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团宠:娇娇娘子会种田》 第1章清醒 承平五年的大夏国,正月初春里,惯例是细雨绵绵,才有几丝暖意的天气仿佛一夜间又回到寒冬。 雨打在屋顶青瓦上,沙沙做响,将屋里本就压抑的说话声衬托得越发幽怨。 “孩子她爹,你给大伯家说一下,至少让我们过了雨天再走吧,现在还是天寒地冻的,村外那间草棚四下漏风,娇娇儿根本没办法熬得过去。” 这是一个女人声音,柔柔的带着哭腔。 紧接着又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唉!大哥大嫂也有难处,他们祥哥要成亲了,这间房他们说要来做婚房的,我们占着他的总也说不过去。” “可是、可是咱们娇娇儿……那可怎么办?”女人终于哭出来了,好像不敢大声,只能在喉咙里呜呜咽咽。 屋里一张小床边,正坐着愁眉苦脸的两人。 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孩,圆圆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但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女孩眉头轻蹙,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江团感觉好累! 为了那些科研试验田最后成果,她已经在乡下守了几个月,终于装车返回农科所。 车、雨天……江团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慌。 她最后的回忆是暴涨的山溪水淹过桥面,车翻了。 鼻端没有医院特殊的消毒水气味,只有带着丝丝寒气飘过的潮意。 她想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像是黏住一般好沉重,就连蠕动身体都力不从心。 旁边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他爹,你把热水端过来,我给娇娇儿擦脸。” 随着水声,一张柔软温暖的布巾放在脸上,替江团擦拭脸颈手各处,轻柔而缓慢细致,无一遗漏。 江团可以肯定,这里不是医院,这对说话的男女也不是急吼吼的护工。 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了?她拼命挣扎起来。 睁眼!睁眼! 她的异常终于引起旁边两个谈话的男女注意,女子惊喜地叫道:“他爹,娇娇儿在动。” 男子也很高兴,两人扑到了江团身边,使劲揉捏她的手和脸,一边呼喊着:“娇娇,娇娇!” 随着喊声,黑暗从江团眼前渐渐退去,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见自己面前有两张满是惊喜的脸。 男子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眉间有着几道深深的皱纹,头上是顶着一坨有些蓬松的发髻。 女的年纪相仿,细眉圆眼,虽然看起来白皙一些,可没有经过保养,眼周都是细细的皱纹,显得很是憔悴。 见到江团睁开眼睛,俩人明显的大松了一口气:“娇娇终于醒了。” 妇人摸着江团的脸试探着问道:“娇娇,饿不饿?” 见女儿木然的望着自己,妇人眼中开始流泪:“娇娇,听到娘说话了吗?” 依然没有反应! 男人倒是沉得住气,女儿每次醒过来都是这样的要过一天多才能应人。 他对女儿红扑扑的小脸看了又看,很是舍不得的道:“能醒过来就是好事,你也别想太多,快些笑笑,别把孩子吓着。” 床上女孩的清醒显然是家里大事,男人已经开始激动了。 他搓着手对妇人道:“慧娘,你跟娇娇多说几句话,我去田里把那两个小子叫回来,他们也念叨许久了,天天的叹气,顺便……我去村里沽二两酒。” 妇人侧头,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点头道:“娇娇一睡又是半个月,看她醒了我就高兴。知道你半年没粘酒气,酒瘾上来了。今天难得高兴,你们父子也喝点酒吧!要不再弄些下酒菜,请大哥大嫂他们过来也热闹热闹。” 听到请大哥喝酒,刚刚还舒展眉梢的男人顿时沉下脸,他知道自己家媳妇是想在酒桌上求哥嫂宽限几天。 想到大哥的难处,男人迟疑片刻才道:“还是不喝酒了,娇娇刚醒,别熏着她。”说着撩开出门喊人去了。 屋里留下的妇人也没闲着,一边说话,一边熟练而自然的替江团翻身,再揉搓肩膀胳膊,活动手脚。 江团静静躺着,面无表情,脑中早已经是惊骇万分。 就在她睁眼的同时,一个陌生记忆,也是少得可怜的记忆出现在她脑中……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容易冲动的性格,而此时,她想叫想跳,想赶紧爬出来跑开。 可沉重得如同湿透棉被的身体,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惊骇之后,又是唏嘘。 看着眼前妇人头上木簪,身上斜襟古风衣服,她现在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自己因为雨天出车祸,现在穿越到不知名的时空,一个患了嗜睡症的女孩身上。 从两岁时跌破头,就时醒时睡,昏昏沉沉里直到现在。 看到妇人关切的目光,江团心中五味杂陈,自从前世父母离异,各自重组家庭后,她就算被抛弃了。 虽然吃穿不愁,可从来都是孤零零一个人生活。 也许是童年阴影,她不喜欢人多,长大后就选择了农科所枯寂的工作。 除了科研,她更喜欢独自进到各处大山中去寻找稀有种苗。 平静与冒险,就是她不为人知的两面。 此时只短暂惊慌后,江团就稳定下来,原身一直昏睡,能提供的信息很少,这里是什么情况? 妇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些事,江团认真听她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门帘一掀,被妇人抱坐在床上的江团只感觉一阵凉风刮过,面前就站着一高一矮俩个少年,每个人都是头挽发髻,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单薄夹袄。 其中一个小个子脸色黑黑的,咧嘴笑着,举着手想来摸她又不敢,只是能挠着自己的头:“妹妹真的醒了!” 另一个高高瘦瘦,同样黑黑,蹙着眉,冷着脸的少年,站在一边哼道:“又不认人。” 江团抬头看着他们,在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模糊印象。 这两个少年里,高瘦少年是大哥哥,而矮小笑脸的这个是跟原主为双生子,只比原主大半个时辰。 她张了张嘴,尝试着叫道:“小哥哥!”声音低低的,绵软无力,不仔细都听不清。 在她面前的那个黑脸少年却笑的一脸灿烂:“妹妹叫我了,妹妹叫我了,娘,你听到了吗?娇娇叫我小哥。” 在俩个少年进来前就收了哭声的妇人差点又流泪,女儿现在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很多时候还木木的不识人。 此时能认出小儿子已经是很不容易。 那个高瘦的冷脸少年又哼道:“她都叫十一年了,现在叫一声有什么稀罕的。” 嘴上这样说,脚底下却向着床边挪了挪。 江团转头看向他,又喃喃的叫了一声:“大哥哥!” 那少年嘴角抽了抽,强压下微微上翘的嘴唇,掩饰住一丝窃喜:“我去看看灶上的羊奶热没有。” 不等话说完,转身脚步生风的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章羊乳、搬家 羊奶? 江团有些茫然,她的目光掠过屋里两人,打量自己所处的屋子。 顶上是木板架的隔板,四面土坯墙上没有窗,导致光线不太好。 还是能看出来,这间屋里,除了自己所睡的床,在对面还有一张床。 只不过自己身下是软絮,而对面床上放着缝补过的布巾算床单,遮盖不住的地方,露出几根稻草。 两床之间,是一张颜色暗沉的木桌,上面放着汤罐碗筷,还有一大叠草纸。 这是家里长年有病人需要照顾的标配。 夫妻俩憔悴的面容,和少年们身边些旧衣服都显示这是一家贫困户。 这样的家庭,也能喝羊乳? 没让她猜测多久,冷脸少年已经又端着一个汤罐进来:“还热着,妹妹正好可以入口。” 妇人将江团扶靠在自己怀里坐稳,怕她冷着,用被子包好,又在她胸前铺上一根布巾,这才让人将奶端来。 小个子少年小心翼翼将羊乳从罐里倒在碗中,熟练的舀起一勺在自己唇边碰了碰。 温度正合适,这才将勺子递到江团嘴角上:“娇娇乖,张嘴。” 随着他的声音,江团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微微张嘴,勺中的羊乳顺着嘴角流进喉咙,再被她咽下去。 整个过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而且勺子放在口中的角度也正合适,不会让江团被羊乳呛到。 现在江团清醒,喝起来更容易,小罐里的羊乳很快就被喂进肚中。 旁边,冷脸大哥怕里面的东西冷了,一直将罐子抱在怀里。 见奶喝完,这才把包着罐子的软布取下来,递过妇人。 妇人再用带着罐体余温的软布,轻轻蘸去江团嘴角残留的奶渍。 三人配合默契。 布,软软的,热乎乎的,带着罐体上的烟火气和微腥奶香。 江团突然感觉心里特别难受,坚硬的内心一下崩塌,眼泪瞬间大滴大滴流下来。 她从来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如此柔软,亲人的关爱是如此温暖,家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从这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好喜欢这种感觉,好喜欢! 见到娇娇突然哭起来,正替她擦脸的妇人忙低声哄着:“娇娇怎么啦,还饿?马上娘给你煮面条,晚上我们再吃奶好不好?” 听她柔柔的声音,江团哭得更大声了。 端着碗和罐子的两个少年也慌了神。 小少年:“娇娇,看,小哥给你扮鬼脸!”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眉眼,想做得搞笑一些。 大哥冷着脸,满是嫌弃的从自己衣服里取出一根草茎编的蚂蚱:“别哭了,这个给你玩。” 江团撇嘴,心里滚烫,又想哭。 从她醒过来,就已经看见自己床头放着好几个已经干枯的草蚂蚱,看来都是大哥哥编的。 江团:“……!” 哇哇哇! 泪如雨下。 刚刚去喊人的男人也进来了,听到江团的哭声他满脸焦急:“这次怎么哭得这样厉害,老大,你去请郎中过来看看!” 冷脸少年应一声,将碗放在旁边桌上就往外走,才一迈步,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 “娇娇,你放手,哥哥去找郎中给你瞧瞧哪里不舒服?” 冷脸少年不敢强扳她的手,只能好言劝着。 “不……不去!”江团摇头,手握得紧紧的,哭得直抽抽。 于是,一家人都挤在小小的床边,男人手脚无措,只能眼巴巴看着靠在妇人怀里的女孩。 江团将每个人的衣服都拉着不放,哭成泪人,惹得妇人也泪水涟涟低声抽泣。 就在这时,有人在拍打房门,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喊的:“老二你们哭什么?商量好没有,什么时候搬走?” 被拉住衣角的小哥很是激动,大声道:“大伯,娇娇醒了。” 外面的男子显然对娇娇醒不醒没有兴趣,他冷哼一声:“醒了就醒了,又不是死了,你们哭什么。