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远记事》 正文 第一章 今天是我在这里睁开眼的第10天,思绪还不是很清晰,我只记得有人推了我一下,我便掉进下了船,听到别人尖叫的同时,我好像看到了张逸,他就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张逸个子很高,笑起来的样子充满阳光,虽然总是给我若即若离的感觉,但我舍不得移开眼。从高中认识他起,我爱了他很多年,正因为这个,父母跟我断绝了关系,之后我便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张逸有时会过来,但并不过夜。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张逸是真的要跟那个传说中的千金小姐结婚了,而我的存在似乎是他唯一的污点,至于他为什么突然邀我参加同学会的漂流活动,我不愿再细想了。 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总是偶尔能睁开眼睛,却又很快陷入混沌,好像有很多人来看过我,却都摇着头退出去。“今天的大夫好像还有些本事,小公子吃的进药了呢”“二少爷命人填了后院的鱼池,杖毙了好些人呢”。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是这些日子照顾我的两个小丫头。从这两个小丫头的嘴里,我大概了解了自己的基本情况,我现在三岁,是景国宁国公苏永忠将军家的三公子,名叫苏浮远。宁国公是前朝降将,12年前王朝更替,苏将军率兵易帜,解了新国君的围,救了国君的命。但藏身别院的家眷被奸细出卖,夫人裴氏被杀,所幸两位公子被心腹救走了。大公子苏裴毅今年16岁,与宁国公一起戍边西烨城,二公子苏裴昭14岁,在兵部做掌固,而我这身子,是原配去世后,皇帝赐的侧室生魏氏的儿子,那侧室产后一个月便患伤寒去世了。苏将军对发妻情深似海,不愿续弦,府中除了侧室魏氏以外再无别的夫人。前些日子,我贪玩掉进了后院的鱼池,被捞上来之后就高烧不退,请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李大夫,既然父亲来信同意了您的办法,那明日我就安排人送您和阿远走吧,卫队会一路随行,保护你们的安全,到达之后会驻守在附近保护你们。”说完,苏裴昭又转过身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位李大夫要求将我带回他居住的山中医治,说我天生体弱,泡了冷水又耽误了病情,而山中的温泉所含物质有利于我病情,再配上山涧泉水滋养的草药,也许天长日久我的心智可以稍稍恢复一些,但是能不能学会说话就看我的造化了。次日,苏裴昭将我们送出了城门,一路上大队人马走走停停,大概走了有两个月的样子,终于来到了山脚下,再往上山路难行,护卫们弃了马车和马匹,为我找来小轿,铺上软垫将我安置其中,又走了3c4天后,山上的林子密的连小轿都无法通过了。天色渐暗,大家在简单吃了些干粮后便歇下了。我正在熟睡,身旁的李大夫却一改往日疲乏之态,单手将我我抱起,快速走进了茫茫夜色中。 三日后,护卫们寻找无果,留了一队人继续寻找,另一队人回景都报信。苏裴昭接到消息后一边通知父亲和大哥,一边派人再次进山寻找,之后的几年中寻找未曾停止,虽翻遍了附近所有山林,却也未得任何消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章 黑暗里不知走了多久,待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竹屋中,阳光透过树荫照进窗旁的桌上,桌边的矮凳上坐着一个穿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我突然有些恍惚了,这是又死了一次吗?那男子见我醒了便起身朝我走来,“喝点水吧”他扶我坐起,端水递给我。“你是李大夫”,我突然开口道。从他起身我便看着他的眼睛,比起那个其貌不扬的李大夫,这双眼睛更适合长在他现在这张脸上。而我确实病了多日,却能这般轻易的恢复,看来这个李大夫确实有些本事。他的眼神晃过一丝惊讶,顿了一下,他道“我叫左凌,多年前受到你母亲恩惠,三年前她派人拿信物来找我,但我外出未归,耽搁了消息,闻讯赶来才得知,原是她大限将至,托我看顾你一二。这三年我一直在暗中关注你的情况,直到前些日子你落水病重,方才寻得机会。”“为何带我离家?”我问道,“宁国公府龙蛇混杂”他思索一下回答道,接过我手中的杯子他问道“那么你呢?三岁小儿,咬字清楚,不哭不闹,还能认出我来?”我微微一怔说道:“一觉醒来便觉得头脑清晰,许是你的药好吧。”他见我不愿说,也不强求,转身说道“试着活动活动吧,等会我会送饭过来”便推门出去了。我坐在床边想着他的话,“龙蛇混杂”是什么意思,难道宁国公府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带我出来是为了躲开那些人?那么,我方才的回答倒有些不识好人心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我这个三岁小儿又能怎么样呢。 次日,我早早的醒了,推门出去便看到他在不远处练剑,身法很快,看的我有些眼花缭乱。他看到我出来便停了下来,走到我面前低头问道:“怎么样?”“舞的挺不错”我往后退了一步故意说道,对我来说,他太高了。听了我的回答他的脸上微微一变,“我是问你身体怎么样”“已经无碍了,你能教我吗?”我问道,他并不意外但却问我“你这是要拜师吗?”“你带我出来不就是怕我被害吗?我多学些东西好自保”说完我便跪下来向他拜了一拜。“那便好吧”说着他将我扶起,转身去做早饭了。 “这次要这些”师傅递了张纸给我,上面写着要我去寻的药材。转眼五年过去了,我跟着师傅一直生活在这里,这里是十万群山的腹地,北临景国边陲,南接麟国境内,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师傅在这林子里摆了阵法,即阻了迷路的猎户也挡了山中的野兽。师傅平日里惜字如金,我对他知之甚少,只晓得他会的很多,剑法c轻功c医术c音律甚至兵法谋略。每隔一段时间,师傅便要易容下山一趟,少则半个月c多则三c五个月,具体下山干什么,他不说,我也没问过。不过若是去麟国必会带些药材卖给医馆,回来时再带回些生活必须品。 自上一世起,我便是个没什么追求的,随遇而安,既不喜好金钱也不醉心权势,做事随心,少言寡语,念旧且心软,纵是被推下水也从未曾记恨过什么。所以,对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每日晨起练功,平日里采药晾晒,闲暇的时候看看医书脉案,跟着师傅学学音律,却从不沾染兵法谋略。去年开春,师傅从山下回来时带回来一柄弓,似是紫衫木的弓背,不知是什么皮搓成的弓弦,却重的紧,我试了几次都拉不开,倒教我研究了些日子,师傅看我喜欢便从旁指导,这一年来我的准头和力道也进步不少,只是师傅说须得灌入内力才能发挥这弓的威力,我却还差的远。 夜里,月光微凉,师傅温了壶酒对月自酌,我躺在屋顶,把玩着前几日新得的长笛,“下来”师傅说道,我跃下屋顶来到师傅身边,师傅接过长笛,细长的手指拂过笛身,我走到桌旁坐下,为师傅斟了杯酒,便听到悠扬的笛声从耳边传来,皓月当空,师傅奏的曲子空灵婉转,似盼得明月抚掌归,却忽的一声清响破空冥。一曲终了师傅将长笛递还于我说道“阿远,我要出趟远门,这次会久一些,回来的时候许能给你带来些桦木,制得几支好箭。”我点头道是,回到屋中,像往常一样整理了些师傅许用的着的药丸药水一并放在桌子上。翌日,我起床练功时便发现师傅已经离开了。只是没想到,这次,师傅离开了这么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章 一晃又是三年,师傅自上次离开便未曾回来,我只得易容成面黄肌瘦的青年模样去麟国卖草药,好在这些年我的个子长了不少,但依旧只能扮做十五c六岁的样子,只是,这样药铺的伙计总会乘机压价。几次之后我便寻得了一家离闹市稍远的小药铺,掌柜是个姓杨的瘸腿老头,性子木讷,不善经营,药铺的生意只够维持日常开销,妻子多年前就跟别人跑了,倒有个远方亲戚因穷困潦倒将儿子过继给杨掌柜做养子,给孩子寻个活路,这爷俩虽勉强维持生计,却童叟无欺。我便每次采了药都送到这里,换些铜板,再买些吃食便回山中去了。