听咱们几个老不死的,倒得罪了他。” 方才说话的族老冷笑道“他敢除非他不认自己是龚家子孙” 转天就有人去龚炎则开的铺子收账册,管事的都是三爷的心腹手下,哪里肯交出来于是事情便闹大了,整个沥镇的人都知道龚三爷与族里不合,贪私财还要享荫庇。 自古以来儿女都要以家族利益为重,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是有族谱的,例如芦崖镇李家,便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全族几百号人都在芦崖镇生活,世世代代,朝代更迭,族群仍在。 再说刘兆,他围而不攻上清观,后来断了十里堡人的口粮,十里堡内部便出现了分裂,一半人咬住牙,挺直脊骨,决定硬气到底,不与杀了他们族人的仇敌投降;另一半则觉得为了猴子这个外人丢了性命不值得。 两边意见不统一,闹了多日,这时传来帽儿山被龚三爷带人扫平,帽儿山三大当家均当场毙命,余部有少数逃脱,大多数被生擒,浩浩荡荡送去了府衙大牢。 这一消息无疑让上清观里的人受了惊吓,他们不知道铲平帽儿山的理由是营救宗室女,只以为龚三爷霸道,只因帽儿山当家的开罪了他,便招来杀身之祸,如此连盘踞多年的山匪说没都没了,他们十里堡这些许人还算什么别拿自己当盘菜了,赶紧投降吧。 于是在刘兆的人围了两个多月后,十里堡的人也老实了。 刘兆可算出了口恶气,十里堡的人也不敢提什么死了族人赔偿的事了,不过按照三爷早前的吩咐,还是给每个死者陪了二百两银子。 这件事才按下,刘兆就被福泉急招回去,福泉被宫里来的看押,只等刘兆来交代几句便匆匆把人带走了。 刘兆往日里只跟着三爷带人打仗,哪里经手过什么大局,倒是有幕僚支撑,可也日盼夜盼着福泉或是三爷能回来。 正是这时传出族里要霸占三爷的产业,且整日里搅合外头的生意还败坏三爷的名声,刘兆一气之下带人把那个信口胡咧咧的族老揍了,哪想这人体弱,抬回去一宿就见了阎王,刘兆因此惹上官司。 龚三爷听罢讥讽的勾了勾唇角,道“是不是县衙里坐了新来的老爷,郡主宾主的那位。” 手下点了点头,道“张管事取了您的拜帖投过去,那位新老爷没接。” 龚炎则道“那位宾主原是爷的旧识,你不必管,刘兆的野性子还是收不住,让他在里头吃两天苦不是坏事。”随后问“最近可收到金陵来的消息” 手下摇了摇头,“不曾。” 龚炎则顿了顿,走的时候确实交代过,没急事不要往沥镇发消息,以免暴露行踪,如今各方势力都知道春晓手里有开启宝藏的钥匙,恨不得把沥镇翻过来找人。 “往沥镇发消息,让小陆子把货盯紧了,这批软绸如今正紧俏,不要让人截了势头去。” 手下一听是生意上的事,忙应下来,“我这就去传信。”说完却不曾走,只看着三爷,忍不住问“族里的事” “小事而已,你们该干嘛干嘛。”龚炎则不以为意道。 他越是这般手下人心里越有底,这会儿也露了笑模样,躬身施礼后告退。 这人一走,龚炎则就阴沉了脸,冷声自语“即是都撒欢的往火坑里跳,爷也没必要拦着,左右也拦不住。” 第二天,大老爷装腔作势的把真要出门的龚炎则拦住,在书房,大老爷苦口婆心的劝说龚炎则不要与族里闹事,死的那位族老也要多给一些安置费,不要让族人生了仇恨,又说体谅他多年在外奔波,攒下这些家当不易,可谁又不是如此呢转而说自己“千里做官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祖宗有光,咱们后人才能体面,就拿府里论,若不是你们曾祖父、祖父都是国家的股肱之臣,何来太师府尊称,但凡你出去,谁不高看一眼你是太师府嫡孙,比起先人做的,你那些个钱财真不算什么,希望你能想通。” 龚炎则看着大老爷站着说话不腰疼,淡淡道“倒是大老爷通情豁达,晚辈追其一生望其项背而不及,原本我得到信儿,圣上有意对您夺情留用,名额已经出来了,却被礼部尚书的小舅子惦记了去,这事并不打算与您说,怕您心里不舒坦,却是侄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老爷如此阔达心胸,这样的小事何足挂齿” 大老爷才知道这事,脑袋嗡的一声,他自然知道龚三儿身为皇商在宫里有些人脉,这信儿只怕是真的,当即抓住龚炎则的袖子急问“你什么时候得来的信儿怎么现在才说真是”说罢气恼的转身就走,因着急差点绊到门槛。 龚炎则慢悠悠的走在他后头,见人站在院中喊幕僚,真是丑态毕露,不堪入目。 下晌他回府,大老爷气势汹汹的找过来,上前就要打他,龚炎则又不是幼子了,当即躲开,冷声道“大老爷莫不是疯魔了怎么见人就打” 大老爷指着龚炎则的鼻子骂道“逆子,人家都是胳膊肘往里拐,你却往外,那姚州府多好的去处,你却瞒着我透露给了不相干的人,你到底居的什么歹毒心肠你说” “这话说的,明明是您说做人要心胸豁达,上万身家都不算什么,一个埋头干一年不过三百多两俸禄的姚州府尹算什么”龚炎则阴冷一笑,“何况哪里给的是不相干的人,也是咱们龚氏子弟,同样都是为家族争光,谁去不一样呢。再说,您上午还说要我好好安置死的那位族老,如今他儿子顶了这个缺,全家对我感恩戴德,绝不用担心有什么仇恨了。” “你,你不是说是礼部尚书的小舅子惦记了去么怎么就,就成了”大老爷连气带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话都说不全。 龚炎则故作困惑道“我为了光耀家族可是花了十万两银子从人家手里买回来的,大老爷怎么似不高兴,不应该啊,如此心胸豁达的您没理由不高兴啊” 再看大老爷,指着龚炎则的脑门,一下一下的喘着,竟是喘不上来,眼白一翻厥了过去。 此时二老爷赶来,喊了声“大哥”奔上前扶住要栽倒的大老爷,怒目的抬头道“姚州地处荒蛮,哪里值十万两银子,则哥儿,你是故意在败家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1章 开炉 第451章 开炉 龚炎则故作大惊“什么姚州府尹不值十万两可上午我见大老爷听说礼部尚书的小舅子要去姚州做府尹,当即表现的极为痛心疾首,我一想是不是那什么小舅子乃是庸人,去了姚州要给百姓造祸的,是以大老爷才这般难过我也是急了,这才惶惶拿了十万两银子把这个缺儿买了回来,怎么在二老爷眼里又是败家了难道十万两银子给姚州百姓换一位清官过去,不值” 二老爷被质问的直咽唾沫,说值,那岂不是说礼部尚书的小舅子是庸人以后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怎么与人来往说不值,便又是评论清官不值钱,叫一帮子朝堂上的清流知道,搞不好要在皇帝面前参他一本。 二老爷眼见怎么回答都是坑,便把话头往别处带,“今儿族里去你店铺收账册又闹了起来,你的那些人都养的欺善怕恶,张扬跋扈,只怕做的都是假账,瞒着咱们贪了许多钱财,偏你一叶障目,还当他们是忠仆,护的严实,你越这样做才越是败家。” 龚炎则眯起眼睛,“整日的闹,如今都没法子做生意了,再这么闹下去,败家的是哪个,可都看的真真儿的。” 二老爷一听眼睛一亮,把大老爷交给下人抬走,叫请郎中,然后走到龚炎则跟前道“咱们是一家子骨肉,比只姓龚的亲近的多了,你大伯父是高风亮节,我却是私心重些,想着有事还是咱们一家子坐下来谈,和外人说不上不是。” 二老爷比大老爷精明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劈啪响,若龚炎则肯把所赚钱财的七成充到公中来,再分一成给族里,那便是皆大欢喜,龚炎则自己余有两成也足够锦衣玉食了,不算亏了他。 龚炎则同样看着二老爷,小声道“原就不是外人,是以大老爷说我胳膊肘往外拐,我这心都冷透了,二十来年里里外外,我没功劳还有苦劳,一竿子打翻,岂是好受的”说罢顿了顿,问“二老爷是有什么话要说” 二老爷道“你若真不想把那个女人接回来,二伯父到是可以帮你” 龚炎则听他说了许多巧话儿,与大老爷却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场红脸,不过是想要他手里的钱财,暗自冷笑,面上却露出难色与压抑的恼怒,半晌才道“容我考虑。” 二老爷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眸光闪着算计的光,问“考虑多久总不会考虑一辈子吧。” 龚炎则佯装怒了,一把扯掉二老爷的手,道“二老爷别逼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说罢甩袖子去了。 身后的二老爷却扬起嘴角,待身边只剩下心腹小厮,才忍不住得意的自语道“不怕你不就范,只一个娘假母摆在那,就够你喝一壶的。” 接下来两日,沥镇上越来越多人知道龚三爷把自己的母亲丢在了西山庄子,不闻不问更不愿意接回府去颐养天年,是为大不孝,甚至是新上任的县令大人也写了详细的奏折奏明圣上龚炎则的不孝行径,恳求下旨叱责改正。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多有意与龚炎则谈生意的,一听说他不孝不悌,都不屑与之为伍,宁可吃点亏与旁人做生意去了。 商会里也有人吵嚷着撤换龚炎则的商会会长职务,德行有亏者不宜承担会长之职。 许多往日的仇敌,这会儿见他四面楚歌,也都来踩一脚,如今手下也跟着脸上无光,矮人一头,生意谈不拢,赏钱也少得许多,有的甚至要骂他们,小伙计们怨声载道,大掌柜则纷纷往太师府跑,总有解决不完的纠纷和麻烦等着龚三爷示下。 一下子龚炎则憔悴许多,太师府大老爷见了畅快冷笑尤不解恨,恨不得龚炎则被人弄死,二老爷观察几日觉得龚炎则不是装的,心里暗暗高兴,只怕这回再不用多说什么,龚炎则就要乖乖交出账册来。 果不出所料,龚炎则虽没来见二老爷,却叫掌柜的再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去寻二老爷示下。 二老爷心中大笑,随后去见大老爷,道“这便是随咱们处置了,不然以则哥儿的性子,怎么肯把账册拿给旁人看” 大老爷在龚炎则身上吃了太多的亏,警觉道“他总要明确说一声,这样稀里糊涂的让你收拾烂摊子,还把族里的人得罪了,回头再折腾出什么来,咱俩个吃不着鱼惹一身腥就不好了。” “放心,如今我说要盘账,那几个管事的也没拒绝。” 大老爷这会儿才真信了,眼睛一转,道“找资深的管账先生去盘。” 二老爷深以为然。 转天沥镇以及附近村镇的产业盘账查底,同时往京城以及顺着产业链往北,还有零星散落在南边的生意也要盘,大老爷、二老爷头拱地的到处张罗人手盘账,这时候龚炎则也有些吃惊了,未曾想龚氏族人却有能人,竟真张罗了六十多位管账先生出来。 全国所有产业都接到三爷的指令,随他们查账。 龚炎则的产业大,见产业易主,虽大多都还坚持跟随三爷,却也有存二心或是油滑狡诈者,立时动了转投明君的心思,龚炎则每日接到雪片般的消息,却是冷眼旁观,并无动作。 查账非一朝一夕,不算暗地里的产业,光明面上的不查个半年根本查不完,这期间他去见范老太太,范老太太的意图出乎人的意料,道“你祖母早与我说过,你母亲是个极自私的人,为了她自己就是把你卖了也做的出来,果然,为了回到四太太的位置上来,她竟然伙同你两个伯父坑害你,当时你不在,我立时把你和六娘的亲定了,本以为有我们范家在,你两个伯父要有几分忌惮,不想那两个为了钱却是脸都不要了。” 龚炎则见范老太太一脸忏愧,想必在定亲这件事上确实如她所说是为了威慑大老爷、二老爷,可惜她高估了自家的地位,当然,范老太太这么做最明显的意图还是私心,想让自己与范六娘的事拍板钉钉。 龚炎则看着范老太太,微叹,“多谢您厚爱,若将来后悔了,我愿意赔偿六表妹。” 范老太太一听就不乐意了,“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人都是你的,还要赔偿什么。” 从范老太太那里出来,龚炎则又去见假母,假母见他来,甚为得意,“不是再也不想看到我么怎么又巴巴的跑来了” 龚炎则冰冷的如同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她,直把得意的假母看的面露惊慌,他才道“你长的一点也不像我母亲,太蠢了。”说罢离开。 假母听的莫名其妙又心惊胆战,龚炎则的气势太摄人。 而对于龚炎则来说,真真切切的看清这个女人不是母亲,何尝不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回府后,下人回禀,“五爷被堵在烟花巷子里了。” 若是往常,龚炎则立时就要护住,如今一想竟是自嘲的勾了勾唇,道“由着他折腾吧,有好路不走,偏要往泥沟里跳,总拦着倒把爷当仇人了,何必” 这就是撒手不管了,下面人也知道此番带头起哄要三爷交出财产、守族里规矩的正是五爷,三爷对五爷虽严厉,却是真心偏疼,此番怕是伤透了三爷的心了,以后五爷什么样,真是不敢想。 龚炎庆在守制期间寻花问柳被军营革办,抓回京城打了三十军棍丢了出去,军籍除名,以后不得录用。有了这样的底子,即便将来去考仕途也过不去。 龚炎则将沥镇的事梳理后,动身去京城,皇上把福泉召回,已经是对他寻得宝藏知而不报的事不满。 上马前接到金陵传回的消息货在手,三爷什么时候用可随时送到。意思是春晓安然无恙,随时可回沥镇。 龚炎则让手下回复消息“让他把货安置妥当,爷得闲会去金陵。” 沥镇纷乱,龚炎则给人一种焦头烂额的姿态逃去京城别庄,大老爷、二老爷如今查账查的兴致勃勃,只派了一个幕僚跟着龚炎则去监视。 先不说龚炎则去京城,只说春晓回到金陵,黄天老祖已与昨日开炉炼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2章 炼丹 第452章 炼丹 一天一宿过去也不知春儿的弟弟还有没有命在,焦急的与小陆子碰面,小陆子摇头,“那孩子已经被带走了,不知带去了哪,老祖开炉做的法事上也没看见。” “春儿呢”春晓又问。 “随在老祖身边侍候,该是还不死心要救出她弟弟。” 春晓头疼的点点头,想了一阵道“你派人探进去见春儿,就说她弟弟已经救出来了,让她尽快离开,咱们如今只能是救一个是一个,不能两个都搭里。” 小陆子早就有这个意思,忙下去安排。 春晓则回屋铺纸磨墨画画,画的还是回回画,有图配字,画上画的是一位背立着的道人正传授弟子道法,有烽火雷电术,有济世救人术,有招财辟邪祛恶术,等等法术惟妙惟肖的渲染在画纸上,晾干后连忙叫来思岚,让她送去书局印刷。 这会儿已经深夜了,思岚把书局的后门敲开,里头有连夜印刷的工人,接了活,连夜制版印刷,两天后夜里,思岚带着人来取回回画。 当天夜里,就有许多寒门百姓的院子里捡到这本画,因黄天教盛行,百姓多信这些,看到画中画的烽火雷电术等等,敬畏不已。 正讨论这些画是从哪来的,春晓画的第二版又来了,这回书局有些迟疑,因为上头有画到采丨补术,却是集天地灵气的在深山修行,并不是黄天老祖所做的采阴补阳,书局怕惹上麻烦,正要婉拒,思岚拿出五千两银票,“真害怕就走。” 原是书局老板并非本地人,早有回乡的打算,只因欠了朋友的钱不好走,五千两不但债能还清,还能衣锦还乡,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诱丨惑,于是一咬牙,点头应了,哪想才应下,思岚又拿出一沓画稿来,“一事不烦二主。” 待他看完画稿脸都白了,“这” 思岚又拿出五千两,“给你的活计遣散费。” 书城老板看着明晃晃的一万两银票,他身旁的心腹小伙计舔了舔嘴唇,道“自古富贵险中求。”别的不用再说,书城老板煞白的脸慢慢变的通红,一把接过银票,回头招呼道“开工” 没两天许多人家收到了第二版,都看到了采阴补阳与采丨补不同,心里也都犯了嘀咕,可黄天教的信徒却不承认画稿所画,满街的找画稿子的人,于是很快书局被砸了,不过书局的人已经四散的离开金陵了。 正在满城信徒搜拿春晓这个罪魁祸首时,最后一版也来了,上面线条时而粗糙时而细腻,把老祖对女子的恶行极尽犀利的展露出来,让人触目惊心。 最后一页画的依然是那个道士的背影,他对面所画的弟子正是老祖,那标志性的一节半宿手臂,让人一眼认出,那一页只有八个字,天打雷劈,清理门户。 别说民众看的惊愕,就是黄天教的信徒也起了疑心,互相小说问“咱们开山立派的祖师爷不就是老祖么哪来的师傅” 可也有知情人,这个人就是老祖的左护法,左护法反反复复的看着回回画,心里直犯嘀咕。 他听老祖醉酒说过一回,三十年前他因没能中举,欠债累累,便找了一棵歪脖树上吊,结果被一阵怪风救了,当时只看到了一个道人离开的背影,他在道人离开的路上捡到一个包裹,包裹里的就是今日教众咏颂参读的经文,也是教义。 难不成是那丢了书的道人找来了 左护法跟着老祖的年头最久也最忠心,心里担心回回画上画的是真的,便偷偷来问老祖,老祖早年提起捡了人家包裹的事还有惧意惶恐,怕人家找来,也怕人说他是窃贼,可这三十来年一直被人捧着,他早已飘飘然,心理上暗示自己就是开山立派的创始人,哪里有什么师傅 闻言冷笑“他算哪门子的师傅,不是本座说嘴,当年那包东西换成他自己就能发扬光大换一个人得了去也不见得有今日的福报,这是满天神佛赐给我的,你不必慌,黄天教就是本座的,老祖就是我。” 左护法一想也对,换个人也不一定能创造出黄天教,还真是个人造化的事,便只问“那如今这回回画如何处置” “你去与右护法商议,他见识广主意多。”黄天老祖耷拉着眼皮道。 左护法从房里出来就见回廊里一个丫头正跪在地上捡东西,细看是为了弟弟非要留下侍候老祖的春儿。左护法左右看了卡,觉得春儿的位置根本听不见他在里头与老祖说的话,便没理会走了。 哪里知道春儿方才是在后窗,真真儿的把两人的话听到耳朵里,这地上散落的瓜果也是故意的。 这天夜里,小陆子安排的那位朋友又来见春儿,并说已经把她弟弟救出去了,春儿喜极而泣,因着春晓从不曾对人撒谎,她全然信了,约好了天要亮不亮的时候出逃,哪想就快天亮时,就听轰的一声响,地动房摇,桌上的茶杯都被震的滑动过去,春儿死死抓住门框,脸上被扑了一层房梁上掉下来的灰尘,她心惊胆战的推门出去,有人喊“是丹炉炸了” 又有人说“又炸了呀” 春儿走到院中,怔怔的看了一阵,忽地想趁着乱我赶紧逃吧。 她转身就走,真个到处都是看热闹的,有许多人不知情都往丹房凑,她虽与人走的方向不同,却也无人留意,眼瞅着到门口了,就见两个人在地上拖着麻袋过来,春儿躲不过去,只得先发制人,“你们干什么的,拖的什么东西往哪去可有执法的手牌”出入要有手牌。 两人见是侍候在老祖身边的丫头,忙回道“丹房炸了,里头看炉子的童子没逃出来,这不拖出去埋了。” 春儿想幸好弟弟逃脱了,不然今晚说不定死的就是弟弟,唏嘘着点头,“那你们去吧。”但见两人拖着走的麻袋在拐弯的时候掉出一只焦黑的手,小手攥成拳头,却似攥着什么东西未能合拢,她瞅着那手细看了两眼,忽地瞪大眼睛。 “诶你”托着麻袋走的人忽地拖不动,回头见春儿按住了麻袋,也不嫌弃那只焦黑的手,用力掰开,就听嘶啦一声,骨肉剥离,指骨露出,连着烤的半熟的肉丝血水,女孩儿柔嫩白净的手就在那连骨带血肉里抠出一样东西。 是个一头被熏黑了的哨子,因为攥在手心里被保存的完好,还能看出是竹子做的,中间缠着红线。 春儿整个人僵直不动,似乎变作了不能言语的石头,而那两个人却是被这手骨刺激的在一边干呕。 春晓一夜没睡,一直在等春儿回来,待天光大亮,小陆子来见她。 “春儿不回来,为什么没说她弟弟被救出来了么”春晓蹙眉。 小陆子沉重道“春儿的弟弟一个时辰前死了,丹炉炸裂。” 春晓一听就直了眼,不敢置信道“真是她弟弟不是说找不到她弟弟的人么” “是她弟弟。”别的话不用再多说,小陆子叹口气,“春儿说起一件事,倒是与您画的画不谋而合。”于是就把春儿听到的老祖和左护法的对话说了。 “她自己怎么不回来”春晓没去管什么道士包裹的,只急切的想知道春儿的打算。 “她要杀了老祖替弟弟报仇。” 春儿性子刚烈,有这样的决定不意外,可要报仇有很多办法,不是非要她单枪匹马的留在贼窝,就怕报仇不成,反倒送了自家性命。 春晓狠狠的捶上桌案,若是当天自己手上戴着连弩,定然要了那老祖的性命,便能救下春儿的弟弟了,可想这些也没用,当时她也是狼狈逃生。 小陆子瞅了春晓一眼,但问“还按原计划进行么” 春晓咬着牙,冷笑道“原本还担心祸及无辜,如今看来,愚者该死”没有这些愚蠢的信徒,老祖不过是个落地的秀才,还敢祸害妇人残害幼童么愚众都是帮凶。 黄天老祖炼大还丹初炉失败,很快又选了吉日吉时开第二炉,日子就在七天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3章 修罗场 第453章 修罗场 翌日,金陵街道、水岸、花船上都接到了催命符,黄纸上画的朱砂符录,因着前段日子散落的回回画,民众及黄天教信徒无不认为这是对黄天老祖的诅咒,更细心人发现催命符上头写了死期,正是三日后。 黄天老祖看了眼左护法手里托着的催命符,不屑冷笑“想要本座的命笑话一样,本座乃是人间修行的上仙,阎王见到本座亦要礼遇有加,这等无知小人竟以为阎王能要本座的命,哼,你继续派人查,揪出这人,本座倒好送他见阎王” 左护法应下不提,转身要下去时,就见侍女春儿端着托盘立在内室珠帘后,警惕的眯起眼睛,春儿微微俯身施礼,却不曾胆怯退缩,老祖顺着左护法的视线看过去,道“元娘对本座忠心不二,你们都是一样。” 左护法一愣,随即皱眉,一个来了没几天的丫头怎么就看出是个忠心的了老祖竟还说与自己是一样的,什么意思 老祖笑道“你别多心,元娘已信奉我黄天教,今日主动来求黄天圣水,方才已经服下,从此后,生死都是我黄天教的人了。” 原来如此 黄天圣水却是歹毒,每个月中旬都要服用一回老祖独有的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左护法这才轻轻颔首,不过近年来想要老祖死的人太多,又有太多人不惜舍命也要与老祖同归于尽,只怕这个春儿也是这样的动机,还是要查一查这丫头才行。 左护法从黄天老祖这里出去便招呼手下过来,吩咐道“去仙芝楼查春儿这丫头的来历。” 仙芝楼消息遍布天下,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金陵有仙芝楼中转部,接单后转去沥镇总部,再由总部把消息转回来,一来一回也要三两天,不过可以办理加急业务,这些都是仙芝楼的规矩和章程,左护法要的加急,是以转天早上就收到了消息。 但见消息上写着春儿乃是歌ji,从南边贩到北边,后来寻了主顾赎身,两个多月前到金陵寻找弟弟,这与春儿自己说的无异,左护法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再说催命符一连三日散落金陵,日期也到了死期的这一天,全城人都盯着黄天教,民众是看热闹,信众则盯着老祖,若老祖不死,那以后自然是更加相信黄天教,可若老祖死了,他们势必要闹起来。 这一天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别说天打雷劈,就是片云彩都看不见,黄天老祖坐在高台上,睥睨的看着下头跪的满满登登的信众,脸上是佛主的庄严肃穆。 这些年他遇到过太多诅咒和刺杀,可那些人还没挨到他跟前一丈远,便已经被执法逮住,如果来行刺的是女人孩子,就把人往信众里一丢,那些激愤的人们立时就能将人撕了,他的手也干净,并不曾沾染那些妇孺的血,若来行刺的是男人,那就要好好折磨折磨了,炼丹炉添人血人肉更显灵。 黄天老祖微微仰头,这么坐了数个时辰也是够累的,天上连点风丝儿都没有,难不成还真有晴天霹雳 底下的信众也都有些不耐烦,到了下晌,连晒带饿,信众们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嘈嘈杂杂的成了菜市场。 黄天老祖咳嗽了一声,围在四周的执法齐声呵斥信众,信众这才又老老实实的跪在那等。 等晴天霹雳到底来不来。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许多信众坚持不住扶老搀幼的退走,黄天老祖也饿了一天了,但为了显示自己是真神,并不在乎人间那点烟火,青着脸继续坚持着,一直到天黑敲起了更鼓,黄天老祖甩袖起身,带着左右护法与侍者离开。 还不等金陵民众笑话这催命符是假老祖是真,那催命符又来了,这回上头的死期变成了两日后。 金陵民众又沸腾起来了,心说怕又是骗子胡说,可也有人说“许是第一次风雨没能唤来,这一回与风神雷神打好招呼了呗。”这也是那回回画上有的,民众更直观的看到,比黄天教口口相传的更叫人印象深刻。 两日后,黄天老祖摆高台传经授道,这一日阴天,头顶乌压压的黑云。 黄天老祖时不时的看天,讲道时有些心不在焉,再怎么说他也曾是求仕途的秀才,读书人尤其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而且那个丢经书的道人也确实存在,这让他多少有些忌讳,不怕刺杀,怕是天谴。 可就这么担忧了一整日,到了晚上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也不曾等来什么霹雷雷电,黄天老祖站起身,暗暗发怒,认定这是有人再捉弄他,与两位护法撒气,“让你们查点消息找个人怎么这么慢到底查没查到什么” 两位护法也是头疼,去仙芝楼换消息,仙芝楼回复用老祖师傅的消息来换,可老祖却说当初只是捡了包裹,没有什么师傅,如此仙芝楼便指望不上了,而自己去查探消息却不简单,金陵鱼龙混杂,可不是人人都给老祖面子的,岂是那般好查的 转天凌晨又有催命符飞至,死期是一日后,也就是黄天老祖选择炼丹的那日。 黄天老祖已认定只是在戏耍他,原本不想露面,可架不住那天是早早就定好的黄道吉日,要开炉炼丹,而且有了早前那次失败,这一炉很可能就炼成了。先不说炼丹成不成,只说选好的日子不露面也会叫信众起疑心,觉得老祖是怕死,连炼丹都不炼了,为了躲天打雷劈之责。 说到底,是怕信众知道采丨补术是错的,若是知道采丨补术是错的,那么别的是不是也不对啊,如此人心一散,黄天教也就散了。 黄天老祖确实有几分聪明,很快想通关卡,与护法道“天亮照常开炉,这人大抵是在戏耍本座,但也不能放松警惕,他们选择在本座定下的开炉日作为最后一日死期期限,兴许不是巧合,你们盯紧些。” 左右护法齐声应下。 到了正午却是开炉的吉时,此时天光明媚,清风拂面,如此好天气却没让信众们心情好,连续几日的精神紧绷,已经让他们烦躁到了极点,不管这催命符是真是假,他们要的是一个交代,老祖是不是黄天教开山立派第一人采丨补术是不是祸害妇人,这些都是急切想要求证的。 老祖看着地下跪着的愚昧信众,心里不屑,面上却越发慈和庄敬,手一挥,法事开始。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有人请老祖过来开炉,老祖手里藏着早就准备好的磷粉,佯装从天借火,手掌张开撒过去,炉子里原本就是炭下掩火,那些磷粉瞬时燃起,原本铺垫了干草也燃烧起来。 两位护法恭喜老祖法事圆满,借天火成功。 老祖淡笑,转身过来冲上天辑礼叩头,这也是每一回借天火,也就是磷粉能成功燃烧以后要做的举动,两位护法也跟着叩头,就在这时,就听有人大喝一声,“孽徒,今日就让阎王收了你” 两护法下意识的抬头,随即就要站起身寻人,而老祖身无武艺,行动梢慢了一些,就觉得身后一股热浪扑来,灼的肉皮锐痛,他跪着回头,两护法站着回头,就见炼丹炉里的炉口似在膨大,不等三人反应过来,耳边轰的一声巨响,三人再无意识。 而跪地的信众亦是先听到那一声喝斥,随即震撼大地的巨响,围在炼丹炉几丈远的信众,感觉到烧掉骨头的热浪扑来,皮肉在热浪里焦燃,发出滋滋的声响,头发一瞬间犹如焦土,眼眉睫毛全无幸免,而身体则被这股热浪掀翻,冲击出去又重重跌落,如重锤一般,跌的五脏俱碎,一口血喷出,不省人事。 而那些站近一些的执法,个个哀嚎着被炸飞,脑袋四肢在空中分家,随着碎石与灰尘血肉模糊的飞溅的到处都是,不过刹那,这里成了人间修罗场。 有跪在远一些的,此时耳朵里却是嗡嗡长鸣,竟是震的失去了听力,眼前有各种各样的尸体在空中碎裂,一切却又是无声的,诡异的恐惧如死人吐出的最后一口阳气缠绕在身上,钻进毛孔,吓的人连尖叫声都哑在喉咙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4章 被带走 第454章 被带走 在远处盯着的小陆子、思岚、春晓等人,但见场面如此血腥,都吓的不轻,尤其是春晓。 春晓在沥镇时,与龚炎文要地雷,龚炎文领着她在城外山里试过一回,那铁球丢到深挖的洞底,轰的一声震的山石哗啦啦滑落,左近的树木也剧烈的摇晃,她与龚炎文匍匐在地抱着头捂住耳朵,等着震感过去,但见四周变化并不大,树木也都好好的。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树根在里头炸开了花,此时回去可见夏日正茂盛是,那里却是一片枯林了。 当时春晓觉得虽威力摄人,却怕这点子爆破力炸不死黄天老祖,为保险起见,要了龚炎文两颗地雷,黄天老祖点燃炼丹炉,正是点燃了与干草混淆在一处的火药捻子,两颗地雷同时爆炸,可想后果如何。 春晓傻眼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他要毁了天下么”小七是因为厌世想要毁掉一切才发明了这东西吧 小陆子渐渐缓过魂来,扭头见春晓在发怔,又见思岚瞪圆了眼睛看那些碎尸竟没惊声尖叫,不由再度感慨,这两人确实不是一般人。 春晓也回了神,道“这里的情况出乎我的意料,你快去请城里的郎中过来救人吧。”说罢显见是后悔了伤了许多无辜。 小陆子应了声,忍不住道“黄天教的这些人,越是与老祖离的近的,越是得信任的,信老祖已信的走火入魔,以往有那刺杀老祖或是老祖讲经时不同意老祖说辞的,都被这些人活活打死了,死相不比眼下好看哪去,我倒觉得这雷炸的公平合理,有内圈往我外圈去,该死的、该伤的、该震慑的,无一不解决的干脆利落。” 小陆子见春晓仍旧蹙眉没吭声,又道“我这样说并不是叫姑娘宽心,姑娘若不信可回头问问那些活着人,看他们怎么说,姑娘想想那些被采丨补的妇人,他们身上有诸多恶行,这是报应。” 春晓叹口气道“你去吧。” 小陆子想,到底还是妇人之仁,换做三爷绝无后悔之事。 春晓确实后悔,后悔放了两颗地雷,说到底她想要死的是老祖一人而已,如今黄天教一下塌了半壁江山,只怕笃信道教的皇帝要追究,同时天下各地信奉黄天教的信徒也要追究,真是令人头疼不已。 这时思岚起身,“我去帮忙。” 春晓就见思岚冲了出去,在弥漫着火药味儿与烤焦的烂肉味儿里帮忙抬伤者,那片地方此时哀嚎一片,思岚忙忙碌碌。 她又看了一眼,起身往黄天老祖住的地方去,如今老祖死了,该把春儿找回来了。 而此时春儿也已经知道炉子又炸了,老祖与护法当场炸的没了全尸,她心里痛快,却又无比哀伤,恶人死了又怎样,她千里迢迢走了这么远的路、遭了这么多的罪,到底也没能寻回弟弟,如今又身中剧毒,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就在她茫茫然的走在到处有人乱串的院子里时,渐渐走到一角偏僻出,忽地就觉身侧一阵风席来,厢房的一扇门突然倒塌,从里面跟着摔出两个人,这两个相互扭打,似在争夺什么东西,就听一人道“你不就是想做下一个老祖么,以为知道圣水配方就能控制教众,不想想没有解药谁能听你的” 那个反过来冷笑“呸,只你这么想罢,我只拿到解药方子,回总部我就是功臣,随便管着一个地方做土皇帝,傻了才要去做老祖,没见老祖为了给皇帝炼丹把命都搭里了。” “若真如此,你不如拥护我做老祖,你有圣水配方,我有钥匙,咱兄弟两个找到解药和经文秘解,以后倒可成”这人的话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看着另一个。 另一个阴森道“想做老祖,下去问老祖答不答应”这人说了半截话低头,就见自己小腹上插一把刀。 竟是两败俱伤。 春儿悄悄走到两人背后,将这一幕看的真切,看着两人虽都受了重伤,却都不曾咽气,死死盯着对方,恨不得见对方先咽下这口气。 春儿是被解药引过来的,只听这二人都要做为祸一方的恶主,心头憎恨,转身在屋里摸了一对瓷瓶,上去一人拍了一瓶子,瓷瓶碎裂,这二人脑袋冒血,却仍旧没死。 到底有些手怯,不敢再打,只把一人手里的钥匙搜出来,回头进了这间厢房翻找,春儿是想,如今正是慌乱的时候,这两人不往远处说这件紧要的事,却在这间屋子迫不及待的动了手,可想东西就该在这。 不出所料,春儿没多久就翻到一个匣子,用那把钥匙打开,就见里头正是那二人提到的经文秘要和两张方子。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春儿抱着匣子噼里啪啦掉泪,还是哭弟弟命苦,自己命苦,没能等来最后这一刻。哭罢,她把匣子里的东西收进怀里,扔了那匣子在门口躺着的二人身上,随即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正要出去,就听一人喊,“那是老祖侍者,她身上一定有解药,抓住她,不给咱们解药,咱们也别让她好过” 春儿当即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一片,等回神就觉手臂被人拽住,那手又紧又厚实,把她拽醒,就见身前站了个宽肩挺拔的男人,说话十分洪亮,“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她是老祖的侍者,此番老祖出事,正该她回总教讲清楚,她不去,你们谁想去” 一说回总教,这些人没有出头的,大部分都是金陵或是金陵附近的信徒,谁也不想背井离乡去外地,去了总教要如何处置这件事又说不准,老祖死了,总归不会是去总教领赏。 这时有人道“给我解药,我去总教。”显见是个挑事儿的。 随即这些人又哄起来,要春儿交出解药,不然不会放过她。 春儿见眼下的时局,只有先顺着这个男人的说法回总教才能脱困,便道“我没有解药,我只是一个刚入教没几天的侍女,且也吃了黄天圣水,你们朝我要解药,我还不知道朝谁要呢。” “你莫说谎左护法曾抱怨,老祖只把右护法与你看作心腹之人,有些事他也不知情,可想你定然知道,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春儿咬唇,冷笑道“既你这么相信左护法,那让他来见我,我亲自问他怎么就说解药在我这不过是见色起意,我不曾遂了他的愿,他就空口白牙的陷害我” 众人哗然,春儿貌美,别看才九岁,却是身段发育良好,胸脯子鼓溜溜的,细腰小翘臀,如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她是美人胚子,且她说的也不见得是假的,那左护法好色是出了名的,又偏好幼丨女,前两日那个圣女右边坐着的女孩儿就是被他采丨补了。 一时都不说话了,春日身前站着的男人道“你们还不曾说谁要去总教,去总教就跟我走,不去就散开,如今才月初,离着十五服用解药还要一段日子,足够一个人去总教,到时请示总教娘娘,有娘娘在你们不用怕。” 这些人顿时都往后退,让出一条路来,春儿紧跟着那男人从这些人中间穿了过去。 到了外头,那男人转身,春儿就是一愣,这人长的相貌堂堂,却在左脸颊上有一道小拇指长的疤痕,穿着一阵劲旅黑衣,英气十足,却也匪气十足。 那人道“随我走吧。” 春儿一万个想与他各奔西东,却是不敢吭声,只得在那人的注视下,跟着上了马,那人让她坐在前头,他在后头勒着马缰绳,两人共乘一骑,嗒嗒的远去了。 也是巧了,春儿才走春晓就找了来,带着四个随从进了这处宅子,此时宅子里四散离开许多人,倒肃静了不少,春晓在里头四处唤着春儿的名字,却是不曾找见,后来正寻到那处缺了门的厢房,但见门板上全是血,便进到厢房里头看,里头许多摆设都躺在地上,横七竖八,显见是人为的。 她走到里间,就见一扇衣柜的门开着,里头的黄白布料耷拉外头一块,扫视一圈没有异样,正要转身离开,就听窸窸窣窣的声响,再细看,那布料倏地一下抽了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5章 离开 第455章 离开 春晓吓一跳,眯了眯眼睛,慢慢抬起手臂,这回来金陵不但带回两颗地雷,还有龚炎文改装过的连弩,比以前更小巧精致,且射程也更远,近距离射击威力更强。 她举着手小心翼翼靠近,忽地就见柜子里头冒了一对娃子的双髻出来,连弩稳住没动,静静的对准,慢慢的那发髻全部露出,同时露出一个梳着留海的脑门,再然后是一对葡萄粒黑亮的细长眼睛,春晓一对上这对儿眼睛就愣住了。 那小娃子但见春晓也愣住了,随后眼珠子滴溜溜转,见周围没人,就整张脸冒出来,试探的笑道“圣女娘娘,我在捉迷藏呢。” “你没死”这不是春儿的弟弟么那日游宴春儿指给她看过的,没错,就是这小童。 春晓惊讶万分,小娃却面露讨好“我和博苒玩捉迷藏呢,我都藏这么久了他也不来,不玩了,保不准他骗我的。”说着就从柜子里爬出来。 小娃腿似麻了,爬出来后先跌了一跤,随后连爬带跑的离了春晓往外去。 春晓回神过来连忙跟上,随从在外守着,见出来个小娃也是一愣,又见春晓出来,忙都往她身上看,见她无碍,便都收会目光。春晓只戴着纱幕,盖住半张脸,那双清泠泠的眼睛正望着小娃的背影。 随后她跟了上去,却不曾阻止小娃的行动。 小娃先往一处僻静处跑,里头有个杂物的柴房,正是一直关着他的地方,里头原还有几个小童,如今什么都没有,又转身急火火的往丹炉房跑,丹炉房被炸,虽大致收拾了一下瓦砾碎石,却也显得荒凉萧瑟,小娃站在那愣了一阵,忽地放声大哭,嘴里喊着“博苒你在哪” “博苒是谁”春晓蹲在他小小的身子身边。 小娃似不想回答,但有些怕圣女娘娘,哭着回道“与我最好的,昨晚他要去看炉子,怕他闷,就把哨子给他玩儿,他还说等做完了事回头找我,让我先藏起来,藏的好就奖励我糖吃。” “博苒几岁了”春晓微感讶然,这个叫博苒的孩子似乎在故意护着小娃。 小娃道“他说他十岁了,可他长的和我一般高,我以为他骗我的,后来又觉得他没骗我,博苒从来都不会骗我,可我藏了这么久他都不来,我饿的肚子疼,又有人在外头打架,我害怕” 到底是小娃,说着博苒呢,又说自己害怕了,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儿,和春儿哭的时候真像啊。 春晓心里难受,试着把孩子抱住,然后抱起来,一面转身往外走一面哄着道“我带你去吃汤团子,来的时候见巷子口有卖的,圆圆的雪白的团子,浮在烧的滚开的水里,老远就闻到芝麻花生的香甜了,你爱吃汤团子么” 小娃肚子咕噜噜叫,吮着嘴巴道“爱吃,我能吃一大碗,娘娘知道一大碗里有几个汤团子么” “不知道啊,你知道” “我偷偷数过的,最大的碗里能盛十六个呢,我见武师兄吃过的,一口一个,他一会儿就吃完了,我们小童碗里只给两个,说我们肚子小,吃两个就饱饱的了。”小娃眼里有羡慕也有委屈,小声的与春晓说“娘娘我只告诉你,其实我没吃饱,我肯定能吃一大碗的” 春晓鼻子里发酸,眼眶发热,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道“我吃过一种比汤团子还好吃的,甜的舌头都要吞下去,去吃那个好不好” 真怕小娃一口气吃了一大碗就要吃坏了,糯米做的不好消化。 小娃是真饿了,只要是吃的就好,忙点头。 出院子的时候春晓与那四个随从道“你们先回去,我带小娃去吃东西,咱们一道走让人看见就不妙了。”见随从迟疑,又道“如今老祖死了,黄天教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天下人的眼睛都要往这看,咱们暂时不要碰面,我回原来的地方去住,有事让思岚跑腿。” 随从一听也不辩驳,却想着他们也在那附近住下来,就近保护。 春晓抱着小娃在街上一家面馆坐了,吃了碗阳春面,就见外头许多人惶惶的跑来跑去,不一时又有官差冲上来,敲锣道“关城门了,禁止进出” 屋子里吃面的人都小声说起话来,“老祖一死,供奉给皇上的大还丹就没了着落,官兵紧着抓撒催命符的人,抓到自然是好,只怕抓不到,指不定哪个倒霉鬼顶缸呢。” 春晓抿了抿唇,站起来付了饭钱,抱起小娃就走。 老板娘拦着,小声道“姑娘看外头这样乱,你来,我这里有后门。” 春晓忙感激的道谢,抱着小娃到后头,那老板娘却拿了一套小娃的细布衣裳来,道“你这娃是黄天教的童男吧,换了衣裳再走,这是我小孙子的,如今”老板娘哽咽住,眼圈通红道“黄天教缺了大德造了大孽,活该被雷劈死,可替我们报了仇了。” 原是老板娘的孙子被黄天教强行带走,只因为家里并没有信奉黄天教的,偏有邻居信的走火入魔,叫人到她家说服引导入教,又说他们孙子是童男命,老板娘抹了把眼泪道“你没瞧见呢,我们要是不交出孩子,就没法在这个地儿立足了,每日都有人来说,我的店也开不了,一开门就有人来往屋里泼脏水丢、烂菜叶子,说我们要是再不回头是岸,就要撵我们走。可等我们真要卖房子走,又搅合着不让人买,竟是要让我们身无分文的滚出金陵去。” 老板娘气的咬牙切齿,“没法子,只得把孩子交出去了,可也问的明白,说是游宴结束就送回来,哪想都被这帮杂碎畜丨生给拉到远地儿卖了,我儿子带了家里所有积蓄去找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回来。”说罢看着小娃,把手摸在小娃的肩背上,哭的似个泪人儿。 小娃吃饱了,这会儿已经靠在春晓肩头睡了。 春晓听了也是生气,道“如今那些街坊该是幡然醒悟了。” “醒悟只怕下地狱也是糊涂鬼”老板娘解气道“真是天神降临,将这些黑心烂肠子的都劈了”她努了努下巴。 春晓顺着看过去,是一处围墙,后头那家静悄悄的该是老板娘咒骂的邻居。 “我家儿媳是个烂好心,孙儿都没了,她还去劝人家不要去拜老祖,幸好都是一门心思要去死的,果真就没回来。” 从面馆后门出来,春晓仍旧唏嘘,倒想明白龚炎文的想法了,人不能因噎废食,有些东西的存在就是利弊两面,要看用它做什么了,正如那两颗地雷,虽然遍地尸骸血流成河,可世上少了那些坏了心肠的不是救了许多无辜么 自然,那一场修罗地里死的也有好人,可当好人成了执迷不悟的蠢人,她想,她是不会同情的。 因为那会对不起失踪的春儿,为了救小娃而死去的博苒,还有许许多多失去亲人的家庭。 春晓带着小娃回去原住处,思岚已经回来了,见春晓肩头趴着的小娃,一下就哭了,喃喃道“春儿真不该执意留在那,如今她弟弟找回来,她却生死不知。” “她不留在那,我们又怎么回去寻她这才寻到了小娃,都是命吧。”春晓叹气,别说她没志气,有些事情真是命中注定,分分合合也不过是乱折腾罢了。 思岚与春儿关系更亲近,抽泣了一阵,过来抱小娃,哪想小娃睡着了还把手搂的紧紧的,无奈,只得眼瞅着春晓抱进去一道歇着去了。 金陵是往来贸易和军事要地,朝廷没发话,哪能太长时间关闭城门呢,不过一宿,第二天就开了,照常走人,不过盘查的严了一些。 春晓与思岚道“三爷定亲了,我是不肯做妾的,如今就要去别的地方谋生,你还是回沥镇去吧,金陵恐怕在很长时间里都不太平。” 思岚愣了一下,“三爷怎么会定亲登云上一回与我说,三爷承诺姑娘为正妻的呀。”但见春晓神色淡淡,知道此事不假,想了想道“我与姑娘一道走,姑娘去哪我去哪,姑娘若出家,我立时绞了头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6章 来不及再见又再见 第456章 来不及再见又再见 春晓可没想过出家,特别是如今还要带着小娃,思岚也要跟着。 傍晚快关城门的时候,一架马车轱辘着从这过,士兵盘查过往行人,一整天下来已经面露疲惫,眯着眼睛不耐烦的伸出长枪叫马停下来。 车夫点头哈腰,车辕上坐着的小厮也忙跳下来,过去塞银子,指着车厢道“车里坐的女眷,是我们家少奶奶、小少爷还有丫头,小少爷得了病,正要往长坡镇寻阚郎中看病。” 小厮一张嘴便是一口地道的金陵口音,士兵细看,认出来是城内富绅李家的奴才,常跟在十二爷身边办差的,十二爷是个纨绔,街面上没有不认识的。 士兵就问“你们十二爷可没娶亲呢,你哪来的奶奶” 小厮笑道“是十一爷家的,我们十二爷最近被老爷关了禁闭,府里嫌我游手好闲的,打发到十一奶奶跟前听差,也就一时的,过阵子还是要侍候十一爷上学的。” “十一爷还敢去学馆上回不是被”士兵与小厮闲聊起来,这一聊才知道许多模糊不清的传闻都清晰了,士兵听的意犹未尽,拍着小厮的肩头,“你快去快回,明儿这时候还是我当班,咱两个慢慢聊,回头哥哥请你吃酒去。” 小厮哪有不应的道理,随后转过来,催促那车夫驾车离开,车走了许久,那守城门的士兵却越想越不对,说是小少爷病了,怎么还有闲心与我聊这许久呢 他心里咯噔一声,强着到时辰关城门,城门长闩才撂下,他就往城里旁,去寻李富绅家里,但听说府里确实有位十一奶奶,却是个妾的时候,他才松了这口气,又打听那小厮,下人说当差去了,不在府里。 不用说,他见到的就是那小厮,这才算放了心,可不知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对,只这回再挑不出哪不对,直到十天后他见到了李家小厮,小厮却一口否认是侍候十一奶奶去的,而是被十二爷派出来办别的差事。 士兵心里明白,坏了,兴许放走的正是府尹要找的人呐。 不过这时候说起就太晚了,而且他也要跟着挂落,便是闭口不提。 金陵城里仍在抓捕撒催命符的人,春晓却已经带着思岚、小娃离开,如今正往昆仑去的路上。 换过几回马车了,春晓还一直保持着警惕,毕竟能让龚三爷忌惮的把她送往金陵避难,说明要找三爷麻烦的人,势力也不容小觑,她虽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三爷的人了,可外头的人只怕还不知道,所以一切还需小心。 此时刚刚雨过天晴,空气中浮动着湿漉漉的草香,她们坐的马车轱辘陷进了泥里,思岚与小娃正帮着推车,车夫在前头嘟囔“早说不走这条路,偏你们事儿多。” 这条路是往前头镇子去的捷径,绕远的话晚上恐怕就要睡野外了。 思岚冷笑“给足了你钱,让你走哪就走哪,不想走就别收银子,如今唠唠叨叨没得让人厌腥。” 思岚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这一路出门在外,事事要张罗,早练的一身泼辣,把那车夫堵的不敢再吭声。 推了车出来,春晓几个坐进去,马车晃晃悠悠的朝前去,思岚气道“就没见过这么磨叽的爷们,罗里吧嗦说了一路,等一会子下车,我非扣他钱不可。” 春晓笑道“他嘴上说的热闹,可也没耽误赶车啊,不要计较了,看把你自己气个好歹。” “您就是太好说话了,是不是小宝,我们扣钱不给他。”思岚都靠在春晓怀里的小娃。 小宝眨着清亮的眼睛道“听姐姐的。”说着抱住春晓的腰蹭了蹭脑袋。 “嗯,咱们都听姑娘的。”思岚老想着纠正小宝管春晓叫姐姐,春儿才是他姐姐,再说姑娘身份高,小宝如今叫的欢实,后头三爷找来了,小宝就挨不上前了,只怕要伤心的。 思岚一直觉得三爷会找来,虽然路越走越远,可她这种感觉很强烈。 车厢里笑语欢声,却不知车外头的车夫眼露怨毒,如今这时节往昆仑山去或是游玩或是寻亲或是往各大道观上香的比比皆是,以为接送这几个女客要好赚一些,哪想给的虽不少,却是极麻烦的,一时走这条路,一时走那条路,原本赶着晚上回去赌钱,也被她们耽搁了。 哼,既然要挡老子的财路,老子就送你们去死路。 哪座山里没山匪呢何况如今的世道原本就是官匪勾结,常年跑这条路的车夫更是门儿清,一甩马鞭子,哒哒哒的就往前去了。 春晓察觉马车提速,从车窗往外看了眼,见车夫原是佝偻的后背这会儿拔直,似聚精会神的朝前看着。 春晓眯了眯眼睛,伸手扳动手臂上连弩的扳机,思岚精神一凛,从怀里摸出小木鱼,小宝一见小木鱼就把春晓抱的更牢实了,小声道“一会儿不用管我,我能顾好自己。” 这一路走的山路多,遇到的事儿也不少,春晓的解决办法直接干脆,谁拦杀谁。 龚炎文曾提到过,山匪吃香喝辣,脑袋别在裤腰带,这职业原本就是高收入高风险,死在谁手里都不冤。然而过路人死在他们手里却是太冤了。 春晓不想做冤魂,那就只能送这些人上路了。 不一时果然就见车猛地一拐,随即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头道“这几个是女眷,有些钱财,特意送来孝敬您几位的。” 思岚气的就要冲出去,春晓按住她的手,三人静静的坐在车厢里等着贼人上来开车门,只等了好一会儿外头也没动静,忽地就听扑通一声响,似有人扑倒在地。 春晓诧异,有些摸不清外头什么情况,这时有人道“姑娘,人已经解决了。” 春晓大惊,与思岚对看一眼,思岚猛地推开车门向外看,当即愣住,就见外头站了一列十来个人,为首回禀的正是姑娘原来的随从,三爷的人 春晓见思岚不说话,而是慢慢坐了回来,顿时明白几分,可也忍不住探头出去确认,但见正是那随从,不由苦笑,才走了半个月就被追上了呀。 然而随从接下来的话简直是晴天霹雳。“三爷在前头镇子等您,这就启程吧。” 马车再次摇摇晃晃的在泥泞的山路上走起来,春晓紧紧盯着车门,想了无数种逃走的法子,却也只是想想,连根手指头都没动一动,思绪纷纷乱乱,却又可耻的发现自己竟然渴切见到他,一转眼三个多月不见,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可曾瘦了 一直以来也没有压抑自己的感情不去思念,只是理智告诉自己,所有的美好也只能用来回忆,她什么也不能做了。 也许再见一面说清楚也是好的,没有只言片语的逃离,总觉得很不负责。 春晓给自己见龚炎则找了许多理由,渐渐的渴盼见那个男人的心也越发炽盛,恨不得立时就见。 可当马车停下,真到了地方,春晓才发现,她是怕见他的,怕见了面就不想放手,怕自己不够理智,也怕他太霸道不放自己走,如此,自己真的就这样回去做妾么 小宝觉得不对,紧紧抱住春晓,思岚过来接手,小宝顿时哇哇大哭。 小宝一路都没哭,这时候哭可见心思敏感。 春晓却因此回神,抿了抿唇,抱着小宝下了马车,几个随从早知道这一路跟着的孩子是春儿弟弟,只不过这样粘着姑娘,众人把眼睛往旁边瞥,但见福泉肃着脸,先过来给春晓请安。 春晓见是福泉,便知客栈里的定是三爷,脚步微顿,举步要走。 思岚跟上来唤了声,“姑娘,小宝我抱吧。” 小宝一听忙紧张的把脸贴在春晓的脖颈间,对思岚喊道“不行不行” 思岚想强行抱过来,就听楼梯间有人喝斥“闹腾什么,有事上来说。” 思岚吓的脸一白,立时退到一边。 春晓心口砰砰乱跳,莫名的脸上跟着火了似的滚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小宝上了楼梯,哪知才走到一半,就见一身黑色锦缎袍子挡住了去路,春晓抬头,正望见男人俊美非常的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7章 树洞避雨 第457章 树洞避雨 龚炎则一身黑缎长衫,袖口精致的绣着祥云纹,胸前暗金色仰颈红顶鹤团图,腰上束镶宝石腰带,挂玉饰、香囊、荷包,还掖了一把红骨细洒金川扇。他颀长的身子挺拔的站在楼道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春晓,还有春晓怀里抱着的五六大岁的小童。 “你儿子”他问。 春晓从呆怔中缓过神来,下意识回道“不是,是春儿”不待说完,龚炎则的手已经伸过来,一把揪住小宝的脖领子就从她怀里拽了出来,往楼下就这么一丢。 此时在楼梯上,有半层楼高,小宝吓的尖叫,春晓猛地回头脸都白了,就见黑暗处不知哪出来个人,也没看清样貌,只长臂一伸就把小宝接住了,然后拎着走到门口塞进思岚怀里。 小宝尖叫声止,随即就开始打嗝,显见是吓到了,搂着思岚发抖,思岚不敢逗留,脸上血色全无,抱着小宝就退了出去。 春晓恼怒的转过脸来,气道“有什么朝着我来,你拿小孩子撒什么气” “朝你去嗯,你等着。”龚炎则定定的瞅着她,眼睛里是浓墨铺展的黑夜,深邃的让人发慌,他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慢慢从春晓身边走过,忽地扬手。春晓以为他要打人,身子紧贴到墙壁上,伸直手臂对准他。 哪知他只是抖落了一下袖口,手摸在腰上,把扇子抽出来,在她惊愕的表情前,刷啦展开扇子,摇着扇子道“你就这么恨爷多少日子不见,见了面也只想着杀了爷” 龚炎则微挑的长目斜睨过去,把春晓看的满脸通红。 春晓窘迫道“我以为你”凭什么他有前科的人,还不许她预防一下,说的倒似自己无辜。 “又是你以为,那你这回不告而别,又是以为什么”龚炎则蓦地问道。 春晓咬唇,这回不是她以为,是小七说的他与六娘已定亲,小七没必要骗自己,遂冷笑“三爷不是已经定亲了么,怎么有闲情在昆仑山转还是赶紧回去准备亲事吧,别让新娘子以为您逃婚”说罢先迈步下楼梯就走。 龚炎则紧着转身就要去追,只才跟了一步就硬生生的顿住脚,在春晓后头冷沉道“你给爷站住” 春晓果真就站住不走了,扭头看他,道“三爷还有什么花言巧语要说” “想听花言巧语爷有的是,能说一辈子不重样儿的,就怕你不敢听”龚炎则俊美的脸上此时终于露了怒色,眼底席卷着山雨欲来的狂风,几步上前,就立在她身前,扇子拢在手里点着春晓的头,点了几下,但见她额头红了,咬牙切齿的说了句,“猪脑子”随后就走,走到门口,徒然暴喝“你再敢跑,爷就弄死那小崽子” 春晓身子发抖,方才被他身上的气势压的喘不上气,这会儿听他喊什么小崽子,懵了一下才明白说的是春儿的弟弟,气的浑身抖的更厉害,当即跟上去,见龚炎则正要上马,她带着满腔怒火就冲了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腰带就想把人拽下来。 众人就听呲啦一声,龚三爷衣衫散开,腰带拽在姑娘手里,三爷顿住,姑娘的声音清冽而火大,“你凭什么拿小宝要挟我小宝又不是我什么人” 三爷回头,眉毛都立起来了,显见是强忍着杀人的冲动,冷声冷语却也是暴喝,“就凭他一路趴你怀里,缺胳膊断腿了要你一直抱着还有你,那么爱抱,等回去爷就让你揣个崽子,抱个够” 全场无声,都把脑袋死死垂下,恨不得抵进地里去。 春晓瞪着眼前的男人,感觉到周围的死一般的寂静,山风吹过耳朵都要起火苗。 “龚炎则你你不要脸” 龚炎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冷笑“天下人都知道,爷就是不要脸了怎么的” “你你,你无赖”春晓气的心尖都在抖。 “天下人都知道爷无赖,你和爷睡一个被窝这么久了才知道,也太小看爷了。” 春晓那张脸,红了白白了红,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对面,龚炎则敞着衣衫,露着里头雪白的中衣,手里拿着扇子,后边立着棕毛大马,微微抬下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纨绔样儿。 也不知谁忍不住噗哧乐了一声,虽是极轻极小声,却让春晓恨不得去跳崖,再不理龚炎则转身就走,却听后头脚步声紧紧跟着,她扭头,大吼“滚开滚”即便失忆,她觉得自己也没这样失态过,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龚炎则伸手,“腰带拿来。” 春晓赌气似的把腰带往他怀里掷,就在这时,男人手臂一捞,却不去管掉落的腰带,而是上前把人搂住,春晓只注意到腰带没被他接住,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贴上温暖坚硬胸膛。 春晓使劲挣扎,龚炎则固执的死死抱着,等她不怎么动了,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大跨步来到马跟前,随后翻身上马,扬鞭就走,吩咐道“不必跟来” 随从的脚又缩回原地,面面相觑,福泉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去的二人,再一瞥眼,见思岚正坐在车上往外探头。 只说龚炎则带着春晓一路狂奔,山路崎岖,马飞奔过去溅起泥水,而马上男人却是一脸肃沉,春晓在他身前,咬着唇角,眼里已经水雾弥漫。 两人一直跑上半山,马蹄子泥泞不堪再跑不动,只慢悠悠的往上晃,龚炎则叫停下马,一手牵着缰绳继续走。 春晓坐在马上晃着身子,直到龚炎则再次停下把粘在脚上的黄泥蹭掉又要走,她忍不住道“去哪” 龚炎则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马还在往前走,春晓咬着唇要下来。 龚炎则一巴掌拍她屁股上,“坐好折腾什么” “你”春晓脸一热,瞪着他道“你要带我去哪” “你想去那”龚炎则一挑眉。 “你知道玉霞宫在哪”春晓来到昆仑打听了许多人,却是没人知道玉霞宫,也没人听说过玉霞真人,着实费了太多力气。 龚炎则道“坐好了。”却是呵斥了一句,不再应话。 春晓慢慢坐直身子,一双眼睛只看着前面,树木越来越密,别说路了,连下脚的地方都难寻了,她余光里看龚炎则,就见他淡然的往前,一点迟疑都没有,似很熟悉。 “你来过”她问。 龚炎则嗯了声。 “什么时候”春晓又问。 “想知道” 春晓噎了下,过了会儿道“你的事情办妥了” “嗯。”龚炎则似不耐烦的应了声。 春晓见状抿着唇也不再说话。 