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府》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一章 白色漩涡 开篇诗一首: 少年游 神州一片月,江湖十年灯; 煮酒青衫瘦,剪蜡朱颜羞。 仗剑吴山远,去国易水寒; 软红百丈愁,北邙几度秋。 一架军用运输机在空中盘旋,舱门打开,特种兵何遇从空中一跃而下。 十几秒后,”砰“一声,降落伞在他头,他对于小说中的穿越情节,并不陌生。所以,片刻之间,何遇就判断出自己身上发生了穿越现象。 酒一入喉,何遇冻僵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气,手指关节也渐渐能动起来。 老者探过身子,见何遇无生命之忧,也便放了心,将牛鞭一甩,牛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少女见何遇气色转和,从怀里掏出一张饼来,撕成小块,送到他的嘴边。 这饼甚是香脆,有点像新疆的馕。何遇吃了大半张饼,喝了半葫芦酒,气血贯通,除了胸口疼痛,手脚倒是可以活动了。 何遇知道,幸亏遇到好心人,自己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他心下感激,坐直身体,学着影视剧中古代人的礼节,冲着少女双手作揖:“多谢小妹相救,大恩不言谢,请受在下一拜。” 何遇忽然想到,老家的方言是吴语,比之普通话更为久远,现在又不知穿越到哪个朝代。吴语应该更容易交流。所以他选择用方言交流。 天气奇冷。何遇虽然身体强健,但毕竟衣着单薄,说话间,牙齿不由格格打颤。 少女竟似有些害羞,启齿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脆生生道:“小郎君客气了,听郎君口气,像是来自江南?” 何遇点点头:“嗯,我家住江南,来这边寻亲,不想遇到山贼,被扔在这雪地里,亏得你相救。” 少女仔细打量着何遇,抿嘴又笑:“这山贼也真有趣,竟然将小郎君的头发都剪去了,而且还是这样整齐,别人还以为小郎君出家当和尚呢。” 何遇心念一转,明白过来:“古代人都是蓄发,自己是特种兵,剃着板寸,难怪小姑娘发笑。” 他搔一搔后脑勺,解嘲道:“也是啊,奇怪的山贼,不知剪头发有什么用,幸亏没要我的小命。” 酒饼下肚,转化为能量,何遇身子感觉暖和一些了,声音也不再打颤。 他迫切想知道现今是什么年代,以便调动已有的历史知识,更好地应对当前危机,但却又不便直接询问。 想了一想,便很策略地问道:“小妹子,我被山贼打了一顿,丢在这雪地里,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是到了哪里?” 少女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迟疑道:“这儿是雁门郡广武城外,日子么,今天是十一月初一。” “雁门郡?“ ”广武城“ 何遇在脑海中快速检索这两个地名的信息,但是很遗憾,仅凭这两个地名,还是无法确认现在所处的朝代。 何遇没有办法,只得单刀直入,问道:”就不知道当今皇帝是哪一位?“ 想不到何遇竟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少女脸色忽转紧张,显然是在担心他的脑子有无问题:”皇帝吗?三个多月前还是慕容永,现在是慕容垂,打打杀杀,反正都是他们鲜卑慕容家的人,就是害苦了我们这些小百姓!“ 说话间,少女神色悲戚,竟似要流出泪来。 “慕容垂?!” “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中慕容复的祖先。” 历史长河中一个标志性的名字。 何遇是大学生入伍,当兵前就读于某985大学历史系,读过海量的历史书,积累的知识在此刻发生作用。 何遇马上判断出:“三个月前,慕容垂的后燕刚刚灭了同宗慕容永的西燕,自己正在后燕雁门郡境内,中国南方正处于东晋统治之下。” “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自己没来由的一次穿越,竟然来到这个名副其实的乱世,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无月不征战,无日不杀人,真是倒霉透顶啊。” 何遇心中自怨自艾,忽见少女独自神伤,心下好不心疼,急忙赔礼道:”小妹子,我被山贼打糊涂了,不该问你这些事儿,触痛了你的心事吧?“ 少女抹一下眼睛,难过道:”小郎君,这又不怪你,是他们胡虏要砍要杀,咱们能有什么办法,你在江南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到北方来,听大人说又要打仗了,你怕是要回不去的。“ ”还有,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儿,江南都唤作“小妹子”吗,我们这边却是唤作“小娘子”的。“ 何遇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来:”东晋时期,年青男子唤作“小郎君”,年青女子唤作“小娘子“,就像后世的”先生“,”小姐“一样。” “哦,也不全是这样,我吗,入乡随俗,今后也唤你小娘子了,就是不知道小娘子芳名可否见告?”既然确信回到东晋,何遇只好装回斯文,文绉绉问道。 少女脸上莫名一红,一阵羞赧,嗫嚅道:“有劳郎君动问,我叫林灯儿,敢问小郎君尊讳。” 何遇一言既出,就知不妥。魏晋时期,男女大防虽不及后世那样变态,但公然询问女子名字却是极为失礼的。 不过,林灯儿这个名字倒是颇有现代感,还有点无厘头。这并不奇怪,两汉魏晋时期女子起名很是清奇。比如,光武帝皇后叫郭圣通,晋康帝皇后叫褚蒜子,曹丕皇后叫郭女王,王献之女儿叫王神爱。 何遇赧然一笑:”在下何遇,字遇之,晋陵人士。“ 既然穿越到古代,那就得按照古代的方式生活。古代男子都是有表字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二章 陈家坞 魏晋时期,男子多用单字为名,表字多用”子“,“之”,“敬”等,所以何遇也给自己起了个“遇之”的表字。“ 何遇有些模糊记忆,老家常熟在东晋时应该隶属晋陵郡,所以也不管对错,脱口就说了。 天寒地冻,牛车上忽然多了何遇这样一个言语可爱的同龄人,林灯儿心情宽慰不少,好奇又问:”遇之小郎君,都说江南特别漂亮,真是这样吗?“ 二十一世纪的江南,富甲一方,东晋时期的江南何遇却是没有亲见,只得泛泛谈到:”嗯,还行吧,倒是比北方安定一些,穷人还是很苦的。“ ”嗯,不打仗就好,大伙儿都说,江南是很好的,特别漂亮。“林灯儿双手扶膝,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 何遇心思一动,刚想说:”灯儿小娘子,有机会我带你去江南逛逛。“ 话到嘴边,急忙硬生生打住:”现在是东晋,战乱频繁,自己虽有一身本领,但能否在乱世活下来还很难说,江南哪能说去就去呢。“ 两人轻声说着话,倒是让何遇身上的疼痛忽略不少。 牛车咯吱咯吱在雪野里行了大约三个小时,天色渐渐黑沉下来,风雪更是越来越大。 这半天功夫,何遇也弄明白了:”这老者名叫林肃,世代军户,今年刚过七十,生有三个儿子,都死于战乱,只留下小孙女林灯儿相依为命。“ 祖孙俩如今投靠在雁门郡陈家坞过活,今天是给坞中售卖木炭去的。 何遇在脑海中快速检索相关信息:”西晋末年,发生八王之乱,内迁胡族趁机作乱,大杀汉人,称为五胡乱华。中原老百姓为了活命,或是逃往江南(衣冠南渡),或是逃往辽东,不能远离本土迁至他乡者,则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坞堡,据险以自守。” 坞堡之所以能够在乱世生存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坞堡有不俗的军事实力,另一方面也因为战乱频繁,统治者无暇顾及。双方互相妥协,坞堡缴纳一定税赋;统治者授以坞堡一定政治地位,默认其存在。 又走了大半个小时,牛车戛然停住。何遇透过漫天风雪望去。两座山岗之间矗立着一座坞堡,甚是雄伟。坞堡大门朝南,坞前一道宽阔的护城河,结着厚冰,看样子足有二十米宽。一座吊桥半拉在空中。坞堡上旌旗猎猎,火把通明,显然是有人正在值守。 林肃冲着城墙高声喊道:“上面的兄弟听着,我是林肃老倌儿,卖炭回来,快开城门。” 一连叫了好几声,坞上终于有了回应。有人举着火把往下瞭望。 不一会儿,坞堡左侧的一扇角门打开,一队举着火把的武士,各执兵杖弓矢,鱼贯走了出来。 吊桥缓缓落下。 “驾”,林肃一挥牛鞭,牛车驶上吊桥,来到城下。 一个相貌粗豪的武士迎了上来:“林老爷子,今天这么晚,路上不顺利吗。” 一眼看见车上的何遇,脸上顿显警觉之色:“这位是谁,瞧着面生,不是咱坞里的,林老爷子,你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 林肃从怀里掏出两枚木牌,一边递给武士查验,一边解释:“这位小郎君叫何遇,江南人士,来北地寻亲,不想遇到山贼,被丢在雪地里,我就把他救了回来。” 何遇人生地不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也不说话,只是冲着武士傻笑。 武士看着他怪模怪样的样子,皱皱眉头,吩咐道:“林老爷子,现在世道不太平,可不敢大意啊,既是如此,明天你去找管事,给这位小郎君领个腰牌。” 说罢挥手放行。 林肃弓腰点头,赶着牛车进了坞堡。 等离得远了,何遇才小声问:”灯儿小娘子,这陈家坞进出都要盘查,可真是小心啊!“ 林灯儿点点头,心有余悸道:”可不敢大意,去年山那边的山阳坞因为混进了羯胡,一夜之间,八百余口人被杀得干干净净,那么大一个坞堡,说没就没了。“ 何遇刚从现代穿越过去,虽然从书上知道,东晋兵荒马乱,是十足的乱世,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感觉还不那么深刻。但这种惨烈的事情从林灯儿口中说出,一下子就给何遇强烈的震撼。 何遇暗自给自己提醒:”今后的日子要走一步看三歩,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坞内面积很大,建有不少亭台屋舍,但风雪迷茫,视线不佳,却是看不真切。 