虽然山中名贵药材不少,我却只敢送些寻常的药材过来,否则必会给杨掌柜招来麻烦。 这些年,心里总念着若是师傅回来怕是找不到我,便不觉的加快步子,天长日久,这轻功倒进步了不少,只需三天便可一个来回,只是,师傅却始终没有回来。之前每次遇到少见的药材我都采回来晾晒好,等着师傅回来拿去卖掉,日子久了存的多了,我便不再采了,只是记得位置,路过便过去看看,倒叫我育出了几片小药田,我琢磨着等天再冷一些,便拿一些给杨掌柜送去,多换些铜板给破庙里的小子们每人置身厚衣裳,再给阿兰置一双鞋。他们都是小乞丐,最大的阿兰是这群小子们的头,翻过年就12了,虽是个姑娘却是男孩子打扮,所有的小子都听她的。这些年麒国征兵纳粮很是频繁,这小城里留下的净是老弱妇孺,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虽不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却也年年都有饿死之人。 一年前,我去杨掌柜的药铺卖了草药,准备买些干粮便回山里去,阿兰带着两个小子从我身边走过,偷了我的钱袋,我思量了一下,装作不知,而后悄悄地跟着他们,随着他们去闹市的药铺,似是买了什么很贵的药,小心翼翼的拿回破庙,阿兰指挥着另外两个瘦小的孩子去煎药,我这才知道,最小的福子已经烧了好几天了,哥哥六郎在一旁抹眼泪。我在黑漆漆的柱子后面看了他们一会儿便走出来,惊了他们一跳,六郎看清了是我,便上前抱着我的腿,一边求我饶了他们一边哭个不停,阿兰却未动,只是一脸戒备地看着我。我扶起六郎,走到小炉边看了一眼,告诉阿兰:“这只是普通的清热解毒草药,于小福子的病无益,药铺的伙计骗了你们。”阿兰眼神微变,依旧盯着我不说话。我走到破草席边,蹲下替小福子摸了摸脉,起身跟阿兰说:“我带六郎去抓药。”阿兰看着我问道:“你的钱都被我们偷走了,你拿什么去买药?你是想骗六郎去报官吧?”闻言六郎忙退开了几步站到了阿兰身后。“我与杨记药铺的掌柜相熟,他应该肯赊些药给我,况且治好小福子的病用不了几个铜板。”听我说完,六郎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可以治好吗?郎中说福子没救了,喝药只能续命,我念着他从生下起就没吃饱过,只盼他能多活两天,等我凑够了钱给他买只鸡屁股,好歹让他吃口肉再走。”说着又抹了抹眼泪拉着阿兰的衣袖说:“阿兰,让我跟他去吧?万一他没骗我们呢?就算骗了我们,你带着他们先跑,官府也只能抓着我一个人,打一顿罢了,没事的。”阿兰回头看了小福子一眼对我说道:“好,你若骗我们我们也拿你没办法,但人在做天在看。”我点点头便带六郎去了杨记药铺,杨掌柜见我又回来了便问我:“木头小子,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总是话少又不爱笑,杨掌柜家的柱子阿哥总叫我木头,日子久了杨掌柜也跟着如此叫我,我觉得挺好便也不争辩。“掌柜的,我想赊些药材行吗?”杨掌柜看了看我身边的六郎说:“我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药材,你拿去用便是了,算不得赊。”我点头说道:“下次多采些草药还您。”杨掌柜摇摇头问我:“你可有药方啊?”我楞了一下便道:“方才郎中说的时候我都默下了,没付诊金郎中没给药方。”杨掌柜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叫柱子来帮你抓吧?你不识字,可别抓错了。”“您放心,都是常用的药材,我都认得,去后院的库房找一些就行了,不用麻烦柱子哥。”杨掌柜点点头便转身去忙了,我带着六郎去后院找齐了药材便告别了杨掌柜回到破庙。阿兰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我们回来,面色缓和了不少,我将药材分好五天的量交给她,叮嘱了用法后便回了山中,我需得再采一些药材来卖,否则就该饿肚子了。 十日后我再次来到破庙,阿兰见我来了便叫六郎跪下向我磕头,“木头大哥,谢谢你救了小福子”六郎恭恭敬敬的向我磕了个头,我扶起六郎问道:“小福子怎么样了?”“你走的第二天就退烧了,但一直说头晕,还是起不来床。”六郎有些失望的说。我走到草席边上,摸了摸小福子的脉,问道:“几天没吃饭了?”“三天”六郎不好意思的答。我拿出几个铜板递给六郎,“去买一些米,再买些鸡蛋和馒头。”六郎看向阿兰,见她点点头,便从我手中接过铜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米和馒头回来了,又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两个鸡蛋。我吩咐阿兰烧成稀粥,并叮嘱她:“前几日喂小福子时量少一些,每天可以多喂几次,馒头大家分着吃便好。”说罢转身朝外走去,不一会儿阿兰追了出来,“木头大哥,谢谢你!”阿兰道。“嗯,回去吧”说完我便离开了。 自此之后我便多拿一些草药出来卖,得了多余的铜钱便接济他们一些,阿兰他们同我混的熟了,便都叫我“木头哥”。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年,我总想着就这样过一生挺好的,却不曾想过一切怎么会这么简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章 天气凉的很快,我盘算着这次多卖一些草药,便两c三个月都不下山去了。两年前采药的时候我在一处山崖下发现了一汪山泉,旁边有一大片草甸子,除了青草野花竟连一棵树都没长,我便拿稻草扎了个靶子立在山崖下用来练箭,近日我终于将师傅留下的内功心法练到了最后一层,想着再加把劲,试试看力度和准度还能不能再进一步。 我将满满一背篓草药交给柱子哥时,杨掌柜给我两块碎银子说:“木头小子,天气冷了,添件厚衣裳再买块肉,你看你,这哪里像快十七的样子,你柱子哥只比你大两岁,可比你足足高出一个头呢。”我微微一楞,心里想着,当初为了卖药说自己十六,还真以为自己十六呢,其实翻过年才十二而已,转眼,师傅走了有四年了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木头”柱子哥叫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见柱子哥正笑眯眯的看着我,“没关系,许是木头长个长得晚,再过两年一准儿能长高。”柱子哥安慰我说。我朝柱子哥点点头,将银子收好对他们说:“谢谢杨掌柜,那我就收着了。天冷了,药不好采,我大概这两个月都能不来了。”“不碍事,平日里你送来的药还有余的,这次又送来这么多,一准够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吧。”杨掌柜拍着我的肩膀说。告别了杨掌柜和柱子哥,我去集市上卖了几件旧衣裳和一双半新的鞋,又买了些吃食,向破庙走去。阿兰他们若是穿了新衣裳,又日日吃的饱,必会招别的乞丐眼红,怕是连破庙都住不得了。人呐,若是见那先前就比自己好太多的人,突然得了好处也就罢了,就怕见着之前跟自己差不多,或是比自己还不如的人,突然得了一点点好处,便会妒火中烧,做出些个什么事情。我的本事怕是帮不到他们什么,只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长大,有饭吃有衣穿。 正想着便看到阿兰笑眯眯的站在我面前,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破庙门口了,我将衣服和吃食递给阿兰,阿兰便招呼着小子们分衣服了,他们得了衣服,忙拿在自己身上比划,开心的不得了。只有阿兰看着鞋子发呆,“试试吧?女孩子不能总是光着脚。”我走到她面前小声说道。阿兰惊讶的抬头看着我,朝我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我朝她点点头,她便走到一旁坐下,轻轻的将鞋子穿上,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我看着她走路的样子,不自觉微微勾了勾唇角。阿兰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说:“木头哥,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摸了摸脸,易容的药水我总是半个月涂一次,脸上看起来应该又黄又暗才对啊,莫不是这次的药水效果不太好了?