过一天总还是要睡过去的,我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屋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大伯说的是搬家,这段时间里,大伯母跟大伯已经催过几次了。 现在娇娇醒了,可是还是要搬到荒郊野外去受冻的。 男人起身走到外间去了。 江团没有开口说话,很快,她听到外面有了争吵,那个沙哑男子的声音道:“不行,一天也不行,马上就搬,你这娇娇儿一年到头都在睡,已经十年了,哪个时候能到头的,现在醒了正好出门。” 屋里,妇人没有再跟江团说话,只是用手慢慢摸着她的头,小少年则拿草蚂蚱逗她。 江团:“……!” 这个少年跟原身是双生子,已经十二岁,可是看起来好像才八九岁的孩子,带着菜色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单凤眼,鼻梁高挺,可能因为寒冷,唇边挂着清亮的鼻涕。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孩,可在照顾人的时候,又流露出跟外貌不相符的成熟稳重。 江团从他给自己喂奶时的熟练能看出,这个小哥哥也是家里的好帮手。 屋外的声音还在传来:“老二,不是当大哥的狠心,当年你们卖了房要借住几天,我可有推脱?现在祥哥眼看着就要成亲,房子还没有腾出来修整,亲家那边已经催我好几次,说再不放在心上,这婚就不结了。” 沉默片刻,一个稍微尖利的女声响起:“江老二,你有两个儿子,不用着急娶媳妇,我家就祥哥一根独苗。不能为你一个丫头,害得我们家绝后啊!” 这话可就有些重了,谁也不能毁人姻缘,断人香火。 一说到堂侄的婚事,而且江景祥还是大哥的独苗,江老二的声音明显没了底气。 带着哀求道:“嫂子,能不能过完雨季,天气暖和我们再走,祥哥的婚房,我们负责修好。” “不行!” “不行!”沙哑跟尖细的声音同时响起。 “江老二,这话你已经说过八百遍了,每年夏天的时候就说要走,娇娇睡了就没走,现在又拖,你是故意想把祥哥的婚事搅黄了是不是,你就是存心要我家绝后。” “天啦!江南山,今天要是这房不腾出来,我康翠花就跟你拼了。” “当年就是你说什么兄弟两个要帮衬,老二家只住几天,我才答应的。” 接下来是“啪啪啪啪”厮打拉扯声音。 屋里,一直呆坐一边的冷脸少年腾的站起,却被妇人按住:“阳哥儿,有你爹在,你是晚辈不要插嘴。” “娘,我们家不过住了她一间厢房,就帮她家种十亩地,你还要帮忙洗衣做饭,我要跟她评理去。” 妇人摇头道:“你大伯能收留我们已经不容易,别给他惹事。” 冷脸少年攥紧拳头,又闷闷坐回去。 因为这里是村里,有郎中有小铺,以前自己跟小弟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娇娇有什么不好,住在这里能第一时间找周围邻居帮忙,才没有搬走。 现在自己兄弟俩大了,又被人逼到门口来,他再也忍不住了。 “老二,今天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就是断了这兄弟关系,今天你也得搬走!啊!疯婆子,你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江老大低声怒吼。 “啊!大家都来看看啊!老二占着房不走,老大还打老婆,你们江家要逼死人了。”尖细嗓子高声哭喊着。 “大嫂,大哥,你们别打了!”江老二咬牙道:“我们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章亮相 这是江老二必须做的决定。 现在大哥大嫂为了房子打架,自己要是再不搬走,恐怕要逼出人命来。 屋里,江团一直在脑中搜寻“娇娇”的记忆。 可是女孩基本上都是睡觉,清醒的时候少,脑中知道的东西也少。 不过从刚才屋外的争吵中江团还是能得知,为了“她”,这一家人是寄居在大伯家里,可现在大伯家的堂兄要成亲,需要腾房还给人家。 家,是必须要搬的。 女儿醒了都还没来不及高兴,酒也没喝成,一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江团现在醒了,她也不想躺下,半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看家里人收拾东西。 听家里人说,村外的草棚暂时能住人,一家先搬去那里,以后再修房。 江爹带着两个哥哥去草棚那边,将墙角漏风处用稻草塞起来,屋顶尽量加厚。 而专门在家看护她的妇人则一边收拾细软,一边故意引着她说话,生怕她又睡过去。 其实小小的家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除了简单家居,一个大背篓就将五口人的全部衣服装完。 江团一直默默听妇人说话,摸着自己盖的细棉软布,再看看夫妻俩跟两个少年盖的粗麻布,心里再次感叹,这家人实在太好了。 江爹在村里借了一架牛车,锅碗瓢盆一股脑装上,又放上大背篓,余下的就只有江团和她身下的床。 担心牛车颠着她,外面的冷风冷雨刮冻着她。 冷脸大哥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江团背好,旁边江妈柳氏扶着,这才跨出土坯屋。 江老二搬家虽然来得突然,又是雨天,这时候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可看着这家人匆忙来回几趟,还是引起了左邻右舍注意。 走在路上,邻居们开始过来问话。 尤其是看见江家大儿江景阳背出一个蒙头盖脸的人就知道,江家那个病痴儿就在里面。 有人想上前来看,被柳氏拦住:“他婶子,现在娇娇刚醒,外面风大,不敢着凉的。” “醒了?那是好事啊!多大的姑娘了还天天睡,这一年好像也就醒了三五次吧,可真是让你们两口子遭累了。”说话的人声音脆亮,如同炮仗一般噼噼啪啪。 “可不是吗,青山一家人勤快又踏实,本来可以过得好好的,可是为这个女儿,请了无数郎中,吃了不少的药,挣的所有的钱都打水飘。”有个苍老的声音附和着。 “唉!还是可惜了两个男娃,没有上成学堂不说,大的已经十六岁了,家里连住的房子都没有,大冬天的到地头上住窝棚,哪家女儿敢跟这样的人家攀亲……” “唉!自己亲生的女儿,再苦也要养不是,好在又醒了,就是不知道能醒几天?” 以前这个女娃也醒,可醒几天又睡过去。 万宁镇这里的气候宜人,少有灾荒日,只要勤快,老天都会给口饭吃的。 江青山家有壮劳力,就连最小的儿子都十二岁,可以上山放羊。 不仅种着自家几亩薄地,养着几头专门挤奶的羊,还帮江老大种着十亩上好的水田。 以江老二家这样的情况看,说起来应该有积蓄。 只是家里这个常年昏睡的女娃,耗去所有的银钱,甚至连分家得来的一处院子都卖了人,才借住在大哥江南山家里。 现在江老大的儿子要房子成亲,这冬还没过完,不得不腾房住进草棚。 趴在少年单薄的肩上,又被层层包裹,江团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东西,但她能听见那些人话语中的惋惜和不值。 外面都是关心话,可听起却是刺心。 江团将这些话听进去了,耳边是大哥哥略微粗重的喘息声。 也不知道是背自己累的,还是听到那些人言语气的。 不抛弃!不放弃,就是一个生病的女儿也好好养活着,这是一家好人。 这里是农村,自己来了,所有的事苦难都将过去。 江团想了想,轻声道:“大哥哥,以后我会让家里住上高楼,让你跟小哥都娶到最好看的嫂子。” 少年脚下一顿,也不觉得妹妹突然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只当她是听了周围人的议论。 他将背上的江团往上紧了紧,哼道:“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不娶媳妇也行。” 江团笑了,虽然手臂绵软无力,还是使劲搂紧少年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背上,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家人过上最幸福的日子。 江家搬的草棚就在村外自家那几亩薄地边,是平时堆放羊饲草料的地方,现在整理出来,勉强能住人。 江团到时,双生子小哥哥江景文已经在草棚里新挖出火塘,点燃,烧起篝火。 这里虽然简陋,还四面透风,可有熊熊火焰在,早将草棚烤得暖融融的。 江家女儿醒了,江青山一家搬进草棚的事终于在这个小山村传开,陆陆续续有人拿着米面粮油过来。 江青山跟柳氏都知道,这些人说是来庆贺自己搬家,其实是来看女儿娇娇的。 这个从两岁时跌倒磕破头之后,患上怪病长年昏睡不醒,每一个郎中都说活不长,可是到现在还活着的女娃简直就是个传奇。 现在听说醒了,于是都巴巴的来看稀奇,就连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也乐意带上几个。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都是来庆贺的。 江家没办法拒绝,只能让人都往草棚里去瞧上一眼。 火堆边,江家的“娇娇”坐在特制的圈椅里,正偎靠在小哥江景文肩膀上烤火。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娇娇养得白净,用肤如凝脂来形容都不为过。 在遍地黝黑农人里面,简直就是亮眼的一道光, 再加上柳氏巧手装扮,唇红齿白,乌黑发亮的头发整齐梳成小辫垂在肩上。 柳眉如月,一双凤眼黑白分明,抬眼看来时,如同一道清凌凌的湖波,干净而纯淬,整个人就是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的冰娃娃。 见有人进来,江团就跟着小哥一字一句学招呼人:“柳婶子好!”“柳婶子好!” “三叔公好!”“三叔公好!” “冬香嫂子好!”“冬香嫂子好!” “……” 那些被喊到的人都欢喜的应一声,就赶紧退出去。 看着那样一个娇娇,他们根本不敢在草棚里多待一会,生怕自己出的气玷污了这样的雪美人。 就是有什么想说的,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都憋了回去。 其实村里每个人都知道江家两个小子长得就不错,没想到这个病女娃没有黄皮寡瘦,反而出落得这天仙模样,难怪江青山一家要当眼珠子疼着。 只是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看见的人不多。 此时亲眼看见娇娇,还听她口齿清晰的说话,每个人心中都震惊不已,少不得回去又要说道一番,至少是半年谈资。 就是可惜了寿岁短,要是能走能动,就是不下地干活,恐怕过两年,求亲的人就要踏断门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章看杀 来人络绎不绝,一直持续到天黑,清醒过来就接受精神轰炸的江团再也撑不住,疲惫的合上眼睛,那些站在江家草棚外不走的人群才终于离开。 柳氏脱去江团的衣衫,将她放进被窝里,再打来热水擦脸擦手。 本来每天还要给女儿擦身子,现在条件简陋,担心着凉,只替她洗脚。 江景文端着煮好的面汤进来:“娘,小妹该饿了,现在就喂饭吧。” 从下午小妹醒过来就只喝了羊乳,这时候天都黑了,比往时吃饭的时间还要迟,妹妹肯定饿坏了。 柳氏将女儿白皙得仿佛透明的小脚丫擦干,放进被窝,又将灌着热水的汤婆子也放到旁边这才道:“文哥儿,打成面汤没?” “打了,温度也合适。” 娇娇睡着了无法嚼碎食物,长面皮咽不下,必须敲打成寸长的糊状。 两人马上将正昏睡的女娃扶起,铺上布巾,准备喂饭。 勺子放在嘴边:“娇娇乖,张嘴!” 