忽地就听头顶雷响,轰隆一声,仿佛就在脑瓜顶炸开,树林里起了风。 龚炎则加快的速度,春晓仰头看天,雨来的很快,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砸下来,她抹了把脸,道“还有多远这种天气不好走啊。” 龚炎则没说话,迎着风雨向前。 “你说话你不说话我立时下马回去”雨越来越急,啪啪的打在叶子和树干上,嘈嘈杂杂的充盈了在耳朵里。 龚炎则停下来,看了看前边的路,道“你不用下马,这马认得回去的路。”说着把马头调转了方向,拍了拍马,松开缰绳让那马带春晓走。 春晓急了,“你不回去你去哪”边说边下马。 “去玉霞宫。”龚炎则说完就往前走,春晓从马上下来才发现地上特别湿滑,她若不是扶着马便跌了,艰难的迈腿追上去,扯住龚炎则的袖子,“等天晴了再去。” “这座山叫多雨山,不论什么时候来都会赶上下雨,只要出了这座山就能见晴天,我看了下,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出山。” 春晓迟疑的看了看天,想着早知道是这样,应该带一些干粮,三爷都要走两个时辰,带上自己怕是要两个半时辰,最怕后头自己成了他的累赘。正想着,就觉手上一暖,自己拽着他袖子的那只手被他握在手里,温厚的手掌沾满了雨水,却一点也不让人感觉湿冷。 春晓抬头看他,他一张俊美的脸此时就在雨雾里,睫毛上挂着水珠,皮肤越发的白,嘴唇殷红,神色十分冷峻严肃,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手这么冷,你回去吧。”龚炎则说着就把她往马跟前带。 春晓扭住身子,僵着嗓子道“不了,一道去。” 龚炎则定定的看了她一阵,过去把马又牵过来,扶她上马,“出了这座山还要走一段路,最好是带上马。” 春晓顺从的伏在马背上,看着龚炎则一身黑衣在雨中挺拔如松。 两人顶着雨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不仅雨越下越大,龚炎则也已经开始粗重的喘息,脚下难行,且有些看不清路了。 他再次确认了上一回来做的标识,扭头看向眼湿衣裹身的春晓,她正打着哆嗦,冷的变了脸色。 也不知这多雨山什么古怪,下的雨越来越冷,犹如冰涧里的水扬了上来。 龚炎则拽着缰绳绕过转了个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一阵,但见前头那棵枯树洞,把缰绳松开,伸手把春晓抱下来,春晓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冷的哆嗦嘴角,“我好冷。” “咱们在这里避一避,缓过精神再走。”抱着人进了树洞,暂时躲避风雨。 龚炎则上一回来时捡了树枝在树洞里,隔了这几天已经干透了,今儿正好用来取暖,春晓坐在火堆旁烤了一阵火才似活过来,有了精神观察四周,就见这里有一间耳房那么大,上头不漏风,进来的地方是条天然炸裂的缝隙,能侧身进来一个人,进到里面就已经把风雨挡在外头了,确实是个难得的地方。 龚炎则见她眼睛好奇的四处看,就知道是缓过来了,遂站起身,道“爷去弄点吃的。” “我不饿,外面雨那么大,别去了。”春晓忙道。 “不容易,还知道关心爷。”龚炎则自嘲的哼了声,侧身从缝隙出去了。 春晓原本还想说什么,却是又被噎住了。 篝火将树洞照的通明,春晓等龚炎则等的久了便坐不住了,从火堆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棍,在树洞里东照照西看看,就这么随意看的时候,就见树壁上画了几样东西,细细的辨认了一阵,忽地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冲来撞去,脑仁砰砰乱跳似要裂开,一个场景冲了进来。 “这个角与这个角完全可以使用公式来算,你再看看,若是想不明白就问依心。”师傅清俊的脸上多了丝不耐,背手走了出去。 书房里只有自己与依心,依心笑着小声道“这道题多谢你了,都怪师兄带人家出去玩,结果师傅交代的公式背的不牢,呐,这个给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8章 没想过娶别人 第458章 没想过娶别人 就见依心手里有一颗糖,花俏的纸包着,看起来十分诱人,她道“你怎么那么爱吃糖还不吃重样的,老糖斋的糖没有你没吃过的了。” “嗯。”依意把糖接过来,笑了笑,“多谢。” “我以后都不好给你买糖了,师兄说我吃糖多牙齿不好,以后不让我摸糖。”明明是相同的一张脸,依心笑的特别甜,像吃了蜜,依意也在笑,心里却是苦的。 依心走后,依意随意写了两笔,将题做出来放到一边,然后把糖端在手心里,认真的看了一阵,小心翼翼的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舌头感觉不到任何味道,最近师傅让她尝药材尝的份量更重了。 眼神微暗,把糖纸抚平,转身自书架上取下那本药经,翻开,里头已经夹了上百张糖纸了,花花绿绿的看着喜人,她把这一片也放进去。 窗外的依心看的真切,歪了歪头,转身跑了,在园子里正瞧见师兄与师傅在说话,师傅说“你和依心青梅竹马,原是该成全你们的,只如今大局不稳,眼瞅着天下四分五裂,男儿建功立业正在这时,且依心的身份你也知道,乃是公主之尊,又是为师悉心栽培多年的学生,文韬武略奇门遁甲亦是悟性极高,将来必定也要为国家出力,她多智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不论是宜山的王将军,还是西武的周将军都有意迎娶。” “可依心单纯,只怕责任重大,她”师兄皱眉道。 “人都是在逆境中成长,何况为师相信她能完成身为亡国公主的使命。”师傅的语气斩钉截铁。 “只怕她如今还是孩子心性,说不通。” “这你不用管,还有,你与她日后少见面吧。”师傅说罢离开。 依心眼泪在眼圈里含着,怨毒的看了眼负手离开的师傅,又看了眼蹙眉的师兄,咬牙转身。 依意还在书房,依心回去就与依意大哭,把适才发生的事说了一回,求依意道“我们两个换吧,你去做公主,我只要师兄,师傅不知道你也学了行军布阵,且学的比我好,你去拯救天下一定比我做的好的多的多,依意,求你了,我们换吧” “你在看什么”龚炎则进来就见春晓僵直站在黑暗里。 春晓激灵一下回神,回头瞅了眼龚炎则,又看树壁,结果发现举着的火把已经灭了,忙去篝火那里又引了火把过来,指着那上头的图形道“这道题我会做。” “什么题”龚炎则把手里的野鸡丢在地上,走过去看。 春晓就给龚炎则仔细的讲了一回,龚炎则惊诧,“听说皇帝学西洋学,里面就有这个,但没这个复杂,你怎么” “我忽然想起来的,我学过的,是师傅交给我的。”春晓摸着那树壁,猛地看向龚炎则,急切道“皇上也不会这样复杂的,那是谁刻在这的” 龚炎则也想到了,却是摇头,“多雨山存在了上千年,而这棵树洞也有上百年了。” 春晓顿感失望,又想方才脑海里出现过的情景,原来自己是依意,那个叫依心的是公主啊,还是亡国公主,可为什么明明是双胞胎姐妹,师傅却只说依心是公主,依心也说要与依意换公主的身份,好奇怪啊。 “你还想起什么了”龚炎则的目光在她脸上巡索着。 “啊”春晓回神,蹙眉道“若能看到历代公主画像,也许我能想起更多事。” “公主”龚炎则显出惊讶,他之前在春晓那里听来的都是原主的事,从未听她提过公主。 “亡国公主。”春晓肯定的道。 说起王国公主,龚炎则虽知道一些,却也都是近百年以来的,且还是有些名气的,早二百年大周朝不存在的时候硝烟四起,天下分裂十三国,后来起起伏伏的亡国复国,别说公主,就是亡国国君又有多少,只怕史书记载也不确切。 春晓想依心一心爱慕师兄,后来也不知道是否履行了身为公主的责任,只与依意换身份却是不符合实际的,首先师傅就不会同意,师傅让依心学文韬武略,让依意尝百草,定然是有不同的安排,怎么可能说换就换。 若依心没能青史留名,只怕真不好查出什么了。 一想到前世,春晓就想起龚炎则也在前世里存在,似乎是漕运的人,灵光一闪,道“你知道近百年漕运里可有一个叫龚炎的人。” “也是你前世里的人怎么名字这样稀奇古怪。”龚炎则直觉不喜,伸手拉住春晓,拽到篝火旁坐下,道“前世已经过去了,你若不是少了那碗孟婆汤如今正清清静静的只看眼前人呢。” 春晓一愣,这么说也有道理,可到底自己没喝孟婆汤,苦恼便比旁人多一份,这也许是重生要付出的代价。 龚炎则手里利落的在火堆上架起架子,把一只褪好毛、祛了内脏的野鸡架上去烤,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竟是调味料,边烤边在野鸡身上撒盐。 春晓也是吃饱喝足从客栈出来的,可架不住出来有些时候了,又在冰冷的雨里浇了一回,眼瞅着鸡肉烤的流油,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叫。 龚炎则瞥了她一眼,春晓的脸一下就红了。 “吃这块,这块是活肉儿。”龚炎则把鸡翅膀扯下来递过来。 春晓这会儿也不跟人家闹了,乖乖的接过去吃,龚炎则仍在那里细心的烧烤,道“没找到野蜂蜜,不然抹上一些,味道就更好了,会少些土腥味儿。” 后头又递给春晓一只鸡腿,春晓吃的满嘴油,身上偏没帕子,又实在做不出举着袖子擦嘴的举动,正张着油腻腻的手不知如何是好,忽地龚炎则伸手过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亲上她的嘴。 春晓惊的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嘴唇被他含住,如品尝美味般吸吮的啧啧有声,她反应过来顿时涨红了脸要推开他,却是手指带油不好往他身上抹,只能张着双臂,无措的摊手在半空。 龚炎则见她即使这个时候还顾忌着端庄斯文,不把油爪子往别人身上碰,暗笑她愚儒,却又莫名可爱,心头一颤,手指松开她的下巴,转而双臂紧紧抱住,将人压在了地上,进而加深这个吻,大手在她身上贪婪的磋磨。 春晓被吻的目眩神迷,身子酥的仿佛要飘起来,竟不知自己发出娇喘的轻丨吟。 龚炎则一手捏住她的一侧丰丨盈,着火了般恨不得就地办了她,却还有理智在,便在春晓嘴唇上狠狠压下牙齿,就听她嗯了声,显见是疼了。 一股子腥甜充盈在唇齿间,他又温柔的将血舔舐干净,而后哑然道“再有一回你敢逃离爷的身边,爷保证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春晓还有些浑浑噩噩,一双眼儿波光潋滟,茫然的看着他,龚炎则低头亲上去,唇角轻轻的沾了沾便坐起身,随后起身出去浇冷雨去了。 按守制的规矩,要一年后才能娶亲生子,他不想让孩子来的尴尬。 春晓没起来,就躺在篝火旁发散着身上这股子荡人心魂的灼热,心里想的却是紧紧抓住这个男人的手,到哪都不撒开,原本他欢喜的是自己,自己也欢喜他,为何就不能在一起有一瞬间,她甚至起了杀意,想要除掉范六娘,那样就再不会有什么原定的姻缘阻碍她和三爷了,一旦这个念头起来,便疯狂的在心里肆意,直到龚炎则带着一身冷意回来。 春晓打了个激灵,蜷起腿,捂住脸哀哀哭泣。 就是因为她不可能为了成全自己而去害人,才这样无助,这样难受,疼的肝肠寸断。 “爷和范六娘定亲的事还没个准数,你别胡思乱想了,爷早前说过不是一回,这辈子爷就看上你了,没旁人的事儿,你怎么就不信呢”龚炎则坐过来,哄着将春晓抱在腿上,春晓呜咽不止,犹如寻不到家的小燕儿,让人揪心。 龚炎则拍着她的背,顺着她的气儿,道“爷陪你去寻玉霞真人,能把范六娘的病看好了自然好,看不好只当养个吃闲饭的在家里,你只当她不存在,何必和自己较劲儿难受,爷也没想要除了你以外娶别人,就别哭了,伤眼又伤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9章 归来(今日10000+) 第459章 归来今日10000 两人在树洞里又待了一阵,龚炎则瞧着外头雨小了一些,就领着春晓出来,外头大棕马儿也不曾拴着,身上搭着茂密的树叶,想是给它遮雨的。 春晓仍旧坐着马,龚炎则牵缰绳,头上淅淅沥沥小雨飘着,慢慢走出多雨山,两人穿过一个犹如隧道的山洞,再出来,就见碧瓦晴天,阳光刺眼,满山遍野的野花,空气中满是沁鼻的花香,鸟儿欢畅,紫蝶戏舞,好个世外桃源。 春晓惊呆的望着这个地方,龚炎则笑着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惊讶。” “你是怎么找来的” “玄素那里打听来的。”龚炎则说完牵着马往前,先来到一处小溪旁,马儿低头喝水吃草,龚炎则扶春晓下来,两人洗了把脸,打理了发冠衣着,把脚上的泥巴弄干净,这才又上马奔驰,漫天夕阳时,远远的就见一个小村子。 龚炎则道“到了。” “这是哪”春晓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但见干净的林荫小路,两旁灰瓦白墙的房舍,有几个孩子在路中间玩耍,旁边水塘里的鸭子扭着上岸,远处齐整整的稻田,炊烟袅袅,传来母亲的喊声,“回家吃饭啦。”那群孩子呼啦啦就散了。 龚炎则轻轻蹬着马肚子,慢悠悠的在林荫路上走,终于有小童发现来了生人,大声嚷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有人家推门出来看,但都不说话,只有一个杵着拐杖的耄耋老人问“是你啊,还是寻真人的” 龚炎则下马,与人问好后点头,“真人在宫里么” “没出去,你去找吧。”老人请龚炎则过去,又抬头打量春晓,春晓也下了马,老人笑着点点头。 两人顺着路往里走,走到一处丁字路口时,龚炎则把马栓在一边的树上,带着春晓拐了进去,就见前头建有宫殿,并不显得多雄伟,漆红的墙与大门与旁边不同。 有小道士将他二人迎进去,那小道士细细看了会儿春晓,哦了声,“是师姐啊。” 原来玉霞宫建宫二百年来并不曾有几个道士,且宫主一直是玉霞真人,对于真人二百岁的年纪,春晓大为吃惊,小道士说“师傅说过,寻常人该有五百岁年纪,就是为凡尘俗世拖累才大多活到近百。”又说“师姐的画像就在雯映殿挂着呢。” 春晓才知道,她这个记名弟子是玉霞宫第三十二位弟子,为啥称呼师姐呢,是按年纪排的,不按入宫早晚排。 两人随小道士到了一处水榭,桥下是一池碧荷,大红廊柱轻缓的绕着帷幔,白纱随风荡动,水榭里摆着美人塌与书案,玉霞真人垂散着头发侧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小道士上前禀明“师姐来了。” 玉霞真人当下睁开眼睛,起身,道“带你师姐去雯映殿题字。”每个弟子都要在自己的画像下题字。 留下龚炎则说话,玉霞真人让人上了茶点,等龚炎则吃了一盏茶,说道“救范六娘不难,只要揪出那妖道即可,解决了妖道,春晓将来才不会遇上这样或那样的麻烦,但要一劳永逸,就看你能不能配合我做到两件事。” “您说。”龚炎则道。 再说春晓跟着小道士去了雯映殿,待看到自己的画像便是一愣,这幅画色彩绚烂,画中女子青春明丽,嘴角微抿,眼里带笑,身上穿藕色水袖春衫,肩上披珍珠玛瑙彩霞斗篷,右手中指戴指环,小指上戴凤朝阳指套,端妍斯文的坐在圈椅里。 样貌正是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从未穿过这样佩饰的衣裳,看着倒面生。 春晓又看旁处,见这屋里挂满画像,穿的衣裳都不一样,有一副上画的是挽着裤管踩在水里,一身短打扮的样子,画下提名周文紫阳。 小道士见她看这副专注,就解释道“这是紫阳真人,出家前是个务农的佃户。” “这画上画的都是出家前的妆扮么”春晓好奇的问道。 “都是师傅亲自画的,想必就是这样的。”小道士指了指东墙上的一副,真是玄素,道“也有是师傅想着画的,你看玄素师兄的,他哪里穿过这样的衣裳。” 春晓就见玄素穿了一身明黄色缂丝盘龙戏珠的长袍,头戴紫金蟠龙冠,玉带束腰,端正威严。 “这是”画上的居然是玄素与自己认识的玄素长的不同,青年人的样子,长眉凤目,眼神凌厉。 “哦,玄素师兄易容了,师傅说他那张脸惹祸,出门在外不让他露真容。”又道“玄素师兄喜欢看戏,师傅就画了这样的,师兄一直最满意这副画像。” 春晓恍然,点了点头,再看自己的画像,想必也是玉霞真人自己想着画的,再看画上自己温婉端庄,也确实好看,便笑着让小道士把画像摘下来,研磨沾笔把名字题在上头,却是玉霞真人给的道号朝露,取自韩非子大体里的一句法如朝露,纯朴不散。 春晓写罢,正看小道士挂画,就听身后起脚步声,回头看过去,是龚炎则迈步进来。 “我这就去见真人。”春晓还是叫不出师傅两个字。 龚炎则道“真人云游去了,已经走了。” “啊”春晓愣住,随即急道“可我还没问他六娘的事”说着就要去追。 在她背后的龚炎则绷着唇,眼底冷沉一转而逝,喊住她“正是为了救六娘除妖道,真人说正需冰山雪莲这一圣物,这才云游去寻了,还说时候未到,让咱们等着妖道再露端倪他自会出手。” “这样”春晓顿住身子,奇道“怎么你上一回来不说,我来了却又不曾见我。” “师傅就是这样的怪脾气,总说时候未到。”小道士接话道。 春晓这才信了,不过心里还是急,“不知什么时候才是真人说的时候到了。” “是啊,什么侍候啊。”龚炎则看着春晓,皱紧了眉头。 两人在玉霞宫住了一晚,第二天返程离开,走的却不是原路返回,而是翻了另一座山,从这里出去又走了两天,来到一处码头,改走水路回沥镇。 福泉那里接到信儿后带着人也从昆仑撤出回沥镇,路上却不曾与龚炎则汇合。 春晓这段时日有小娃陪着,已经有了感情,回去的路上就想能不能与思岚遇上,偏一路只有龚炎则与她形影不离,就问,“他们走的不是这条水路么” 龚炎则嗯了声,也不知回答的是这条还是不是这条路,春晓斜眼看他。 “杆儿动了。”龚炎则说完就往船尾去,有渔家的少年在钓鱼。 春晓叹气,这人近来与她打太极的功力越来越强了,凡是不想谈的,问他便成了哼哈二将上身,怎么都不会顺着你的话说,无法,还是别问了,回去沥镇就见到了。 然而春晓想错了,回去沥镇她也没看到小宝和思岚,原是思岚带小宝去了江西,身边跟了两个随从,理由是思岚被黄天教盯上,安排在江西一座小镇避一避风头。 时隔四个月,春晓再回沥镇,街上已然到处是着薄衫摇拂扇的人了。 龚三爷方一进城,就有人奔走相告,各铺子掌柜、管事还有商会的人在街上就把人围住了,春晓坐在车里听了半晌才明白,这些人都等着三爷回来问出海的事,如今五月,正是扬帆出海的时节。 三爷淡淡道“往年如何今年还如何,有例可循,不必等我回来说。” 有人哭丧道“没钱啊三爷,去年几乎都捐出去了”看热闹的民众顿时哗然 龚炎则摆手,“我最近也是忙,大家都知道我在京里谋了官职,如今给皇上办差,生意上的事分身乏术,正打算向商会请辞。” 众人一听面露惊愕,随即哗然大起,乱哄哄闹成了一锅粥。 马车就在人群中挤出去的,众人不散,紧紧跟在后头,直到太师府,龚炎则撩开车帘,春晓面带纱幕,眼露疑问的看着他,他却只淡淡笑着伸手,春晓下意识的把手交出去,就被这个人抱出了车厢。 阳光刺眼,春晓往他怀里藏去,但听后头人山人海的惊呼,“是真的,传闻是真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0章 三爷娶亲(上) 第460章 三爷娶亲上 沥镇疯传龚三爷的爱妾因三爷定亲而离开,离开前还把三爷给的定情信物摔碎,且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也太猖狂了,女子如此擅嫉,不可要也。” “说的是,原以为三爷抓住人要如何处置,可你瞧这光景” 一时众说纷纷,自有气三爷铮铮男儿不该被女子拿捏住,还有笑三爷原是风丨流种子,败在女子手里很寻常,更有女子恨不能自己是春晓,别说跑了,有这样的痴情男子就是撵也不会走。 春晓藏在龚炎则怀里,手在他腰上戳了戳,让他赶紧进去,别在外头给人当猴儿品头论足。 龚炎则却是对众人笑了笑,才抱春晓进府。 春晓一直被抱进外书房,原心里还在想怎么都知道她跑了。但见一路上静悄悄的连个下人都没有,也顾不上想这些,只问“人都去哪了” 龚炎则道“爷在京里谋了官职,置了宅子,许都人都跟过去了,咱们两个在这住几日,爷把一些事情了了便带你回京。” “去京城”春晓讶然,紧着问,“那方才外头人说您要卸任会长是真的” 龚炎则幽幽一叹,“如今大老爷、二老爷联合族里迫我不得不离开,即是生意都交了出去,我一个门外人还如何主持商会的事卸了吧,倒也省心清闲,就是以后你要受些委屈了,爷不是龚三爷了,再不复今日风光。” 春晓又是一愣,“啊” “啊什么爷再落魄也养的起你”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春晓并非嫌贫爱富之人,但见她不可置信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堵,女人都爱风光,只怕春晓也瞧不起他没了事业。 春晓回过神,疑惑道“这么轻易就被人强了去”她挑眉,脸上写了两个大字不信。 龚三爷的风格是受点滴恩不见得涌泉报,却是占他一点便宜就要让人吐血的性子,尤其是大老爷、二老爷,简直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厌恶,还能被这二人算计了家产去 龚炎则见她这股子机灵劲儿,那点子不快顿时云开雾散,进屋把人放炕上就是一顿磋磨,直待两人都喘息加重,龚炎则在她嘴上轻轻咬了一口离开,哑着嗓子道“不用担心,能算计我龚三儿的还没出世呢,你安安稳稳的跟着爷,有个十天半月咱们就走。” 春晓被亲的脸颊绯红,不自在的坐起身拢头发,闻言也不吭声,眼睛只往地上看。 龚炎则深深看了她一眼,别看这一路春晓都乖乖顺顺的随着他回来,他却总觉得她并非心甘情愿,再一想接下来的事。 他在心里叹口气,又把那妖道恨了一回。 再说大老爷、二老爷知道龚炎则回来,立时叫人来请,龚炎则沐浴更衣又吃了饭才慢悠悠的过去,大老爷二人正在屋里说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不信三儿就是账面上的钱,让他拿钱出来,耽误了出海算谁的。” “算谁的算咱们的,咱们把账接过来,如今出海没钱你找他要他能给”二老爷脸色阴沉。 “那怎么办咱们”两人就听外头小厮报“三爷来了。”便把话头止了。 龚炎则一身家常道服进屋,散着头发,只在发尾缠了两圈,倒有魏晋士大夫之风姿,来到二人面前,精神飒爽的拱手请安,随后坐到对面椅子里,道“这一路颠簸的骨头都碎了,许是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如往昔。” 大老爷、二老爷见他哪有半点疲惫之色,再想自己这些日子东奔西跑才真是颠碎了骨头,两人加一起都快一百岁了,龚炎则才三十出头,这是明晃晃的指桑骂槐。 大老爷气的脸发青,二老爷强忍怒色还要分神安抚住大老爷,才与龚炎则道“虽说去年捐军资一笔钱,可也不至于账上只余那么点子,若是如此,你当初就没打算开春如何出海” 龚炎则道“当时也是头脑一热把半数身家都捐了出去,后来盘过一回账,勉强维持日常的资金周转,想着到年底就能收一笔回来,开春再与老主顾借贷一些,等出海回来也就回利了,却不曾想老太太没了,只丧葬花去十万余两,随后又赶上族里不清楚情况去要账册,这么闹了一回耽搁两个多月的生意,如今要出海可不就没钱出了。” “那你说借贷”二老爷皱眉。 龚炎则不屑轻笑,“如今生意全是族里在费心,我的名号打出去也不好用了,连商会会长的职务都要卸任,还有谁会借贷给我那不是脑子背驴踢了么。” 二老爷脸也青了,冷笑道“不用你三爷的名号,只用店铺抵押该也能借到足够的钱。” 闻言龚炎则亦冷笑“随便你们,我此番回来不是为了生意,而是要与范氏成亲。” “成亲”大老爷、二老爷愣住,大老爷随即怒斥“还在守制里,你如何成亲” 成亲是假,要与范氏结盟才是真吧听闻龚三儿此番因范氏昏迷不能酿酒献瑞,特进京向太后奶奶请罪,却是讨了太后娘娘的眼缘,在皇帝面前给他求了个六品京官。 谁不知范氏乃官宦世家,与其结亲更有助于仕途,看来龚三儿是放弃经商改做官去了。 大老爷、二老爷再打量龚炎则,见他半耷拉着眼角,坐在那大马金刀,全没有被抢走资财的沮丧,倒神气活现的摆起了官架子。 两人这个气呀,二老爷也阴沉道“如今你恬为官身,就该克己律己,不能罔顾朝纲和伦理,成亲一事不必再提。” 龚炎则道“即便不要这身官职也是要与范氏成亲的,就是通知二位一声,没别的意思。” “什么”大老爷、二老爷齐齐看过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范老太太,范老太太已经动身回了老家,看了龚炎则发来的信便是半晌没说话,隔了两天才给龚炎则回信。 龚炎则方一和范老太太协商好,便暗暗着手置办礼堂,在这之前,他把春晓送去西山庄子。 春晓只当又让自己来试探假母,全然信任,一心一意与假母周丨旋起来,假母听说老祖死了没反应,但听说左右护法死了则稍显紧张,可也就是一瞬,随后又与春晓东拉西扯。 龚炎则与范六娘成亲却不大办,毕竟是老太太丧期里,简单的挂红贴纸布置新房就够了,宾客也不请,大老爷、二老爷因立场明确都不出席,唯独搬出府去的三老爷得了信儿派人来说那日一定到。 三老爷与王氏道“不管如何,该回去看看。”看看府里什么光景了,不为训斥龚三儿去,更不为恭贺,而是惦记自己养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惦记自己的鸣鹤轩,想回去再看一眼,当时走的匆忙,竟不知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眼看三老爷悲春悯月的情绪又来了,王氏忍了忍没作声,且小七也没阻止,就由着他去吧。 这一日春晓在园子里闲逛,正想着与假母面对面也是腻歪,不如寻一处阴凉清静一时,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那处梅林,但想当日在梅林与龚炎则席地缠绵便觉脸热,而后便是一声叹息,不知以后可还会有当日那样纯粹的只争朝夕的感情了。 “真是巧,原以为夏日的梅林没人来看,不想我与你倒是兴趣相投。” 春晓一听这软绵又带着寡淡的声音就知道是假母,眼底厌恶翻卷,却是扭头看过去时面色平静,淡淡道“这院子如今被翻腾的没个去处。” 原计划开春来规整院子,修砌温泉池,却因种种原因推迟了,本就不大的庄子,水榭那里又挖的乱七八糟他,便只能往梅林来,可不是与假母有什么相同的兴趣。 假母也不介意,十几年来不大表达笑意的脸,每每勾动嘴角都觉怪异,她却不自知,以为在笑的道“也难怪你大热天出来散心,想必此时该是心如骄阳,灼灼不安吧。” 春晓瞅她一眼,不知道她又想说什么,反讽道“灼灼如你,不敢苟同。”说罢不予理睬,迈步要走,就听假母道“三爷娶亲,你真不在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1章 三爷娶亲(下) 春晓僵了一下,但很快嗤笑,继续朝前走,都知道老太太丧期没过,范六娘又没醒,即便这亲事早晚要成,可也不会是现在撄。 “不信”假母也不去追春晓,只讥讽道“为什么你身边一个丫头都没有,又把你送到偏僻的庄子里来,无非是要瞒着你把亲事办了,你傻的不信,真够可悲的。” 春晓皱眉,仍旧不信,自己身边没有丫头是因为仆人都送去了京城,再不管假母,快步离开,就听假母在身后远远的道“就在今日,你不信可以回去看,这座宅子关的是我不是你。” 春晓一口气走出好远,在一棵树后站好,扭头往后看,树阴层叠,再看不见人。她松了口气,再一看前头是围墙,原是当初李舟与寰儿私会的地方,只不过出了茜娘落水的事后,后门重新砌了墙,两边再不相通。 新砖的痕迹还很明显,忽就听墙那面有脚步声,春晓往后退了退,才要转身但听那头有人道“你回府不今儿三爷娶正房奶奶,去了准有赏钱。” 又听一个接话“不去,三爷落魄了,娶亲都没摆宴席,清清冷冷的就三老爷一个庶老爷回来看看,没一会儿也走了。偿” “诶你说三爷娶亲把个盛宠的小妾放这儿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属相相冲,嘿,这里头的事儿谁说的清呢。” 春晓浑浑噩噩的走去凉亭,僵硬的坐在一直盼望的阴凉石墩也毫无感觉,只怔怔的望着这片梅林,脑子里似什么都没想,又似翻云蹈海的想了许多,从躲在博古架后窥看那个有权有势又偏心的龚三爷开始,她此生的序幕拉开,直至今日,与他不休的纠缠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果真如假母说的,出西山庄子并没人阻拦,她戴着帷帽,骑上马一路朝太师府狂奔而去。 到太师府门外,就被那一簇簇红灯笼、红缎子刺的眼睛生疼,她没下马,勒着马缰绳在门外伫立,身下的马儿似感觉到主人的焦灼与痛苦,马蹄子不住的戳着地面,发出哒哒焦躁的声响。 门里有人推门出来,抬头就见戴着帷帽一身素白的春晓,紧着把头缩回去,大门哐当一关,即便是站在门外,依旧听见那人随即大喊“是俞姑娘,快告诉三爷,姑娘寻来了” 其实对春晓而言,那声音听的不够真切,她的眼里全被这片红色浸染的模糊不清,耳边亦如屏蔽了所有,只听得到自己胸腔里越来越快的如同铁锤敲打的声响,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痛苦,就连呼吸也如冷冬里呼啸的风,每一口呼进去的都冰冷彻骨,每一下都带着冰梭子刮肠破肚。 她压抑着这痛楚,努力睁大眼睛,渐渐眼前出现一个人的轮廓,一身黑衣,衣襟前一朵红绸团花,他头上利落的束发,绕着红发带,白玉盘的脸上剑眉长目,鼻梁俊挺,失了血色的唇依旧饱满诱丨人,他立在那,眼底幽深如看不见未来的深渊,强硬的迎视着她。 “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吧。” 春晓从没听龚炎则用这样冷漠的声音与自己说过话,即便在最开始被周氏冤枉,被他审判的时候。 “你成亲啊”她问。 “如你所见。”龚炎则似乎不愿回答,紧接着招唤道“过来。” 春晓摇头,深吸一口气,问“你答应我的不能实现了吧” 龚炎则抿住唇,良久不曾开口,在春晓绝望的看过来时,才沙哑道“明天我们就走,去京城。”随后又说“你过来。”语气中带出不易让人察觉的哀求。 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断天涯,他不曾跨过来,只想对她招手即来。 春晓忽地傲然的仰起脖颈,挺起胸膛,眼里虽已经蓄满泪,心也在承受撕裂的痛楚,可脑子却清醒的撑出理智,她坚决的摇摇头,想说自己不会做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想说自己从来图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说自己即便心还在你身上人却死也不会将就。 可这些话也不过在舌尖上打个转,随着清浅的一声叹息,她只说“保重。”说罢调转马头,狠命的抽了一鞭子,马如飞般冲了出去。 这时街上已有人围观,春晓的马忽然冲过来,许多人躲闪不及惊恐尖叫,在台阶上站着的龚炎则下意识的就要往前去,脚下了第一个台阶却又硬生生的收回来,眼前,春晓的马飞跨过一人,原地打了个转,紧跟着向远方跑去,而马上的女子再没回头看一眼。 龚炎则咬牙切齿,压着嗓子恨道“果真是个没良心的。” 春晓一口气跑出沥镇,回头不见人追,眼泪一瞬间就滚了下来,多少个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就是逃走,那人也紧绷着一根弦哪有一回放手如今却是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了。 马儿还在慢慢小跑,驮着抽泣的春晓漫无目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春晓抹了泪就见前头出现一个镇子,上头写着南苑,牌楼是雪白的大理石雕刻,往里看,街道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春晓觉得奇怪,可还是驱马走了进去,两排茶肆酒楼杂货铺、当铺贩摊书局,林林总总倒是齐全,再往里望,倒是个大镇,可越大越显空旷,只有微风吹过发梢,才感觉这不是一座死城。 忽地就听巷子里有马蹄声,一开始很轻,似离得很远,很快马蹄声变的清晰,一人骑着马从里头冲出来,春晓正与她相迎,那匹马带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似看不见春晓的存在,马速不减的从春晓头上跨过去。 春晓惊住,有马尾的影子在她眼前掠过,眉心一阵阴冷。 春晓心跳加快,猛地回头,就见眼前情景大变,她正立在那女子身后,女子依旧骑在马上,不过人已经不在街上,而是在一座桥边,桥下水声泊泊,水花清冽。桥那头来了吹吹打打的花轿,新郎官骑着正要过桥。 春晓一看新郎官就绷直了身子,新郎官一身黑衣,衣襟前戴一朵绸扎大花,头上带着双翅帽儿,异常俊美的脸上显露不耐,眉头皱着,饱满的唇薄冷开启,“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春晓下意识的道“我没胡闹,你怎么”龚炎则不是在太师府成亲么怎么到这荒郊野外了 “我没胡闹,你怎么还要娶她你忘记与我说了什么” 春晓蓦地闭上嘴,就见旁边的女子正与桥上龚炎则对峙。 龚炎则道“你回去吧。” 女子紧紧抽着气,能看出在极力压抑感情,良久,她问“你答应我的不能实现了吧” 龚炎则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女子微微低了头,垂下的睫毛沾染了水光,好一会儿,清浅一叹,道“保重。”说罢调转马头,驾马朝远方奔走。 春晓震惊的无以复加怎么回事又进入幻境了么为什么幻境里又另一个龚三爷在成亲,那亲冷的女子明明就是我 她还在惊愕中无法自拔,眼前场景再度流转,再抬眼就见一处府门,匾额上写着庞府,有个姑娘背着包裹冲上台阶,狠命的拍门,“求求你救救我娘,求求你,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大门豁然开了一条缝隙,有人将那姑娘往里拽了把,那姑娘踉跄了一下就扑进去,随即门被推上。 春晓被眼前一连串的古怪弄的目不暇接,且心头生起一丝恐慌,低头见自己的马还在,伸手摸了摸,马的体温一片冰冷,吓的她僵住手,随即又摸自己的脸,幸好还是温热的。 她不知道为何还要感慨幸好,而不是诧异为何马是凉的,自己是热的。 就在这时,庞府的大门开了,里头抱着包裹的姑娘出来,抬头往春晓这边看过来,春晓的心猛地一跳,那姑娘却是透过她看向她身后。 春晓回头,身后的场景缓慢的变成了一间客栈,那姑娘惶然的小跑进去,就听有人喊“你娘快不行了,赶紧的把人拉走,别死在我这里,还叫我以后怎么做生意。” “我从神医那里寻来药了,一定能救我娘,您别赶我们走,我,我是芦崖镇李家人,不会赖账的,求您了” 题外话元宵节快乐,都出去看灯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2章 养病 第462章 养病 春晓听到芦崖镇李家心思一动,从马上下来走进客栈,又顺着声音走到楼上,就见一间开着门的屋子里正是那李姑娘在求述。 “真个求来庞神医的药了” “是是是,药在这儿呢。” 春晓走到门口,正看见李姑娘捧着药给那掌柜的看,掌柜的神色松了松,皱眉道“赶紧给你娘吃药,说好了,只要断气立时抬出去,哼,这也是看在神医的面子上。” 李姑娘一脸眼泪的道谢,转过去忙着喂床上的妇人吃药,药是丸药,装在瓷瓶里,倒出来见是朱红色,那掌柜的眼睛一亮,忽然扑过去抓姑娘的手,“这是大还丹,是气死复生的药,神医怎么会给你” 李姑娘吓的把手往回缩却缩不回来,春晓在一边看的生气,药是等着救命的,这人怎么回事伸手就去帮忙,手却从掌柜的身上穿过去,春晓愣了愣,确准了这里是幻境,她并不能插手这里人的命运。 这时好在掌柜的把大还丹交还给了李姑娘,李姑娘顾不上一个姑娘家被男人摸了手的羞恼,只急着救她娘,掌柜的忽然说“你给我留一指甲大的大还丹,我把这客栈给你,你想想,你娘就是病好了也要穿衣吃饭,这里到芦崖镇远着呢,你真要带着你娘一路行乞去” 眼见李姑娘面露犹豫,掌柜的继续诱惑,“只要小拇指甲大,并不妨碍药效,你母亲一样能活,我发誓,若你娘没救回来,我给你娘当孝子,摔盆打幡。” 李姑娘愣住,随即道“掌柜的别开玩笑了,我娘有我呢,而且这药丸”不等说完,掌柜的抢着道“那我给姑娘当孝子,给您养老送终,你就匀我一点儿,我也是要去救人,求求您了姑娘,我给您当孝子,给您当孝子”说罢跪在地上给李姑娘磕头。 李姑娘显然是个涉世不深心底纯良的姑娘,一时弄得窘迫而慌乱,脸通红的不知如何拒绝,最后没挨过去,只得用簪子抠了一点儿下来给那掌柜的,掌柜的得了药就跑了出去,看样子倒真像是去救人。 春晓不放心,跟着去看,就见那掌柜的端了一杯水就把药丸喝了,脸上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真的那药立竿见影,吃下去后红光满面,张双臂哈哈大笑“我能长生不死了,我能长生不死了”正笑的癫狂,忽地身体抽搐,他痛苦的掐住自己的脖子,脸憋得扭曲变形,不过几息的功夫人就断了气。 春晓也不过才感慨他红光满面,眨眼人就死了,心头大骇,正在这时就听外头传来一声哀叫,“娘啊,娘” 春晓顿觉不妙,回头再去看李姑娘,她娘也是面部扭曲,手捂着喉咙窒息而亡。 不用细想,庞神医给的大还丹必定是毒药了,等等,大还丹春晓脑子僵了一下,这不是黄天老祖要炼制的丹药么为何出自庞神医之手庞神医是谁 春晓才这样想,眼前场景如镜中水月,风起涟漪,缓缓换成另一番光景。 “救命” 草丛里扑通一声摔倒一人,她才要起身,就被随即追来的男子按住了肩背,随她怎么挣扎还是被男子捆绑起来,又在她后背驮了一块石头,石头上画着古怪的图形,那男子眼神阴冷,一手拽着女子的头发,将人拖走。 春晓见到这样的情景便是狠狠打了个冷战,汗毛都竖了起来,心里排斥着不想看下面要发生的事,可场景像是有自我意识的,她不想看,眼前却直接出现了一条河,那男人把绑的结实的李姑娘带上了船,那穿摇摇荡荡来到河中央,他从怀里抽出了一道符录,仔仔细细的卷成细管状,往李姑娘的发髻里插戴,此时李姑娘已经惊恐的魂不附体,面无血色。 很快,春晓就见那男人把李姑娘的头往水里按,李姑娘折腾起来,却怎么也逃不开,渐渐一动不动了,男子把她的头从水里扳仰,伸手探了鼻息,又摸了摸脖颈上的脉搏,随即起身,把李姑娘的身体整个推下水去。 噗地一声,激起大量的水花,那是以为她后背驮着石头,春晓虽见过太多死人,也杀过人,可还是被这样的一幕吓到,那是一种阴森的感觉,让人浑身都不舒服,如同裸露的皮肤悄无声息的爬上来一条蛇。 不知是不是春晓的错觉,她仿佛看见李姑娘落水时朝她看了一眼,可李姑娘的眼睛明明是闭着的。 春晓后背都冒了冷汗,脚步不觉往后退,忽地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啊”的不待尖叫出喉咙,惊她已经跌落水中,触碰到水她先是惊慌的胡乱折腾了一阵,随后本能的往上游,却看见水里慢慢沉下一个人,低着头,蜷着身子,一团黑雾一样,春晓睁大眼睛,那人被一块石头压着,正是才死的李姑娘。 春晓从没这样害怕过,双手乱摆的想要摆脱这噩梦般的一幕,却怎么也逃不开,李姑娘的尸身正向她扑来。 “啊”惊叫声终于冲破喉咙,春晓一下坐了起来,脸上是湿漉漉的冷汗,滴滴答答的从下巴往下掉,粘腻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仍旧控制不住恐慌的心跳,抖着手把发丝拨开,却见并不在水里了,而是一张架子床丨上。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一个丫头进来见春晓醒了,忙扭头朝外喊。 随后就听呼啦啦一阵脚步声,小丫头把帘子打起,迈步进来一身素白衣衫的男子,几步走到床边,微微俯身,轻声道“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又做噩梦了”回头吩咐丫头“准备好浴汤,一会儿服侍姑娘沐浴。” 丫头应下去了,临走前还往春晓身上看了眼,意味不明。 春晓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温润的男子,不敢置信道“庞九爷,是你吗”难道这不是幻境了若是幻境,对面是谁,是师兄 “是我,没事了,你是惊吓过度才噩梦连连,别怕,再服用几幅安神的药就好了。”庞白伸手把窗前矮几上的瓷碗端过来,道“是冰镇过的话梅冰糖汁,放了有一会儿了,不那么凉,你喝点,醒醒神。” 春晓确实需要醒神,她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今景何景了。 微凉的酸甜的汤汁入口,她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不在幻境了,便问,“我怎么到了您这里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不是在水里么还有死人,一想到水里那场景她就哆嗦了一下,差点捧不住碗。 庞白道“我是路上遇见你的,当时你骑的马发了疯的狂奔,朝着路边的水池冲下去,把你也栽了进去,原也没看清马上是你,等救你上来才是觉后怕,如果我没遇上,你可如何好那马沁死了,你怎么一个人骑马来了绥州” “绥州”春晓愣住,她只记得离开沥镇,而后到了一处叫南苑的地方,见到龚三爷成亲,一想起三爷成亲,她抿住唇,目露悲伤。 庞白见状便不再问,只道“你只安心在我这里养着,有什么解不开的事也别再多想,以后再说,先把身子养好才行。” 春晓暗暗松口气,她还真怕庞白会问,如今她不想与任何人提龚炎则。 而后丫头进来服侍春晓沐浴,庞白也出去给春晓换了养身养神的方子,令丫头去煎药。 春晓沐浴后换了干净清爽的衣裳,整个人精神不少,又有丫头来摆饭,她用了些清粥小菜,但问时辰知道是下晌了,便没出门,只在屋里翻了翻书架上的书。 原这间是庞白的内书房,她一直在西屋养病,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过了三天,丫头端了水果来,道“这是自家庄子里结的桑葚,姑娘尝尝,很甜的。” 春晓回身,扫了眼那丫头,长的娇娇悄悄,十三四的年纪,说起话来温柔和气。 丫头扶春晓坐下,春晓捏了一个紫亮的桑葚吃了,随意问道“你们是来庄子上避暑的么” 给春晓打扇子的丫头回道“是我们奶奶烧百日,九爷原是要回府的,在路上遇见您出事,就来了最近的这处庄子,过两日是要回府的,老祖寿诞,子孙都要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3章 挨打 第463章 挨打 “你们奶奶”春晓愣了一下。 丫头面露哀色,“奶奶走了一百天了,可怜冬儿才两岁就没了娘。” 原是李氏病逝,三天前烧百日,庞白带着几个随从和李氏的贴身丫头半岭去了坟地,从那往回走正巧碰到春晓出事,起初庞白真没看清马上的姑娘是谁,但见一身素装又戴着帷帽,与春晓形容相仿便动了心思,忙七手八脚的救人,后来摘了帷帽看,真是春晓,庞白当时的心情不可用语言来表达,欢喜异常。 春晓无缘无故出现在绥州,庞白立时去查,问春晓不过是试探,其实他已经接到信儿,龚三爷成亲,而春晓气质高洁,身有傲骨,怎肯与人为妾龚三儿糊涂,春晓堪怜,既然龚三儿不珍惜这段姻缘,那自己怎么也要争取一下。 庞白有了这样的心思,比之以往要少了许多顾虑,所以直接将人安置在了自己的内书房,吩咐半岭尽心服侍。 半岭虽是李氏的贴身丫头,却不是李氏的陪房,而是庞家的丫头,别说李氏已经病逝,就算还活着,她首要听的还是庞白的命令。 此时半岭给春晓打扇,一边说话一边也在细细观察,但见春晓容颜甚美,性子有些清冷,不过人倒是通透,她方说奶奶不在了,九爷心思沉重,暂时并不打算回京供职,要留在绥州一段日子,春晓就道“原还想你们九爷回京,我借光一道走,既如此,等晚些时候你们九爷回来,我就要告辞了。” “姑娘身子不好,还要将养,要走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再说我们爷即是救了姑娘便一定要对姑娘负责,绝不会让您就这么走的。”半岭目光微闪。 春晓暗暗蹙眉,这丫头是防她如防贼呢,只自己对庞白并没有别的心思,不主动提起要走,一是才苏醒就走,倒显得庞白救人尴尬,二是她为何一转眼就到了绥州,还在幻境里看到了庞府,以及庞府里的神医和大还丹,还有那位芦崖镇的李姑娘,这么多疑问让她觉得应该去一趟庞府,查一查是不是真发生过幻境里的事,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自己掉进这团迷雾定有原因。 晚些时候庞九爷来看春晓,春晓当着那丫头的面说道“我才听说奶奶病逝,您节哀。” 庞白与龚炎则不同,他是庶子,虽得老祖看重,可到底是长于内宅,又没母亲护着,处处自己留心才能一身光风霁月的长大,要知道,这些岁月里想给他身上抹污点的人太多,内宅妇人的心思绝不可轻忽,有些手段用到皇宫大内去,夺嫡也不过如此。 是以她一听春晓说这话,目光便在半岭身上淡淡扫了下,却把半岭吓的身子发僵,庞白却面容平静,语带温和,“你来的正好,冬儿与你亲近,你陪陪他,他也能好受些,我作为父亲,先谢谢你。”说着站起身给春晓施礼。 春晓见半岭脸儿都白了,忙起身躲开,道“九爷折煞我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庞白站直身子,笑道“明儿跟我回府,府里的园子建的与京城格局不同,到时我陪你逛逛,冬儿必然高兴。” 只春晓面有迟疑,道“还是把冬儿抱这来,我不好去府上。”她现在已经不是龚三爷的家眷,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与庞家不沾亲带故,怎好登门即便想进庞府查陈年旧事,可也得有个身份,不好带坏了庞九爷的清白。 庞白却是早就想好了,道“若不嫌弃我姨娘的身份,只当姨娘家里的表妹,来看看孩子,住多少日子也没人会说什么。其实我是想与人说你是我的朋友,不过世道如此,恐怕反倒让你困扰。” 春晓点点头,若庞白真当着家人的面介绍自己是他的朋友,恐怕这些人立时想到的会是青丨楼名ji,或是风尘遗丨孀,正当门户的女儿谁会与外男是朋友女人这一辈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见过的外男只怕掰不出五个手指头去,真这样说了,她的名声就全没了。 不过庞白这份磊落和尊重,还是让春晓觉得心头烫贴,面对庞白再没那么紧绷着神经了。 半岭也看明白庞九爷的重视,不敢再自作主张的试探,且春晓也不是好欺负的,再此后服侍春晓便多了恭敬少了碎嘴,真把春晓当贵客看待。 翌日春晓就随庞白回庞府。 医药世家庞氏是大周朝杏林界泰山北斗的存在,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特别是在绥州,那是百年世家,高门大户,如今老祖还活着,府里五世同堂,仆人成群。为低调起见,春晓走的是后巷小门,轿子直接抬进,就安置在庞白住的荟逸院后头的独楼独院,叫做余苑。 府里住了内眷进来,庞白自然要向嫡母禀明,姨娘死有二十余年,这些年间从未有亲戚走动,突然冒出个表妹可要解释的周全些。 嫡母章氏正琢磨着给庞白续弦,挑了几个本家的侄女正想与庞白透露一二,不想庞白却来说生母那头的表妹来了,章氏心头不快,面上却不显,道“既然人都来了,你让她过来我看看。”小门小户的女儿家都是眼界窄、行为酸气的,叫过来威慑一下,再给几块尺头几钱银子打发了就是了。 春晓与这府里的内眷碰面是避不开的,且庞白的心思可不单单是让春晓顶着表妹的身份住几天就走,而是要与她成就姻缘的,是以一句没反驳,让人请春晓过来。 春晓一张绝世容颜方一露面,不等章氏给她威慑,便把这里的人先震了一回,这样的倾世容貌和举止哪里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糙丫头,比之宫里的娘娘也有过之无不及。 章氏眼睛盯着春晓,失神了一阵,胸内徒然大怒,有这样的珠玉在前,她想给庞白塞过去的侄女还怎么露脸庞白这小野种定然是知道她的意图,所以提前让这么个绝色进门踩她的脸呢。 春晓精明通透,虽不了解章氏,却不妨碍她察觉章氏不喜,她原本也没打算招谁喜欢,只淡淡的施礼问安,随后立在一旁。 春晓的淡然在章氏眼里全成了恃宠而骄,暗暗冷笑,严肃道“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你姑母走了二十余年怎么不见你来走动,这回来是遇到难处了明明白白的说与我知道,若藏了什么龌蹉心思,别怪我不给你姑母留脸” 春晓抬头看章氏,心说这得多厌恶庞九爷与庞九爷的生母,没喘匀这口气就给人下马威,也太沉不住气了。后来又一想,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嫡母,世家大族的太太,还真不用沉住气,不高兴甩脸色太寻常了。 说到底,姨娘亲戚的身份太卑贱了。 春晓佯露惊愕,瞅着章氏道“太太何出此言” “少装模作样,你这样的魑魅魍魉我见的多了,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章氏说着拍了桌子,旁边不知从哪出来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就把春晓按住了。 这一回春晓真的吃惊不已,章氏真的不打算给庞九爷留颜面了,更不打算给死去的姨娘留脸,才这样想,春晓的脸上就迎来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极响亮。 春晓下意识要还手,才举起手臂就想到什么,把手顺势捂在脸上,当即震惊到不可置信的看着章氏,抖着唇角显见是气到极点的道“庞氏如此百年清誉的门第里如何就有如太太这般野蛮歹毒之人小道虽已出家,可也不受这个气,太太且等着,小道出了这个府门定然要与世人说个明白,你们庞家,金絮其外败絮其内,早已不负清者盛名” 这样一说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章氏眨着眼睛道“你自称小道你是出家人” 春晓冷笑“出家也在尘世修行,太太连这个也不允许么果然是大周朝的顶门柱,比当今圣上要霸道太多” 章氏懵了,迟疑道“你不是小九的表妹么怎么” “如今乱攀亲戚也是不行的了,你今日对我之恶行,必要昭告天下,让世人都看清庞神医家的丑恶嘴脸,还有你们这些恶奴”春晓趁着婆子也在发懵,把人甩开就往外走,边走边喊“庞九爷,你给我出来,你们庞家就是这样待客的,岂有此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4章 缠人 庞白此时就在外头,章氏没让他进内室他正担心,就听里头一阵吵闹,春晓叫嚷着他的名字,显然发生了不好的事。 庞白再顾不得许多,推开丫头就往里闯,就见春晓站在屏风旁,一手捂住脸,双眼含着怒火的被两个婆子拉扯,一旦看见他,就扬声道“庞九爷,我们少有来往,若不是看在已故姨娘的情分上,我是万万不会随你进府的,你当初说的什么府里和家里一样,太太慈和心善,特别是对出家人尤其宽待,这就是宽待的结果撄” 春晓指着自己的红肿的脸颊,冷笑道“再宽待些怕是命都丢了,说我是魑魅魍魉,我看你们府里才都是吃人的恶鬼,我这就离开,以后不要再见了。” 庞白一见她雪白剔透的脸颊明晃晃的按着殷红的五指印子,当即怒火中烧,上前不由分说的将两个婆子拽开,只他手上加了力道,两个婆子的肩膀头都被揣错了骨头,又把春晓护在自己身后。 此时章氏已经站了起来,一片混乱中,婆子捂着肩膀哀嚎,春晓仍喘着气朝外叱喝,把章氏形容的如同泼妇,庞氏这样矜贵的门第如何就出了这样的人物,直说的章氏脸上滚烫,偏春晓一个脏字不说,抓住章氏打人这件事有理有据的把庞氏门庭一顿抹黑偿。 就是庞白又恼火又心疼春晓,听到后来也听明白了,春晓就是针对章氏踩脸呢,且要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的意图。 要知道,章氏上头还有婆婆,婆婆上头还有太婆婆,最最上头,代表庞氏神医巅峰位置的老祖也活着呢,章氏能辖制的范围并不大,况且百年世家里的仆从都是根深交错的,她活的有多累可想而知,但春晓不怕,一个来窜门的怕谁 春晓看了眼一直护在她身前的庞九爷,心里想着,这样闹一回不知对庞白有没有影响。 庞白似察觉到她的心思,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过来冷着脸看章氏。 章氏鲜少见庞白冷脸,庞白从小到大都是温文儒雅,有理讲理,讲不通的便含笑不语,往往弄的她发不出脾气也挑不出毛病,倒是李氏进门被自己好一顿磋磨,只李氏是老祖亲自定下的曾孙媳妇,却也不敢大动作,都是如对春晓这样关在屋里里惩治一番再放出去,李氏软弱,连与庞白告状都不敢。 冷不丁的遇见一个春晓这样不怕事大的,还能让庞白冷脸护着的,怎么能不意外 章氏好不容易缓过神,啪的一拍桌子,色厉内荏道“哪来的骗子,竟把小九儿这样的朝廷命官也给糊弄住了,可见其心恶毒,来人把她抓起来,割了她的舌头,看她还能不能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那被卸掉膀子的婆子再不敢上前,另有两个丫头也是娇滴滴的,一时只听章氏发威,却没人能配合她。 章氏心惊,朝外喊“来人啊,来人” 屋里的人看庞九爷打怵,不敢往外去,外头有婆子听见动静要进来,也被庞白摆手轰了出去,章氏这才发现,这个野种竟然不知不觉有了这样的威势,吓的僵着身子往后退。 就在这时,有个婆子进来,沉声问“怎么回事”忽地瞥见春晓就愣了下,而后去看庞白,道“九爷,老祖让您过去一趟。” 老祖的命令在庞家比皇帝下旨还重要,庞白只得转身离开,但走也把春晓带走,且与章氏留下一句“太太,这件事您最好给个交代,否则别怪我越过一大家子长辈直接与老祖说。” 章氏却是不信庞白的话,老祖也五六十年不曾过问府里的事了,三年前也不再给人看病,如今老祖就是活着的祖宗,只要人供起来叩拜罢了,能因为一个外人开腔 绝无可能 但老祖身边侍候的妈妈在,到底要端出一个态度来,便道“你这孩子向来懂事,今儿是被这妖女迷惑了,我不与你计较,但见老祖你不可胡言乱语,老祖年纪大了,禁不起这些俗世,有什么等你回来再说,去吧,记住在老祖面前莫失了礼数孝道。” 庞白厌恶的看了眼章氏,招呼春晓离开。 那妈妈显见是个非常有规矩的,春晓跟着庞白走她也不过问,只在出垂花门后叫了顶轿子,春晓思索片刻就上了轿子,若是在别的府里,她不会没有任何说法的就去见人家最高长辈,但她进庞府就是想着创造机会见老祖,在幻境里,李姑娘从神医手里求得大还丹,而被称作神医的只有老祖一人。 庞白微感诧异,在他印象里春晓是极重礼教的,当初借她簪子应急还要推辞纠结许久,今儿行为却颇为异样。可又想,难不成她心里也对自己有意所以才会来绥州,随他回庞府也没多做犹豫,若是这样就好解释,为何她揪住章氏的把柄大闹,是要摆明态度告诉章氏她不是好拿捏的 庞白的心思灼热的翻腾了一圈,看了眼春晓,但见她正用那双清泠泠的眼看着前方,不曾有一点余光给别处,他一时又拿不定主意,历来被老祖说做睿智多狡的人,面对这个女孩儿却是一点儿底也没有。 待到了老祖住的磐石苑,春晓被那妈妈扶着下来,庞白道“你先随胡妈妈在此等我,我去见老祖,有机会我定会在老祖面前为你争讨个说法。” 春晓却是想亲眼见一见老祖,但见庞白形容郑重,便委婉道“老祖的精神头还好么” 庞白道“我也有半年不曾见了。” 春晓一愣,看来是精神不大好的,也是,传闻二百多岁的人,没糊涂已经不错了,且庞白虽没直说,也是拒绝带她进去见老祖的,便道“那你快进去吧。” 庞白松了口气,点点头,迈步进了院子,春晓则被妈妈领着去了旁边的园子,园子里有一处水榭,水池里有一对黑天鹅交颈嬉戏,妈妈道“您在这稍坐,一会儿有丫头给您奉茶点,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这妈妈是老祖身边侍候的,可想在庞家的地位有多高,春晓忙道“妈妈且慢,方才是我一时冲动压不住火才与太太起了冲突,老祖百岁高龄确实不该操心我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您进去见到庞九爷,请他不必提了。” 妈妈道“老祖是单独见的九爷,老奴不能进去,且九爷做事有分寸,您放心,不该说的他不会说。” 