看来我回去该再改进改进,心里正想着,其他的小子们看到了阿兰的鞋子,都围了过来,阿兰便把脚伸出来给他们看个清楚。乘着他们围做一团,我便悄悄的退了出来,离开了破庙,买了些吃食和用物回山中去了。 回来路上心里想着,这次乘着备下的吃食多,一定要再好好翻一遍师傅留下来的医书孤本,那易容的药水确实不太令人满意。上次制的药粉也有些差强人意,兔子跑了十来步才倒呢,若是遇到紧急情况怕是不行的。一边想一边迈进院子,预备将买来的东西放下,便去阁楼找书,一抬头便看见师傅背着手站在院中,笑盈盈的看着我,依旧一身白色长袍,头发长了些,脸也瘦了些。旁边蹲着一个穿蓝色棉袍的小团子,似是在摆弄我这两年从山中移回来的那片野菊,几株胭脂点雪已经被摘下来丢在一旁,开春新移来的点绛唇也被连根拔起。不过,我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想着,这团子莫不是师傅的孩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章 我走进院子,放下背篓向师傅行礼。“阿远长高了。”师傅笑着对我说:“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年,阿远过得还不错。”师傅打趣道。“练功采药日日如常。”我答道。师傅点点头便转身叫到:“阿蛮,过来。”一旁的小团子这才起身,扯了扯身上的棉袍,皱着眉走了过来。他一抬头我心中便有数了,这必是师傅的孩子,跟师傅有六c七分像,皮肤白亮,眉清目秀。师傅猜到我心中所想,轻笑到:“这是我外甥,唤做阿蛮。”原来是外甥,这倒也是,外甥多像舅,师傅不说我真以为阿蛮是师傅的孩子。师傅转过身去对阿蛮说:“阿蛮,这是舅舅的徒弟,来,叫阿远哥哥。”阿蛮抬头看了我一眼,不满道:“我只有太子哥哥,没有别的哥哥。舅舅的徒弟丑死了。”“阿蛮!不得无礼!”师傅厉声说道。“呜,舅舅说带阿蛮离开景都后,会拿好多有趣的东西给阿蛮玩,这里什么都没有,阿蛮要吃蟹黄包c阿蛮还要吃羊乳酥,阿蛮不要待在这里,阿蛮也不要穿这样丑的衣服,阿蛮要回景都去,舅舅骗人,呜”被师傅呵斥的阿蛮立即哭了起来,师傅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安慰阿蛮。我无奈道:“阿蛮,这里有好多好玩的,你莫哭了,明天带你去山里抓兔子好不好?”阿蛮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丑死了,我不要跟你说话。”说完继续大声哭。师傅听了怒道:“你即这般不懂事便在这里哭个够吧。”说罢转身回屋去了,阿蛮见师傅走了,哭的更伤心了。我走到阿蛮面前蹲下指着院里的大树跟他商量:“阿蛮,你想飞到树顶上吗?你看树顶上有只小鸟,我们去逮它回来给你作伴好不好?”阿蛮仰着脸看了看树,吸吸鼻子说:“像舅舅那样带我飞吗?舅舅带我飞到屋顶上,别人都追不到我们哦。”我点点头说:“是呢,阿蛮想飞吗?”“想”阿蛮用力的点点头。我将阿蛮单手抱着,叫他抓住我的衣服便使了轻功跃到树上,阿蛮这会儿倒顾不得我嫌弃我丑,双手抓紧了我的衣服,我们刚跃了到树上,那鸟便飞起来落到了另一颗树上,阿蛮见状对我说:“你将我放在这树杈上,然后去抓鸟给我。”“那你可莫要掉下去了。”我叮嘱道。说完便跃向另一颗树,那鸟见我跃过来便飞了起来,岂料我只足尖一点便又跃起,伸手将它抓住。阿蛮在一旁拍手叫好,一个没坐稳险些掉下去,我忙过去揽着他落到院子里。阿蛮接过我手中的鸟细细的端详,我拿过一根细绳将鸟的一只腿绑住,将细绳交给阿蛮说:“明日采些竹子,编个竹笼将小鸟放进去养着可好?”阿蛮点点头,一边紧紧攥住绳子,一边还不忘转头对我说:“你要每天捉虫给它吃,吃饱了它才有力气陪我玩呢。”说完,拿着小鸟朝师傅的房间跑去。我看他进了屋便摇摇头去厨房做晚饭了。 吃罢晚饭,阿蛮早早的便困了,师傅哄他睡下,来到小院中对我说:“阿蛮被宠坏了,十分淘气,你多担待。”我点点头说:“小孩子大抵都是这样罢,淘气才可爱。”师傅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与阿姐长得很像,她比我早出生半盏茶的功夫,是我唯一的亲人,阿姐临终前,将阿蛮托付给我。”我点点头,师傅向屋中看了看,眼里满是疼惜却也有些无奈。师傅捂着胸口,轻声咳了一下说:“阿远,早些休息吧,明日起早些,为师看看你的功夫这些年可有长进。”我点头称是便回房去了。躺在床上,我理着思绪,阿蛮是景国的小皇子罢,带阿蛮离开景都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刚刚师傅忍着咳嗽,怕是被人追赶时受了伤。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看来,我那药粉要快一点改良了,要怎么做呢?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章 翌日清晨,乘着阿蛮还在睡梦中,我带着师傅去往平日练功的山泉边,顺道看了看小药田,还跟师傅说了杨记药铺和小乞丐们的事,师傅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感叹道:“若能就这样到老该多好啊。”语气中竟透着些悲凉。我心想,师傅这次回来确实变化大了些,必是与景都有关吧。正想着,师傅拿起剑说:“阿远,让师傅看看你这些年可有偷懒。”说完便举剑刺来,我不敢怠慢,忙上前接招。百招过后,师傅渐渐有些气喘,速度也跟不上了,便收了手。我有些惊讶,师傅的身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差,我欲张口询问,却见师傅朝我摆摆手道:“阿远,你这剑法是有长进,但却平和的很,似是只为练剑而练剑,毫无杀气,真是与你的性子一模一样。”我只笑笑不语。师傅看了一眼崖下的稻草人说:“阿远,这次出门有些变故,未曾寻得上好的桦木于你制箭,不知你那弓练得如何了?”我闻言将弓弦紧上,在离稻草人百步外站定,搭箭屏气,将弓拉满,只听“嗖”的一声,稻草人手中的箭靶应声钉在崖壁上,箭羽没入靶心。师傅见状点头笑道:“看来阿远未曾偷懒,这箭法可让师傅甘拜下风了。”我闻言轻笑。此刻天已大亮,我与师傅取了些山泉便往回走去,还未进院子,便听到阿蛮的哭声。原是阿蛮口渴了,欲起床喝水,发现师傅不在,便嚎啕大哭,师傅忙进屋安慰。也许只有面对阿蛮,师父才会卸下冷傲少言的外壳,露出温暖柔软的心。 吃过早饭,我砍来竹子为阿蛮的小鸟编笼子,师傅在屋里教阿蛮念书。待我编好笼子,阿蛮便不愿被拘在屋里了,蹲在笼子旁逗起了小鸟。师傅看阿蛮玩的正开心,便小声对我说:“阿远,你陪着阿蛮。我出去一趟,三日便可回来。”我点点头。师傅便悄悄退后了两步,转身跃上房顶出了院子。阿蛮年纪小,没什么耐性,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转身问我:“舅舅呢?”我如实回答:“师傅出门去了,三日便可回来。”闻言,阿蛮便乐了,“舅舅不在阿蛮就不用念书了,你陪我玩,昨天说好的抓兔子呢?”我听了莞尔,心里想着昨日,你可不是这般说的,嘴里却应了他:“好,我们去抓兔子。”我带阿蛮在山里玩了一整日,阿蛮对什么都好奇,追追兔子撵撵鹿,玩的很是开心。与我混熟了倒也不再嫌弃我丑,反而跟我亲近了不少,但依旧不愿叫我阿远哥哥,只是叫阿远,我也不与他计较,随他叫便是。时间过得很快。天色将晚,我们约定了明日去小溪里抓鱼,阿蛮才恋恋不舍的跟我回来。吃罢晚饭阿蛮便开始抽泣,说是想舅舅了,我逗他道:“阿蛮莫不是怕黑?”他瞬间红了脸,我轻笑:“阿蛮莫怕,我唱歌给你听,在你旁边抱着你睡,好吗?”阿蛮想了想便点点头,我轻唱着前世的歌谣哄阿蛮入睡。说是我抱着他,倒不如说,是他抱着我,似八爪鱼一般粘在我身上。许是白日里玩累了,没过多久,阿蛮便在我怀里发出轻轻的鼾声。见阿蛮睡熟了,我便将他从我身上扒下来,熄了灯,侧身将他圈在怀里,正要入睡,便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我将阿蛮的被子掖好,便提了剑来到院子。心里思量着,听声音只有一个人,我应该可以应付,想来不会惊动阿蛮。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我便放下心来,是师傅回来了,我暗笑到,师傅怕是挂心阿蛮,才连夜赶回来。