紧闭的红唇纹丝不动,柳氏的脸一下就苍白了。 以前只要一喊,睡中的女孩就会张嘴吞咽,将米羹面片汤等流质食物吃下。 现在,不吃了…… 其实,江家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每一个郎中都说活不长,江家也随时都觉得娇娇儿要离开了,每一天都心力交瘁。 这次娇娇醒得不寻常,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不仅能说话,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尖叫,特别听话。 尤其是还哭着拉住一家人不放手,难道是…… “孩子他爹,当家的!快来!”柳氏失声喊起来。 草棚外,正在收拾东西的江青山跟大儿江景阳急忙冲进去,就看见江景文将面碗已经放在地上,正半蹲在床边一遍遍的喊着:“娇娇,娇娇!” 旁边,柳氏已经站不住了,跌坐在临时铺成的草铺上,手捶胸口,口中喃喃:“娇娇儿,娘的心肝啊!” 江青山一下站住脚,也白了脸:十年了,他们熬了十年,所有心血都花在娇娇身上,老天都不开眼,还是要带她走吗? 冷脸少年也撑不住,扑到铺边,轻声喊道:“娇娇,张嘴!”他不信,端碗开始喂饭。 捏起勺子的手在抖,里面汤水顺着娇娇嘴角往外淌,根本不进去。 “娇娇!” 少年的眼睛红了,今天小妹还给自己说,要给家里修高楼,要自己给她娶漂亮嫂嫂回来。 可是现在……现在连饭都喂不进去。 重新将人在被窝里躺好,熟睡中的女孩脸洁白剔透,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勾画出弧度,如同粉雕玉琢的玉人儿。 江青山无力的瘫坐在火堆边圈椅上,这椅子是几年前专门给娇娇做的,防止她随时睡过去,可是做好根本没有用过几次,今天算是坐得最久的。 “他爹,我们不该搬家,娇娇……”柳氏低低抽泣。 两个少年都坐在床铺边低头不语。 是啊! 今天娇娇刚醒就搬家,草棚简陋,又被那么多人来围观。 若是像以前那样一直在屋里,至少也能清醒几天,能多说几句话。 一家人正懊恼不已,突然听到棚外有人在喊:“小叔,小婶,景阳、景文!你们怎么搬家了?” 小景文只微微一楞,就旋风般冲了出去,冷冰冰吼道:“江景祥,谁稀罕你问,为什么搬家你会不知道?” “听说娇娇醒了,我来看看!” “滚!” 江景阳此时也冲出门去:“景文,别打架!”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自家弟弟景文像一只受伤的豺狼,对着还笑嘻嘻的堂兄就扑上去。 堂兄江景祥已经十八岁,长得也壮,又长年在镇上干活,有一把力气,可猝不及防下,还是被瘦小的江景文扑在地上。 两人抱在一起摔打起来,江景阳一看,忙上前拉架,也被绊倒在地,顿时三人扭打成一团。 在小时候,堂兄弟们也经常打架,可是景阳景文身体单薄,两人联手也打不过一个堂兄。 现在就不同的,想到汤水不进的妹妹,两个少年心肝都像是被火炙烤一般的痛。 就是这个堂兄要成亲,大伯和大伯母才逼着自己搬家。 刚刚才回家的江景祥也是一肚子火,回来就看见空荡荡的院子。 问还在吵架的爹娘,说着娇娇醒了,小叔家就搬走了。 他连饭都没有吃,就提着一包红糖赶到村外来看堂妹,没想到还被人按在地上打。 等江青山提着灯将三人喝止拉开,江家堂兄弟已经滚得满身泥,每个都乌青着眼,黑夜里也不知道是谁打了谁。 坐到草棚的火堆边,柳氏打来热水让三兄弟洗洗。 江景祥拿热巾敷在破开的嘴角边,一边“嘶嘶”呼痛,一边对这个温柔的小婶子抱怨道:“小婶,我可是冤枉的,根本不知道你们要搬家,再说成亲还早,你们完全可以暖和了再走。” 柳氏抿嘴苦笑一下:“小婶知道祥哥是好孩子,反正搬家也是迟早的事,迟走不如早走。” 从最初的惊慌痛苦,到现在她也平静下来。 十年里,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担惊受怕。 可只要看见女儿还有呼吸,她也就当成这一天的清醒是一场梦。 江景文抹去脸上的泥,冷着脸:“要你假慈悲,要成亲的是你,说不搬的是你,什么好话都得了。” “我我……”江景祥一时语塞,气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爹娘现在还在打战,我又怪谁去?” 他一回家,看见的是冷锅冷灶,还有乌鸡眼似的父母,心里也还气着呢。 “祥哥儿,你回去吧!也劝你爹娘别吵架,娇娇只是又睡了,没事,只要被窝暖和,只要我们在哪里,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江青山沉声道,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慌。 娇娇天天睡觉,只要家人在哪里,关心温暖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不必要非得住进大房子。 柳氏将江景祥提来的东西放回他怀里:“你也要成亲的人了,手上的钱也捏紧些,这些红糖带回去吧,可能以后娇娇都不需要吃了。” 不清醒,吃不下,就只有等死了。 听到柳氏的话,江青山心如刀割,疲惫的挥挥手,让江景祥回去。 他知道,大哥大嫂在顾忌着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章醒来 每个父母都心疼自己的孩子,那间厢房是留给祥哥的婚房,万一娇娇死在里面会不吉利。 自己一家人虽然平常承担大哥家里家外大部分劳作,也不能再有怨恨,毕竟是大哥收留自己一家十年,已经仁慈义尽了。 江景祥摸着自己破开的嘴角,看看床上的小堂妹,叹气一声。 他是家里的独苗,只有一个早已出嫁的姐姐,好在小叔家有两个堂弟,还有一个漂亮得像布娃娃的堂妹。 一开始,两家人都对堂妹喜欢得紧,可有一次堂妹摔跤后,就天天睡觉。 在他的记忆里小妹一直都是这样,睡着睡着就长大了,也越来越好看。 可惜,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堂妹叫自己一声祥哥哥。 江景祥知道冬雨里住进草棚很辛苦,堂弟们心中有气要打自己也是应该。 他也更明白自己父母赶走小叔一家的原因。 自己成亲需要婚房只是一方面,女方催促也只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是,自己每次从镇上回家,总会给娇娇买一些白面细米,或者是红糖软布,尽量帮衬小叔。 母亲一直在抱怨说花钱,其实小叔都有补钱的,自己解释了。 母亲还是暗地里使唤小婶做事,这些事他也知道。 现在连未过门的媳妇家也知道自己买东西,说嫁过来也要被这病坨子牵连,多有抱怨。 见已经影响到自己婚事,爹娘这才赶走小叔一家。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 父母跟小叔这边好说,亲兄弟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过几天有气都会消的。 只是新媳妇还没过门,万一就这样跟小叔小婶落下心结,以后怕就不好相处,还是等媳妇娶过来再慢慢教导。 江景祥此时无话可说,只能站起身,提着自己买的红糖悻悻离开。 夜渐渐深了,草棚处在村外,寂静中有不名的野物在地里嚎叫打斗,听在此时心情压抑的江家人耳中,就显得格外瘆人。 被窝里,安稳沉睡的江团正处在无边无涯的黑暗中,周围是宛如实质的寒冷,孤寂正层层包围而来。 最让她感觉恐怖的是,身体在缓缓下沉,那里更黑,更冷,也更寂静。 她知道是“自己”又要睡了,也许就再醒不过来。 江团很害怕,她怕自己醒不过来,怕丢掉这天赐的温暖。 她知道,江家人就在旁边,她能感觉到有人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有声音在呼唤。 一想到瘦小妇人那温暖的怀抱,便宜爹憨憨的笑,大哥哥单薄而结实的背脊,还有挂着两条鼻涕,笨拙想逗笑自己的小哥,她心中就火热,浑身充满力气。 才刚刚拥有一天,她舍不得离开。 江团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如同溺水者在寻找那一口珍贵的空气。 只要冲出这片黑暗,就能到江家人的身边去,自己一定要坚持住。 草棚里,江家人也没有睡,火堆上挂的铜壶咕咕冒着热气,江爹将木盆中兑好热水,再端到床边去。 柳氏不停用帕子擦拭着娇娇的胳膊,帮助她放松肌肉。 “小妹这是着凉了吗?”江景阳帮忙掌灯,看着满面通红的娇娇,焦急问道。 “不像是着凉!” 照顾久了,柳氏也知道女儿没有发烧。 可是她不明白,女儿捏紧拳头,牙关紧咬,浑身紧绷着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是为什么。 难道,是要走了? 在这个时代,就是要死,也没有其他办法。 柳氏只能忍住心疼,用布巾替女儿擦去额角流出的汗珠。 直到后半夜,床上的娇娇放松下来,鼻息轻浅而平稳,这是重新入睡了。 一家人才疲倦的坐下休息,他们不敢睡,怕一觉醒来,就见不到娇娇最后一面。 随着几声鸡叫,有光线投过缝隙映照进来,在草棚的空间勾画出几条细细光柱,下了几天的绵雨终于放晴。 床上,女孩睁开眼。 她现在是娇娇,同样也叫江团,不再是曾经那个被人丢弃,渴望家人温暖的可怜孩子。 江团,这个女娃也叫江团。 自己取名江团,是盼望有一家团圆的日子。 而这个娘亲说,是当时也才四岁的大哥哥取的。 是因为“娇娇”生下来就是粉团团的小女孩, 大哥哥? 江团目光下移,在她枕头旁边,正趴伏着一个小小的人,薄唇紧抿,眉端鼻正,就是太瘦了,一个头颅像是架在脖子上。 自己跟小哥哥是双生,虽然长得不像,这样压着半张脸,江团也知道是谁。 农户人家都习惯早起,尽管一夜没睡,此时屋里合衣而卧的几个人都醒了。 趴伏着打瞌睡的那人压酸了脖子,正眯眼抬头,就感觉有风吹着自己的脸。 他猛然一惊,赶忙看向躺着的妹妹,入眼,就看见一张如花笑颜。 江团鼓起腮帮又吹一口气,再冲他眨眨眼! “娘,爹!娇娇醒了!” 娇娇醒了! 江家人重新欢喜起来,比起昨天的开心,这一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柳氏絮絮叨叨说着话,翻来覆去都是:冷不冷,热不热,渴不渴,饿不饿,是想躺还是想坐,累了没有。 对十年昏睡,没有多少沟通的女儿,她能说的只有这些,也最关心这些。 江团不厌其烦的答着,这就是一个母亲能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是她没有经历过的感受。 在母亲心里,孩子说的是什么不重要,只在乎的孩子跟我说话了。 江青山搓着手嘿嘿笑着,眉间深深皱纹都全部舒展开。 听着女儿跟媳妇短短一早上,已经重复数遍的一问一答,比庙会上戏班唱的还好听。 以前女儿醒过来,多数只是睁着眼睛,并不怎么说话,要不然就是无端端的尖叫嘶吼。 只有这次最正常,也最不正常,家里也是最开心的。 江景文端着刚刚熬煮过的羊乳进来,小少年单薄夹袄已经被晨霜浸湿,就连散乱的头发都贴在脖子上。 “小哥,你也喝一口!”江团不张嘴,非要他喝一口。 江景文笑着,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这样总可以了吧!” 家里一直是他在养羊,还没有真正喝过羊乳。 奶,是小妹喝的,昏睡中的小妹能活下去,也是靠奶维持生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章薯饼 见小哥喝了一口,江团这才接过勺子。 以后自己能吃饭,能干活,这些奶也要大家都喝。 心中想得很好,现实马上就打了她的脸。 她现在这身体躺得太久,几乎最近五年都是躺床上的。 