牛车沿着坞堡内墙向左又走了一刻钟,拐上一个小山坡,便停住了。 山坡上有三间茅屋,四周一圈篱笆围成一个小院,显然是到家了。 林灯儿抖一抖头上身上的雪,跳下牛车,伸手来扶何遇:“遇之小郎君,你小心点儿,到家了。” 坐在牛车上颠簸了半天,终于可以下地了。何遇想都没想,一侧身子,便跳下地来。脚尖刚一接触地面,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两眼一黑,身子就软了下去。 啊!!! 林灯儿惊呼一声,急忙抱住何遇身子。 林肃听到声响,急忙伸出大手,架住何遇胳膊:“小郎君,可有哪儿不舒服?” 何遇喘了几口粗气,胸口疼痛减轻不少,回道:“这会儿好多了,估计是腿脚坐麻了,不碍事。” 祖孙俩架着何遇胳膊向茅屋走去。大雪积满院落,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浑不着力。 三人进到最西边一间茅屋。雪光从窗户纸透进来,依稀可以看到屋内仅有一床,一案和两张小木桩。小木桩显然是当做凳子用的,透出滑亮,而那张小木床也较现代矮了不少。 何遇知道,魏晋之前汉人都是席地而坐,家具都比较低矮,正是从东晋开始,家具才开始有渐高的趋势。 祖孙俩将何遇扶上木床,帮着脱了鞋袜,拉过一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何遇轻轻一摸,床底下铺着厚厚的麦秸秆,被子是粗麻布缝制的,里面填充着像棉絮一样的东西。何遇猜想,这填充物八成是晒干的苇絮。这个时期,中国还没有棉花,有钱人家御寒多用丝棉细帛,动物毛皮;穷人家只有用麦草,芦花了。 林灯儿从门外搬来一只炭盆,挑燃了火,点亮一盏小油灯,放在桌案上。青莹莹的灯火,不停地跳动,散发出家的温馨。 何遇心下感动,对着二人道:“谢谢你们,不然。。。我。。。”一时语塞,竟是说不下去。 林肃呵呵一笑,轻轻拍打何遇肩头:“小郎君,安心歇息,不要多想,谁出远门没有个意外,我给你找个郎中来瞧瞧。”转脸又对孙女道:“灯儿,家里还有吃的没,给遇之小郎君弄点来,他肯定是饿了。” 说着话,林肃推门出去了。 林灯儿冲着何遇一笑,道:“遇之小郎君,你好生睡会儿,我给你做汤饼去。” 林灯儿家三间正屋,东西向还有两间低矮的草棚,便是厨房鸡舍了。 一盏茶的工夫,林灯儿端着一木制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碗汤饼,一小碗炖鸡蛋。餐具是粗陶所制,甚是粗糙。 林灯儿扶何遇坐起,便在床上服侍他吃饭。 汤饼像是后世的面片汤,又像是刀削面。鸡蛋羹色泽浅黄,清香扑鼻,显示出林灯儿不凡的厨艺。 吃完东西,何遇浑身暖和起来,手脚可以行动自如,胸口疼痛也好了许多。 林灯儿收了餐具,从床头提起何遇的鞋袜,在炭火盆上烘烤。一股暖烘烘的脚汗味儿升腾起来,扩散到空气中。何遇略微有些尴尬,偷眼瞧林灯儿,闪烁的炭火映衬着她通红的俏脸,质朴而又美丽。 林灯儿烤着鞋袜,忽然啧啧赞叹道:“人人都说江南好,这话看来不假,遇之小郎君,你的这双靴子咱们北方就没有,还有这袜子,我也从没见过。” 呃。。。呃。。。呃。。。 何遇欲言又止,心道:“我的这双鞋袜是部队刚配发的特战制式装备,冬暖夏凉,坚固耐磨,十足的高科技,就是在二十一世纪有钱也没处买,何况是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东晋。” 正没法解释,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摸脖子上悬挂的身份铭牌,便摘了下来,递给灯儿道:“这个给你。” 身份铭牌是合金所制,俗称狗牌,亮闪闪发出金属光泽。 林灯儿素手连摇,着急道:“遇之小郎君,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要,祖父会骂我的。” “贵重?” 何遇哑然失笑:“灯儿显然把铭牌当成了银子了,这也难怪,东晋时期货币混乱,银子还是比较值钱的。” ”灯儿小娘子,你看好了,这可不是银子,是一种特别的铁牌,你戴着玩呗。“ 怕灯儿还是不要。 何遇故意装作惶急的样子说:”在我老家,病人送别人东西,是不可以回绝的,不然。。。不然。。。他的病就不会好了。“ 何遇信口胡说。 ”啊!原来是这样!“林灯儿大吃一惊,忙道:”遇之小郎君,我真的不知道,既是这样,我就收下了。“ ”嗯,这样才对吗。“何遇把铭牌轻轻地给林灯儿戴上。跳动的灯火,映在合金铭牌上,闪闪发光,倒是颇为别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三章 灯儿小娘子 林灯儿捏着铭牌,在手里把玩。椭圆形的铭牌上刻着军徽部队番号和身份信息,还有数字和字母,二维码。这些对于她来说是那样的新奇和神秘。 何遇心思跳脱,这会儿身上不那么疼了,见林灯儿看着铭牌着迷,便打趣说:”灯儿小娘子,这牌子戴在我身上可惜了,戴你身上正合适,又好看又有气质。 林灯儿还不知道什么叫“气质”,但“好看”两个字却是知道的,是在说自己长得漂亮。 她心里又羞又喜,暗忖:”这个来自江南的小郎君,是个怎样的人呢?刚才还直嚷嚷身上疼,这会儿工夫,却又是这样。。。这样。。。疯言疯语,有趣得很,自己似乎也很喜欢听呢。。。这可不好了。。。。。。难道江南的人都这样吗?“ 东晋时期,男女大防虽不及后世那么壁垒森严,但一个陌生男子初次相识,就夸赞一个陌生女子生得美貌。却是有点轻浮的。 何遇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这些。但他毕竟来自现代,生性机智跳脱,不知不知觉间就忘了这个茬儿。好在偷眼看去,林灯儿只是俏脸含羞,却是没有生气的意思,这让何遇大为放心。 从现代穿越到乱世,已经足够倒霉了。幸好遇到林灯儿这样可人的一个小美女,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两人正说着话。门帘一动,林肃领着一个矮瘦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宽袍大袖,提着一个竹编小箱子,三缕花白胡须飘洒胸前,一派仙风道骨。何遇知道这老者便是请来的郎中了。 老郎中衣领处透出风毛,长袍内显然衬有兽皮御寒,衣着好过林肃一大截。看来不管哪朝哪代,医生都是挺赚钱的职业。 何遇正打算坐起来见礼。 老者忙伸手按住:”小郎君安卧,不用多礼,待老朽诊过脉来。“ ”如此,有劳先生。“何遇说道。 老者不再说话,伸出右手三指搭在何遇脉门上,双眼微闭,气息匀长,开始诊脉。 几分钟过后,老者收回手指,长舒一口气问:”小郎君,可有哪儿不舒服?“ 何遇实话实说:”早些时浑身僵硬刺痛,这会儿吃了东西,又捂暖了,就好多了,只是前胸还是一阵一阵疼痛,喉咙处时不时有血腥味上涌。“ 老者频频颔首,转头对林肃祖孙道:”从脉象上看,小郎君气血浮动,脏腑移位,显是前胸受过重击,这要换成别人,怕是要当场送命。但让老夫不解的是,小郎君没有性命之忧,也无重伤迹象,将养几天就会康复。老夫行医多年,小郎君体质之健硕,真是见所未见啊!“ 何遇暗自佩服:”这老郎中还真有两下子,不但一口说出自己病因,而且还看出自己特种兵的体质远胜常人。毕竟这些年的艰苦训练可不是白给的。看来祖国医学真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 老者打开药箱,取出几粒丸散,吩咐道:”温水化开,早晚各服一次,静养几日,便会痊愈。“ 见何遇没有大碍,林灯儿喜出望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初次相识,自己为什么对何遇小郎君这么倾心,怕是只能用天意来解释了。 送走郎中,林灯儿服侍何遇吃了药。一会功夫,药力起效,何遇就觉得胸口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泰,知道这药算是对症了。 林肃祖孙,鸡蛋也许就是他们能够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吃了丸药之后,何遇身体已然大好,昨天又喝了一碗鸡蛋羹。今天的这个煮鸡蛋,他是决计不会再吃了。 何遇拨开鸡蛋,盛了粥,就着桌子上的咸菜,喝了起来。 粥温刚好,清香扑鼻。何遇重伤初愈,胃口渐开,小米粥喝在嘴里,说不出的受用。 喝完粥,舀水洗了碗筷。 何遇从厨房出来,站在院中远眺周边地形。 此时红日鲜明,映照积雪,视线很好。林家小院建在小山坡上,地势也高,从院中看去,大半个坞堡尽收眼底。 陈家坞坐北朝南,位于三山之间,四周建有高大城墙,东西南北各开四门,门楼上建有高大望楼,其中南门为坞堡正门,前有护城河,整个整体建筑像是一座要塞。 依何遇估算,陈家坞面积足有四千余亩,相当于一座大学校园。坞内阡陌纵横,屋舍俨然,因为积雪覆盖,却是看不清种些什么庄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四章 军户 坞堡正中有一小湖,湖心建有亭台楼阁,四周也有围墙环绕。坞中有坞,堡内有堡。何遇猜想,这湖心建筑自然是坞主或是头面人物住家的地方。 昨天,林肃已然嘱咐过他,没有领到通行腰牌前,不要在外面走动,遇到巡逻部曲就不好说话了。 何遇不敢造次,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把周围环境记了个大概,便回房歇息,不觉又睡着过去。一觉醒来,日头已然偏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何遇暗叫惭愧,打从当兵以来,就从没睡过懒觉,这穿越之后的第一天,自己竟然昏睡了一整天,午饭倒也省得吃了。 何遇穿衣起床,刚想着找点家务活干干,就听厨房传来林肃祖孙说话的声音。 林灯儿道:”祖父,粥还有剩下的,遇之小郎君没吃多少,鸡子(此时鸡蛋称为鸡子)也没吃。“ 林肃道:”可能他大病刚好,没有胃口,我今天买了点马肉,待会叫他起来吃些。“ 两人回到家,整个院子就仿佛有了人气。听了两人对话,何遇心中温暖,便下床去厨房相见。 林肃祖孙见何遇气色好于昨天,下地行动已无大碍,都很是高兴。 林灯儿嗔怪道:”遇之小郎君,给你留的鸡子,为什么不吃,鸡子很补身子的。“ 她说得煞有介事,仿佛鸡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何遇来自二十一世纪,特种兵的生活待遇自然不会差,鸡蛋想吃多少吃多少。