我正准备迎上去,却见师傅快步走进院子,我见他身上沾了大片血迹,正想问他,他却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阿远,你收拾一下东西,赶快从南边走,以后莫要再回到这里了,这张纸上是曲谱,他日你若听到这曲子,就到景都善济堂找胡掌柜,他会交给你一份信,你若是愿意,就照信上写的做,若不愿意”师傅顿了顿道:“那就罢了,日后你多珍重,咱们师傅缘分怕是只到今日了。”师傅看我发愣,着急道:“阿远,快些,师傅怕是拖不住他们多久的,你日后莫要向别人提及我和阿蛮,记住了吗?”我抬头看着师傅,心里千万个不愿。师傅知我心思,摸摸我的头说:“阿远,你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别让师傅担心,快走吧。”我只得转身进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背着背篓轻轻阖上屋门,师傅正坐在院子饮酒,就像从前一样。眼睛却有些红。见我出来,师傅挥挥手道:“快走吧!”我跪下来,端端正正的向师傅磕了个头,便转身离开了。只是这次,我并未听师傅的话。我将背篓藏到隐蔽处,躲进院子附近一棵老榕树的树冠里,静静的看着师傅在院中饮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章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一队人悄无声息的来到院子门。领头的男子见师父独坐在院中,即示意众人点起火把。火光瞬间照亮了小院儿,那男子推门而入,向师父行礼道:“左公子,陛下派我等接您回去。”师父饮了杯酒道:“罢了,既然你们寻到这里,我随你们回去就是了,劳烦稍后,我去将阿蛮抱出来。”说着,放下酒杯欲起身进屋。那男子却拦住了师傅:“不必了,小皇子自有专人照顾,您只管跟我们回去便是了。”说完,示意身后的手下进屋将阿蛮抱了出来。师傅站起来,看了看熟睡的阿蛮便点点头。那男子接着说:“左公子,我等出发前,陛下有吩咐:您足智多谋c武功高强,我等不是您的对手,请您吃下这丸化功丹再同我们上路,否则”那男子抬眼看了看阿蛮,师傅顿时身子一僵。那男子将化功丹放在小院的桌子上,便垂手退到一旁,师傅走上前轻轻的摸了摸阿蛮的脸,便转身将那化功丹吞下。“我回屋拿几样东西总行吧?”师傅对那领头的说道。“左公子不必操心,陛下吩咐过,这里的东西我们会全部带回去。倒是问您一句,听说您还有个徒弟,如今何在啊?”师傅怒道:“此前种种与我徒弟无半点关系,我跟你回去便是,莫要牵连我徒弟?”那男子道:“这都是陛下的吩咐,我等只是听命行事,请左公子告知。”“他下山卖药去了,这些年我不在,他去哪里卖药我也不知道!”师傅答道。“那我们便自己去寻吧。只是左公子这般厉害,想来您的徒弟也不差,若是寻到了他,只怕他不会乖乖同我们走呢,不知左公子可有信物交于我们,好让您徒弟见了,能与我们走一趟,也免的伤及无辜。到时候您若是心疼了,在陛下面前参我们一本,我等可受不起啊。”那男子话音未落,师傅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领头人上前将师傅扶起,示意另一名男子上前查看,那男子诊了诊师傅的脉回禀道:“只是化功丹起了药效,他身子受不住,便晕了,”领头男子点点头,吩咐两人留下,在附近寻我,其余人带着师傅和阿蛮,悄无声息的撤出小院儿,向北去了。我在树上躲了很久,待天将亮时,盘算着,此时应该是困意最浓的时候,便悄悄的从树上下来,寻了背篓下山去了。 我躲在树上原是想,师父撵我走,许是将与来人有一场恶战。我的本事怕是要给师父拖后腿的,不如暂且躲起来,待他们交战时,乘其不备,用药将他们放倒,也许能帮师父一把。没想到,来人这般厉害,我尚未察觉到他们的气息,他们便已站到小院儿门口了。依师父的本事,这样的高手,若是来上三c五个,也许能周旋一二,来了十多人怕是没什么希望了。现如今,师父并未反抗,还依言吃了化功丹。我若再出手,只怕还未等靠近,便被发现了,白白被抓,成为师父的掣肘。想来师父是经过盘算的,来人都是高手,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寻到了这里,反抗也无非是受伤被俘。更何况,就算侥幸逃脱又能去哪呢,要抓师父的是一国之主,天下虽大,却大不过当权者,这一规则,从古至今,从未改变。好在,看那意思,来人并不是想要师父的命,吃那化功丹应该也是怕师父反抗受伤。许是师父性子冷傲又沉默寡言,有了些许误会,惹恼了国君又不愿辩解,便哄了阿蛮逃了出来。毕竟阿蛮是皇子,师父是阿蛮的舅舅,只要不谋反,应该罪不至死吧?师父即如此吩咐,还叫我等着那曲子,想来是有计划的,我照做就是了。 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一幕,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剑。事情哪里是我想的这般简单。师父回来时,明显已是受过伤的,哪里还能受得住那化功丹的药力。依着师父那宁直不弯的性子,失了一身功夫,便是失了唯一的依仗。往后可还能做得那个白衣如雪,冷傲如梅的左凌?如果知道师父回到景都将面临的一切,我当时必会不管不顾冲出来,哪怕跟师父死在一起,也好过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八章 我寻回背篓,乘着天色未明,直奔杨记药铺。我想,那些人在山中等不到我,必然会想到下山来寻,若不叮嘱杨掌柜他们,只怕会扰了他们的清净日子。另外,我想托杨掌柜将弓和剑藏个隐蔽的地方,我虽未曾出过远门,少有见识,但也知道师父给我的这些,定不是凡品。我若带着上路,怕是要被有心人发现的。 我赶到药铺时正值晌午,药铺没有病人,只有杨掌柜和柱子哥在药柜旁整理药材,柱子哥见我来了便笑道:“你小子不是说,两c三个月不来了吗?怎的这么快就来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便快步走进药铺,答道:“家中有急事,便来了。杨掌柜c柱子哥,我想寄存些东西在这里,行吗?”杨掌柜抬头道:“行啊,木头要存什么?”我将背篓里的一小包袱拿出来,将背篓递给柱子哥,“是把弓,还有只柄剑,还有”我看着师父给我的竹笛,想了想,便拿出来塞进包袱里。“就这些,这笛子我自己带着。”柱子哥疑惑道:“木头要出远门了?”我点头道:“家里出了些变故,让我出去躲躲,怕是得些日子。”杨掌柜问道:“可有我这瘸老头能帮上忙的地方啊?”我摇摇头:“仇家寻来了,须得躲出去,杨掌柜,若是有人问起我,您就说前几天还来卖过一次药,之后便再未来过,这东西也藏起来,莫要叫人看到,免的给您惹麻烦。”柱子哥不信:“木头啊,就你这脾气,还能结到仇?我怎么就不信呢?”闻言,杨掌柜瞪了柱子哥一眼,柱子哥便住了嘴,看了我一眼,转身进里屋去了。杨掌柜说道:“木头小子,你这一路若进城出城,都需得有“过所”,否则守城的兵丁不会放行的,你可有准备?”我一愣,随即摇摇头。看了看门口无人,杨掌柜小声说道:“我有个老伙计,与里正交情不错,或许可以帮的上忙。”我点点头,从身上摸出银子,拜托杨掌柜为我打点打点,杨掌柜将银子推回给我,便出门去了。 见杨掌柜走了,柱子哥从里屋出来,将一个包袱塞给我,说:“刚才我在里屋收拾了些吃的和衣服,你带上。”我点点头,将一袋铜钱交给柱子哥,柱子哥当即恼了,道:“木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忙解释道:“柱子哥,这个我收下,谢谢你!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破庙里有几个孩子,劳烦你有空的时候接济一二,小乞丐们活着不易,以前我每次下山都买些吃食去看看他们,以后就烦劳你了。”柱子哥看了一眼钱袋并未接过,问道:“可是上次你带来抓药的那个?”我点头道:“是,那小子叫六郎,上次是给他弟弟抓的药。这些铜板怕用不了多久,我若没能及时回来,烦劳柱子哥贴补一些,待我回来必定还你。”柱子哥将钱袋推回来道:“你若是这样说,这忙我就不帮了。若不是阿爹收留,我也就变成乞丐了。接济他们用不着你出钱,许你做好事就不许我做好事了?穷家富路,这钱你收着吧。”“多谢!”看着柱子哥坚定的眼神,我未再推辞。只是趁他转身时,将钱袋子连着一些碎银子偷偷放进了药柜里。 三盏茶的功夫,杨掌柜便回来了。