春晓佯装懊悔的点头,“这件事也让九爷跟着费心,若是九爷真与老祖说了,老祖会不会生气”做出一副担心状来。 “老祖百岁高龄,是心胸极宽广之人,这点子小事不会在意。”妈妈虽还有问有答,语气也平平稳稳,却让人听出不屑与不耐了。 春晓才不管她对自己印象如何,只想多套一点关于老祖的消息来,又道“这样就好了,您说的在理,老祖活了二百多岁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遇到过,多大的风浪都过来了,还在乎内在斗嘴这点子小事我就是怕有些人不会以为老祖是心胸开阔,而是觉得老祖岁数大了,根本管不了了。” 妈妈终于皱起了眉头,道“谁这样想那是她无知。”维护了老祖的名誉后,不等春晓再胡乱说什么,道“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妈妈说的太对了,不愧是老祖身边的人,这话就该让太太知道,妈妈,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可不可以回去与大太太转达您说的话,压一压大太太的气势,省的她跋扈的什么都敢干,尽做些给神医世家抹黑的事。”春晓带出怨气和怒意来说,似还是无法释怀太太的所作所为。 妈妈完全没料到春晓这样能扯话,硬是绊住她的身子说了半晌车轮子话,后来不论春晓再说什么,她只说告退,将将的逃离开。 春晓看着妈妈的背影,心里总结出一些消息,老祖就是神医,且确实有百岁高龄,不问世事许多年,且只看这妈妈刻身律己的行事作风便知侍候的是精明的主儿,也就是说,老祖其实什么都清楚,不过是不爱管事罢了。 再说妈妈熟门熟路的出了园子往正屋来,刚好与脚步匆匆往外走的庞白走个碰头,庞白抬头就问“春表妹在哪” “在园子里看黑天鹅呢,我看她有兴致,派了小丫头奉茶点,不会闷着她,九爷半年来一回,怎么不多坐坐老祖最近可没少念叨您,您该多陪陪老祖的。”妈妈说话的语气极熟稔,显见与庞白有份亲昵在。 庞白也较为放松,“老祖还是这么个怪脾气,叫我来给他念经文听,念了才两页又撵我走。”说罢无奈的笑道“撵我走,真是一时一刻不想见我,多一句话也不想说,哪怕多出一口气都是糟心的。” 妈妈就笑“老祖也嫌弃我,最近常一个人独处,不让我进屋侍候。” 庞白与妈妈又说笑了几句,便告辞去寻春晓。 妈妈直到庞白颀长的背影远了,才转身回去,在正房里没寻见老祖,就又往藏书的阁楼去。 就见老祖挺拔的身姿正立在窗口,定定的,仿佛静止了一般的望着窗外。 妈妈没说话,安静的侍立在角落,待她感觉手脚都站麻了,去看老祖,仍然伫立在窗口一动没动,忍不住道“老祖,该歇了。” 老祖仍旧没有动,也没应声。 过了一会儿,妈妈忍不住又道“老祖,该歇了。” “那女子”老祖欲言又止。 妈妈忙回道“那就是九爷领回来的人,老奴已经查过了,并非他姨娘的侄女,乃是沥镇太师府三房嫡孙龚炎则的妾侍,日前龚炎则娶正妻,将她打发走了。” “他娶亲了娶的谁” “也是姻亲,太师府里已逝老太太本家,范氏二房的六娘。” “还真娶了范氏啊”老祖鼻腔里哼笑,极淡,带着意味不明的自嘲。 妈妈有些听不懂了,但老祖许多事她都听不懂,即便已经在老祖身边侍候了近四十年。 “她不是才进府么,怎么没去歇息,倒跟着小九儿来这了”过了一阵,老祖似忍不住的问。 妈妈对春晓胡搅蛮缠的印象不大好,蹙眉道“是个缠人的丫头,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不大会看眼色,才来就与大太太起了冲突,老奴看她脸上有巴掌印子,想必大太太以为她只是姨娘的内侄女,无所顾忌的下了狠手,若不是九爷闯了进去,怕是要吃大亏。”这便是说春晓性子鲁莽了。 哪知老祖听完就是一笑,道“她确实难缠,被盯上便很难甩掉了,可也正是因为太执拗和那副硬脾气才叫她吃了不少亏。” 妈妈不敢应声了,脑子有些懵,不知老祖说的是谁,是在凉亭里站着的那个丫头妈妈顺着窗口往外望,却只能看见一角清淡的天色,这时就听老祖吩咐道“你去把这巴掌找回来吧,亲自动手。” 题外话嗷嗷嗷,来了,第一更,今天加更一万字,剩下的等我睡醒觉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5章 打回来 第465章 打回来 五十多年来,任凭你人头打成狗头,老祖只做那供桌上的老祖,淡淡看着,从不开腔,甚至连太爷都认为,即便庞府被皇帝抄家,老祖也能从容淡然的离开这富贵窝。 老祖不单单是神医,还是神,活了二百多年的神。 府里的人都仰望他,敬畏他,却也神话了他,正如章氏的想法,供桌上供的雕塑神像,哪里会真的开腔呢 可偏偏今日发话了,且是雷霆之怒 胡妈妈也是四十年来对府里的事只问不参与,秉持着老祖的一贯态度,这会儿却带着个小丫头往章氏的院子来,小丫头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一根缀着珍珠玛瑙穗子的戒尺。这东西许多人不曾见过,只府里有年纪有资历的老奴才见过,再就是太爷、太夫人见过,这一路走过去,许多奴仆见了都好奇,三三俩俩的互相问。 章氏正躺在榻上想方才被春晓和庞白辖制住的事儿,越想越有气,堂堂嫡母竟然被个庶子和庶子带来的野丫头逼的说不上话,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威严 等这两个人回来,定要狠狠惩治,一个孝道就能压垮他们的脊梁骨。 她这样想着,却是胡妈妈先一步到了,章氏一听小丫头禀告,愣了下,随即起身,张罗着小丫头给她看看妆容合不合适,就听外间有个小丫头脆生生道“章氏出来,老祖有罚” 章氏正抚弄腰带,一听这话就懵了,随即冷汗就下来了,慌慌张张的往外来,但见胡妈妈在一旁立着,那说话的小丫头手里端着托盘,见了她道“章氏跪下受罚” “受什么罚”才这样说完,胡氏点了两个婆子,“按倒,老祖发话,您还是第一个敢反问的,可想并没把老祖放在眼里,连老祖都能这样轻视,平时有多跋扈就不必说了。” 两个婆子都是章氏院子里侍候的,听见吩咐并没动作,而是都去看章氏。 章氏不待说话,胡妈妈冷笑,朝院子里扬声道“你两个进来按倒章氏”说的是院子里正探头张望的两个婆子,那两个一听转身就跑,谁想沾这样的事上身她们都在章氏手底下讨生活,哪里能去按倒章氏,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胡妈妈明知会如此,可还是觉得寒心,这整个庞府都是老祖打下的家业,没有老祖这个神医在,他们这些人都在哪享用荣华富贵当即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托盘,道“你去夫人院子里借人,夫人不借就去太夫人那里,太夫人若是也有迟疑,你且回来回复我。” 章氏吓了一跳,忙让人拦住小丫头,小丫头却是会拳脚功夫的,左躲右闪,没让人碰一片衣角就出了这里,到了外头直奔夫人院子去,有婆子在后面撵着、拦着,可热闹了,路上多少人打听怎么回事。 到了夫人那里,夫人却是没在府上,小丫头点了两个人,并说明要去惩治章氏,那两个人就迟疑了,小丫头二话不说就往太夫人院子去,把那两个人弄得愣住,回过神来便知惹祸了,忙派人去外头请示老爷,夫人不在家,老爷却是在书房。 等大老爷赶过来,小丫头已经在太夫人院子了,太夫人正与在她这里小住的娘家孙女、曾孙女说笑,但听到这样一件事,立时收了笑站起身,并没有打发婆子跟小丫头走,而是带着人亲自去章氏院子。 路上与长孙碰见,长孙劝她回去,他派人去儿媳妇那里即可,太夫人冰冷的看了眼长孙,只说了句,“蠢材”便撇开儿子朝前去了。 惊动了太夫人,很快前院的太爷和几位老爷都得了信儿,不得了,一时间全府都动了。 太夫人九十多岁高龄,风烛残年却眼神矍铄,到了章氏那里,章氏已经吓的两股打颤,她万万没想到会成了这样的局面 太夫人也不坐,只在旁边站着,却是站不稳要两个丫头扶着,大老爷请她上座,她道“老祖请家法,戒尺在,便是老祖亲临,哪里有我坐的地方” 大老爷不敢再说话,也恭恭敬敬的立在下手。 章氏扑通跪在地上,哭道“老祖发话,就是打死孙媳,孙媳也无话可说,只请太夫人垂怜,替孙媳问一句,到底哪里做错了,要老祖为我动气。” 往日总是笑呵呵的太夫人此时却肃着脸,如同陈年的棺材,让人发瘮,居高临下的盯着章氏,阴沉道“我也想知道,你凭什么让五十多年不曾操心的老祖亲自发话” 这话如同巨山一样压顶而来,一下把章氏压的透不过气,心头惊惧过甚,身子抖若筛糠,再说不出一言半语。 大老爷也终于明白严重性了,是啊,老祖五十多年形同虚设,他突然开腔更像是毁天灭地的灾难来临。 章氏跪在地上,胡氏见没人再说话,才要施家法,就听门外脚步声交叠匆忙,回头就见太爷及几位老爷、夫人都往这边来,见到胡妈妈,老太爷先问道“胡妈妈,老祖有何吩咐” 胡妈妈忙给太爷请安,道“老祖吩咐老奴惩治大太太,不需旁人动手,太爷请上座。” 太爷点点头,盯着章氏的目光恨不得从来没见过章氏这个人,章氏此时真是怕了,所有长辈都在,每个人的目光都是厌弃冰冷,仿佛她是一块污点,只有除掉了她才会舒心。 章氏紧紧把头抵在地上,感受着满是恶意和恶念,心里想的是今儿就算不丢掉性命也再难立足了,得了所有长辈的厌恶,她这个大太太从今以后不如奴仆,奴仆还有主子做靠山,她有谁 又想在京城太医院做事的丈夫,只怕知道这件事第一个饶不了她一时凉透,恨不得时光倒流,没去招惹庞白。 她不认为是招惹春晓惹的祸事,而是庞白去见老祖胡说,老祖护着他才要惩罚自己。 这时就听胡妈妈道“老祖说了,章氏张扬跋扈,猖狂专横,不分青红皂白辱打贵客,正如那贵客所言,章氏给整个家族抹黑,玷污了百年慈善世家的清誉,本想休去此女,但因生儿育女,总要给儿女留脸面,命老奴持戒尺惩戒,若有下回,连同儿女一起撵出去。” 跟着几位老爷来的还有章氏儿子十二爷,十二爷此时吓的脸都白了,扑通跪在母亲身边,想为母亲求情,却知道没有他说话的份,只能抿住唇捣头磕地。 那一声声把章氏的心都要磕碎了,然而满堂长辈没一个叫起的。 这时胡妈妈手里举起戒尺,喝道“章氏抬头” 章氏抖着身子堪堪把脸抬起,啪的一声戒尺拍在了嘴上,章氏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嘴里就涌出了铁锈味儿,忍不住开口,连同血水吐出半口牙来。 半个脑子都是木的,眼睛也看不清东西,耳朵轰鸣不止。 旁边十二爷见状当即哭出声来,喊着“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了” 胡氏收起戒尺,道“此章氏为例,但请诸位引以为戒,莫做陷家族不仁不义之举。”说罢领着小丫头离开。 太爷、太夫人领着一众儿孙送胡妈妈,等胡妈妈出了垂花门。 这些人又返身回来,把方才的事打听清楚,先把那些目无老祖的奴才扯出去卖了,再说起庞白和春晓,只众人拿不准老祖此番是重视庞白做给全府看的,还是重视庞白领回来的丫头,当时胡妈妈打章氏时提到了贵客。 这位贵客到底有多贵太爷立时让人去查。 而此时,春晓与庞白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仍在凉亭里喂鱼闲聊,庞白看来是闲聊,春晓却是有目的的问。 庞白看着春晓逗弄黑天鹅,随意道“老祖一辈子不曾娶妻纳妾,过继了庞氏一个庶子做继子,就是太爷,太爷又不曾纳妾,与太夫人只育有一个儿子,如今祖父已经不在了,祖母也卧床多年,家里一直是大老爷与大夫人管家。” “既然老祖看重你,你怎么去做官而没做接丨班人呢”春晓丢了一把鱼食,扭头问庞白。 庞白温润浅笑“那你要先猜猜老祖为何重视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6章 师兄(今日10000+) “自然因为您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了。”春晓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被喜欢的女子夸赞是什么心情庞白只觉得心都在飘,笑容越发和煦,蜷着手在唇边轻轻咳嗽道“多谢夸赞。” 春晓见他眉眼带笑,白净的脸盘竟然微微泛红,忙收回目光看向水面,道“君子不是夸出来的,是原本就是君子,一定是因为这样,老祖才偏疼您。” 庞白又笑了笑,摇摇头,“我该庆幸,身为庶子,我的容貌与老祖最像,特别是近几年越发的像了,老祖是爱屋及乌。偿” 春晓心里咯噔一声,睁大眼睛问“你与老祖长的像,老祖一辈子没成亲为什么” 幻境里,她见过师兄等在一个小院子里,那时的师兄已经是个满面风霜的中年男子,眼角和嘴角都有了岁月雕刻的细纹,有个女子拿剑指着他,冷斥他的痴情,他从春到冬一直在等一个似乎永远也不会来的爱人。 春晓忽觉什么冲撞在脑海,似要把脑壳撞裂,那个长长久久困扰她的答案呼之欲出,而这只是一扇门,只要打开这扇门,她将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为何来,可她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疼,疼的让她快要窒息,难道答案后面是沉重的痛苦 “你怎么了我看看”庞白发现春晓忽然面无血色,明明刚刚还在调笑,眨眼功夫已经冷汗淋漓,忙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把脉。 怎么脉象一时虚浮一时沉促 几乎下意识的,庞白扭头看向凉亭对面的藏书阁,阁楼上永远开着一扇窗,老祖就在窗后面,可老祖不会管,即便有人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再出手。 庞白心急如焚,眼见春晓眼皮沉下来,眼珠还在眼皮下乱滚,就知道她不想晕厥,却又阻止不了体能在快速消耗,如同生命迅速流逝。 春晓努力的要睁开眼睛,却看见了幻境里的那个屋子,手持剑背对着自己立着的女子,撕心裂肺的控诉“为什么要变心为什么她都死了你还要在这里等,等什么冬去春来、夏至秋末,你等的也许不是她,你只是在惩罚自己,你在内疚,你在后悔,你只剩下痛苦而已” 师兄在否认,他一脸决绝,眼底没有比此时更坚定的相信一个人一件事。 在光影定格的岁月里,抑制不住抖动身子的女子忽然转身,泪流满面的朝外奔去,一切的画面似乎都活了,那垂落的泪,那因跑动而飘荡的发丝,那波纹般攒动的裙角,还有女子眼睛里恶毒绝望的目光。 春晓愣住,是她是依心啊 那师兄在等谁等我么 在等我,我得去见他,得去见他 凉亭里,庞白叫着春晓的名字,但见她眼角淌泪,嘴里呐呐的说着“得去见他。” “谁你要见谁”庞白弯腰将春晓抱起就往外跑,她这病发的急,要先安抚住心神才行,出了凉亭才要往自己的院子跑,就听伸手胡妈妈喘着气跑过来道“老祖让把人带过去,快点” 庞白愣了下,却没犹豫,直接转身换个方向去了。 到了老祖的藏书阁,胡妈妈让他把人安置在花厅,随即就要去请示老祖,却见老祖已经迈步进来,历来无波无澜的面容带出急色,甚至有些惶惶,他来到春晓面前,将庞白推开。 别看老祖已经高龄,力气却不小,庞白身子趔趄了一下才站稳,惊愕的看着老祖。 老祖并不看他,也不看同样惊愕的胡妈妈,只把手压在春晓的脉上,随后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雪白的瓶身无任何标记,倒出的药丸呈朱红色,垫高春晓的脖子把药丸喂了进去,沉声道“水。” 胡妈妈下意识的去端了杯水来,这才回神,确认老祖在侍候一个素不相识的丫头,忙要接手,老祖却亲自喂春晓喝水,把药丸顺了下去,而后道“你们先出去。” 庞白眼露迷茫,“老祖她” “她的病还需要观察,你们先出去,等病情平稳我再叫你们。”老祖说话向来不说二遍,今天是破例了,可今天破例的事还少么 胡妈妈一边拉着庞白往外走一边想五十年不理事,因为这丫头开腔了,说好再不行医,因为这丫头动手了,上百年被人服侍,因为这丫头便掉了个个。 天 胡妈妈心惊胆战的与庞白退到外面,张了张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庞白更是惊惧非常,他指着那扇关紧的门,几次要说话也是发不出声,与胡妈妈相对而立,都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花厅里,老祖常年不见光的脸显的尤为苍白,衰老让他眉眼下垂,嘴角单薄,目光也不在清朗,许是经年不笑,脸上并没有太多皱纹,但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却如斧凿般深刻。 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如一株翠竹伫立,却再不是迎着朝露的那株,而是布满了岁月的风霜。 低头看春晓,却是初出的嫩芽,正如当年十八年华,亭亭玉立,姣姣温雅,也正是他留在记忆里不曾忘记的样子,而他,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风华绝卓,让她紧紧追在身后的青年了。 岁月过的真快,快到他还来不及准备好和她见面,他们却见面了,不,只是他见到了她而已,她,永远也不会见到自己,见到这张苍老的面孔。 傍晚,春晓悠悠转醒,看了看四周,慢慢坐起身来,旁边是雕花的窗子,一扇屏风遮挡住她向外张望的视线,身下是一张古朴的檀木长塌,塌边有矮几,上面放着一碗药。 春晓目光闪了闪,那碗里的药汤波荡不平,显见是有人刚刚还在拨弄汤匙,不知何故匆匆放下药碗离开了。 她轻轻下了床榻,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去,就见外间点着纱灯,有人正在关门,转身见她醒了便挽起唇角,“你醒了。” 是庞白。 春晓蹙眉,想起自己昏迷前见到的景象,停住脚,等着庞白走近,伸手抓住庞白的袖子,小心翼翼道“你还活着啊,真好。” 庞白愣住,“你怎么了”忽然想到是不是梦游赶忙领着春晓回去躺好。 春晓坐在榻上却不肯躺下,只道“你答应我在南边等我的,我去寻你,依心说你不在,你去哪了” 庞白更确准她是梦魇,只哄着她躺下,道“你先睡一觉,睡醒了我在告诉你,我之前去哪了,好不好。” 春晓很听话,点点头躺好,但手却抓着庞白的衣角不放,“你不许走啊师兄。” 忽就听里间有东西被撞响的声音,春晓一下又坐了起来,惊慌道“一定是师傅来了,我还有草药没尝,师傅会不高兴的。”说着看向桌上的药碗,伸手就去端,急惶惶的往嘴里送,庞白忙阻止,那碗掉到了地上,发出咣啷啷的滚动的声响,药汁洒了一身。 春晓更急了,眼睛通红道“师兄,没烫着你吧,我真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庞白有些恍惚,开始怀疑春晓不是梦游,而是精神不大对。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急,却戛然而止,接下来是喘息声,极重,似压抑着什么,空气也骤然变得稀薄。 庞白一下站了起来,望着那屏风,他知道,后面的是谁,却不知道今日发生的种种异样到底出于何故。 “你过来,我这里有安神药。”苍老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如一声劈开古今的巨雷,平地响起,春晓立时僵住了身子,虽然声音是这般的陌生苍老,可语气却太熟悉,从她开始接触梦境和幻境开始,师兄那沉稳中有着平复人心的语气潜移默化的就印在她脑海里,以至于短短一句话,她就认定了屏风后的是谁 她有跑出去见一见真人的冲动,可还不行她必须忍住,心里有太多的迷雾要拨开,这个不愿意与她面对面相见的师兄,只怕她追过去也问不出什么。 她故意诧异的问“是谁” 庞白回头瞅了眼春晓,又转回头来,走到屏风边上伸过手去,但见老祖面无表情,可浑浊的眼神叫人莫名难受。 题外话感谢以下读者的馈赠支持 茶一凉送来188荷包;chy08送来1朵花288荷包;13580325337送来188荷包;q5nnefe送来6张月票;h13z9e70h1送来3张月票;15996925519送来1张月票;秋夜笙歌送来2朵花; qq用户667c30111401a88f297e2443ddb417df送来3张月票; aggie69960送来3张月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7章 使诈 庞白把药接了,很快转身不再看老祖,这样的老祖让人惶惶,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天要变了 春晓看着庞白微微白着脸儿回来,不过一枚小小的药丸在掌心捧着,却好比巨石一样沉重,僵着手臂伸到她面前,低声道“吃药。撄” 春晓还要装疯卖傻,怎么肯吃药伸手把药丸拿过去,歪着头俏皮道“我的糖呢老糖斋的糖,还有我的药经呢,我得把糖纸夹好。” 随即,春晓和庞白都听到屏风后粗重的呼吸声,如破败的风箱呼呼吹拉,紧跟着响起切切疾走的脚步声,庞白转身就走去屏风外,但见老祖身影踉跄的进了里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偿 庞白蹙眉,春晓把药丸揣在腰间,也下了塌,然后轻轻的走到庞白身后,从他身侧往外张望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转了转眼珠子,捏住庞白的袖子拽了拽。 “快回去躺着,还光着脚呢。”庞白回神,一扭头见春晓光着袜底站在身后,便催促她回去。 春晓歪头,奇怪道“师兄你好像变了。” 庞白面容已经僵了,接话道“怎么变了” “不过变了也好。”春晓呐呐说着,忽地抬头,大声道“师兄你认出我是谁了么你对我这样好不会以为我是另一个人吧” 庞白确准春晓不是梦游,是精神出了问题,忙道“方才的药呢,快吃了。” “药”春晓好像被他的话头带走了,不再纠结他认没认错人,只道“我吃了啊。”说完伸展两只手,示意药丸不在了。 庞白也没怀疑,他此时心里乱糟糟的,有太多不解和不安,把春晓又领回塌上躺好,哄着春晓道“不是想要带糖纸的糖么,我去给你买,你好好睡觉,醒了就有糖吃了。” 春晓还是表现的很乖顺,听完高兴的笑道“好。” 庞白见她闭上了眼睛,又耐着性子等了一阵,但见呼吸绵沉,想是老祖的安神药起了作用,这一觉怕是要到天亮,便不再看顾,转身离开。 他直接奔着老祖的里间去,敲门后,就听老祖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看顾好她。” 庞白是十万个愿意看顾春晓,最好看顾一辈子,可当老祖这样嘱咐时,他却满心烦躁,在门外僵直的站了良久才勉强压住胸内燥意,又回去春晓那头。 春晓辗转难眠,却硬生生的不敢动一下,身子在榻上挺的酸痛,快天亮时才迷糊一会儿,又一个激灵醒了,怕这一觉睡过去就要错过什么,可一睁眼睛就见庞白立在窗边,窗子被完全的推开,外头明媚的阳光泻进来,光束仿佛穿过了他挺拔的躯干,整个人与金色融为一体。 庞白在看外头,春晓在看他。 而屏风处不知何时站着胡妈妈,奇怪的看着春晓。 春晓察觉到扭头,同时庞白也转过身来,两人一齐看向胡妈妈,胡妈妈就笑“你们两个倒是心有灵犀一样。”说完端个托盘过来,上头有本书,还有一包写着老糖斋字样的糖果。 胡妈妈把托盘放下,又道“这是姑娘要的东西。” 庞白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两样东西,随即看春晓。 春晓眼睛睁大,脸儿有些发白,手发抖的去碰那本书,此时却不是装的,她只看到书上写着药经二字,心里便已翻起滔天巨浪,终于在现实世界碰触到幻境里的东西,她几乎要压制不住这份激动,摸着书皮,慢慢翻开书卷,泛黄的纸页间浮动着糖果的馨香。 她一下翻开夹着糖纸的那一页,花花绿绿,铺展的平平整整,好似看到当初主人是何等用心将它们存放在这里。 春晓眼眶微潮,嗫喏着唇角,“师兄,原来你知道呀。” 庞白绷着脸,生硬的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依意啊。”春晓把这个名字在呼吸间轻轻吐出,陌生而又熟悉。 庞白抿住唇,想哄春晓再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胡妈妈也笑不出来了,转身蹬蹬的就往外走,后来甚至是跑了起来,一直往楼上去。 藏书阁的窗子不论春晓秋冬都要敞着,就对着园子里的水榭,胡妈妈一直以为老祖不出门,看那一角景致解闷,可如今发现不是,她一进来就见屋里昏暗,那扇窗子关上了。 “老祖,她说她是依意。”胡妈妈牙齿都跟着打颤。 “为什么”老祖一手按在桌案上,眼神幽暗闪烁,不可抑止的又问“为什么”忽地啪的抬起手把桌案震裂。 胡妈妈吓的后退,贴在墙壁上不敢动,惊恐的望着本以为衰老的走路都要人搀扶,所以常年不往外走的老祖,可那震裂的桌案却在她眼前四分五裂。 二百余高龄不死,若不是有神医美名,被人称作老神仙,只怕最该被人叫做老妖怪吧 胡妈妈吓的不轻,身子抖的厉害,想起楼下还有个邪乎的女孩儿,竟然正如老祖说的,她该叫依意,然后就听那女孩儿真的说自己叫依意。 胡妈妈越想越悚然,就连后颈也冒起了凉风。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道“老祖,门外有人送来拜帖,要见您。”是老祖养的暗人。 胡妈妈不敢再逗留,在老祖示意她开门后,她忙趁机退下,出去时看都没敢看那暗人。 而在昏暗的屋子里,老祖展开那张拜帖,上头写着老祖敬拜,落款写着故人。 老祖捏着那张拜帖露出阴阴冷意,长久道“告诉他,见面在九华真观的后山。” 暗人什么都不问,应下后转身消失在楼道间。 此时庞府流言暗涌,老祖不但为了一个庶曾孙出手打了孙媳妇,且还留庶曾孙与其姨娘家的表妹住在了藏书阁,即便庞府规矩严,不许唇舌搅弄风雨,可现在不单单是下头人,就是几位主子也坐不住了。 什么意思老祖这样做会不会是有意庞白继承家主之位,可庞白并不学医,他何德何能继承家业难道仅凭他与老祖相貌相似么 太夫人却与别人想法不同,她私下与太爷说“小九儿长的像老祖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会儿就被老祖捧起来了我看不像,该是在同小九儿回来的姑娘身上,你可曾见过是什么样的人真的只是表妹” 太爷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太夫人的话,忙出去查,因绥州与沥镇相距甚远,一时半刻并不能查到什么,倒是有个麻烦事又找上门。 原是绥州有户家大业大的富商,姓万,左近州府做着客栈的生意,生意十分兴隆,这位家主五十多岁年纪,在绥州也是老街坊了,却是与庞府没甚来往,忽地有一天来庞家拍门,叩首叫嚷是已故李氏的干儿子。 可把全府人惊掉了下巴,大老爷出面问此事,那人说不清什么时候认的干亲,但却一口咬定就是李氏的干儿子,且说要把半数家产奉送给冬儿。 如此太爷便也露了面,只让人送走,万家的子孙也来劝,说他们祖父是中了邪,时间上正是李氏病逝的日子,太爷一听也觉邪乎,再不肯叫这人靠近府邸。 不想今日又来了。 太爷头疼,吩咐下人道“去叫你们九爷处置此事,莫要人在府门前胡言乱语。” 下人应声去了。 庞白这会儿正坐在春晓跟前,听春晓胡言乱语。 春晓揪着的袖子说“当时风沙特别大,大的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去路,你我同乘一骑,后头又有追兵,我害怕的心都要跳出去了,可我知道你就在我身后,就没那么慌了,可是后来”她顿了顿,脸儿发白道“你骑着马走了,我怎么喊都没让你回头。” 庞白始终蹙着眉,只听她说,见她泪睫于盈才轻声道“都过去了,莫想了,想多了又要伤怀”说完暗暗叹气,扭头看向别处,正见胡妈妈在外招手。 他安抚春晓闭目养神,自己起身出去。 春晓就听胡妈妈说“万家又来人了。” 题外话第一更姗姗来迟,抱歉还有一更,要晚一些,大家晚点来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8章 顺从 第468章 顺从 庞白心里乱糟糟的,却又来一份添堵的事,往日温润带笑的脸也没了,沉声道“我这只怕走不开,老祖让我看顾好她。”指的是春晓,说到老祖的吩咐,他又明显烦躁。 胡妈妈顿了一下,道“老祖也没说一定要守在屋子里。” 庞白深吸一口气,“那好,我带她一起去。” 春晓可不想出去,这藏书阁进来不易,何况差一点就要识破老祖真面目,只需再加把火。 庞白哄了春晓半晌,她就是不动,无法,扭头与胡妈妈商量。 胡妈妈道“我去与太爷回禀,你在老祖这里脱不开身。” 胡妈妈来来去去的春晓就跟没看到似的,只拽着庞白说话,说起那漫天的风沙,和风沙里千钧一发的追杀,庞白渐渐听出写门道,因问“春依意,你是不是只记得这些,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吧” 春晓心下一惊,庞白真是聪明过人,怪不得每每与龚炎则对上也从不吃亏。 庞白又问“你还记得什么” 春晓眉间皱了皱,嘴角倔强的抿住,在庞白坚持要知道的视线里,半晌才道“好的都记得,不好的都忘了。” 庞白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愣了愣,还想问什么,就听伴着脚步声胡妈妈又回来了,喘着气道“九爷去看看吧,这人竟带着家产的文书来,上头正写着小少爷的名儿呢。” 这会儿春晓被庞白逼问的也有点耐不住了,但听和冬儿有关,忍不住竖起耳朵。 庞白这回真要出去一趟,定定的看了眼春晓,与胡妈妈道“实在不行就把万老爷带这院子里来吧。” 胡妈妈却做不了主,最后也把目光看向春晓。 春晓被两个人盯的难受,又想知道冬儿的情况,便改了主意,道“去小亭子里。”坚决不离开磐石苑。 胡妈妈与庞白又商量了一阵,胡妈妈转身去请示老祖,这才发现老祖根本不在藏书阁,人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清楚,胡妈妈侍候四十余年,老祖可从未出过藏书阁,如今不但出了藏书阁,甚至可能出府了,先是震惊,而后是惊惶,忙回去找庞白说。 庞白却只是愣了愣,却远比胡妈妈平静许多,淡淡道“变故已起,从昨儿开始,老祖做什么都无需惊讶。” 胡妈妈到底是侍候老祖的人,听罢慢慢也冷静下来,随后出去把那个姓万的人领到凉亭里去。 春晓跟着庞白出藏书阁,出来的时候还确认了一下是不是一会儿就回来。 庞白精明多狡,眼神变了变,最后点头,“我一定把你带回来。”听的春晓垂下眼去,毕竟是骗了庞白,拿他当幌子接近老祖,只怕庞白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 都说跟聪明人好办事,可也容易欠人情。 亦如那天在水边,庞白给春晓准备了一把鱼食,春晓在逗弄鱼儿的时候,余光里就见一人跟在胡妈妈身后,中等身量,穿着素白的衣衫,还有数步远就给庞白行礼,庞白侧身躲开,等那人走近就道“万老爷这是何必呢” 春晓背过身去,她没戴帷帽出来,见外男避一避应该的。 但听万老爷回道“您是我干娘的夫君,我该施礼。” 春晓一听就想乐,想必庞白脸色不会好,果然庞白声线都是硬的,“我和我妻子有儿子,不需要干儿子。” 万老爷却道“您妻子是谁我不管,我只要知道我干娘是李氏就行,我答应她尽孝就不能食言,还有,这些是我一半的家产,尽数写了小兄弟的名字,您看是把小兄弟接到我那去,还是” 庞白一下打断他的话,隐隐有了怒意,“我儿子为什么要随外人走且他衣食无忧,不需外人费心。” “我不是外人,我顾着小兄弟也是干娘的遗愿,他一个庶子在府里能有什么前程以后您娶了新妻,有了嫡子,我这小兄弟要受委屈的。” 庞白这回真怒了,“冬儿就是我的嫡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回去吧,以后莫来胡搅蛮缠,再说不通就别怪我送你去衙门” 万老爷却是一点惧意没有,慢悠悠道“我干娘不过是你的贵妾,冬儿可不是什么嫡子,你若不信,可去问你们老祖,这事儿是你们老祖当年定的,李家也知道,瞒谁也瞒不过我。” 春晓惊讶,悄悄扭头去看,见庞白愣住,可也就愣了一瞬,随即往外撵人。 春晓趁着那人被两个小厮往外拽,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一打量不要紧,她却是愣住了,定定的看着那人,猛地喝止“别动” 小厮顿住,几人都朝春晓看过来,春晓走近,细细端详这位万老爷,把手伸出来挡住万老爷下巴的方向,心头震惊,这人,这人不是那个讨要一指甲大还丹的掌柜的么结果自己吃了中毒而亡,在讨要大还丹的时候,曾指天发誓做李姑娘的孝子。 李姑娘芦崖镇李家的姑娘,是 春晓看向庞白,脸上全无血色,道“我难受,想先回去了。”说罢不等庞白回答,自顾的朝藏书阁去。 胡妈妈赶紧跟上。 庞白招手叫小厮把万老爷拖走,他也跟了上去。 回到屋里,春晓一声不吭,辗转几个时辰,直到傍晚夕阳照进窗子,她咬牙忍住那股子不舒服,与庞白道“师兄,我想画画。” 庞白也有些神情恍惚,万老爷说的话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让他想起当年娶李氏时的事,娶李氏那年他才入京围观,在翰林院观政,轻易不能回绥州,可定亲的日子却匆忙,太爷与他去信,说是由十二爷替他迎亲拜堂,等他回来再行周公之礼。 回来后听说婚宴虽办的简单,赶上老祖身体不适,只家里人吃酒席,也很快就散了。 因为这个,他对李氏多有歉意,成亲这几年,虽她与自己不能心意相通,却也十分受自己的敬重,可如今仔细想来,竟有许多不合理处。 如今就算再沉稳的心性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只想立时见老祖。 “师兄”春晓又唤了一声。 庞白回神,站起身道“我去准备笔墨。”随后出去。 等了半晌不见人回来,春晓也跟着站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外去,但见花厅里一个人没有,胡妈妈也不知去了哪,她盯着那间内室的门,想着进去看一看的可能性有多大,忽地旁边的门被拉开,一人迈步进来,身后夕阳浓烈,他的轮廓变成了虚影,却依然挺拔如山。 春晓吓了一跳,扭头便僵住了身子。 猝不及防的见面,让两人都是心头大震,春晓望着那明明衰老却清晰可辨的面容,思绪来不及酝酿发散,眼里的泪却像有意识一样,扑簌簌滚落。 再一次,时光定格,将她留在了这个人面前。 谢予迟看着女子,先是仓惶如鼠的来不及躲避,脚就要往后退,可他并没有动,一丝一毫都没有,他迎着女子的泪光,眼眶炽热,想把人结结实实的抱在怀里,可他依然没动,只这么看着她,此时再不用在无边死寂的岁月里追忆她的容颜,他该无比珍惜,这样真实的她。 春晓知道自己仍旧是春晓,可心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变细腻温凉又小心翼翼,她张了张嘴,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当那声师兄带着荒芜的岁月砸过来,老祖赤红的双眼垂下来,终于挪动了身子,进了屋,却不理春晓,而后跟进来的是庞白。 老祖错过春晓径直往楼梯上走。 “师兄”春晓忍着心底从未感受过的滋味,抓住机会朝老祖走去。 老祖猛地回头,呵斥庞白“庞白,我要是你就什么都不问,问了也毫无意义,你该做什么,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若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说” 庞白定定的看着老祖,温润的眼眸此时尽是深邃不明的东西,发冷,发狠,还带着绝望与厌弃。但在老祖的威压下,他最后只是淡淡的低头,躬身施礼,与上一回老祖让他去做官一样,顺从而谦逊。 他伸手把春晓轻轻的扯住,又恢复了温润,“我给你准备好了笔墨,走吧,别打扰老祖休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9章 疑问 第469章 疑问 春晓没动,仰头望着楼梯上站着的老祖,老祖却不看她,目光从庞白身上收回便转了身,待老祖的身影从楼梯间的拐角消失,春晓心里一空,像遗落了什么追不回来般难受,可脑子也越发清明,知道再不能逼近,自己也需要缓冲。 庞白与春晓又回到屏风间隔出的房间,有两个小厮跟进来,抬了一张长案,紧跟着铺上纸,摆好笔墨。 庞白沉默的坐在一边。 春晓把烦乱的思绪正理了一番,觉得自己还是要循序渐进,即便记忆里的师兄深情执着的等待依意回来,可记忆并不完整,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清楚,且若按照老祖二百岁高龄来算,自己的前世距今天已过去二百年,这些岁月里师兄又改变多少 她觉得,即便不能完整的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却一定要知道她死后发生了什么,因为二百年后,自己死而复生了。 按理说,老祖深情不弃的爱人死而复生,就算不能再续前缘,可总有同门情意在,不应该为她高兴么老祖竟然连面都不愿意露,无意中碰面了也是掉头就走。 这就不好揣摩老祖的态度了。 春晓并不知道自己昏迷后老祖如何紧张,还给她喂了大还丹。 这时庞白回过神来,看春晓拿着笔怔怔的立在画案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还没想好画什么” 春晓眨了眨眼睛,低头画了起来。 庞白见识过春晓的画风,还是龚家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茜娘胡闹,春晓嗓子说不出话,当场作画为自己辩解。他是很惊艳的,不仅仅是因为画风新奇,还因为春晓的聪慧和出人意料的绘画技艺,谁能想到她只是丫头出身呢。 他站起身来看春晓的画,却见画上是一个女子,身上背着包袱立在一家客栈前,神色焦急中带着祈盼。 只看一眼就愣住了,冲口问道“你怎么画了冬儿他娘。” 春晓的笔尖顿住,脑海里铺天盖地的水涌了过来,李姑娘的尸体慢慢下沉,黑压压的如一团墨,让人齿冷。 庞白就见白纸上顿出一滩墨点儿来,好好的画废了,但此时已没心情可惜什么画了,只想知道春晓为何画李氏,她什么时候见过李氏李氏虽然随自己在太师府住过一段日子,可因身子不好,从不出门,而春晓也不曾来过李氏的院子。 春晓为了确认幻境里见过的李姑娘是不是李氏,已是强忍水里浮尸的那一幕,听到庞白问话,只抿了唇不吭声,把手里的笔放下。 “春晓,你能说说你瞒了我什么吗”庞白目光灼灼的盯过去。 春晓深吸一口气,回望过去,却摇摇头,随后道“师兄,我画的是李姑娘。” 这句话已经很明确了,她画的不是他的妻子,是另有其人,可又可能就是他的妻子,因为容貌一致,还有个孝子存在。 她脑子也是乱的,管不了庞白怎么想,如今掉进迷雾里,总觉得伸手就能拨开,可就是差那么一点儿。 庞白也抿住了唇,心里不舒服,已经看出春晓是在装疯卖傻,但他舍不得不配合,又后知后觉春晓不是因为对他有意才投奔绥州,她来是因为老祖。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付出总期盼回报,这是人之常情。但春晓能来就已经是给他机会了,他怎么也要把握住,可老祖的态度却让他十分反感。 自己满心欢愉的去期盼一个人的回眸,和被人压着脊骨去祈求一个人的垂怜,虽然目的都是为了长终成眷属,可后一种的过程丨真的让人恶心。 而此时,庞白又得不到春晓的理解,心内烦躁,转身就出了屋子。 春晓眼见庞白冷着脸离开,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却发现自己不知是该叫师兄还是九爷,便把嘴巴闭上了,也许庞白的困扰里就有自己带来的,这会儿装什么善解人意呢。 一晚上花厅里都是静悄悄的,春晓很想自己睡下后能梦见点什么,可惜,香沉的一宿到天明。 她睡的好,庞白却坐在厅里一宿没睡,楼上的老祖也没睡。 谢予迟直挺挺的站在窗口,任由夜风带着湿凉的潮气裹住全身,清晨,他垂老的眉毛上沾染了露水,嘴角绷直,压出一意孤行的决然。 “胡妈妈。”谢予迟挪动僵硬的两条腿,他确实已经很老了,即便丹田蕴藏了二百多年的内力,可苍老的身体已经不能够很好的支派了。 胡妈妈听见老祖叫她,忙从耳房过来,垂首恭听。 谢予迟艰难的开口“请她上来。” 胡妈妈愣了一阵才明白这个她是谁,忙转身下楼,可心里却忍不住翻腾,老祖竟然单独见一个外人 春晓才洗漱好,正看庞白吩咐丫头摆早饭。 胡妈妈来了说老祖要见她,春晓蹭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胡妈妈在后头小跑着跟上,春晓在里间与楼梯徘徊了一圈,急切的问“老祖在哪”待胡妈妈指了指楼上,她一头冲了上去。 春晓心里无时不在想着拨开云雾见青天,老祖既然要见她,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刻要到来了 激动的脸都有些红了,可一旦进入到那个昏暗的房间,她又徒然升起惧怕,具体怕什么并不知道,可就是怕了。 她站在老祖身后,老祖的背对着她,两个人并不相对,只听的到她跑上来后的喘息。 良久,春晓甚至产生了转身逃走的念头,老祖忽然开口,声音压抑低沉,也许不是压抑,只是太过苍老。 “你记得多少”这话没头没尾,可春晓一下就明白。 她盯着老祖挺拔的后背,压着舌根镇静道“依心、依意、师傅、师娘,还有你。” 老祖又是半晌没说话,春晓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让她上不来气,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很被动,可面对活了二百年的人精,她不敢耍小聪明,只能被动的乖顺的等待答案。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春晓无意识的咬住唇,狠命的让自己清醒冷静,道“我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又活了。” 能明显感觉到老祖身子一僵,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她肯定他的面皮也是僵硬的,她以为又要等待很久才能有回答,可老祖却很快接话,只语气更加压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等我找到你是时候,你已经去了。”老祖顿了顿,又道“是我安葬了你。” 明知道自己是死而复生,可听别人嘴里说出安葬的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都死了,为什么又活了” 老祖没立时回答,沉默了一阵,慢慢道“依意很怕黑,胆子很小,最不喜欢阴雨天,一个人在墓室会害怕。” “你让我活” 其实春晓已经想到了,这世上有多少人会无缘无故死而复生 只怕没有的,天道轮回,逆袭而来,除了人为再无其他可能。 而那个幻境里,执念而深情的等待依意的就是师兄,如今师兄活了两百多岁,如无奇妙机缘,怎么可能活这么久即是如此,他必定是心存希望还在等候,等候一个必将重生的人回来。 春晓心底是无以言状的复杂滋味,却又带着冷意,只为他的执念就要自己重生,可想过她愿不愿意醒来凭什么她的生死要由旁人操控 “你记得龚炎么”谢予迟似感觉不到春晓怒意的喘息。 “你知道他”春晓忘了恼怒,奇怪他怎么知道龚炎这个人,龚炎是师母婚前竹马,只有师傅知道,师傅却不会与弟子说这些,他从哪听说的而且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你记得他娶亲的事么”老祖不等春晓想明白。 春晓一下想到在桥头看到与龚三爷长的一样的人,也是接新娘子敲敲打打成亲,在桥的这一头有个与自己长的一样的女子拦住去路,哀声质问。 她眼睛睁大,难道是前世里,自己去拦过龚炎娶亲可为什么,依意恋慕的不是师兄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0章 前世如此 第470章 前世如此 也许和失忆有关,春晓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谁,她也许真的曾经做过依意,可关于依意的悲欢喜乐却早飘散在缺失的岁月里,再次醒来的自己,只是自己,她对这世界的感知都是新鲜毫无痕迹的,若说情感,便是一腔心血浇筑都在龚炎则身上。 是以前世的纷纷扰扰,她并不是非要知晓,可涉及龚炎则,弄不清楚便是心上打了个结,既不舒服也不安。 春晓原就是心思重的人,一场幻境就让她到了绥州,龚三爷的婚礼更像是幻境与现实的重复,如此刻意的安排,她早就心有疑虑,但听老祖这样问,就像铺垫好的,只等她上钩。 她睁大眼睛看着老祖,想要不理会,可到底难受,僵着头皮问“他娶了谁” 背对着的谢予迟面色蓦地阴沉下来,喘息也随之加重,胸口起伏的越发厉害,片刻,他又慢慢的压制,缓解,让呼吸平稳,最后如常的道“你和依心五岁时,一同到了师傅那里,师傅是个奇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把我们当作亲生儿女来栽培,很快,师傅根据每个人不同的领悟能力,分别教我们不同的东西。 依心凸出,被着重培养,而依意,资质平庸,师傅便不再教了,让她尝药草,要求只要闻一闻就能判断出草药的种类及用途,以备不时之需。其余时间,依意便随着师娘学习诗词歌赋、音律女红。 我们同门十年,直到乱世爆发,天下十三国,其中周国与燕国联手夹击晋国,半年后晋国被瓜分,而依心因求学在外,成了亡国公主,她有复国的使命,即便万般无奈,师傅还是将她送走了,而我与师傅却是周国人,国两立,民亦为敌。 后来的几年,我听从师傅的命令奔走在各国,联系有志之士抗敌,可我从不知道师傅的意愿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再后来,依意代替依心出嫁,我们约定了在南苑相聚,但我等了一年也不曾等到,后来我打听到她在绥县,可等我赶过去时她已经病故一年了,我带着依意的棺椁不知去哪,天下之大到哪都是硝烟战火,于是便那也没去,只留在了绥县,后来大周一统,绥县成了绥州,我也成了庞氏老祖,远近闻名的神医。” 春晓大抵明白了前世的背景,以及从老祖眼里看到的依心、依意及师傅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他没详细的说,但能感觉到,如师傅那样睿智的人,明知动丨乱早晚要起,却把依意交给师娘学那些修身养性的东西,可见依意在这十年求学期间是多么的无足轻重。 老祖一口气说这么多,却没说动丨乱后依意都做了什么,但凭风沙里两人共乘一骑被人追杀那一幕,春晓猜测师兄与依意的情意该是那时候发生的。他不说,也许是因为这段感情无法淡定神闲的袒露出来。 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正如自己从来没想过把三爷拿出来说,有些人有些事越是珍视越是沉重。 让她奇怪的是老祖同样没回答前世的龚炎娶的是谁。 春晓蹙着眉,耐着性子等候,许久后,老祖道“想知道龚炎娶了谁” “是。”她忙应声。 “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绥州么”老祖又问。 “为什么”春晓没办法掩饰自己心里的疑问,也不想掩饰。 “你和庞白成亲吧。”老祖这样说。 春晓以为听错了,“什么” “你们成亲后就去京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春晓疑惑的回到花厅,随即庞白被老祖叫走,等庞白回来,便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两人相对而立,没等说上一句话,胡妈妈来撵人,“老祖让你们回荟逸院准备成亲。” “这么快”两人异口同声。 在楼上,春晓并没有答应老祖,但也没反驳,她只是想知道老祖要做什么,但此时一听老祖这样快的定了婚期,更像是什么事情要发生,催促他这样做。可还有什么事或是人能让老祖如此着急呢这和自己又有多少关系呢 庞白伸手扯住春晓的手腕,带着想要说什么又哑然而止的她出了藏书阁,回去的路上感觉到春晓想把手腕抽出,他紧紧的攥住没半分松懈,直到两人回到他的院子。 胡妈妈离开,庞白将春晓送到余苑楼下,这里是二层绣楼,有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看院子,见两人手拉手站着,吓的倒抽气,齐齐退到一边。 春晓急了,压低声音道“松手。” 庞白这时才把手松开,一张清俊的脸在昏暗里显的有些阴沉,“李氏到死都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妾,也不知道冬儿只是庶子。” 春晓惊怔,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庞白看清春晓的表情,慢慢缓和了几分,“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希望你能信任我,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老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他做这么多肯定有原因。” 是很快,定了三天后就成亲,成亲后就回京,且从此以后与绥州庞氏断绝来往,他也将从族谱中迁出,落在京城独门独户,虽然这看起来不可思议,明明是享誉天下的庞氏子弟,却突然只能靠自己,可庞白心里清楚,老祖说到就能做到。 这样大的变故,老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让他照做,他想知道原因,只能从春晓这里打听,已经等不及与春晓慢慢积蓄感情,且他觉得两人原本就有情意,不过是有龚三儿在其中,春晓忽略了他,只要他以后对她好,两人定能恩爱和美。 现在要的是两人互相信任,一起渡过难关,他辛辛苦苦在庞氏经营,偷偷把医术练的如火纯清,不是为了从庞氏离开,而是想要将来站在顶端,成为老祖那样的人物。 庞白耐着性子,语气越发轻缓,问春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说了,我们两个一起想,我虽算不上绝顶聪明,可也比你了解老祖,你说出来,相信能找到法子让老祖改变主意。” “你不想成亲我也不想。”春晓以为庞白也觉得成亲太突兀,理解的点点头,“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知道的都在老祖那里,老祖要我们成亲才肯告诉我。”忽地她灵机一动,抓住庞白的袖子道“我们假成亲吧,过后再各归各位,我绝不会纠缠你,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去找我师傅,云游四海去。” 庞白僵住,定定的看着春晓,半晌才道“你不想成亲” 春晓点头,忽地想明白什么,“你”再看庞白的脸色,她觉得自己从没这样傻过,窘迫的低下头,尴尬道“天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说罢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背对这庞白道“我配不上你。” “是配不上我,还是心有所属” 春晓喉间发涩,抿了抿唇,“抱歉。” 庞白眼看着春晓进了屋,片刻,深深吸口气,招手让丫头婆子仔细侍候,吩咐完才转身离开。 春晓简单洗漱后,就见丫头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雪融生肌膏,恭敬道“这是九爷吩咐的,说您用惯了这个。” 春晓没动,只道“我不习惯丫头值夜,你去歇着吧。” 丫头已经知道眼前的女子很快就要嫁给九爷做正室,不敢怠慢,放下药膏,福身施礼后慢慢退下。 春晓并没有那雪融生肌膏,随便擦了点旁的香膏,站起身打算歇了,这一天虽什么都没做,可脑子也沉,心也觉疲累,且还糊涂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就听格楞楞的响声,她马上朝西窗望过去,同时手臂举了起来,连弩可一时一刻不曾卸掉。 西窗很快被人推开,唰的露出一把抖搂开的折扇,扇子红骨洒金,有些眼熟。 春晓心思一动,随即神经绷直,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子。 扇子的主人一人手按着窗框,轻快的跳了进来,一身比夜色还清冷幽暗的黑衣,颀长挺拔的身姿,皎月银盘的俊颜,一把折扇在胸前摇了摇,对着春晓道“听说你要成亲了,爷怕你吃亏,来看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1章 三爷寻来 第471章 三爷寻来 龚炎则话音还没落,身子忙向旁边一闪,紧跟有又一低腰,啪啪两支箭风驰电闪般擦过去。 春晓的手臂还没放下,龚炎则道“有了新欢也不至于非要弄死老相好吧” 春晓气的浑身发抖,顾不上射箭,抖着唇角道“你滚,再不滚我喊人了” “喊,随便喊,我看庞家的人看到爷,还怎么让你和庞九儿成亲。”龚炎则说到庞九儿语气甚重,差不多要嚼碎了的感觉,随后道“你不喊爷帮你喊,来人” 他一喊春晓急了,脑子什么都没想就冲了过去,一把将人的嘴捂住。 龚炎则没动,也没再喊,深邃幽暗的眼神沉沉的落在春晓脸上,春晓一时的慌乱如铁夹子一样,一下把他的心卡的又紧又疼,她是真的怕有人看见她和他在一起,影响她成亲 春晓感觉到手心里有湿漉漉雾气,一下回过神来,忙收回手,又惊觉自己离龚炎则特别近,赶紧往后退,只才退了一步,龚炎则长臂伸过来就将人拽进怀里,低头一口咬住她的脖子,该是想血淋淋的咬下一块才解恨,可双唇沾到细细软软的肉儿就只有心软,牙齿微重的叼住,但听春晓嗯哼一声就往外挣。 龚炎则手臂铁水浇铸一般牢固,不让她挣开丝毫,慢慢的,觉着叼着一块肉不满足,贴着细嫩的肉皮儿向她怀里寻觅过去,那股子暖香扑鼻而来,叫他心肝儿都跟着颤,有多久没抱她了,没亲她了,没好好稀罕了,他原是带着酸意刻薄与恼怒来的,这会儿却被熏的飘飘然。 忽地耳后带着脖子一块就是一疼,随着啪的一声响。 龚炎则抬起头,就见春晓清泠泠的眼全是赤红,眉峰凌厉,嘴角绷得毫无血色,她冷冷的迎着他,待他惊讶的看过来,便是讥讽一笑,“三爷是把我当biao丨子荡丨妇,还是养在别人屋里的相丨好的随时想随时过来,我还得笑脸相迎,厌弃了就走,我还不能有一点怨言呵,您想的挺好,可我却没那么贱” “你胡说什么”龚炎则本就压着火,这会儿也压不住了,冷声道“爷就为了个biao子上千里路连夜跑过来爷告诉你,爷到哪去都得走正门,为了看你爷从这上来的” “你半夜爬窗户还有理了鸡鸣狗盗最是你龚三爷的好手段”这话说的是龚炎则贯会偷丨人。 可把龚三爷气的不轻,伸手就想掐春晓,可手都抬起来了,春晓被他箍着身子躲不开却也下意识的撇开头去躲,见状这只举起的手便滞在半空,片刻又狠狠的放下,龚三爷磨着牙道“嘴上功夫倒是见涨,这么厉害,你说说你留在这到底要做什么别跟爷说你要成亲,” “我”春晓顿了一下,扭着头不看龚炎则,似十分厌恶,冰冷的回道“我要如何与三爷没关系。” “那成,爷现在就喊人来,看与爷有没有关系”龚炎则威胁之后真张嘴就喊,“来” 春晓气的要死还拿他没辙,方才一直忍着没掉泪,这会儿滚瓜似的往下落,急的想要捂他的嘴,可手臂扳在身体两侧,被他一道箍着,根本动不了,且她每回与龚炎则动气,就昏头转向的不知道什么是重点,折腾一通到头来却总觉得是自己不对。 这一回她死死盯着龚炎则,干脆闭嘴,说也说不通,可却止不住心里泛酸委屈,他还追来做什么撇下新婚妻子来看她这个弃妇过的不能没有他 而龚炎则是真恨不得所有庞府的人都招来,再把庞九儿收拾了,然后抱着春晓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去,可他憋气就在于不能这么做,想到玉霞真人的话,直后悔的胃疼,可看春晓眼神烁烁的很有精神的样子,就知道正如玉霞真人推断,隐在幕后的触角都在动。 要想一劳永逸,就得把春晓放出去做饵,而后一网打尽。 