但此一时彼一时,鸡蛋在东晋乱世的民间还是很珍贵的,林灯儿的这份深情更是让他心潮起伏。何遇的原生家庭乱七八糟,缺亲少爱,没想到穿越之后,却有幸结识这样一位美丽善良的灯儿小娘子。 ”呃,鸡子我昨天刚吃过,今天就不大想吃了,你和祖父吃了吧。“何遇找了个借口。 林灯儿摇摇头,显然不相信。在她看来,天底下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吃鸡子的。 已是晚饭时候,林灯儿麻利地生火做饭。何遇找到表现机会,在一旁帮着烧火。 烧火煮饭,野外生存对特种兵来说都不是个事儿。 起先林灯儿还有些担心,怕劳动了何遇,但见他烧得有模有样,便放了心。 林肃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干荷叶包着的物事,打开了果然是熟马肉。他将马肉切成小块,盛在大碗里,上面撒了些许细盐。 东晋肉食以牛肉为最好,不过宰牛犯法,不容易吃到,其次羊肉狗肉,最差的便是马肉,当然也最便宜。 何遇暗忖:”马肉煮熟,撒上细盐,这种吃法倒是粗犷,就不知味道如何。“ 大半个小时,晚饭做好。炒白菜(当时应该叫白菘,宋元后改称白菜,原产中原,最为常见),马肉,麦饭,小米粥,腌咸菜,酱。按现代眼光来看,这顿晚饭很是一般,但对于当时的林家来说,已算是病号小灶了。 何遇穿越才过一天,虽然受了重伤,但肚子里油水还在,老实说对这些食物并不感冒,草草吃了一碗也就放了筷子。林灯儿又强着让他吃了中午的鸡蛋,这让他很是过意不去。 何遇以前没吃过马肉,一尝之下,腥臊粗糙,难以下咽。难怪说,驴肉香马肉臭。林肃祖孙见何遇的确不喜马肉,也不再强劝。祖孙两人平时粗茶淡饭,基本吃不到肉食,是以马肉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一转眼,何遇在林家已经住了十天,坞内的腰牌也领了回来。在祖孙俩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何遇已经完全康复。 相处久了,三人便唤了称呼。何遇跟着林灯儿,称呼林肃”祖父“,林肃叫他”遇儿“。林灯儿十五岁,何遇二十岁。所以林灯儿叫他”遇之阿兄“,何遇则以”灯儿“唤之。 此时的社会情形,何遇也渐渐打听清楚。今年是东晋太元十九年,朝廷偏安东南,皇帝司马曜在位。 北边后燕慕容垂与北魏拓跋珪武装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何遇读过不少历史书,原打算利用自己来自现代的巨大优势,先知先觉,以上帝视角来顺应历史潮流,在乱世中挣得一席之地。 可谁曾想,这东晋十六国的历史最为纷纭芜杂,南边东晋豪门大族秉政弄权,皇帝如同傀儡。 北方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争霸,城头变换大王旗,光鲜卑慕容部就建了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北燕等国家。不是专业断代史学者,想理清这段时间的历史细节真非易事。 何遇历史专业只读了一年,就投笔从戎了,对这段时期的历史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对于细节则是半通不通了。 想要未卜先知,以全知视角指导自己在乱世生存发展,无疑是力不从心。 何遇暗暗叫苦,心道:”自己对明清史倒是很熟悉,熟读过《明朝的那些事儿》,《明史》,《明实录》,也看过《清史稿》,《清十二帝疑案》等历史书籍,要是穿越到明清,没准能利用已有的知识,跟对人,做对事,出将入相,都很有可能。现在穿越到这该死的东晋十六国,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凭我何遇一身本领,定要混出个人样来,不为我自己,也要为灯儿能过上好日子。“ 都说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我倒要看看,这句话对也不对。他在心底给自己鼓劲儿。 何遇甚至幻想:”有朝一日,再穿越回去,找本这段时期的历史书来翻翻,看看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后世史书所载是不是相同,那所谓的煌煌正史可不可信。“ 这样一想,何遇顿感豪情满怀,正能量爆棚。 陈家坞是永嘉乱起那年所建,至今已历七世,八十余年,根基深厚。当今坞主陈敬,字子敬,不过三十岁,精明强干,文武全才。陈坞主有一妹,名唤卿云,年方二八,容貌绝丽,才学不在兄长之下。 十年前,氐人入侵陈家坞,老坞主中箭身亡,坞堡差点被攻陷。经此一役,陈家坞元气大伤,陈敬接手后,潜心发展,这些年元气才渐渐恢复过来。 林肃一家原是前秦军户(职业军人,耕种田地可免税赋,战时自备武器,听调出征),三子七孙皆死于征战,尸骨无存,成了祭桌上的一座座牌位,只留下小孙女林灯儿相依为命,命运可谓惨之又惨。 前秦苻坚大帝淝水大败,国灭身死,一战而天下崩,北方由此陷入大乱。林肃一家的军户身份自然也就不存在了,由同乡荐举,投靠到陈家坞,算是有了一个吃饭的地方。 林肃给坞中烧木炭,按月得些钱粮布匹,勉强维持祖孙两人生活。小孙女林灯儿年龄渐长,天生心灵手巧,便在坞主家做使唤丫头,也能挣些口粮。她因为曾经服侍过坞主之妹陈卿云读书识字,耳濡目染,竟也粗通文墨。 “怪不得经常看不见灯儿人影,原来是当值去了。”何遇暗自寻思。 细细算来,林肃一家每日有两斤半口粮,放在现代自然绰绰有余。放在当时,却是捉襟见肘。不要说这两斤半口粮,要去壳减重,因为平时少见荤腥辅食,人的食量大得出奇,根本就不够吃。 何遇一开始还不觉得,几天一过,腹中油水刮尽,饭量大得离奇,整天处于半饱半饥状态,却又不好意思由着自己性子吃饱。事实上,林肃祖孙为了照顾他,稠的厚的总是让着何遇先吃,唯恐他吃不饱。 林肃烧出的木炭先由着坞里支用,多下来的,便借坞内牛车拉到集市去卖,所得收益和坞内五五分成。亏得时不时有这样一项收益,日子才得以勉强凑活。 何遇痊愈之后,无事可干,便在坞内转悠。坞内各行各业,五行八作差不多都齐了。常住人口近万,名副其实一个小型社会。 何遇嘴甜手勤,乐意帮人家干些活计,一来二去,和不少坞民都处得熟了。林肃祖孙更是视他为自家人。 此时东晋偏安江南,北方尽是胡人的天下。在民族融合过程中,胡人汉化,汉人胡化,陈家坞内同时通行汉语和鲜卑语。 何遇颇有语言天赋,时间不长,竟也能说一口流利的北方汉语和鲜卑语。 光阴似箭,转眼过了两月,已是年关了,天气更是寒冷。 这段时间,灯儿从主家那里支了棉布,绢绵,比着何遇的身段,给他缝了三件冬衣长袍并贴身衣物。 只是时间不长,何遇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尚不能编成发髻。(人们受影视剧影响,认为古代汉人都是披发,其实不是这样,从留下来的画像来看,古带汉族男子多是扎成很紧实的发髻。) 不过灯儿心思灵巧,给他做了一顶四楞皮冠戴在头上。 何遇皮相上佳,这样一装扮,越发显得玉树临风,英武不凡。乡邻们见了,都大挑拇指,赞一声:“江左人物,故国衣冠,果然不同凡响。” 林家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又添了何遇这样一张嘴,渐渐便有无米下锅之虞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五章 牛刀小试 何遇白吃白喝两个月,早就闲得浑身痒痒,有种浑身气力无处使的感觉。无奈他一提出找些活计干,林肃祖孙总担心他大病初愈,怕伤了根本,说什么也不同意。 这天晚饭,何遇又提出帮林肃烧炭的事。林肃、灯儿还是摇头不答应。 何遇一筹莫展,忽然灵机一动,推开饭碗,佯装生气道:”我不吃了,吃不下,家里都快没粮了,我这么大个活人,整天白吃白喝,惹人笑话,我。。。我。。。明天就回老家去。“ 听何遇要回江南,林灯儿吓了一跳,想要劝阻,却是没有理由:”年关将近,游子回家也是理所当然。一时默不作声,怅然若失。 林肃也吃了一惊,眉头紧锁:“遇儿,我一直没问你,你老家还有哪些家人,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唔,这回家过年,也是正理,不过现在动身,倒是有些迟了,路上也不太平。不过,你真要走,我得想着法子给你置点盘缠。” 林肃说得诚恳,倒是让何遇无话可说。 想起自己那操蛋的父母,何遇悲从心来,眼圈就红了,半真半假道:“我家本是江北流民,逃难到晋陵郡南沙县,谁想闹了一场瘟疫,父母兄长都过世了。我过不下去,就到江北找本家,谁知本家破亡逃散,正没处可去,又遇到贼人打劫,后来就遇到祖父和灯儿你们。。。。。”何遇这时已打探清楚,老家常熟现在叫南沙县,隶属晋陵郡。 这话编得天衣无缝,容不得林肃不信。 林肃叹气道:“哎,这世道真是害人那,遇儿,你家人没了,家又没了,回江南也没处安身,不如就呆这里,和我们祖孙一起过,好歹有口饭吃。” 林灯儿松一口气,帮腔道:“是啊,是啊,遇之阿兄,祖父说得没错,您哪儿也别去,就呆这儿吧。” 何遇嘟噜嘴道:“好是好,但我不能白吃饭,我得跟祖父去打柴烧炭。” 哈哈。。。哈哈。。。 林肃大笑起来:“灯儿,既是如此,就让遇儿明天和我一起上山。” 他看着孙女和何遇,脸上含笑,甚是快慰。这些天相处下来,林肃老汉也深深喜欢上这个相貌英俊的小伙子,心地善良却时常有惊人巧思,浑身上下隐隐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 第二天一大早,灯儿早早起来给两人准备了胡饼咸菜。 何遇扎好衣服,提了斧锯砍刀,跟着林肃老汉驾了牛车,去山上砍柴。 打柴荒山离陈家坞有大半小时路程。山势险峻,蜿蜒曲折,名叫独龙岗。 两人上得山来,脱了长衣,开始砍柴。北方苦寒少雨,树木长得极为结实坚韧。林肃手把手叫何遇如何使力,如何整理捆扎,还叮嘱他不要太过使劲,以免伤了身子骨。何遇一点就透,按照林肃教的法子,挥动斧头砍刀,大干起来。 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何遇平时训练强度之大,方法之先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他的气力,耐力,爆发力,身体强度更是远超常人。无缘无故穿越到了古代,又憋了一个多月,何遇终于有了发泄气力的机会。 一顿猛砍猛劈,断干残枝纷纷倒地。林肃老汉惊得目瞪口呆,提着家伙,都忘了往树上招呼。 “老天爷,这哪里是一个人的气力,三个人也比不了啊。” 林肃军户出身,虽年已七旬,但气力也是不弱,不过和何遇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林肃又惊又喜,看着何遇忙碌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对何遇越看越满意。 小半天功夫,已然砍下不少,扎成好几大捆。 “够了,够了,再砍下去,车都装不下了。” 林肃招呼何遇停下吃干粮。 何遇意犹未尽,抹一把汗水,蹲在林肃旁边吃起胡饼来。 好久不运动,今天这么一出汗,浑身上下通透舒畅,说不出的轻松。 吃完胡饼,林肃歇息,何遇继续砍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与其小打小闹,不如干票大的。 何遇选中一根人腰粗的大树,从根部锯了起来。不到一刻钟,就听呼啦啦,轰隆一声巨响,整颗大树倒伏下来。 林肃暗暗咋舌:”何遇这孩子,莫非是项王再世,又或是冉闵重生,常人哪有这样的神力。“ 锯倒大树,何遇很有成就感,也感到有些累了。 歇息片刻,何遇开始给大树锯成小段。林肃提了斧头砍刀,帮着砍伐小枝细干。 大树倒伏在地,砍伐起来方便许多,不一会儿,便堆成小山一堆柴捆。 ”坏了,坏了,遇之,只顾了砍了,这一车也装不下啊。“ ”哦,祖父,倒也说的是,一车不行,就装两车,你在这里整理柴捆,我先赶车回去,今天得多跑几次了。“ ”你一人行吗,遇儿?“林肃不放心。 ”没事,祖父,我还有力气。“何遇回答。 两人将柴捆装上车,何遇驾车向陈家坞赶去。 到了坞堡,看门的部曲大感惊奇,问:”遇之小郎君,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一车,林老爷子呢?“ 何遇嘻嘻一笑,含糊支应一声,赶车向烧木炭的窑场走去。 到了地方,卸下柴捆,也顾不上喝水,赶了空车又去独龙岗。 刚到岗下,就听林肃在高声嚷骂:”你们两个兔崽子,大白天抢夺我这老头子的柴薪,就不怕老天报应。“ 一个粗壮的声音回骂道:”老杀才,这独龙岗是咱兄弟早就占着的,柴薪自然归我们,再不识相,今天揭了你这老乌龟的皮。“ 哈哈。。。哈哈。。。哈哈。。。 一通狂笑,显得得意之极。听笑声,却是有两人。 何遇提了砍刀,挨上山岗,透过林子缝隙看去。一个红脸黑须,面相凶恶的壮汉正拦着林肃。另外一个模样相像的汉子正将捆好的柴捆,沿着山坡,向山下滚去。山坡下面,停着二辆牛车。瞧这样子,这俩人该是亲兄弟。 林肃军户出身,老而弥坚,一边叫骂,一边和红脸汉子推搡起来,眼看着扭打一处。 相处两月来,林肃给何遇的印象,慈爱宽厚,和普通老人没有两样。但是今天遇到欺负,却是不失军户气概,以一敌二,浑然不惧,算得上逢敌必亮剑,血性好汉子。 林肃身高力大,但毕竟上了岁数,又打了半天的柴,力气亏了,扭打之下,渐渐处于下风。 担心老人吃亏,何遇从林子中转了出来,冷冷喝道:”给我住手。“ 这一声断喝,声音不算太大,但隐然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正在扭打的两人不自觉都放了手。林肃老汉双手扶膝,不停喘气,手指红脸大汉,猛一阵咳嗽,想说话却是说不上来。 红脸大汉见出言喝止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脸色一沉,恶狠狠威胁道:”哪里来的小杂种,敢管大爷的闲事,可知道我们兄弟是谁吗?“ 何遇步步靠近,不冷不热道:”不知道,正要请教?“ 红脸壮汉大咧咧嚷道:”我叫韩大虎,旁边那位是我兄弟韩二虎,雁门双虎,听说过吧,还不快滚。“ ”是你滚!“ 何遇冷哼一声,欺上前去,踢裆,顶腹,击脸,三个动作快如电闪,一气呵成。韩大虎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打飞出去,左脸颊撞在旁边的大树上,口鼻鲜血狂喷,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何遇这一突然发难,毫无征兆,打了他一个抽手不及。一击必杀正是特种兵的拿手好戏。 这边闹出好大一番动静,山坡周边正在打柴的几位樵夫循声赶了过来。一看是韩家老大吃了大亏,心里早忍不住喝起彩来。 ”打得好!“ ”活该!“ ”就该有人教训一下。“ 这韩家兄弟,原是山中猎户,既不投坞也不靠堡,和山中流民山贼搅在一起,亦民亦匪,仗着身长力大,没少欺压附近百姓,还得了一个诨号”雁门双虎“。 韩二虎见老大吃亏,暴喝一声,举起一根木棒搂头就冲何遇砸来。瞧他这架势,恨不能将何遇一棍子砸死。 何遇往旁边一闪,躲过木棒,揉身而上,直撞入他的怀中。手中的柴刀一翻,刀刃一闪,顺势就要抹他的脖子。” 以短制长,取人性命的技巧,何遇平时不知练过多少次,都成肌肉记忆了。 在这夺命关头,何遇忽然心中一软:“这韩家兄弟虽说恶名在外,但似乎罪不当死,还是绕他这一回吧。” 电光火石之间,何遇动了恻隐之心,手腕一番,用刀背在韩二虎脖子间滑了过去。 韩二虎门户大开,只觉脖子一凉,柴刀从脖颈处抹了开去,吓得一声怪叫,木棒也掉落地上。 此时北方连年战乱,官府形同虚设,甚至有强人掠民为食。这荒山野岭杀个把人,简直再正常不过。 韩二虎逃过一命,立在当地,呆若木鸡,脖子上很深一道深痕,额头上满是冷汗。 何遇嘻嘻一笑,将柴刀轻轻一抛,插入地上:“服了没,不服,咱们再来。” 韩二虎回过神来,冲着何遇屈身一报拳道:“公子神技,我们兄弟认输,从今以后,不再踏入这片岗子半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六章 佳人一笑 说完话,从地上架起韩大虎,下山而去。等两人去得远了,看热闹的樵夫都纷纷喝起彩来。有的还挺遗憾,何遇没把两人给直接做了。 何遇砍倒一棵大树,至少能打四车薪柴,今天是说什么也拉不完了。 何遇大显身手,林肃脸上大是有光,双手抱拳对众人道:“这里薪柴甚多,我们祖孙也装不下许多,请各位自取吧。”众人道了谢,开始自取满地的薪柴。 祖孙两人将大树主干锯成几段,装了满满一车,驾着牛车返回陈家坞。 走在路上,林肃忍不住问道:“遇儿,瞧不出你小小年纪,身手竟是如此高强,你家里先前是干什么的。” 何遇想了想,现编瞎话道:“我父兄均是北府出身,跟着学了一些。” “哦,难怪,北府精兵,天下无敌,八万对百万,打得苻坚兵败如山倒,果然名不虚传。” 林肃老汉摇头感慨。 何遇怕林肃又问起其他事情,自己又得编瞎话,就主动恭维,转移话题:“祖父,你也是宝刀不老啊,这么大年纪,和韩大虎扭打,丝毫不落下风,咱爷儿俩今天可是落了大脸。” 林肃浓眉一扬,豪气道:“掉头不过碗大一个疤,咱家世代军户,怕过谁来。” 忽然又叹口气,脸色凄凉:“可怜我三子七孙,全部战死沙场,就剩下我这老不死的还活着,这军户的饭真不是好吃的。” 何遇跟着牛车一路往回走,路边雪野之上,大片的田地荒芜,庄稼稀稀落落,枯草之中竟还散落死人骸骨。路上行人车马,寥寥无几,行色匆匆。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有屋无人住,有田无人耕。一派乱世景象。 祖孙俩打柴回家,刚到窑场,就遇到林灯儿迎面而来。 灯儿见打了这么多柴,高兴得合不拢嘴,又听说何遇打跑了雁门二虎,虽然不免事后担心,但还是很为何遇自豪。 何遇年轻力壮,有他相助,薪柴木炭的产量大增,除了供给坞内所用,还有剩余,不到半月就积了两牛车余炭。以往这个时候,天寒地冻,正是用炭高峰,根本没有结余。 这一天,正赶上林灯儿不用当值。林肃套了二辆牛车,和何遇一起赶着去县城卖炭。经过这些天来的劳作,何遇已算是一个熟练烧炭工了。 广武县城较远,半夜起来,紧赶慢赶,日上三竿,终于赶到。木炭倒是卖得顺利,得钱八百,交回坞内四百,自家还能得四百。(东晋通行汉代五铢钱,官方很少铸钱,私家铸钱,成色不一,币值混乱。另外由于战乱频繁,经济残破,很多地方恢复了过去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所以说,古代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广武县治不大,靠近燕魏边境,集市还算热闹。 何遇第一次在古代买东西,甚是新奇。一番讨价还价,祖孙三一共买了几样东西。 一斗酒三十钱。林肃酷爱饮酒,但囊中羞涩,平时只敢抿上一小口润润嗓子。 一件对襟羊皮袄,一条间色裙,共计一百二十钱,林灯儿一直想要件羊皮袄子,这下算是遂了小姑娘的心愿。 两双羊皮靴子八十钱,林肃、何遇一人一双。 剩下的一百七十钱买了八斗豆麦。(东晋粮食金贵,且粮价变动极大,丰年每斗数十钱,灾年每斗数百钱,战乱甚至每斗数万钱。人命如草,饿死者众。) 回来路上,林灯儿坐在牛车上,兴高采烈,高兴得不行。 何遇心道:“古今一理,哪朝哪代,钱都是好东西,有了钱生活改善了,心情也会变好。” 晚上,林灯儿忍着寒冷,用热水洗了澡,又用砸碎的杨柳枝沾着青盐刷牙漱口。(古人使用牙具清洁口腔,最早可以在晚唐壁画中看到,何遇来自现代,知道古人“晨嚼齿木”的习惯,便教给了灯儿。) 灯儿收拾得清清爽爽,换上新买的羊皮对襟小袄,条纹间色褶裙,腰间束一道帛带,在灯下翩然一转,越发显得体态婀娜,俏丽非凡,把何遇都看得呆了。古人早熟,十五岁的灯儿胸部渐渐丰隆,已是少女形态了。 灯儿笑问:“遇之阿兄,这身衣服好看吗?” 何遇嬉嬉一笑,赞道:“天下美女千千万,还是灯儿最好看。” 格格。。。格格。。。格格。。。 灯儿娇笑起来,转又一本正经道:“那是你没看到卿云小娘子,那才叫好看呢。” 何遇摇头表示不信。他来坞中二月有余,各处地方也都走过,唯独没有去过坞主一家住的湖心内堡。平日忙于生计,也没时间闲逛,连坞主陈敬,坞主妹子陈卿云的面也没见过。 见两小无猜,嬉笑打闹。林肃老汉喝着小酒,也是感到由衷高兴。 灯儿素衣布裙,难掩国色,要是再薄施脂粉,佩上些许首饰,定是女神一枚。 何遇来自二十一世纪,有着现代人的眼光和习惯。这样一想,他忽然有了一个阶段性的小目标。离过年还有半个月,自己再加把力,烧出更多的木炭,给灯儿买一点胭脂水粉和一件首饰当做新年礼物。女儿家爱美是天性。她肯定喜欢。 何遇把这个浪漫的想法藏在心底,每天起早贪黑地打柴烧炭。连四周的乡邻都羡慕林家半路捡回一个大宝贝,又聪明又能干。 在何遇的加班加点下,到了腊月二十五竟然积了三车木炭。林肃和何遇套了牛车,去县城卖木炭。林灯儿要当值,没有跟去。因为年下时节,天气又冷,木炭价钱涨了不少。三车木炭卖了一千八百钱,凈得九百钱。 