进屋后,杨掌柜将一个木制的小牌子递给我,我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着两个字“穆远”。“木头小子,你原来的名字怕是不能用了,老头子为你选了一个,你看行吗?”杨掌柜解释道。“还是您想的周全,多谢了!”我将牌子收好,背起背篓向他们告别:“杨掌柜c柱子哥,我不便久留,这就走了,二位保重!”柱子哥将我从后门送出来,我朝他挥挥手,便向城外走去。原本我是想去看看阿兰他们的,却怕牵连了他们,只盼着柱子哥能多照顾他们一些。 出了城我便向西去了,约摸着走了三十多里,天色就暗了下来,四周即无村庄也无客栈。我走到了一条溪边,取了些水,兑上药粉,将脸上的药水洗掉,便做在岸边,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发呆。师父和阿蛮应该在去景都的路上吧,不知道师父的身体怎么样了,我若去景都能见到师父吗?罢了,师父即有安排,那我且等着吧。既然来到这世上,总该去各处看一看。想到这,我便从包袱里拿出一瓶药水来,对着溪水涂涂抹抹的一番,又将短衫脱下,换了件半新的灰色长袍。对着溪水看了看,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头发整齐梳在脑后,面色苍白,眉毛稀疏,还有些雀斑,好在眸子明亮,眼神沉静,看着像个文弱的书生,只是个子有些矮罢了。看着水中的自己我不禁摇摇头,自己这个子何时能长高些啊。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从包袱里拿出柱子哥带的干粮,胡乱吃了几口,喝了两捧溪水,便跃上一棵老树,躺在树杈上看着月亮发呆,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九章 翌日,叽叽喳喳的鸟叫将我唤醒。我跃下树来,如往常一样,拣了树枝,练了几套剑法。转眼东方将白,我到溪边洗了把脸,便上路了。这许也算的上是逃亡罢,但我走的并不急,累了便休息,饿了就吃干粮。就这样走了两日,终于看到了高高的城墙。 进了城,我本想寻家客栈住下,可又想了想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铜板,便在贫民区里寻得了个大杂院,在院里租了一小间空房。周围的邻居皆是在这城里讨生活的人,平日里男人们出去赚钱,妇人们则揽些浣衣或是缝补的活计补贴家用,孩子们在院中玩耍,吵闹的紧了,老人们便拘他们在跟前,给他们说故事听,我闲来无事,偶尔也凑过去听听,倒也有趣。约莫住了大半月,我便离开去往下个城市。 就这样,每逢遇到来到一座城,我便停留小住,逛集市c喝茶c听曲。待到半年后,我身上的铜板便所剩无几了。一日,我正在街上游荡,见路边有个小摊,近旁的竹竿上挂着布幡,上书“妙手回春”,心中好奇,便凑上前去。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在给旁边一个妇人开方子,妇人带着个六c七岁的男孩,面色晦暗,骨瘦如柴,二人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早已洗的发白了。那郎中将写好的张方子递给妇人,并嘱咐她如上次一般煎药即可。那妇人听罢面露难色,犹豫着道声谢,却并未离开。我凑到跟前看了眼方子,又看了眼那妇女和孩子,便向那大夫借了纸笔,照他的方子誊写一遍,又改了几味药递给他道:“请教大夫,这方子能否如此改动?”那大夫皱眉看了一会儿对我说:“这位小哥,你这方子用的。”我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只听得那大夫叮嘱妇人道:“此方虽便宜许多,药效却不差,只是莫要擅自减量,按时足量方可见效。”闻言我心想着,这大夫倒是个厚道人。行至街角,见有家茶楼,里面好似有人正在说书,我便进去,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品茶听书,顺便听着茶客们闲聊。离开山中的这些日子,我虽四处游走,但练功却未曾落下,师傅留下的内功心法早已练完,耳力也跟着好了许多,时常坐在角落里,不用费事便可听得茶客们的闲聊,上至宫廷秘史,下至家长里短,甚是丰富。正当我听得津津有味时,方才那大夫走进茶楼,环视了一圈后,径直向我走来。“小兄弟,这里可有人坐啊?”我笑了笑答道:“尚无人坐。”那大夫点头坐下,招呼小二上了杯茶便对我说:“小兄弟精通医术啊?”我摆摆手道:“略知皮毛罢了。”那人又问:“敢问小兄弟刚才为何要改动那药方?”我见他并无质问之色,便解释道:“那妇人的双手,关节粗大又有些红肿,但却不粗糙,我猜想她应是常年在冷水中为人浣洗衣物,以维持家用。那孩子面黄且瘦,如此热的天也未见流汗,应是先天体寒又脾胃虚弱,长此以往必然多病,孩子家中怕早已拙荆见肘了。您叮嘱那妇人照上次一般煎药,说明他们必不是第一次来开药了,既然能来,说明病情有所好转,但妇人听你叮嘱面露难色,只怕你上次开的药已让他们的难以负担了。在那里踟蹰片刻,许是得了你的良方心存感激,但又无钱买药,想问你可有其他法子,却不好意思问不出口罢。”那大夫听我说完点点头道:“你分析的有道理,我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喝了口茶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您莫要放在心上。”那人道:“小兄弟你如此细致,必是位好大夫,敢问在何处高就啊?”我摇头道:“我只是看了几本医术,并不是大夫,此次只是出门游历,想长长见识罢了。”那大夫低头沉默了半刻道:“小兄弟可愿与我搭伴而行啊?我也是个走方的郎中,四处走走,盼着能给没钱去医馆看病的穷人们看看病,也能多累积些经验,若是日后能写本脉案造福后人就更好了。”我见他说到此处,眼神清澈又坚定,又看了看他的脸,肤色与脖子似乎有些不同,身上虽穿着朴素的棉布长袍,衣领和袖口上却秀有暗花,心里便有些数了。他见我盯着他半天不答,便追问道:“小兄弟意下如何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章 我一脸严肃的朝他勾了勾手指,他虽有些莫名其妙,却也靠了过来,我小声说道:“兄台,你那面具从鬓角处张开了。”他闻言猛地一惊,伸手去摸自己的鬓角,发现鬓角处并无不妥,便准备从身上摸出铜镜看一看,忽的醒悟过来,见我满脸笑意的望着他,当即恼了,瞪了我一眼便拂袖离去,尚未到门口却又转身回来,灌了口茶,气冲冲的坐下便朝我说道:“你这人真是的,我好心邀你同行,你却戏耍于我,是何道理!”我笑着答道:“是你先贴了面具戏耍于我的啊。”他正要反驳,张了张嘴却又闭上,我见他吃瘪,便道:“那我们搭伴而行吧?不过你莫要再欺骗于我了。”见他张嘴欲言,我摆了摆手,指了指外面道:“我们出去说。”说罢,我便起身带他去了我租住的小屋。来到屋里,他叫我打了盆清水,就着清水将脸上的面具拿下,对我说:“这下舒服多了,这面具不太透气,热死我了。”只见面具下是一张十七c八岁的脸,一双剑眉,眼梢细长,五官中规中矩倒也耐看。我打趣道:“你怎的长了一张教书先生的脸?”他擦净脸争辩道:“我这分明是济世名医的脸。”我轻笑不语,他又道:“我名唤董儒文,今年十七岁,是景国人。你呢?”我犹豫道:“我叫阿远,今年十三。”见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我想了想,便拿出药水,洗去了脸上的易容,回头便见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我笑了笑正欲张口解释,便见他又是一惊,端着茶杯的手僵在空中,另一只手有些轻颤,指着我的脸道:“你,你,你”我不禁有些疑惑,我长得应该不是很丑才对啊,他何以这样说,便问道:“我长得很丑吗?”他使劲摇了摇头道:“不是丑,是美。”我摇摇头接过他手上的水杯心想:评价男子的长相不都用硬朗之类的词吗?实在不行说俊俏也行啊。嘴上却也不与他计较,为他倒了杯水,递给他说:“儒文,我能这样叫你吧?抱歉,我的身世暂时无法与你说明,但日后我会告诉你的,望你体谅。”他呆呆的接过水杯,机械的喝了一口。待我又将药水涂到脸上,他方才恢复了神智道:“你说你叫阿远?”我点头,他又问道:“你的脸还有谁看过?”我一楞,道:“只有我师父看过。”确实如此,我认识的人并不多,只有师父见过我的样子,阿蛮和杨掌柜还有阿兰他们都只见过我那张易容的蜡黄的脸,而现如今这张白的有些病态的脸也是离开了那边陲小镇才换上的,“那你以后莫要再轻易给别人看了,你这脸容易给你招来祸事的。”