可他亏了,这妮子不但不知道他的苦心,还跟他对着干,扭着劲儿的要和他断的干净。 龚三爷嘴里泛苦水,伸手把春晓的眼泪胡乱的抹了抹,故意不耐烦道“哭什么,不坏你好事不就完了。” “你放开我。”春晓抽泣着说。 “不放,你得和爷说说,你进藏书阁见那老怪物了都说什么了,如今是要和庞九儿假成亲”他来之前把春晓在外头与庞白说的都听了个真切,只心里醋的厉害,不然也不会扒窗户。他来绥州已经有日子了,应该说,他是跟着春晓来的绥州。 当时春晓从沥镇冲出去,随后就有他的人跟上,走了不到十里地就魔障了,直愣愣的赶路,不吃不喝,后来他把范六娘安置好追上来,给春晓准备了包裹戴在马上,春晓竟然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知道从里头拿干粮吃。 她不与任何人打交道,披星戴月的赶路,最后在绥州城外的郊县遇上庞白,当时骑着马冲进了道边的水塘,可把他吓的不轻,但见庞白出手救人,心里别提多窝火,那时候起他就有点后悔了,不听玉霞真人的馊主意,慢慢查也不一定就揪不出那妖道,如今正是骑虎难下。 “你怎么知道我见过老祖了”这时春晓抽抽搭搭抬起头,虽眼睛鼻头都是红的,可眼神却严肃起来。 龚炎则眸光微闪,玉霞真人嘱咐他别插手,不到最后别露面,可他没忍住,想了想,翘起嘴角戏谑道“我龚三儿的女人,就是改嫁也得嫁的称心如意不是,爷来前儿就说了,怕你吃亏,爷得盯紧了。” 春晓虽不是绝顶聪明,却是个多思的人,前前后后想了许多回,这会儿便更觉得龚炎则瞒着她匆忙成亲不一般,也许眼见不一定为实。 但她没问,就凭龚炎则少见的闪烁其词,只怕问也问不出实情。 春晓半是讥讽半是认真的道“那是老神仙,能与他老人家说上几句便是旁人拜佛求菩萨也求不来的,说什么您可就管不着了,管好您自己吧。” 龚炎则心思一动,看了眼春晓哭过后更显清明的眼睛,顿了顿,一笑“看来爷问错人了,爷该去问庞九儿,看他有没有胆子娶爷的女人。” 春晓就感觉眼前一暗,额头被男人的双唇沾了一下,而后就觉得腰肢松缓,龚炎则收回手臂转身就要走。 她愣了愣,明白他要去找庞白的麻烦,忙过去拦着,道“是我找上他的,你别去为难他。” 不这样说还没什么,便是这样说了,龚炎则也就怄气了,绕过春晓就上了窗子。 春晓急了,道“原就商量的假成亲,你何必节外生枝” “假的”龚炎则一手拿着扇子顶着窗楣,弯着腰往外探身,闻言扭头,带了几分艳色的眼角就这样挑过来,倒把春晓看的浑身不自在,胡乱点点头,背过身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走吧,以后也别再来找我,我没那份闲情逸致应付你。” 龚炎则想了想,没再惹她,道“你小心,昨儿老祖去了九华真观,不过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没说的是跟踪监视老祖的人进入九华真观便迷了路,老祖从九华真观出来,跟去的人还在里面转圈圈。 这也是他坐不住的原因,对手云来雾去的,春晓又在这样的人身边呆着,实在令人难安。 春晓知道老祖出去了一回,原来去了九华真观,那是什么地方老祖回来后,只一晚就决定让她和庞白成亲,这样急迫,他定然见了至关重要的人。 她想到了但没与龚炎则说,背对着龚炎则摆摆手,撵他快走,看起来也像是极不耐烦,实则是担心龚炎则呆的越久越不好脱身,老祖可不是简单人物,在他眼皮子地下搞小动作,除非是他懒的插手,一旦惹到,想必手段会很利落。 从战火硝烟中走出来的人,会是好惹的么 龚炎则也想到了,再不废话,纵身离开。 春晓待后头半晌没动静,才缓缓转身,走到窗子跟前往下望了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她这心也跟掉进无底洞了似的,浮浮沉沉战战兢兢。 庞府这天晚上,太爷、太夫人、老爷、夫人、各位爷及太太们,但凡在家的男丁都去了老祖的磐石苑。 老祖没让这些人进藏书阁,只在院子里说话,老祖道“当年我九十朽木,以为自己要寿终正寝,偏有个神医名号累身,又有皇帝要我进献神药,留守太医院,我是不肯的,皇帝又让我认继子或收弟子传授衣钵。 我不想受他辖制,便先一步在绥州这个地方挑了庞氏分支的一个庶子过继,说是过继,不过是弟子罢了,我却是不姓庞的。但说弟子不如继子更亲近,后来庞氏逐渐壮大,成为根深蒂固的百年世家。” 这些在坐的老一辈都清楚,但小辈却有许多头一回听说,皆无比震惊。 老祖又道“当年我与你们祖爷说好的,一旦我想离开,带走什么人或是带走多少财富,都随我任意取舍。旁人不清楚。历任家主是清楚的。”说罢看向太爷。 太爷精神一凛,忙站起身,躬身应道“祖上传下的信物上刻的清清楚楚。” 随之就听身后人男丁面面相觑,若不是碍于老祖在,恐怕早就一肚子疑问了。 老祖只当看不见,他只对太爷点头,道“如今到了我要离开的时候了,只两样,放庞白出府,以后不要再来往,他做他的官,你们做你们的郎中,打不通不相为谋。” 太爷虽疑惑,却只能点头。 “另一样关于家产。”一提家产所有人都灼灼的盯住老祖。 老祖说的坦然且淡然“给你们留三成的家产,其余七成给俞春晓做嫁妆,三天后她会与庞白完婚,随后离开。” 众人再管不了上头说话的是老祖,一时哗然,七成是什么概念,庞家百年积累,又是行医,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只是行事低调,不然完全可以被传说与龚炎则平分天下。 太爷也懵了,一时嗫喏着唇角应不出声。 老祖见了不屑的勾了勾薄冷的嘴角,“说的好听点你们都是我的徒子徒孙,说的难听,不过是我一人之奴才罢了,奴才也妄想享用主子的财富么给你们三成,还是看在你们祖爷忠心不二的品格,你们身为他的子孙,千万不要给他丢脸,后果不会是你们想看到的。” 见众人仍旧愤愤或是怀疑,老祖阴冷道“我被世人称作神仙,能救人起死复生,也能叫人死的毫无破绽。”这已经是警告了。 众人虽悚然,可更多的是放不下金银,一时不作答应,太爷心里更是打算问太夫人再做定夺。 老祖冷冷看着,全不在意,世人贪婪,总该让他们见识食言的后果才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2章 下墓(上) 第472章 下墓上 太夫人是个奇女子,出身商户,因懂事起就陪父亲外出做生意,她的眼界与见识比起一般男子还要高,但听太爷回来转达老祖的话,太夫人愣了一阵,而后叹息道“这样挺好,庞氏以后再不用背着老祖这座大山前行,虽无庇佑,但也轻松了。” 太爷虽是个庸才,但好就好在这辈子只听太夫人的,不等过夜,两个时辰后就带着所有账册去见老祖,老祖让他进阁楼,把太爷激动的不知先迈哪条腿,一年见一回老祖,还是在三十晚上祭祖之前,领着子孙在院子里磕头便罢,一晃几十年,老祖真如供桌上的雕像,只看得到感觉不到。 老祖让他进来,却不要那些账册,“只要金银,不要店铺庄子这些实产。”既然是让庞白与庞氏彻底断开,自然不能留这些家产与之牵绊纠缠。 太爷恭敬的应了,以为老祖还要留些训诫给后人,却是什么都没说,他想问问老祖离开是什么意思,是感知天命要西去了,还是要离开庞府去别处生活,但觉老祖浑浊的眼神锐利的如有实质,便是敬畏的一句话也问不出,带着账册离开。 待大批金银归拢收箱抬走,庞府上下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是富贵如烟云,也明白了有供桌上的老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就连太爷看着这番光景也暗暗感慨,犹如大厦倾倒,万物归尘。 庞白看着这一切忽然就觉得,老祖令庞氏二百年积累全是给春晓准备的,而自己,也是老祖精心培养的上门女婿。 春晓顾不上想这些,在她眼里,老祖已经断绝了所有后路。 翌日就是庞白与春晓成亲的日子,也是离府的日子,庞家众人想撑出笑脸恭喜新婚都做不到,那些装满金银的箱子近乎绕过整个绥州城,鞭炮齐鸣,鼓乐喧天,绥州满城人头攒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满城哗然,瞠目乍舌。 春晓第一次穿嫁衣,却没兴致欣赏,头发盘好后只戴了凤冠,嫁衣里头也穿了寻常衣裳,莫名的,她觉得心慌,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又或许是假成亲,原本就是心难安。 婚礼人声鼎沸,说的尽是嫁妆如何丰厚,庞家人大开府门,只宾客进来就会发现,庞家人都静悄悄的,肃着脸,仿佛举办的不是婚礼是葬礼。 更让所有人震惊的是,主位上坐的竟然是老祖。 “天啊活神仙”宾客也炸锅了,消息一直传到府门外去,顿时引起轰动,也不管往日与庞府有无往来,纷纷捧着贺礼进府,大多甚至不知道今日是谁娶亲,只想进去拜活神仙。 老祖淡然上座,满室人潮在他眼里全是浮尘,自有庞氏护院挡出一块空间,由新人拜堂。 春晓心跳如擂,隔着红盖头盯着地面,就听有人高喊“一拜天地” 庞白牵着一头红绸子示意春晓拜天地。 春晓僵着身子俯身,随后又听人高声“二拜老祖”那人喊拜老祖,声音都是颤的,想必很是激动。 红绸另一头的庞白机械的扯着她又拜。 待二人直腰,上头人喊“夫妻对拜” 春晓没参加过婚礼,不知道夫妻对拜之后就是礼成,只觉心焦,上首坐的老祖越镇定,她越是惶惶不安。 龚炎则易容后也在宾客里,但见春晓一身嫁衣与庞白站在一处,心口堵闷的如同塞了一把不能尽情燃烧的火,只把自己灼的燎泡般的疼,还必须忍着,手攥成拳头捏的骨节嘎巴响。 就在龚炎则死死盯着那根红绸的时候,就听外头有人喊“好大的风” 为了宾客观礼,厅堂的大门都已经卸除,大风徒起,许多人举着袖子挡眼睛,可这风却很怪,带着旋又刮的厉害,耳边树木房舍吹打的呼啦啦作响,身上穿的衣衫也被打透,直叫人肉皮疼。 很快,院子里的人就纷纷抱头往厢房避风,站在堂外观礼的人就往屋里挤,一时肩擦肩,背贴背,又有人推着前头或是旁边的,礼堂大乱。 当春晓感觉到风吹过来,已经来不及捂住盖头,盖头吹落,冷不防的接触外面的光线,她先是闭了一下眼睛,忽地狂风更甚,就觉腰肢被细软的东西缠住,春晓身子离地,随着那股大风裹了出去。 龚炎则与老祖几乎同时出手,却都是堪堪手到人已经卷走了,龚炎则立时追了出去,庞白因与春晓各自牵着一头红绸,春晓被拽走的瞬间便感觉到,可风太大,他睁不开眼睛,等觉察到红绸飘落,他才吃惊的寻人。 就见老祖站在身边,忙道“老祖,有古怪,春晓不见了” 老祖并未看他,脸上也看不出神色,片刻后,老祖道“你先去京城等我。”说罢大步朝外去了。 庞白追到门口,怔了怔,随即转身喊太爷,“快收整嫁妆,老祖吩咐即刻赶往京城。” 太爷哪里受的住这股子飓风,人已经瘫在地上,几个小辈护在一边,可也都顾不上,偏着身子避风。 庞白这一声喊后,风也停了,太爷被扶起来,可他说把嫁妆收整带走,却似没人听见,甚至有一位叔伯还嘟囔一句“你都不是我们庞家的人了,赶紧走吧。” 庞白绷住了身子,心一下就空了,这就不是庞家人了可为人立世,哪能没有根呢就是再落魄的人也有姓氏,在颓败的国家也有国民不愿离开。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太夫人”有人在庞白身后簇拥着太夫人过来。 太夫人先去看太爷,见他无恙,才转过来与庞白道“老祖可有话留下” 庞白干巴巴的说了,太夫人立时叫人打点行装,护送庞白和这些金银去京城。 庞白无比眷恋也还是要走了,给太爷、太夫人磕头辞别,而后请求太夫人把真金白银换成银票,先不带走,如果他回不来,这些再送去京城,如果他能回来,余下的话自不必说,他能回来就还是庞家子孙,这些钱财也还是庞家的。 太夫人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先不说庞白去京城,只说春晓被怪风卷走,出了庞府落入一人怀中,那人身穿道袍,将春晓夹在腋下,徒步而去,看他闲庭阔步,实则走的极快,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龚炎则但见人看不见,就知道此人用了奇门遁甲之术,不过是隐蔽了起来,并不见得走远,放出消息关城门,就在城中搜查。 岂知查了一天一宿也不见蛛丝马迹,倒是盯着老祖的人回禀,老祖自渡口上船往西去了。 龚炎则忙带着人追老祖,不过老祖也懂奇门遁甲,所以一路都很小心,且请了此道中人跟随。但老祖好像并不在意他们跟着。 这一日,老祖留在西山不走了。 不知为何,龚炎则想起了藏在西山的宝藏,而老祖恰就往西山矿地去。 龚炎则这一趟带来的人手都是功夫好的,却都不是下墓的人,等众人发现老祖真的是奔着宝藏去了,不由大为吃惊,也有些乱了阵脚。 龚炎则反倒一脸平静,心里却在想,若真是老祖下墓,那说明老祖很有把握,去救春晓,也是个去完成自己使命的大好机会,不过事情还是要安排好轻重缓急,救春晓为重为急,如不能趁机取走宝藏,那就尽量记住来去的机关,再来一回就是了。 这样一想,龚炎则忙强调了章程,安排好事宜,带着人追着老祖的脚步下墓。 老祖穿着青云纹广袖长袍,在阴暗的墓室信步而行,不急不躁,却也走的不慢。 龚炎则察觉他并不阻止身后跟着他们,便不再隐蔽,光明正大的跟在身后,每一个脚印都不会乱走,果然如同走寻常的地方,并不见机关暗器,也不见头上吸血打不死的蝙蝠,但有一样,这一回下墓的路径与他们寻到凿开下来的地方并不相同。 他们跟着老祖一直走到一扇石门前,石门上爬满了不知名的绿藤,上头还开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龚炎则就见老祖伸手将那些绿藤拨开,在石门右上方摸到什么东西,但听两石相磨响起,石门吱吱嘎嘎的向一旁划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3章 下墓(中)[今日10000+] 骤然有光投出来,带着微凉的风,迎头是一座影壁,上头雕刻六龙首尾相接圆盘簇蜷首凤,凤的周围雕刻有藤蔓,还有指甲大的花儿。 龚炎则跟进来就注意到那些雕刻的藤蔓和花儿就是石门外爬满的不知名的植被撄。 老祖熟稔的往里去,他不敢多做逗留,看了眼也往里去,后头跟着自己带来的十来个手下。 拐过影壁,有一间石室,里头摆着简单的洗漱用具,有一张石床,另有石桌石椅,桌子上有一纱灯,因年久,纱灯已经破损,上面布满蛛网。老祖走了进去,在靠墙的柜子前停住,伸手拉开一个抽屉,在里头取出一个织锦面的匣子,颜色已经灰败,老祖端在手里看了看,挑开匣子,忽地石室骤亮,比起烛火,这光亮温润舒展,却又亮如白昼。 龚炎则在门外一眼认出,是夜明珠的光泽。 老祖把夜明珠放在那灯座上,低头吹了吹纱罩上的灰尘,将破损纱罩摆好,然后托着纱灯出了石室,无视龚炎则的存在,又往里走,里头又一个石门,石门雕刻了蛟龙图案,老祖只轻轻拍了拍门,石门便嘎嘎响起来,就见老祖眼前出现一个凹槽,老祖把那盏灯放了进去,那地方竟是刚刚好偿。 随即石门拉开,老祖迈步进去。 龚炎则与众人瞅了眼那幽幽弥漫着月光的纱灯,忽觉得这墓室也没那么阴森了,衬着石门上雕刻的藤蔓小花儿,倒有些温馨,这才明白为什么看老祖奇怪了,老祖不像下墓,更像是回家。 再跟着老祖往里,老祖走到一处垂花门样式的石门前,竟然拍门叫人,“阿四,开门。” 龚炎则身子一绷,手就按上了刀柄,身后的人也都严阵以待。 垂花门太多年没开了,打开时扑簌簌的往下掉灰,老祖在角落里翻出一把油纸伞,这伞不知什么材质,撑开后竟是完好无损,老祖撑伞往里走,将头上掉落的灰尘挡在伞外。 龚炎则带人下过多少洞穴和墓穴,从没见下墓还这么显摆干净的,心里便鼓起一股气,却回头吩咐“挡一挡头。”说着把腰间那把洒金川扇拿出来略挡一挡。 后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穿的都是紧身衣,连袖子都没有,怎么挡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但等进去发现灰尘就是灰尘,没有危险,皆是哭笑不得。 老祖在前头引路,整整走了六道门,每一道门开启的应对方法都很别具一格,不带一丝血光冷气,逛园子般就到了第七道门。 这道石门却是有区别,上头有个凹陷的方框石槽,里头有木条摆出的图形,龚炎则只看一眼就愣住,这分明就是多雨山树洞里的那道几何图形题,当时春晓解释过。 老祖却是看也不看那图形,只把手伸过去。 龚炎则这才发现门边另有一个凹槽,老祖的手伸进去片刻,门里的机关便开始运作,这道门也要打开了。 忽然老祖说道“很凑巧,你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容貌极其相似,那人姓龚名炎,曾是漕运的一个小头目。” 龚炎则不动声色,目光在门上的那道题和老祖放手进去的凹槽来回看,闻言淡淡摇头,“老祖的故人只怕连墓地都不好找了。” “呵呵”老祖竟笑了,道“确实是上辈子的事了,且你的脾气与他也不同,他与人说话时从来目不斜视。” 这是说龚炎则没教养了。 照往常龚三爷可不管是不是岁数大了,必然把人收拾的再不敢在他面前装大爷,可这会儿,他仍旧紧紧盯着缓慢拉开的石门,并不往老祖身上看,嘴上随意道“没有诚意的人我历来是没闲情看一眼。” 才说完,就见老祖忽然抽手,紧跟着在只容一人偏着身子过的缝隙闪进去,而那石门在手离开凹槽后便自动关合。 龚炎则虽然一直盯着,可想挤过去已不可能,眼看着老祖衣角攒动,脚步声在石门里远去,剑眉不由紧蹙。 众人眼看有变,一个个都盯着三爷。 有一个道“不若我也把手伸进去试试。” 众人忙附和,都要伸手试试。 龚炎则却把人拦住,他往那石槽里看了看,能看清里头有手的凹痕,但用脚趾头想也猜的到不会是谁的手放进去都管用,最怕再引来机关。 众人急的不行,一路这样顺利,大家对救人和得宝都势在必得,岂能甘心在这儿绊住。 龚炎则看着石门上的几何题发怔,回想当时春晓是怎么写的,但因当时春晓讲的时候他也不甚明白,又没当正经事,有两处记的有些模糊。 正想着,跟来的人有个耐不住的,伸手就按到手槽里。 龚炎则正想的入神,发现这人擅自行动,怒火腾然迸起,上一回下墓几乎全军覆没,这样惨烈的场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忙喊道“小心有暗器”喊完就去看那手下,并未见他流露出什么异样或痛苦,周围也没暗器打下来。 又过来一阵,虽然石门没动静,可好在没发生不好的事,众人缓缓松了一口气,那个一时冲动的手下更是大口呼出来,道“没事就好。”说着就把手抽了回来,就在这时,头顶轰隆隆发出铁锁拉动的声响。 一听这个声音,龚炎则下意识的抽出刀来,喊道“小心” 紧跟着箭雨飞至,众人虽听到龚炎则提醒,可还是手忙脚乱,这些人都是与人较论武功的好手,却没有应对机关齐发箭雨的的经历,一时应付不过来,很快有人中箭,龚炎则大刀抵挡一阵,扭头见那探手的手下也是自顾不暇,身子贴着石门。 龚炎则真想一刀过去把人结果了,却是刀过去,从这人脖子掠过,帮他挡掉一把飞箭。 这人满脸愧色,就听有人气急败坏的喊道“现在怎么办” 龚炎则也靠上石门,仰头往上看,忽然眼睛瞠大,那纷纷射落的箭矢上头,藏着幽幽闪闪的红光,黑洞洞的看不清什么,可这红光却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最怕的还是来了,机关射完这一波箭矢其实是警告,如果还不离开,上头那难缠的东西就要下来,到时想走也走不了。 龚炎则咬牙,如今春晓可能就在这墓室里,他绝不会离开,可带来的这些人没必要死在这,长刀划过,喊道“撤,这里危险,出去” 此时已有多人受伤,他这一嗓子喊过去,这些人忙边退边挡箭,只众人退后一段距离后发现龚三爷没动,急了,“三爷,属下过来护您”就有人要重新冲过来。 龚炎则立时制止“你们先出去,不必管我。” 众人哪里肯走,特别是和龚炎则并排靠在石门上的人,更是羞愧的恨不得一箭被射死,伸手就把手又伸进那手槽里,哆嗦着嘴角道“明明都是手,怎么我的就不行呢。” 他一面把手放进去,一面用头磕石门“各路神仙菩萨佛主,发发慈悲,放我们过去,别放箭了,求你们了”他嘀嘀咕咕,砰砰的磕头,磕着磕着,就感觉周围静悄悄的,没有放箭的风声,也没有挡箭的噼里啪啦声,但想是不是都死绝了 一这样想,他倏然回头,脸上带着惊惶,可定睛一看,就见众人都好好的站在不远处,都诧异的看着他。 什么情况 他再往身旁的三爷身上瞧,但见三爷微微喘着气,刀在胸前横着,目光凶煞的盯着上方。 “三爷我求菩萨成了”说着他抽回手就要双手合十拜一拜,但见三爷眸光骤紧,随即喝道“把手放回去” 他吓一跳,想都没想就把手放了回去。 众人就见头顶的箭矢在他把手抽回来再放回去期间掉了几支箭下来,不由惊奇的都朝三爷看过来。 龚炎则想了想道“也是歹毒,若没有破解之法,只能留一个在这等死。” 那人闻听吓一跳,可又想这祸是自己惹的,红着脸大声道“三爷你们都走,我留在这。” 龚炎则又细细观察了一阵上头那些喝血的畜生,但见它们并不动,这才微微沉下口气,收回目光,转过来到手下跟前就给了后脖子一巴掌,冷声道“你就活该挂在这等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4章 下墓(下) 显见的,手槽里不能缺人手,龚炎则就让他先在这按着,自己向后退了几步,看那上头的几何题。 众人见状都屏息静气,片刻,龚炎则道“里面不知还有几道门,如今再去追老妖怪也追不上了,只能靠自己,这上面的图形我要试着解一解,不怕别的,就怕摆的不对会引发机关,你们先退到上一道石门躲一躲,等这关破了再过来。撄” “这”身为下属怎么能把主子置于危险境地,自己却躲了。一时都没动,直到龚炎则斥喝“再耽误下去,还要不要救人了” 都知道要救的是三爷心尖肉儿,不敢再磨蹭,一齐退到进来的石门边儿等候。 龚炎则也不知道动上面的木条会有什么后果,但退无可退,便只能冒险一试偿。 那个还把手按在手槽里的属下偏着头瞅过来,就见三爷走到方框凹槽前,伸手推里面的木条,这些木条大大小小,十分细碎,看着像一盘散沙,推动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推着推着,龚炎则眼睛一亮,绷直的嘴角慢慢舒展。 不说三爷在此算题,只说老祖把人挡在了门外,他抖着袍子快步向里走去,通过一条长长的廊道,过屏门,就见十分壮阔的城墙,城墙外水流潺潺的护城河,过了桥便是城门,此时城门开着,两侧有石雕的身穿金甲手持剑戟的护卫。 老祖袍摆飘袂,疾步进了城门,城门里便是街道,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石雕的各色人像活灵活现,穿街过巷,大约半个时辰走到内城,内城门口却是要交牌子,把牌子放在凹槽里才得以进入。 此番映入眼帘的乃是皇宫大殿,殿堂恢宏,环宇壮阔,参天的九根盘龙柱支撑起整个视野,殿堂正中摆放六部石棺,老祖看到它们,脚步微顿,步履放缓,慢慢穿过石棺走到最里面的台阶。 高台上便只有一口水晶石棺,前头守着两尊石雕瑞兽,四角点鲛油长明灯,就在棺椁后的墙壁上,镶嵌了无数夜明珠,将这里照的尤如白昼。 老祖用袖子轻轻在水晶石棺上擦拭,把落的一层灰尘扫落。 “太久了,二百年,真是太久了。”他喟叹的说。 “是太久了,师兄活的逍遥,做人家老祖,皇帝都要敬你三分。”大殿里嗡嗡回响起一道幽幽的女声,明明涓涓动听,却莫名让人骨头发寒。 老祖擦拭水晶棺盖的手便是一僵,可也只是一瞬,随后又细细的擦起来,他低着头,也不去寻那女声的来源,待把水晶棺盖的首部擦干净,透过棺盖就见里头躺着一名女子,凝白的鹅蛋脸,眉眼舒展,睫毛微卷,浓密乌黑的长发铺展开,就像睡熟了般。 但细看仍与睡熟的人不同,她双颊已经微塌,两腮清瘦,唇上更没有一点血色,已经是个死人。 “师兄怎么还捧着棺材看,人家已经转世重生,还寻了如意郎君,啊,对了,你是主婚人,看我这记性,越发的不好了。我就是想问问,师兄亲眼看着等了二百年却不能相认的心上人与旁人成亲,是个什么滋味。” 谢予迟已经苍老的手指在棺木上描摹着女子的轮廓,仿佛已经进入他与她两个人的世界,根本听到女子的讽刺与叫嚣。 可他想无视,那声音来源却并不想干休,还在说“师兄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痛苦么因为这是报应,你毁了我,也毁了她,如今便是上天给你生而不得的报应” “师傅多信任你呢,把我许配给你,后来师傅死了你就变心,你这个负心人啊,可怜我们姐妹都毁在你手里” “幸好依意再记不得了,不然得多痛苦,你千万别告诉她,你明明有解药却眼看着她选择去死。” “你罪孽深重,早该去死不不对,你就该这样苍老的活着,活成老妖怪,轮回路上不收” “生生世世只能看着她,却生生世世再也得不到” “把人放了吧,你们让我来,我已经来了。”谢予迟打断女子越来越尖锐刻薄的话语,明明知道她就是说来就是让自己难受,可当听她说生生世世再也得不到,仍忍不住心痛不已。 他说完,女声反而消失,半晌大殿里只有他的呼吸。 忽地就听扑通一声,有个人凭空出现,在地上滚了一圈。 谢予迟心头一紧,忙走过去要把人抱起,只他人才弯腰,腰上猛地顶上来一样坚硬的东西,迫使他不敢再动,他慢慢扭头看过去,就见身后站着白衣道袍的道人,正是老熟人。 谢予迟眼底闪过一抹幽光,等着道人开口。 “师兄,急什么让她在这里陪咱们不好么你不是喂她吃了大还丹么长生不死,以后你也可解相思之苦,我也有个伴儿。”道人面皮僵硬,嘴唇也不曾动,直愣愣的盯着手里的长剑,未曾拔掉剑套的剑,正抵在谢予迟的腰上。 “阴阳不同,你霸占静远道长的身体,把他压制在下面,早晚会出事,你不想死就该本分的呆在里头,这样上窜下跳,只怕你活不长了。”谢予迟危言耸听道。 女子似在怀疑他这话的可信度,只想了一阵就冷笑着道“师兄当年舌战十三国君主,你这张嘴说出来的话,师妹我可不敢信了。” “那你信不信,就是我死了,也有办法让依意离开”谢予迟亦冷面相对。 题外话感谢以下读者的馈赠支持 微风1969送来1朵花1枚钻石188荷包;ikig送来6张月票;快乐病毒1218送来1枚钻石1张月票;草藤妈妈送来6张月票;羽舞月送来1张月票2个188荷包;13910916135送3张月票;jx1987713送9张月票。 s等睡醒继续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5章 各有缘由 “师兄又骗人了,你等了二百年,终于等到依意重生,怎肯去死”道人嘴唇微动,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又道“我记得这大殿上有万箭齐发的机关,不知启动后,会不会把依意射程筛子” “你敢”谢予迟站起身,脚边躺着昏迷不醒的春晓。 “我为什么不敢,这样生生世世被你们压住,和静远臭道士挤在同一具皮囊里,你逍遥快活的做老祖,她,不但能重见光明,还把前世那些个烂脏事儿全忘了,我呢,我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把我永远压在这”道人面皮发红,眼眶瞠大,虽然面无表情,胸口却剧烈的起伏,显见十分激动。 谢予迟虽然怀念过去的时光,但那只限于和依意在一起的日子,这里面绝不包括歹毒下作不择手段的依心,他对依心少年时的那点子朦胧懵懂的爱慕早在后来磨的渣滓都不剩,把她压在静远道长的身体里永世不得轮回也是当时恨极的手段。 如今依意得以重生,他忽然改变主意。 谢予迟看着依心在静远道长的身体里上窜下跳的折腾,淡淡道“我放你轮回。” “什么”道人怔住,一时反映不过来,更显的僵硬痴傻偿。 “我要留在这,守着长生殿,安静的守着。”所以总要出来叫嚣寻衅的人还是消失的好。 “轮回”依心在静远道长的身体里琢磨起来,眼睛禁不住朝地上的春晓看过去,想着轮回倒不是不可以,只轮回后她到哪寻大还丹只有长生不死才能永葆富贵。只看依意重生,不但美貌,还得了师兄给的想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轮回轮回能得来这些好处 果然师兄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在算计她 依心红着眼,暗暗冷笑,自来就是靠谁不如靠自己,且已经把依意掳了来,怎能半途而废 “你若同意,就让静远道长出来,他自有法子送你走。”谢予迟见依心迟迟不作声,但明显已经意动,便往前推了一把,其实依心同不同意都不打紧,不去轮回便画作尘土,也一样能让他耳根子清静。 依心还不知道自己当作天大的事慎之又慎,安排布局了那么久,而在谢予迟眼里不过是弹一弹袖子上的灰尘。 反倒是这样,谢予迟轻敌了。 依心佯装答应,“我让静远那臭道士出来。”说完眼皮翻了翻,再睁开眼睛,道人的表情舒缓下来,身子也不再僵硬,望着谢予迟的眼神清明却极冷淡。 谢予迟看过来,拱手,“道长别来无恙,你我二百年不曾见,上一回便是在长生殿分开,未曾想道长在外云游。” 静远道长却不还礼,冷眼看着也不接话。 谢予迟不以为意,只道“道长当年兴致勃勃炼制大还丹,且游说六国国君服用,如今六国国君的棺木就在这大殿摆着,何其讽刺你的大还丹都是要命的毒药。” “世人贪婪,你若不贪,何以会明知是毒药也要尝试,不过你比他们幸运,你没死,且活了这么久。”静远眸光微闪,语气冰冷刺骨。 “因我勘破其中奥秘,大还丹并不是长生不老药,阵法才是。”谢予迟淡淡说着,目光环视四周,大殿再明亮也没有阳光的温度,但若为了依意,他愿意永远守在这,守住阵法。 但看静远道人听完目光愈发冰冷,谢予迟面色也冷了下来,想着把静远强制按压在阵法里,以保依意重生,保自己不死,确实会令静远生怨,可即便怨恨又如何他不觉半分愧疚。 静远常年炼制大还丹,口若悬河的哄人吃下,人死,便重新研究再炼制,再哄人吃下,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可这和后来的事情比,却又无足轻重。当时天下十三国,静远端着大还丹蛊惑六国国君服用,国君暴毙,国随之动荡,乱世如何起静远难辞其咎 战火起,百姓流离失所,伤亡无数,这样的人天都不肯轻饶,如今还能活着出去云游,若不是不能破坏阵法,谢予迟更想做的是叫静远堕十八层地狱给枉死城里的鬼魂抵命 “道长不是一直想要依心离开么如今就送她走吧。”谢予迟再不看静远道长,而是垂下目光看昏迷在地上的春晓,道“你在阵法上动手脚,使得依意记得些许前世的事情,这件事我也不追究,我只要她以后能平安活到老,再不为俗世烦心,也不为国家大义献身,就如她遗愿所言,做个安乐幸福的平凡女子就好。” 谢予迟说完抬头,微微一笑“我也不怕你再动手脚,从今以后,我和你,只在长生殿,哪也不去。” 静远定定的看着谢予迟,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华卓绝的青年,游走在列国谈笑风生。可恰恰是这样的磊落君子,竟然阴毒的把他困在这个阵法里二百年。 二百年啊沧海桑田,谢予迟为了守着心爱的女子,却让他如同陪葬般的存在了二百年 他炼制了大还丹,原本该受世人敬仰,坐化升仙,谁想会呆在这阴冷的墓室煎熬至今 但看谢予迟说的云淡风轻,更似施舍,静远心内怒火中烧,烈火浇油,恨不得将一切烧毁吞噬,他咬着压根儿道“如果贫道不想呢” “不想什么不想依心离开,还是不想守着那六位国君”谢予迟不用静远回答,忽地沉下脸道“你以为把依意掳到这来就能为所欲为即便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可我保证你什么也动不了” 题外话还有一更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6章 甘心去死 “是么”静远迎着谢予迟反问,在谢予迟凝神盯着他的时候,就听脚下嘤咛一声,春晓幽幽转醒,两手撑地坐了起来,随后迷茫的看向四周。 “老祖”春晓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在哪,却认出老祖撄。 谢予迟狠狠的瞪着静远,背对着春晓沉声道“别动,呆着那别动,一会儿我送你走。” 春晓已经感觉到四周阴冷,心头一紧,眼睛越发清明起来,边小心的打量四周,边把身子蜷缩起来,听话的一动不动。 即便不完全信任师兄,可在如此陌生的环境,她明智的选择静观其变。 谢予迟感觉到春晓果然没动,心里涌动起巨大的暖意,也确准了在春晓的记忆里,他是个好人,即便情意模糊,却依然是她值得依赖的亲人偿。 他眉宇舒展,眸光也温润起来,倒有了几分年轻时的清朗温暖,只把对面的静远看的一怔,随即冷笑道“春晓,你还认得贫道吧” 春晓在老祖身后,老祖衣摆宽大,袖子微展,她只看到老祖对面人的下摆和鞋子,并不能看见人,听到静远说话,微微蹙起眉尖,猛地眼睛张大,惊呼“妖道”头也跟着偏过去,仰头见妖道端然立在老祖对面,眼窝深邃,眼神冰冷幽暗,正是做出竹偶的道人 “你们见过”老祖神色大变。 不等春晓回答,静远不善的笑道“自然见过,我一个弟子就是被她带来的人杀了。”说的正是上云师太。 实则静远注意到春晓是在更早的时候,上云拿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过来让他摆阵,只一查便发现,此人阳寿已尽,却还活在人世 他当时并没有想到会是依意重生,二百年过去,依意重生的事儿一点儿消息没有,他以为是失败了,所以并没往这上面想,当时只想着如此清奇的八字,倒可以把此人的魂魄剥离出来,做成竹偶傀儡供自己使用,也不收上云的银子,阵法却摆的极用心。 当时已经控制了这人的五脏六腑,先叫人吃不下东西,才好剥魂,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人破坏了阵法,且震住了魂魄,使他前功尽弃。 他出去查探才知道,破坏阵法的乃是自己的师侄,用的小叶钉还是自己当年留在崇清观的,这可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哭笑不得。 毕竟是自己扶持起来的道家一脉,他就当留一份香火情,便没再对春晓下手,直到春晓闯入上云庵,有人刺杀了上云,他追出去一眼看见春晓的模样就什么都明白了,二百年,该来的终于来了 之后做竹偶阻断春晓姻缘,又由着依心附身范六娘,摆阵做幻境,引出老祖,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时今日。 可笑谢予迟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用急,等一会儿尘归尘土归土,谢予迟后悔都来不及。 静远虽然只说了一句,那眼底闪烁的光却是隐晦阴冷的,春晓只看一眼就打了个寒战,也想到了他说的是上云师太,可此时看来,也不像是因为上云之死而报复自己,分明是与旧怨有关,因为妖道的眼神犹如淬了毒的箭一样都射向了对面的老祖。 老祖看惯了静远这副样子,不以为杵,却在想尾随而来的龚炎则为何还没追进来,难道他没勘破那手槽只需动用内力发热就能打开石门么二百年前的龚炎可比他聪明多了,果然富贵乡里多安逸,脑子也变蠢了。 老祖往大殿里的沙漏看了眼,还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城门就会关闭,硬闯是进不来的。 事前就押着春晓等在长生殿的静远并不知道老祖后头有尾巴,只冷笑道“时间还早,咱们慢慢聊,贫道给神医再说一说这期间发生的事,贫道与春晓姑娘可真是一见如故,当时那竹偶” 沙漏里的细沙滑的很慢,却一时一刻不曾停滞。 谢予迟的薄唇越抿越紧,静远说的事虽然后来也查到了,却远远没有知情人说的具体,但见春晓并不反驳,便知都是实情,不禁心疼,他的依意重生是为了享福,不是为了遭这些乌七八糟的罪的。 此时真恨不得一刀宰了静远,强压住怒火,冷道“我师母曾对你有放生之恩,你竟然连她也不放过,你连畜生都不如。” 静远听罢却笑了,且是仰头大笑,单看着谢予迟身后春晓慢慢站起来,眼神滞纳,转身往阵眼而去,而谢予迟只顾盯着自己讲故事,何其可笑 谢予迟看了静远一阵,猛地转身,就见春晓纤细的身影正跪在地上,双手扳动什么,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是震眼,大殿已经摇晃起来,先时还能站稳,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是地动山摇。谢予迟到底年老,内力在深厚,四肢却不够灵敏,勉强跑去春晓身边,春晓却已经把阵眼挪动了。 随即狂风大作,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劈哩啪啦的从上面飞下来,砸在地上或是碎裂或是滚到别处。 就听依心尖利的笑声响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二百年了,怎么也该轮到我” 按着春晓趴在地上的谢予迟赤目欲裂,大喊道“静远,你炼制大还丹就是为了得永生,受世人景仰,你难道不知道世人如今信奉黄天教就是因为教主能炼制大还丹如今教众成千上万,就连当今皇帝也要礼让三分,奉那黄天教主为上神,而那人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你正该出去一统黄天教,将教派发扬光大可如今你却要自毁灭亡,你真就甘心这么去死” 题外话今天就这样了,明天咱们加更,朝着结局加快步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7章 斩断前世 不愧是游说列国的谢予迟,一下就搔到静远的痒处,在这一刻静远道人心跳如擂,鼻孔粗喘着盯着那阵眼,差一点儿就过去堵上。 当年他与依心争夺这具皮囊,常顾不上控制身体,只与依心斗法,依心这些年参透许多当年她师傅交给她的东西,一样样都用在他身上了,两人缠斗至今仍不能把另一个挤出去。如此有一年他把装有经文秘要的包裹遗弃在树林里,正是他与依心纠缠顾不上外界,待回去找已经找不到了撄。 近几十年黄天教越发显达,也引起了他的注意,查出是自己遗失经文的后果,曾想过把经文拿回,可黄天教已成气候,经文取回与否已无多大影响,也想过去做黄天教的祖师爷,可又觉得黄天教内部糜烂不堪,只怕显达也是一时,早晚毁于一旦。 且不管旁人如何称他妖道,在他心里,仍旧是正统教派,不屑与这些杂牌军为伍,是以一直漠视黄天教。 可刚才听谢予迟说皇帝也对黄天老祖礼敬三分,他不由心动,当年自己便是国君的座上宾,自然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何等痛快,所以才说谢予迟厉害偿 但再厉害也不成了,因他心内的那份渴望已经成了泰山般的存在,不可转移。 “谁说我要死了,不过是换个人重生罢了。”静远道人冷睨着谢予迟,又把眼睛往上空看,道“不愧是你师傅的得意门生,她要做的事,我也阻止不了。” 谢予迟这才知道这场祸事是依心干的,却一时想不通依心是怎么从静远身体里出来,且能操控实物。 头上飓风肆虐,他护着春晓,心急如焚的望着大殿门口,只盼着龚炎则能及时赶到。同时心里又懊恼自己这些年只想着如何为依意积攒财富,到最后因为一直没有她重生的消息,甚至还培养了庞白做上门女婿。却没想到依心在背地里研究阵法,熬到今天与他抗衡。 谢予迟一拳捶在春晓耳旁的地面,忽地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大殿上的九根盘龙云柱子剧烈晃动起来,不等思考,那边依心尖叫起来“坎位破了”随着这一声,春晓也苏醒过来,但见身上压着谢予迟,想也没想伸手就在他脖子上挠了一把。 谢予迟抽了口气,一边固执的拉春晓起来,一边解释道“这里有危险,快跟我来” 不过几息的事,春晓还在为冒犯羞恼,挣扎着不跟他走,就在这时,就听又是轰隆一声,她被谢予迟扯着倒在地上,这一回她再想推开谢予迟却怎么也不能,急切下,就见妖道立在旁边,头发被飓风吹的张扬四起,手里握着一根铁钎子,顺着那根儿钎子看过去,正插在谢予迟的背上。 春晓大惊,随即心如刀绞,伸手就去碰那钎子,却摸的一手粘腻,抖着手哭出声来,喃喃喊着“师兄师兄” 谢予迟安抚的看了眼春晓,慢慢挪动身子坐起来,青紫的脸紧紧绷住嘴角,就这么背过手去握住铁钎子,眼睛猛地一闭,噗的将钎子拔了下来,脸上立时渗出汗来,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望着眼前四下滚落的沙石,眼底悲凉萧瑟,“原你是抱着必死之心,依心也被你骗了。” 依心计划把春晓弄来,是要把依意的魂魄挤出去,换她重生,可方才坎位已破,阵法不全,她又从静远身体里出去,怕是再也回不去,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 谢予迟何等聪明,前后已经想清楚,特别是静远刺这一下,更证明了他的猜测。 果然听静远道人道“世人的下场都落在一个贪字上,你贪恋红尘,贪恋旧爱;依心贪恋富贵,贪恋永生,贫道也贪,贪世人景仰,贪教派兴盛。你看,如今我们都有了各自的下场,没了这逆天阵法,各归各位,不是甚好” 他又看了眼春晓,冰冷的就在看一个死人,“阵法消亡,你也散去吧。” “不,不不,道长,求您,您救救她,她不该死,二百年啊,她好不容易重新睁开眼睛”但闻阵法确实破了,谢予迟双膝跪地,迎着风朝静远道人磕头祈求。 “道长,您知道的,当年若不是她冒死开城门,会有多少人死于兵乱,她救了一城的人啊,那么多人的命还不够换她一世安稳么再后来,两国备战,是她代替公主出嫁安定民心,避免战乱再起,这又是多少人道长,您救救她,把您拘在这的是我,罪孽深重的也是我,要杀要剐您随便动手,但求您救她” “师兄”春晓扬起脸,也跟着跪下,伸手抓着谢予迟的袍摆,哭的肝胆俱碎,脑海里如走马灯一样一幕幕掠过,原来有那么漫长的一段岁月里,全是她和师兄在一起度过,师兄看重国之大业,到最后虽然还是负了她,可在她心里却真切的感受到师兄对自己隐忍而浓烈的感情,二百年时光,他独自忍受孤寂,只为等她回来。 如今她回来了,却在全部想起来后,再次面对死别。 人世间的事,大抵就是残缺的。 春晓泪流不止,耳边是呼啸的风夹着谢予迟苍老哀恸的祈求,她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衣摆,绷的手背青白。 静远毫不留情,居高临下的看着花白头发砰砰磕头的谢予迟,大笑亦大悲,道“换做二百年前,谁能想到谢予迟是个痴情种”话落,转身向着水晶棺走去,地面倾斜,他身子趔趄的靠坐在棺椁前,而后盘膝,两手端然安放在膝盖上,微微合上眼睛。 谢予迟还在磕头,春晓咬唇将人抱住,想要扶他起来,就听身后嘭的一声撼地之声,回头看去,一根盘龙柱砸到地上,随着这声巨响大殿静了一瞬,而后摇晃更加剧烈,头顶轰隆隆滚落沙石。 春晓惊觉这里要塌了,扯着谢予迟的一只手臂急道“求他无用,咱们快走” 谢予迟却伸手把春晓的手拿开,低着头道“你先走,我有办法让静远答应救你。”说完像肯定这个决定是对的,加重语气道“我有办法,你马上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春晓忽地想起什么,一面掉泪一面气极道“师兄你又骗我,又再哄我走,向东向西,你指给我的从来就不是你要走的路。”在大漠里是这样,在船上是这样,在刺杀的夜里是这样,每每危急时刻,他都让她先走。 “那你更应该信我,我说去找你就一定会去,不管我们走的是不是一条路,哪怕隔了二百年,我说的话还算数。”谢予迟依然低着头,衣袖掩盖里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湿嗒嗒滴着冷汗。 春晓不能反驳他的话,确实每一回他都有办法找到她,就在她犹豫不决时,谢予迟又道“你在这不好摆阵,赶快走。”语气已带了不耐烦,撵她走。 春晓左右看了看,眼见这地方塌的厉害,一咬牙,道“我马上回来。”说完就往大殿中丨央摆放的六口棺材跑去,她到了棺木跟前,使劲儿的推棺盖,竟是想着用棺材盖来拖走谢予迟,可当她无法推动丝毫,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蠢,忙就要回去寻谢予迟。 就在她往里冲时,身后一根盘龙柱倒塌,将六口棺材压碎了三口。 春晓扭头瞅了一眼,再转过身找谢予迟,脖子上突然顶住尖锐冰凉的东西,一人全身靠在她身上,偏头扬声道“谢予迟,你若不想她死,就赶紧带路” 春晓震惊的顾不上脖子上冰凉的锐器,扭头就见一张青面皮的女子,凹陷的脸颊,毫无血色的嘴唇,且眼珠滚动的厉害,不时的上翻出眼白,就是拿着簪子刺在她脖子上的手也在不住的抖,只怕自己一个手肘顶过去,这人就会摔倒,何况还全身都要靠她身上。 只让春晓吃惊的是她的容貌,再古怪也认的出与自己十分相似。 “你是依心”万没想到是依心 “姐姐,你别担心,这具皮囊搁置太久,冷不丁穿上手脚不太便利,但辖制你也足够了,你说是吧姐姐”依心轻喘着气,怪声怪气道。 “啊”春晓正要问她是怎么从水晶棺木里出来到,轰隆巨响后随之而来的是又倒下两根柱子,如今大殿只有六根柱子支撑,地面明显向东北角倾斜。 依心扯着春晓的袖子,春晓单膝跪地,那压在她脖子上的簪子只轻轻划了下便掉落在地上,依心腿软使不上力,又被春晓带着向前,手也抓不牢袖子,整个人硬生生的翻了个身跌下去。 春晓趁机朝正望她这里看的谢予迟爬过去,谢予迟见她来,先急切的问她可曾伤到,见脖子没什么事松了口气,随即慌乱的低头,把苍老的容颜藏在暗处。 春晓并未察觉,只拽着他起身,这一回说什么也要一起走。 谢予迟身体衰老的厉害,近几十年为了保持体力他连藏书阁的楼都不下,每日里吐纳吸气,只保证内力充足,这样才不至于成为一个只能躺在榻上的活死人。 也正因为阻止不了躯体老去,他才在等了一百多年后彻底绝望,转而为依意培养了庞白,因为他知道,即便等来了重生后的依意,自己也配不上她了,可他始终记得她临死时说的话“但愿能在安稳的岁月里,找一个爱我的人,欢喜一生。” 此时,衰老的身体成了拖累。 他试图拨开春晓拽着自己的手,却发现她紧握的一丝缝隙都没有,不禁眼眶湿润,痛苦道“我走不了了,依意,你走吧,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尽有,你去找人救你,一定要活好这一世。”说罢就觉血气翻涌,喉间一热,喷出一口血来。 他素喜的白袍上如乍然绽放的红梅,热烈刺眼,仿佛年华再一次寻回来,让他坦然放手。 求仁得仁,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师兄你不能睡,不能,你睁开眼睛,我带你出去,我带你走”春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拽着谢予迟的手臂向前拖。 东北角越发倾斜的厉害,谢予迟半合着眼睛,想要安抚她放手,嘴角翕动,却是什么也说不真切了,他的身体随着倾斜的弧度,沉重的与春晓成拉锯战,春晓惊恐的看着他的一根手指从她手间滑出,就像留不住的岁月,慢慢都成了细沙散落。 但听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师兄” 春晓眼睁睁的看着谢予迟向下滑,而从她身边爬来的女子,一声声凄厉的叫着,用尽全力追谢予迟而去。 春晓手心里还有谢予迟指尖的温度,人却淹没在沙石尘土中渐渐模糊,还有那追随而去的依心,彻底斩断了前世所有牵绊。 她呆呆的坐在地上,任由自己的身子随着摇动的地面撞到石柱子上,却觉着如今颠倒摇摆的世界甚好,尘归尘土归土,他们这些原本就不该存在的。 题外话今天加更,零点先来第一更,后面的睡醒后继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8章 更麻烦了 “春晓,春晓你在哪你在不在”在碎落的劈哩啪啦中,有个声音急切的寻来。 春晓正觉万念俱灰,但听声音十分熟悉,忽然想起这一世又遇见龚炎则,只这一世的相遇比前世还要糟,自己竟然做了人家那么久的妾侍。 也罢,前世受人恩惠,这一世来偿还也算因果循环,只那时自己毒发,却不知连夜带着人逃走的龚炎是如何脱身的,但想如今大周统一天下,想必为大周效力的龚炎也会有个好的开始撄。 春晓并不想与他再相见,长生阵法已破,自己必死无疑,何必徒惹伤怀,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随着师兄一行,一道消失吧偿。 她这样想,龚炎则却不是,他急惶惶的冲破万难,甚至于不惜同归于尽也要进到大殿里寻人,可不是来送春晓最后一程的,他是要带自己的女人回家的。 当他在滚石飞尘中巡索到春晓,差不多眼睛都迸出了血,大步朝她走过去,见面什么也没问,一把将春晓扛在肩头就往外冲。 春晓原还感伤,避无可避的见到他,想着道一声珍重也是圆满,不想龚炎则只把她扛起来,此时压着她的胃,倒挂着脑袋,全身的血液都朝着脑瓜子冲过去,胃里泊泊的冒酸液,四周又摇晃的厉害,伤感顾不上,身体的感受却再真实不过。 顿时惊醒,自己没死,自己还活着,即便阵法破了,她也还拥有生命。 龚炎则走了没多远,前面就迎来了几个手下,身上都带着伤,可看到他肩头的人便都会心一笑,调头出去。 春晓进来的时候是昏迷的,出去又是吊挂,周围什么都没看清就出了墓室,龚炎则分了一部分人寻宝,约定在手槽石门汇合,等了一阵,眼见摇晃的厉害,就想让两个属下先把春晓带走。 这会儿春晓坐在地上,一手撑着额头,晕眩的难受,却道“我不走。” 手下人不敢对春晓用强,只能在一旁束手束脚的看三爷,龚炎则看了眼春晓,又下意识的往头顶看那些吸血的畜生,最怕地宫这庞大的墓室坍塌,惊了这些东西,会扑下来乱咬。 好在,又等了一阵,寻找宝物的手下按时归队,回禀道“墓室里并无宝物,但敲打墙壁能感觉到墙壁后有通道。” 这座墓是依意的公主墓,她生前代嫁安定邦交,死后被周国国君正名,追谥永安公主。当时公主墓建造的并不是现在看到的样子,后来谢予迟为求依意重生,迁坟至此,且建造了恢宏的地下城池与长生殿,又把战乱时收拢的财宝作为陪葬品,放在了与墓室并不相通的隔间里。 龚炎则清楚的知道这是永安墓,当老祖闲庭阔步的进入永安墓,他就猜测到墓主人与春晓有关,且石门上有春晓能算的出来的几何题,联想她身上的种种古怪,这种猜测就更加清晰,不然如何解释一个小门小户生养的女儿,在太师府做了几年粗使小丫头,突然就变的貌美倾城,还写的一手好字,射的精准连弩,马也骑得极好。 这些都是永安公主留在史书里的记载,龚炎则有一瞬间是惊慌失措的,后来又忍不住窃喜,这样惊才绝决的女子是他的女人,欢喜还来不及担心什么 龚炎则自来心智坚韧,从不为什么事左摇右摆,所以进到墓室二话不说就把春晓扛了出来,他的女人不跟他走,还真留在墓室长眠不成那要他这个丈夫干什么吃的 这时人都聚齐了,他始终担心头顶的东西生变,一面招呼众人出去,一面伸手拉起春晓,春晓胃和头都还难受,起身后晃了晃,龚炎则忙低腰要抱她,她把手挥过来,道“男女授受不亲。” 龚炎则愣了下,眼睛眯起来,“你想和爷两清” “原本原本也两清了,你娶了范六娘。”春晓想起前世龚炎也娶了师母,师母在师傅失踪后二嫁龚炎,却是为了完成师傅失踪前的部署。 当时大周国君十分看重龚炎,理应在其婚礼露面,而师母就是为了刺杀周国国君。 龚炎明知师母意图,却为了军事攻略,一面迷惑敌军,一面在百里外发动进攻。 不过是一场互相利用,师娘刺杀落空,龚炎大举胜利,在周国地位稳如磐石,后来师娘如何了,师傅是生是死,春晓一无所知,唯一凑巧的是她一直与龚炎搅合在一起。 那时她管龚炎叫舅舅,谁让龚炎与师娘是青梅竹马来着,不过龚炎救她许多回,她也看出龚炎对自己与旁人不同,不过始终不愿意承认,在她知道自己因遵从师傅的话尝百草,已经中毒颇深,不可挽救时,她对师兄的执念也放了手,与师兄别离的那一年,她让龚炎陪着自己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临死前辞别回了南苑。 老祖说谎了,他是看着她死的,临死前她将世事看得淡然,只有活着的人才不愿放手罢了。 如今被迫重生,看到的龚炎成了龚三爷,霸道无赖纨绔不羁,彻彻底底颠覆了前世的印象,不过春晓却觉得这样的他比前世活的好太多。 任何人都该比前世活的好,那一世里每个人都活的沉重,身上带着枷锁与重责。 如今自己没有因为阵法消亡而消亡,人生该如何过,她要出去后好好想一想,在没想好之前,谁也别想进入她的世界。 春晓看着龚炎则,想了想,确定道“姻缘不易,不管什么理由,你还是娶了她,既成事实,三爷还是好好过日子吧,我是不会与人为妾的,出去后,咱们各走各的。” 龚炎则气的胸口鼓足了火,却强压道“那也等出去再说。”说罢不等春晓分辨,抱起来就往外跑。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身后石门关闭,又一次猛烈的撼动,龚炎则眼瞅着那些蝙蝠乱哄哄飞了下来,只差一步就和它们撞上。 春晓对墓地没印象,此时见龚炎则的手下方法别致的打开一道道石门,心头却又酸又软,这些别致的方法都是她的生活习惯。 在前世,她喜欢在纱罩里放夜明珠,不喜欢雨天被淋湿,所以出门一定带伞,喜欢听鸟儿却对鸟的羽毛过敏,明明不喜欢甜食,却因尝草药嘴苦而常吃糖果,还积攒了许多糖纸,这些林林种种看似不经意的小习惯,都在这六道石门里寻到了缩影。 春晓迫切的想要有自己的空间来整理心情,所以一到了外面,她立时从龚炎则身上挣脱下来。 龚炎则也没强留,招呼手下尽快离开此地,整个墓室方圆二十多里地,坍塌下来会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只怕山体滑坡,想逃都来不及,虽然放下了春晓,却一直抓着她的手,扯着她往前跑。 春晓虽是死后迁坟至此,对这里却有种莫名的感应,许是魂魄留在这里的时候太久,她一把扯住龚炎则,道“往这边,那边保不住会塌。” 龚炎则毫不迟疑的招呼手下改了方向。 来的时候留在外面的马幸好都拴在了树上,不然早惊的跑了,春晓没有马,与龚炎则共乘一骑,之前也不是没一起过,龚炎则却发现春晓也没怎么躲着他,却能做到与他始终隔着一拳的距离,不让两人前胸后背的碰上。 他心思微微动了动,试探道“你想起什么了”例如什么前世漕运里的小头目,叫龚炎的,亦或是老祖与她说了什么,叫她心里有了顾忌,不愿与自己亲近了。 这是龚炎则唯一能想到的。 春晓却不想把前世的事说给龚炎则听,好好的太平日子好好的过,没必要知道那些陈年旧事。且他如今是龚三爷,不是龚炎,随口道“想起你的妻子,正在家里殷切的等你回去。” “别胡思乱想,爷只有你一个,回头爷找玉霞真人给你解释。”龚炎则扯着马缰绳,驾了声加快速度。 “师傅你娶亲关他什么”春晓猛地顿住,师傅玉霞,那些画像,前世裴景期别号玉霞斋主。 “自然关他的事,此番咱们就去找他,爷这一回倒要见识他的本事。”龚炎则磨着牙槽,但看春晓哪有一劳永逸的样子,倒似更麻烦了。 题外话还有一更 大家建议我开番外,我也是十分愿意和大家一起再聚一段日子的,只番外写什么呢,你们想看前世还是来生 会先写一段今生春晓和三爷,以及他们家小包子的番外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9章 哄走(今日10000+) 春晓随龚炎则跑了十里地远,忽然马儿抬起前蹄嘶鸣,地面一阵摇晃,树叶呼啦啦响,就听远处轰隆隆如同闷雷滚过天际,永安公主墓已然坍塌。 春晓从马上下来,怔怔的望着,直到风平浪静,除了她,谁也不知那里掩埋了什么,一段旷世恩仇,几个旷世奇人,如今真的不存在了撄。 龚炎则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看了眼春晓,伸手道“上来,走了。” 春晓压下心底巨大的怅然,扭头看龚炎则,这样一个前世一模一样的人在眼前,总让她恍然隔世,若不是还要去找玉霞真人,她肯定要与他辞别,看到此人,心不静,更何况同乘一骑 龚炎则眯着眼睛,看出春晓不乐意再上马,也不说话,伸手箍住她的手腕硬把人拽了上来,春晓晃了晃身子就被安置在男人身前,再动也动不了。 她是被静远掳过来的,一路昏迷,估计也没给她吃多少东西,又刚刚经历天塌地陷,实在是毫无反抗的力气,手脚发软的成了泡久的面条,原还想与龚炎则保持距离,可被男人的手臂按着,紧紧贴在一起,坚硬的胸膛和带着炽烈龙涎香的味道瞬间将她包围,一下就想起重生后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偿。 春晓的脸腾的就红了,动了动嘴角,想叫他松开,可低头瞄到他白净牢固的手,想到这只手曾在她身上游走,顿时火烧火燎,浑身冒热气,再不敢乱动。 龚炎则挑了挑眉梢,但见春晓白嫩的耳朵慢慢红透,嘴角翘起,缰绳一抖,大喝一声驾,马蹄飞驰,一众人马随着三爷穿林而去。 