虽然有江家人天天按摩着,没有肌肉萎缩,可缺失应有的锻炼,她连端碗的力气都不能持久。 于是,在小哥哥大大的笑容中,江团只能红着脸由他喂下。 虽然一晚没有睡,江家每个人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可脸上都是笑容,走路脚下都带着风。 家已经搬出来了,可匆忙搬走,只是简单修缮过草棚。 草棚外面光秃秃的,不仅没有院墙,就连栅栏都没有。 昨天村里人来看她,也帮忙搭了把手,在草棚四周用竹杆树枝勉强做了围栏。 但这样还不够,一晚上那些野兽来去的声响给大家提了个醒。 这已经是在村外,必须得提防野兽伤人,尤其是娇娇不能行动。 天晴了,原本说好来帮忙的人都忙着自己的田地。 江家父子不准备下地,而是要寻一些木棒树枝,在草棚周围扎篱笆墙。 江团不愿意再躺床上睡觉,她身体绵软不能走路,就让江青山用绳子在房梁上做一个绳结。 她如同三岁小儿般拉着绳子站立,以锻炼腿部肌肉。 “娇娇儿,歇会吧!该吃东西了。” 柳氏端着一碗鸡蛋羹站在旁边,看她满脸通红心疼得不行。 “不,哥哥们都没歇,我也不歇。”江团咬着牙,强忍着浑身没劲带来的虚弱难受。 她知道这身子骨就是空架子,得尽快练习。 若是再清醒着被人天天喂饭,屎尿都要人伺候,她这个成人灵魂要崩溃。 柳氏见她不停,只好舀一勺蛋羹放到她嘴边:“那你吃些东西。” 昏睡时,江团吃东西都是流质,也不知道饿。 此时她醒了,再一运动,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将绳环套在胳肢窝中,江团看看滑嫩的蛋羹,蹙蹙眉:“娘,有没有今天早上你们吃的那个圆圆的?” 她不知道该叫什么,黑黑的,闻着还挺香。 柳氏一听,连忙摇头:“那是薯饼,你吃不得。” 薯饼? 木薯还是红薯? 木薯需要产在年平均气温十八度,无霜期达八个月的气候中。 而红薯也需要在夏季种植。 只是一瞬间,江团脑中就闪过这两种农作物的种植技术。 无论是那种,能在这里种植,都说明这里物产丰富。 “娘,我都没见过薯饼是什么样的?”江团终于站不住了,滑坐进旁边的圈椅中。 “好,你先吃蛋羹,凉了就不好吃了。娘这就拿给你看。” 柳氏见她坐下来,忙拉过一根条凳在江团旁边当桌子。 江团也不再说吃薯饼,只默默吃完蛋羹。 她知道这两种薯都可以出白色淀粉。 柳氏做的是黑色饼,多半是没有去薯皮与渣,直接切片晒干,这样的饼含有大量粗纤维,自己这副只吃流质食物的胃暂时还承受不了。 吃完蛋羹,江团就见到薯饼的原材料,红薯。 柳氏从屋角一个大袋中取出晒干的薯片,让女儿摸。 她知道娇娇常年昏睡,很多东西都不认识,现在既然清醒着,想看,她就拿出来看。 “娘,这个东西多吗?”江团捡起一片灰白薯片掰了掰,硬硬的,以她的力气掰不动。 柳氏脸上僵了僵,支吾道:“多,多。” 江团没再吭声,以前的生活让她见到太多怜悯和歧视,也养成异常敏感的性格。 柳氏刚刚在说谎话,恐怕江家这样的黑薯片也不多了。 见女儿不再说话,只捏着薯片玩,柳氏叹气一声,袋子里的薯片是家里预留的全部口粮,其他的收成都换成细米细面,只供女儿一个人吃。 现在还没出正月,正是春寒未尽,青黄不接之时,田地里的瓜果青菜也没有,只能靠秋天晾晒出来的薯片充饥。 自己跟他爹还好,吃着还能忍受,只是长久没有见到细粮油腥,两个正长个的儿子瘦得皮包骨。 正在这时,放羊回来的江景文顶着寒气进棚里。 现在没有再下雨,可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在山上待了一上午,他此时冻得嘴唇发紫。 进来一见到圈椅里坐着小妹,顿时眼睛亮亮,伸手递过来一个黑呼呼圆溜溜的东西:“小妹,给你这个玩!” 江团正微笑看着他,见他给自己东西,不由一楞:“小哥,什么?” “捡的山核桃,给你,可以玩也可以吃,能补脑的。”少年坐到火堆边,搓手烤火,蜷缩着整个人都有些哆嗦。 江团捏着这个已经带着体温的核桃,心里越发难受。 这个少年早上就吃了一碗黑呼呼的薯饼汤,此时又冷又饿,他还将山核桃拿回来。 自己吃的可是香喷喷的鸡蛋羹。 江团把山核桃放回少年手中:“小哥,打开吃了!” 江景文烤着火,身上稍微好点,见妹妹要吃核桃,忙找来柴刀,将核桃垫在火塘边的石砖上,敲破,掰出核桃仁,习惯性的想喂给妹妹吃。 江团摇头避开,用手捂嘴,故意蹙着眉道:“黑的,不吃。” “不怕,这黑的能吃。”江景文知道妹妹没有见过核桃仁,急着解释。 江团还是摇头,捏着核桃仁塞进少年口中:“你吃。” 江景文嘴里包着核桃仁,看妹妹笑得眸光闪闪,这才反应过来,妹妹是要自己吃。 这个妹妹真好,他也咧嘴笑! 此时已经到中午,在山上砍树枝做篱笆墙的江爹跟江景阳也回来了,他们没有捡到山核桃,倒是捡到一只灰白兔子。 兔子肥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自个撞在石头上,颈骨折了。 终于可以一家人打个牙祭,柳氏欢喜起来:“他爹,快把兔子炖上,娇娇可以喝些肉汤。” 江青山先将女儿仔细看一阵,见她眼神清明,没有睡觉的意思,这才嘿嘿笑着去扒兔皮。 江家兄弟俩则围在火边,陪江团烤火,给她说一些山上的事。 江团认真听着,本不多开口说话,只是眼睛闪闪发亮,偶尔插上一句,就能引得两个哥哥滔滔不绝。 对山上说得最多的小哥江景文,他天天放羊,哪里有花哪里有草他都知道。 说农作物的是大哥江景阳,因为从十岁就跟着父亲下地,他已经是种地的老手了。 江团无法出门,可通过两个少年对气候,农作物,山林里动植物的描述,她已经对这里的环境有大致了解。 这里的确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冬短夏长,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非常适合农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章抢食 到吃中午饭时,江团也要吃薯饼。 柳氏担心薯饼太硬,会磨坏她的肠胃,还是给她吃用羊乳泡白面饼。 以前昏睡中,江团不知道羊乳的气味,现在她醒了,再喝这种无糖纯奶,才感觉奶腥味浓得差点咽不下。 而家里其他人今天总算见了荤腥。 兔肉还炖在锅里,每个人就用大土碗盛上没有什么油水的肉汤,再泡上黑面薯饼,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就连只要女儿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睛就没挪开过的江青山,此时都捧着碗只顾吃。 看他们吃得香,空气中又弥漫着肉类特有的腥味。 这味道如同一把勾子,将江团五脏六腑都搅动了。 馋得她直吧唧嘴,唾沫像清泉一样从舌根下涌出来。 咽了几次唾沫,江团再也忍不住了,将自己面前的羊奶碗往坐在左边的小哥哥面前一推。 回头双手掰着大哥的碗就狠狠喝了一口,熟悉的咸香一下充斥满口腔,蔓延到全身。 每一个细胞,每个块肌肉,每根头发丝都像久渴的小草遇到雨露,炸开了,伸展了,活过来了。 江团激动得浑身发抖,脑中就只有一个念想: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 一口,一口,再一口。 江景阳吃得正香,突然手中的碗被人掰住,等他反应过来,就只看见自己怀里一个黑呼呼的脑瓜顶。 他被妹妹突然抢自己饭碗的凶残模样给吓到了。 看着江团的脸埋进半碗肉汤糊糊里,这才叫起来:“娇娇,你不能吃这些东西。” 手一收,使劲想把碗从江团嘴下夺回来。 原本端碗力气都没有的江团,此时如同护食的小狗崽,喉咙里呜呜叫着,拼命抱着碗不撒手。 这场面简直把江家其他三人看呆了。 还是江青山反应得快,伸长胳膊托住碗底往上一举,江团就发现碗沿超过鼻尖,再也吃不到了。 急得她想站起来抓碗,又被旁边江景文抱住腰,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碗离她而去。 “爹,给我,还要吃,还要吃!”一种原始渴望让江团急得快哭起来。 “娇娇,你不能吃这些东西,会磨坏你的肠胃。” 柳氏将使劲挣扎的女儿揽住,轻声安抚着。 以前娇娇清醒后,会无缘无故尖叫打闹,扔东西,他们都已经早有准备,可这次是抢吃食。 江景阳端着自己的碗傻眼,不过才几息时间,里面的肉汤糊糊就已经被娇娇吃了大半,难道平时没有吃饱肚子过? 江团体内毕竟是成年人,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突然吃这种粗粮。 激动片刻之后,就控制住心中躁动情绪,安静的坐回圈椅上。 只能眼巴巴看着众人的碗,意犹未尽的舔着自己嘴唇。 小哥江景文绞了帕子来给她擦脸擦手,刚刚那一通狼吞虎咽,不仅抹花半张脸,就连鼻尖上都是黑糊糊。 一阵慌乱过后,江家人又全笑起来,就连被抢去半碗糊糊的冷脸大哥此时都乐开了花。 刚才娇娇那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江团此时也感觉害羞,扯过帕子不撒手,捂脸暗忖,自己这是怎么啦? 身体虽然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可自己是成年人了,怎么会控制不住抢东西吃。 突然,她想到自己从清醒到现在,吃的东西里好像都没有放盐。 会不会自己身体这样无力,除了跟缺少锻炼之外,也跟缺盐有关? 刚刚那种抢食的冲动,其实就是对盐的渴望? 还没有想到答案,暴饮暴食的下场就来了。 她这副肠胃,不仅没有吃过粗粮,基本上也没有接触到什么盐油。 下午江团躺在床上蜷缩成虾米。 肚子一阵阵的绞痛着,哗哗啦啦闹翻天! 她已经将两个哥哥跟江爹都赶出草棚,捂着肚子直叫唤:“娘,我又要上茅厕!” 柳氏担忧得脸都白了:“娇娇,你都跑两趟了,就躺床上拉吧,娘给你洗!” 以前娇娇昏睡,排泄都是在床上。 江团现在哪里能答应,见柳氏不过来,肚子又一阵紧过一阵的痛,将心一横,掀开被子就要自己下床。 柳氏拗不过她,只能将她半扶半抱着,往旁边洗得干干净净的马桶去。 一下午来来回回折腾几次,本该腿软乏力才是,可江团却感觉浑身舒坦,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肚子里所有污浊秽气排泄一空,等到最后一趟时,她已经能扶着柳氏的手走去茅厕。 柳氏照她的吩咐,备好一碗放着糖盐的开水。 洗手后,江团端起糖盐水一饮而尽,只感觉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此时,几块木板拼成的木门被轻轻扣响,门外,大哥江景阳在低声喊着:“娘,爹问要去找郎中过来吗?” 他们虽然被赶出门,还是一直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今天娇娇突然吃那样的粗食,肯定会肚子痛的。 江团已经听到江景阳的声音,蹙蹙鼻子大声道:“哥,你跟爹说,我没事。” 找郎中来怎么说? 说江家娇娇儿抢哥哥的饭,吃撑坏肚子了,自己肯定又要惹无数人来看稀罕。 一夜之后,等到第二日太阳出来,江团已经能坐到门口看风景。 连绵阴雨停歇,天边有红霞映照出万道光芒,喻示着今后天气会是晴好。 江家草棚不远处是一片山林,几只羊就放在里面。 此时山中雾岚飘荡,将整座山衬得有如仙景一般,林里鸟鸣悠长,此起彼伏。 这儿到处是山,柳氏指着前面的山岭告诉江团。 那处叫黄峰岭,旁边是金鸡山,两山的山脉最终汇集在远处那高耸入云,名字叫窦山的山峰里。 而自己所处的村叫秦家村,就坐落在俩山环抱之间。 江家草棚是靠近黄峰岭一侧的村外。 趁着地里太湿还不能翻土,江青山带着两个儿子抓紧时间编篱笆。 手中活计不停,眼睛也不停,时不时就抬头往草棚这边看一眼,脸上是没有消散过的笑容。 