儒文谨慎的说道。我闻言点了点头,回想片刻,那日在溪边我曾仔细的看过自己的脸,未曾觉得与众不同。若是儒文见到师父,怕是要惊的连下巴都掉下来了罢。从小我便觉得师父那张脸近乎完美,再看别人,总也觉得不及师父分毫。 儒文嫌我这里太简陋,又只有一张床,便叫我搬去他那里住。他原本租下了客栈后院的套房,现如今他住在里间,我住在外间。如此倒也好,有独立的院子我便可早起在院中练练剑法,以前总是拘在屋里练内功心法,剑法生疏了不少。如今再练,倒似有新的感悟。儒文见我练剑,倒是乐了,装模作样的点点头道:“嗯,不错,以往出门,家人总担心本老爷的安危,以后有了你,倒是无了后顾之忧,小远子,以后本老爷聘请你做贴身侍卫,你且跟着本老爷吃香的喝辣的罢。”说罢还装作抚须的样子。我被他的样子逗乐,便答道:“多谢董老爷赏识,小人遵命。”听我说完,儒文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儒文怕是知我囊中羞涩,故意这般说,怕我日后心存芥蒂吧。我心中有些感动,便想着日后若有危险,必护他周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自那以后,我便与儒文结伴在麒国游历。儒文依然扮做三十多岁的样子,不过我为他重新配了易容药水,只需涂在脸上便可,不必再像面具一般,贴在脸上甚是难受,儒文高兴的紧,将原来那面具丢在包袱里再未用过。而我则扮做他的药童,因我到底个子矮些,扮起来倒是很像。 后来,儒文问我,如何发现他易容,又为何愿意与他结伴。我思量了一会儿反问他,为何愿意与我结伴。他倒直爽,对我道:“你看到我的方子,并未直接在那上面修改,而是重新誊写了一遍才修改,如此尊重别人,必是家教良好的。而后我找到你,你向我说明了为何改那方子,我即知你是个细致有善心的人,必会是个好大夫。我夸你医术高明,你却谦虚有礼并不自大,我便对你心生好感,得知你也是四处游历,而我又孤身一人,自然想找你结伴而行了。那你呢?”我打趣道:“还不是因为看你单纯直率,便想着与你同行,看是否有利可图啊。”儒文佯装恼怒,扯着我的袖子道:“莫要打趣我,快说。”我见他如此,便道:“你那面具做的不错,只是你戴上后未曾修饰脖子的颜色,仔细观察便能看出端倪。至于为何要跟你结伴嘛。”见我卖关子,儒文便急了,催我快说。“一来你医术不错又允我改动你的方子,定然是个随和的人,与你同行既可为人瞧病,又可讨论医术。二来,我见你虽衣着朴素,领口却秀有暗花,便知你家境不错,却能易容为穷人看病且温和有礼,说明你心地纯良。加之你性格直爽,眼神清澈,想来必不是奸诈之人。我便认定你值得相交。最后嘛”我嘴角微扬道:“我也想有个伴,而且还能跟着董老爷吃香的喝辣的,岂不美哉。”儒文闻言点点头:“小远子你有此觉悟本老爷甚是欣慰啊。”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再后来,儒文告诉我,他父亲在景国为官,官居礼部侍郎,母亲亦是官家小姐,温柔贤惠,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家中有两个哥哥,大哥董修文,今年二十五岁,在刑部任员外郎,二哥董仲文,是国君身边的禁军,二十二岁便已是中郎将了。父亲是个很重礼教的人,家中妾室以及所出的庶子庶女早些年就被打发到乡下的庄子去了,所以没有旁的乌七八糟的家事,家中甚是和睦。说到家人,儒文甚是骄傲。虽为官家公子,但他却不愿做官,从小便立志要做个悬壶济世的大夫,父亲虽不愿,却拗不过他,加之母亲为他说情,父亲便也允了。如此他便拜得太医署太医令章松章太医门下做了关门弟子,跟着师傅学习医术。章太医见他有天分,更是亲自为他启蒙,从《素问》c《神农本草经》c《脉经》c《甲乙经》教起,所以儒文的根基甚是稳固。 而我虽跟师父学得医术,却总看些医术孤本,净是些疑难杂症的脉案和旁门左道的医术,虽炮制草药比儒文好一些。但论起瞧病,却远不如儒文。跟儒文一起的这些日子,倒使得我的医术长进不少,不过相较给人瞧病,我还是喜欢制药多一些。 有段日子我们聊到出门游历,我便问儒文,明明是大家公子,家人怎的愿意他外出游历,毕竟出门在外还是有些危险的。每每问道这里,儒文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后来为了让我教他易容药水的配制,才支支吾吾的对我说起,原是他十五岁的时候背着家人偷跑出来,结果没过多久就被人骗的身无分文,还差点被卖到小倌馆去,幸得他二哥寻到了他,将他从人贩子手中救了出来,虽未让外人得知,但他始终觉得有损名节。加之回到家中便他被父亲罚跪了祠堂,之后就再也不敢提出门的事了。好在年前他师傅章太医开金口,说他医书已看的够多了,须得见多识广,积累经验才能有所成。儒文的父亲这才同意他出门,只是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每到一个地方,他便拿着钱庄的信物去取钱,只取足够住店与吃饭的数量,并不多取。每次去钱庄的时候儒文都将整理的脉案连着家书托人带回去。自从上次吃了大亏,儒文便在也不敢掉以轻心,不仅穿了最朴素的长袍,还戴上了高价寻得的面具,扮做中年人的样子,以免再遇到歹人。儒文还告诉我,他的外祖家自外祖父辞官归隐后,便再无人入官场,舅舅们都是生意人,不仅家底颇为丰厚,人脉关系也遍布各处。这我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却也不靠近,怕是儒文的母亲不放心,又怕打扰了儒文历练,便派人在暗中保护他罢。 儒文问起我的身世时,我只是说自己也不甚清楚,自小跟师傅长大,后来师傅将我遣了出来,我便四处游历,既无来处,也无去出,甚是逍遥。儒文听了打趣道:“你师父怕是嫌你学艺不精,有辱师门才将你撵走的吧。”我听了却默不作声,心里想着,若是我有一身本事,救得师傅和阿蛮,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生活呢。儒文见我每每提到这些便沉默许久,便不再问了。 性格方面,我与儒文截然不同,儒文是个活泼的性子,总是与我逗乐子,而我却总是少言寡语。不过与他相处久了,偶尔也会与他打趣,揶揄他两句。但也只是私下里如此,若有他人在场,我便很少开口。儒文常说,若不是我眼神温和,脸上定能结出冰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儒文出门时,家里人不大放心,便为他拟定了路线,以便得知他的消息。我们遵照前行,每路过一处,便支起小桌,立着布幡给人瞧病。来找我们瞧病的,多是些穷人,没钱去医馆瞧坐堂大夫,便寻得我们,若是治好了便付些诊金,也有付不起的,儒文均是一视同仁,诊的非常仔细,晚上回到住处便整理记载当日的脉案。偶尔也有家境尚好的病患请我们出诊,多是因患了疑难杂症,寻常医馆瞧着不见好,便来找我们碰碰运气的。遇到这样的病患,儒文便让我诊治,许是运气不错,倒也一一治好了,换得不少诊金,足够我们花上一阵子。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两年的光景。我和儒文走过了麒国许多地方,我也长高了不少,虽不及儒文,却也不便再扮做药童了。儒文与我商议,在这城里再待些日子,便朝着景国去,大约走七c八个月就能到景都,待到了景都,刚好能赶上他母亲的寿辰,到时候给他母亲一个惊喜,也带我见见他的家人,他母亲几次来信都说想见见我。说到这些,儒文总是很兴奋,而我却总想着,是否要拒绝他。这两年,儒文给我讲了不少景都的事。景都的那位,今年四十有三了,二十几年前带兵起义,坐上了如今的位子。许是早年杀戮太多,如今子嗣单薄,只得两位皇子。太子萧景熙,今年二十二岁,听说承了先皇后的容貌,面如冠玉,又生在天下初定之时,不但能文能武,还颇有治世之才,深的百官拥戴。二皇子萧景晖今年八岁,母妃是当年宠冠后宫的淑妃,因长得与淑妃极像,颇得圣宠。后淑妃被人所害,便养在德妃膝下,连带着那位对德妃也与众不同些。其余妃嫔,除了早年有一位婕妤产下公主,却早早夭折以外,并无所出。我还问过儒文,那淑妃去世后,二皇子母家还有什么人吗?儒文当时跟我说:“你有所不知,当年,那也是一桩怪事,淑妃左氏是国子监祭酒左正知的长女,为原配夫人所生,听说当时生了龙凤胎,但男孩夭折了,后来约莫过了有五年,那原配夫人便因病去世了。