昆仑玉霞宫里,玉霞真人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并不寒暄,只把一个瓷瓶拿出来,道“让范六娘服下即刻苏醒。” 龚炎则把药接过去,春晓却没动,定定的看着玉霞真人,扭头对龚炎则道“我有话与师傅说。”她从未在人前称呼过玉霞真人师傅,这一叫让水榭里的另外两人都是一愣,龚炎则直觉不喜,皱着眉没动,另一个便是玉霞真人,他却是僵住了身子。 片刻,春晓又说了一回。 龚炎则无法,只得先到外头去。 水榭余下玉霞与春晓两人,玉霞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春晓,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春晓深吸一口气,道“谢予迟死了,依心许是也死了。” 玉霞真人面无表情,并没有皱眉说不认识,也没表现出星点哀伤。 春晓一时迟疑,可还是说道“师傅和我一样,是记忆不全,还是原本就忘的干净。”她便是认定了玉霞真人是前世的师傅,不然没办法解释雯映殿里挂的身披霞帔的永安公主画像。 玉霞真人十分认真郑重的端详了春晓一阵,转过头看水榭外的水池,道“前些日子有人请教我一些问题,我不愿答,你帮忙看看。”说着叫小道士,“陪你师姐去雯映殿。” 春晓一肚子话要问玉霞真人,却被玉霞真人态度强硬的推去了雯映殿。 前世里,春晓就看不懂师傅,似乎生来什么都懂,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什么事在师傅眼里都能解决,什么人都可利用,只要他想。 就像当时决定娶范梓蓉为妻,后来就算范梓蓉被天家打落贱籍,明明白白写着不能赎身的情形下,他还是能把人娶回来,且是天下为之瞩目的风光大办。 且师傅的想法永远都是超群伫立,与众不同。当时的世家大族子弟,各路英雄豪杰皆已师父为表率,不是知已,更胜知己,天下没人能反驳师傅所做的任何举措。 倒是龚炎,虽也钦佩师傅的胆略和智谋,却对师傅品格不以为然,曾说“他娶师妹范梓蓉不过是为了赢得漕运兄弟的拥护,不过胜在他此后也没纳妾,师傅师娘在地下也得心安了。” 当时自己反驳过,认为师傅师娘情比金坚,可后来师傅失踪,师娘改嫁,叫她很难接受,一个女人为了成全男人的大业牺牲的过于沉重,当时她还去拦路,可不论是龚炎还是师娘,她都拦不住,就像滚滚的历史浪潮,任何人在时代的变迁中都是螳臂当车,渺小如尘。 雯映殿的小道士将她安置在椅子上,随后端着托盘出来,托盘里有一个本子,另有尺子与纸笔。 春晓伸手翻看那本子,但见里头半本题,皆是师傅以前教过的,她托着本子的手便抑制不住的抖起来,勉强压住要去找师傅的冲动,按着砰砰疾跳的胸口,将这些题挨个做了起来。 等做了几页后,小道士的神情就变了,说了句“师姐稍候。”便等等的往外跑,又过了一阵,风一样的跑回来,喘着气道“师傅让您过去,不必做了。” 春晓心跳加速,脸都是涨红的,拎起裙角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水榭,就见玉霞真人正在水榭旁与龚炎则说着什么,看神态是极慵懒的,而龚炎则背对而立,总觉得挺拔的身姿绷的有些紧。 春晓放缓了脚步,看似稳健的向前,却没人知道她心跳的有多么重,一下一下似晨钟暮鼓,带着悠远的岁月急沙掠石的轰隆而至,而耳朵屏蔽掉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她走到近前,明明看见对面两人看着她说了,却什么也没听清。 龚炎则皱眉,咳嗽了一声,重复道“没什么事咱们就走吧,不要打扰真人清修。” 春晓瞅了眼龚炎则,再度把目光尽落在玉霞真人身上,玉霞真人似笑非笑,道“你久不来玉霞宫,就在这陪师傅住一段日子可好” 别说住一段日子,就是住十年八年也愿意。 春晓激动道“徒儿愿意侍奉师傅左右,一辈子不离开。”说罢跪地磕头,砰砰砰的把青石板磕得咚咚响。 可把龚炎则心疼的不行,可一想春晓竟然不打算跟他走了,与这老道方才说的一个样儿,不禁又气的不行,道“怎么着你们紫霞宫这是要招上门女婿了,成,爷哪也不去,就在这成家养孩子。” 春晓正是千言万语不知从和说起时,闻言脸都要红的滴血,抖着嘴角道“师傅他胡说,您不用理睬,徒儿哪也不去,徒儿醒来后不知从何来不知往哪去,如今知道根在哪,自然不会离开。” 龚炎则听出了门道,他向来聪敏,立时明白春晓是想起复生前的事了,这么说,复生前她就是这老道的徒弟,也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春晓以前是个道士,那肯定没成家,可她是个道士,只怕还俗不易,不由就愁上了,也转过来看玉霞真人。 玉霞真人这才道“先不忙说这个,你可记得往年夏日里惯常吃的碧荷羹,若还记得就去做一盅来。” 碧荷羹是师母范氏研究出来的,当时春晓跟在师母身边学习,别的厨艺不甚精通,倒是这道羹学来八丨九分手艺,当即确认玉霞真人就是师傅裴景期,不禁热泪盈眶,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撑地站起来,转身哭着去做羹汤。 龚炎则惦记她额头上磕的红印子,想要跟过去,就听玉霞真人道“你想娶我徒儿为妻” 他顿住脚,转身,等着玉霞真人的下文。 春晓与玉霞真人相认,在玉霞宫住的安心且坦然,还兴致勃勃的做了两身道袍,每日大清早起来扫院子,做早课,随时随地追着玉霞真人的身影转,把龚炎则这样俊美无双的男人无视在九霄云外。 住了十天,龚炎则终于妥协,去找玉霞真人,道“上回你说春晓身边发生什么需及时传书给你,这样就让我带走她,真的只是这么简单” 其实并不简单,玉霞真人甚至要知道每日里春晓与什么人见面,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无一不细致的回禀,这与监视犯人有何区别若玉霞能说出理由,龚炎则考虑后也许会答应,可玉霞真人只说“没有理由,你只要这么做就行。” 龚炎则担心玉霞真人对春晓有企图,是以上一回并未答应,可如今看春晓这热乎劲儿,怕是玉霞不松口,她就真的在这做一辈子道士了,那自己怎么办 无法,只得先把人哄走再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0章 吃鱼不吃鱼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江面凉风习习,青山两岸传来猿啼,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鸟叫,春晓脸上带着纱幕,纱幕的边角被江风吹的缓缓翻动,她朝前望着,碧波似没有尽头,山峰拱卫的天际,水洗一样清澈。 “晓儿,过来。”龚炎则眼瞅着鱼汤煮好,朝船尾的春晓道。 春晓压了压嘴角,头有些疼偿。 师傅让他随龚炎则走,说她尘缘未了,什么时候尘缘尽了再回玉霞宫。她实在想不通,人就活在尘世中,哪有尽的那一天就差问师傅一句,是不是要等死了再回去。但看师傅庄重的眼神,又觉得自己是歪理,也许真有看透尘缘的那一日。 不过为什么一定要跟着龚炎则 春晓如今看龚炎则已经不会和前世混淆,前世的龚炎舅舅是个自律刻己、严肃内敛的人,即便对一个人好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腻歪缠人,可龚炎则的性格完全不是,龚三爷一身风丨流做派,痞性十足,无赖又霸道,偏还有真本事,想甩都甩不掉。 况且春晓也承认,她对他是有些感情的,前世再清晰,也只是掠过的影像,有许多事并不能感同身受,她感受最深的是重生以后的人和事,毕竟如今她是另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严格说来,自己并不喜欢龚炎则这样的,如果不是重生后稀里糊涂和他缠在了一处,她肯定对这样的人绕路,且绕的远远的。 “晓儿,看什么这么入神”春晓正皱眉想心事,就觉耳畔一口湿漉漉的热气,她浑身一抖,偏开头见龚炎则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立在她身后,身体贴的很近,半面俊颜莹然如玉的近在咫尺,那一股龙涎香的味道也萦绕而至。 春晓暗恨,这男人最无赖的就是明明见她冷若冰霜,他还能全不在意的无时无刻不表明两人关系亲密。 “我不吃鱼,你们吃吧。”春晓冷泠泠的眼往旁边一转,扭身就要走。 才挪开一小步,手就被龚炎则扯住,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心,斜睨过来,勾着唇道“爷喂你。” 春晓眼看这一船人,头皮发麻,想抽回手也抽不动,只得咬牙道“你别得寸进尺,我不是春晓,你是知道的。” 在船上也有几日了,只要她这样说,龚炎则虽还霸道的禁锢她在身边,却不会强迫她做这做那,一般腻歪一会儿也就放她走。 今日却不同,龚炎则不但没放手,反而扯她过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后盛了一碗鱼汤过来。 春晓前世里是不吃鱼的,打小就不吃,鱼腥味儿闻到就恶心。 这碗鱼汤端过来她便皱了眉,看着奶油般津白的汤汁也没觉得多恶心,可还是下意识的要躲开。 龚炎则按住她的胳膊,一面深深看着她,一面笑道“赏爷个脸儿,爷亲手炖的,果木烧的炭,味道和京城老香居的没差什么,你吃一碗,爷下晌歇觉,不用陪爷下棋。” 春晓每日下晌都被龚炎则捉住下棋,她的棋艺传承自师娘,格局不够大,却够刁钻,只对上龚炎则每斗必输,让人丧气。 “眼瞅着就要到码头了,怎么也得吃一回江鱼才不枉一路坐船回来。”龚炎则又把碗往前凑了凑,微挑的眼角在鱼汤氤氲的雾里带出一抹艳色。 看的春晓心一跳,忙低下眼去,脸也跟着发烫。 龚炎则发现春晓虽恢复了记忆,但比以前还要注重仪表,尤为矜持,只稍稍离的近些便要脸红,这几日他也不敢迫她太过,既不能全照着以前来,但也不能放手不管,所谓好女怕缠郎,何况她就是恢复记忆了,也没忘了和自己过日子那块儿。 龚炎则向来想事情通透,又对春晓尤有耐性,就这么哄着,压着,一点点磨着,他想的远,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女子,总要心甘情愿才圆满,当然,即便心有不甘,他也没打算放手,总之春晓是他的女人,就是死,也得和他埋一处。 春晓被连哄带骗又色丨诱的吃了一口汤,意外的不但没觉得难吃,反而十分喜欢,不知不觉就吃光了一碗,龚炎则看着满意,又盛了一碗过来,春晓没用再劝,慢慢小口吃了。 等收了碗筷,龚炎则搂着她坐在船舱的窗口往外看,春晓扭着身子却摆脱不了,又脸红心跳,手脚发软,抖着嘴角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春晓,我 “你就是春晓。”龚炎则斩钉截铁的断掉她这两日挂在嘴边的说辞,手搂着肩头,一手捏起她的下巴,道“你不是春晓还能是永安公主”眼见春晓红透了脸,眼神却坚定,便知她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龚炎则沉着嗓子道“永安死了二百多年了,你就不能让她安息总拎出来说有意思么” 春晓瞪圆眼睛,以为龚炎则不承认她是永安公主,忙要解释,龚炎则又道“永安不吃鱼,不管是谁做出来的鱼,她都不吃。” 想要辩解的春晓一下愣住了,怔怔的似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龚炎则松开捏在她下巴上的手,微微叹气,将手抚在她头发上,轻缓的抚动,“永安公主只是你做的一个梦罢了,想多了无益,你只看看眼前这青山绿水,喝一喝鲜美的鱼汤,吸一口江风,吐一口浊气,你还不懂么永安已沉朽腐坏,而你还活生生的什么都感知的到。” 春晓僵住了身子,抱着她的人把手臂收紧了几分,微叹道“待爷把手头的事儿了一了,就陪你大山大川的走一走,哪里好就在哪里住一段日子,想去别处了就再走,大把时光等着你,你拥有的,永安永远不会有,你心思通透,爷说了这许多你若还是不懂” 春晓扭头看他,眸光复杂。 龚炎则却是一笑,语气转而轻佻,“那爷还真得再想想怎么劝你,早前你就是榆木脑袋,出去这一趟就更不开窍了,幸好爷聪明。”顿了顿,伸手摸了春晓的脸颊一把,“不然将来生的孩子只怕是个笨的。” “孩子才不会笨,你才”惊觉被他拐了过去,春晓羞恼的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哼了声偏过头去。 不过不可否认,心没有那么沉郁了,她眼看着师兄几个情愿被墓室埋葬,让岁月凝固,她的心情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平静,后来知道师傅还活在世上才觉得有一丝安慰,但正如龚炎则所说,她时而会迷茫自己到底是谁。 现在想想其实可以很简单的分辨,不吃鱼的是永安,吃鱼的是春晓。 龚炎则见她偏头看向窗外,眼神渐渐平静,也心安不少,慢慢搂着她靠在椅子里,闭上眼睛养神。 半个月后,一行人回到沥镇,龚炎则要带人回太师府,春晓却另外叫了轿子,去了客栈。龚三爷见轿子走的远了,暗自咬牙玉霞老道的药最好是管用,范六娘若不醒,他和那老道没完 这时候已经八月底,中秋都已经过了,太师府里显的有些萧条,龚炎则回府,因他的人大部分都去了京城,只留了几个在冬晴园侍候昏睡不醒的范六娘,所以进门,仆人不似以往热烈,只请了安就没了动静。 他也不在意,只径直往冬晴园去。 玉霞嘱咐过,喂给范六娘的药要在八月底之前,这紧赶慢赶,差一点就误了期限。 范老太太早在十五一过就在六娘身边守着了,一道来的还有范六娘的亲娘以及其兄长,眼瞅着月底,范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却泛起嘀咕,当时龚炎则与她说的,“八月底前我把药送回来,先是六表妹吃好了,醒过来才算第一步,第二步,六表妹说退亲,这亲事才算不成。若是八月底药不来或是药不好用,再或是好用六娘不退亲,那我与六娘没得说,就是夫妻了,这辈子除了她再不会招惹旁人。” 这是龚炎则郑重其事与她说过的话,正因如此,她才顶着龚氏族长的压力,非要在老太太丧期没过给两个孩子办了简单的婚宴。 她正皱眉想着,就听外头有人跑着禀报“三爷回来了” 范老太太激动的站起了身,儿媳妇忙一把扶住,都是眼神灼热的盯着门口,但见帘子一动,一人大步进来,行走如风,仪表堂堂,一下就让范六娘的母亲眼前一亮。 题外话还有一更,晚上六点前来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1章 六娘退亲 范六娘的母亲但见龚炎则进来,心里立时就满意了七成,单等龚炎则请安问好,一派世家子弟的规矩,就又满意了二分,再等把求来的药奉上,这个女婿那便是十分满意了,越看越欣喜,与范老太太对视一眼,笑着道“你坐,这一趟千山万水的辛苦了。” 龚炎则坐下后,与范六娘的胞兄说话,“四表弟这是请假了”范六娘的胞兄在外地就职,此时人在这里,可见对六娘这个亲妹子还是很重视的。 范一满道“我这个妹子从小因着命格就吃了许多苦,如今又这样,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把事务交给了副手,过来守她一守,但愿从此顺遂。偿” “定然顺遂。”龚炎则略点点头,笑着道“此药是在昆仑山玉霞宫求得,听闻就是盛传的大还丹,却不好验证真假,但药肯定是有些灵气的。撄” “啊”提到大还丹,范一满面色大变,道“您大概还不知道,黄天教的教主让雷劈死了,传闻是祖师爷下凡把人收了回去。圣上听闻大发雷霆,勒令黄天教交出大还丹,表兄可千万别与人说自己手里求来了大还丹,传出去便是祸事。” 当世皇帝崇信道教,推行道家理法,许多文人雅士也爱研究道学,但说起白日飞升,大多是不信的,特别是读书人,只当怪力乱神。不过信与不信都不敢与皇帝对着干,也没人能劝得了身体日益衰落的皇帝别信什么大还丹,快些培养太子才是正事,谁敢说那便是不要脑袋了。 龚炎则对宫里的事比范一满清楚,闻言一笑,“多谢提醒,我也是道听途说,再说六表妹也不是死人,即便吃上好了,也谈不上气死复生。” 范一满连连附和,“说的是,说的是。”一会儿功夫额头已经冒了冷汗。 龚炎则虽每日接到各地传来的消息,但亲眼看到范一满的表现,心还是往下沉了沉,如今皇帝不肯退位养病,一味的相信长生不死,朝堂太子与五皇子已成割据之势,分庭抗礼,事态越发严重,自己这一回进京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这时就听六娘母亲惊叫一声,“我的儿,你可算醒了” 龚炎则与范一满同时站了起来,可随即六娘母亲又喊“六娘醒醒,六娘” 龚炎则被这位舅母喊的一惊一乍的,范一满已经往里间去了,范老太太被扶了出来,惶惶的与龚炎则道“才醒了,没说上一句话又昏过去了,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龚炎则一下就冒了冷汗,若是范六娘不醒,他这辈子别想再见春晓了,不由的脸色发沉道“我去请郎中。” 很快请来了孔郎中,孔郎中给范六娘看诊后,道“气血不足。”又给开了药膳的方子。 昏迷不醒是因为气血不足 这和以往的诊断结果都是一样的,顿时全家愁云惨淡。 龚炎则回了外书房,留下小陆子及时传信。 妻子昏迷不醒,丈夫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范氏的母亲心全凉了,呆呆坐在椅子上,良久,与范老太太说“品貌与家世都是极登对的,可惜心并不在盈盈身上,唉。” 范老太太也觉得凄凉,嘴上却道“夫妻两个也要相处才有情意,这两个孩子只怕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能怪则哥儿凉薄” “可我们盈盈过是一辈子不醒,就看则哥儿的态度,我这个做娘的如何放心把盈盈丢在这儿不行,醒了另外说,若是不醒,这一回我定要带孩子回去。” 六娘母亲的本家颇有势力,作为媳妇,她在范家也是有话语权的,她这样说,范老太太就是不赞同也要掂量掂量,何况现在范老太太也已经后悔了,深觉范家与龚家的联姻并不在龚炎则与六娘身上,该换一对儿才是。 是以媳妇这样说她也没反驳,坐在一边暗暗叹气。 再说龚炎则回到外书房,先洗漱换衣,随后就有人把近些日子的拜帖送进来,他随手翻了翻,见大多是官场里的小人物,心下了然,这是自己谋了个六品的官职该打交道的圈子,以往都是商界大佬,如今却鲜少见了。 说起做官,他兴趣全无,不能光明正大捞银子,头上还有一层一层要孝敬的上司,简直是自找罪受,他连皇帝都不愿意见,何况是那些芝麻大小却比皇帝还能穷讲究的官儿。 龚炎则把拜帖一推,白净的手指在额头揉搓,道“春晓这会儿在哪可曾用晚饭了” 来人回道“姑娘去了仙芝楼。”后头话没法答,进了仙芝楼,他们的人便进不去,也打探不到什么了,吃没吃饭,还真不知道。 龚炎则手指顿了一下,道“小七在楼里” “不知道。” 龚炎则见问不出什么,但也知道春晓在仙芝楼定然被照顾的很好,也安心,摆摆手让人下去,只那人才转身,他又叫住,道“大老爷他们将生意打理的很好,近些日子出海的船就要回来了,他们投了血本,可不能叫他们失望啊。” 那人笑道“自然,都按您的吩咐,他们抵押铺子借贷只抵押出去了一些新开的铺子,老店没让他们动,出海在即,他们只得抵押了自己手里的宅子、铺子和庄子,另外,还有这座祖宅。”那人说到这顿了顿,有些担忧的道“祖宅抵押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龚炎则道“他们都做富贵梦呢,哪里还顾的上祖爷的体面,随他们折腾,不折腾散碎了便没个消停时候。” 晚些时候,大约夜里子时才过一点,小陆子急匆匆跑回来回禀,“范六姑娘醒了,正忙活准备吃粥。” 龚炎则原本坐了起来,想了想又躺了回去,翻了个身道“你回去就说爷睡的实诚,明儿早上才能回禀,问他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小陆子忙应下去了。 他一走龚炎则就哼了声“算那老道有几分道行,算的准准,说是月底醒,还真是月底醒。”说罢睡去了。 再说冬晴园那头,原本沉浸在六娘苏醒的喜悦中,但听小陆子来说龚炎则已经睡的沉了,不禁面面相觑,不满和心凉同时涌了上来,老太太脸也落了,六娘的母亲更是什么都没麻烦小陆子,只把人打发走了。 范老太太与六娘母亲都觉得六娘嫁给龚炎则,外表看郎才女貌、花团锦簇,可内里六娘却是被冷落和嫌弃的,纷纷忧心不已,只范一满不以为意,“男人三妻四妾,能敬重妹妹就可以了,都是做大事的人,少有有耐性的。” 范一满便是一妻二妾,六娘的母亲平时看着也觉寻常,可当自己女儿要受这样的冷遇,心里可就不是滋味了,目光冷冷的扫过来,呵斥道“你闭嘴,若是娘家硬实些,何至于不把你妹妹放在眼里,你这个做哥哥给我争气些,你看人家许六郎,也同你一般年纪,这回做到三品督察院左副督御史,你若坐这个位置,他龚三儿一个六品小官还能不正眼看你早把你妹妹捧的高高的。” 范老太太脸色越发冷沉,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倚重娘家,总嫌弃丈夫与儿子官职小,平时在家就常用这个压制妯娌,但少在她面前说,今儿是忘形了。 才这么想,六娘母亲便也想到了,偷偷瞅了眼安老太太,讪讪闭了嘴。 “祖母”范六娘干哑的声音传来。 范老太太忙转过身,坐到炕边,范六娘此时已经瘦的脱了像,由着范老太太握住她的手,道“祖母,我要退亲。” “什么”范老太太愣住,随后惊愕的张了张嘴,这可就是龚三儿说的,范六娘怕是也不肯与他成亲呢。 可当初范六娘明明在提到龚炎则时含羞带怯,也是很有意动的,怎么病了一回就改主意了难不成是病糊涂了。 范六娘似知道范老太太会吃惊,解释道“我虽沉睡不醒,却能听见四周的动静,我生死关头他还如此凉薄,可想并非良人。祖母,我自小在尼姑庵长大,只想再回去侍候菩萨,您就成全了孙女吧。” 题外话今日更新完毕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2章 风雨欲来满楼 “胡说”范老太太驳斥道“退不退亲的等你好了再说,去尼姑庵的事你想都不要想,那是你一个花季女郎该想的” 六娘的母亲也坐过来,伸手掖了掖被角,也道“听你祖母的,亲事不满意咱们再商量,你可千万别任性,动不动就拿出家吓唬娘,娘就你一个女儿,你去侍候菩萨谁来给娘尽孝” 两人都这样说,范六娘转了个弯儿,道“我想退亲,一时一刻都不想等,若你们觉着为难,我去和三表哥说,他不同意,我就在这府里建一座庵堂,在家做居士也是一样的。撄” 范老太太皱眉,早前就与龚炎则约好的,只要范六娘提退亲,这亲事定然就不作数了,也不用她们去商量什么了偿。 这时就见帘子撩起,范一满几步走进来,道“退什么亲,则哥儿如今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儿,比一品大员说话还管用些,别看如今才六品,升迁那是早晚的事儿,只等太子继位,你就跟着飞黄腾达,要退亲可不是傻了么” 范六娘素知自己胞兄是官迷,想了想,便流下泪儿来,道“我是不是昏迷了大半年可在梦里也不过六七日,神仙与我说,咱们要有灭顶之灾,全因一场被牵累的滔天大祸,如今我才明白哪来的祸事,不正是哥哥说的太子继位么,若是寻常的储君继位哪来滔天大祸呢,可想是极凶险的祖母,有些富贵冒险也是求不来的呀。” “啊”祖母与六娘母亲毕竟是内宅妇人,多信神佛,立时信了,祖母更是想到,六娘才醒谁也没和她说昏迷了多久,如何就知道半年过去了还不是神仙说的,忙转头看向孙子。 范一满想的更多,太子与五皇子掐的乌烟瘴气,小妹这样说难道是太子败了,龚炎则惹来了滔天大祸一时心乱,迎着三位女眷的目光摆摆手,道“且容我想想。” 眼瞅着晌午了,龚炎则摇着扇子闲逛似的从园子穿过来,到了冬晴园,与撩帘子的小丫头还轻佻的说了两句话,直把小丫头惹的眼波要转出水儿来,盯着他的背影痴了半晌,叫苡琳冷声冷气的撵到后头去了。 这一切自然又被范老太太一家看在眼里,六娘母亲手里的帕子都要拧碎了,脸色也冷了下来,好在他们一家已经商量好要退亲。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两方事前都是商量好的,但龚炎则一听六娘提出退亲,仍旧毫不掩饰的愣了一下,随后才点点头,“既如此,我与表妹订亲作罢,好在前头办的婚宴也未曾请外人,有人追究我便说是纳了一房姨娘。” 这样的解释叫范家人心里好受些,定亲没成不是大事,可与人说出许多理由去,只要不传出成过亲,以后还是能给六娘挑个好人家的。 龚炎则与范家人都在心里满意,面上却还装作遗憾,互相安抚几句,又客客气气的论起亲自,颇有种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氛围。 从冬晴园出来,龚炎则在垂花门外站了站,心里倒是好奇范六娘怎么一觉醒来就要退亲了,她若不张罗退亲,自己还要再费些心思,总归是有救命之恩,做的不好太过,如今可真是成全他了。 “三爷请留步。” 龚炎则正要下台阶,就听身后有人喊他,回头就见范六娘身边的贴身丫头苡琳追了出来。 苡琳到近前,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们姑娘想问三爷,仙药是不是真的从昆仑山玉霞宫求来,另求玉霞真人画像一副,姑娘要供香火。” 龚炎则眸光微闪,想起春晓之前离魂又大梦一场,当自己是永安公主,这范六娘不会也是一样的吧不然怎么专门来朝自己要画像,且看意思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更似来讨人情的。 “三爷”苡琳见龚炎则不说话,有些忐忑。 龚炎则却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晚些爷让人送过来。” 苡琳连忙低头称是,目送龚炎则下台阶,龚炎则走了几步到底回头问了句“是六表妹主张退亲的吧知道为什么吗” 苡琳愣了愣,点头,随即又摇头,“奴婢不知道为什么。” 龚炎则一笑,把扇子拿出来一抖,摇着扇子悠哉的去了。 再说春晓到了仙芝楼,在给她留的房间安置下来,听说龚炎文不在,先是狠狠的歇了一觉,转天出门寻玄素,玉霞宫弟子稀少,难得玄素是师傅承认的弟子,也就是她师弟了,以后自然要上心。 到了玄素住的油坊,见油坊正开门做生意,便笑着走了进去,一个老掌柜在柜台后扒拉算盘,另有一个小伙计在给人盛油,老掌柜抬头瞅了眼,道“您稍等。” 春晓笑道“我不是来打油的,请问玄素在么” 没想到生意做的还蛮规整的,竟然请了掌柜和活计。 掌柜哦了声,道“您找原来的房主吧他把店面兑给我了,不做油坊的买卖也有三个多月了。” 春晓愣住,这店是师傅留给他的,他怎么可能会卖呢,难不成是离开沥镇了当即有些发慌,忙打听玄素的去向,老掌柜却是摇头不知。 待春晓走后,小伙计也把打油的客人送到门口折回,与老掌柜道“是不是该提醒一句,外头等着寻玄素晦气的可没散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少管闲事。”老掌柜啪的抖了抖算盘,又重新算了起来。 春晓走到胡同口,想了想往前街去,看舅舅一家是不是搬走了。可才要出巷子口,就被一伙人拦住,但见这几个穿的小衣衫短打扮,前头一个腆着肚子,手里掂一把雪亮的短刃,歪着身子就往她跟前来。 春晓向后退了两步,厉声喝止,“你们干什么,青天白日的要打劫不成” “玄素认识么”把头的男人揉了揉耳朵,厌腥的朝春晓瞥了眼,懒洋洋的开口“他欠了我们大把的债,您是不是帮着还上” “你们是”春晓皱眉,只当这些人胡诌,玄素一个吃素的小道士怎么可能欠别人钱何况油坊也卖了,正是手里有钱的时候,即便欠债也该还了。 怕不是讹诈吧 春晓狐疑的看着这几个,就见把头的男人举着刀在她身前比划起来,嘴里说道“我们是赌场收债的,借据上写的清清楚楚,玄素欠了我们三千两银子,如今这小子跑的没了影儿,不找你找谁。” 春晓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赌博玄素怎么会赌博他只怕连牌九都不认识,羞恼的问道“玄素在哪” “咱们倘若知道他在哪,还用找你收账”几人齐刷刷的往前逼近,春晓只能后退,那领头的男人离的近了,但见春晓纱幕上的眼睛清泠泠的如两泊山涧清泉,便是身上一酥,骨头都轻了二分,伸手就要把她脸上的纱幕全除了。 只手才伸出来,就觉一凉,随即耳边响起惊叫声,“手,你的手,掉了” 男人迟钝的把手收回来,放在眼前的却是半只秃了手的手臂,噗噗的冒血,血线冲的高高的,直接喷在他脸上,火热湿腻,腥味还带着热气,这时才猛地惊觉断手是他,那断腕之痛简直撕心裂肺,这人痛叫一声晕了过去,后面跟着的几个忙七手八脚的要把他抬走,还有一个去捡那断手。 断手却被一只脚踩住,还狠狠的碾进土里。 正是龚炎则吩咐跟在春晓身边的随从,冷酷道“让你知道惹了三爷的下场手就别想要了,赶紧滚” 这人赶紧头也不回的跑了。 春晓回神,忙道“我还有话问,玄素是不是让他们抓起来了” 那些人早跑远了,随从转回身道“我等马上去查。”顿了顿,又道“三爷在前头茶肆歇着,您过去一趟” 龚炎则在茶楼等的不耐烦,便让伙计把棋盘摆上,自己摆了个残局在这消磨时间,一面等着春晓来。 这时就听外头轰隆隆响起了闷雷,茶楼里有的客人起身往窗口看,掌柜的也走过去把门打开,门一开就吹进来一股阴凉的风,更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龚炎则指尖捏着白子,不经意的往窗外瞥了眼,就见街上行人匆匆,都是急着避雨的,交错的人群中春晓的身影显的尤为纤细柔弱,素色的裙摆被风吹的如同水浪翻卷,她正往茶楼这边来,龚炎则站起身,问掌柜的借伞。 掌柜的把伞递过来,龚炎则出门,这会儿外头起风,却还没下雨,他握着伞迎春晓,不过十几步远就要碰面,这时噼噼啪啪的砸下雨点子来,倒真似撒豆子,骤然而至,落在脸上还有些细微的疼,他忙把伞撑开,举伞抬头,再看春晓却没了踪影。 龚炎则愣了下,忙一面寻一面往前去,巡索了一圈不见人,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人了。 雨越下越大,他只好跑到旁边的屋檐下避雨,这是一间小酒肆,哗哗的雨声让世界变的嘈杂。 龚炎则透过雨雾又寻了一阵,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就是有也在狂奔,或是寻着房檐避雨,他想大约春晓也是见下雨了便随便寻了地方避雨,等天晴自然就去会茶楼等自己。 他这样想,却不知人近在咫尺,就在他身后这间小酒肆里,对面坐着温润如玉,浅笑融融的庞白。 “你怎么来了沥镇”春晓手里捧着热茶。 “老祖临走前让我去京城,我在京城等了两个多月再没收到老祖的信儿,便想来沥镇寻你,听说你住在仙芝楼。”庞白笑容有些疏冷,却仍旧是一副谦谦君子之姿。 春晓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生生死死的人,如今看人看事比以往还要淡泊,是以对庞白的态度并不以为意,淡淡的点点头,尝试着往嘴边送了一口热茶。 “你不问我为何来寻你”庞白双手按在桌案边沿。 “我没见过老祖。”春晓知道他想知道老祖的行踪,但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谁也不会说,便与庞白胡乱的应对一句。 庞白顿了下,道“咱们已经拜过堂了,即便老祖不在也是夫妻,老祖让咱们两个去京城,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走” 春晓闻言把茶碗放下,摇手道“那都是权宜之计,我从来没当真过,你是知道的。” “亲事不放在心上,那么族谱里添名字呢,还有那些陪嫁的银钱,你要怎么处置 “咱两个又没真的成亲,那些陪嫁的银钱我不要。”春晓明显感觉到庞白微微松了口气,肩头也跟着不那么紧绷了。 庞白道“既如此,我帮你处置了,那些都是庞家几辈子积攒下来的,难得你不动心。”这一句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不动心也是春晓的,当日绕着绥州程走了一圈,谁不知道陪嫁是新妇的”接话的是龚炎则,他才收了雨伞抖落了交给伙计,似笑非笑的看向庞白。 题外话第一更,加更到一万,醒后继续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3章 仰慕 庞白淡淡看了眼龚炎则,转过头来对春晓道“我先回去了,得闲来绥州找我,我陪你好好逛逛,上一回太匆忙。”说着站起身,错身从龚炎则身边走过去。 龚炎则嗤笑道“打小就是这副德行,这辈子你也就这样了,诶,你活的累不累撄” 庞白顿了顿脚,扭头看他,“这世上大多人都认祖宗。”说罢大步出门。 龚炎则坐到春晓对面,喊伙计换一套餐具,迎头看春晓,道“那些金银你还真得要。” “又不是我的”春晓皱眉。 “绕了绥州城一圈,这样多的金银,差不多能养军队三年,如今国库空虚,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子,只怕都没理由放过你。”龚炎则伸手给自己倒了碗茶,转头看窗外,雨下的不小,也没处寻庞白的身影偿。 “即便那些东西是我的,可也是嫁妆,皇帝凭什么要”春晓脸色冷了下来,最看不上不思国富,只想掠夺的上位者。 龚炎则没立时接话,倒说起庞白来,“大概九岁的时候,爷与庞胜雪第一回见,小小少年,彬彬有礼,待人温和,又容貌秀雅,几乎所有的长辈都喜欢他,只有爷看不上他。 也是因着一件事,爷与庞胜雪练武散了后一道往明松堂去,路过小园子的假山,凑巧遇到养娘与二老爷通jian,爷为了自己的脸面,没当初戳破,只想着过后处置了那贱货,不想庞胜雪偷偷给养娘递了口信,让养娘请辞。 养娘不想离了这富贵窝,但又知道爷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便先下手为强,到处与人说爷跋扈难侍候,说庞胜雪斯文懂事,直说的一个天上一个泥里,以为爷忌惮个好名儿,不能对她如何,她却看错了,爷从来就没想担什么好名儿,拎着人就按井里去了。”说罢看春晓,但见她只睁着清泠泠的眼睛看他,并没有厌恶或惊怕。 龚炎则眉宇舒展,笑着问“你不怕爷心狠手辣那是爷的养娘,侍候爷五六年的老人儿。” 春晓平静道“这样的奴才早晚要给主子惹出烂摊子来,除了无可厚非,我想你要杀她,并不是因着与二老爷有染,是恨她给你下套吧”可见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小便显出来了。 龚炎则伸手过去,隔着桌子在春晓脸蛋上捏了一下,“晓儿可真是爷的心尖儿。” 春晓腾的红了脸,忙往四周扫了眼,见没人看过来,抬手将他的手拍开,烟波水润润的瞪了一眼。 龚炎则被瞪的笑眯眯的,低头吃了一口茶,又道“事后庞胜雪来找我,说我就是看在二老爷的面子上也不该下这样的重手,只剪了舌头打发出去就是了。头前要是没有那贱货给爷下套的事,许爷就如庞胜雪说的那样办了,不过不是丢到外头去,是丢给二太太,她家爷们的腌脏事儿,不恶心恶心都对不起二老爷城墙厚的脸皮,把手往侄儿房里伸,还不是觉着爷的房头没长辈护着。 倒是庞胜雪,打那回起,爷便瞧不上了,当时我只当他是个伪君子,面上做的妥帖,背后也是藏了歹毒心思的。后来爷却是觉着他不仅仅是个伪君子,还是个呆子。 你也知道他懂医,可老祖却不同意他学医,曾说医人不若医国,让他考举子走仕途。庞胜雪面上不曾忤逆,仍旧是众人夸赞的孝子贤孙,私下里却偷偷的学有所成,你以为他是喜欢悬壶济世非也,不过是怕将来老祖去了,家族不留他这个异类罢了。” “所以你才说他活的累,凡事都要大家满意,倒是心累。”春晓给龚炎则倒茶,又给自己倒满,朝窗外望着,叹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害怕被抛弃。”被家族抛弃,被老祖抛弃,被在乎的人抛弃,他的所有委曲求全和步步为营,不过是想得到认同和温暖。 龚炎则深深看着她,心里有些泛酸,她理解他就足够了,全没必要去理解庞白那小子,咳嗽了一声道“你和庞白既没了婚约,那些陪嫁不要也罢,正巧爷才得了一份不义之财,你收着,万一皇帝与太子动了心思,也好拿出去应付。” “不义之财”春晓扭过脸来。 “大老爷、二老爷,还有那一屋子的族老,抢着送爷金银,盛情难却,不好往外推啊。”龚炎则眯着眼睛,笑的狡黠。 原是大老爷、二老爷等人算计龚炎则,使出大力气,铺下众多人手接管龚炎则的商业带,龚炎则丢开手由着他们折腾,单等出海在即,不见使唤银子,这些人抵押了一些新铺面借贷,又压了自己手里的产业,包括太师府这座祖宅,也真装了几船的货出海,如今却是返航中,只带回来的洋货怕是要遇风暴或被抢,血本无归。 春晓听完想了想,“会不会逼的太狠”就怕狗急跳墙,那可是全部家当啊。 龚炎则不以为意道“敢算计爷的人都死了。” 还留着他们的命已经是看在相煎何太急的份上了。 夏天的雨都是急来风,来的匆忙去的快,说话的功夫外头已经停了风雨,只房檐下还滴滴答答的垂着水帘。 春晓站起身,道“玄素失踪了,我回仙芝楼问问。” 龚炎则心里不乐意,才见面坐了一会儿,又要分开,可如今丧期没过,他又不能娶亲,着实焦急日子过的太慢,不过好在春晓不避着他,也不把自己当永安公主那样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如此也算雨过天晴。 他也朝外看了看,起身,道“爷正好顺道送你。” 春晓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分明是特意去送的,偏要装大爷的当作施舍,谁稀罕却没驳了他的好意,一道出了酒肆回仙芝楼。 恰巧龚炎文在,龚炎则便也跟了进去,龚炎文见春晓回来,几步走到近前,抓住春晓的手急切道“你怎么样我接到消息,永安墓塌了,你又刚好在山西出现过,是不是你到过永安墓了到底怎么回事” 龚炎文过了年十三,个子高高瘦瘦,样貌清秀,与春晓站在一处差不多一般高,虽看的出是弟弟,但强说郎才女貌也过的去,龚炎则看着一皱眉,伸手把龚炎文肩膀按住,扭身把人带一边去了。 春晓才说了句“等一会儿”人就散了。 她站在走廊目送龚家兄弟进了龚炎文的屋子,只得转身回自己屋子去。 而龚炎文屋子里,眼看龚三爷眼锋跟钝刀子似的扫过来,龚炎文招架不住,举手投降道“三哥有什么尽管吩咐,小弟绝不推辞。”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永安墓塌了,是怎么回事” 龚炎则哼了声,“你知道永安墓塌了消息传的到快。” “江湖传闻春晓身上有宝藏钥匙,自然都盯着呢,永安墓出事,也不单单是我这里得到消息,只怕都要传遍了,三哥,宝藏到手了”龚炎文早知道龚炎则为皇帝寻宝藏以添国库,且还知道,皇帝不仅仅是要宝藏,更是惦记墓室里的长生不老药,所以龚炎则身边一直有皇帝内应。 龚炎则微微皱眉,道“永安墓是我用你给的地雷炸塌了,倒不是为了宝藏,如今已经塌了,宝藏也随之掩埋,江湖也该消停些了。”是以才敢带春晓回沥镇,既然宝藏掩埋,从春晓身上得去钥匙也没用。 “三哥该记得,皇帝让您寻的是新月墓,并非永安墓,宝藏依旧在,只要宝藏在,江湖就没有消停的时候,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龚炎文叹气道。 永安墓建在大周一统天下前一年,新月公主死于大周建国六十二年,当时大周分南北两个朝廷,新月公主是前朝皇帝的小女儿。 龚炎则早前也以为永安墓就是新月公主墓,还有齐六儿也正是新月公主的护卫后裔,当时下墓曾破了一处机关,后来追着老祖从另一头下墓才知道,这里是永安公主墓,是以如今他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正要寻龚炎文打探消息。 “可是你这得了什么消息” 龚炎文深吸口气,暗自掂量着提醒道“新月公主生前最仰慕的是永安公主。” 题外话还有一更,晚上六点前来看就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4章 狼狈为奸(今日10000+) 仰慕这倒是以前不曾知道的信息,可小七这样提醒是什么意思呢 龚炎则不明所以的看着龚炎文,而龚炎文却不好透露太多,只得抿着嘴角道“我这里有交易可做。”只能做交易,否则他说了不该说的要遭殃。 龚炎则向来尊重规矩成方圆,龚炎文铺下仙芝楼这样大的盘子,自然要有规矩,是以也不再逼问,站起身告辞,“我让人过来与你细说。”这就是公事公办了。 龚炎文松口气,起身送龚炎则下楼偿。 龚炎则往走廊对面瞅了眼,见里头静悄悄的,不禁抿唇,心里想着春晓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出来送送。 龚炎则走后,龚炎文去了春晓的屋子。 春晓才沐浴,在街上还是淋了一点雨,穿着素白的中衣给龚炎文开了门,龚炎文看都不看,只往里去,仰头躺在美人塌上,长长松了口气,道“你整日和我三哥一处就不会窒息死掉太压抑了,只要往他跟前一凑,周围空气全都退散,心口都憋得疼。” 春晓挽着长发,一面用毛巾擦拭发尾淋漓的水珠,一面坐到妆台前,随口道“还好吧。” 龚炎文仰头躺了一会儿翻了个身,一手杵着耳侧,“你这回下墓是怎么回事,给我讲讲。” 春晓与龚炎文之间没秘密可言,龚炎文连他身为男儿身却喜欢云来都与她分享,她也愿意在龚炎文面前放松,再说二百年前的纠葛,转瞬就全被沙石封埋,她心里并不好受,需要倾诉,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龚炎文说了一回。 龚炎文听完愣住,半晌没反应,渐渐的脸色都变了。 春晓吓一跳,把手伸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惊道“你怎么了小七” 就见龚炎文忽地脑袋一歪,昏厥过去。 春晓给龚炎文把脉,发现脉象还算平稳,倒像是睡过去了,便没出外喊人,只拿了薄毯给他盖好,然后端着书守在跟前,晚上也是守着他随便吃了一口,夜深人静时见人还是不醒,便抱了一床被出来,在旁边打地铺睡了。 第二天早上春晓醒来就见自己躺在美人榻上,迷糊的看了一圈,并不见龚炎文,连忙起来,披了件外裳就出了屋子,在走廊里听见龚炎文交代下面人办事,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回屋洗漱。 晚上龚炎文让人把饭摆在春晓屋子里,两个人坐好,龚炎文挽着袖子给春晓倒了一杯酒。 春晓诧异,“你知道我吃酒要醉的。” 龚炎文没吭声,执着的斟好,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举起来酒杯仰脖灌下,随后又倒了一杯,如此一杯接一杯,连饮四五杯。 春晓待他喝的眼睛通红,脸儿却是越发的白,伸手按住他要倒酒的手,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半晌,龚炎文苦笑着弯了弯嘴角,道“你猜我是谁” “你是谁”春晓复问。 “我是呵,下回再见面的时候我告诉你。”龚炎文似醉非罪的眯着眼睛道。 春晓何等锐敏,立时听出是说他们又要分开了,再见面该是有些日子。 龚炎文又吃了一杯,摇摇晃晃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春晓道“我记起我是怎么死的了,忽然想起,就在昨天夜里。” 春晓抬头,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龚炎文转身,说着“人生,真他妈的如戏。”趟水般歪着身子朝外去了。 转天春晓向仙芝楼的管事交付了上一回交易的信息,黄天老祖的师傅乃是静远道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还要楼主评判,但若是真的可就是烈火烹油的消息了,静远道人可是二百年前的人物,且是炼制大还丹的始祖,二百岁的人物,三四十年前曾丢了经文秘药给黄天老祖,那可真是活神仙了,此消息一经传出,不用渲染,大还丹便要成为挖掘争抢的对象。 春晓正要与仙芝楼换取玄素的下落,龚炎则的随从找来,说有玄素的消息了。 春晓忙细细问了,心头一跳,“在京城”正印证了龚炎文说的,要分开一段日子。 她决定去京城寻玄素,这时龚炎则也摆脱了范六娘,同时也要进京向皇帝汇报永安墓坍塌的事儿,试探皇帝对寻宝之事的态度,京城一行便确准了。 就在大老爷、二老爷得来信儿,远洋回来的船遇到海盗,一船的货尽被抢了,还抢走三艘货船,大老爷一口气没上来就厥了过去,二老爷脸色煞白,急着让人去喊龚炎则时,才知道,龚炎则已经带着余在冬晴园的仆从,干净利落的往京城去了。 二老爷隐隐觉得这事儿是龚炎则下的套,但龚炎则曾经营的店铺、庄子都在他们手里,又安下心来,与大老爷和族里的人商量“出海这种事都是极有风险的,还好我们还有店铺在,急着用钱的地方就先变卖一些还债,其它的用心经营,有两年也缓过来了。” 众人一听是这个道理,便都松了口气。 可当他们要去变卖店铺时,当初接手时撵走的店铺掌柜又回来了,且道“这些都不是你们龚家的产业,你们无权变更资产。” 龚家人闹起来,龚炎则的名字只要一天在族谱上落着,这些产业就都算做公中的,到哪说都有理,于是两伙人闹上了公堂。 坐堂的是新来的县令,郡主宾主,曾与龚炎则是旧识,不过后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很是看不上龚炎则万事向钱看的嘴脸,遇到与龚炎则相关的案子,自然要秉公处理,绝不会收受一点贿赂。 案子原不是公审,但沥镇是什么地方是太师府里放个屁都要被民众嚼着吃下一大碗饭的地方。 民众蜂拥而至,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位宾主做县令以来还没经历过这样大的阵仗,受到如此多的瞩目,当下端正了腰身,力求树立一个公正廉明不偏不倚的清官形象,好叫皇帝夸赞,也好让郡主脸上有光。 他这样一板一眼的审问起来,龚家与店铺管事那头倒都省了贿赂的心思,只开堂没一会儿,事情便水落石出了。 宾主惊堂木狠狠的拍到案上,咬牙道“这还用审么龚氏族人分明是在戏弄本官,来人,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 龚家大老爷与二老爷身为官身,并没出面打官司,来的是龚氏族人,此时龚氏几个族人都傻了,怔怔的看着店铺的几个管事的,被拉下去挨板子才疼过神来,痛叫“是我们被太师府骗了,我们被骗了呀” 宾主瞪着眼,望着下头恭恭敬敬给他施礼的几个店铺管事的,冷道“以后一句话能说明白的事别闹到公堂来,本官忙的很,没空陪你们胡闹” 几个管事的忙都点头称是,态度极恭敬,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宾主气恨的甩袖子退堂。 不过一天的功夫,整个沥镇都得了信儿,龚三爷所有产业都挪到了春晓名下,三爷成了给女人干零活的伙计,岂不叫人惊掉下巴 那可是谁那可是霸王人物龚三爷啊如今北地会长的职务还在,手底下却没半点资产了。 太师府里,大老爷、二老爷气的头发都白了,大老爷只说“春晓不过一个姨娘,她的不还是龚三儿的,还是太师府的这案子怎么能判咱们输” 二老爷的两撇胡子如秋风里的落叶一样萧条,面如土色的道“他能这样割舍,算计咱们到这步,你以为还能让咱们算计到春晓头上再说他可一直没抬过春晓的位分,我若猜的不错,那丫头如今定是得了良籍,与咱们太师府不相干了。” 大老爷气的摔杯子踢椅子,折腾一通忽然想到一件事,道“那小畜生原是与我提过,要娶春晓为妻,咱们这一回如他所愿,就让他娶妻,到时候还不是都给咱们还回来” 二老爷深觉有理,毕竟龚炎则敢把产业都给春晓,打的主意就是将来娶春晓为妻,这二人分明是狼狈为奸,不可分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5章 踏实 大老爷忙派人去春晓舅舅家给春晓提亲,只春晓舅舅家早搬去了金陵,一时根本没处找。 这时又有人来收抵债的祖宅,一时间顾不上寻人,只应付眼前已经是焦头烂额。 被逼的没有法子,二老爷想到了三老爷,如今三老爷一家买了一处三进的宅子,不说奴仆成群,可也使奴唤婢、吃穿不愁,便让冯氏与贾氏过去施压,冯氏是长嫂,长嫂如母,他们怎么也不能睁眼看着不管撄。 冯氏端着身份去,王氏心里恶心,面上却恭顺,不论冯氏说什么都只当是在说今儿天不错,直等冯氏端不住,贾氏说了来意,给了王氏两条路,一是他们搬来与他们同住,一家人,原本也是住惯了的。二是让小七帮着把祖宅赎回来,那就不用麻烦他们家,但如今生活拮据,还要小七顾着些长辈偿。 王氏没反驳,恭恭敬敬把人送走,回来就摔了杯子,与贴身丫头说“什么叫住惯了的我是得多贱,才愿意过那种每个月如乞丐一般看大房脸色的日子” 丫头自然不能说什么,单等龚炎文回来,龚炎文早知会如此,安抚住王氏,回头出银子把太师府保住,只太师府房契上的名字换做了三老爷的,牌匾另外换成龚宅二字,且与三老爷说“能不能守住这座祖宅就是父亲您的重责了。”自此便不再过问。 大老爷、二老爷等人以长辈自居,让龚炎文来奉孝敬钱,龚炎文只打发人送去四十两银子,且让人与大老爷、二老爷说“仙芝楼原也是三爷的产业,如今一并在俞姑娘名下,七爷月银不过一百两银子,如今摊开,东西巷里三老爷家四十两,您这四十两,七爷那留二十两应急。” 大房听罢傻眼,可细细想也该是如此,仙芝楼到底有些明堂,怎么会是小七那样一个孩子支撑起来的呢却不知道小七何时抱住了龚炎则的大腿,如今也敢给他们脸色看了。 冯氏压不住心气儿,半辈子在王氏头上作威作福,如今倒过来每个月去讨钱,如何也忍受不了,逼着龚炎文早晚去请安,还让龚炎文把月银交到大房来。 龚炎文冷笑着让人去鼓动此番出海亏本的龚氏族人,这些人便来寻大老爷、二老爷晦气,冯氏也被族长夫人叫过去训斥,一来二去冯氏装病,既然不能去见族长夫人,自然也不能见来请安的七爷。 如此耳根便清静了,此后但凡大房要折腾三老爷一家,龚炎文就让族长折腾回去,且一次比一次狠,听说族长夫人有一回当众给了冯氏一耳光,冯氏没脸,半个月没出门。 如今大房只等着皇帝能想到他们兄弟,召回任职,可也只是盼着,毕竟半年多过去,并无半点夺情留用的意思。 再说龚炎则一众人到了京城,安置在事先打理好的宅子里,随后忙请了当地有名的郎中过来。春晓因急着寻玄素,坚持走夜路,结果头冲了露水,这会儿正发烧。 郎中过来把了脉,开了方子,登云将药煎好,龚炎则扶着春晓一勺勺的亲自侍候吃药。 春晓虽然发烧,但也没烧糊涂,伸手要自己来,被龚炎则拍开,最后只得由着他喂。 吃了药龚炎则又扶她躺下,春晓迷迷糊糊的想起早前与龚炎则较劲儿的日子,离魂、中邪、引来假冒的竹偶,好些事儿,他都没说放手不管,这会儿想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看上自己什么了,若说貌美,这世上貌美的女子不少,龚三爷又是财权具有的青年才俊,找个相配的美人并不难的。 她这样想着,慢慢睡沉。 登云见三爷哪也没去,就坐在一边守着,时不时的伸手摸摸姑娘的额头,但觉一切都与以前一样,让人安稳踏实。 春晓睡到晚上起来吃了点粥,见龚炎则一直都在,就撵他去歇着,也赶了两天的路了,哪能不累呢。龚炎则让丫头把被褥换了一套干爽的,又添了一条被子,挤了上来,隔着被子搂着春晓睡下。 春晓撵他不走,又见他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的沉了,不忍心再折腾,轻轻的挪了挪身子,伸手把被角掖了掖,便也跟着睡了。 第二天天没亮,春晓翻身手下摸了个空,睁开眼睛见旁边果然没人,想了想坐起身来,下了炕往外屋走,龚炎则正立在窗口,窗子推开一道缝,他手里展开一封信笺在看,蓦地把手翻过去,随即转身,但见身后是春晓,皱眉道“又光着脚,仔细风寒不利索。”走过去搂着春晓的肩膀回里间。 春晓并不问他看了什么人的来信,但感觉他身子还带着热气,便知也是才接到信儿,没在窗口站太久。 两人在炕边坐下,龚炎则伸手摸她额头不烫了,便道“爷今儿递牌子进宫,找机会去一趟玉虚宫,你就安心养病吧。” “今儿就进宫”春晓眸光闪了闪,一个六品小官说递牌子进宫,就如此确准能见皇帝,看来他身上还有许多隐秘。 龚炎则道“早晚的事儿,早见到玄素问清楚怎么回事,好过你在家胡思乱想。”总归是要进宫,且自己身边有皇帝的内应,到了京城不递牌子,皇帝知道了要心疑。 稍后用过早饭,龚炎则穿上六品武官的朝服,带着福泉往宫里去了。 春晓等的焦心,当她知道玄素阴差阳错的进宫,心便没一时静下来,宫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呆的地方,那是说一句话能封侯,说一句话能丢命,所有人的荣辱都皇帝的偏好上。 登云给春晓端了一碗银耳羹来,道“三爷特意吩咐多放了些帘子,没去芯的,有些苦,却是祛火。” 春晓捧在手里,漫不经心的舀了一勺吃,见登云招呼思晨几个搬箱子进来,正开了箱盖要收整,就听外头小陆子道“船早早就到了码头,如今箱子都搬回来了,姐姐看放哪好” 春晓把羹碗放下,款步出了屋子,但见院子里码了好些箱子,都是从沥镇祖宅带出来的,走的水路,比他们晚一天到码头,这会儿是都拖回来了。 登云让人打开箱子,挨个的看过去,有摆设、茶具还有书,转过身问春晓“姑娘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屋里的摆设是奴婢挑着顺眼的摆上的,也不懂好坏,您看着换一换。”说着叫丫头把箱子里的捧出来给春晓过目。 春晓等玄素的消息也是焦心,便把心思挪到摆设屋子上。其实登云把屋子安置的很妥当,她就只以个人偏好换了几样下来,随后又和登云一道挑了几块料子出来,打算做些针线活。 看天气好,干脆书都拿出来晒一晒在摆上书架,春晓就坐在回廊里看丫头们晒书。 中秋一过便迎来了秋老虎,正晌午,春晓吃了药,便在回廊里坐下,眼睛时不时的往门口望,又一阵,登云催春晓去歇一觉,便站起身回屋。 才进屋坐下,就听院子里丫头、小厮请安,“三爷回来了。”春晓忙起身到门口去迎。 龚炎则掀开珠帘子进来,先脱了帽子,随手把领口扯开,道“登云,去端冰镇甜汤来,外头跟下火了一样。” 春晓要问的话憋回嗓子眼,忙接过丫头手里的扇子给龚炎则扇风,吩咐思晨“端一盆冰来。” 思晨应声就去,叫龚炎则拦住,道“你风寒才好些,屋里别放冰。”说着把春晓手里的扇子抽过来,自己扇。又问“感觉好些没有,脑袋还沉么药吃了没有” 春晓见他白玉盘一样的脸上沁着星星点点的汗珠子,心口发胀,低头抿了抿唇,再抬头乖顺道“好了许多了,上午还和丫头们一道布置了屋子,换了床帐子,还在院子里把从老宅搬过来的书晒了。” 龚炎则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把人搂在怀里,也不管贴在一起多热,也不管丫头们都在,探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喟叹道“如今才觉踏实。” 整日东奔西跑,不是下墓就是要留在玉霞宫出家,如现在这般在家里等他回来,做寻常女人做的寻常事,这才是他想要的日子,这会儿心里才踏实。 题外话还有一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6章 钥匙 “你猜爷在宫里还看见谁了”龚炎则按着春晓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后自己把外裳除了,又由思华侍候洗了手和脸,转过来道。 春晓往哪猜去只惦记玄素。 龚炎则把擦了脸的毛巾丢给思华,敞着衣裳,露出大片胸膛,丫头们纷纷退下,他把腿盘着坐到炕边,捡起一边的扇子扇着,道“春儿。撄” “啊”春晓讶然出声,忙打听“春儿怎么入宫了” “她如今是黄天教的圣女,要在宫里炼制大还丹,与玄素两个都在玉虚宫,与春儿说话不大方便,倒是玄素与爷说的仔细。”宫里大多都是眼睛毒的,又是黄天教的圣女,涉及大还丹,龚炎则确实不好与春儿多接触偿。 而玄素的事却是阴差阳错,原是春晓给他五百两银票,正被常年混迹赌场的痞子瞥到,这便惦记上了,诱着玄素去赌博,玄素打小被师傅带到玉霞宫长大,出来云游也是师傅在一旁看着,对外头的事儿看的多接触的少,这一摸到牌九便一发不可收拾,一径将油坊都输了出去,实则是被人套去的。 那痞子后来打听到玄素与太师府有联系,怕真惹上龚三爷,与人勾结把玄素神不知鬼不觉的卖进宫里做阉人,玄素进了宫,都上了宫刑台了,才惊觉是怎么回事,忙嚷着自己的道士。 