明亮的阳光下,娇娇白里透红的脸蛋越发娇嫩,仿佛是那些有钱人家戴着的灿烂宝石。 江青山不知道别人口中那些宝石是什么,但此时,在他看见女儿时,心里第一个就想到它。 江景文则不停的跑来跑去,将自己寻到的一些怪异树杈子要给江团玩。 江团只是抿嘴笑着,看着树枝堆满自己面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章看地 旁边,柳氏翻出父子三人的衣服开始缝缝补补,上山砍树、放羊,身上穿的衣服又划烂了。 只是每缝一针,就要看一眼女儿,女儿已经清醒三天,她也看了三天,可感觉总也看不够。 能一家人陪着女儿晒太阳,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现在有了,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珍贵的。 江团才没有想那么多,对她来说,这才是新生活的开始。 坐了一阵,她拄着小哥给她磨制的木棒,起身缓步走向院边。 虽然已经能行,可腿还有些软,扶着棍子要稳当些。 “娇娇,这里有泥,脏,你不要过来,回去跟你娘在一起。” 江爹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棒过来准备打桩。 他要赶紧将篱笆墙弄好,又马上要下田翻地。 江团就是专门过来看泥的。 看看自己脚边还没有干透的泥土,红红的,是红土地。 嗯,在几种土壤中,红土里面的有机质少,肥力不足,是比较贫瘠的土地。 江家原本在村里的良田都已经卖了,只有这些薄地出些收成,要靠这个养活一家有些难。 不过对于她来说,要想改变这些不是难事。 红土的酸性强,土质粘重是红土种植的不利因素,可通过多施有机肥,适量施用石灰和补充磷肥来改变土壤肥力。 “爹,我想走走,还没有见过地是什么样呢!”江团笑眯眯道。 一年一季在于春。 现在是春天,正是播种的季节,有勤快的农人已经坐不住了,早早来到自家地里,翻地垒坎,准备着新一年农事的开始。 江团也等不及,她说了要这家人住上高楼,娶上媳妇的。 既然要好好生活下去,那就要开始安排打算,不能误了光阴季节。 江团是实干家,先得看看这里的土地是什么样的。 听到女儿要去看地的话,江青山眉心深深的皱纹蹙起,笑容消失,眼中露出一丝暗然。 片刻后对一边的小儿子道:“景文,你把手上的活路放下,陪娇娇走一圈,小心些摔倒,别走远了。” 江景文忙放下自己正编的树条,跳起来蹭去手上的红泥,对江团道:“妹妹,我带你去看我们家的地。” 江家现在住的草棚就在地边,说是看地,其实就是多走几十步。 有小哥扶着,江团也丢下木棒,两人拉拉扯扯走进地里。 等人走开,柳氏走到江青山身边,一脸担心道:“娇娇才醒几天,你就让她去地里干啥?” 江青山叹息一声:“她是江家女,又没成亲,以后……现在能走动就多看看,也好给自己找一个喜欢的地方。” 柳氏的眼睛一下又红了,这是要女儿自己找墓地。 娇娇看似好了,可他们心里可不怎样放心,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蹊跷。 江青山跟柳氏高兴之余,想得也就更多。 以前娇娇的脚都没有踩过泥,哪里有睡了十年的人,突然醒来就说要下地的? 早夭的女儿进不了祖坟。 虽然江家并不是当地人,是后来才搬到秦家村的,可也买下一处山林,埋着江家老太爷夫妻当祖坟,以后自己夫妻也是要埋进去的。 可娇娇没有成亲,没有夫家收留,是不能埋到江家那片山林的,就只能成孤魂野鬼。 能埋进自己地里也好,以后早早晚晚的也能看一眼,烧张纸。 在夫妻俩说话的旁边,江景阳低垂着头,冷着脸手上不停。 他已经十六岁了,自然听出父母的意思,这是说小妹情况还是不好? 他抬眼看向远处。 现在还没有播种,地里一片荒芜。 小弟拉着小妹,正在空空的地里走着。 两人越走越远,身形也越来越小,好像要沉进土里。 江景阳心中一热,放下手中的树枝:“爹娘,你们放心吧,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会照看好娇娇。”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照看包括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让小妹受苦。 柳氏欣慰的看着大儿,又摇头叹息,大儿已经十六岁了,别人家孩子都在开始说亲,自己家有娇娇这个拖累,一家说亲的都没有。 以后怎么好还要大儿负担。 一家人说话间,草棚外的小路上,走来一个人,相貌跟江青山有几分相似。 穿着细布料的长衫薄袄,背负着手,沉着脸,还没有走近,就定定看着远处在田里摇摇晃晃走着的那个女孩。 “大哥!”江青山称呼来人。 “娇娇能下地走路了?”江家大伯江南山这才转脸,蹙眉问道。 搬家那天,他跟媳妇关起门吵架,只知道弟弟家这个病坨子醒了,没想到能下地走路。 “嗯!刚刚娇娇要去看地,我就让她去了!” 江青山神情淡淡,大哥要自己搬家,自己搬了,虽然不能怨恨,可心里这气还是堵着,连让人进屋坐的客气话都没有。 柳氏又抬手擦眼,娇娇清醒,她这几天太高兴了。 越是这样,越是舍不得,甚至不敢想以后的事。 “看地?”江大伯眉头蹙得更紧,满脸都是胡疑。 小弟一家把这个女娃看得命根子一样,怎么舍得才醒就让她到野地里乱走。 他突然想起搬家那晚,儿子祥哥回来跟自己说,娇娇情况不好,到现在还赌气不回家,莫非是…… 他心里顿时有些不好受了,毕竟娇娇是自己侄女,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不过却有些莫名松快,幸好让人早早搬走,自己家里也清静。 要是过些日子等娇娇在那间厢房断气,大舅子一家还不知道要泼闹成什么样。 尤其是亲家母,恐怕真的要香铃跟祥哥退亲。 江南山心里轻松,面上还是叹息一声道:“老二,你们俩口子也尽力了,看开吧,你还有两个儿子要成家才是重事。我们江家虽然不嫌弃女儿,说到底以后还得靠儿子才是。” 年轻人面嫩,本对大伯心存不满的江景阳听不下去了,也不想敷衍,站起身,压着声音道:“我看妹妹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远处的江团跌倒在地上,也不管身边三个长辈在说什么,飞快的就往地里跑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章安排 地里,被泥块绊倒的江团呵呵笑着,一切都还好。 这里的土虽然属红土,也被江家精心打理过,还不太差。 而且江家养羊,羊粪入地也是最好的有机肥料。 自己只需要再找些石灰来改变一下酸碱度,就能成为上等良田。 而且听小哥说,这里的官府是鼓励开荒的,周围荒山也非常便宜,开荒三年免税。 江团仿佛看见一座属于自己的农庄,这是上辈子无法想象的。 还听小哥说,村子距离万宁镇不远,万宁镇又是比较热闹的大镇,连通府城跟周边县城,是一处交通要道。 有资源有市场,一切都是天意,江团心里更加踏实了。 正想着,大哥哥气喘吁吁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对着江景文吼道:“小妹摔倒你都不知道,跟在旁边干什么用。” 江景文楞住,妹妹没有哭,还在笑呢! 可大哥在生气,他不敢反驳。 见到冷脸大哥动怒,江团也不敢吭声,只能又趴在少年单薄背上,由着他背回去。 走回草棚,江家大伯还在,目光从被人背回来的江团身上扫过,摇头。 柳氏面如死灰。 大伯是童生,在镇上给别人当账房,眼力见识都胜过他们夫妻,大伯摇头,肯定是娇娇儿不中用了。 目送娇娇进了草棚,江南山这才道:“老二,马上要下种了,村里那十亩地你怎么说,种还是不种?” 以前老二一家住在自己家,自己的地也就让他们做着。 收的粮食自己得五成,老二得五成,虽然比收租少,但省事,老二也把地打理得好。 现在老二搬家出来,这地的事还没有说清。 要是还种,就需要重新六四分,或者像别人家那样写契约收租金。 毕竟以前老二媳妇帮忙在煮饭撒扫做家务,现在分到两处,可做不成了。 才几天时间,祥哥他娘在家里煮饭就抱怨了几次,要老二媳妇还是每天去家里做事,要不然就收地不给老二种。 江青山听到大哥说村里十亩土地,脸色变了变,他以为自己搬家出来,地里的活还是照原来的做,让自家种,然后分粮食。 现在大哥问自己种不种,那就是另有打算了。 他咬了咬牙:“大哥,我们已经麻烦你家十年了,打算今后还是靠自己。这里的地离家近,我再一早一晚帮把手,阳哥一个人也能做下来。其他时间,我就到镇上找点事做。” 听到江老二的安排,江老大脸色阴沉下来,这是不打算种自己的地了。 他哼了一声:“这样也好,我们两兄弟分家十几年,是该断得干净利落点。还有,你以为镇上的钱就那样好挣……”他话都没有说完,一拂袖,气咻咻的走了。 万宁镇距离村子不算远,可也有好几里路,如果一早一晚做家里的农活,还要在镇上做事,必须起早贪黑,鸡一叫就得起床。 老二也是快四十的人了,看他身子骨还遭得住几年磋磨。 江青山看着大哥回村去,他才将拳头松开,没有村里的十亩地收成,自己家的粮食肯定不够。 娇娇儿吃的细粮只能靠买,就是不能到镇上帮工,自己也必须在播种后的空闲,进山去烧几窑炭,再挖草药贴补家用。 还有这草棚也要在夏季暴雨前加固,孩子们都大了,需要再搭几间才够用。 所有的事情堆来,江青山的眉间皱纹又深了! 草棚里,柳氏也在烦恼,娇娇儿没有鞋穿! 长年昏睡,清醒过来的短短时间里,也是坐躺在床上,现在有一双鞋,还是柳氏特意备下的。 江团穿着这种软底绣花鞋去地里走一圈,还摔在泥巴里,鞋子早沾上红土,鞋底也湿透了。 柳氏拿着鞋在火塘余温中烤,又责备两兄弟不尽心,说着说着就红眼。 又说怪自己这个当娘的没有多做准备,才让女儿没鞋穿。 相处几天,江团已经摸清楚家里几人的脾气。 柳氏性格细致绵软,什么事都听丈夫的,对三个孩子也是一视同仁的好。 当然身为独女又是病人,“娇娇”占去了柳氏绝大多数耐心。 江青山不是愚笨懦弱的庄稼汉,他上过学识字,有担当,只是…… 因为家里有病号,他陷在家里干活,靠从地里挣来的钱都换成药材跟细粮细布,全部花在娇娇身上,人穷志短,眼见着识也就短了。 最可怜也是最委屈的还是两兄弟了。 唉!江团重新将自己在地里时作下的计划回想一遍,她也不知道怎么给父母说。 一个昏睡十年,才刚刚清醒的女孩,突然要安排家里的种植情况。 会不会被当成邪物附身? 恐怕到那时泼黑狗血喝符水还算好,就是被火烧死也是有可能的。 将人背回家,大哥江景阳就又去扎篱笆,他已经是大人,要做的事很多。 搬出村子,最欢喜的就是江景文了,这几天他只需要将羊从羊圈放上山,不用一直守着了,多出的时间能帮忙做事。 吃饭时,柳氏说到要买织布,给娇娇做鞋做衣服。 江青山也说出退掉大哥村里的地,准备将家里几亩薄地播上种,就上山烧炭挖草药。 又吩咐大儿负责地里的庄稼,小儿子还是放羊,若是养得好,今年可以多卖一只羊。 江景阳对一个人种几亩地没有异议,小哥也说今年的小羊羔如果能多吃奶,到下年就能长好。 江团默默听着,她很喜欢江家这种提前安排,而且大家一起商量的气氛。 将自己碗里的肉粥分成三份,要给两个哥哥也吃些细粮。 除了第一天几人都反对之外,现在两个哥哥已经默默接受了,只是柳氏每天都会给江团另外再蒸一碗蛋羹。 这个,江团没有拒绝,她不能一次做得太过。 喝着肉粥,江团眨眨眼,问江青山:“爹,反正要种地,为啥不把草药种地里,非要上山去挖?种地里你每天在家里就能挖草药了。” 听她说得天真,江青山嘿嘿笑道:“娇娇是舍不得爹去山上?” 虽然知道自己这一个成年人卖萌可耻,江团还是努力做出可爱模样:“爹,挖草药那么辛苦,你就种地里吧!我们也能天天在家里。” “种药材是赚钱,可爹不会种啊!”江青山还是笑,他觉得女儿黏着自己,实在太开心了。 江团咬着筷子,她为难了! 