何遇给老爷子一口气沽了两斗酒,买了两条鲤鱼,两斤羊肉,四斤狗肉,刚好花去三百钱。(古代狗肉常用来食用。较之谷物粮米,彼时肉食相对而言,比之后世,略微便宜一些,鱼肉更为便宜。原因无他,口粮是必需品,少不了,肉类是奢侈品,可吃可不吃。) 何遇乘林肃不备,一个人偷偷给灯儿买了一盒胭脂,一盒水粉(东晋不光女人敷粉,男人也敷粉,所谓的审美女性化。),一支步摇(古代妇女的一种首饰),一面薄铜镜。 另外三百钱也刚好花完。步摇以金质为佳,但金子贵重,九百钱远远不够,所以何遇所买步摇为铜质。古代以铜为钱,以钱换钱,自然不便宜了。 林灯儿见买回这么多好吃的,掩饰不住地高兴:“嘻嘻,亏了有遇之阿兄,咱家今年可赶上坞主家了。” 转而又嗔怪道:“也不能一下子就买这么多,还是要节省一些,早就听人说,江南豪门世家一顿饭就吃一万钱,还说没下筷子的地方,真是吓人,遇之阿兄你说是不是这样。” 何遇听罢,哈哈笑起来,打趣道:”灯儿,又想吃好的,又怕花钱,天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儿。不怕,等过了年,我和祖父再多卖些炭,攒钱租些田地来种,咱家日子就会好了,那时就天天吃肉。“ 林肃老汉一摸花白头发,也说道:”我也觉得有些破费,不过遇儿说一定要买。“ 林灯儿一撇嘴:”哼,我才不信呢,你们肯定窜通好的,祖父你一人都买了两斗酒了。“祖孙俩快乐的斗嘴,让何遇忍俊不禁。 因为离过年还有着几天,灯儿只切了少许肉来吃,说是要留着除夕元日过节吃。 按何遇的意思,今天吃了最好,又新鲜又解馋,哪天吃还不是吃。何况这些天来,白菜萝卜咸菜片儿汤早就把他吃腻了。但瞧灯儿煞有介事的样子,他也只有苦笑同意。 新年将近,坞中给每家每户发了胶牙糖(谷芽所制,十分黏牙,类似现在麦芽糖)和屠苏酒,算是节礼。何遇暗想:”兵荒马乱的,坞主还能给大家发点年终奖,人品自是不坏。“虽没见过坞主,但他的形象在何遇心中一下子高大不少。 转眼就到了除夕。灯儿忙里忙外,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忙得一刻停不下来。何遇要上手帮忙。灯儿急忙阻挡道:”遇之阿兄,这些事情不该男人干,我来做就行了。“ 何遇恍然大悟,古代重男轻女,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干家务是不合礼法的。一时浮想联翩,这么优秀的传统怎么没有传承下来,自己上学期间,天天帮着暗恋对象打饭洗碗,像叭儿狗似的献殷勤。 他对刷洗打扫的确兴趣寥寥,正好就坡下驴,出了家门,在坞中到处瞎逛,给熟人贺岁。 到了饭点,何遇回家吃饭。整个院子焕然一新,门上新帖了神荼、郁垒神像,祖先也已经祭过。今天的午饭很是丰盛,满满一桌,色香味都很不错。三人围坐一起吃饭,其乐融融。林肃失子丧孙之后,从未有如此开心,喝得醉醺醺的。 林灯儿也喝了酒,不胜酒力的样子,俏脸泛起红晕,更显娇艳。 下午,何遇继续在坞中闲逛。不经意间,他已经适应了穿越生活,把陈家坞当成了自己的家。 吃过年夜饭,坞内三三两两响起”噼啪噼啪“爆裂的声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七章 新年礼物 何遇好奇心起,推门一看,原来是有人在火烧竹节,爆竹一词原来名符其实。 一时来了兴致,也从院子里抽出两根毛竹,燃起篝火,在院中烤了起来。灯儿双手捂耳,又惊又怕在一旁观看。竹节滋滋冒起水泡,噼里啪啦,爆响起来。 篝火映照夜空,几朵雪花散落下来,原来是下雪了。 灯儿双手在空中拿摸雪花,欢快得像一只小鹿。 东晋时期过年也有守岁习俗。祖孙三人围坐火塘,一边吃前几日山上摘采的干果,一边说些笑话。林肃喝了酒,又上了年岁,终于捱不住困倦,提前去东屋睡了。 何遇就等着祖父去睡觉,他有好戏上演。林灯儿将火塘挑旺,正给何遇剥着山核桃。 何遇咳嗽一声,笑吟吟道:”灯儿,今儿除夕守岁,我送你个新年礼物,你先闭上眼睛。“ ”新年礼物?“ 林灯儿以前从没听说,不过既然是遇之阿兄说的,那自然不会有错。她依言闭上双目。 何遇将胭脂水粉盒子掏了出来,在灯儿眼前晃动:”好了,睁开眼睛,你看这是什么?“ ”啊,是胭脂,还有水粉!“ 林灯儿常在陈卿云身边伺候,女儿家的东西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一把拿在手中,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眼角竟是隐隐有泪花闪现。 灯儿也很爱美,但困于家境,生性又很节俭,这些东西平时想都不敢想。没想到遇之阿兄这样贴心,美梦一下子就成真了。 何遇神秘一笑,柔声道:”灯儿,再闭上眼睛,还有礼物给你哦。“ 林灯儿满心欢喜,简直都不会思考了,依言又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显示出她内心的激动。 何遇掏出步摇,在空气中轻轻摇晃,发出悦耳的清响。 ”灯儿,睁眼。“ 林灯儿妙目睁开,一眼看见亮闪闪的步摇,急忙抢在手中,快乐得原地跳了起来。她白天当值,晚上织布,料理家务,成天小大人似的,但毕竟只是十五岁的豆蔻少女,欣喜之下,便露出少女本性。 ”哈,灯儿,看这儿,这是什么?“ 何遇见她高兴,乘热打铁,从怀中飞快掏出薄铜镜,举在手里,正对着林灯儿。 “啊!林灯儿惊呼出声,一下子承受不了惊喜三连击,一头扎入何遇怀中。 ”呜。。。呜。。。呜呜。。。“哭了起来。 何遇抚摸着灯儿一头秀发,心里幸福之极。古代男女授受不亲,但两人发自真情,激动之下,便忘了这些个古板礼法了。 何遇将步摇轻轻插入灯儿发髻,情不自禁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上轻轻一吻。林灯儿欲拒还羞,激动得浑身颤抖。 好容易平复下情绪,灯儿娇嗔道:”遇之阿兄,你对灯儿好,我都知道,可不能这么乱买东西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头戴步摇,在铜镜中打量自己的容貌。 何遇自然知道,林灯儿的话一半发自内心,一半也有些言不由衷。 他已经得到消息,坞中年后要招募一批部曲。部曲算是坞中上流阶层,待遇十倍于普通工种,还分有俸田,时间自由,也不用这么劳累。 招募部曲主要比试”弓、马、刀、石“四项技能。自己是特种兵,底子不错,突击训练一下,就有可能被招募上,正好林肃祖上又是军户出身,骑马拉弓,肯定不在话下。 第二天便是大年初一,当时称为元日,习俗和现代相仿。喝屠苏酒,吃胶牙糖。早起洗漱,穿戴整齐,出门拜会贺岁,给老人长辈拜年则称为叩岁。 何遇吃了早饭,收拾利落,正打算出门给乡邻贺岁。院门外一阵喧闹,涌进不少人来,七嘴八舌说着贺年的话。 原来林肃老汉年纪大,威望高,林灯儿、何遇人缘又好,所以一大早乡邻们就来拜年贺岁了。 祖孙三人喜笑颜开,招呼乡邻喝茶吃东西。有几个年轻后辈便跪下来给林肃磕头,祝老人家平安喜乐。林肃伸手相扶,脸上满是慈祥笑意。 何遇心道:”在现代,过年给长辈磕头,得给红包的,东晋可能没有这个做法,但礼多人不怪,过年图个喜庆,也给家里挣个好口碑,从长远看,还是很有好处的。“ 这样一想,何遇便给每位磕头的晚辈一人派发十钱,一共发出去一百五十钱之多。(东晋币值混乱,通行五铢钱,据考证,汉代一枚五铢钱合现代人民币二毛到四毛之间,但购买力要远大于人民币四毛。”所以说,当时十钱还是挺多的。) 何遇一摸衣兜,还剩不到三十枚,索性一把掏出来,往院子里一撒。顽童们一阵欢呼,趴在地上捡拾起来,把大人们逗得哈哈大笑。 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前几日积攒下来过年的二百钱都花完了。不过何遇一点也不心疼,他有着现代人的金钱观念,钱赚了就是花的,何况回到古代,吃饱穿暖之后,平时想花钱也没处花去,还不如图个热闹。 林肃年已七旬,阅尽世事,历尽沧桑,对钱财倒也看得很开。反而是林灯儿心疼不已,一连扯了何遇好几回袖子。何遇佯装不知,只顾和乡邻们谈笑。 喧闹一阵,众人散去。林灯儿撅着嘴巴,鼻子对墙生起气来。何遇偷偷凑了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吹气道:“金钱乃身外之物,灯儿小娘子何以太过小气也?” 灯儿见何遇搞怪,终于绷不住了,扑哧一声,如花解语,笑了起来。她本不是小气之人,只是日子艰苦,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不过她瞧着阿兄高兴,众人欢喜,脸上也觉得颇有光彩。对她来说,今年可以说是记事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一个新年了。 林灯儿冲着何遇翻一白眼,端上椒柏酒(花椒叶和侧柏叶泡制而成,有祛病祈福的寓意。)和桃汤。(桃枝、桃叶、桃茎熬煮而成,有驱邪避凶之意。) 椒柏酒要从年幼的先饮,所以灯儿便先喝了,接下来便是轮到何遇,最后是林肃喝了。喝了桃汤,灯儿又端上屠苏酒和胶牙糖。(屠苏酒:大黄、桂枝、防风、花椒、乌头、附子等中药泡制的药酒。饮屠苏酒是古代过年一种风俗,有“屠绝鬼气,苏醒人魂”的作用。王安石《元日》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吃了胶牙糖,元日便算是圆满了。比之现代,虽然物质贫乏,但在灯儿的巧手操持下,何遇穿越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倒也温情满满,仪式感充足。 新年一过,坞民便开始忙碌劳作。何遇今年有两个打算:“一、将房子翻修一下,加盖一间。男女有别,林灯儿将房间让给何遇住,自己和祖父挤住一间,晚上还要纺纱织布,影响老人休息,大是不便。二,尽快学会弓马刀石,通过部曲招募,进入坞堡上层。” 何遇大致筹算了一下,翻盖房屋要花费四到五千钱,自己和祖父死命干上半年,差不多就能筹齐了。倒是部曲招募,定在正月十五元夕之日,时间很紧,得马上准备了。 晚饭时候,何遇说了自己的计划。林肃、林灯儿听了,默不作声。 对于修房盖屋的事,林肃、林灯儿双手赞成,只是对于他投身部曲的想法,两人均表现出心事重重。 这让何遇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还是林肃说话了,他语气沉重道:“遇儿,你来家时间不长,应该也知道,我本有三子七孙,全部战死沙场,尸骨都没有回来,从军打仗,是拿脑袋别在裤腰上,刀头舔血的营生。。。