当今天子推崇道教,宫刑的太监手下留情,后来细问知道他是昆仑山来的道士便越发重视,与玉虚宫的管事上报,于是玄素去了玉虚宫。 这玉虚宫就在宫里,乃是皇帝平时静修打坐、参研炼丹的地方,玄素到了玉虚宫侍候皇帝,便是想出宫也出不得。 龚炎则道“下套给玄素的那几个爷都收拾了,也是有几分本事,若不是爷的手下有门路,只怕玄素在宫里呆上一辈子咱们也无从找起,虽说宫里规矩大,憋闷了些,可也叫玄素长长记性,省的以后出来了还被人糊弄。” 春晓但闻玄素平安,心也就放下了,这会儿听说以后出来的话,觉得有些别扭,倒似从牢里放出来的。瞪了龚炎则一眼,道“好好说话。”转而想到春儿,皱了眉道“春儿就麻烦了。”连玄素一个不起眼的小道士都不能说离开就离开,何况是皇帝盯在眼里的圣女。 龚炎则也点头,“听说定了下个月初八出丹,若再拿不出大还丹,皇上那里恐要怪罪。” “又不是烧菜,哪能一把成的烧菜还有咸了淡了或是烧糊了。”春晓发急。 “皇上身子不好,等着大还丹救命。”龚炎则安抚的拍了拍春晓的手背,沉声道“总有办法的,莫急。”随后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福海有信儿了。” “哦”春晓打起精神。 龚炎则道“如今也在京城,做了黄天娘娘身边的灵子。” 春晓心思动了动,“福海要做什么”福海不是被拘在宫里,随时可以离开或是怜惜龚炎则,为何才有消息传回来 “他是被人捶了后脑勺,一时忘了自己是谁,稀里糊涂进了黄天教,好在人机灵,也没遭什么罪。”龚炎则说的一派轻松,却能看出是松了口气。 春晓却道“现在是想起来了” 龚炎则摇摇头,“等过阵子把人带回来,再找高明的郎中好好瞧瞧,兴许能治好,治不好也不打紧,爷总归不会不管他,他老子娘都惦记着呢,回来娶妻生子,好过日子吧。”似对派福海单独去料理假母这件事也后悔了。 春晓唏嘘着点头,想起假母来,因问“假母可还在西山庄子里” 龚炎则知道春晓还不清楚大老爷、二老爷协同假母办的阉脏事儿,也不知道如今她是富甲天下的人物,却是还不想与她说,只道“假母还在西山庄子,既然不愿意走,就当在姑子庙修行,还有温泉可泡,比断海庵好许多。” 春晓见他的态度不咸不淡,似真的不想理会,便也不再说什么。 其实假母是想借大老爷、二老爷施压,重新回去太师府,做真正的四太太,如今却是没人顾的上她了。龚炎则在想,只怕她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不过他可没闲心管这许多。 这时登云进来送冰镇梅子汤,龚炎则吃了一碗,春晓想吃凉的却不被允许,偏有觉龚炎则吃的酸爽,不禁撇嘴站起身,见屋子里还放着一个箱子,便叫登云打开。 登云道“这里头都是姑娘平日里常用的,这回一并带出来了。”伸手把巷子里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有象牙嵌宝的梳子和两匣子素样的首饰,都是老太太丧期戴过的,另有素面的衣裙、鞋子,以及荷包、香囊、扇套这些细碎的小物件。 春晓手里放着的络子正是当初给龚炎则打的,却是没完成,还要配珠子,那会儿因着庞白的金簪引出一段风波,当晚也没能被抬成姨娘,这络子也不知收哪去了,后来她只抄经文,倒全忘了。 此时正得闲,便与登云道“寻珠子来,把这个配上。” 登云还在这箱子里倒腾,翻出几个匣子来,分别摆在桌案上,一一打开,道“这有四五匣的珠子,姑娘先挑挑看,没有合适的再去库里寻。”待打开最后一个匣子的时候,登云呀了一声,“这是什么呀” 春晓把眼儿看过去,就见是龚炎文给她的那匣子暗器,她伸手在里头拨弄了两下,想着龚炎文带着痛苦且惆怅的眼神与她说“我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就在昨夜,我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 人死都死了,想起怎么死的也只能是伤感和遗憾,其实自己倒并不想听她提这件事,心里有种莫名的排斥,好像她说了,就要离开了似的。 春晓皱着眉,沉默片刻,而后一叹,伸手要把匣子盖扣上。 “等一下,这是什么”龚炎则拿起扇子正要凉快凉快,就见春晓手里捏着一把钥匙发怔,怔了一会儿丢回匣子里,但笑“晓儿,藏了小金库不曾” 春晓把匣子转手递给他,随意道“全部家当。” 龚炎则就笑,伸手接过来,打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回,见都是精巧的暗器,也是佩服小七的奇思妙想,最后捏起那把钥匙,戏谑道“紧着说明白这是锁了什么宝贝,太师府一时半刻回不去,倘若真落了什么东西,可就叫那群贼惦记了去,不值。” 春晓脸儿一红,她之前总惦记逃走,真藏了银票,如今还真不知在哪个箱子里掖着,或许是没了,发窘道“才没有藏宝贝。”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又道“这是当初从卢正宁那里顺来的,不知开什么锁的,便一直丢在匣子里。” 龚炎则扇扇子的手一顿,眼神带了刀片似的死死盯着那把钥匙看,忽地站起来,扇子也掉了下去,啪的一声,把春晓吓一跳。 “怎怎么了” 龚炎则慢慢抬起头来,凝沉的脸忽而翘起一侧嘴角,“看来该去查查谁传出你身上有这把钥匙的。” 江湖传闻春晓手里有宝藏钥匙,当时查到传闻出自礼亲王,龚炎则只想着礼亲王与自己敌对,故意这样做,是为了让他没法子安心下墓,如今看来礼亲王那里并非空缺来风,该是有人传过去的,这个人最有可能是与卢正宁关系密切的茜娘。 这条线一旦连起来,他也是懊恼自己不够敏锐,没想过问春晓一问,还好兜兜转转,钥匙最后还是到了自己手里。 龚炎则将钥匙拿到春晓面前,瞅着她道“这把钥匙天下人没有不想要的,你收好。” 春晓没伸手,而是认真的端详了龚炎则一阵,问“三爷也想要么” “想要。” 龚炎则从不藏头露尾,这把钥匙对别人来说是意外之财,对他来说,却是从先辈到他这里传承般要完成的使命,自然想要,非常想要。 且此番进宫回皇帝话儿,皇帝已经表现十分不耐,只怕再有一次毫无进展的回禀,皇帝就要换人使唤了。 “给你,卢正宁死不瞑目才对”春晓正正经经的说道。 题外话今日更新完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7章 用不了多久 龚炎则得了宝藏钥匙,吩咐人去查茜娘的消息,确准茜娘从何得知宝藏钥匙在春晓身上,若是从卢正宁那里听说也就罢了,卢正宁已死,死不对证,倘是从别处听来,那就要仔细查一查,再不能出现后知后觉这样的情况。 秋日天气晴朗的时候多,正午的大太阳却比夏天还毒辣。 这一日午休起来,登云打水侍候春晓洗脸,而后坐在妆台前,思晨过来梳头,春晓道“方才你们歇了没”边说边在匣子里挑了一对儿猫眼坠子。 思晨偏着头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转过来道“没捞着睡,隔壁搬来一家新邻居,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就在后院疯玩,大中午的也不见婆子哄了睡觉,只与咱们隔一道墙,闹人的很。” 登云打发小丫头去取个冰盆来,也道“可不是嘛,我的天,那小姑娘的嗓子能穿透房檐。” 春晓自打来了京城就一直犯困,每日早睡早起还要中午定时歇觉,差一刻钟都要瞌睡的点头,睡下后还特别香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思晨把她的头发挽了个简单发髻,缀了两样翠钿,插了一支素面的银簪子,春晓将那对而猫眼戴在耳朵上,起身往外头去偿。 这宅子有一处水榭,下晌临水乘凉正舒爽,近来都在那消磨时光,有登云几个丫头说说话,做些针线,等傍晚龚炎则回来一道用晚饭,这一天的悠闲也就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做了官的缘故,三爷洁身自好起来,下值必然回府,外头的应酬一概不去,跟着三爷出府的小厮回来也议论三爷是极有官威的,从不与人说笑,办起公务来有板有眼,让人肃然起敬。 春晓却觉得不是三爷紧着头上的乌纱,倒像是在避讳什么,单看他来了京城不与任何人走动便见端倪了。 登云早在水榭里摆好果子糕点,也放好了毡垫,这会儿只捧着针线匣子与要做的绣活跟在后头,进了水榭,春晓先立在水边逗弄了一会儿鱼,而后坐过去看几人手里的针线。 丫头里,思华的针线活做的是最好的,春晓见她绣了两尾鲤鱼,活灵活现,连鱼尾拍出的水纹也绣的生动有趣,便说“你这个绣的好。”显见是很喜爱的。 思华笑着说“回头我给姑娘做个小衣,上头就绣这个可好” 春晓脸一热,没等应声,就听思婉没心没肺的接了一句,“还要在上头镶银铃么前两天收拾箱子却没见装银铃的匣子,知道放哪了么” 春晓娇嫩的脸儿腾地大红,窘迫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登云见状忍不住低头笑了片刻,再抬头,一本正经道“姑娘也不是每件小衣都要镶银铃,思华的鲤鱼绣的好,没必要缀物,免得喧宾夺主。” 思婉扭头看了眼登云,又看了眼红彤彤的春晓,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脸也跟着一红,毛躁的点点头,不敢再乱说话。 春晓捧了桌上的冰镇冷饮吃了半碗才灭了这团火,心里却埋怨龚炎则惹是生非,那件带银铃的小衣丢了也就丢了,偏还要登云找出来,后来院里的丫头都知道她有一件镶嵌银铃的小衣,不过银铃小衣却是被寰儿留下的猫挠坏了,登云眼见三爷脸色不好,忙一连做了两件出来,都嵌了银铃,自此后银铃小衣成了她的专属物。 龚炎则是高兴了,她却要羞死了,一想这银铃小衣是穿的,春晓就想反过来套龚炎则身上,让他稀罕个够。 傍晚龚炎则准时回来,两人一道用饭,龚炎则道“再有两日爷休沐,带你到处逛逛,这京城来了半个月倒似没来过一样,你想想有什么可买的,到时爷定要让咱家晓儿尽兴。” 知道春晓不在乎银钱,生活上吃穿用的却格外精细,这一点倒与公主的身份很贴切,只龚炎则不愿往永安公主身上想,把春晓当作寻常女人看便好。 寻常女人自然是喜欢涂脂抹粉,金银锦帛,春晓俗气一点反倒让他心安。 春晓想了想,却道“附近可有道观,倒可以秋高望远,散散心。” 龚炎则抿着唇看她,眼睛里跟啐了毒似的,心里想的是春晓又要固态萌发,指不定是还惦记出家,不然怎么那多风景不能散心,偏要去道观 春晓被他看的发毛,结结巴巴道“没有便不去了,我去逛脂粉铺子,绸缎庄子或是银楼,也是极好的。” “真的”龚炎则低沉沉的问。 春晓哪敢辩驳,忙道“是真的。” 隔天龚炎则照常上值,春晓在家带着一众丫头在后厨研究面点,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起兴,就见登云从外头来,道“是隔壁的新邻居,姓郑的,送来一桌子席面,说是庆贺自家的乔迁之喜。” 闻言,春晓问“那是什么样的人家” “听说是书香门第,祖上曾做到四品京官,这一回来京里是为了送女儿入宫参加九月的选秀。”登云说着顿了顿,道“要入宫的是个九岁的丫头,奔着太子东宫去的。” 这个不用细说,九岁入宫,学上一年半载的规矩,再与管事的走动一番,最好的去处便是太子东宫,谁不知道将来的储君是太子呢,到时太子登基,府邸的这些女官、护卫都能有个好前程。 春晓不太喜欢专营的人,是以对这邻居的印象不大好,但礼节上还要过的去,便道“准备些不起眼的珠翠和颜色鲜艳的尺头送过去。” 登云应下去办。 原也没当回事,可第二天,隔壁邻居又带了回礼过来拜访春晓,春晓打发登云去应对,她在书房画画,旁边思晨研磨,不一时就听珠帘噼里啪啦响,一个梳着总角缠着红绳双髻的小丫头笑咯咯的跑进来,在屋里跑了一圈呼啦啦又跑出去。 春晓顿住笔,一滴朱砂落在纸上,好好的喜鹊登枝却是毁了。 思岚回神忙走门前去问“怎么回事,姑娘的屋子也是随便疯玩的” 她才说完,那小丫头领着两个小子又冲了过来,思岚拦不住三个,让个五六岁的小童钻进屋去,那小童进屋就朝春晓去,咯咯笑着“姐姐有糖吗” 春晓见这小童长的虎头虎脑,葡萄粒一般的黑眼睛看的人心都化了,让她想起冬儿,便问“你是谁家的孩子”看穿的红绸撒花的衣裳,不像是奴仆家里的孩子。 那小童笑道“我祖母在外头,你来。” 春晓被他拽着衣摆,又问了一回祖母是哪个,小童却只说的清是和祖母一道来的,后头就皱了脸儿要哭的样子,春晓最怕孩子哭,忙弯腰把小童抱起来朝外去。 门口,思晨被两个孩子拽着,一个问她白天为什么不是月亮,一个口水都漫在她身上,思晨脸儿通红,可想也应对不了小孩子。 春晓就笑“这几个是谁家的” 思晨头大如斗,“问不明白呀。” 这时登云领着几个小丫头匆匆进来,进了垂花门就见正房门口立着春晓、思晨与几个孩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生了恼怒,到春晓近前,冷着脸儿道“邻居大娘来串门,这几个孩子一转眼就不见了,把人急的嗓子眼冒火,竟是跑这来了。” “你几个赶紧的跟我走,你们祖母都快急哭了。”登云与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儿道。 女孩儿也不怕,笑嘻嘻的道“祖母小气,不给糖吃,姐姐这里有糖。” 登云不管她们说什么,只想把这几个调皮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的丢出去,伸手要硬拽走,孩子立时哭起来,一个两个哭的震天响,春晓算是知道什么叫捅破房檐了,忙让丫头进屋取了一香囊的糖果塞过去,这才慢慢止了哭。 “哎呦喂,小祖宗,谁欺负你们了,哭的这样凶。”一个婆子在垂花门大叫一声就往里来,后头跟着几个丫头,还有一个被人扶住颤巍巍的老太太。 春晓就见登云眉头都拧成一股绳。 登云偏头小声道“是隔壁新搬来的那家,这婆子是照顾孩子的,一个人顾三个,怎么顾的过来怪不得整日闹的头疼。” 婆子到了近前但见神仙姿容的春晓便是一愣,张了张嘴,而后惊叹“天仙儿呢,这可真是活的久了才见着,您是这家里的奶奶可巧,咱们是邻居,以后多有打扰了。” 春晓“” 送走了人,登云与春晓唠叨“还说什么以后多有打扰,再不会让她们进门,闹的鸡飞狗跳,要命的很。” 春晓也点头,心有余悸,她是向来对孩子束手无策的,如冬儿那般乖巧的还好,像舅舅家的小秋她便打怵,倒是懂事一些的如春儿弟弟那样的才好些。 不过她遇到过的都没有今儿见着的这三个孩子调皮,只怕呆上一天,脑仁要炸开。 晚上龚炎则回来,她就说了这样事。 两个人躺在榻上乘凉,龚炎则给她打扇子,戏谑道“那爷可得争气些,给你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万不能叫她娘亲不喜欢。” “胡说什么。”春晓燥的浑身发烫,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也没怀过孩子,上辈子更是成亲后便是摆设,一想以后她可能会在身体里孕育一个与自己血脉相通的孩子,心尖儿都是打着颤的。 龚炎则把手轻拂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道“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 春晓以为他是在说用不了多久两人就能拥有孩子了,脸儿更是红透,娇嗔道“谁要和你生孩子。”说完翻过身去。 龚炎则在她背后笑了笑,用不了多久就能摆脱皇帝,到时他和她两个去哪里都好,想要几个孩子也都好。 现在却是关键时刻,一点不能错,想了想道“爷明儿让人查一查隔壁那家人,你先不要接触。” 春晓一凛,转过身来,但见昏暗的光线里,龚炎则那双深邃的眼越发的叫人看不清。 龚炎则休沐的日子,果然张罗了出门,西郊有个斗宿观,去的路上可走水路坐船,到了西郊有个水岸,靠过去直接能上山,一路都是风光。随后可在观里住一晚,第二天下山走陆路回城,再陪着春晓逛一逛街市。 安排妥当后,两人带着一众丫头随从便出门了。 春晓兴致不错,在船上主动邀龚炎则下棋,龚炎则让了她三子,最后还是兵败。 待到了斗宿观,正好赶上用斋饭,吃了饭,龚炎则陪着春晓四处走了走,顺手逮了一只兔子,春晓爱不释手,这兔子浑身雪白,眼睛周围却是墨染的黑,样子像熊猫。龚炎则又砍了两根竹子,回去后裁成竹骨做了一只笼子。 春晓将兔子放进去,拎着笼子在龚炎则面前走了一圈,笑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题外话还有更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8章 刁难 第488章 刁难 晚些时候有下属来寻龚炎则,龚炎则与春晓知会要外出,把连弩给她,又留下大部分护卫,这才带着人离开,并说“明早爷来接你。” 春晓闲来无事拎着兔笼儿在后院逛,登云、思晨两个还去割了一捋青草来,小丫头们也都看着欢喜,一个个都围着春晓转,其实是逗那只兔子。 正热闹呢,就听前头吵嚷,有个丫头尖叫“救命我不去,我是被冤枉的救”随后是呜咽声,看来是被堵住了嘴。 春晓众人都愣住了,有小丫头脸上还带着笑呢,也是怔住。 登云道“我去看看。” 思晨忙也跟着去,这是道观,怎么会有抓丫头卖的事也是新鲜。 没多久思晨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到春晓跟前,道“朝阳,是朝阳”别的没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思晨眼里全是焦急和祈求。 春晓也没再细问,让思晨带路,一起到前头去。 这会儿夕阳的余晖正照在浓墨重彩的廊檐上,门前台阶上站着三个女人,均是华服重饰,高盘发髻,珠环翠绕,只当间那位脖子上戴的七宝赤金项圈就足以晃花人的眼睛,不必瞅头上的五凤朝阳大凤钗。 春晓有些后悔莽撞的找过来了,京城遍地贵人,走路撞个人都有可能是宰相门前的七品官,如今只得先施礼,然后巡着登云。 登云也看到她来了,忙走过来,小声道“当间的是昭阳公主,两旁的是郡主,朝阳”登云顿了顿,“朝阳是随着她家公子来观里游玩,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被说是偷了其中一个郡主的玉佩,朝阳的主子管不了,公主说要把人卖到勾丨栏院里去。” 春晓眼皮一跳,朝阳的名字是自己给取的,却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同音的公主,这便是忌讳了,又有偷玉佩的误会在,只怕保不住了。 何况这里不是沥镇,三爷的威名说出来也不管用。 春晓有些犯愁,瞥了眼跪在台阶下,被个婆子死死按住的朝阳,想了想,朝前迈步。 台阶上的三人但见来了个容貌倾城,身姿秀雅的女子,穿的素白,头上只簪了白玉兰发簪,再见此女身后跟着的丫头也是素服,便知这是守孝人家出来的。可京城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神仙人物,却不知是谁家的。 昭阳公主定定的看了春晓一阵,春晓重新给她见礼,却是单手打辑,施的是道教的礼仪。 “你是何人”昭阳声音微沉,带着上位者的清贵气势。 春晓面容平静,体态从容,回道“贫道法号朝露,取自法如朝露,淳朴不散。自昆仑玉霞宫出家,今日随友人在此一游,得遇公主,荣幸之至。” 如今天下盛行道教,道士不论到了哪里都被人礼遇,特别在京城,受皇帝影响更甚,昭阳公主也是如此,起初觉得春晓长的貌美还想打听她是哪家家眷,或是京里来的名ji,听说是道士,便收敛了几分盛气,款款步下台阶。 “是俗家弟子吧”公主在春晓身前停步,端详后问道。 春晓恭敬道“是为长辈守孝才回了京城。”这话说的含糊,全没说清自己是俗家弟子还是已经出家。 还好昭阳公主并未深究,不过话说的却不客气“既如此,道长清修也罢,闲游也好,自去吧,闲事莫管。” 春晓噎了下,倒是看出昭阳公主是个霸道的主儿,只怕不容人说话,春晓眉头深锁,咬了咬牙道“贫道与这女子有些缘法,想要收入门中,不知她哪里让公主不高兴”只说惹公主不高兴,不说是犯错。 宫里长大的孩子何等敏锐,昭阳的目光立时凌厉起来,看着春晓便有些意味不明,冷嘲道“法如朝露,淳朴不散。你不会以为你师傅给你取了这样的法号,便是让你自以为是大周律法吧本宫告诉你,即便是律法也要判这小贼有罪,敢窃皇室的东西,她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如今本宫网开一面只发去教坊,道长能阻拦” 不能除非有谏官把公主告到皇帝眼前去,还得皇帝不护犊子才能拦住这样的小事。春晓一不是谏官,二不是皇帝,想要管这件事,实在很难。 这时跪在地上的朝阳也听出春晓的声音,强扭头看过去,印证了就是春晓,便呜呜挣扎起来,被婆子一下捶到后背上,便是胸腔震碎般的疼,脸儿霎时就惨白。 登云有些急,想要派人去找三爷回来,况且没有公主点头,她退下便是失礼,更要给姑娘惹事,便只能着急的看着。 春晓抿抿唇,脑海里却想到了大周初建立时的情景,那些或为家国或为理想,亦或是为功名利禄的将士们,是如何浴血奋战才保大周成为最后的霸主,统一天下。但和任何朝代都一样,坐稳了王位的君主,及皇室宗亲这一家子,却只把天下当洗脚盆,把百姓当污水般轻贱罢了。 她心里起了怒火,眼神便不自觉的冷沉起来,盯着昭阳公主道“贫道拦不住,也没资格拦。但法如朝露,淳朴不散,便是自然法则,破了规矩,必然要灭亡。” “你敢诅咒我大周朝”昭阳大怒,扬声道“把她给本宫抓起来,敢妖言惑众,定是存了谋逆之心,立时就地正法” 朝阳惊恐的看过去,登云更是直接跪到地上,说不出话,只求饶的磕头。 春晓却依旧冷静,她目光一凛,冷笑道“皇帝陛下几番请我师傅下山,我师傅只道盛世太平,陛下治理有方,乃一代明君圣主。然贫道说破了规矩,必然灭亡,难道不对这话就是问圣上、问世人,也没有错的道理,公主这样无视律法且气势凌人,是仰仗的圣上只怕圣上还不知道吧。” 昭阳公主愣了一下,随即羞恼的喝道“纯属诡辩,来人,还等什么,把人给本宫处置了。” 春晓皱眉,倒是忘了如今一家皇朝,再不是舌辩群雄的时代了,微有伤感,最多的是苦恼,把话说的这样僵,朝阳没能救出,把自己也陷进去了。 和解 眼看着有妇人过来要按住自己,春晓只得高喊,“我乃玉霞真人弟子,公主不仁,迫害信徒” 斗宿观是有名的道观,每日来上香游玩的人很多,昭阳公主不知什么原因来之后并没有清退闲杂人等,而这个时辰又是许多人下山离开或是正在安排住宿,之前已经听到朝阳叫嚷,这会儿又听到春晓的喊声,不约而同的朝这边的院子来。 观主带着几个执事匆忙进了院子,果然见公主指派人按住了几个女眷,再细看,就见其中有龚三爷的家眷,脑门的汗一下就冒出来了,几步上前道“公主息怒,有什么说开就好,不至于闹出人命。” 斗宿观的这位真人,正是每月按时进宫陪皇帝打坐清修的,在宫里就见过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瞅了眼春晓,又看向观主,冷道“好,本宫给真人这个脸面。就让她自扇嘴巴三十个,说自己是勾丨引人的贱货,本宫只要觉得她有诚意认错,倒也可以不与疯狗计较。” 别说真人不知如何接话,就是春晓也懵了,自己是顶撞了她,可这和贱货有关系为什公主要让自己如此受辱 朝阳忽地猛烈挣扎起来,呜呜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兽,那婆子便又给了一锤,这一下朝阳承受不住,鼻腔里喷出血来,眼皮翻了翻,晕了过去。 春晓见状僵住身子,这时就觉余光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只那么一晃就缩回昭阳身后的丫鬟队列里,不容她细想是谁,那上前要来按着她的婆子退下,公主仰着优雅的脖颈,轻蔑道“扇的不够疼可不算有诚意。” “啊” 就在观主无能为力,登云苦苦求饶,春晓根本没打算扇耳光的时候,昭阳公主身后突然传来惊呼,随即有宫女尖叫,“死,死人了” 昭阳也回过身去,她身边原本站着的两个郡主脸色煞白,拉着昭阳便往旁边退,且喊道“有刺客抓刺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9章 一举成功(今日10000+) 这几个如同野鸭子,被一块丢进去的石头吓的四散,她们散开了,春晓才看清躺在地上的是谁。 登云还跪在地上,额头山磕出一块血印子,怔怔的看着前头,诧异且迟疑的问“那是不是茜姑娘” 不用问,春晓已经明白为何公主要这样针对自己了,茜娘这个祸害,不知在公主跟前说了什么,竟然让公主以为自己是贱货,倒是佩服茜娘,到哪都能找到靠山,立住脚撄。 却不知是谁对她下了杀手,一支短箭从左耳穿透右耳,当场毙命。 昭阳公主吓的不轻,被人扶着到后头去歇着,很快来了侍卫,将公主住的院子护住,因刺客行刺时春晓也在场,便与在场的其他人一并关到偏殿去偿。 过了两个时辰,外头已然天黑,观外火把通明的搜山,却是什么也没搜到。 春晓打着哈欠与登云靠在一起,朝阳仍旧昏迷不醒,思晨几个也被撵了进来,担惊受怕的不时朝门看一眼,屋外时不时会有脚步声传来,似在巡逻。 进屋后一直打坐的观主这会儿睁开眼睛,看向春晓,小声道“三爷明早就会回来,您莫忧心。” 春晓这才看向老观主,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公主来观里是上香” “今儿沈四爷陪老夫人来上香,公主大概是来巧遇的。”老观主一点也不觉得这话说的奇怪。 春晓与登云面面相觑,心道原来是想会情郎,怪不得公主御驾在此却不见侍卫里三圈外三圈的护卫。 夜里发冷,几个丫头便都挤在一处,思晨摸朝阳的额头烫手,焦急却又无法,叹气道“这孩子也是命苦,怎么就把公主惹了呢。”说完又觉得这话是在说春晓,忙朝春晓看过去。 春晓靠在登云身上已经睡着了,她今天已经差了睡觉的时辰,这会儿就是大炮来轰都不见得及时醒过来。 思晨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登云额头上的伤,扭过头去,自言自语“真是飞来横祸。” 转天清早,有人把门打开,进来个侍卫告诉他们案子已经移交给了府衙,这会儿便都起来去府衙候审。 老观主打了个辑,口中称道“无量天尊,真是飞来横祸啊。” 思晨看着老观主抿抿唇。 春晓勉强被叫醒,朝阳还在昏迷,登云也发起了高烧,思晨带着几个小丫头也都神色恹恹,随着受无妄之灾的人们往外走,一径走到后院门口,脚步渐渐停下,也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等了大概一刻钟,就见龚炎则披着玄色的斗篷挤了进来。 他大步走到春晓跟前,拉住她的手道“没事了。” 春晓踉踉跄跄的跟着走,还回头指了指思晨几个,龚炎则顺着看过去,而后点点头,思晨几个劫后余生的松了口气,不忘拖拽朝阳,随着龚三爷一道走了。 他们一走,许多人都活了似的,嚷嚷着“凭什么他们能走” 昨天看热闹的人可不少,就算只在院门口站一站的,也被当作嫌疑犯关了一宿。 有衙役过来斥喝道“嚷什么人家交了保银把人领走,有人给你们交保银也能走,当府衙大牢宽裕是怎么着,我还愁往哪放这么些人呢。” 但听说交钱才能走,一时纷纷要给亲朋好友送信,好早一点放他们自由。 不说这里乱哄哄一团,只说龚炎则牵着春晓直接下山,春晓走了没几步就东倒西歪,却是困的两眼淌泪。龚炎则见她浑身上下没有别的伤,放了心,把人横抱在起来,让她睡他怀里,然后抱着她下山。 春晓确实困的要命,才说句“我没事。”扭头就睡了过去,直到上马车也没醒,等睡足了时辰,众人已经到府门口了。 春晓被龚炎则抱下马车,直接送进内宅,府里的下人都是沥镇老宅跟过来的,见状只抿嘴笑,却没有觉得惊讶的。 却有两个人,见到这番光景都是一惊,这两个,一个嘴角长了个大痦子,一个头发和眉毛都已花白,都是有些年纪的妇人。思婉留在家里没去斗宿观,这会儿见状就道“我们家爷回来了,姑娘似累的睡了,您二位先请回吧,等得闲我定会与姑娘说明。” 两个人也不做逗留,又看了眼内院的垂花门,儿媳妇扶着老太太回去隔壁,原是那新搬来的邻居。 春晓睡醒了就让丫头进来服侍沐浴,都收拾妥当了问思晨“给朝阳请的郎中怎么说” “差一点肺子都碎了,那婆子的手也太重了些,简直要人命呢。”思晨心疼道。 春晓点点头,“那是个练家子,搁在公主跟前的哪能是孬手等朝阳醒了你问问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与公主对上了”大部分原因应该在已经死掉的茜娘身上。 龚炎则送春晓回来后,见她确实无恙,就急匆匆的出门办事去了,到了晚上回来,两人用了晚饭,春晓便发生的事与他说了一回,皱着眉头道“我还是回玉霞宫去吧,来京城只出了一趟门就招惹了公主,怕是公主不善罢甘休,给你惹麻烦。” 现在龚炎则做事做人都十分低调,她是真怕自己坏了他的事。 龚炎则顿了顿,挑眉“爷不怕惹事,回玉霞宫的心思你趁早歇了。” 春晓抿抿唇道“也是我不对,不该那么大火气,忍一忍也许就过去了。”心里却是有些委屈,到底忍不住道“如今的公主都是这样的做派了张扬跋扈,一无是处”她生的那个年代,公主也是政客,身后拥护者众多,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甚至与男人一样,武艺高超,谋略过人。 闻音知雅,龚炎则便听出她又想起永安公主了,心下叹气,道“刺客是爷的人。” 果然很轻易的转移了春晓的注意力,面露愕然,“你的人为何要杀她”即便茜娘人品低下,可这肯定不是三爷动手的理由。 原是龚炎则派人去查茜娘,发现茜娘买通婆子,竟让她凑到了昭阳公主身边。 昭阳公主还未成亲,一直住在宫里,茜娘以一个被陷害、毁容、抛弃的弱者姿态出现在昭阳身边,不求恢复宗室身份,只求在昭阳宫里做名宫女,温饱即可。 昭阳公主又是侠义性子,顿时生了保护欲,听说春晓是个破坏人家姻缘的狐丨媚子,便深深厌恶上了。而她便是喜欢沈四爷,可原本对她和颜悦色的沈四爷最近却移情到他一个表妹身上,并且很快定了亲,再见面时免不了对公主冷淡避嫌,使公主生了恼恨。 昨儿正好被春晓撞到,即便春晓当时服软,昭阳公主也决计不会罢休。 龚炎则道“茜娘并不知道宝藏的钥匙在哪,只听卢正宁说起过丢了钥匙,便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传信给礼亲王,礼亲王为了不让我安心下墓,把你有宝藏钥匙的事传的江湖上人尽皆知,爷只得临走前把你送去金陵。如今爷查到一切源头都在茜娘,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她再活着,只她在宫里与昭阳寸步不离,不好下手。” 春晓眸光一闪,“这么说,你说有急事离开,是因为得到茜娘要随昭阳公主来斗宿观的消息,又知道丫头朝阳也在,我也在,所以您就想茜娘肯定忍不住要借公主的手处置我们,只要她出现在院子里,你就有机会射杀她” 说完见龚炎则没否认,她心里极不好受,这是被人利用了,还是她打算托付终身的人利用的,不禁咬唇道“恭喜你,一举成功。” 春晓说完扭头就要起身离开,站起身,手便被龚炎则拽住,她往回抽,他便攥的越紧,忽地手臂一收,春晓被拽到他怀里。 龚炎则搂住发脾气的女人,冷笑道“爷在你眼里就这么下作” “难道不是将计就计,不是利用了我”春晓冷声反问。 龚炎则不能否认,磨了半天牙槽道“爷是得到礼亲王要谋反的消息才匆匆离开,后来探子回报发现茜娘到了斗宿观,且还露了脸,爷自然不会放过。”说罢捏着春晓的下巴扭过来与他对视,气道“同喜,一举成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0章 骗局 第490章 骗局 春晓但听他说是为了旁的消息走的匆忙,便知误会了,瞅着龚炎则冒火的眼,尴尬的挪开视线。 “不说话了”龚炎则捏着她的下巴碾揉着指肚。 “嗯”春晓硬着头皮转移话题,“礼亲王谋逆,是真是假” 明知道她是想糊弄过去,龚炎则也没为难,松开手,在她鼻头刮了一下,仰着身子坐到椅子里,舒口气,脸色没先前那般恼红,道“礼亲王这回骑虎难下了,他野心是有,这些年却是谨小慎微,这一回听说是寻到了真命天子,要揭发当年太子谋逆案,直指当今圣上残忍薄情,屠戮手足。” 春晓好奇道“他发缴文了”不然怎么会说是骑虎难下。 龚炎则摇头,“爷接到消息时还不曾举兵,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礼亲王兵变,你猜皇帝会派谁出征” “太子”春晓虽不理朝廷的事,但古往今来,政权都是大同小异。 龚炎则深沉的一笑,“这个人也许就是下一任储君,不好说。”谁出征谁有兵权,皇帝的意思便再明确不过。 春晓见他眼睛微微挑着,目光狡黠,嘴角勾着一道算计的弧度,又风丨流又坏的样子,叫人看着莫名的心动,她不自在的瞥开眼去,小声道“你站在谁那一边” “太子。”龚炎则并不隐瞒,满朝文物许多知道他是太子的人,且他忠于当今皇帝,自然要拥护皇帝选出来的储君人选。 春晓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了一回,“真不用我回玉霞宫” 龚炎则才松缓的神色骤然一紧,看的春晓心尖一跳,忙摆手,“我这段日子不出门就是了。” “算你识相。”龚炎则冷哼一声。 春晓暗暗瘪嘴。 龚炎则的事情从来是他不说她便不打听,若不是因为茜娘生误会,两人也不会说这许多,春晓僵着脖子站起身,张罗歇了。 转天龚炎则没去上值,春晓也没问,倒是吃早饭的时候他道“昨儿公主遇刺,虽然没受伤,却死了个宫女茜娘,公主定然受到了惊吓,爷递了请假避嫌的折子。” 他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手底下有火甲人和弓箭手,主要就是维护京城治安,缉盗护驾的,结果他休沐的时候公主出事,嫌疑人里又有他的内眷,避嫌是很有必要的。 春晓也想到了,颇感歉意,吃了饭以后就带着丫头炖汤,秋天气躁,炖了一盅青瓜雪梨汁,小心翼翼的端去龚炎则的书房。 在书房门口,就听屋里龚炎则沉声道“拖过初八,只要礼亲王发兵,皇上便顾不上把宝藏之事再掖着不说,江山动摇,宝藏正可救急,到时咱们把这烫手山芋趁机丢出去。” 随后福泉道“小的觉得此计可行,礼亲王造反,皇上最信的过的是太子殿下,必然是派殿下亲征,去寻宝藏的除了咱们,便是董胜仁了,太子的岳父,想必会全心全意为太子保驾护航。” 龚炎则嗯了声,似还想说什么,忽地低喝,“外头是谁” “是我。”春晓忙应声,解释道“我炖了汤送来。” 屋里静默了片刻,就听龚炎则道“进来吧。”话音才落,福泉从里头出来,给春晓请安,退后转身去了。 春晓立在原地想了想,把汤端了进去。 如此一连六七日,龚炎则一直在家歇着,眼瞅着初八就要到了,春晓心急起来,打听春儿的消息,龚炎则道“春儿是圣女,只能等机会,否则圣女失踪或是死亡,皇上都不会善罢甘休。 春晓也知不能勉强龚炎则,但还是拜托他能救就伸把手,不能便先顾好自己。 龚炎则抱着她亲了一口,微叹道“好歹知道顾着爷,可算是长了点良心。” 春晓真想翻白眼,人得自私成什么样,才会不顾人家的死活去救自己想救的人,倘若是自己去救,必然用尽全力,麻烦别人,另当别论。 这一日龚炎则外出,晌午的时候下起了雨,登云撑着伞从外头来,把伞递给小丫头,脱了木屐,换了轻软的鞋子进了正房,左右看春晓不在,因问“姑娘呢” “去了后园剪花。”思婉头没抬的道。 登云见思婉坐在窗口发呆,笑了下,“秋日里想情郎,时节不太对啊。” 思婉的双颊蓦地就红透了,站起身来追登云捶打“还是做姐姐的,总拿妹妹寻开心,今儿逮住了你,好叫你知道疼。” 两个人在屋里疯了一阵,娇喘吁吁,思婉嘴角的笑收了,发愁道“我总怀疑那不是我娘,咋找来的呢天下这样大,竟然出门买个针头线脑就能碰上,可恼的是,竟然还给我定了亲。” “缘分呗,你不是说个你定亲的那个也认得么,知根知底也没什么不好,还是个读书人,将来做了大官,你就是官夫人了。”登云调笑的抬了抬眉毛,而后道“你与姑娘提了么” 思婉是当初在外乡买来临时侍候春晓的,一路跟到沥镇,又到了京城,身价是六十两银子,如今她娘找到她,想要赎她出去成亲养老,与春晓提,春晓定然不会卡着不放。 只 思婉托着下巴道“我不想出去,姑娘对我好,你们对我都好。” 登云噗哧一笑,“傻丫头,再好你也得成亲啊。” “姐姐与云来如何了”思婉扭头问。 “还能如何,他一头,我一头,总归是难见面了。”登云勉强笑了笑,起身道“姑娘真是奇怪,总喜欢雨天去园子里走,走的衣衫都湿漉漉的,就为了剪两朵花。” 思婉也没再问云来,说起姑娘的古怪,“而且一定要剪花枝最盛,颜色最鲜丽的。” “早前也没见姑娘这样,自打来了京城”登云正说着,一转头听见竹帘子响,就见春晓手里捧着大团红的月季,笑盈盈的进来。 登云与思婉对视一眼,思婉抿着嘴儿把花接过来,往明堂条案上摆着的绘百鸟朝凤的大瓷瓶里插好,转头见春晓进了里间换衣裳。 就听登云念叨姑娘,“如今一场秋雨一场寒,外头正冷呢,偏这时候出去,瞧瞧手多凉。” 姑娘只淡淡的说“不妨事。” 思婉低头瞅了眼那开的极其艳丽的花,这样的只怕放一天就要谢了。 春晓换了干爽的衣裳,抽了本书在窗边坐着,半晌也没翻页,怔怔的陷在前世的回忆里,如今什么都想起来,有时候会缅怀的想一想。 就在下雨天,师兄、依心还有自己,常在水榭里观雨,师傅会要求写一篇赋,师兄的文采清奇不羁,依心的端妍秀丽,自己会故意写的呆板一些,不盖过依心的风头,虽然有些小委屈,但依然怀念,那时的岁月静好。 春晓怔然的目光落在书页上,耳旁是滴滴答答的雨声,送来悠远的,师兄的温情轻语,师傅的淳淳教导,依心的 “姨姨救命小五掉,水里呜呜”浑身是水的小童跑进来,脸上也不知是泪还是雨水,哭的泣不成声。 春晓吓一跳,忙起身,细看认出是隔壁的七岁女童,她嘴里的小五是那个常来要糖吃的弟弟,才四岁。 顾不上数落这几个孩子又钻狗洞过来玩,急匆匆的朝外去,但见外间登云、思婉都不在,也不知去了哪,外头雨下的越发大了,成了水雾,不面对面都难看清人。 春晓在雨里喊丫头,但雨太大,声音都被掩盖住,丫头们这样的天气大多在屋里吃茶做针线,很少出来走动,可救人如救火,一时也等不得,她只得让女童带路往后园去。 女童一路哭,一会儿指这条路,一会儿指那条路,春晓越发焦急,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一处小门,原是一处荒废的园子,她却不知自己府上哪来的废弃园子,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头问女童,“你确定是这里这是哪” 只低头寻女童却是没了影子,忽地天边轰隆一声闷雷,春晓心头一跳,再一转身,眼前被套上一层黑布,再想逃脱已经晚了。 她被黑布袋裹住手脚,有人把她扛起就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1章 雨一直下 登云与思婉冒雨跑回来,在回廊里碰头,互相看了眼,都是差不多湿透了,这会儿雨下的太大,冻的两人直哆嗦。 回到两人住的厢房,让婆子抬热水来,紧着把头发洗了,又换了衣裳,互相帮着顺了头发,拾掇半晌,登云在头发上簪了一朵白玉梅花,起身道“我去看看姑娘,估摸着也该起了。撄” 思婉偏着头应了声,“我马上就好。”把根素面发梳插好,也跟着去了。 两人出来就见思瑶、思华也从前头厢房出来,思华道“一下晌没见你两个,去哪了我们几个玩牌,就我一个输,登云姐姐在的话,哪轮的到我。” 登云伸手捏了捏思华的脸颊,笑道“所以我不与你们玩才是正理。” 几个说说笑笑的来到正房,进了屋便都轻手轻脚起来,登云撩开帘子往东屋里去,转了一圈不见春晓,从里头退出来又往西次间看,也没有,便道“兴许是去书房了。偿” 思婉也往东屋瞅了眼,扫到本书掉在地上,进去捡了起来,见压着的那页纸上氤氲了两块,纸张已经有了褶皱,用手抚了两下,合上,放到桌子上。 不一时登云回来,嗓音发急,“姑娘没在书房,能去哪呢” 思婉道“会不会又去后园了”几人都往长条案上看,里头插的大红月季还是那样艳丽。 此时雨下的小了些,思婉留下,其余人都换了木屐,撑着伞出去寻春晓,径直的往后面花园去。 登云、思华、思瑶,还有几个小丫头,在花园里边喊姑娘边寻人,却是寻不见,后来有去假山后头找人,也没见,有个小丫头忽地指着湖面道“那有只鞋子” 可把登云吓的没背过气去,强自镇定的往水面看,确实是飘着一只鞋,却是因为远看不真切,忙喊人下水。 这湖面四四方方,又是引的护城河的活水,听说水很深,又下了一天的雨,跳下去得是好水性。 几个丫头都不会泅水,登云连忙让小丫头去喊人。 来回一番折腾,再把鞋子摸上来,登云几个的脸都是死灰色,思瑶做的针线,一眼认出是新做出来,才上脚的,登云也道“是姑娘今儿穿的。”说罢眼泪就落了下来,嘶着嗓子喊那人再往水里去瞧瞧。 虽没说姑娘许是掉水里了,可鞋子在水里找到,人只怕也遇到了危险。 泅水的是府里的长随,几个猛子下去再上来,一无所获,后来登云又叫来了几个,一起下水寻人,直到龚炎则回府,春晓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龚炎则脸色阴沉,一面吩咐更多的人下水寻找线索,一面问登云具体情况。 登云面无血色,抖着唇角道“奴婢见姑娘在窗边看书,就出门去厨房商量晚上吃什么,刘婆子与奴婢说天冷正合适吃锅子,奴婢知道姑娘不喜吃辣,便想着回去问了姑娘再说,才出来就见隔壁人家的孩子过来玩,与奴婢说小一点儿的那个摔在水沟里上不来,奴婢心急,便跟着去救人,后来寻到地方那孩子却不在水沟里,想是自己爬上来家去了,奴婢当时衣裳湿透,回去后先换了衣裳,又又洗了头发,等收拾好了去见姑娘,姑娘便不在屋里了。” 龚炎则没言语,片刻后,示意思婉说,思婉道“奴婢与登云姐姐一样,奴婢在屋里做针线,隔壁人家的孩子跑来,也是说弟弟掉在水沟里上不来,奴婢救人心切忙跟着去了,回来的时候与登云姐姐在回廊碰面,也是衣裳湿透,一道洗了头发” 龚炎则摆摆手,眼神已经显的阴翳了,盯着其他几个丫头,那几个丫头双股打颤,跪在地上磕头道“雨,雨下的大,奴婢们在屋里耍牌,没没听见旁的动静。” 往常这样的天气,春晓也是让她们去玩牌或是吃茶吃点心乐一乐,雨天没有那么多活,她也不出屋,今儿也是这样。 可如今出事了,一个个方吓的抖若筛糠。 龚炎则在屋里看到那本浇了水点子的书,还有地板上落的一滩泥水,但屋里确实没有挣扎的痕迹,显见春晓是主动出去的,那就是熟人进屋。 没叫丫鬟就单独跟着离开,很可能是事情紧急,她一门心思救人,就跟思岚、登云一样,着急的一个人去了。 隔壁人家他派人查过,很普通的落魄的官宦人家,宅子是祖上留下的,家里一个老太太,一个儿媳妇,一个孙媳妇、一个闺女并三个孩子,却没男丁,老爷子早年过世,儿子也在去年病逝,孙子在普沧县做县丞,没能跟着一起来。 就是这样的人家,查起来一点不费事,一清二白,偏是这样的人家,让春晓出了纰漏。 龚炎则叫人包围了隔壁,自己却坐着没动,如果这户人家出问题,那现在去查该是人去楼空,如果没问题,他去了也是没问题。 屋子里丫头们跪了一片,却是鸦雀无声,龚炎则半合着眼坐在椅子里,两只手按在膝盖上,骨节发青。 福泉进屋后快速的扫了一眼,低头道“隔壁已经没人了,属下派人四散去追了。” “当时是谁调查的隔壁人家,再去查。”龚炎则沉默片刻后吩咐道。 春晓失踪,府里的气氛顿时压抑煎熬,龚炎则整宿都没睡,就坐在书房里,灯一直亮着,后半夜他收到两回消息。 一道是春晓查无所踪,另一道是礼亲王谋逆造反又有变动,似后悔了,如今给皇帝上了折子,参了内阁大臣吴启凉、兵部尚书胡皖、国舅董胜仁等十多个太子丨党,污蔑其造谣生事,企图挑拨他与皇帝之间的兄弟之情和君臣之义。 天亮后,龚炎则把桌上燃了一夜的烛火吹灭,随后洗了把脸,临出门前收到另一则消息,礼亲王拥护的真命天子失踪了。 失踪 龚炎则顿住脚,难不成还真有真命天子不成顿住脚,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招手叫来手下人,道“去仙芝楼查礼亲王拥护的真命天子是谁。” 手下人赶紧应声去了。 龚炎则心如油煎,猜测春晓的失踪与宝藏钥匙有关,可钥匙在自己手里,春晓一时半会儿交不出钥匙应该没有性命之危,只怕会遭罪,连弩与那些暗器统统没带在身上,也不知有没有可能自救。 他克制自己不去多想,如今是多事之秋,事情繁杂的不容半点有失,可偏偏忍不住脑子里都是春晓,一时一刻也坐不住。 龚炎则出了府门往顺天府去,想看看公主的案子处理的如何,也似怕春晓失踪与昭阳公主有关,但这种可能很小。 等他从顺天府回来,就见福泉脚步匆匆,回禀道“今日在城门口抓住了隔壁那一家人,只查问下去,却是对不上了。” 原来隔壁那一家子是真的从普沧县来,老太太不爱言语,儿媳妇腼腆,孩子乖巧懂事,全不是之前见的那一家,虽然老太太花白头发,儿媳妇嘴角长了一颗痦子,但模样却是对不上。 “这一家子今儿才到,路上老太太病了,休养了半个月。”福泉也有些恼了,道“李代桃僵,属下等被人糊弄了。” 龚炎则听完皱了皱眉,沉声道“去查江湖上的老千。”这样纯熟的瞒天过海的手段,惯是江湖骗子用的。 福泉一听恍然大悟,忙去查。 再说春晓被黑袋子裹住,丢在了一处潮湿的地方,所听到的一直是滴滴答答的雨声,她虽想逃脱,但试了几次却都不成功,后来困倦上头便睡了,当时便想,危难时刻怎么还是耐不住困意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晃了一下,便睡过去了。 再醒来,外头还是滴滴答答的雨声,春晓便想,自己或是睡的时辰或是雨一直没停。 不知过了多久,春晓又迎来了困意,这时候她觉得惊慌,这样按时按点的睡过去,只怕是隐患,她想到了师兄等人摆的那个逆天阵法已破,自己是不是活不久了 这个念头还在脑海徘徊,便又睡的沉沉的。 等春晓又一次醒来,她迷惑了,怎么还在下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2章 得救 第492章 得救 春晓觉得肚子饿,那种灼烧的空腹感,表示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而根据她按时睡觉的习惯,现在应该是第二天下午。 这雨下的时间真久。 她身上湿透的衣裳已经半干,湿潮的贴在皮肤上,又冷又不舒服,睡着的时候自己似个茧蛹躺倒,这会儿只能拱来拱去的想办法坐起来,感觉自己身下是干草,她蠕动时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 春晓动了动,停下,想了想,一咬牙,大幅度的打滚,事实证明,并不是到处是干草,她滚了两圈就滚到了坚硬的地面上,咬着牙继续滚,大概滚了十多圈,她被东西挡住,滚不过去了。 头晕目眩的歇了口气,仔细听滴滴答答的水声,又蠕动身子往水声滚,滚了四五圈,已经离滴答声很近了,被东西隔住,春晓一下就断定自己碰都了一双腿,是一双腿阻断了她的去路。 这还要多谢龚炎则,龚炎则总是缠着她抱着她,她对身体的触感就越发清晰。 那拦住她的是谁 春晓嘴也被捂住,大声喊是喊不出来的,但呜咽着能在近处说话,便问“你是谁想要如何” 那人的腿动了动,往后退。 春晓便又滚了一圈,身子蓦地腾空,被一双手牢牢抓住,而后似乎有好几个人过来七手八脚的把她拽上来。 春晓的身子蹭上了水,又被丢到了干草上。 听见周围有人走动,脚步很轻,步子很小,且不似很多人,应该是两个人。 她的听力和眼力是很准的,确定有两个人在看管她,这间屋子是长方形,屋里没有其他摆设,长度很长,宽度很窄,窄到滚几下就要掉下去,且长久都有滴答的水声,也许不是下雨,而是在凉亭里。 之前自己不是进了一处废弃的园子么也许自己哪也没去,还在原地。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呼救应该也有效。 才这样想,脖子后头便挨了一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她再度有意识,就听有人在说话,应该说是低声争吵。 “早说过把人直接弄死,一了百了,你偏下不去狠手,如今我说走,你又说不能把她一个丢在这,没人寻来要饿死渴死,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松开她,让她看着咱们走” “再过几天,等事情定下来” “定什么定你以为礼亲王那点子魄力真敢谋逆就算他敢发兵,可也要粮草先行,宝藏一日得不来,他便一日不会听咱们的”高亢的喘息过后,又压着嗓音道“不若剁下一只手来,把龚炎则震慑住,让他交出宝藏钥匙” “不行”另一人阻止,干哑道“绞了头发送过去。” “心慈手软,如何能为娘娘复仇” “你我积蓄了多年,难道只为一时冲动” 两人争执了一阵,相对喘气,显然都气的不轻。 春晓却僵住了身子,这两人分明是孙婆子与钱婆子,怎么会是她们两个太师府里早先出府的奴才,为何知道宝藏钥匙,还说为娘娘复仇什么娘娘 孙婆子、钱婆子不知春晓已经醒了,但也没再说什么,分开来,东西两头守着。 春晓僵了片刻,慢慢松缓下来,佯装才醒的哼了声,小幅度的动了动身体,随后呜咽着说“渴,好渴” 没多一会儿,头顶那头脚步响起,有人走近,把春晓扶起来,隔着黑头套和缠住嘴的布头,喂她喝水,没喝多少,倒是脖子以下全洒了水。 春晓又说“饿,给点吃的吧。” 这便不行了,没人再搭理她。 外面滴滴答答的还在滴水,春晓按时辰睡去,醒来就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肚子也没了渴望填食物的冲动,只是麻木的呼吸,在静静的等死,已经饿到没有知觉。 她不敢叫出钱婆子或是孙婆子的名字,怕真的惹恼了杀人灭口。 原以为自己会是离魂湮灭而死,结果却是老天定下了,要饿死。 又过了三天,春晓连呜咽着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会儿便是这两个婆子松开手脚放她逃走,她也没力气起身。 直到被绑来的第七天,春晓睁开眼睛不再是昏暗的黑布,而是长满青苔的拱形屋顶,眼睛长久不见光,一下子被白昼的光线刺的酸疼,她几次闭合眼睛才慢慢适应,身子已经没有知觉,若不是低头看,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松绑。 喘息着转了个身,便是一愣,前头郁郁葱葱的高草和大石块,拱形的洞口映着水洗一般的天空。 洞沿儿上滴滴答答的水帘洞,一直滴答着水滴。 “啪嗒,啪嗒” 春晓长长吸了口气,想要爬到洞口去看看,却是一点子力气也使不出来,她望了半晌的天空,瞥眼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身边不远处有一口小锅,锅底下的草灰湿腻的成了疙瘩,该是用水浇灭的。 她知道她应该去看一眼锅里有没有吃的,可就是使不出力气,向前蹭一点,都似跋山涉水般艰难。 从大亮的天,一直蹭到昏暗,终于摸到锅沿儿,伸手将锅拽到脑袋跟前,喘息了半晌,掀开锅盖,里头是稠密的白粥。 春晓苦笑着扯了下唇角,心里道这定然是钱婆子留下的,好歹拦住孙婆子,连她的头发也没绞了去。 吃粥对与她来说也不是件易事,因为太久没进食,她只能一点点吃,吃完睡,睡醒接着吃,一锅粥吃了两天一宿。 积攒了力气起身,终于能走到洞口往下看。 外头是一个大笑类似池塘地方,池塘水不是很深,很多草从水里长出来,还有乱石堆在水里,有的漫过水来,这就像一个脱离尘世的世界,只能看到这一小块天地。 研究了一下如何出去,结果看到洞沿儿上垂着绳索,春晓拽了下,很结实,看来是可以爬到上面去。 只自己手臂的力量恐怕上不去,不如退而求其次,喊救命试试吧。 春晓就在洞口喊救命,喊一会儿听听声,四周静悄悄的,便歇一会儿再喊,如此反复,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听到头顶有动静,她激动的接连喊话。 有人回应“是谁”声音打颤。 春晓喊了两天,嗓音嘶哑,也没什么力气发出大声,“我受困在此,求好心人救我” 上头的人半晌没回应,春晓没听见脚步声离开,但长久听不到回应还是以为人已经走了,绝望又焦急的喊“救命救命啊” “你等等。”上头人应了声,蹬蹬的跑开。 春晓愣了下,随即眼圈一红,用手背抹了,只能相信那个说让她等待的人会回来救她。 还好这一回不是很久,头顶传来呼啦啦的脚步声,似许多人,他们在上头商量怎么下去,后来还是春晓说有绳索,才真正付诸救援。 有人出现在洞沿儿,隔着水滴珠帘看里头的春晓,怔怔的惊艳住。 春晓虽狼狈,美貌却是不变的,眼底又含着期待,水光潋滟,楚楚动人,直把来人看的屏息静气,以为要救的是神仙精怪。 春晓是被人背到上头的,因身子虚弱站不稳,到了上头就见有男女老少都有,背她上来的是个身体高大壮实的少年。这些人见到春晓皆发愣,围着她盯着看,半晌没人吭声。 后来还是那少年过去挡住众人的视线,结巴道“要,要问,问清怎么,怎么回事,可,可也得,等人,歇口气,她,她弱的像,像纸片。” 年老的夫人转了转眼睛,咳嗽了声道“阿武说的对,回头再说。” 春晓眼前一阵阵发黑,没有丁点力气说话,只等两个婆子过来架着她走,阿武在后头紧跟着,结巴的说让婆子轻点,好像她真跟纸糊的,随时会捅破了。 随后吃了粥,沐浴后换了衣裳,婆子扶着她坐在桌边,对面是救她上来的这些人。 原是一家子老小,姓庞,与绥州庞氏同根同族,这一番是要从京城走水路去山西,春晓细打听才知道庞氏出了变故。 庞氏宣布老祖离世,又因树高分枝,决定分家。但分家不分心,所有懂得医术的庞氏族人纷纷劝往四面八方去,将医术济世天下,凡愿意离开绥州的,均分得了二千两银子作为开药堂的资本。救春晓的这一家子就是要去山西落户的。 明天就要启程,却在暂时歇脚的废弃园子里救了她。 春晓十分感激,想着师兄扶持起来的医药世家,如今将医术惠及天下,心里也为师兄高兴,又觉骄傲,但不能说自己与他们老祖的关系,只道“不愧是慈善之家,好人必然有好报。” 他们问春晓怎么回事,这些天却是被困在了一处宅子的废弃花园里,那有拱桥,桥侧面有喷水的云头,但因荒废年久,不能喷出水雾,只积存了雨水,滴滴答答成了水帘洞,而她一直在桥洞里。 春晓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见众人面露谨慎和疑心,忙又解释道“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但只要我能回家,就能查清楚。” 只要自己回去与龚炎则说,应该能查到蛛丝马迹,且有可能龚炎则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没找到自己。 春晓这样说倒让这家人以为是她家里发生的龌蹉事,只要回去就能正名。 老太太是这里的长者,却习惯性的把目光看向大儿子,大儿子斟酌片刻道“既然有人陷害,还是不要莽撞的回去,我先去探探。” 春晓连忙把龚炎则五城兵马司指挥的官名报出来,这家人的神色就又是一变,不敢耽误,那大儿子赶紧拿着春晓手腕上的镯子去了兵马司府打听。 大概两个时辰,打听回来,“五城兵马司有四位指挥使,其中一位而立之年的龚大人与姑娘说的正相符,只不巧的是,这位大人被圣上委派出京了,府里我也去过了,却是大门紧闭,见不到里头的人。” 春晓一听便知出了变故,忙问“可知龚大人出京去了哪” “山西。”那大儿子说完与自家母亲对看一眼,道“倒是巧,咱们也要去山西。”然后又来看春晓。 春晓一听说山西就知与宝藏有关,永安公主墓虽塌了,可坍塌的地方掩埋的不仅仅是尸体,还有宝藏。 当年谢予迟在战乱中积攒下的宝物,也有后来行医得来的好东西,都在墓室里。 可龚炎则曾提起过,宝藏钥匙是新月公主墓的,难道新月公主也把宝藏埋在了山西 如此猜来猜去也没个准数,当机立断做出决定,“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去山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3章 人质 再说龚炎则查探不到春晓的踪迹,却是雪上加霜的收到了一绺头发并一根春晓带走的发簪,心急如焚,正在这时,收到仙芝楼的回复,“芦崖镇李家的茜娘乃是掉包的孩子,前太子的亲血脉流落在外,如今正是礼亲王拥护的真命天子。” 而这道消息到他手里后,仅差一刻钟就收到了礼亲王的私信,招揽他共同举势,只要真命天子坐上皇位,他便是异性王,条件是交出宝藏。 他出钱,礼亲王出人,共同推真命天子上台。 龚炎则看着手里的两道消息,若是以前定然冷声嗤笑,此时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礼亲王在末尾写到“为表诚意,本王请尊夫人来府中小住,殷切盼望三爷前来,倘不得闲,本王失礼之处还请三爷担待一二。” 