自己倒是会种,可是怎么给父母说,而且种什么合适,又从哪里找种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章种花 吃过饭,柳氏让大儿搬出一堆木架,三两下组装成简易织布机。 草棚里已经搭了两张床,又有火塘桌子,想摆织布机的位置都没有。 柳氏只能在草棚门口,露天里开始织布。 春天的风虽然没有寒意,还是会带走温度,才一会儿柳氏的手就被冻得红通通的,她也不停。 自己织布就不用再去花钱买,布庄里就是最便宜的葛布,也需要五文一尺。 如果给女儿买染好色的细棉布,就是十文一尺。 现在是春天,自己的小袄女儿还能凑合着穿。 没鞋女儿就要一直坐在床上,现在她得先织出几尺葛布做鞋。 吃过饭江团要午睡,躺在床上,听着有节奏的机杼声响了一下午,她也想了一下午。 终于在晚上,一大家人都聚在草棚里时,江团又说种药材。 “爹,娘说葛布可以自己染,你就种些蓝草,以后我也学织布,好染颜色。” 江团觉得自己要把卖萌进行到底,虽然此时手臂上的汗毛都尬得竖起来。 为了成功,她还是过去拉住江青山这个便宜爹的手,摇啊摇~~! 不过这招的作用是非常大的,江青山被女儿软乎乎的小手一拉,果然就答应下来,说明天就去山里挖些蓝草过来种。 蓝草,也叫靛青,是平常农妇们自己染布常用的植物。 它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板蓝根。 在这里的名字也很土很霸气,叫土龙根。 因为适合板蓝根生长的范围广泛,只要气候温和的地方都有。 江团看见柳氏织布,就想到这它,一问,果然这里是有的。 除此之外,她还问了许多事,柳氏知道她昏睡几年,什么都不懂。 现在女儿要问,只要自己知道的,都详细的答了。 其实药店也会收土龙根,只是土龙根几乎到处都是有,价钱不高,就从来没有人想过种植。 现在江团就把主意打在这上面,到处有,就意味着到处有种苗,而且用途广泛。 虽然价格比不上人参天麻,可不愁卖,正合适是做无本生意的第一桶金。 织葛布比细棉布快,才一下午,柳氏就织出三尺,翻出一些旧布垫在一起,当晚就开始做鞋。 女孩家走路少,鞋底是软的,都不用上浆纳底,江团默默看着,慢慢将这些常识纳入自己的脑海认识中。 走哪座坡就唱哪山歌,自己也要入乡随俗! 几天过去,去看过“墓地”的娇娇儿没死,而且还越发活蹦乱跳。 江青山答应她的蓝草挖来了,而且按她的要求种满院子周围的土地,说是要看花。 这个要求差点让柳氏又哭出来,娇娇儿十二岁了,除了躺床上,就是关在家里,就没有看过春花夏果是什么样的。 女儿想看花! 有这个理由,江青山就无法拒绝,不仅从山上挖来很多山花,甚至还专门去村里找来笔头花种在栅栏边上。 各种山花都是江团精心挑选的,她不能上山,可身边有一个常年在山上跑的小哥。 通过江景文的描述,她让江青山挖来山栀子,姜黄,金银花都种在草棚周围。 能找来金银花,是意外,这些没有改良过的品种花期短,产量小,不能尽快产生收入,暂时种来搭架遮阴。 至于找到笔头花,也就是玫瑰,才是惊喜,毕竟她以前研究过的课题里就有玫瑰的深层开发,想不到在这里已经是庭院的装饰花了。 现在一切都满足了她的需求,看着板蓝根的种苗下地,只等四个月就能见到收益,她的心情美美的。 说要学织布,江团也没有食言,只是条件不成熟,草棚里摆不下织机,室外也冷。 江团只在每天气温最好时,上手织上一会,而且她的身体耐力不行,抛几次梭手臂就又酸又累。 坐在草棚前,抬眼就能看见家中父兄翻地干活,耳边织机声声,手上木梭来回,远处的山岭已经开始转绿,就连风都慢慢悠悠。 若不是想到家无余粮,江团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农家乐度假。 转眼又过去七八天,江团正将一块葛布从梭机上取下来,让柳氏指点织得怎么样,草棚外有人打招呼:“青山媳妇,青山在家吗?” 江家搬出村外,出门干活或者上山打柴的都爱多走几步,到江家草棚外转一圈。 江团知道,他们是对江家这个病坨子好奇,一直都在传。 搬家的原因是这个女娃要死了,而且当晚的确呼不应声,可没想到半夜又缓过来。 现在看着病坨子一天天好转,甚至还能织布干活,村里人都说是江老二这下终于熬出头了,依然要来看稀奇。 来人是一个跟江青山年纪相仿的汉子,庄户人家不讲究,一身短褐,袖子挽到臂弯,露出晒成黑褐的手臂。 柳氏一见来人,忙打开树枝绑成的院门,邀请对方进院来坐:“秦家兄弟进来坐,青山在羊圈清粪,马上就出来。” 说着,就要江团去旁边羊圈找江青山过来。 那汉子连忙拦住:“侄女身体才好些,就不劳她专门跑一趟,我知道羊圈在哪,过去找青山兄弟就行。” 这汉子叫秦奇,在庆丰村跟江青山关系不错。 搬家那日也来看江团了,还帮着上山砍树扎篱笆墙。 柳氏也不见外,就任由着秦奇自己去羊圈找江青山。 没过多久,羊圈方向有吵闹声音,江青山提着木铲气呼呼出来,秦奇一脸为难跟在身后:“青山,你可别说是我带的话,以后我就不好过来了。” 他得到消息也不相信,还亲自去问过,这才知道,心里很是为江青山不值,忍不住就跑来说了。 柳氏见自家男人脸色阴沉,好像是生了天大的气,也是吃惊。 从女儿清醒过来,江青山就一天比一天开心,干活都要唱几句走腔跑调的山歌,今天怎么气成这样。 江青山将手中木铲狠狠往地上一掷:“秦老弟,多谢你来说这些,我江青山就是讨口要饭,也再不登她的门。” 秦奇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我也是气不过,才来说一声,你还是别动气,你大哥至少还是挡了几句,别让兄弟情生份了。” 江团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好望向后面跟出来的江景阳。 结果看到冷脸少年还是冷脸,只是身边拳头捏得死紧,看来也气得不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章谣言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后,江团拉着小哥将大哥堵在羊圈里,江景阳在俩人的追问下,才吐露实话。 村里都在传言,江家老大江南山,眼看着侄女要死了,生怕沾了晦气雨天都赶人出门。 结果现在人家没死,老二一家又不种他家地,正四处找人接手。 江团奇道:“前几天三婶子就来问过娘,说要是爹还种大伯家的地,就按往年的办,不过要娘每天去她家煮一顿饭和收拾家务喂猪洗衣。娘没答应,怎么现在还闹大了?” 前几天,村里一个妇人过来看江团,故意说起大伯江南山家那十亩地,问柳氏还愿不愿意种。 收成依照往年的分,只不过要柳氏去给大伯母康氏做家务。 这也是在大伯家借住房子养成的习惯,十年了,大伯母康氏基本上不进灶房。 江景阳冷笑:“这是真把我家当奴仆使唤了,小妹,你怎么这些天都没提过。” 江团揉揉鼻子,柳氏都拒绝了,自己心里又只想着怎么挣钱,哪里还去管村里那几亩地。 旁边的江景文嚷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今天秦奇叔只说了十亩田要没人种,其实村里还说得更难听。他们说,说……”说了半天说不出来了。 江团虽然一直呆在草棚里,连篱笆墙都没有出过,她还是敏锐的猜到发生了什么。 其实江老二搬家出来,江团就死了,别人只会说江老大做得对。 可现在病坨子还活得好好的,难免就有人去江老大家嘲笑。 大伯母康氏娘家是镇上的,从来就看不起秦家村的人,现在被人一嘲笑,她也撕破脸,一些心里话自然就骂出来。 “什么全靠她家帮衬才养大几个孩子,要不然江老二哪里有这本事。”这是要证明自己家是有情义的,对得起江家老二。 “娇娇那病坨子要不就长睡,每次醒了又要鬼喊鬼叫,吓得我家鸡都不生蛋。” 江团以前犯病的一些恶状也被她拿出来说,以证明自己赶走人是正确的。 “那个娇娇死了只有顺便挖个坑埋,他家住到草棚里正好守坟。” 现在江团清醒半月了,虽然看着一天天的好转,可十年担心留下的阴影,生死就是江老二家每个人心上的一根刺,这些话简直就是在戳江青山跟柳氏的心窝子。 江青山两口子才心情好点,哪里听得这个,气得恨不得冲进村里抓住康氏打一顿。 可是,江青山不能这样做。 毕竟,两家还是亲兄弟,不能真的翻脸。 秦家村是秦氏家族,里面百来户都姓秦。江家跟其他几家杂姓,都是逃难或者投亲帮工留下来的。 其中杂姓里,江家兄弟的父辈过得最好,在村里置办下几十亩地,甚至让秦家人当了佃户。 轮到江青山江南山这一代,可惜江大伯考上童生,娶了康氏后,学业就再无进步。 后来又出了个江团,拖垮江家二房。 现在村里这是有人想挑起两房关系生恶,吃下江家大伯的十亩地。 知道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了又是另一回事。 知道具体情况,江团也气咻咻,这个大伯母怎么这样傻,轻易就着了人家圈套呢! 没等江青山两口子去找大哥大嫂理论。 晚上,在镇上当伙计的堂兄江景祥来了! 面对神情冷淡的两个堂弟,江景祥依然一脸笑容。 比起上次来时被打一顿,这次小堂弟给自己开门掌灯,已经好多了。 只是这次他没有带红糖,也没带细棉布,而是一匹没有染色的粗布。 一进草棚,江景祥就对江青山赔礼道:“小叔,这次家里传出的话是我娘不好,被别人气昏头套了话。我爹又跟娘吵了架,不许她再说娇娇的事。 小叔,我们两房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坐一起商量,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江青山叹气,他知道自家大哥是个怕媳妇的,大嫂又泼辣性子斤斤计较,只有这个侄儿最懂事。 以前就时不时就要带些东西回来看娇娇,虽然自己也会付些钱,有这份心总是好的。 现在又上门赔礼道歉,总不能两兄弟闹起来让侄儿难堪。 柳氏拉着江景祥坐下,又将他带来的布拿过来:“祥哥,你拿布来,要是让你娘知道,又要生气,还是拿回去以后,成亲的时候聘礼也能多一件。” 江景祥笑道:“小婶,这是今天铺子里收到的,布织得不平,才四十文钱,你给两个堂弟做鞋穿。” 这种次等布是做工不好,跟布的质量无关,铺子里若是收到,一般就会让伙计们低价拿回去,做鞋做衣服都可以。 这次江景祥就拿布回来送人。 听他这样说,柳氏也想要了。 家里人的衣服靠她一个人织布肯定不够,而且所需的线还得去镇上买。 现在祥哥拿布回来,正好合适,柳氏也不占他便宜,取出四十文钱。 江景祥笑嘻嘻接了,只说下次再有这种次等布,还给小婶子留着,柳氏也笑着应下,说声好,只是捏着荷包的手紧了紧。 四十文的布钱,都够给娇娇买几斤细粮了。 不过一匹葛布再怎么也要百文才能卖,这四十文只够葛丝的钱,织布那家人这样便宜卖掉,也是亏的。 草棚里气氛祥和,几个人说着话,江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前世,她淡漠亲情,也是看到自己的所谓血亲们为利益撕下遮羞布,将自己抛弃不管。 到这里以后,刚开始还以为大伯一家会成为心肠恶毒的极品亲戚。 可现在看来,有这个懂事明理的堂兄在,闹出不可挽回局面的可能性不大。 只不过,在她的心里,大伯跟大伯母两人的印象就不佳了。 伤害就是伤害,无论是气话还是故意为之,带来的影响又不因为有血缘就会少一分。 她现在只想发展出自己的事业,不想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口角之争影响心情。 她这里沉默着,江景祥已经讨好了两个长辈,转头看向三个堂弟妹。 “娇娇,还认得祥哥哥不?”江景祥是真的开心起来。 上次他来时,堂妹睡着了,还以为又要一睡不醒,没想到第二天就醒过来。 现在,小叔家这个堂妹终于好转了,粉嫩嫩如同一个面捏的人。 以前睡着就是摆放的布娃娃,现在能笑能说,越看越喜欢。 从内心说,江团也喜欢这个爱说话的堂兄,长得跟大哥哥有几分相似,也是浓眉大眼的。 