我老了,现在也不是军户,真的是怕了。。。老汉无德,子孙早亡,亏得遇见你,让我老来有靠,你和灯儿在家里呆着,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我死也瞑目啊。” 一行老泪从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滑落下来,粘在胡须上。 林肃说着话,解开袍服,袒露上身。只见老人还算结实的躯体上疤痕累累,各色伤疤重重叠叠,触目惊心。这些都是老人年轻时征战所留。 林灯儿珠泪盈眶,着急道:“遇之阿兄,郎主家(郎主:东晋时奴婢对主人的称呼。)也是一样,三辈人数十口男丁都战死沙场,只留下陈郎主一根独苗。。。。。部曲俸禄虽高,是拿命换的,我怕。。。我怕。。。?” 话到嘴边,灯儿终归没有把怕什么说出来?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生怕何遇有三长两短,送了小命。她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兄弟,实在不愿意失去遇之阿兄。 两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结合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何遇稍作思考,还是觉得应募部曲值得一试。 何遇冷静分析道:“祖父、灯儿,我明白你们的担心,自会更加小心,但是身在这样的乱世,躲在家里,就能平安一世吗?咱家以前是军户,为人所轻视,那些不是军户的升斗小民,日子就好过吗?与其这样朝不保夕,任人鱼肉,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更有生路。” 他的话句句在理,难以反驳。事实也正是如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八章 巨阙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阿兄去当部曲,但实情确如何遇所说。灯儿一时彷徨无计,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下头,默默垂泪。 “哎,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大家都在议论,皇帝慕容垂正在集合军马,预计不久就要攻打拓跋珪,咱们这里首当其冲,陈家坞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还真不知道?” 停顿一下,林肃神情严肃道:“遇儿说的也有道理,天下大乱,老百姓又能躲到哪里去,又能躲到几时呢?学点武艺防身也是好的。” 林肃九死一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明白何遇所言非虚。在乱世呆得久了,对生命得失也看得不那么要紧,人就变得坚忍起来,不是那么患得患失,犹犹豫豫。 除死天下无难事,见惯了生死,其他都是浮云。乱世老百姓对厄运有着后世难以企信的承受力。 林肃一口喝干碗中剩酒,胡乱一抹胡须,眼中精芒四射。这时的他不是农夫,而是百战老卒。他起身而去,从东屋拿来一柄短剑,摆放在案桌上。 此剑鞘不知为何物所制,上缀宝玉,剑长半米,尤其剑宽,更是寻常短剑的两倍。瞧其形制,是一把保存完好的上古名剑。 林肃脸色凝重,缓缓拔剑,一股森寒剑气从鞘中溢出,把油灯光焰刺得不住抖动。 好霸道的剑气! 何遇吓了一跳,原来传说中的剑气竟然真有那么一回事。细看此剑,通体乌黑,钝而厚重,凛然一股王者霸气。剑上还镌有两个小字,字形古朴怪异,但依然能够认出是“巨阙”二字。 “巨阙!”何遇惊呼,作为特种兵,他对武器天生有一种痴迷。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何遇忽然记起古代孩童启蒙读物《千字文》中所提到过的上古神兵巨阙剑。 难道真是巨阙?春秋时期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的神兵利器? 林肃手抚剑身,嘴角现出一丝笑意,不无得意道:“遇儿好眼力,正是巨阙,当年欧冶子采集陨铁精金融人血所铸,坚硬无比,无坚不崔,故号“天下至尊”。此剑与承影、纯钧、鱼肠、泰阿、湛泸、龙渊、工布,合称为“八荒名剑“。越王勾践试用此剑时,剑气所指,马车木石,铁砺铜釜乃至巨鼎,无不应手而折。” 林肃对巨阙来历如数家珍:“秦灭六国,此剑为秦皇所得;楚汉争霸,此剑归于项王;项羽败亡,此剑为淮阴侯韩信所得;韩信身死,此剑没入汉宫;汉武开边,此剑颁赐给冠军侯霍去病;去病早夭,巨阙不知所踪,或言殉于冠军侯之墓;汉末巨阙重见天日,为魏武曹操所有;晋篡曹魏,此剑又归于太尉司马懿,后传给武帝司马炎;八王之乱后,此剑辗转为我祖上所得。亏得有巨阙相护,老夫才得以百战余生,至今想来,不胜感慨。” 想不到,巨阙神兵竟有如此神奇的传承,当真令人神往。林家世代军户,本应自备军器马匹,参与征战。这些年人亡家败,所有这些早就变卖一空,唯独留下这把巨阙剑。可见林家是拿它当作传家宝,爱逾性命了。 林肃还剑入鞘,郑重将巨阙放在案上,推到何遇面前道:”老夫早就看出,遇儿你才智过人,必不甘久居人下,今以巨阙相赠,助你一臂之力。说来惭愧,巨阙历代剑主,都是一世豪杰,唯独流落我林家一十二代,算是埋没了。遇儿,你少年豪杰,愿你执此神兵,除暴安良,济世安民,成就一番事业,不负大丈夫之志。“ 这两句话慷慨沉雄,壮怀激烈,让人热血沸腾,体现出林肃老人不一般的大丈夫胸怀,着实让何遇激动不已。 大行不顾小让。何遇双手接过巨阙,躬身冲着林肃磕了一个头,唰的一声,拔剑在手,满室生寒。 他举剑当胸,右手双指向上滑过剑刃,发誓道:”巨阙在上,我何遇对天发誓,今后若违祖父教诲,愿死于神剑之下。“何遇目光炯炯,神情坚毅。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百万雄兵。 部曲招募定在正月十五元夕,今日正月初三,只有十天左右的准备时间了。 时间很紧,林肃第二天就从坞中武备司借来军械马匹,手把手教何遇骑马射箭,马战步战。 何遇受过系统的现代特种兵训练,力量、悟性、技巧远胜常人。尤其是力量之大,怕是要超过常人三到四倍。力大胜百巧,何遇学习进展神速,简直不可思议。 第一天,何遇便学会了骑马,纵马驰骋,来去如飞。 第二天,他便学会了骑射步射,而且箭法奇准,连林肃都自愧不如。何遇在部队担任狙击手,虽然时代不同,但步枪弓箭射击要领却有相通之处,一通百通,自然上手很快。 第三天,林肃开始教授马上步下的长短兵器格斗。林家世代军户,几代人积累下来一套威力强大的格斗招式,称为”破阵十八式“。步战使刀,一共九式,骑战用矛,也有九式。 何遇受过专业的特战搏杀训练,但基本使用的是拳脚匕首,对于古代长兵器格斗,却是毫无所知。 他跟着林肃练了几遍,心里对这套招式大生敬意:”沙场拼杀,讲究快、狠、准,和后世武术的花架子果然大不一样,林家世代军户,能持有巨阙一十二代,果然不是白给的。“ 何遇花了整整三天,方才吃透练熟这套”破阵十八式“。这样的学习速度,让林肃喜不自禁,连呼奇才。他虽然见过何遇教训雁门二虎时的身手不凡,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个半路拣来的江南少年,练武天分竟如此之高。 到了正月初九,林肃已然将祖传武艺全部传授给何遇。 这天傍晚,林灯儿正好从内堡坞主家当值回来,路过小校场。 远远看见何遇手持长矛,腰悬弓矢,纵马而来。 马到近前,何遇一勒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后腿人立,真是马如猛虎,人似蛟龙,把林灯儿都看得痴了。 正月初十,林肃教无可教,便让何遇自己练习,自己去窑厂烧炭。 何遇对部曲招募势在必得,自我施压,刻苦训练了一整天,天色向晚,才去武库司交还了军械战马。 拖着酸麻的大腿刚迈进小院,一个胖乎乎的大婶笑吟吟从里面出来。 这大婶似乎是专门做媒的,他来家里何干?”何遇刚想张口和大婶打招呼,胖大婶瞟了何遇一眼,嘴里不知说些什么,已然一阵风出门去了,风风火火,破马张飞,真不像正经妇道人家。 何遇嘟囔两句,进了家门。林肃、灯儿都在屋内,瞧上去灯儿脸上还有些扭捏之色。 见何遇回来,林灯儿便端上晚饭。三人围桌吃饭,气氛却是较平时有些怪异。 何遇扒拉几口,放下筷子问:“祖父,灯儿,今天家里有啥事儿吗,刚才我看见那个做媒的胖叔母来过家里?” “唔,你都遇上了,哈哈,哈哈。。。好事儿。。。好事儿。。。”林肃老爷子听问,一拍大腿,乐不可支起来。 “哎呀,祖父,你倒是说呀,别没个正行,遇之阿兄等着听呢?”林灯儿美目一横,撅起小嘴冲祖父使起小性儿。 灯儿一贯温柔,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林肃一捋胡须,止住笑声,乐呵道:“遇儿你今年二十一了吧?” 何遇点头:“是啊,去年二十,今年自然二十一啊,怎么了?” “那就对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人家看上你了,托媒人来说亲,是坞里戴郎中家的千金,他家是坞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女郎也生得漂亮。”林肃砸吧着嘴,微笑说道。 何遇来自现代,在他的潜意识里,十八岁才刚成年呢,哪里就想娶妻成家的事。但转念又一想,现在是东晋,十八九岁已算是晚婚了。何况,他和灯儿相处日久,早就把她当做自己未来老婆,哪里还会迎娶别家女郎。 想到这里,何遇斩钉截铁道:“祖父,孙儿功名未立,还不想娶亲,请帮孙儿回拒了吧。” “哦?”,林肃坐直身子,正色道:“遇儿,你这话可是不对,你父母不在了,家也没了,投在我家,祖父就得担起长辈的责任,你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再不成家,是我教养失职,会被乡邻背后骂的,灯儿今年也十六了,我也要把她嫁出去的。” 林肃的话合情合理。古代盛行早婚,十三四岁就结婚生子。有些朝代为了繁衍人口,甚至法律规定,女子十四不嫁,男子十五不娶是要科以重税的。 何遇读过史书,知道这些事情,一时左右为难,胸口怦怦直跳。自己心属灯儿,两人一直兄妹相称,虽然相处很好,但却不能确知女儿心事,真让人好生为难。 