这是拿住了春晓做人质。 “福泉,福泉”龚炎则捏着信笺,大声喊福泉。 福泉却近在咫尺,见三爷眼睛猩红,显然是根本没留意到送信笺过来的就是他,忙道“小的在,小的在呢。偿” 龚炎则将手里的信笺捏成了碎屑,绷着的嘴角能看出在发抖,哑着嗓子道“去查礼亲王,春晓在他手里。” 福泉神色严肃,却没立时转身,直到龚三爷把手伸过来,揪住他的脖领子,勒的咽喉火辣,才勉强出声道“为何不一箭双雕,永绝后患” “你想说什么想干什么”龚炎则一下把人拎起来,眼看着福泉的脸色变的红紫,突然松开手,福泉跌坐在地上,喘息、咳嗽,却还爬着到他脚下,揪住衣裳下摆,“三爷想一直被皇帝辖制您死了孙子,而后子子孙孙,只要找不到宝藏便要永无宁日三爷,若不是因为宝藏,姑娘怎么会出事” 龚炎则阴沉着脸,眼底的眸光幽暗而危险。 “三爷,把宝藏交出去,不论交给谁,您只要交出去”福泉话没说完,龚炎则冷声道“交给礼亲王,让礼亲王造反有依仗,和皇帝打擂台,咱们就能全身而退” “三爷”福泉大叫一声,而后嚎啕大哭,“我师父死了,死不瞑目啊” 龚炎则抿住唇,慢慢站直身子,不再看地上匍匐的福泉,那个八丨九岁就到他身边做皇帝耳目的孩子。福泉的师傅是皇帝身边的内务管事,当初保住福泉,并以人头担保福泉不会叛主,这才把福泉送到太师府来。 前段日子福泉被带回宫去,皇帝当着他的面把他师傅送进炼丹炉,警告他,若再敢知情不报,下场与他师傅一样。 福泉回来后虽然什么都没说,只龚炎则耳目众多,知道的清楚。 这会儿福泉这样说,无非是觉得报仇的时机到了,给龚炎则加了一把火。 龚炎则冷冷的看了福泉一阵,扬声道“小陆子,去查礼亲王。”吩咐完,迈步离开。 后头福泉跪伏在地,脸贴在青石板上,浑身颤抖。 随后几日一直没有松懈对春晓的追查,并无蛛丝马迹。 龚炎则一日比一日焦躁,就在这一日,宫里传来炼丹失败,皇帝大怒,要用圣女填丹炉,龚炎则想起春晓失踪前曾惦记春儿,又想福泉跪在青石板痛苦的诉冤,实在硬不起心肠,便动用了宫中暗桩,要把春儿偷出来,不料被人捷足先登救走了。 龚炎则压着火,总归是动了暗桩,没救来春晓便想带玄素出来,又不料玄素一直与皇帝在一处,根本无从下手。 这一次行动费了大半暗桩,却是一无所获,让人沮丧的同时,也惊动了皇帝的暗卫,龚炎则只能先下手为强,与皇帝禀明“臣得到消息,新月公主生前因仰慕永安公主,将墓室建在永安公主墓旁,两位公主乃是同一墓群。” “哦”皇帝沉着眼皮,不急不缓道“龚卿的意思是” “臣愿意冒死下墓,为我主得来宝藏”龚炎则一身凛然的拱手道。 墓群已经塌陷,里面的情况显然是恶劣至极,说冒死下墓并不为过,而皇帝是不在乎死一个臣子的,反而威慑道“龚卿这一回切勿让孤失望。” 龚炎则恭顺的应下,才要退下,皇帝又道“家眷送到宫里来,孤盼望你早日功成归来。”裸的要人质。 龚炎则唇齿发冷,暗暗冷笑,面上却越发恭顺,道“臣未曾娶亲,原还有个通房,却上不得台面,再就是有一母,在沥镇家里带发修行。” 皇帝对龚炎则的认知基本来源于福泉的回禀,知道他风丨流成性,女人众多,虽然近来有一个盛宠的女人,但男人的心思只有男人懂,盛宠也不过是一时的,女人如衣服,当不得真,便道“修行好,宫里有玉虚宫,正合适你母亲修行。”没提通房。 龚炎则似为难了的顿了顿,叫皇帝看在眼里,沉声道“爱卿可是为难” “臣之母亲精神不大好,有些疯言疯语,常说自己是假的,代替臣的生母受苦,这进宫恐冒犯宫里的贵人。” 皇帝却越发认定龚炎则重视其母,咬准了不会怪罪其母,责令其母尽快进宫,并派了侍卫督办。 出宫后,龚炎则派人与侍卫共同去沥镇接假母,京城宅子里人勒令不许外出,又暗暗与小陆子吩咐好了,单等假母被送进宫去,他带着福泉与心腹手下再度奔赴山西。 题外话今日更新完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4章 运宝 龚炎则离开的第二天,春晓随着救她的那家人也往山西去。 这一路却没那么顺畅舒坦了,因这家人并不宽裕,走水路不包船,更没有自己的船,一船的人挤在一处,虽是秋高气爽的节气,但船舱里的味道依然呛鼻,春晓戴着帷帽,常常在船尾坐一整天,晚上不得已才回船舱。 如此水路还算好的,陆路时,只有骡车,又常背包袱靠双脚走,穿山越岭,艰难跋涉。 春晓算着日子,只怕礼亲王都坐了皇帝了自己还没到山西偿。 一日路过鲁州府时,她打听到有仙芝楼分店,忙去仙芝楼取银子,龚炎文给她的钱她寄存在了仙芝楼,当时龚炎文说“天下间的仙芝楼,随你随时来取。” 不过她从来没试过,身上又没信物,却是过来一试。 仙芝楼的人一见春晓露出的真容,先是愣了一阵,醒过神来忙拿出一张纸,让她在格子里写一个黄字,而后就见仙芝楼的人当面拿出一个册子来,掀开,每一页都有字,都在相同大小的方格子里。 春晓写的与那册子里的黄字做对比,传阅了三个人,一致点头“是同一个人的笔迹。”紧跟着收好册子,给春晓请安。 这才明白,龚炎文不知什么时候收集了她写的字,做成册子辨真伪。 春晓成功的在仙芝楼拿到了一千两银子,分成五百两银票五百两现银,才要走,有人送来一把火铳,她正因没有趁手的兵器不敢与庞家人分开走,如今得了火铳,回去后,利索的给了庞家五百两银票后,婉拒阿武要护送她的好意,骑马单独离开。 一路疾驰,总感觉龚炎则在前头等她,风餐露宿也不觉吃苦。 待到了山西永安墓所在的矿山,那种阔别重逢的感觉便涌上心头,春晓骑在马上,迎着鲜丽的晚霞,一个人在山顶呆了很久。 她没到处去打听龚炎则的行踪,只在墓地守着,除非龚炎则对皇帝阴奉阳违的没有来,只要他出现,两人立时就能见面。 只守了三天却没见到人,不禁有些急了,难不成已经得了宝藏离开了或是下墓后遇到险情,没能出来 这样一想再等不下去,换了身紧身衣,衣怀里用油纸包揣好火折子,背后背了弓箭和吃的,一个人下墓。 墓群已经坍塌,春晓对墓室并不熟悉,摸索着找到一个勉强能进去的洞口,直接下到底层,结果人还没站稳便一脚踩在一堆白骨里,那只踩进去的脚一下就僵住,跟着半边身子都不会动了似的。 她深吸几口气才把脚抽回来,手里举着火把往里去。 墓室里的构造与永安墓相类,不过破解石门的方法却很寻常,春晓没费什么力气,顺利的进入里端。让她诧异的是,虽然永安墓坍塌严重,这里却连石门都是整整齐齐的,似乎全无影响。 眼前又一道石门移动,露出石门后的场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数十人,有穿黑色紧身衣,也有头戴红巾子,穿着黑黄相间的短打扮。 春晓愣了下,一眼认出一方是龚炎则的人,另一方是黄天教。 她一脚迈进去,急急往里走了两步,忽地闻到空气中浮动着异味儿,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再看一圈这里的人,脸色发青,耳朵里有血渗出,应是中毒身亡,不敢逗留,往里跑去。 一到里面,春晓只觉得到了地狱,墓室中央有一方凹池,池里白骨累累,血水死寂般凝固,池子边有一人探出半个身子,穿着银灿灿的铠甲,手里杵着一柄长戟,看样子是想从血池中出来,却最后力竭不至。 只这身妆扮,又是哪路人马 她越发心内惶惶,小心翼翼的绕过血池,拐角有一道门,墙壁上幽幽的闪烁着火把的光亮,顺着光亮探头往里看,一下睁大眼睛,地上躺着的正是福泉 春晓在这一刻心跳都停了,脑子一片空白的扑了过去,抖着手在福泉鼻端,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有微弱的鼻息,忙从包裹取了水出来,捧着福泉的脖子喂水给他。 福泉喉结滚动,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随后仔细的看了一回他身上的伤处,并没有刀伤,口鼻不曾出血,喂水有吞咽意识,也许是药物至昏迷,或是伤了骨头。 慢慢松了口气,站起身,里头有甬路,却是黑洞洞的。 她退回门外,把墙壁上的火把取下来,准备进入甬道,福泉就先留在这,只才走到甬道口,还没看清脚下是楼梯还是滑坡,就听里头嚓嚓的脚步声,亦或是衣摆掠过墙壁的声音,极轻也极快的向甬道口靠近。 春晓忙退了出来,一直退到上一道石门后,把火把放回去,张弓举箭,对准石门口。 过了一阵,脚步声停了下来,里头传来簌簌的衣料摩擦和微重的喘息声,夹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春晓的弓箭一动不动,每一回射箭都会进入忘我境界,眼前的东西都变得粗砺尖锐,甚至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能看清,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把箭射在预想的轨道。 说起来,射箭还是前世龚炎教给她的,但也没想到她射箭有这样的悟性。 洞口的脚步声又响起,且越来越近,春晓绷直的手臂越发的沉稳。 可就在人影出现在洞口,她却把箭向上举起,而后慢慢松开弓,惊喜交加的看着对面人。 对面人看见她也是一愣,随即大步过来,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春晓只是抿嘴笑,也不应声。 这人正是龚炎则,他瞅了春晓一阵,忍不住嘴角微翘,道“出去再说。”他背上背着福泉。 两人很快出了墓室,到了树林里,把福泉放下,龚炎则一把将春晓抱住,在她脖颈深深吸了口气,良久才道“以后别分开了。” 春晓原本急着找龚炎则,等真见了才惊觉其实也不是纯粹的担心他出事,就是想靠近他,在他身边守着,哪怕是死在一处,也觉安心。 两人互相说了分开后的情况,龚炎则听说是孙婆子和钱婆子,皱着眉道“若提到娘娘,再看这两人的年纪,四五十年里,说的该是先帝那会儿的事。”具体还要去查才清楚。 又说了他到山西后的事,苦笑道“原以为会是太子或者五皇子亲征,不想圣上如此贪恋那个位置,竟要御驾亲征,并不把兵权放手,是以才迫切的想要大还丹来强身健体。” “那墓室里是怎么回事”春晓想到墓室里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尸体。 “有爷的人,还有黄天教的人,进入后遇到了毒气。”龚炎则顿了顿,该是死了不少手下,心不好受,道“另有守卫墓室的人,你看到穿铠甲的了死在血池里,叫齐六儿。” “新月公主也死了百年了,怎么还有守护的人而且就他一个”难不成也是长生不死的春晓暗暗犯起嘀咕。 龚炎则看着她,道“新月公主的护卫后裔,到齐六儿,是第三代,据说护卫后裔有上百人,但也许百年太久,人心涣散,都散作云烟了。倒是另有一队人护卫永安墓,永安墓里的财宝和墓室里的灵柩。” 春晓被他看的发毛,眨着眼睛问,“护卫永安墓” “江湖叫做金堂六圣,不知有多少人,倒是把永安墓护的滴水不漏,即便墓室坍塌,也不容许人靠近。上一回爷带人来,齐六儿半路被人劫走,上头守着的人也都被敲晕,如今想来,该是金堂六圣做的。”龚炎则抿着唇角,想说金堂六圣是老祖培养的人,可后来见春晓确实一无所知的样子,把话咽了下去,还是少与这些古怪联系吧。 春晓听说护卫永安墓,其实已经想到是师兄的人,不过知道龚炎则不喜欢这些,便没说什么。 这时福泉苏醒,却是腿骨断了。 又过了一阵,周围聚集回来龚炎则的一部分手下,此番下墓折损大半,好在宝藏收入囊中。 事不宜迟,很快把宝藏运出山西,让人佯装往京城送,每过官府,都要官府按册子对数额,保障珠宝万无一失。 如此到了鲁州府,出事了。 题外话还有一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5章 大还丹 装有金银珠宝的箱子在府库放了一晚,第二天抬走时发现箱子重量不对,忙开箱查验。 箱子里是大半石砾,上面一层珠宝或金银,当即护卫队将当地官衙围住,快马加鞭向皇帝送信,宝藏丢失乃重大失责,如今礼亲王蠢蠢欲动,这些都是军资,丢了也只能赔上身家性命。 当地官府的府尹吓的失魂,忙展开追查,可不过一晚的时间竟似人间蒸发,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撄。 这府尹又是当地出了名的贪官,手底下养着一帮子苛吏,鱼肉百姓、欺压乡里,如今大难临头便傻了眼,他有一个幕僚,给他出主意,不若投奔礼亲王,在礼亲王的封地可保一命,就算礼亲王失势,还可以开城投降,将功补过偿。 可以说,投靠礼亲王是如今的上上选。 这府尹咬牙跺脚的带着家眷与这些年积攒的家当逃了,那一帮子苛吏有的跟着走了,有的做了替罪羊,皇帝的圣旨来,几乎血洗了整个衙门。 而龚炎则在把宝藏交给官家之后,带着手下先一步回京城,把京城府里的丫鬟、仆从悄悄遣散,自己没事人一样进宫面圣,在皇帝面前始终带着冷峻恭敬的神色也换成了春风得意的样子,大声道“臣不负使命,终在有生之年为吾皇寻回宝藏。” 皇帝当时还没接到宝藏丢失的消息,自然也是喜出望外,一想有了这份军资,就更不惧礼亲王作作乱,笑着赏赐了龚炎则,并提出把公主许说起祖母丧期,皇帝才说过一阵子再议。 后来皇帝私下见了福泉,问明此番可寻回大还丹,福泉按照龚炎则的吩咐,拿出了两粒当时玉霞真人给范六娘治病的药丸,用个前朝的瓷瓶装着,奉给皇帝。 皇帝龙颜大悦,特赐福泉一品内务总管,赐良田和丰厚的金银,福泉一一受了,此后便出不了宫。 龚炎则也被勒令去看望宫里修行的母亲,皇帝的意思显而易见,暂时是不打算放他出宫了。 这一点事先已经想到,倒是没料到玄素两个月的功夫做了玉虚宫的宫主,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宝藏被人顺走的消息传回宫里来,皇帝震怒,紧跟着传来礼亲王起兵的消息,皇帝原本还谨慎的没有吃福泉奉上的大还丹,这会儿却要御驾亲征,脑不清,身子不健,如何能带兵打仗虽然皇帝认为这场仗打不了多久,可在三军阵前,他得露出强健的气势来。 皇帝想到让人试丹,这个人不能是宦官或宫女,万一丹药是真的,这些人成仙岂不成了笑话他想到了太子与五皇子,这两个一直明争暗斗,身在高位者早看的清楚。 不若这丹药就由五皇子来试,若成了,得道升仙,也省去了与太子争天下,若失败了,就当是替太子除掉一个障碍。 说到底,他心里最钟意的还是太子这个儿子。 五皇子来试药,这消息不胫而走,到了太子耳中,太子想的却是父皇是要五弟与他寿与天齐,共享江山,对我着实不公便去见皇帝,哭诉了一回如何委屈,五皇子试药以表孝心,见太子哭闹,只把大还丹护的严实。 皇帝被这两个儿子闹了两天一宿,内宫的娘娘们也各自站位轮番来说,三十六计几乎施为个遍。 后来朝中大臣也来说,还有劝谏不许皇帝吃大还丹,闹来闹去,皇帝竟答应五皇子与太子一人一半。 这下两方势力才略略平复,两个儿子共同试。 皇帝也想了,如果是毒,劈开来毒也轻些,许能救回来。若是升仙丹,两人吃了药效减弱,即便不能升仙,也对身体有益。另外还想到万一两个儿子不幸死了,他还有六个小儿子可以培养。 五皇子与太子恭恭敬敬的一人吃了一半,不过片刻,俱是七窍流血而亡。太医就在跟前,还没来得及号完脉,人已经没气了。 在场的大臣惊恐的睁大眼睛,皇帝白着脸儿看着两个儿子扭曲痛苦的死状,吓的一身冷汗,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定然是那才把大还丹调了包。来人,把福泉给孤叉过来”一心想的还是大还丹。 大臣们浑身冰凉,后宫的娘娘们听说人死了,哭的死去活来。 谁也没料到假丹药是这样的剧毒之物,如今两方势力唯一的想法是,格局将重新洗牌,且皇帝身子不好,膝下六位皇子最长的才七岁,难道要辅佐一个七岁顽童不成 一时乱作一团,就在这时,惊人的一幕出现。 五皇子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大殿门口,走进来,拱手给皇帝行礼“父皇” “你,他”皇帝双眼原本就有些浑浊,此时更似看不清了,不是死了么,如何又从外头来一个 五皇子道“那是假扮的,儿臣并不信什么大还丹。”说着眼睛不屑的斜睨了眼立在皇帝身边的玄素。 玄素不动声色,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这会儿已经不知什么滋味了,成年的儿子活着,后继有人,自然是好事,可这个儿子竟然胆大的欺君犯上,且不信天道循环,实则是大奸大恶之徒,倒觉得该死的是他,而不是自己钟意的太子。 大殿上众大臣反应过来,纷纷劝皇帝节哀,皇帝却一直不曾说话。 这时玄素上前低声与皇帝说了两句,皇帝面色一凛,阴冷的看了眼五皇子,鼻腔里哼了声,随后道“五皇子欺君罔上,原该诛杀,但慰孤心,暂且放过,以后不得再做出此类事情,倘还有一回,孤定不轻饶。” 五皇子疑心玄素说了坏话,怒火上涌,他是最厌恶这些怪力乱神的人,若做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推道观,斩妖道如今太子已死,没有了敌手,皇帝也没有了更好的继承江山的人选,只他一个儿子,便少了忌惮,当即道“父皇要罚,是杀是剐,儿臣心甘情愿,却不用外人妖言蛊惑。” 眼神刀子一样扫在玄素身上,玄素紧了紧袖子里的手。 皇帝啪的把手拍在御案上,一双眼目怒的浑圆,冷笑道“别以为孤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以为太子已死就能辖制孤,以为孤不敢动你告诉你,孤的儿子还有六个,来人把大还丹取来” 大殿里静了一下,随即大臣们跪地祈求皇帝息怒,五皇子梗着脖子跪下。 不一时有人取来大还丹,皇帝盯着那药丸微微启开唇角,而后伸手将药丸放进嘴里,五皇子上前就搂住皇帝的脖子,想让皇帝吐出来,其实是板着身子让皇帝更快的顺了下去。 皇帝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近的折腾过身子,等回过神来才想明白,这个儿子是要他吃毒药呢,只觉得血脉贲张,一股火都往胸腔涌,伸过手臂,一下将人扫到一边,五皇子未曾防备皇帝走路都喘会有这样的气力,一下就从台阶上滚下来,狼狈至极。 等他爬起来,就见皇帝步下台阶,威风凛凛,又扬手一巴掌过去,这一下打的他满口铁锈味儿,吐出一口血水来。 众臣见状无不震惊愕然,再见皇帝面色红润,双目炯炯,身姿挺拔,一扫之前老态之相,气势如日中天,更似二十年前 皇帝却还不自觉,只凭一股怒意,大喝道“来人,把这逆臣拉下去,斩了” 五皇子懵了,抬头看皇帝,“父皇,你没死” 众臣也明白过来,皇帝没被毒死 皇帝身子僵了一瞬,而后慢慢回头瞅了眼玄素。 玄素打辑礼,口中道“无量天尊,恭喜吾皇得道,寿与天齐” 四周鸦雀无声,连气息都消失了一般,整个大殿只有玄素幽深诡异的恭喜声,皇帝沉沉的笑起来,渐渐声音越发亢奋,直笑的人后勃颈发凉,脑袋发木 待皇帝笑声止住,龙行虎步的在大殿内走了几圈,忽然顿住,问众臣“孤最小的儿子六个月大,你们忧心否” 这时谁敢说忧心皇帝寿与天齐,要儿子有什么用 皇帝见他们都不言语,轻蔑一笑,转过身来,恭敬的请玄素同行,玄素推辞后,错开一步,一前一后虽皇帝离开大殿。 题外话感谢以下读者的馈赠支持 chy08送3朵花188荷包;13880502885送3张月票;g198641送2张月票;bjtj送1张月票;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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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众臣没一天不提心吊胆,之前皇帝病体缠绵,大势所趋自然是拥护后续储君,是以鲜少有不站队的,太子丨党与五皇子党,还有中立派,只有部分老臣忠于皇帝,皇帝吃大还丹好了以后,出手又快又狠,众臣无不胆寒。 皇帝突然去世,这些人心里竟欢喜比悲戚要多的多,虽跪地哀呼,身子却松弛了下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皇帝子嗣最大的过了年才八岁,众臣愁眉苦脸,立小君主,要弱冠才能执政,只怕朝堂内又是一番形势,老臣忧心忡忡,太子丨党又不愿拥护一个贵人的儿子,特别是个贵人还与皇后有罅隙。 就在这时,有位老内监颤巍巍的站出来说“早年被赐死的陈贵人有一子,转年十六,聪敏慧仁,品端德尚。” 不说旁人,皇后先动了心思,太子已死,与其与八岁皇子还在世的生母同为太后,不如将已死的陈贵人的儿子纳入羽翼,独享太后之尊。 太子丨党与众位老臣觉得可行,只五皇子党余孽想要助小皇子登基,方便把持朝政。 如此严峻的时刻,皇后亲自去接陈贵人之子回宫,但见那少年面如冠玉,眼角细长,高鼻翼下微薄的唇,七分似陈贵人,三分似皇帝,不用谁作证即不会认错。 皇后威严却不是慈和的问,“叫什么名儿” 少年恭顺的答“玄素。” 皇后皱眉,竟与那宫里的妖道一个名字,不喜道“以后这名字就留在民间吧,进了宫,上了宗谱,名字便有太傅来取。” 少年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腊月二十七,改年号宗春,新帝登基。 宗春元年,龚炎则擢升兵部尚书,福泉离宫。 连绵几日的细雨,吸一口气都是湿漉漉的,一所宅院的游廊里,身着绿意的丫头急匆匆的往西苑跑,有旁的丫头拦她要问一问,丫头只是摆手,来不及说就跑了过去。 到了西苑,一进垂花门便嚷道“姑爷来了姑爷来了” 但见一个容颜清秀的丫头掀开竹帘迎上来,“什么时候到的这会儿在哪呢” “方到了没一刻钟,在前头与老爷说话呢。”那丫头边朝里走边回话。 竹帘子扑簌落下,丫头回身,与西屋书房正描图的女子道“姑娘,姑爷来了,提前了三天,这一回是作准去江西么我昨儿梦里还梦见思岚,不知思岚变样儿没有。” 女子抬头,穿着胭脂兰花八团绸衫,下身着浅杏红挑线襕裙儿,头上慵懒的梳着歪髻,插着赤金并蒂莲金步摇、玛瑙簪子小凤钗,耳朵上坠嵌玛瑙蕊花儿,微微抬头,花容月貌。 身旁立着的妇人笑道“思晨都定亲了还这样跳脱,姑娘也不说说她。” 女子笑道“只她夫君喜欢就好,旁人没什么可说的。” 思晨两颊泛红,一双眼睛娇嗔的瞪圆,“登云姐姐的嘴巴就没饶过谁哼,等姐夫回来我定要告上一状,让姐夫好好治你” 妇人妆扮的正是登云,而执笔描图的貌美女子正是春晓,如今登云成亲才半年,面皮薄的很,但听思晨调侃,也红了脸,过去就要撕思晨的嘴,周围的丫头见状笑的乐不可支。 春晓也抿嘴乐,看着眼前嬉闹的情景,谁能想到半年前京城府邸里的人都抱着手臂,整日如惊弓之鸟,时刻准备从挖开的密道逃走。 三爷进宫五个月没能回来,所有人度日如年,后来皇帝驾崩,新地登基,某日午后突然传来三爷擢升兵部尚书,丫头们竟是抱在一起哭,那样的日子,只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当时春晓就已经回了沥镇,成了俞老的女儿,改名俞意晓,上了俞氏族谱。 虽不在京城,却更见煎熬,那些等待的时光里,她不住的回想龚炎则临走前说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多此后隐姓埋名,怎么也丢不了性命,且安心,等爷回来。” 龚炎则被监禁在宫中一百三十二天,她后来竟觉得,只要没传来龚炎则被赐死的消息,即便在宫里一辈子出不来,他们就此不能再见也是好的结局。 再一次体会到天涯海角,只要知道你还在,我的心就会安然。 幸好一切出现了转机,一天傍晚,她在后花园见到了玄素。 玄素卸掉了脸上的易容,露出清秀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峻冷,蓦然转身,看向她,道“师姐,我们一起回昆仑,回玉霞宫,再也不入凡尘,好不好” 春晓正满心惦记龚炎则,是决计不肯回昆仑去的。 玄素眼睛泛红,又道“我想师傅了。”而后泪如雨下。 花园里,姹紫嫣红,少年就立在花丛前,肩膀颤抖,紧紧抿着嘴角,下巴滴滴答答尽是泪水。 春晓上前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着“都会好的,等以后师姐陪你回去。” 玄素离开后第三日,大周更换年号,新帝登基。 春晓听说新帝的名字也叫玄素,后来龚炎则安全归来,她只顾着问他安危,把这事儿忘在了九霄云外,直到龚炎则升官,她才偷偷的问“玄素是不是玄素” 当时龚炎则搂着她笑的狡诈“玄素自然是玄素。” 又一天,春晓接到玉霞宫的书信,才知道玄素的身世。 玄素乃早年宫里陈贵人的孩子,陈贵人中邪,在宫中烧蛊,当时皇帝新宠的妃子流丨产,矛头直指陈贵人,皇帝听信谗言,且也厌恶了半年来痴痴颠颠的陈贵人,便将人打入冷宫,后来陈贵人有孕也无人得知,后来肚子大了才被给冷宫送饭的老太监发觉,禀明内务府,却迎来一场冷宫大火。 陈贵人由四个忠心护主的奴仆救出,在宫外旦下一子,即是玄素。但当时有人追杀,陈贵人不幸身亡,四个忠仆便抱着孩子分开跑,后遇紧急状况被迫分开,孩子留在了一户农家的柴跺里,躲过这一劫再回去找却没了。 玄素是被玉霞真人路过时带走的,而那四个忠仆,两个进入太师府,一个入了黄天教成了黄天娘娘,还有一个嫁给春晓爹,生了春晓。 春晓得知玄素身世的同时也知道了原主的身世,十分惊叹世事奇巧。 她这里想了许多,也不够是一瞬的事儿,外头有下丫头道“姑爷来了。” 春晓忙把笔放下,迈步到门口去迎,龚炎则来的却快,她才撩帘子,龚炎则已经立在台阶下,两人对望,龚炎则俊颜舒展,一笑,“这么急去哪” 春晓兴匆匆的出来,还没站稳,就被他调侃的脸红,娇嗔道“管我” 四下里丫头纷纷掩嘴儿偷乐。 “下来,陪爷园子里逛逛。”龚炎则伸手过去,春晓哼了声,却还是把手交了出去。 龚炎则吩咐丫头不用跟着,只牵着春晓悠闲的往外去。 登云见人走远了,与思晨几个道“我家去一趟。”话音才落,就见垂花门现出一人,翩翩风度以为是谁家公子爷,那人并不往里来,只在门口招手,“登云。” 登云回头,忙应道“来了。”小步跑过去,与来人对视一笑,一同离开。 有丫头挤在回廊里看他们,其中一个一脸激动,羡慕道“云来哥哥好俊俏啊,登云姐姐大福气,将来主子若是给我指一个云来哥哥这样的配了,我死也甘愿” 丫头们哄笑,但大多是真羡慕登云的。云来原是七爷的随从,如今七爷云游,将仙芝楼交给云来打理,还为云来与登云主婚,再美好不过,一般人哪有这样大的福气呢。 丫头们说说笑笑,一时好不热闹。 而花园里,龚炎则却将春晓抵在假山,低着头,寻着她的香气狠狠的亲吻她的小嘴儿。 春晓娇喘着轻拍着他的肩膀头,“来人见了怎么好” “谁能这么不开眼”龚炎则才说完就听树枝摇晃的声音,吓的春晓脸儿都白了,龚炎则只好把欲羞遁的春晓搂着进了山洞,低声哄着“再不会有人看见。”说着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向下滑。 春晓急了,却又推不开,龚炎则紧紧搂抱着,一面亲一面道“爷两个月不曾见你,想的心都疼了,你给爷揉揉。” 题外话未完待续,还有一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7章 小包子(结局) 揉什么春晓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羞道“你,你别胡来了。” 龚炎则手上不放,反而伸到衣怀里,不一时便觉春晓软绵的挂在自己身上,低哑笑道“咱们是夫妻,正经的敦丨伦,为子嗣计,娘子委屈则个。” “三爷”春晓以为很大声的呵斥,吐出来的却是娇怯怯的轻吟,一时眼里如盛了两潭春水,荡漾着春意撄。 偿 两个月后,春晓与龚炎则一行人来到江西,寻回思岚与小宝,只思岚并不愿意离开江西,且已经给其母去信,要其母同来居住,小宝的姐姐春儿,至今毫无消息,龚炎则去仙芝楼买消息,云来给出的答案是“不知道”。 春晓却是清楚,小七不在,仙芝楼便只是消息交换地,没有什么先知了。 来的时候她在船上吐的昏天暗地,下了船也只在屋里养精神,可即便下了船,还是恶心难受,常说摇摇晃晃的还在船上似的,这是晕船厉害的情况,找郎中来开了安神的药却不大管用。 这一日思岚娘到了江西,拾掇了一番便来给旧主请安,春晓勉强打起精神见她,却是说了不到两句便又吐了,思岚娘不知春晓晕船,凭经验道“奶奶怀上了这是月份还小吧,倒是个精神头足的孩子。” 春晓正捧着痰盂吐,听到这话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侍候她的思晨更是傻了,半日才结巴道“是,是,有喜了” “难道不是”思岚娘愣了下,忙道“哎呦,老奴这张嘴,也不问清楚就说,奶奶千万别见怪”正说着,就听外头有脚步声,不一时思华进来,奇怪道“三爷才出去,平地差点摔了跟头。” 三爷练武,走路是极稳的,雪地都不见得摔跟头,方才进来时就见三爷两只脚伴在一处,倒是没摔倒,可也打了个趔趄,而后急匆匆的走了。 春晓举手揉了揉额头,又接过清水漱口,想着自打上船就难受,三爷又好些日子没沾她的身子,哪来的孩子绝无可能,缓过神来,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因着胃里难受,精神恹恹的送走了思岚娘,起身回里间歇着。 这一觉迷迷糊糊,就见龚炎文站在她眼前,笑着看着她。 春晓还躺在榻上,气哼哼的问“不是云游去了么怎么游到我这了竟然还让云来和登云成亲你那三年之约才过了一半,倒是当初说的信誓旦旦的,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龚炎文并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后来转身要走,春晓躺不住了,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要起来,却愕然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似的,根本动不了。 龚炎文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出去,极小声的道“送你儿女双全,你会一直幸福。” 因他声音太小,春晓只听见送你儿,后头看嘴型,又只追上念出幸福两字。 龚炎文不禁声音消失,身影也在淡化,如同褪去的潮水,缓缓的,留下笑脸的轮廓。 春晓着急去抓那越来越浅淡的轮廓,却是虚空一场,她猛地惊醒,就见龚炎则紧张的盯着她看。 “我怎么了”春晓喘息着问,再一错眼,看到他身后的屏风上映着走动的人影,又听思晨嘱咐小丫头把煎好的药端过来,便知自己看过郎中了。 龚炎则哑着嗓子问“你感觉哪里不舒服有什么想吃的” 春晓晕船后遗症,哪里想吃东西,只想挺着身子睡觉,待要摇头,龚炎则一把按住她的双手,紧紧按在长塌上,她惊讶的发现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且在发抖。再抬头,便见他的嘴角也在不可抑制的微颤,她听到他说“爷有子嗣了。” 春晓一时不明白,待龚炎则又重重的说了一回“你当娘了,晓儿,你当娘了” “我我真怀上了”春晓一脸震惊,完全不能相信。 龚炎则轻轻捏了她的脸颊,点头,“跑不了,是咱们的孩子。” 春晓一下就要坐起来,龚炎则忙道“你慢点慢点,月份小,可不是闹着玩的。” 春晓坐起来后,却皱起了眉,“多大月份”好久不曾在一处了,怎么怀上的别是误诊吧像上一回在老太太跟前闹了乌龙,不过那一回是龚炎则故意的,这一回却是极为期盼的。 龚炎则坐过来,搂着她的肩头,怎么看怎么有些得意的道“两个多月,头来江西之前。” 春晓睁大眼睛,两个月了之前假山山洞 龚炎则见她腾地红透了脸颊,忍不住大笑,爽朗的笑声把外头走动的丫头震了一下,随后也跟着小声笑,三爷终于有子嗣,是该高兴的。 春晓摸着小腹,慢慢的也傻笑起来,说道“方才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七爷来与我说,送我儿一个儿子,还说会幸福,就叫他小福吧。” 龚炎则不满意,“什么小福,名字先不要随口乱叫,待爷查查家谱”说到这顿住。 春晓瞅了他一眼,小心的问“其实只要辖制住大老爷他们,倒不至于非要入赘,想必反悔,俞老一家也不会阻拦。” 当初为了斩断龚家的麻烦,龚炎则使出釜底抽薪之计,将春晓送给商会俞老做义女,且他入赘俞家,以后一切都与龚氏族人无关。 而俞老也知道龚炎则的想法,强调不会干涉他们夫妻的事。 “不曾反悔。”龚炎则道,又与她道“但孩子得姓龚。” 春晓笑“好。” 题外话明天还有更新,生了小包子就算结局了。 之后会写番外,大家想看什么给我留言,例如想看老太太年轻时候的事,或是假母的事,又或是大师兄或师傅等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8章 到南(结局) 孕吐在春晓怀孕六个月后才消失,胃口也一日好过一日,龚炎则见她走路稳,精神头也足,前儿两人才爬了一回山,去道观游逛,回来后除了睡的沉了些,第二日起来仍旧面色红润,精神奕奕。 龚炎则就想带她回沥镇,孩子生在外乡总觉得似委屈了她和孩子。 “回去”春晓才与丫头们摘许多种花,又吩咐配香料,打算做熏饼。 丫头们尽数退下,龚炎则伸手拉春晓坐在身边,道“爷看你精神还好,坐船该是无碍。怎么不想走” 春晓道“你有公务要回去处置” 确实不想回去,在沥镇时,龚炎则在京城忙,鲜少回来,一两个月回来一趟,一趟也就呆上天便走,又是在俞家的宅子里做上门女婿,很多事也是不便,哪像江西这里,独门独院,他又一门心思陪着自己,整日里游山逛水,菜米油盐,比起在沥镇的日子好太多。 龚炎则没听春晓提过这些,只当她担心自己的公务,道“每日都有鹰隼来回送紧急信件,倒没有什么重要公务要处置。偿” 可若是呆的久了,便会让人诟病。身为吏部尚书,竟请病假半年不曾上朝,若不是皇帝是玄素在做,吏部的位置早换人了。 朝中的实权位置,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春晓不是无知妇孺,虽希望他在身边陪伴,但也知道男人的世界不会只是女人和眼前这宅门的四方天地,遂道“那便再住上十天半月,要做熏饼,还有酿的酒也要那个时候才能发酵好。” 龚炎则点头应下,“过两日爷再陪你去旁的道观走走。” 思岚听说春晓要走,哭的泪人儿,特别是春晓要把小宝带走,思岚心疼的不行,可也知道,小宝跟着春晓才更有出息。 春晓拍着她的手,轻声道“人无完人,咱们也是生死之交了,你以后要回沥镇,定要给我送信儿,我去接你。” 思岚从前经历的那些,更是哭的说不出话来。 丫头打水来,思岚从新净面,红着眼眶坐在春晓下手边,故作轻松的调侃道“我娘这回来,原本是要劝我回沥镇与那个人成亲的,可见了我之后,也不提成亲的事了,只每日拦着不让我出门,着实头疼,如今姑娘要走,倒不如我娘走,我娘要走可要敲锣打鼓的欢送了。” 春晓原也伤感,这会儿被逗的笑出声,“别这样说,你娘也是担心你,一个姑娘家去衙门做仵作,寻常人是怕的不敢与你做亲。” 思岚经历过学杀猪,到后来帮忙处置炸的残肢不全的黄天教信徒,倒是对分解肢体有些许好奇,来到江西后,机缘巧合的认识了仵作,一来二去跟着学验尸,两年时间在当地已经小有名气,主要女人做仵作,还是个未成亲的女郎,不容人不睹目。 思岚却道“那有什么,古时还有木兰替父从军呢,只要觉得自己做的对、做的值就好。姻缘有则锦上添花,无则独身自醒,也不错。” 春晓一瞬间对思岚刮目相看,思岚的观点竟与师傅当年说的一样,了不得 后来春晓回了沥镇,思岚来信说成亲,成亲的对象还是与她定亲的那个秀才,是追到江西去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好在思岚也有了好姻缘。这些都是后话,目前春晓与思岚还在伤感离别。 半个月后,龚炎则一行人离开江西,原本顺风顺水,天气晴朗,哪知后来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大却也不小,掌船的人与三爷说“这样的雨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了,不如先靠岸。” 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春晓大肚子,龚炎则自然更加小心,点头同意。 船靠岸,众人在码头所在的村落暂住,要到天气好转再上路。 一天一宿,天儿放晴,龚炎则吩咐收拾东西离开,于是春晓扶着思晨的手出了客栈,才要上轿子,就听天空一声清啸,抬头就见鹰隼伸展着双翼盘旋。 龚炎则接到消息,皇帝有意让他搜剿江南黄天教余孽。他销毁手里的信笺,转过头与春晓道“可能要在江南住一段日子了。” 春晓眼睛一亮,忍不住喜笑颜开,“好啊。” 龚炎则诧异,转瞬想明白她是不愿意回沥镇,却不明白为什么不愿意回去,难道说俞老一家对她不好可安置的眼线和暗卫都没有这样的禀报。 既然要住一段日子,就没必要住客栈了,龚炎则派管事的去最近的桐城租赁了一处宅子,晚些时候大家都到了桐城落脚。 带来的东西,外加在江西收罗来的,装了满满一船,便不再搬来搬去,只日常用的留下,其余派人护送回沥镇俞家。 江南风光无限好,又有龚炎则陪伴,春晓兴致极高,一连半个月都在周边游览,直到半个月后,龚炎则接到皇帝圣旨,赐封钦差,监察巡视处置江南诸多包括税收、刑名等事宜。 也就是说,人虽然在江南,却要到处走,到处看来办理公务,而春晓大肚子却不易舟车劳顿,两人又要分开一段日子。 春晓虽面上不显,却安静下来,默默的给他收拾衣物。 龚炎则看了她一阵,把手上的书放下,道“爷把周缓和小陆子留下,周缓武艺超群,跟着他的几个侍卫也都是好手,你想去哪游逛,让他们护卫爷放心许多。” 春晓顺从的“嗯”了声。 龚炎则挑眉,“前两日你兴致极高,不是喜欢江南么” 春晓把手里已经叠好的衣裳展开重新叠了一回,点点头,表示是喜欢江南,手上却只专注叠衣裳,也不看他。 龚炎则把书放下,站起身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些发僵的脖颈和坐下后更显肚子的衣裳下摆,想了想道“你不舍得爷出门” 春晓按在衣裳的手顿住。 龚炎则坐下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果然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圈,心头一紧,轻声道“如何就感伤了又不是一去不回” “我跟你一道去吧,保证不拖累你。”春晓突然道。 龚炎则看了看她的神色,慢慢笑起来,把身子挪过去挨近,搂着她道“真是孩子脾气,你是要当娘的人了,什么时候都得顾着小的,路上有急务爷就得快马加鞭连夜赶路,你跟去肯定不成的,你乖,等爷回来好好陪你。” 春晓翕动嘴角,到底没撒娇耍赖,过了一阵,闷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回要不了三天。”龚炎则好笑的翘了翘嘴角,把她收拾的衣裳随手翻了翻,道“早说准备官服并一套便服就行,你收拾了这许多。” 春晓却恹恹道“回来也呆不许久又要走,万一有变故十天也不见得回来,还是备的齐全吧。”说罢却将衣裳推开,靠着龚炎则的手臂合上眼睛。 龚炎则低头看她,莹白的额头上散落两缕碎发,黛眉细长,睫毛卷翘,如何看都是可人儿,他把春晓轻轻的带着躺倒在床丨上,那些还没收拾好的包裹让他用脚踢到了床尾去。 床帐落下,但听里头喘息声起,“别动,伤着孩子” “那你还动” “爷有分寸,要走几日的,你忍心爷就这么走了” 渐渐的,娇吟清浅,气息时促时缓,湖蓝色床帐如一汪水被吹出了涟漪。 转天龚炎则离开,春晓闷在家里两日,赶上龚炎则说好的第三日回来时,便紧着带人出去闲逛,龚炎则兴冲冲的回来扑个人去楼空。 心里郁闷自不必说,好在春晓晚上回来,两人一番温存,龚炎则见她气色还好,放下心来,第二日又走,这一回走了七天,要回来时,提前派人送信,结果他回来还是扑空,春晓带人游山玩水,什么时候回来不好说。 龚三爷便不是郁闷可言,见不到春晓焦躁的在院子里打转,公务也看不进去,送拜帖来到人也不相见。 在龚炎则不得不要离开的时候,春晓带着人笑眯眯的回来了。 题外话还有一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9章 半山腰(结局) 春晓温言软语的陪他用饭,晚上免不了温存,而后两人躺在帐子里,龚炎则身心顺畅便忽略了前几日的焦躁不安和不快,很快两人睡沉。 翌日他离开,春晓在家休整精神,同时又规划出接下来去哪,只等龚炎则要回来时出发撄。 周缓与小陆子十分无奈,可也得护送在侧,只怕这次回来见三爷又是一张黑脸。 这一回春晓走的比较远,大概半个月才回转,还是龚炎则让传递公务信件的鹰隼给她去信,不住催促,她才回来。 一进门就见龚炎则冷着脸立在院子里,春晓走过去施礼,也不看他的脸色,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委屈道“这一回却是不尽兴,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偏你催我回来的急,你这是没有公务了”说罢佯装欢喜,“那咱们明儿去哪玩我想想,这附近我去过了偿” 龚炎则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只听春晓的,再迟钝也明白其中意思了,何况他还很聪明,看着春晓无奈的摇摇头,伸手在她鼻头刮了一下,“累了吧,回屋歇着。”却是不接她的话。 春晓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吭声。 两人回屋洗漱不提,晚间春晓先歇了,龚炎则在书房处理公务,一直到天快亮才吹灭烛火,坐了一晚身上也是凉的,后颈和腰僵硬的发出踩碎枯枝的脆响。他走过去把帐子掀开,见春晓睡的正沉,想了想把被子抱到外间长塌睡了。 此后龚炎则在家都要处置公务很晚,春晓肚子越发大了睡的不舒坦,几次醒来都不见他回来,不禁叹气,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知道夫妻最好的相处其实是陪伴,可好像一点用没有,倒变本加厉了,在家与在府衙没什么不同。 如此过了半个月,龚炎则又要出门,嘱咐春晓“哪也别去,产婆和郎中爷都安置好了,等爷回来。” 她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这一回就是还想和他赌气也不会出门,孩子要安安稳稳生下来,且她也不敢赌气,两辈子加一起第一次生孩子,即便没表现出来,其实是很紧张的。 龚炎则看了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没再说什么,转身出门去了。 春晓没等人走远就哭了,竟然有些恨他,恨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离开。 丫头们把她扶回屋,嘴里安抚她“三爷不也说了,很快就回来,姑娘快别哭了,仔细伤了孩子。”老人说怀着孩子哭要伤孩子的眼睛。 春晓忙把泪拭了,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后来思华提议去院子里移栽两株花儿,手里忙活着,这才暂时撇开因龚炎则离开而产生的怨忿和委屈。 这天下晌,她正在给扇面添画,几个丫头侍立在两旁看着,个个聚精会神,就见扇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副猫儿扑蝶的画面来,倾澜道“姑娘这一副给我吧,几位姐姐都有,只我一个新来的不曾得,姑娘” 倾澜才十岁,又贯会撒娇,把人思晨几个磨的没脾气。 春晓喜欢倾澜精怪活泼,常带在身边解闷,对她也是好,道“给你给你。” 倾澜就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间珠帘响,扭头就见姑爷进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姑爷不是才走了三天么回神忙过去请安。 几个丫头看见也纷纷请安,春晓抬头,全没来得及掩饰脸上惊讶和欣喜。 龚炎则就笑“画什么呢”丫头们四散开,该干嘛干嘛去了。 “随便画的。”春晓把扇面放到桌子边。 龚炎则见画的猫儿,脸色微沉,“画什么不好,画猫儿。”说着不待墨汁放干就合上扇子,往袖子里一褪,“爷收着了。” “这是给倾澜那丫头的,你拿着也没用”春晓才想怎么画猫不好了,就见他这样粗鲁的对待自己的扇子,伸手去夺,龚炎则身子一侧,转过来搂住她的肩头,问“那丫头寻你画猫儿的” “不是,是我自己画着玩儿的。”春晓伸手到他袖子里去翻,嘟囔道“猫儿碍着你了” “猫类虎,凶也。”龚炎则把手举起来,不让春晓摸到。 春晓听了这话停下动作,抬头望着龚炎则,抿嘴笑了,“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龚炎则不介意别人笑他疑神疑鬼,如今什么也没有他的女人和孩子重要。一脸坦然的走去一边坐下,倒了杯茶,道“事儿都交代清楚了,手下人办即可。凡事不可太过,爷又不是三头六臂。” 招手叫春晓坐旁边,又道“爷是怕出去的久了,哪一日回来婆娘孩子都跑的没影,那爷还活的什么趣味生不如死。” “什么生啊死的。”春晓脸上发烫,知道龚炎则看明白她前几回出去,让他回来扑空的用意了,心里又暖又酸,被他带着调侃的目光看着,又觉尴尬窘迫,低头道“我去让人备热水,你一会儿也洗洗这一身灰。” 龚炎则身上穿的簇新的长衫,发髻也打理的整齐,头天晚上有官员在温泉庄子作招待,他厌烦应酬,泡了一晚上温泉不曾露面,今早回来又是坐的马车,一路都在车上歇着,身上哪有什么尘土 伸手拽住春晓,有些话不必挑明了说,两个都是聪明人,既然知道她需要他陪,而他也回来了,便是圆满,拉着春晓的手笑了笑,站起身,“来给爷洗头。” 春晓蜷首,轻轻应下。 “晓儿醒醒” 龚炎则见春晓满头汗,脸色发白,忙坐起身,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春晓一个抽气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大口的喘息着,惊恐的看着龚炎则。 “是梦魇了,没事没事,爷在呢。”他把春晓抱住,拍着后背,却在春晓看不见的地方眉宇紧锁。 预产期过了十天,郎中和稳婆都说没事,可他和春晓都担心不已,何况他曾经有过孩子,却都没保住,以前的事不提,春晓和孩子如今在他心里的位置太重,绝不能有半点闪失,只要稍稍往不好的地方想,便是整夜睡不踏实,一会儿便起来瞅一眼春晓,再瞅一眼高隆的肚子,而后就更是睡不下。 春晓慢慢平复情绪,伸手把他抱住,声音打颤的道“爷,咱们去观里吧,我梦见好多人,都死了,上辈子,这辈子,血流成了河,我怕孩子会受我拖累”遭到报应。 龚炎则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以往是不信这些的,可他看着春晓煞白的脸儿和惊恐的眼神,深吸一口气,道“好。” 两人是睡不着了,起来收拾了一番,天不亮就朝外去,坐车直奔最近的道观打醮,忙活一整天,春晓因没睡好,又带着肚子,下山的时候就有些精神恍惚,坐在竹撵里歪着身子险些栽下来。 思晨跟在一边吓的嗓子眼儿发紧,赶忙扶住,可坐回去的春晓却觉得腰闪了一下,紧跟着肚子疼,且越来越疼。 竹撵还在往下抬,正在半山腰,春晓惊觉身下有异,慌张的喊思晨,这一回从沥镇出来,登云没跟来,她是顶事的大丫头,可这种情况怕是登云在也得慌神,顿时无措起来,前后下人带了不少,可三爷不曾跟下来,还在道观里,稳婆与郎中都不曾跟着,如何是好 抬竹撵的人倒见多了稀奇事,出主意道“从这过去有一户人家,那家的小娘子会接生。” 春晓疼的冷汗粘了一脸,瞅着六神无主的思晨,咬牙道“去吧。”这会儿不论是上山还是下山,都不可能尽快寻到稳婆,即便三爷在也没用,他又不懂接生。 如此说了,丫头们便扶着春晓往山腰上拐,竹撵是抬不进去的,山路颇为崎岖,春晓深一脚浅一脚,许多丫头都没跟的上,思晨手都抓破了才在后头勉强跟着,幸好路虽不好走,却不远,很快看到一处平坦的地方,盖了两间屋子,围着篱笆墙。 春晓此时疼的两条腿都没了知觉,只感觉肚子越来越沉,往下坠着,她推开门进去,那领路的小哥喊着“盈娘,有妇人快生了,你在不在家” 就见柴门咯吱推开,一人道“快扶进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00章 双胞胎(结局) 第500章 双胞胎结局 春晓抬头一看,以为是冷汗模糊了双眼,举着袖子把眼睛揉了揉,定睛再看,就见那女子身上穿的水蓝细布袄儿,挑线的棉绫裙,清秀的一张白净面庞,头上插着银簪子,此时瞪大眼睛望过来,惊呼“姑娘” “月盈真的是你”春晓惊讶不已。 后头才扑进院子的思晨喘息着弓着腰,使劲抬头,待看清眼前是月盈,惊讶的合不拢嘴。 那领路的小哥左右看了看,问道“你们认识认识好啊,接生就更放心了。” 春晓惊讶的瞬间忘了疼,一听接生,那疼就又自己找过来,咬牙道“月盈,你会接生” “姑娘有了”月盈目光移到春晓的肚子上,傻傻的问道。 思晨缓过神,苦笑不得道“可不是有了么这么大肚子,眼瞅着要生了。”眨眨眼睛,一怕巴掌,露出急色“看我说的,这会儿绞病呢,赶紧让姑娘进屋,你给看看。” “哦,哦啊快进来”月盈这才回神,忙走过来扶春晓进屋。 春晓进去见屋里没什么摆设,只桌椅齐全,里间有架子床,她躺到上面,月盈撩了她的裙摆,按了按肚子,道“快了,姑娘再忍忍,我去烧热水来。” 思晨忙道“我去。” 月盈想了想,指点思晨后灶在哪,返身回来,坐在春晓身边,深深看了会儿春晓,感叹道“未曾想有生之年还会再见到姑娘。” 春晓原是一门心思的忍耐疼痛,但见月盈伤感,转了心思安慰月盈,“还是咱们有缘分。”而后叹道“当初老太太竟然肯舍了你,也是出人意料,老太太疼你,却能下这样的狠心。” 月盈咬了咬唇角,道“老太太对我有恩,她如何处置我我都不怨,而且老太太到底留了情,不曾把我卖到不堪的地方去。”说着红了眼圈,到底是委屈的,忠心侍候老太太,还是打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比亲人不差什么,被亲人卖掉可想有怎样的心疼。 “那你如今”春晓看不太明白月盈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月盈举帕子蘸着眼角,“我被牙婆带来江南,因年纪大了,只想把我卖给鳏夫做继室,可也巧,却是干娘相中了我,把我赎回来,教我接生的本事,如今生活虽然清苦,可也不愁吃穿,自给自足倒乐得踏实。” 月盈说的简单了,她是受了一路的苦,因年纪大,又相貌平凡,总是被挑剩下,价钱降到了二两银子,只预备卖给老鳏夫。 待到了江南,牙婆租赁个院子,为省钱,如月盈这般不好出手的便做粗使用,因她老实,打扫的干净,衣裳也洗的勤快,柴房里的事也做的利索,牙婆看在眼里,把她放在自己跟前做贴身侍候,月盈贯会服侍人,色色俱到,贴心又细致,牙婆觉得舒心,也是用的顺手了,便几番有人买也没卖,原也不差二两银子。 月盈跟着牙婆出门,藏在门口见个乞婆,瘦骨嶙峋的十分可怜,她自己手里是没钱的,便剩下口吃的偷偷送给乞婆吃,直到入冬,那乞婆突然不见了。 后来牙婆要离开江南回沥镇,当初老太太吩咐她把月盈带的远远的,不许回来,牙婆不好带月盈走,又没有养个丫头自己用不上,还要留着给饭吃的道理,便急着出手了,只往常来的买主没个影子,她把价钱压到了一两银子,临走的头一天,才被个穿的破烂的婆子买走。 那婆子就是乞婆,后来成了月盈的干娘,是个寡妇,懂接生,从外乡逃难过来,因头上长癞,没人肯用她接生,到了江南花费用光才做了乞丐。 如今月娘跟着干娘住在半山腰,干娘的癞利头也治好了,娘两个一块过日子,钱够用,也过的省心。 月盈没与春晓说的这样详细,但问“老太太身子可还好姑娘如今是抬了姨娘了怎么来了江南三爷来了么” 春晓看着月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才道“老太太走了有两年了。” 月盈闻听愣了下,随即泪盈与眶,伏在床边痛哭失声。 后来思晨进来问什么时候用热水,月盈才堪堪止了哭,抽咽道“先不用,姑娘这里还要等一等。”许是想到自己还要给春晓接生,强忍着不哭了。 春晓便又与她说了后来的事,都是围绕太师府说的,自己的事不曾说,而月盈真正关心的也就是太师府,听到如今太师府改名做龚府,不过是一座寻常人家的宅子了,不由感叹世事无常。 最让她震惊的是三爷竟入赘给了春晓家里,难以想象 “三爷在观里”月盈见春晓点头,便问“要不要打发人请三爷过来” 春晓一直与月盈说话,虽还疼,却因分散注意力,时间熬的很快,想了想道“你摸着胎位可还正” 月盈点头,“孩子很好。” “那便不必喊三爷来。”若是不好,总要见最后一面。 女人生孩子原就是走鬼门关,春晓这样说,月盈与思晨对看一眼,思晨鼻子发酸,转身出了屋子,却是与后头跟上来的随从吩咐去请三爷,随从回说“早有人去请了。” 屋里,春晓与月盈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许多,直到月盈见春晓面无血色,头发衣衫都被汗打透,她再摸了摸春晓身下,道“还不急,姑娘若是挺的住,就再走走。” 春晓咬牙起身,下了床,也不用人扶着,出了屋子,在院子里遛弯,正转个身,就听身后扑啦一声,有人蹬蹬蹬的走近,她扭头,就见龚炎则俊颜煞白的冲到她身前,按着她的肩膀道“你怎么样孩子呢” 春晓懵了一下,随即失笑“孩子还在肚子里。” 龚炎则愣住,而后也笑了,可随即又肃起脸,道“你怎么在外头,快进屋歇着。” 春晓摇头,指了指立在门口盯着他们看的月盈,“我得听她的。” 龚炎则回头,再次愣住。 春晓折腾一宿也没生,龚炎则眼睛充血,红的吓人,屋子里呻吟的声音越来越轻,似耗尽了所有力气,不时传来月盈叫春晓使劲儿。 龚炎则立在外头,一直到正午时分,后来他觉得四肢发僵,脑袋也木了,只盯着门口看,心里只一句话徘徊不散再也不生了,就一回,就一回。 忽地就听“哇”的一声嘹亮的哭声,思晨扑开门,大喊“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龚炎则全身就跟虚脱了一样,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如不是还惦记看春晓一眼,怕是要一头躺倒在地。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屋里月盈却是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大惊“还有一个,姑娘别睡快快,人参吊着” 龚炎则迈步的腿一下僵住,顾不得产房不许男人进的说法,一头冲进去,扑到床边,就闻到屋子里到处是血腥味,浓烈的都是从春晓身上传来,他抖着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月盈顾不上三爷进来,让春晓舌头下压着参片,看起来还算镇定的道“我没摸出是两个孩子,如今还有一个,不要紧,不要紧,还有力气生。” 春晓哪来的力气,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一般,可她看见龚炎则绷着脸,仿佛遇见了天崩地裂般严峻的事,手都攥的青白一片,便觉着还有一个人与她共同作战,她还有希望。 鼓起力气,到底生了一个,倒是知道如何在肚子上用力,就听月盈惊呼道“生了” 春晓只觉得声音渐渐远了,孩子的哭声不够响亮似的,慢慢眼皮发沉,整个人陷入黑暗中。 龚炎则眼见春晓合眼,吓的魂飞魄散,再绷不住脸,惊慌失措的喊她的名字,月盈把孩子交给思晨,回头摸春晓的脉,松口气道“三爷别慌,是晕过去了,很寻常,生孩子耗费精神,姑娘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龚炎则再三确认春晓只是睡着了,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月盈与思晨顿时傻眼,这边把孩子放下,出去喊丫头进来挪三爷到外间躺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01章 见红绫(结局) 丫头们将床铺换了干净的,春晓的衣裳也换了一身,任凭摆弄,她一直没醒。 下晌,春晓仍在睡,两个孩子并排放在她身边,龚炎则已经醒了过来,不曾换洗,一直在床边守着娘三个,不时弯唇,一家四口静谧的让人羡慕。 宅子里早前请的奶娘、郎中也都赶了过来,稳婆却是没派上用场,郎中来给春晓把脉后,和月盈一道商量了补身子的药膳方子,随后郎中告退,留下奶娘照顾孩子撄。 