不同的是大哥哥经常板着脸,这个堂兄却一直笑嘻嘻的,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章染布 江团乖乖坐在旁边,认真听人说话,偶尔也问一些自己不懂的事。 前些天她已经成了家里的话唠,将能问的都问遍了。 现在有镇上当伙计的堂哥来,她又开启新一轮问话。 江景祥见她对镇上生意感兴趣,就不厌其烦的说着,想要把小堂妹这些年没有机会知道的事全部都说出来。 只是越说他越心惊,小堂妹昏睡十年,好像智商比其他十二岁的小姑娘也不差多少,甚至还要聪明些,自己说什么,只要解释一下,马上就懂。 旁边江景阳跟江景文也听着,时不时插一句嘴,兄妹四个关系渐渐亲热起来。 等到江景祥回去时,冷冰冰的江景阳还提灯将人送回村去。 山村的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转眼就是一月过去。 草棚外又搭了一间草屋,里面放在柳氏的织机。 现在江团才知道,秦家村的女人家家都纺线织布,其中大伯母康氏的手艺是佼佼者,织出的布又快又好。 柳氏是毫无嫉妒的说出来,其实她手艺也不差,只是以前要照顾女儿,又要帮大嫂做家务,耽搁不少时间。 现在女儿好了,还能帮忙理线打下手,自己织布的速度也能提升上来。 当两匹新织的布摆放在一起,柳氏就准备染色做衣服了。 家里大人孩子都需要添新衣,尤其是两个儿子江景阳跟江景文,身上衣服全是补丁叠着补丁。 原本柳氏还想两匹布都给女儿做衣服,江团却说自己天天在家,不需要那么多新衣,还是两个哥哥要出门去,尤其是大哥哥已经十六,在乡下也有开始相亲。 虽然江团不赞成早婚,可在出村时,那些人说的话她还记得的。 只有哥哥们出色了,自己才有舒服。 江家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看那些人还怎么说。 农家人染布都用草木灰或者蓝草叶子,草木灰染出来自然是朴实无华的灰色,就像陈年不去的历史。 蓝草染出来就不同了,根据浸泡的时间和次数染出的靛蓝会逐渐加深,最浅的就是城里人喜欢的月白色,最深就是藏青。 江团懂植物染色。 不仅知道植物染色的理论知识,平时出去收集标本时,也见过各处山寨见过当地自染,甚至在实验室还对染色剂做过研究课题。 此时她就先看柳氏会如何处理。 柳氏将以前存下的蓝草泥膏化入水中,再放入江青山买回来没有喝完的劣酒,使劲搅拌后,在染水中放入打开的布匹,浸透压实,布匹慢慢开始变色。 但这样的色不稳定,而且颜色很淡,需要反复浸泡晾干,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颜色。 蓝草泥膏是以前割下蓝草叶片浸泡,直到叶脉腐烂,捞出渣滓,再放入石灰粉得到,做染膏基本上成了这里的常识。 这也是染坊使用最多的原材料。 在柳氏把布匹浸泡一次后,捞出反复捶打,接下来开始第二次浸泡时,江团拦住她:“娘,这些布连一点花纹都没有,再染些花吧!” 这本是准备给女儿做衣服的,柳氏听到娇娇要花,笑着道:“染色可染不出花来,等衣服做好,娘给你绣一朵。” 江团扯着已经染上淡蓝的布道:“我想试试,说不定染出花来。” 柳氏想笑,又有些不忍,女儿睡了十年,没看见过花,现在已经入魔怔了。 每天除了要小儿子将知道山上各种花朵画下来,还要在地里种花,现在更是天天搬着指头念花。 女儿家喜欢花,大概是天性吧!舍不得看见娇娇失望,柳氏妥协了。 罢了,就拿一匹布让她祸害,反正染砸就重新染过就是,无非耽搁几天时间。 江团顺利从柳氏手中得到染布权利,也是心情激动,染好了自然高兴,染差了……好像也没什么。 在没有工业印花技术时,在布料上增加花纹的方法只有三种。 一是缂丝,在织布时加入金丝银线勾勒出图案,是中国最传统的一种挑经显纬的欣赏装饰性丝织品,除了织布者的技艺高超,也不是一般人能穿戴得起的。 二就是刺绣。这也是女性在生活中必须掌握的一种手工艺,“女红”都甚至跟品行联系在一起。 无论贫富,基本上在衣衫上绣图案是最普遍的做法。 第三种就是蜡染。蜡染以棉布、丝绸、金丝绒等为载体,用一种特制的蜡刀蘸熔蜡绘东巴字画于布,利用植物染料浸染,然后沸水煮去蜡即成。 这些就是我国古代三大印花技艺。其中蜡染一般流行在云贵川等少数民族地区。 腊染需要绘画,江团觉得自己一个睡了十年的“小女孩”,突然能写会能画,再如何解释,江家人都肯定会怀疑。 除此之外,还有扎染。 她首先选了扎染,只需要将布通过折叠,捆扎,来控制染料进入布料的程度而染成花纹。 这样也符合自己现在表现出来的胡闹样子。 为了稳妥,江团选择最简单的团花图案。 她还找来助手。 放羊回来的小哥将布匹按她要求,折出三角,又是捏,又是拧,再用麻绳扎。 好好的一匹布,活生生被扎成一个四方长角的布棍子。 亏得江景文也才十二岁的孩子,天性好奇,又娇宠着妹妹,才答应这样折腾布。 等柳氏忙完手中的事发现时,奇形怪状的布棒扭扭已经下了锅。 江团把布匹煮了! 柳氏用的染布方法是冷浸,就是将布料在染料中反复浸泡几天染色,她哪里见过高温煮布。 “哎呀,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能这样糟蹋布呢?” 柳氏着急,想将布从锅里捞起,可布卷拧得紧,又烫又重,她一个人也捞不起。 江团现在能走可没有什么力气,只有小儿子能勉强能帮忙,又怕烫着他。 好在江青山跟江景阳就在家门前地里,喊一声,两人回来了。 三人一起搭手,这才将一大捆布卷从滚烫的颜料锅里抬出来,放进江团早已经准备好的加料冷水中。 看着一片狼藉,靛蓝颜料四处流淌的灶间,江团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事看着简单,真正做起来还不容易。 江青山有些哭笑不得,娇娇从清醒过来,每天虽然话不多,可事多,好像要把以前的时间赶回来。 若不是身娇体弱走不了山路,甚至撺掇着要跟小儿子上山放羊去。 现在折腾布……唉!就任她折腾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章卖布(1) 另一边,江团的愧意只保持了片刻时间,等冷水中的布卷一凉,她就兴奋的拉着两个哥哥拆线。 一个个线圈解开,深浅不一的图案也显示出来。 江景阳一直都在地里干活,不知道家里孪生弟弟妹妹在折腾布。 染过的布还需要清洗,不用江团吩咐,江景阳将布放在清水中,轻轻漂洗。 随着多余染料的脱离,深蓝色的底布上就显露出浅蓝色的花纹。 此时,当他看见布匹上分布几个的太阳花图案时,顿时瞪大眼睛,平时冷冰冰的脸上也露出惊讶:“娇娇,这是你染出来的?” 旁边江景文呵呵笑,这可是他亲手扎的。 说实话江团不怎么满意,第一次没有经验,染出来的太阳花大小形状都不一样。 但是由染色而成,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柳氏这时忙着将锅里的染浆重新装回桶里,江青山也把灶间到处汪着的污水清理干净。 等两人看见清洗过的染布,均是又惊又喜。 花纹已经全部出来了,颜色由浅入深,轮廓清晰自然。 江青山在布上面轻轻摸着,他没有看见制作的过程,难以相信真的就只用线捆扎就形成了。 “娇娇,这么漂亮的布,娘给你做一身裙子!” 柳氏拍开江青山的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将染上的花纹给磨掉了。 “不,先不需要给我做裙子,爹,等这匹布干了,你们送去大堂哥的店里,看他能不能卖出去。” 江团觉得做裙子的事情很小,现在最关键的是还是先换些粮食回来,让大家吃饱穿暖,然后再说穿的好不好看。 而且只要能卖出去,那自己就有致富的方法了,想穿的裙子还会少吗。 她已经清醒一个月,没有再顿顿白米细粮,而是将自己的口粮拿出来,让柳氏兼杂着一些薯片煮汤给大家吃。 两个哥哥身体都急需营养,她担心再拖下去,大哥江青阳十六岁就不再长高了,还有小哥看上去才八九岁孩子的身体更加扎心。 记得前世,十二岁的男孩子就已经是成年人的个子。 而且在这纯粹的农耕时代,男孩子更需要有体力,否则连农活都干不了。 现在卖成钱,赶紧买肉买粮,她也想好好吃几顿了。 娇娇要卖布! 江家人没有丝毫怀疑。 前一段时间她几乎什么都问,连在杂货铺里当伙计的江景祥都给她讲过什么是买卖,什么是生意。 现在从娇娇口中说卖布,也没有谁怀疑。 秦家村本来就有织布卖布的习惯,江青山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先试探路子。 这种布还没有人见过,只要家里能将这一匹布卖出去,那就有下一匹布,还有更多的布。 第二天一早,江青山就带着两匹布出发。 除了印染有花纹的布,柳氏另一匹准备自己用的普通染布也带上。 本来江团也想跟着一起来的,被柳氏拦住:“你走不了路,以后再找牛车带你。” 江团只好悻悻作罢,如果她要去,肯定需要江青山背着。 两匹布就有二十斤,若是再背她,江青山很累。 其实,这也是江青山夫妻俩故意说的,女儿染出来的花样虽然自家觉得好看,可不知道能不能卖。 若是不好卖,被女儿知道会伤心难过的。 第一次还是先单独去试试再说。 从秦家村到镇上只有五里路,江青山心急又走得快,才小半个时辰不到,他就出现在镇街上。 万宁镇繁华,此时太阳刚刚露出山顶,街上已经人来人往。 只是现在是农忙时节,每个上街的人都脚步匆匆,想早早办完事,赶回家去还能下地干活。 有的店里已经挤满提框背篓的顾客,而那些懒散惯了的小伙计则在掌柜的呵斥声中,急忙忙卸下门板,开始一天活计。 江青山抱着两匹布站在街口踌躇,他不想去侄儿的杂货铺。 女儿染出的布匹还没有人见过,也无法定价。 要是明明卖不出去,自家侄儿也勉强收下,或者心中有其他想法,自己都不好说不好问。 想到这里,他脚下转了方向,往另一条人稍微少的地方去。 古槐巷,这里沿街开的都是布庄酒坊,金银铺子。 大清早买酒的人少,而且都是行色匆匆,一看就是急着为请人下田的饭食准备。 江青山走到一家挂着云竹布庄招牌的店铺前,值守的伙计打着呵欠开门出来,见到自己店铺门口站着抱布匹的黝黑男人,就知道是庄户人家来交布。 随便挥挥手:“掌柜还没有来,你先等着吧!”说着自己去隔壁铺子买馒头当早点。 江青山也知道自己来得太早,只能先等在门外。 小伙计咬着馒头摇摇晃晃从他面前走过,又嘭的将店铺小门关上。 太阳已经升上头顶,云竹布庄门口站着好几个抱着布匹的男人,彼此交换着眼神,确认都是来卖布的人。 万宁镇有好几家布庄,论店铺规模,云竹布庄不是万宁镇最大的布庄,却是乡民中最有名气的。 在所有要收购农户人家的手纺布的布庄里,云竹布庄对布匹的要求最严格,但价格也最公道,现钱现银,从来不拖欠。 只要自己能织布的人家,都会第一时间将布送到这里来。 负责收布的掌柜终于来了,坐在宽宽的板案前,每个交布的人都要将布匹打开,铺展在宽大的木板上,让掌柜一一查验。 当面验货,当面给钱,这是很考验送布人的脸面。 有的布匹织工不过关,线头重叠,甚至起了疙瘩,在铺开的木板上,这些瑕疵就好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晃晃的扎眼。 众目睽睽之下,几乎不用掌柜说,只听周围人评论,也知道自己的布匹能不能过关。 “不收!” “不收!” 一个男人拿来的两匹布接连不过关,一张驴脸憋得紫涨,咬牙切齿:“这个懒婆娘,五六天才织两匹布,还全部不过关,回去老子就要打死她。” 坐在高凳上,瘦瘦的掌布掌柜斜睨他一眼,用手中长长的布尺点着面前宽板上一处断线道:“吴老二,别说老夫多管闲事,你但凡少喝些酒,将酒钱拿去买好丝好线,以你媳妇的手艺随便摸黑也不会织出这种布来。怎么,你图便宜买烂线,还想人家把烂麻变成花不成。” 周围一阵哄堂大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章14章卖布(2) 这是在用沤坏的葛丝织布,稍微一撑,线断布裂,看这线头也知道,织布的人已经尽力了。 