左大人未娶续弦却扶正了妾室,连同妾室的庶子庶女也跟着变为嫡子嫡女,这淑妃的身份倒是尴尬了,后来左家将淑妃送进了宫,因她貌美如花又知书达理,一直盛宠不衰。怪就怪在,淑妃离世后月余,左大人便被人检举收受贿赂,并为嫡子买官,那嫡子居然还强抢民女,连带那位被扶正的妾室在府中滥用私行这种事也被人披露出来,被言官捅到了那位的耳朵里,那位听了甚为震怒,却还是看在淑妃的面子给左大人上留了全尸,不过家中男丁皆充了军,女眷也都被流放了,此事当时还牵连了好些人。后来听说那买官的嫡子在军中被人打断了腿,没过多久就死在了军营里,自此左家便彻底败落了。”我听罢久久不语,如此说来,师父应该是那淑妃的孪生弟弟了,依着当年师父离开的时间算,这些事,怕都跟师父有关罢。后来,儒文又陆续跟我讲了许多景都的事,其中,宁国公苏老将军,因常年征战落下病根,已提前解甲归田了,大公子苏裴毅也已从边关返回景都,在兵部任职,倒是二公子苏裴昭,接了大公子的班去了边关,如今也是四品忠武将军了。我盘算着,若是去了景都,我这身世必然会被儒文的父母问起,只要儒文与我还是朋友,他父母必会追问到底。儒文还说,过了她母亲寿辰不久就是他加冠之礼,要邀我观礼,我又推辞不得 这日,儒文正在小桌旁晒太阳,我在一旁翻看他昨日整理的脉案,心里却想着去了景都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这时,一位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走到小桌旁,询问儒文,可否上门为她家小姐瞧病。儒文看了我一眼便问道:“敢问贵小姐有何不适啊?”那女子犹豫了片刻道:“大夫去了便知。”说罢拿出一锭银子说:“这是定金,只要二位随我去便可,若是治好了小姐的病,另有报酬。”儒文回头用眼神询问我,见我点点头,便答应了下来。那女子道:“二位现在便跟我走吧。”我与儒文收拾了小桌布幡便跟着那女子往城南而去。待走到地方,我们便明白了,这女子为何会付如此多的定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那女子领我们走入了一条冷清的巷子,在一座小楼前停下,我与儒文抬头看了看牌匾,上书“揽翠楼”,门头两侧静静的悬着大红灯笼,我与儒文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是青楼。那女子未理会我们的反应,径自上前扣门,过了一会儿,大门开了个小缝,一个男子打着哈欠探出头来,见是那女子敲门便嘲笑道:“又去给你家小姐请大夫了?”那女子并未搭话,轻哼了一声便推开门引我们进去。进了那门便是一个屏风,绕过屏风走到大厅,便看见几张八仙桌,再往前是个戏台子,周围尽是些灯笼纱幔,戏台的两边各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与我想象中的青楼差不多。倒是儒文,看着这青楼的陈设甚是新奇。我见那女子走上二楼,便拍了拍儒文,跟了上去。二楼全是厢房,走到最里面的拐角处,那女子敲了敲门道:“小姐,小莲回来了。”“进来吧。”屋里的人轻声应道。小莲推开门,引我和儒文进去,便见一粉衣女子坐在床旁的矮榻上,见我们进来便起身走了过来,道:“多谢二位能来,城里的大夫多嫌弃我等卑贱,不愿出诊。”我见儒文未曾开口,便答道:“姑娘言重了,依在下看来,这高低贵贱尽在各人心中罢。”见那姑娘凝眉深思,我便道:“请问姑娘有何不适?”那姑娘抬头看我,瞬间红了脸,并未开口。见状,我轻声道:“病不讳医,姑娘放心说便是了,我等既然来了,必会尽心医治的。”那姑娘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腋下总有异味,虽每日都洗,却洗不净,看过许多大夫,也吃了不少药,都未曾见效。”我思量片刻,便写下药方,交于那姑娘,道:“姑娘,这药你只要取来,捣碎了敷至腋下即可,约莫七日便可见效,连用一个月即可根除。”“真的吗?我之前看了许多大夫,吃了好些药都不见效,这次只用敷上便可吗?没有需要内服的药吗?”那姑娘有些惊讶。我答道:“内服的药的确不太管用,不用费事了,姑娘只需敷上便可。”那姑娘点点头,向我们道了谢,又叫小莲付了一锭银子的诊金,将我们送出了揽翠楼。 回来的路上儒文问我:“阿远,你尚未诊脉便于那女子开了方子?”我笑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无嫌弃她的意思,只是她的腋臭并非什么疑难杂症,不必诊脉,这城中医馆的大夫许是畏惧流言,才不肯出诊,若是为青楼女子诊病的事传了出去,那寻常人家必不会再找他瞧病了。贫苦百姓却不拿这腋臭当病,请来的乡间大夫怕是不曾研习,以至这姑娘的病耽搁了许久罢。”儒文点点头又问:“那你与那姑娘说的高低贵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笑笑不答,儒文见我卖关子便急了,“好阿远,你倒是说啊。”我见若是再不说,儒文便又要拉我胳膊扯我衣袖了,便答道:“儒文,依我之见,若是心有所恃的君子,那即使身居陋室也定不失气节,那便是高贵,若是扒高踩低的谄媚小人,即使锦衣玉食也不见的高贵罢。”听完我说完,儒文便不答话了。我知道,在这个世道,高低贵贱均由出生决定,世人皆以此为据,我这说法倒是异类了。 快到客栈门口时,儒文拉住了我,道:“阿远,我想去青楼见识见识,你陪我去好不好?”我当即摇了摇头道,:“我对那个不感兴趣,你若想去便自己去罢。”儒文不依:“好阿远,你就陪我去吧,我只是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做别的,你不是说要做我的侍卫吗?我独自去了,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啊?”我被他缠的无奈,便答应了他。他见我应了,甚是高兴,拉着我便走,我忙道:“那种地方都是晚上才迎客的,你去的这般早人家不会让你进去的。”儒文一边拉着我往前走,一边说道:“我们好歹要置办一身衣裳罢,像我们这般打扮,人家才不会让我们进门呢。”我无奈,便随他到了闹市的一家成衣铺子。那伙计见我们进来便道:“我们这里没有粗布的袍子,你们且去街角那家看看罢。”儒文闻言便不乐意了,拿出刚才小莲给的那锭银子,指着墙上挂的一件蓝色锦袍道:“瞎了你的狗眼,给爷拿那件蓝色的来试试。”那伙计见到银子立即变了脸,点头哈腰地招呼同伴为我们上茶,并将那件蓝色的锦袍拿下来,到里间伺候儒文换上。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儒文换上那件蓝色袍子,显得精神了许多,看上去像个英俊的额中年男子。见他这般打扮,我便指了指墙上另一件灰色秀暗花的锦袍对儒文说:“儒文,要不你试试这件吧?也许更加衬你。”那伙计甚有眼色,听我如是说,便麻利的拿下那件锦袍,儒文看看镜子又看看那锦袍,似是不喜如此素净的颜色,但见我如此说,便也跟那伙计进了里间。不一会儿,儒文换好袍子走了出来,那伙计直夸儒文英俊。我闻得儒文换好了,即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便见儒文站在镜子跟前发呆,此时镜中的儒文看着约莫有二十七c八岁,文质彬彬的样子倒真像个世家公子。我走过去拍拍儒文的肩膀道:“这样可还满意?”儒文回头,满脸笑意道:“满意,甚是满意。”说罢便指着墙上另一件青色的袍子对伙计说,将这件拿下来给这位公子试试,见我要要推辞,儒文连忙将我推进了里间,伙计麻利的拿了衣服帮我换上。换好了衣服出来,儒文甚是满意,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却觉得这颜色太过艳了些,看着有些轻浮。便小声对儒文说:“我扮做你的随从即可,不必穿成这样。”说罢便想将袍子换下来。儒文却不依,叫伙计又选了两双鞋,付了银子便拉着我出了门。在街上,儒文还想买些坠子发簪之类的配饰,皆被我拦了下来。儒文心中不喜,便拉着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见状我便寻了家店,挑了把折扇于他。儒文得了扇子,面色方才舒展些,与我道:“阿远,若是谁人娶得你这般抠门的娘子回家,必积的万贯家财,几世都用不尽”。我见他与我打趣便也笑道:“我是男子,只会寻得与我一般抠门的娘子,积得金山银山,羡煞旁人。”儒文闻言,抿嘴不语,我却不知哪句话得罪了他,便不开口,一路无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待到暮色将至,儒文便迫不及待地拉我出了门,顺着上午的路,约莫走了两炷香的功夫,我们便来到了那条花街。