小小的篱笆院外站满了侍卫,周缓再次瞪了眼旁边人家的几个孩子,成功把孩子吓跑,一抬头就见断坡上下来个女子,一身鲜丽的妆扮,走起路来袅娜多姿,愣是把荒山野岭走出了王府花园的意味。 那女子从坡上下来就是一愣,看了看篱笆院,又看了眼严阵以待的侍卫,最后目光落在周缓身上,惊疑的闻道“官爷,这家出什么事了偿” 周缓见此女颇为美貌,穿戴也体面,便道“无事,我家夫人在此处歇息。你是何人” 女子但听没事,暗松口气道“我与这家的姑娘认识,来给她送些东西。”她手臂上挎着个碎花棉布包。 周缓想了想,“你稍等。”毕竟是别人家里,不能拦着不让人家见客不是 女子就见男人进去没多久,月盈从里头出来,后来朝她这面看了眼,不知说了什么,转身进屋了。 女子等周缓出来,就听道“盈娘不便见客,请你改日再来。”她想着这样大的排场,必定是大官的家眷,不好招惹,不如改日来与月盈打听,这样想着便转身要走。 这时后头院子里有人道“花儿不好往里屋放,仔细小主子花粉过敏。” 女子听到这个声音如同雷击,猛地转身,就见那些梦里才出现的人就在院子里,穿着绫罗,戴着宫制的绢花,笑语晏晏,身姿轻缓。 这才是高门贵族的生活,她怎么从那个门里出来的 是春晓那个贱人使的轨迹,是老太太那个老不死的顺水推舟 不然她怎么会被撵到尼姑庵去又怎么会稀里糊涂的被掠到江南 一瞬间,她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好一会儿,她幽幽一笑,转过来问周缓,“只是你们夫人歇在此处么” 周缓见这女子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怕是心怀不轨之人,威慑道“我家老爷也在,赶紧去吧,少在这里聒噪” “三爷在”女子眼睛睁大,满心欢喜的问“三爷什么时候做官了你快快通禀,我是红绫啊是府里正经的姨奶奶啊” 周缓愣了,他是从福建赵福手下来三爷这里的,不清楚三爷内眷的事,但自打跟了三爷只听说一直是一位女子陪伴三爷,便是如今的奶奶,才生了双胞胎的,眼前称姨娘的是哪个 身边的一位侍卫听说过红绫,拽了周缓一把,小声说了。 周缓才知真有这么个人,又听说是庵里失踪的,三爷曾派许多人手找过,可见是有几分看重的,不敢耽误,忙打发那个侍卫进屋通报。 侍卫到里头与思晨说了一声,思晨侍卫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两年未见的红绫真真儿的立在门口,风情更胜从前,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失踪了么怎么在这儿遇见了转念又想到红绫失踪前大着肚子,孩子呢那孩子若活着可不两岁了 这也太糟心了些,庶长子在前头,姑娘知道了岂不呕出血来。 思晨不想通传,可外头周缓和侍卫都看到了,隐瞒不报,三爷怒起来却是要人命的,纠结了许久,才不甘愿的转身进屋,来到床前与龚炎则禀报。 龚炎则但听是红绫,下意识的瞅了眼春晓,随后起身出去。 思晨偷偷望着,就见三爷到门口,挡住了红绫,并未逗留很久就回来了,而红绫扭着小腰欢天喜地的去了。 思岚诧异,忙走到一边假装望天,龚炎则瞅都没瞅她一眼,径直进了屋。 晚上月盈的干娘回来,见了这样的阵势吓的不轻,月盈安抚后才好一些,但也只躲在柴房不出来。 夜里只留了奶娘,其余人都回去镇上的宅子,月盈与奶娘在屋里守着春晓,龚炎则在外间坐了一宿,第二天中午,赶着暖和,龚炎则把包的和粽子一样的春晓抱出来,一直抱到山脚,上马车回镇上。 头走之前春晓与月盈说“你还是跟我们走吧,真要做接生一辈子何况你还要嫁人,还要给你干娘养老。” 月盈原就与春晓亲近,虽然从太师府出来这两年过的也舒心,可总觉得与外头的世界格格不入,到底是高门里养大的丫头,与乡野村姑和那小门小户的女儿不同,眼界和心思都不一样,又想回去后有稳定的月银给干娘养老,便寻干娘商量与春晓走。 人往高处走,干娘自不会拦着,于是春晓下山,月盈领着干娘一道跟了去。 春晓在屋里坐月子,月盈又成了掌事大丫头,因月盈早前在府里是内务管事,思晨也服气,月盈与早前比又给思晨几个老人儿脸面,相处起来就更加融洽了。 渐渐的,思晨把月盈当作主心骨,忍不住把那天看到红绫的事说了。 月盈冷笑“她还真是不消停。”与思晨说起红绫的事来。 原来红绫被范氏掳到江南桐城,生下一个男孩,范氏带着孙子与红绫依附亲戚过活,日子不免清苦,红绫哪里受的住便趁着时间久了,范氏一门心思在孙子身上,与巷子口的屠户搭上,结果被范氏堵在屋里。 范氏狠揍了她一顿,红绫当时哭嚎求饶,可过了没两个月她又勾搭上一个书生要私奔,范氏机警,把人逮住,但这一回范氏没揍人,却把红绫送到花船上应酬酒席,去一回赚的钱范氏都收到自己手里,除去给孙子攒的,倒也舍得花钱给红绫置办行头,穿的戴的虽比不上做姨娘时,可也自得,红绫便不再想着逃走,每日里花枝招展的出去,回来范氏还侍候她饭食。 一日,她在花船上被个iao客的婆娘按着打,她反抗时把人家的衣裳抓破了,过后那妇人让她陪衣裳,不然就要见官,红绫弄不到钱,把那婆娘的衣裳要来去织补,竟在绣楼遇到了月盈,与月盈哭诉自己如何悲惨,月盈虽不全信,但到底看在都是太师府旧识,帮忙织补上,从此红绫常去月盈那里走动,去时带一些给绣活,端出施舍的做派来。 后来月盈去见范氏,毕竟涉及了龚三爷的血脉,见了范氏才知道来龙去脉。 月盈与思晨说起时,并没说三爷血脉非亲生之事,只道“我去见红绫。”总要弄明白红绫打的什么主意,三爷又是个什么态度 月盈找到红绫,就见一艘铺展的华丽的大船上许多人忙忙碌碌,满桌的珍肴摆的齐齐整整,月盈本只想招红绫下来说,红绫却把她拽上了船,炫耀道“这是三爷包下的,就是最红的花魁一年里也只有一两回这样的排场。” 月盈皱眉,就听红绫又道“我与三爷说了小福的事,三爷就包了船,让我在这里等他。”说着斜睨了眼睛,笑的妩媚,“男人都是图新鲜的,两年不见,三爷是又新鲜上了。” “你不觉得他在把你当作风尘女子”包船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三爷一辈子也不会给春晓包花船啊月盈看着红绫,眉头越发深锁。 红绫愣了下,哼道“你懂什么,三爷喜欢这个调调,我也是哄他高兴。对了,三爷这回是带了夫人出来,你一定见过了,在你家歇脚来着,你知道娶的是哪家的闺秀” 月盈看着红绫,真不知说什么好,才要说娶的就是春晓,就见红绫突然喜不自胜的拨开她,朝外迎去了。 月盈回头就见远处来了一队人马,虽看不清,可大抵该是龚三爷到了,她还打算把这里的事探听明白好与春晓说,哪能让三爷见到,忙找了一处躲起来。 红绫也不想让三爷看到月盈,迎了人进来但见月盈不在,以为走了,顿觉月盈有眼色,得意一笑,身子便往龚炎则身上靠。 题外话感谢以下读者的馈赠支持 13146462272送1张月票;engeng0818送3张月票;bufangbian送1张月票;15996925519送2个188荷包;anjg7381送5张月票;13908058313送9张月票;qfdyqfdy送3张月票;御寒屋送3张月票;cs2222送1张月票;15865311190送来2张月票;那朵花送来17朵花4张月票;kerr81605359送1张月票;我滴蕾宝送3张月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02章 就这样(结局) 月盈在暗处看的清楚,就见三爷侧身往旁边去,似不经意的躲开了,红绫身子歪了一下又站好,而后靠过去,请三爷上座。 三爷并没坐,立在窗口往外看,红绫倒了杯酒,举着酒杯过去,娇语莺啼般讨好道“爷,吃一杯酒,妾有许多话要与您说呢。撄” 龚炎则接过酒杯,捏在手里并不喝,朝远处的水面看着。 红绫贯用的伎俩便是以旧日恩情说事,顺着龚炎则的目光看过去,渐渐敛了笑,眼圈发红,委屈道“早年爷就是从这里把妾带到了北方,妾还忘不了穿薄衫临水照影的日子,便已经跟着您在大雪漫天的院子里赏梅了,想想也有四五个年头,如今妾红颜已老,想起来总要伤怀。” 龚炎则捏着酒盅的手微微发白,道“你爹娘还好么” 同样都是在江南,红绫几次想脱离范氏,却从没想过去寻爹娘,闻言一愣偿。 龚炎则余光里扫见,沉声道“爷给你一笔钱。” 红绫猛地扭头,惊道“爷是想打发妾妾是有做错,可圣人也说谁能无过,改了就好,妾以后一定安守本分,好好服侍您与主母,孝敬老太太。”但见龚炎则不为所动,脸上神色依然俊冷,红绫咬唇,道“三爷不能抛弃妾,妾与您还有个儿子,虽是庶子,可也是龚家的血脉啊,小福聪明懂事,妾这两年若不是为了小福,早就死过一百回了。” 月盈在暗处瞪大了眼睛,见红绫哭的梨花带雨,却是委屈的不像样,不禁心头一紧,怕三爷心软。可三爷似只对窗外景致入迷,良久,淡淡道“你要多少两千两。” 红绫身子趔趄,似受到了承受不起的打击,哭道“妾不要钱,妾只要跟着您,侍候您” “五千两。”龚炎则又加码。 红绫噎了一下,帕子蘸着眼角的泪,小声道“三爷定是娶了名门闺秀,是以看不上妾这样的庸脂俗粉了,只小福却不好与妾在外头遭罪。” 月盈大惊,她竟敢用庶子威胁三爷,可恨三爷并不知小福非亲生子,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出去与三爷说明,避免三爷上了红绫的当 就在这时,就听三爷道“两千两。” “什么”红绫愣了下。 龚炎则转回身,看着红绫,冷道“爷给你两千两,送你回你父母身边。” “三爷”红绫不可置信的嚷出声,“三爷不看在妾大好年华跟了您一回,也要看在儿子的份上” “你的儿子,与爷无关。”龚炎则眯起眼睛,眸光冰冷,带着警告的意味。 红绫后退一步,震惊的张大嘴。 暗处的月盈也是如此,脑子里想的是三爷如何知道的 龚炎则却是在红绫失踪后,派人追查,查了许久不曾有消息,不禁心急,红绫大着肚子,他即便不惦记红绫的生死,却还惦记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说,接二连三的失去,使他十分想有个自己的子嗣。后因追查无果,他去了仙芝楼。 一连用四个信息与仙芝楼做了交换,打那以后,便不再追查红绫的踪迹了。 “不不不,三爷千万不要听旁人胡说,小福就是你我的儿子,他不是野种”红绫慌乱道。 在一年前,她还坚信范氏胡说,小福就是龚三爷的儿子,可后来,小福的面貌渐渐清晰,五官就是个陌生人,既不像她,更不像龚三爷,红绫心底发虚,特别是范氏抱着小福看的入神,就像透过小福在看什么人,她才觉得,小福大概真不是三爷的儿子。 可三爷不该这样想,她大着肚子坚持把孩子生下来,是想母凭子贵的,三爷凭什么这样想她一身青白,即便姨妈家的表哥对她屡次挑丨逗,她也只肯让表哥摸摸手,绝不肯让人近身,怎么生下来的就是野种了呢 红绫咬牙道“三爷,您是要逼死妾啊,妾现在就跳下去,也总比活着让人侮辱的好”伸手扒上窗子。 “当初爷买你用了五百两银子,你跟着爷那两年吃穿不必说,都是寻常人家几辈子都不曾见的,你总不该说爷对不起你,如今爷给你五千两银子,并不是补偿,不过是念在过去你服侍爷还算尽心罢了。”并不拦她跳水,反而转过身去,道“既然有福不愿意享,死也不冤了。” 红绫上不上下不下,最后嘤咛一声扑到在地,嘴里嚷着“三爷啊,三爷诶” “五千两,你要,就给爷闭嘴,再让爷听到有人传你儿子是龚家血脉,爷不饶你”龚炎则把一张银票抽出袖子,在红绫头顶甩下,而后转身离开。 红绫哭的撕心裂肺,也不知是为了斩断的富贵梦,还是真的舍不得龚三爷这个人。 月盈慢慢走出来,低头看了眼地上写着五千两的银票,一时想不痛,三爷到底是薄情呢,还是多情 其实事情却不是月盈想的这样单一,龚炎则之所以会给红绫银子,全不是为了堵住她胡诌的嘴,而是补偿,是对她伤害的一种补偿,但他并不想与红绫挑开说。 这里牵扯出另一桩太师府丑闻,老太太信赖上云师太,上云师太曾给龚炎则批八字,说他子嗣艰难,若有子嗣,必然出自残花败柳,是以老太太从不管龚炎则外头有多少相好,只盼着有那么一个两个的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可后来,不论是府里外头,竟是没有一个大肚子的,龚炎则年纪一年大一年,老太太急了,上云给老太太出了个主意,把龚炎则身边的女人都往上云庵送住一段日子,弄大肚子,不就应了残花败柳的说法 老太太一开始并没答应,当时鸢露苑里有赵氏、红绫,这两个一直未孕,周氏成亲三个月也没消息,倒是有个通房怀上了,事后一查,结果更倾向于怀的是龚炎检的,两个人勾勾缠缠、藕断丝连,如此,老太太等的越发心焦,后来终是沉不住气,把这件事交给上云去办。 周氏去了一回上云庵,回来就见喜了,老太太知道不是亲孙子,神色冷淡,就是周氏掉了孩子,老太太也并没有出面惩治罪魁祸首春晓。 同样的,红绫查出有孕,也是在去过上云庵之后,所以老太太但听春晓又怀上了假怀孕,只当这个是亲孙子了,红绫怀的却是野种,这才对待二人态度截然不同。 这样的丑闻怕是大周朝也闻所未闻,龚炎则从仙芝楼那里知道后,好几日都想不通,精明如老太太为什么会如此荒唐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老太太也已经去了,上云也死了,再追究毫无用处,便就此掩埋,与谁都不曾提起。 春晓至今不知。 但到底是对红绫的一种伤害,是以才会想到给钱来做补偿。 此间事了,龚炎则从船上下来,骑马回府,出来没多大一会儿就想家,可见夫人与孩子确能牵挂男人的心。 再说坐月子的春晓,睡了一觉醒来,先逗弄了一阵孩子,才想起没见龚炎则,便问问思晨,思晨不是盛的住事儿的人,一时异样被春晓察觉,连续追问才知龚炎则去见红绫,可还不等她胡思乱想,龚炎则回来了。 见春晓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一个,旁边躺着一个,顿时心都化了,大步走过去,笑着小心翼翼道“什么时候醒的宝儿都吃饱了没”两个孩子是双胞胎,容貌上分不清,便一个裹着红地撒花被面,一个红地如意被面。 春晓没吭声,低头抱着孩子轻轻的晃。 龚炎则也没在意,以为她是在哄孩子睡觉,把声音放的更小声,道“你别坐的久了,张嫂可说了,月子做的不足,以后可要遭罪,仔细以后腰没力气。” 春晓抿了抿唇,道“叫张嫂进来,把小福抱过去,两个挨一处会抓到。” 龚炎则眉头忽地拧紧,“不是说不叫小福么”红绫的儿子也叫小福,他听到这名儿就闹挺。 “这名哪不好了”春晓垂着眼皮哼了声,把儿子抱在脸颊贴了贴,软软的香香的,眉宇间能看出龚炎则的影子。 “爷起了一对儿好名字,你听听。”龚炎则说着坐下,说道“方圆,儿子叫方儿,闺女叫圆儿。” 春晓皱了皱眉,但见龚炎则兴致勃勃,不好泼冷水,想了想,道“不如团圆,儿子叫小团子,女儿叫小圆子。” 龚炎则听着和宫里的内侍一样,不喜,摇头,“珍珠,儿子珍儿,女儿珠儿。”怕春晓不同意,还要叫小福,拍板钉钉,“就是如此。”随后俯身,对着熟睡的闺女轻唤,“珠儿,醒来,爹爹与珠儿骑大马。” 春晓觉得珍珠合在一处更似一对女儿的名字,不大满意,可看龚炎则亲热的哄孩子,便道“孩子小呢,骑马还要好多年。” “哪里,能坐的住了,爹爹当大马与珍儿玩好不好。”龚炎则目光温软的看着小小婴孩儿。 春晓诧异了一下,龚炎则虽纨绔风丨流,却也是硬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春晓对他去见红绫的事也没那么在意了,他如珍似珠的看重孩子,她该相信他,相信自己才对,红绫早不是当年鸢露苑里的姨奶奶了。 晚些时候月盈回来,悄悄与春晓把在船上看到听到的说了一回,春晓发了会儿呆,但听月盈问“三爷是如何知道孩子的事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别管了,都过去了。”春晓微微一叹,龚炎则还是顾念着老太太的体面的,这件事以后再不可提。 春晓出月子后,又在桐城住了一年,直到孩子一周岁才坐船回沥镇,期间听闻红绫嫁给了一个客商,随着那客商去了,范氏带着孙子换了住的地方,据说过的还不错,范氏身子一直硬朗,孙子也懂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些人离去了,那些往事也渐渐成了烟云。 宗春五年,玄素约春晓一道回昆仑玉霞宫探望师傅,春晓因孩子还小,离不开,让龚炎则与玄素同去,秋日里两人回来,龚炎则给她带回一封信,写信人是范六娘。 春晓这才知道,当年玉霞真人云游便再不曾回玉霞宫,范六娘信中说,亲眼看着玉霞真人飞升,从此世间再没有这个人。 关于前世今生,范六娘说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许多人,发生了许多事,惶惶乱世,恩怨浮沉,她付出过,得到过,也失去过,在梦里,她守着佛主度过余生,感悟世事无常,明白了事不可尽,凡事太尽,缘分必尽。 梦醒,她追着玉霞真人的脚步而去,却不是续前缘,只见一面,送他一程。 春晓捧着信看完,眼眶已经湿润,却不曾落泪。 窗外落叶正从枝头摇摇欲坠,秋风起,叶子半黄不绿,她看到院子里珍儿、珠儿一人抓着一支竹竿,敲着树上的落叶,恣意欢笑,身后立着的男人,低头看着俩小儿,眉宇舒展,眸光温软。 题外话就这样啦,结局了。 明天番外,会随意的写,因为不知哪个人物的后续是大家感兴趣的,所以标题我会标清,喜欢就订阅,不喜欢可以略过,群么么,谢谢大家这么久的陪伴,明儿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03章 庞白与李氏(番外一) 第503章 庞白与李氏番外一 水,满眼都是水,灼的眼睛疼,她想呼救,可一张嘴灌到嘴里的也全是水。有一根粗糙的绳子紧紧勒在她身上,缚住了她的手脚,最后从脖子绕过去,捆住一块大石头,那石头紧紧压在她身上,让她拼命的想要挣脱,却还是无力的下沉,下沉到水底的污泥里,她陷了进去,死死的,被那些淤泥裹住 “啊”李氏猛地惊醒,脸颊粘着发丝,一身的冷汗。 丫头玉香披了衣裳起身,咕哝着问“姑娘,又做噩梦了吧这可如何是好,就快出门子了,夜里总是这样惊乍,姑爷怎么受的了。”伸手倒了一盏温茶,递给李氏。 李氏举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抖着接过茶杯,抖着手送到嘴边,不一时就听一阵呛水的咳嗽。 “哎呦姑娘诶,你这又洒了一身,大半夜的,还得换衣裳,真是看不得别人清闲。”玉香把衣裳找出来,伸手来扒李氏湿了的衣裳,李氏吓的一抖,害怕道“我,我自己来。” 玉香撇嘴,把衣裳丢下,转身打着哈欠又去睡了。 李氏哆哆嗦嗦的自把衣裳换了,夜里风凉,她又出了一身冷汗,换了衣裳后就觉得头昏沉,原不想睡,却挡不住难受,迷迷糊糊的睡了却渐渐发起烧来,只丫头玉香睡的正好,并不知情。 早起,玉香喊李氏起身,见她脸颊发红,便知是又病了,啐了声“晦气”转身去与主母回禀,好请郎中。 李氏打小就吃药,如今吃了十六个念头,身子骨向来不好。 李氏的继母纪氏但听丫头回头,蹙了蹙眉尖,团团的脸看不出不悦,神色却是极不耐烦的,只当着老爷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忙道“快去请郎中,惯用的那位。” 玉香道“奴婢省的。”未曾立时退下,偷瞄了眼老爷,又看了眼夫人,欲言又止。 大老爷瞥见,沉着威严道“还有什么,快说。” “姑娘昨晚又惊厥了,出了一身的汗,这才受了风寒,眼瞅着要出门子,奴婢担心姑娘如何嫁去婆家。”玉香挤出两滴泪来,道“昨儿奴婢一宿没合眼,侍候床前,不想姑娘还是发了高热。” 大老爷道“这不用你担心,沅沅嫁的是医药世家,他们家的老祖是咱大周朝活神仙,沅沅过去指不定惊厥梦魇的毛病就好了。倒是你这婢子有心,此番就同你们姑娘一道去绥州吧。” 玉香心内大喜,面上只露出感激,表忠心道“奴婢定当全心全意侍候好姑娘、姑爷。” 玉香退下去请郎中不提,只说大老爷与纪氏说话。 纪氏垂着眼皮道“沅沅虽才貌不出众,可到底是咱们家的嫡长女,就这样嫁过去做贵妾,让外边知道可是好说不好听,沅沅下边还有十来个妹妹要议亲,只怕会受影响。” 她的亲生女儿就在议亲,人家打听嫡长女的婚事,听说是绥州的庞家,都睁大了眼睛,即便要配的是庞氏一个庶子,也让人羡慕的眼红,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说嫡长女配人家庶子还只是贵妾。 虽然作为继母,她从心里往外不希望前任的女儿嫁的比自己女儿高一等,可也不能差这样多,倒让人觉得是她这个继母刻薄不仁。 大老爷不以为意道“你只说是正房也无妨。” “这话怎么说,将来叫人捅破了,岂不难堪”纪氏不赞同道。 “让你这样说即是无碍的。” 纪氏眯了眯眼睛,“怎么说” 大老爷摸着胡须抬高眉毛,静了片刻,慢声道“庞家老太爷与我说,早年给胜雪定了一门亲,只那家出了变故,如今音信全无,胜雪的年岁大了,又在京里为官,总有需要内眷出面的地方,这才想着先抬一门贵妾,这门贵妾身份太低不成,太高也不成,这才选了咱们家沅沅,论家世咱们是够不上庞家,如此却又刚刚好,只等五年后,便把沅沅抬正。” 纪氏心头一跳,紧着问道“那若是定亲那家找来了呢” 大老爷眸光一沉,面色便有些不好看,嘴里却道“总归是咱们家攀上了庞家这样的大树,亏不着。” 纪氏明白了,自己那位继女的姻缘全凭运气,运气好了,怕是整个李家的姑娘都不抵她风光,运气不好,那便是连庶女都不如。 既然是凭运气的事,倒庆幸选的不是自己闺女。 离着出门子只有剩三两天可准备,这门亲原本定的就匆忙,纪氏忙里忙外,看着眼前摆放的嫁妆足有三十六抬,按照老爷的吩咐装的满满登登,心里便又有些不舒服,到时看二女儿出嫁老爷怎样说,但差了一点儿她也不依。 纪氏正要进屋歇歇,吃杯茶,就见婆子小跑过来,到近前小声回禀“大姑娘那里来了一个道士,道骨仙风的,给大姑娘算命,说的准准儿的,您看要不要请来给二姑娘也看一回。” 纪氏哦了一声,问“怎么个准法” 婆子回道“说大姑娘打小就怕水,至今常被梦魇,还说那是大姑娘前世的债,要想摆脱,就要戴那串他递过去的楠木珠子,只要牢牢戴着,保大姑娘这辈子顺遂平安,富贵到老。” 纪氏一下就睁大了眼睛,心想难道那道士看出沅沅会飞上枝头她原地转了个圈,忙招呼那婆子“去把人请来。” 婆子应下就往外小跑。 纪氏等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婆子气喘吁吁的回来,道“道士走了,老奴追上去却是转眼就没了,可不是活神仙” 纪氏道“你没说是我这里请他” “说了。”婆子点头,剩半句压在舌根底下。 纪氏一眼瞥到,肃起脸道“还说什么了甭管好的坏的,但凡说了什么你只管说与我知道,倘若隐瞒,让我查出来,饶不了你” 婆子吓的缩脖子,知道纪氏的手段,只得吭哧道“他说,说二姑娘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纪氏脸蓦地就白了,随即又涨的通红,手把扶手捏的又狠又紧,好半晌才平复下来,“道士给的珠子大姑娘戴上了” 婆子点头,不知纪氏的用意,但看过去,就见纪氏讥讽的翘起嘴角,道“你去把玉香叫来。” 婆子不敢多问,连忙去了。 不一时玉香过来见纪氏,纪氏招呼她附耳吩咐了一番,玉香点头应了。她原本就是纪氏的人,对纪氏自然听从。 回到大姑娘院子,玉香就见秀禾、秀莹正侍候姑娘沐浴,脱下的衣裳放在一边,她过去随手翻了翻,没见檀木珠子,又在妆台前扫了两眼,也没见。管着姑娘首饰衣裳的是秀莹,她不好明目张胆的翻找,只转了一圈就出去了。 秀莹与秀禾对视一眼,秀莹冷笑“看吧,不知又惦记什么了,姑娘的首饰不知丢了多少,都让贼顺去了。” 秀禾皱眉“小声些,叫她听见又该闹起来,姑娘受不得头疼,她闹的欢实,姑娘反倒受罪。” “哼。”秀莹不甘心的闭上嘴。 两人侍候李氏浴后更衣,在窗外的玉香便见李氏手腕上戴着那串珠子,原来洗澡时都不曾摘下,可想是极信那道人的话。 玉香皱眉,贴身之物便不太好弄了。 晚间李氏安寝,玉香就在床边磨蹭,今晚并不是她值夜,秀莹见她不走反倒稀奇,值夜这样的苦差事玉香每回都拉长个脸,跟姑娘欠了她多少钱一样,今儿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迎着秀莹疑心的眼神,玉香冷哼一声,转身出去。 秀莹但见玉香还是那副德性才放下心来,落着帐子,点了安神香,在旁边的帐子里睡下,半夜就觉得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因着姑娘常年梦魇,她们这些丫头也都睡的警醒,当即睁开眼睛,就觉帐子被风吹的荡了荡,她把帐子扒开一条缝,就见个黑影在姑娘帐子前头立着。 吓的嗓子眼嗝喽一声,当即喘不匀气晕了过去。 那黑影也吓的不轻,回头就见旁边帐子露出一直白惨惨的手来,身子一趔,差点跌到帐子里,慌乱中伸手撑住,而后落荒而逃。 早起秀莹被叫醒,惊呼有贼,可屋里什么都没丢,且外头一宿没响动,秀禾皱着眉嘱咐她别乱说,到底是女子闺房,传出去有贼,成何体统 秀莹见自己也没受到伤害,又见姑娘笑语盈盈,便把话头噎下,听姑娘说“自打出生以来,怕是昨夜睡的最好,一夜无梦。”她与秀禾两个自然都为姑娘高兴,也都说那道士高明,真乃活神仙。 玉香却是愣住了,没想到那珠子真有神效,若是这般,怕是更不好下手了。 真被玉香料中了,自此李氏对那珠子如同命根子,时时留意,很快就到了出嫁的日子。 纪氏没能把那珠子弄到手,盯着李氏的手腕越发刺眼,又因为是瞒着世人当正妻嫁出去的,李氏离开家时的排场尤为风光,且她连续几日睡的好,气色也鲜亮,真如花季少女,开的正是好颜色,上轿时,喜娘不住嘴儿的说新妇是个有福气的。 只把纪氏恨的牙根疼。 李氏出嫁带走了三十六抬嫁妆,另有四个婢女,两房陪房,有些细心的主母便诧异的问纪氏“怎么不是八个婢女。”做正妻,又是娘家有家业的,走时都要带八个丫头去。 纪氏吃着茶,闻言道“大姑娘是个腼腆的性子,不大愿意接触人,放在身边的四个丫头,有两个是陪着她一道长大的,另外两个是我硬塞过去的,唉,我也是没法子,就冲这,大姑娘还不高兴了许多日子,如今与那两个丫头也不亲近,可惜了两个丫头都是内务的好手,却只做跑腿传菜的小事,这回出门子,我说再添四个,大姑娘跟我要害她似的,算了,大喜的日子,还是她怎么高兴怎么来吧。”说的极其无奈。 那些个主母听说是这么回事,都觉李家大姑娘不通世情,倒同情起纪氏这位继母来。 只不管她们再如何腹诽,李氏还是坐着轿子往新生活去了。 从芦崖镇到绥州,路途不近,足足走了一个多月,待到了绥州,本想着庞府娶亲,那该是极热闹的,却不想庞府连红灯笼都没挂,李家人去打听才知道,因庞白在翰林院有差事,并不曾回来,是以并不大办。 李家下人也不知他们千里迢迢送来的人只是贵妾,这会儿只觉得庞家高傲自大,瞧不起他们李家,陪着来的一位叔伯更是想要大闹一场,最后都被李氏的父亲劝住,知情人只有他和纪氏,旁人都不清楚。 有李家大老爷压着,李氏又没见识过拜堂成亲,何况她作为新娘,心内惶惶,紧张的时不时要去小解,丫头们只顾着安抚她就忙的满脑袋汗,当天与李氏拜堂是庞家十二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04章 庞白与李氏(番外二) 李家人看着憋屈,可李大老爷与庞家太爷见过面后,一直心情愉悦。 这场婚礼办的隐蔽而冷清,连爆竹都没放,死寂的把人送进了洞房,因新郎官不在,洞房也是新娘一个人度过。 转天李氏起身去给公公、婆母请安,因没有丈夫在一边提醒,李氏整个人都是慌乱的,才给了一个小姑子见面礼,转个身便忘记给没给,幸好秀莹有几分胆色,笑着打圆场说“奶奶是和五姑娘投缘呢。撄” 五姑娘却是庶女,闻言脸一红,并不吭声的低头退在一边偿。 其他几个姑娘见状都有些不满,倒是堂上坐的婆婆章氏看的分明,心里还想正经的嫡长女怎么看起来似没见过世面 认过亲后,有章氏的丫头因着李氏去见太爷太夫人,最后在老祖院子外头磕了一个头,这才算完。 回去时李氏的手脚还在发软,庞府的府邸十分恢宏,在院子里走动需要坐轿子,且五代同堂,人口众多也令人咋舌,她这一圈下来只记得婆婆的样子,其他人都很模糊。 第二天李氏早早给婆婆请安,安分的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布菜捶腿端茶打扇子,一忙就是大半晌,中午回自己院子吃,下午便做针线,婆婆念叨着暖帽戴的旧了,闻音知雅,她这就画了花样子缝制起来。 如此到上秋的时候,她把暖帽连同护膝、套腕一道奉上,章氏随手放到一边,转过来让丫头拿了一套暖帽来,递给李氏,冷淡道“这是十二的媳妇送过来的,你看看,针脚如何。” 李氏一接在手里就见上头镶嵌了一大颗蓝宝石,当即后脊冒了冷汗,知道这是婆婆在说她不孝敬,不如一个隔房媳妇送来的东西。 章氏冷嘲道“早听闻你是芦崖镇李家的姑娘,定然是眼界不俗,不似十二的媳妇,家里是做银楼的,只知道珠宝,弄个暖帽也镶嵌这么大颗的东西,戴出去倒似炫耀呢。” 李氏僵着嘴角,托着这样东西如同烫手山芋。 从这一天起,她发现婆婆不仅是看上去冷淡,对她也真是冷淡,明里暗里挑剔讥讽,一次侍候布菜,觉得汤烫嘴,竟然伸手给了李氏的手背一下,虽然不是很疼,但李氏却是吓到了,她是个没娘的孩子,继母对她也不好,但说起打骂来那是不曾有的,是以再去见婆婆,李氏双腿灌铅般艰难。 好在丈夫庞胜雪回来了。 在过年的前夕,庞胜雪拉了两车年礼回来,先给各位长辈请安,送东西,最后才回自己住的院子,李氏早早得到他回来的消息,拾掇了不知几回,总觉得穿戴不妥,庞白进屋时,李氏才换了一身艳丽的裙子,然而她头上戴的确实冷色的首饰。 庞白打量了李氏几眼,见是个样貌清秀的女子,谈不上姿容,看穿戴,似乎有些小家子气,心里有些失望,但他自来不在面上显露情绪,温文尔雅的与李氏见礼,李氏娇羞的不成样子。 晚些时候,庞白洗漱后在书房看书、作画,直到更鼓敲了几回,他才回房,一进屋就愣住了,李氏端端正正坐在床边,竟是一直在等他。 李氏听见动静抬头,双颊腾地绯红,尤以唇瓣娇艳非常。 庞白深深看了她一阵,心内微叹,走过去道“不早了,我惯常看书晚,你以后不必等我,歇了吧。”说罢除了衣衫,躺到床里去。 李氏头嫁人前听嬷嬷教导过,丈夫睡在里面,妻子睡在外头便于晚间服侍,这样想来,她浑身滚烫,抖着手把衣衫也褪了,轻轻的躺在男人身边,心跳如鼓。 可旁边的男人似乎累了,动也不动,李氏咬着嘴角,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半晌不能入睡,忽地腰上搭过来一只手臂,她身子一僵,以为是男人睡着了乱放的,可当她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就见男人眼睛在黑暗处闪动着星辰般的光芒。 而后男人覆在她身上,有一只手游走在她身上,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记得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药香,她吃了十多年的药,第一次知道药味儿也能这样惑人。 自从丈夫归家,李氏觉得日子明媚起来,丈夫脾气好涵养高,从来不曾对她大声说过一句,反倒是常说多谢,有时她会觉得这样满足的日子是虚构的,但一见玉香那张越来越难堪的脸色,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除了玉香脸色不好,章氏也愈发刻薄,以前还给留体面,如今毫无顾忌。 这一日,章氏在妯娌跟前受挤兑,都说她的儿子不如庶子得老祖欢心,也不如庶子前程似锦,就是庶子娶的媳妇也是老祖亲自过问的,可见有多重视,只怕庞家将来都是她那位庶子的,让她好好巴结,抱好大腿。 章氏回来后,正巧李氏与自己的大丫头在说话,大丫头说“冰片也不是只我们房里有,奶奶去问问,咱们庞家这样的医药世家,冰片还成稀罕物了” 李氏低着头道“我就是,我房里的用光了,正赶上九爷要用,我已经让人去买了,买回来就送还回来。” 大丫头冷笑“说的好像我们太太不舍得一点冰片似的,奶奶是往我们太太身上泼脏水呢,让别人知道还以为我们太太多苛刻你,让九爷知道,又要猜忌我们太太,您可真毒” 章氏走过来,瞅了李氏一眼,道“你进来,在外头与个丫头呛呛什么。” 李氏一万个不想进屋,却不得不遵从婆婆的吩咐,进了屋,还没站稳就被章氏抽了一耳光,厉声骂她“你是见不得我好,惦记着小九儿猜忌我是不是,你个毒妇往日看你就鬼鬼祟祟的,如今正是装不下去了,但瞅着爷们给你脸,你就以为能在我面前拔横,我让你拔横” 啪啪又是两巴掌,一时间李氏头发被打散,地上掉了几样首饰,脸颊也肿了起来,即便如此也不敢吭声,只不住小声求饶,“儿媳错了,再也不敢了。” 章氏又捶了两下才算泻火,过后让人给李氏摸雪融生肌膏,头发也重新打理好,倒是簪子摔坏了一支凤头,李氏揣好,连看都不敢抬头看章氏。 两个时辰后,李氏的红肿全消,章氏掀了掀眼皮,“去吧,你回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必心里有数,哼,倘若让我知道你是个搅家精,立刻让小九儿休了你。” 李氏害怕极了,怕庞家休了她,怕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九爷,她惶惶不安的摇头,回去后见庞白什么也不肯说。 一日庞白无意中发现李氏那支损毁的簪子,装作无意的问她,但见李氏低着头,只说不小心摔坏的。 庞白在府邸安插了许多眼线,想知道的事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想为李氏撑腰,李氏却坚持没有受委屈,话里话外还想让他息事宁人,且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庞白的生母是姨娘,从不认为章氏是母亲。此事之后,对李氏真的再无期盼,李氏是典型的家族教养出来的贤妻良母,可对庞白来说,真谈不上是伴侣。 庞白向来不俗,可也不得不向世俗低头,单凭内宅有这样的女人操持,他主外,和所有世人都一样。 半年后,李氏有喜,章氏却让李氏立规矩,站小半天是少的,大多站上一天,回来肚子会觉得坠意,李氏有些怕了,为母则强,李氏终于肯为孩子想一想,与章氏称病,宁可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上一天。 而就在这时,庞白要回京了,只要李氏肯想他求援,他有办法把李氏带到京城去,可让他觉得荒唐可笑的是,李氏竟然张罗给他纳妾。 原是他身边有个大丫头,年满十八,也是有意庞白,只庞白眼界极高,对丫头都不上心,可李氏却觉得庞白一直留着这个丫头是有意抬举,碍于情分,不好与她提。 她便试探着跟庞白提说“如今妾怀有身孕,整日病恹恹的,不能服侍您,不若抬举了雨蓉,让他随您进京,妾才好放心。” 庞白气的肺子都快炸了,面上却温润依旧,并不应话。 在他要去京城的头一天晚上,就见雨蓉在屋里跪着,磕头求他成全。 庞白内心一片平静,平静的甚至是死寂。 庞白身边添了一个通房,如李氏所愿,他带走了雨蓉,在京城一住就是一年,待李氏生产,他才带着雨蓉回来,雨蓉那时也已经怀孕。 李氏因在床上装病,少有运动,生孩子时难产,也就是在医药世家,郎中是最好的,药也是最好的,稳婆请的也是有十足经验的,这才勉强保住她们母子。 庞白在见到孩子的一瞬间,忽然就谅解了李氏,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他的高要求实在没必要施加在她身上,此后暗里护着李氏和孩子,少让章氏沾边。 李氏的身子却因生产伤了元气,整日只能吃药养着,雨蓉作为通房每日里都来请安,李氏的做派再一次让庞白错愕而了然。 一日庞白回来,但见雨蓉微凸着肚子给李氏捶腿,李氏压着嘴角,训斥道“别以为怀里子嗣就能作威作福,我怀着的时候也是要给太太立规矩的,比你做的只多不少,但让我听见你在九爷耳边胡说,我绝不轻饶” 雨蓉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在庞白身边十年有余,此时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再看李氏,那副阴冷的神色,和章氏又有和区别 他真的想不明白,家族教养出来的人,是不是都这样等级分明,一层压着一层。 庞白没露面,静静的退了出去,后来又见一向拔横的玉香也被李氏敲打了几回,老实多了,而李氏全身心的爱只在独子冬儿身上,只有在他面前,在冬儿面前,她才又是温和贤良的她。 李氏到底不是小姑娘了,有了孩子,她只会越来越像章氏那样的当家主母。 庞白不得不渐渐接受转变后的李氏,必定是要举案齐眉的女人,直到有一天晚上,怀有三个月身孕的雨蓉身下有异,他忙找来精于妇科的二叔看脉,知道是受了惊吓所致,吃了安神的药,可夜里仍然惊厥几回。 第二天傍晚,雨蓉求他“九爷,婢妾知道自己说的是胡话,但能让婢妾保住这个孩子,婢妾就是不受奶奶待见,不受九爷待见,婢妾也要说。” 庞白瞅了她一阵,知道这是兔子急了会咬人的境地了,便道“你说。” “婢妾听说奶奶手腕上戴的珠子有定神保胎的奇效,求奶奶借给婢妾戴一段日子,只要孩子落地,婢妾立时奉还,给奶奶立长生牌位,日日上香祈求上苍,保佑奶奶长命百岁。九爷,请您帮帮婢妾,救救这个孩子吧。” 庞白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孩子没事,你想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05章 庞白与李氏(番外三) 第505章 庞白与李氏番外三 一向老实的雨蓉忽地尖声道“九爷是有了嫡子不屑婢妾肚子里的孩子了既如此,婢妾还活着做什么”说罢起身,往后面的墙上撞。 庞白只得伸手拦住,由着雨蓉在他身前哭嚎。 夜里雨蓉又惊厥的睡不了觉,早起时脸儿都是蜡黄的,像病入膏肓的人。 到底是侍候他一场的人,只想着与李氏说一说,行便两头方便,不行便算了。 李氏但听要她的珠子,如同要了她的命一样,心里恨的滴血,当着庞白的面却掩盖情绪,沉默片刻便道“这都是谣传,这珠子哪有雨蓉妹妹说的那样神奇了不过既然她要解心疑,便让她戴去吧,只二叔开的药还是要紧着吃的,孩子为重。” 庞白把眼见李氏把珠子取下,便让丫头把雨蓉喊来,雨蓉来了给李氏谢恩,然后把珠子戴上,像是一下解决了心头大患,长长松了口气,对着庞白依赖而娇羞的笑了笑。 庞白这会儿又觉好笑,女人,不过如此。 再说雨蓉得了珠子,果真就睡的安稳了,庞白陪了几日,见她一切如常,便要打点行装准备回京,却不知李氏那里又开始了噩梦,夜晚又成了地狱。 只李氏咬着不说,是她亲口说珠子没有什么效用,如今又说离开珠子不成,岂不是明摆着不想借给雨蓉,如今借都借了,怎么也要挺住,想着只要挺半年,雨蓉生了孩子,一切就都好了。 李氏就这样坚持隐瞒到送走庞白,这一回雨蓉没跟着去。 雨蓉怀孕六个月,李氏度日如年,这一日冬儿高热,整夜的惊哭,李氏急的嘴里起燎泡,秀莹似无意的道“倘若奶奶那串安神的珠子在,指不定小少爷就不这样遭罪了。” 李氏即刻道“你去把珠子取回来。” 秀莹忙轻快的应了声朝外跑,心想姑娘没了珠子,夜夜难安,三个月不到瘦的不成样子,若不是冬儿围着她转,只怕姑娘真要瘫在床上不起了。 秀莹借着冬儿生病去要珠子,结果就见雨蓉并没有戴在腕上,而是拿过来一个匣子,有些不安的道“都是我不好,前几日在小花园差点滑倒,手串刮住了树枝断掉了,我与丫头寻了半日,却还是差了一颗。”随即又取出一个黄绫子绣莲花的帕子,托在手心打开,“这是我特意去大光寺求的,主持方丈见我虔诚,特特的加持开光,就把这个给冬儿戴上,也是安神来的。” 秀莹气的眼睛都红了,当即伸手扫开雨蓉的手,连同那新求来的珠串一道扫落在地。 雨蓉因没防备秀莹发这样大的火气,身子没站稳,后腰撞在了妆台的犄角上,当即疼的哎哟一声。 秀莹只当她是装的,端起那少了一颗珠子的匣子离开,走了没多久就听后头雨蓉的丫头尖叫“血姑娘流血了” 一时院子里就乱了,秀莹眼见有丫头去请太太,这才明白事情闹大了,哭着跑回去见李氏,李氏只觉得晴天霹雳。 冬儿病了,是她照顾不周,不配为人母;通房流产,是她的丫头害人,只怕是说不清了,她自此也没了贤妻之名;保命的珠子散了,命也要尽了,不禁悲从中来,一口气喘不上来,晕了过去。 章氏抓到了李氏的把柄,全不管李氏此番病重,一连折腾了几日,李氏活不成死不成,若不是冬儿渐渐好转,她只怕坚持不住,即便坚持了下来,身子也越发沉重,明明庞府里住的都是名医,她却还是一点点萎靡下去,如同秋日里的花儿,颜色淡去,花枝枯萎。 庞白再回来的时候,李氏已经起不来床了,而此时的庞白,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子的影子,离家越近,那个影子就越清晰。 李氏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她看着冬儿稚嫩的面容,心里起了个念头,给冬儿找个继母,一个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对冬儿好的继母,这个人便是自己的妹子,茜娘。 茜娘是前太子的遗腹子,没有倚靠,以后嫁过来,只能一心一意与九爷过日子,又与自己姐妹情深,冬儿交给她,自己才放心。 八月正热的时候,茜娘来到庞家,性子泼辣又自持身份贵重,不仅打压了章氏的气焰,对冬儿也是真心好,李氏越看越满意,便把自己的意思透露给庞白。 庞白对于李氏三番两次把自己送人的这种举动厌恶透顶,又见冬儿年纪尚幼,不能没有亲娘,便与太爷禀明,带着李氏、冬儿,还有茜娘,一道去了沥镇,要在京里的太医院寻医术高明的给李氏看诊。 在沥镇发生的事,前文已经表述,此处不再赘叙,只说李氏治病无望,深感自己时日无多,便与庞白提出回绥州,在送李氏回绥州的路上巧遇崇清观徐真人,又闻龚家老太太病故的消息,此后,李氏一人回绥州,庞白折返沥镇,两夫妻分道。 李氏回到绥州,在路经曲县时病重,一度呕吐不止,便在一家客栈暂缓精神。 说来奇怪,李氏总觉得这家客栈似曾来过。晌午,她靠着窗子晒日头,忽觉困意袭来,不容她反抗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陪着娘从乡下出来寻爹爹,爹爹是芦崖镇李家的有钱公子,母女两个走到曲县的时候,母亲忽地病了,且不过在客栈一宿的功夫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她到街上处求医,当地人指点她去庞府。 背着包裹走了一天才到庞府,而后在门前乞求神医救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06章 庞白与李氏vs冬儿见春晓(番外四) 李氏呼救拍门,很快门就开了,门子请她进来,听说不是寻常病患,而是要请老祖出手气死复生,门子早有经验,把人领去旁边的厢房撄。 厢房门口坐着个婆子晒日头,听明来意,漫不经心道“要欠生死契约,你若肯签,老祖自有本事救你娘。” 李氏跪倒在地,哀哀道“只要能救我娘,我就是死也愿意。” 婆子一笑,道“如今不要你的命,却要你下辈子的命。” “下辈子”李氏发懵的抬头。 “这辈子你肯死,是为了你娘,但老祖的规矩,圆了你这辈子的愿,用你的下辈子来还,如此,你还愿意么”阳光照在婆子的脸上,婆子眯着眼睛,很享受的微微仰脖,对于自己嘴里说的更像是在复述偿。 李氏苦笑,“谁还顾的到下辈子” 婆子道“老祖是活神仙,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倘若同意,下辈子即便是皇后的命也要赔给老祖,你可要慎思。” 救人如救火,李氏又是至孝,便道“真能救活我娘,我愿意。” 婆子点头,严肃道“大还丹,起死复生,只要你信老祖。”说着起身回屋,不一时出来拿了一张契纸让李氏看。 李氏就见上头写的明白,倘若要救之人活命,契约即刻生效。 看起来很像真的,她觉得匪夷所思,可想想,如果大还丹真能让人起死回生,也许契约真的灵验,不禁心里有些害怕,手里捏着契纸抖了半晌,那婆子也不催,可李氏急啊,她娘还等着救呢。 一咬牙,手指按上朱砂,在契纸压上指纹。 婆子看了看,又与李氏要了一缕头发和无名指的指甲,随后把瓷瓶装的大还丹递给李氏,嘱咐道“切莫节外生枝。” 李氏把瓷瓶揣好,鞠躬谢礼后,忙不迭的告辞,下晌跑回曲县,在客栈等着的李氏的娘已经气息浅薄,而在她拿出大还丹后,有人阻拦了她,便是客栈掌柜的,他与李氏求大还丹,只要一小指甲盖那么多就行,要救自家孩子的命。 李氏一是心软,二来觉着少那么一丁点没关系,便给了万掌柜。 万掌柜离开后,很快服用身亡,这头,李氏的娘也中毒断气。 李氏恸哭,想拉走她娘的尸体,却被官府拦住,中毒身亡不是小事,还有客栈掌柜的尸体,一道被封存,府衙里讯问李氏,李氏便将去求大还丹的事说了。 庞氏在大周朝的地位犹如泰山北斗不可撼动,小小县衙的县令更是要奉若神明,李氏说的如同玩笑,什么这辈子下辈子,当即把李氏的嘴堵住,且判李氏毒杀生母与客栈掌柜,死刑。 只案情不好在档案里写,便记录李氏精神迷丨幻所致。 李氏被关押在牢里,只等来年秋后问斩。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太子谋逆,皇帝震怒,虽太子已死,后又贬谪皇子出京,皇帝的怒意仍没消除,瘫痪在床的皇帝昭告天下,凡杀害父母兄弟的人,罪不容恕,该受极刑。 李氏恰就是杀害母亲的人,于是也不用等来年秋天问斩了,有人给县令出主意,该溺死李氏,民间不是有早知养大你会如此对待我,就该把你溺死在尿盆。的俚语,县令觉得很有新意,直接上书给皇帝,皇帝很快发回批复,准,沉塘。 县令令人把李氏五花大绑,背上压一块石头,有人拽着李氏上船,在河中央把惊恐的李氏推下河。 水,铺天盖地而来,侵入鼻腔,腐蚀肺腑,冰冷、阴暗的河底,水草摇动,淤泥迎着她沉重的身体,紧紧攥住,将她扯进更深处。 晒着日头睡着的李氏猛地惊醒,身上淋漓着冷汗,冰凉的正如那无边无际黑洞洞的河水。 这个梦惊扰了她二十多年,从还不曾懂事起,就被这个梦纠缠至今,李氏抖着身子靠在窗口,明明是温暖的阳光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暖意,忽地喊丫头“半岭,半岭” 半岭推门“奶奶,怎么了哪不舒服” 李氏苍白着脸道“去问问,这间客栈的掌柜的可是姓万。” “是姓万的,奶奶认识”半岭没去问,随口接话。 李氏一听,整个人都惊住了,想着自己梦中签下的契约,心口猛地一紧,抽搐起来,耳边半岭尖叫,紧跟着屋里踢踢踏踏进来许多人,李氏看不清,她的世界全是水和稀薄的空气,她正走像死亡的深渊。 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是签下契约。 李氏死在客栈,死在了曲县,庞家太爷让把棺椁直接送去附近的道观停灵,直到庞白回来,在道观祭奠。 庞白问半岭,“奶奶可留下什么话” 半岭抹着泪道“放不下冬儿,怕冬儿受委屈。” 实则李氏什么也没说,半岭是看在李氏生前对她一直很好,才与庞白这样回说,其实这样说也不错,哪个当娘的能舍得抛撇开孩子呢人死,生前有太多留恋和惦念,一一说来太多,只捡这一样来说,该也是李氏最想说的。 庞白明白,微叹一声,抚着棺柩伫立许久。 李氏入土的后,有个姓万的客栈掌柜前来,自称是李氏干儿子,与庞家交涉许久,庞家只觉他精神不好,不予理会,后来庞白再遇春晓,竟才知道,李氏不过是自己纳的贵妾,冬儿亦是庶子,在太爷那里确认后,他又见了一回万掌柜此人。 万掌柜说起自己与李氏的渊源“不管您是否相信,我上辈子亲口承诺为干娘守孝,这辈子自然不能食言。” 上辈子 庞白再一想老祖那传为中二百岁的高龄,以前只当是活神仙,如今看来更似怪物,心惊之下再不管万掌柜要做什么,只冬儿不允他带走,后来,庞白去找太老爷、太夫人,分析利弊,决定分家,主张悬壶济世、行善积德,枝叉分离,各求安好吧。 因是老祖主张,李氏的名字最终并没有上族谱,庞白认为,这才是李氏今生存在的一个圆满结局。 庞白回京城后再也没带冬儿回绥州,直到冬儿长大成人,曾回绥州拜祭过李氏,庞白并没有随行。 朝中同僚都对庞白的一些行为不理解,例如在京城为官,却在沥镇长居,每日早起晚归的跋涉,也不知图什么。再就是庞白身边没有内眷,直到致仕,孑然一人。 有人传说,原庞氏老祖活着时曾给他娶了一门亲,新娘却逃婚嫁给当朝龚太师,乃是妥妥的绿帽子,庞大人因赌气是以一直未娶。 而传闻中的另一个人,龚太师,更是极具传奇性,当年以富甲天下的身家入赘俞家,几十年来缩手缩脚,被夫人辖制的气都喘不匀,所有应酬一概不露面,回家的时辰比上朝的时辰还准,内院一直只有夫人一人,别人说他一句不好,他有本事让人日后十句好话来赔不是,可若说他夫人不好,这人在仕途便再无出头之日。 宗春十二年,大周迎来重灾之年,皇帝脸色阴郁的犹如阴霾不散的灾区,国库空虚的情况下,众臣也是如临深渊,整日小心翼翼,这时就传来龚太师的夫人向国家贡献金银不计其数的消息。皇帝当即龙颜大悦,与众臣感慨道“俞氏感知孤心,乃孤之亲人也。” 众臣忙上书为龚太师的夫人请封一品国夫人。 皇帝将赐封改为公主,竟是认了俞氏为姐姐,从此俞氏出入皇宫内院,后又从内院传出,俞氏倾国之貌堪称大周首位。 朝野哗然,原是因着俞氏之风姿,让庞大人看旁的女子都是庸脂俗粉,而龚太师宁可入赘也要掳获芳心,这么说来,倾国之貌名副其实。 时间回到宗春七年,冬儿十岁,早起给庞白请过安,便回去背医书,而后用早饭,收拾书箱去俞氏族学上课。 冬日里的沥镇哈一口全是雾,连睫毛上都挂着白霜,小小的少年身姿挺拔,相貌极其清俊,有庞白的影子,又有李氏的秀美,身上带着独特的药香,他坐在车厢里,这会儿马车停下,伸手撩起车帘子,仰头看了眼愈府的匾额,就听侧门有人喊他“庞大哥,快来呀。” 庞冬就见一个胖乎乎的人影立在那,笑的又傻又甜,不由压了压嘴角,不耐烦的点点头。 这时后头又有马车来,车还没停,车厢里的人就急不可耐的跳了下来,摆手“龚贞,你是在等我么” 门口的龚贞撇撇嘴,随便的摆摆手,“算是吧。”又扭头看庞冬,“庞大哥,过来呀。” 庞冬瞅了眼神气活现的萧瑢,意态闲适的走到近前,才要拱手见礼,一把被龚贞抓住手,扯着就往里头去。 萧瑢见状忙挤上前,要与龚贞一到走。 可这侧门通不过并排走的三个人,龚贞瞪了眼萧瑢,萧瑢嬉皮笑脸的就是不退,庞冬要抽出手退让,龚贞又不放,后头跟着的两个书童互相看了眼,似冰火相撞的又撇开头去。 “干嘛呢大冷天的在这玩木头人,有病吧你们。”身后挤进来的赵越,把人往旁边撞了撞,硬是从庞冬与龚贞中间挤了过去,倒是冲散了两人牵手的姿势。 庞冬随即迈步进门,萧瑢嘻嘻笑着,“你先进,快冷的,冻久了手要疼,一会儿先生要让写字的。” 龚贞毫不领情的跺跺脚,扭头进去,紧追着庞冬,“庞大哥,等等我啊,别走那样快嘛。” 萧瑢一看瘪了瘪嘴,忙也撩下摆追上去。 侧门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学生,门子却没走开,一直等到书房上课的铃铛摇响,一少年从马车下来,近乎手脚并用的跑过来,跨过门槛飞一般的冲进去,门子衣摆被吹的扬起,紧跟着的书童气喘吁吁过来,把书箱里的两张烧饼塞给门子,道“街口张大叔新出锅的,您留着吃,我先进去了。” 门子笑呵呵的把烧饼揣怀里,然后把门关上,上了门栓。 中午下课,庞冬的书童带来的饭菜拿出来,才摆好,龚贞过来扯着庞冬道“饭都是冷的,怎么吃啊,到我那去吃,我娘让厨子做了百合虾。” “不麻烦了,你去吧。”庞冬眸光动了动,却没领情。 萧瑢竖着耳朵听见,忙凑过来,“龚贞,我去我去,俞府的菜品是出了名的新奇味美,这大冬天的还能吃到虾蟹,也就是你们府上有这样的手笔了,不去对不起我自己。” 龚贞却是不瞅他,眼睛只黏在庞冬身上,“是啊,去吧。” 庞冬仍旧婉拒,就听身后有小丫头进来,道“庞少爷,我家夫人请您过去一道用饭。” 龚贞一听瞪大眼睛,一下从庞冬身上移开视线,偏着身子躲到一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07章 三爷与春晓生活日常(番外一) 萧瑢无声的咧嘴笑,看来今儿中午就他与龚贞一道吃虾了。 果然庞冬恭恭敬敬的应了。 那丫头也是妙,看见龚贞这位自家小主子就跟没看见似的,领着庞冬离开。 待人走远,萧瑢过去把龚贞拉出来,“百合虾偿” “吃没了。”龚贞撇嘴。 “骗人,你才说要吃,怎么就没了”萧瑢两道剑眉横了起来,抓着龚贞不放。 龚贞扭不开这粘皮糖,苦着脸与萧瑢一道吃饭,当然,最不能少的就是百合虾,看着萧瑢把一盘虾吃的只剩下虾皮,她眼睛都气红了,这是自己特意让厨房做的,就因着上回庞大哥多吃了两口,她才记在心里,如今却便宜萧瑢这讨厌鬼。 萧瑢擦了擦嘴巴,道“你娘好像很喜欢庞大哥,十天得有八天里要喊他过去吃小灶,我看连你这亲生儿子都得靠边站。” 龚贞哼了声,把碗里的汤喝了,站起身,“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我娘说了,说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你少耍老婆舌。” “嘿嘿。”萧瑢也跟着起身,不介意的笑,“我瞧旁的读书人都是子曰,圣人曰,就你一个开口闭口的我娘说,我娘又说,跟个娘们似的。” “你,你说谁娘们我,我要和你绝交”龚贞气恼的嚷道。 “瞅瞅,我就是那么一说,看把你急的,都快跳起来了。”萧瑢赶忙去哄,两只手都扒在龚贞的手臂上,甭管龚贞怎么气急败坏,他就是笑嘻嘻的道歉。 龚贞忽地不动了,瞅着萧瑢发怔。 萧瑢从来脸皮厚,可这会儿却觉着自己的脸蛋发烫,眼神发飘,有些结巴的问“怎,怎么了” 龚贞没吭声。 萧瑢又问“你,你看,看什么”不等说完,龚贞嫌弃的呲牙,把萧瑢推开,萧瑢冷不防的被推着后退了好几步,就见龚贞撒腿就跑了。 他一时惊怔,没有去追。 倒是龚贞一直跑到外头回廊里,躲在柱子后喘气,想着方才萧瑢的语气和神态,竟与爹爹那样相似,倒像是爹爹的弟子,专门会与娘耍赖,又极是脸皮厚的。 “哎呦天老爷,我有一个爹就够了,谁稀罕再多一个萧瑢”龚贞捂着胸口嘀咕。 “说什么呢” 有人在龚贞身后轻声问,吓的她猛地转头,就见自家爹爹那张俊美的脸带着笑,“把爹爹的贞儿吓到了爹爹不是有意的,用饭了没有,爹爹让厨房烧了酒酿丸子、醉虾团、菊翠素丸子、红玉珍珠羹,都是你爱吃的,和爹爹一道吃一点” 龚贞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皱了皱,“贞儿已经吃过了。爹爹是专程回来陪贞儿的”一副不赞同的神情,道“爹爹这样辛苦的赶路,娘知道又要心疼了,爹爹只要休沐的时候回来就好。” 龚炎则上前就把龚贞抱住,摸着她的头一叠声的哎呦,“还是闺女知道心疼人儿。” “爹爹快松开,让人看到了怎么办”龚贞不干了,生怕一会儿有人从这过看到。 龚炎则不以为然,可又怕小闺女折腾把她伤了,不舍的松开,失笑道“就这么喜欢做男孩子成,下一次休沐,爹爹带你骑马去。” “真的”龚贞眼睛骤然发亮,差点就跳起来欢呼,左右看了看,忍了下来,却还是激动的小脸儿通红,伸手搂住龚炎则的腰,龚炎则自然而然的俯下身去,由着她在自己脸上吧唧一口。 龚炎则大笑,拍着小闺女肉嘟嘟的肩膀,让孩子自去玩,眼见小闺女的背影蹦蹦哒哒的拐进去,他才往内院走。 才走到垂花门,就见有丫头撤换菜品,便问“谁在里头”春晓自己用饭才不会折腾丫头换菜,爱吃便多吃一点,不爱吃也不说,少吃一口罢了。看情况,定是有客来。 丫头回道“是龚少爷在,夫人多吃了半碗饭。” 龚炎则点点头,脸色如常,心里却在不满,这小子明明有家,偏带着冷饭冷菜装可怜,十天里有八天在这蹭饭,晓儿还开心的不行。 “三爷回来了。”门口挑帘子的丫头朝里头道。 原在屋里与春晓说笑的冬儿蓦地敛住笑,板起脸,做出世家子弟常见的礼貌却疏冷的样子。 春晓微微一笑,起身迎去外间。 龚炎则但见春晓今儿穿了件秋香色如意缎子袄儿,月白挑线裙儿,头上戴了七宝嵌珠大凤钗,一对莲子米大小的坠子在耳垂下晃动,笑容端妍温雅,越发的矜贵清耀。 “你用你的,爷在外头吃过了。”他迈步进来,仿佛没看见庞冬。 庞冬微低着头上前施礼,“龚大人。” 原是该叫一声伯父的,龚炎则嗯了声,也不纠正,扫一眼就朝里间去了。 春晓伸手拉住庞冬,让他随自己回去接着吃饭,庞冬却想告辞了,春晓假装看不懂,把孩子拖回去,与登云道“灶上什么时候备的醉虾和红玉珍珠羹” 登云暗笑着掩饰道“奴婢还没来的及问。” “知道了。”春晓只轻轻瞥一眼就知道登云在掩饰什么,心里也觉得好笑,明明庞白七年来只登过一次门,就是为了给冬儿送进俞氏族学学习,龚炎则偏顶厌恶庞白的做派,说人家虚情假意伪君子,都住在沥镇,非要表现的跟不相识一样。 题外话写的晚了,孩子今天一整天的课外课,实在抱歉,更新越来越晚。下周看看尽量调回准时准点更新。 还有一更稍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