此时,来交布的人已经聚集十来个了,有人认得这个吴老二,顺着掌眼师傅的话说:“吴二,你今天这布又只能交到杂货铺去,勉强换些酒钱,可怜你家娘子孩子还等着买米下锅。” 吴二的脸色更不好了,他瞪着一双被酒腌成红色的眼,对周围取笑自己的人恶狠狠道:“难不成你们就不是来卖布还换钱的?都是一样的货色,有本事就别靠媳妇。” 万宁镇周围多山,山上多葛藤,每年七八月大夏天男人们就要顶着烈日上山收葛。 再沤葛剖丝,供家里女人们纺纱织布。 这些葛布除了自家用,有剩余就会交到布庄。 虽然换不了几个钱,只要勤快,女人们的手工也是家中一大收入。 吴二这一骂,可是将一杆人都惹怒了。 一个已经交布,拿着钱走过来的男人一拳砸在吴二脸上:“老子就是用媳妇挣的钱,也是为了孩子。你为了啥,都换成黄汤灌进自己肚子里去了,还有脸来这里说。” 吴二口出恶言惹了众怒,有人动手教训,自然又惹来满堂喝彩。 被人嘲笑,吴二不敢再生事,抱着自己的布跑到一边。 江青山有些紧张。 他捏捏自己怀里的布匹,这里的葛是自己跟两个儿子上山挑最好葛藤采割的,沤成丝也是光滑柔软。 而且因为是给女儿做衣服,柳氏还在里面添加上棉线,布匹质量是最上等。 他此时只担心这个染色会不会被人接受,要是也这般摆出来被人嘲笑…… 江青山咬了咬牙,他有些后悔了,自己是有些冲动,还是该去侄儿那里打听一下再卖。 像吴二那种人毕竟很少,每个人在踏进云竹布庄时,心里都是有数的。 接下来的几匹布都被顺利收购。 在云竹布庄,普通的粗葛布的价格都是百文钱一匹。 有人家里也是专门织布为生的,卖了布,顺便又在布庄买些剿好的葛丝棉线回来,一来一回,就有四五十文钱的纯利在兜里。 这就是辛苦三天的手工钱,不过也够一家人买肉买米打牙祭。 布庄里人渐渐少去,终于轮到江青山。 他刚刚把布卷摆上木案上,验布的瘦掌柜眉头就蹙成疙瘩,一张瘦脸拉长,嘴角下撇,在脸上扯出两道深沟。 江青山正想把布打开展示给大家看,那根长长布尺就压住布卷,阻止了他的动作。 瘦掌柜拉长声音,慢慢悠悠道:“这位兄弟,你的布染过,我们是不收的。” 江青山顿时僵住,自己只以为布庄会不喜欢娇娇染的花样,没想到连看都没看,直接就说不要。 “许掌柜,这些葛布里加了棉线,本来是准备给自己家用的,手中缺钱才拿出来卖,你老看看这手艺……” “不用看,我说不要就不要,谁知道你们这些人用什么染的。要是不固色,人家找到我布庄来,那又算谁的责任。” 瘦掌柜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神中都是精明,他在布庄做了几十年,什么人没有见过。 自家这里收布,就有些人故意用低劣布匹染上颜色,想要蒙混过关。 或者布好,可家染染料处理不好,已经发霉变质,肮脏不堪,染出的颜色也是晦暗不够鲜亮。 自己的染坊重新处理还得担心污了染水,活生生把豆腐盘成肉价,所以他对染过色的布基本上不收。 江青山的脸颊火辣辣的,家里孩子多,又要照顾女儿,柳氏平时织布的时间不多,所织的布匹都是自用。 即便有,也是大嫂帮忙代卖,他还真没有到布庄来上交过布。 没想到兴冲冲来,结果被人当头一盆冷水。 吴二布匹虽然被退,可他还没有死心,将布放在一边正蹲着看热闹。 此时见江青山也被拒绝,顿时来了精神,一溜烟跑过来道:“这位兄弟,我们两家的布这样好他们都不要,不如你我另外找一家卖去。” 江青山一下拍开吴二勾着自己肩膀的手,对瘦掌柜道:“掌柜见多识广,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看都不看,怎么就这样肯定我的布有问题。” 瘦掌柜眉头一竖,手往布卷上一搭,就想将布推开,口中干净利落道:“老夫在这里摸过的布比你见过的都多,这种染过的布就没见过……” 他想说,自己在这里收布几十年,见到染过的布就没有好的。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下半句就噎在喉咙里,做了几十年布庄买卖,手下也有真功夫。 手指触碰间,布匹柔软舒适,光滑细腻,没有低等染料带来的腻涩感。 他顺手一翻,第一卷布打开,从质量上看,柳氏织布的手艺算不上顶好,也是中规中矩合格的。 染色也均匀。 他自己是布庄,看别人的难免就带上苛责挑剔:嗯,勉强合格! 第二卷布才一打开,瘦掌柜的眼皮就是一跳,嘴角直抽。 他将布猛的一下合上,表情严肃的对江青山道:“大兄弟贵姓?” 江青山不明所以,一颗心就提在嗓子眼,别人在问,他也老实答道:“免贵姓江,许掌柜,我这布……?” 瘦掌柜还是一挥手,将他话止住:“你先在一边等着。我把那些布处理了再说,小二,给这位江叔拿条凳子来。” 见有凳子坐,江青山心里踏实多了,这一早上赶路再等两个时辰,他也感觉站得腿软,见伙计给自己端来小凳,就坐到一边等。 接下来几个人又开始交布,不过他们看向那两卷扔在旁边的布匹,脸上都是奇怪的表情,江青山不用猜也知道是嘲笑自己的布差。 不过有掌柜让自己坐,肯定有事商量,他倒是能坐住。 布庄里已经是最后一个交布的,瘦掌柜拍拍手,没有疾言厉色,而叹息一声,温声道:“这布还是不行,以后织得好些再送来吧!” 那是一个少年,红着脸抱起布就想离开,江青山晃眼一看,布匹白净,只是……上面都是线头。 这是新手织布留下的。 他看着就特别眼熟,家里娇娇也在学织布,慧娘拿给他看过,抛梭不均匀,线也弯曲不直,织出来的布自然会留下疙瘩。 “嗨!小哥!”江青山张口唤住。 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白净,眉眼清秀,身上缝缝补补很多次的衣服,但洗得很干净,见旁边大叔唤自己,忙站住脚:“大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章15章卖布(3) “你这布想怎么卖?”他想到家里前段时间已经有大侄儿送来的一匹下等布,慧娘说做鞋合适。 现在这匹还好些,不如自己再买下,给孩子们添成下地干活的衣服,反正现在有两匹布要卖,自然有钱。 “大叔要买?”少年有些结巴,这布是妹妹学着织的,已经是最好的,以前都卖去杂货铺,他想到布庄试试,没想到又被拒绝了。 “买来做鞋底还是可以的。”瘦掌柜忙完了,见江青山想买这个自家淘汰下来的布,他也不生气。 这个少年的布多半是家里姐姐妹妹织的,以后织好了,自然也会是自己的顾客,他才不会得罪。 “你想卖多少钱?”江青山摸摸自己的钱袋,里面只有两个大钱,也就是二十文。 “这布买丝就花了四十文。”少年低下头,他只想将本钱拿回来,或者少亏一些。 “四十文?”江青山蹙眉,回头看向瘦掌柜:“许掌柜能不能借我三十文?” “哈哈,好说好说!”瘦掌柜连半分迟疑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 少年捏着五十文,欢天喜地的走了,他以为又要亏钱的,没想到还赚了十文,这可是两兄妹赚的第一笔钱。 吴二一直没走,此时看得眼热,抱着布凑过来:“哎!兄弟,那小子的布你都要买,我这布也买去吧!只要一百八十文。” 江青山没理他,起身跟瘦掌柜往店铺里走,吴二忙拦住:“一百五十文,这可是最低价,我可亏了!” 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拿钱喝酒,不拿钱买线。 手中的布是用沤过的腐线织的,根本就没有使用价值。 不说一百五十文,就是一文江青山也不愿意给。 见吴二拦住江青山,瘦掌柜怒了,大声吼道:“你以后别什么东西都送过来,污了我云竹布庄的名声。”伙计们也过来了,推推搡搡将人赶出门去。 云竹布庄收布的地方是店铺侧门,并不影响铺里生意,吴二抱着布在门外一通大骂,无人理他。 此时旁边酒坊里酒香四溢,勾得吴二酒虫上喉,咽了咽口水,抱着布就进了酒坊。 江青山也抱着布跟着瘦掌柜进了布庄后院。 布庄后面就是染坊,农户们送来的布就在这里染成最普通的青布,然后再送去县城布庄,卖给城里那些同样干粗活的普通人。 瘦掌柜没有进染坊,而是进了旁边大房间,这里堆满各种颜色的布料。 他打开门窗,让屋里光线透亮,这才将江青山的布匹在一块稍微小的木板上打开。 纯色布只随便翻了翻,重点看的是扎染。 “江老弟,你这布是怎么染的?”许掌柜虽然不是染坊师傅,也是有眼力见儿,可是偏偏看不透这花纹是怎么回事。 江青山笑笑:“我女儿自己弄的,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许掌柜拉长声音,一脸的不相信,老眼中精芒四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姓江的在故弄玄虚,不说实话。 可是江青山脸上都是欣慰欢喜,还真的没有奸猾。 许掌柜想了想,放下布匹,他也不再问染法,而是谈起价格来。 柳氏织下的葛布质量合格,本来就值一百文,这是云竹布庄的规矩,最好的布才能给到一百零五文。 可柳氏那匹布现在染过,染坊帮忙染色的加工费一般一匹布需要十文。 所以,那匹纯布定价就是一百一十文。 摸着扎染过的布匹,许掌柜略一思忖道:“这布暂时只能给你三百文,我这里没有卖过,恐怕人家都只当个稀罕,这三百文还得老夫自己掏腰包。” 听他说三百文,江青山已经心花怒放,可此时说可能卖不出去需要自掏腰包,顿时又紧张起来,一脸尴尬忙道:“哪里能让你破费担这风险,若是担心卖不了,我这就拿回去便是。” 许掌柜却呵呵一笑:“老夫看出来,江兄弟是个心地纯厚的。本来前面路家那小子的布老夫也想做个好事买下的。你也知道,身在其位,不敢开这口子,否则每一个人都来哭穷,云竹布庄就成了善堂。” 路家小子就是最后离开的白净少年,许掌柜认得。 江青山听得一脸懵,不知道许掌柜给自己说路家小子的布是什么意思。 自己愿意买,也是需要,没想云竹布庄也买下。 他也不是笨的,只在脑中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这掌柜掏钱买染花布,可能也是像自己买那个路家小子的布一样,只是帮衬。 见自己终于将此人绕晕,连价也没有还,许掌柜痛快的付清钱币,赶紧送人出门。 江青山出了侧门站在街上,心里还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早上抱着两匹布出门,现在又抱着一匹布回去,钱袋中还多出三百六十文,沉甸甸的坠手。 这还只是因为娇娇儿染的几朵花,一匹葛布就成了一匹棉布,价格翻了两翻。 江青山正晕晕乎乎间,旁边酒坊传来喧哗。 一个人影从店铺里被扔出来,随之而出的两个物件也砸在那人身上。 酒坊伙计气呼呼叉腰站在门口,对着地上狼狈爬起的吴二骂道:“没钱想喝酒,还想用这破布换酒,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旁边就是布庄,你怎么不换成钱再来,再想骗酒,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伙计又不傻,吴二说用布换酒他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旁边就是布庄,一匹布一百文,一斤酒才二十文,这人就说要一匹布换两斤酒,他就人带布给打出去了。 吴二顾不得擦去自己嘴角的血渍,先将布匹抱在怀里,检查有没有沾上泥土,他还指望着两匹布换几个钱打酒。 见看上去还好,这才放下心来,骂骂咧咧往街头走去。 只是路过江青山身边时,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子。 这个姓江的被云竹布庄带去后面,肯定卖了好价钱。 自己要是有那两匹好布,不说买二两酒,就是买一坛也是有的。 该死的懒婆娘,回去就好好收拾一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