何遇此时的心境,真应了后世的这句话:“真爱在女生身上是大胆,在男生身上是胆怯。” 林肃目光炯炯,逼视着何遇,显然是在等他的回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九章 飞来横祸 何遇脸上发热,偷眼看灯儿。灯儿的眼睛也正好同时瞟来。目光相对,灯儿眼神慌忙避了开去,俏脸上泛起一朵红云。 何遇一咬牙,下了决心:“祖父,我不娶戴郎中家女郎,我想灯儿阿妹做我娘子!” 一言挑明,何遇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再看灯儿,双手捂脸,双肩颤抖,激动害羞得不行。 当时是礼法社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何遇这种当面求婚的,与礼不合,当真有点惊世骇俗。 不过林肃显然并不在乎这些,把脸转向孙女,朗声笑问:“灯儿,遇儿说要娶你为妻,你答不答允?” “哎呀,祖父!”灯儿娇嗔一声,声如蚊小:“孙女但凭祖父做主就是。” 女儿天生娇羞,说话含蓄,细品又很有意思。比如男婚女嫁,父母征询女儿意思。若女儿说“但凭父母大人做主”,哪就是相中了,好事得谐。若女儿说“小女还想在老大人面前尽孝几年“,哪就是说没有相中,好事不成。 另外再如英雄救美,美女表示愿意以身相许。若英雄回”小娘子此话当真“,则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若英雄回”此事万万不可“,表面上像是大仁大义,不乘人之危,实际上可能是嫌女子太丑,没有看上。 灯儿这样一说,林肃心下了然,哈哈大笑,心中甚是快慰。 林肃抚掌道:“既是如此,就由我这做祖父的做主,把灯儿许配给遇儿。咱们小家小户,也用不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明日进城采买些新婚喜庆之物,择个日子,禀过天地祖宗,拜了天地,请一众乡邻吃过便饭,这嫁娶也就一道办了。这样一来,祖父我就等着抱曾孙子了。” “祖父,你瞎说什么呀,真是越老越不正经?”灯儿娇嗔道,双手捂脸,一步小跑去隔壁屋子躲羞去了。何遇坐在旁边,也讷讷有些不好意思。 第二天,林肃早早起来,套了牛车去县城买结婚所用之物。 家里就只剩下何遇、灯儿两人。话已挑明,两人算是未婚夫妻了。灯儿还有些不自然,何遇却是兴高采烈,越看灯儿越是喜欢。 吃过早饭,何遇便要去小校场练武。灯儿送了出门,吩咐道:“遇之阿兄,中午早点回来,别太累着了。” 何遇四顾无人,一把捉住灯儿的小手,在她秀脸上轻轻一吻:“知道了,娘子。” 灯儿一笑挣脱,又急又气,耳朵都红了。东晋朝纲不正,礼教松弛,灯儿又出身武家,性格比之寻常大家闺秀,已然洒脱不少。但毕竟是在礼法社会,何遇当众亲吻爱妻,传了出去,却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何遇第一次偷香成功,心情舒畅,在小校场练了半天。回家吃过午饭,接着来校场练武。 练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如飞奔来,老远就喊:“遇之阿兄,你家出大事了,林肃阿翁被人打了,刚被坞里的部曲抬了回来,你快回家去。。。。。。” 何遇一愣,不及多想,发足就向家中狂奔。 小小院子已经挤满了坞民,见了何遇,自动闪开一条道来。 何遇径自来到东屋。目光所及,林肃浑身是血,仰面躺在矮床上,气若游丝,脖颈处一道伤口,流着黑紫色血沫。灯儿瘫坐在地上,已然哭不出来。几个要好的乡邻站在旁边照应,也是束手无策。 林肃眼角余光看见何遇,一通剧烈咳嗽,吃力的抬起手来,拉住灯儿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其送入何遇手中:“遇之孙儿,我不行了。。。善。。。善。。。待灯儿。。。。。。”话一说完,脑袋往旁边一歪,顿时咽了气。何遇知道,祖父一口气硬撑到现在,也就是为了见自己最后一面。 往事历历,在眼前一一闪过。泪水突然漫过了双眼。何遇的原生家庭极为操蛋,爷爷奶奶只管他吃饱穿暖,很难说有多少感情。只有在林肃这里,何遇才感受到那浓浓的亲情。虽然才相处半年,但是何遇已然认为,林肃,灯儿是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祖父死了,被人害死的,这个家突然没了主心骨。何遇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自己要担起这份责任来,照顾好灯儿。 林肃一大早高高兴兴去县城采买婚礼用物,大半天不到,就遭此横祸,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事情一点不复杂,在同去乡邻七嘴八舌的讲述中,何遇渐渐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后燕要攻打北魏,屯重兵于雁门郡,准备来年大举进攻。 雁门燕军足足有三万铁骑,归后燕太原王慕容楷和陈留王慕容绍兄弟节制。鲜卑军队军纪败坏,不时有散兵游勇,拦路抢劫,滋扰地方。 林肃驾着牛车正巧遇到两名鲜卑游骑。两游骑见了牛车,便要抢夺。林肃死活不让,争执起来。冷不防其中一名游骑,拔刀就砍。林肃重伤刀下,牛车也被抢走。等两游骑走得远了,同去的坞民才敢去救林肃。但这一刀着实砍得太重,回到坞中已是回天无术了。 何遇听罢,脸色铁青,脸上肌肉突突直跳:“就不知这两个游骑是个什么长相?” 一个同去的年轻坞民道:“这两个游骑经常出来,抢劫行人,已打死打伤好几个人了,样子倒是好认,一个瞎了左眼,一个瞎了右眼,身材甚是高大,带着军器,经常喝得醉醺醺的。” 一个白须老汉显然猜到什么,担心道:”何小郎君,自古民不与官斗,你能耐再大,也斗不过军队,哎,这司马家乱了天下,咱汉家百姓遭了大殃,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胡虏刀下,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何遇知道,老汉所言不虚。此时的中国北方,汉人性命如同草芥。胡族士兵甚至以汉人充作军粮,随行随食。据说,年轻女子,肉鲜味美,赛过羊肉,被称为“不羡羊”;小孩肉质细嫩,呼为“和骨烂”;老年男子不易煮烂,称为“饶把火”。这些被食汉人被通称为“两脚羊”,实在是惨烈无比。史载“北地苍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 异族食人尤以羯族、鲜卑最为凶恶。慕容鲜卑曾一次从中原掳掠数万汉家女子,一路侮辱宰杀,走到河北易水,吃得只剩下八千名了。大军一时吃不完,又不想放掉,便尽数将其淹死,易水为之断流。 何遇为免众人担心,缓缓点头。 林肃身故,停灵三天,然后发丧。古代婚丧嫁娶,礼节繁多。何遇来自现代,对此一无所知。好在身逢乱世,一切从简,林家人缘又好,众乡邻好心帮忙,何遇作为当家人,提线木偶一般任由众人摆布,赞礼磕拜,喧闹了两天终于将丧事办完。得知林肃遭遇不测,坞中管事送来一千烧埋钱,坞主陈敬亲自到灵前祭奠。 陈敬刚过而立,眼光锐利,英俊挺拔,举手投足,一派大将风度。 何遇暗暗喝彩:“果然一表人才,难怪年纪不大,就能雄霸一方。”此时陈家坞,堡内有坞民四千余人,堡外邻近山上,还有坞民五千余人。加起来足有万余人,是任何势力都不敢小觑的一股力量。 丧事办完,众人散去,院子里就只剩下何遇和灯儿两人。 暮色向晚,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何遇立于廊下,望着空中飘洒而下的大片雪花,想起半年之前和林肃的首次相遇,往事历历,而人已不在,心中压抑的悲愤无处发泄,手掌使力,啪的一声,竟是握裂了掌中的竹栏杆。竹子的破片刺入掌心,流出血来,竟是感觉不到疼痛。 “遇之阿兄!”不知什么时候,灯儿已然站在身后。就几天功夫,灯儿已然瘦了一圈,白衣缟素,更显清丽绝俗,我见我怜。 这个十六岁的少女,父祖兄弟,相继亡故,眼泪流干,肝肠寸断,还是如此的坚忍,如此的不失方寸。可见乱世中的中国百姓自愈能力是何等的强大。不管遭逢多大的厄运,只要给他一线生机,就能缓过劲来,把日子过下去。 “遇之阿兄!”灯儿柔柔的低唤一声,低头给何遇包扎掌上的伤口。何遇从头顶俯视,不知何时,灯儿已然将自己所赠的合金铭牌悬挂脖颈之上,闪闪有光。 “灯儿,我向你发誓,不报祖父大仇,我何遇誓不为人。”何遇握着灯儿略显粗糙的小手,恨恨说道。 灯儿抽回手去,抬头看着何遇因为愤怒而有些狰狞的面孔,泪光闪烁,柔声劝道:“刘老伯说得对,民不跟官斗,祖父大仇,不管报得还是报不得,灯儿都要遇之阿兄好好的。。。。。。” 第二天便是正月十二,离正月十五元夕大比只剩两天了。灯儿因为在家守孝,不用去当值。何遇继续去小校场操练弓马刀枪。一番演练,已是中午,便回去吃了午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十章 双杀 饭后歇息片刻,和灯儿商量些家中事。因为操办祖父丧事,家里积蓄已然不多,不过好在米粮还够吃。 祖父已歿,这木炭是没法烧了。何况春节过后,天气渐暖,木炭也用得少了。这不当家不知油米贵,以前有祖父着,催动战马,就要冲杀。 话一入耳,再无疑问,两人正是劫杀林肃的罪魁祸首。 心中怒极,杀心大起。 何遇举着缰绳,慢慢靠了过去,嘴里还不住告饶:“军爷息怒,军爷息怒,是我不懂事,没听真切,这马给你。。。你们把命留下。。。” ”哈哈,好小子,这还差不多。。。嗯。。。你说什么?“ 瞎左眼游骑意识到话中圈套,大怒一下,拔刀就要砍杀。 何遇眼明手快,哪容他顺利拔刀,伸过手去,在他刀把上使劲一推,马刀便又撞入鞘中。 何遇一个飞身,跃上马背,伸手勾住游骑的下巴,重手一扭,咯吱一声脆响,脖子已然折断。瞎左眼游骑一声未吭,气绝身亡,死尸伏于马鞍之上。何遇这招身后折颈,是现代特种兵近身格斗的必杀技巧,瞎左眼游骑如何抵挡得了。 瞎右眼游骑见同伴被何遇一招毙命,酒都吓醒了,拔出马刀,搂头就砍。但无奈山岗之上,地方狭窄,战马难以腾挪,何遇人又闪在身后,那马刀挥出之际,去势别扭,难以使上力气。 一刀砍空,招式用老。 何遇不待他收回马刀,从其肋下一穿而过,反身正对游骑,十指如钩,去扼他咽喉。 啊—— 瞎右眼游骑大骇出声,但无奈门户大开,马刀急切间抽不回来,左手又被马缰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神的双手按上自己的脖子。 何遇两膀一较劲,十指发力,一声脆响,已是捏碎对手喉咙。 瞎右眼游骑双脚一阵痉挛踢踏,身子软了下来。 做成大事,何遇拍一拍手,心里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感。 后燕大军就在附近,发现少了两名骑兵,必然会大肆搜索,行事不密,会给陈家坞带来大祸。 何遇左右查看,四周灌木丛生,再往高处有一处悬崖,黑里咕隆,看不见底。 何遇牵了战马,艰难登攀,不多时来到悬崖边。 他从死尸身上撕下衣襟,给战马蒙上眼睛,正要将战马死人一起推入断崖。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 离此不远的雁门关外有一处马市,是燕魏边境的牲畜交易场所。燕魏军中常有士兵偷了军马,在此卖了钱财,亡命而去。 家里正闹钱荒,这两匹战马毛色鲜亮,膘肥体壮,绝对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这样一来,被人发现的风险要大了不少。 何遇权衡一番,觉得值得一试。他从马上搬下游骑尸身,一番搜索。这两个家伙显然都是吃饱喝尽的主儿,浑身上下除了一身酒气,一个铜钱也没有。 何遇大失所望,囔囔咒骂:“两个穷鬼,害得老子白忙活一场。” 一句牢骚把自己都逗乐了。现在何遇身无分文,算上两个游骑,是三个穷鬼。不过两人已死,是鬼不假,何遇活得好好的,只能算是穷人了。 “去你大爷的!” 何遇从两游骑头话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 “呵呵,小郎君倒是有意思,若是老夫只给两百钱呢,你还卖不卖了。”老者逗起趣来。 捞在碗里才是菜,现在不是争长道短的时候。何遇把心一横,将马缰绳塞入老者手中,豪气道:“成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烽火边城 第十一章 绝色女郎 话说得漂亮,何遇心中却是在骂娘,已经把话说满了,这老者要是拼着老脸不要,随手洒下几百钱,牵走两匹好马,就糗大了。 老者万没想到一句戏言竟被当了真,还以为何遇生气呢,正要辩解几句。 何遇索性一拍胸脯,狂吹牛皮:”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你给多少就是多少,皱一下眉头不算好汉!“ 他虽然对马价没有深究,但按常识判断,这两匹军马少说也值四万钱。 “今天真是点儿背,宰了两个穷鬼,又遇上这么一个老抠,真他妈霉到姥姥家了。”何遇在心里咒骂。 “令狐长史,给小郎君六万钱吧。“一个甜中带媚的少女声音从人群中传出,让人一听就有点想入非非。 众人散开,一位妙龄女郎出现在眼前。十七八岁年纪,眉如春山,眼似秋水,樱口瑶鼻,眉目如画。不,甚至比画中人还要惊艳,尤其是那一泓秋波,竟隐隐泛出莹莹蓝色,当真是美得惊世骇俗。 女郎身着一件白狐皮长袍,戴尖顶风帽,风毛边露出金色秀发,体态婀娜,首饰灿然,一股华贵之气迎面而来。 女郎身边随从个子均高,把她遮住了。这一闪开,露出庐山真面目,吓了何遇一大跳。 万没想到,在这边陲小城的马市之中,竟然出现如此绝色女子。何遇穿越半年来,所见女子以灯儿最为漂亮,坞主胞妹陈卿云据说也很美丽,不过一直无缘得见。 但何遇此刻已然确信,不管陈卿云容貌如何,绝对美不过眼前这女子去,至多和灯儿不相上下。灯儿清丽温柔,已是人间绝色,眼前女子明艳无俦,却是美得如同神仙鬼魅。 何遇目瞪口呆,拿着缰绳,一时都看得愣住了。 ”诶诶,小郎君,接钱,接钱那。。。。。。“老者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递与何遇。 何遇缓过神来,俊脸一阵发热,自己这色迷迷的样子,痴相实在太过难看,真是让人笑话。 他本不是轻薄之徒,但眼前女郎实在太过漂亮,一时看得呆了。 何遇弯腰一礼:”小娘子绝世容光,在下一时不能自已,唐突勿怪。“ 女郎浅浅一笑,不以为怪:”多承小郎君夸赞,只是你没有见过我娘亲,那才是天上地下少有的美人。“ 女郎生就一番惊世骇俗的容貌,对别人初见自己的失礼失态,早就见怪不怪了。 鲜卑女子热情奔放,不像汉家女子那样内向害羞。别人赞她美貌,她除了高兴还是高兴,并不会害羞着恼。 女郎带着随从,牵着马匹飘然离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贵香料的清芬。狐裘名贵,但体量不大,以狐裘做长袍已然不易,以纯色白狐裘做长袍,更是豪得不能再豪。 何遇一边套马,一边瞎猜:”这绝色女郎会不会什么鲜卑大官的女儿或是姬妾,要不然哪有这样的排场?“ 正整理着马鞍,眼前忽然一亮,冻得硬梆梆的积雪烂泥中,掉落了一块硕大的玉佩。 捡起一看,玉佩洁白油润,为顶级和田玉,上面用金丝镶着九只形态各异的燕子,活灵活现,工艺极其繁杂精巧。 古代尚玉,价格不菲,中国自古缺少黄金,金子更是异常昂贵。这件玉佩巧夺天工,怕是五十匹军马也抵不了玉佩的价钱。 毫无疑问,玉佩肯定是刚才女郎掉落的,也只有她才会有这样名贵的饰物。 女郎一行,离去不远,应该还能追上。 何遇飞身上马,循着马蹄印迹一路向北追了过去。 果不其然,没追多久,就见女郎一行正在前面策马而行。 何遇用鲜卑话大声喊道:“客官留步,客官留步。” 女郎一行停止前进,有不少随从警觉地手按刀柄。 被唤作令狐长史的老者拨转马头,意甚不悦道:”钱马两讫,小郎君还有何事?“ 何遇知道他会错了意,懒得解释,从怀中掏出玉佩,递了过去道:”这东西适才掉在地上,可是你们主人之物。“ 老者颇为感动,接过玉佩,一抱拳道:”正是憋主心爱之物,郎君高义,让人敬佩。“ 何遇急着回家,马上还了一礼回道:”如此,物归原主,小可告辞。“ 正想拨马回走。女郎话音传来,柔媚婉转,说不出的动听:”郎君且请留步,小妹有话要说?“ 说话间,女郎骑着一匹枣红骏马驰到何遇对面。 女郎妩媚一笑:”听小郎君口音,似乎不是北地人士。“ 何遇一抱拳,实话实说:”娘子好眼力,在下乃江南汉人,因故滞留北方。” 女郎看着何遇,小鹿一样的眼睛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江左人物,果然仪表不俗。” 她探手从腰间摘下一柄短剑,递与何遇:“此间不久将有大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小郎君若是方便,可持此剑去平城找我,彼时若我还在人世,定当尽地主之谊。”言罢,神情之中竟是有些许隐忧。 平城乃北魏首屈一指的大城,也是当时北方最为著名的大城市,放在现在相当于一线城市。坊间早就传言,魏王拓跋珪有意将都城从盛乐迁至平城,只是勋旧贵族反对者众,便没有实施。 女郎回马向北,刚走几步,又回头交代道:”小郎君若来平城,亮出此剑,官家人等尽皆认识,小妹便知道了。“ 平城人口近百万,内外三城,城门九座。女郎竟然说,她所赠佩剑,官家人等尽皆识得,口气真是不小。 望着女郎一行消失在暮色中,何遇怅然若失,打量手中短剑。鲨鱼皮剑鞘,剑身为精钢所铸,剑柄饰以硬木,上刻金丝凤凰,中间有一篆书”燕“字。瞧其材质做工,也是相当贵重之物。 何遇放剑入怀,向着陈家坞方向纵马狂奔。刚到山坡之下,就见灯儿娇小身影正在门口翘首瞭望。何遇心下感动,急赶几步翻身下马,步入小院。灯儿一声欢呼,无限喜悦,乳燕投林一般扑入何遇怀中。 何遇午出不归,探问守门部曲,说是骑马出坞去了,这让她很是担心。她隐隐觉得何遇阿兄是干啥去了,心里着实害怕他有个闪失。一直等到晚饭时候,依然不见何遇归来,当真是望眼欲穿,柔肠寸断,晚饭冷了热,热了冷,一直也没有动筷子。直到远远望见何遇,灯儿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灯儿情急之下真情流露,入怀之后却又不好意思。当时礼法森然,热孝之中,自是不该有儿女情长。祖父新丧,灯儿尚在热孝当中。伤心之余,两人也无心戚戚我我。 何遇心知肚明,捋一捋灯儿的秀发,拍拍她的俏脸,以示安慰。两人进屋,灯儿端上晚饭。汤饼、咸菜、煮鸡蛋。灯儿爱惜何遇,强逼着他将两个鸡蛋都吃了。 对于何遇来说,穿越之后,什么都好,就是这饭食实在是差得不行,生活水准直线下降。即使这样,偶有荤腥鸡蛋,也是灯儿省着让他先吃。 吃晚饭时,何遇将今天击杀游骑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灯儿。 灯儿听了心惊胆颤,后怕不已,脸色阴晴不定,显得极为紧张。 何遇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两绺黄发。两人设了祭桌,点上两盏油灯(当时蜡烛较贵,普通人家用不起),将两缕黄发烧化在林肃牌位前。 何遇跪地磕头,祷告道:“祖父英灵不远,孙儿给你老人家报仇了。”灯儿穿了全孝,伏地大哭一场,哭声哀哀,让何遇也流下泪来。 这么快就报了大仇,何遇心中的一块大石算是落地。祭祀完毕,两人撤下祭桌。灯儿换了素服,服侍何遇洗漱。 何遇钟爱灯儿,又来自现代,有着根深蒂固的男女平等意识,本不愿灯儿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情,但灯儿执意不从,推拒几次之后,反而显得不很开心,也就罢了。 彼时社会,男尊女卑,灯儿既为何遇之妻,做这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让她做,反而让其多心,以为不讨夫君欢喜。 想到这一层,何遇也就不再坚持,心安理得享起美人恩来。 这么快就报了祖父大仇,这让灯儿对何遇的能力更是深信不疑,不过她还是有说不出来的后怕,一边给何遇洗脚,一边心有余悸劝道:“遇之阿兄,今天你可吓煞我了,以后可不能随便出坞去,听说燕魏不日就要开战了,咱们还是呆在坞里,别舞刀弄枪的好。” 兵荒马乱,哪里方是净土。你不杀人,别人未必不来杀你。这陈家坞地处边境,两国一旦开战,难免不受波及。乱世生存,实力为保命之本,一味退让躲避,结局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这个道理,何遇懂得,灯儿却未必知道。何遇沉思片刻,坚定说道:“灯儿,我记住了,以后自会小心,但活在这样的世道,没有防身的本领,只能任人宰割,所以不光我要练好武艺,你也要学点防身之术,以防我今后万一照看不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