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花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我与儒文走在街上,儒文摇着之前得的那把折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花楼门前揽客的女子见他路过,均掩面轻笑,有几个胆大的还与他打招呼。儒文虽一脸笑意却并不搭话,只是闲庭信步的走过她们面前,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样子。此刻,我忽的感受到,在我身旁的儒文,哪怕为人瞧病时再和善,与我玩笑时再调皮,也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公子,他身上那种高贵又略显冷冽的气质,不是普通富家子弟可比的。见我若有所思,儒文便打趣道:“怎么?阿远可是如同那些女子一般?被我英俊潇洒的模样迷住了?”我见他如是说,便也逗他道:“正是,董老爷天人之姿,倒叫这街上的女子都失了颜色。”儒文见我挪噎他,却也不恼,装作害羞状道:“如此阿远今夜便包了我吧?” 我们正聊着,便见已来到了这花街最为繁华的一段,周围的揽客声此起彼伏,抬眼望去,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儒文指了指一旁的小楼道:“听说这条街里最贵的便是左边那家了,我们去见识见识。”我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栋灰瓦白墙的四层小楼,素净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撷芳院”。比起周围的绿瓦红墙,这撷芳院倒不像是青楼,反而像个茶楼。不等我答应,儒文便朝那楼走去,我忙跟上他。待到门口,便有穿着长衫的伙计上前,也不多问,只道一声“请”即将我们引了进去。待进了们,便有位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迎上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我们一眼便笑道:“瞧着二位眼生,想必是头一次来我们撷芳院吧?我们这的姑娘各有所长,不知二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我正欲开口拒绝,便听儒文说道:“找两个擅长弹唱的,寻个安静的厢房,上一桌好菜,再来一壶好酒。”那女子听了便道:“二位公子来的真巧,今日楼里旁的厢房都满了,唯独留了一间‘听荷’空着,似是为您二位备下的一般。”说着便引我们到二楼的一间厢房,道:“这‘听荷’布置的甚是雅致,位置也清净,但凡是来听曲儿的客人们都愿意选这一间呢,请二位公子在此稍事休息,说完便关上门退了出去。”儒文见我要张口便先开口解释道:“阿远,来这种地方不叫姑娘人家会疑心的,我们暂且叫她们来,弹唱一曲便叫她们出去可好啊?”我心道他狡猾,嘴上也不饶他:“儒文,我怎得不知,你来种地方倒是轻车熟路啊?”儒文忙摆手道:“冤枉啊阿远,在景都时,有位朋友曾欲邀我到青楼喝花酒,说要包一间厢房,寻得几个唱曲的姑娘,再上一桌酒菜,盛情款待于我。刚刚那女子问起,我不知怎样答话,便照着朋友的样子如是说了。”我见他一脸紧张便不再逗他,此时门外有人敲门道:“二位公子,奴家抱琴,奴家婉如,前来伺候公子。”儒文看了看我便答道:“进来吧。”两位姑娘推门,款款而入,依次像我们行礼,“奴家抱琴,奴家婉如见过二位公子。”儒文道免礼,便坐在绣凳上,摇着扇子并不说话。那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见我们没有吩咐,便上前道:“二位公子,抱琴愿为二位抚琴一曲,博二位公子一笑,不知可否。”儒文点头称可。另一位蓝色衣裙的姑娘也上前来道:“二位公子,婉如为抱琴姐姐伴唱,可否?”儒文依旧点头称可。两位姑娘即便走到一旁,一个抚琴一个吟唱,儒文在一旁摇着扇子,看着倒是风雅。曲罢,伙计敲门送来了酒菜,两位姑娘正要上前伺候,儒文却向他们摆了摆手道:“你们且先下去吧。”两位姑娘看了看我们,又相互对视了一眼,便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行了礼退了出去下。 儒文见她们走了,便放下扇子,拉我坐到桌旁,为我斟了杯酒,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说要与我不醉不归。尚未等我说话,他便仰头灌了下去,我甚是无奈,便趁他不注意,便悄悄将酒倒掉了。儒文喝完,见我杯子空了,便又为我满上道:“阿远,我以前只是偷偷喝过一小口,像今日这般倒是第一次,必要喝个过瘾。”说罢便又端起一杯干了,还不忘劝我:“阿远,你也喝啊,放心,喝醉了我会照顾你的。”“我不善饮酒,且在一旁吃菜陪着你。”我见他高兴,心想着他若是喝醉了便歇在这里吧,我在一旁的软榻上将就一晚便可,便未曾拦着他。听了我说完,儒文倒是没再劝我,端着杯子又喝了一杯,便起身倒房中四处转转,指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对我说道:“阿远,没想到青楼里竟也会挂如此有意境的画,倒叫我开了眼。”说完又自顾自地研究起其他东西。不知不觉一壶酒已然见底了,儒文伏在桌上,嘴里嘟囔着还要喝,我见他如此,便想扶他到床上休息,不想他却似八爪鱼一般缠在我身上不肯松手。我见状便道:“儒文,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吧?”儒文不依,将脸凑到我跟前说:“阿远,阿远,你再朝我笑笑,你笑的时候甚美,我喜欢。”我见他眼神迷离,便知他醉的不轻,怕他再闹,便想拉开他的手将他架到床上去。儒文见状便将手松开,我正想扶他,他却用双臂环着我的腰,顺势缠到我身上道:“阿远,你吹笛子给我听好不好?我上次瞧见你包袱里有支笛子,只是从未见你吹过,你吹给我听吧。”我见他倚到我身上,便道:“儒文,这里就没有笛子,你且先过去歇一会儿,等回到客栈我奏给你听可好啊?”儒文忽的从我身上起来,咧嘴一笑,从墙角的盒子里拿出一支笛子来道:“阿远,你看,这屋里就有笛子,你答应我的,快奏给我听。”我无法,便应到:“好好好,我奏便是,但是你须得到那软塌上去,如此倚着,我自是无法奏得。”儒文闻言便朝软塌走去,我见儒文依言坐到软塌上,眼睛发直的盯着我。我见若是今日不吹,儒文必不会死心,便将笛子拿到唇边吹了起来。这笛子倒还不错,随着气息散着淡淡的竹香。自离开山中,我便再未吹过笛子,如今却有些生疏了,好在试了一小段后便渐入佳境。许是触景生情,我并未多想便奏起了以前在山中常练的曲子,那时,师傅在月下独酌,而我在屋顶练曲,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一曲终了,我却未从思绪中走出来。突兀的撞门声将我从沉思中唤回,厢房的门猛地被人撞开,一个醉熏熏的男子冲到我面前道:“没想到这撷芳楼中还有兔儿爷,笛子吹的这般好,想必吹箫也不错吧,好好伺候大爷,大爷有赏。”说着便伸手要扯我的衣服。身后跟着的伙计要上前劝阻,皆被那醉汉推到在一旁的桌子上,伙计们撞翻了桌子,酒菜皆被打翻,碗碟杯盘哗啦啦碎了一地。我心中盘算着,若是打了这醉汉,能否背得儒文离开这里,不知那醉汉可有同伴。正欲出手,便见隔壁厢房出来了几个人,上前将那醉汉捂了嘴,反剪了双手便拖了出去。嘴里还嘟囔着,“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还有人扰了爷的雅兴,这撷芳楼也不过尔尔。”见他们走了,我正要转身去唤儒文,便听得一男子说道:“刚才那笛是你奏的?”我回过头,便见一白衣男子未曾离开,我便答道:“正是。”那男子又道:“可否再奏一曲。”我回头看了看儒文,见他睡的正香,便想着,只当是谢他和他朋友方才为我们解围罢,即朝他点点头,见外面甚是吵闹,便对那男子说:“劳烦公子关上房门。”那男子一看了我一眼便起身将门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了。我立于窗旁,将笛子放至唇边轻轻吹奏,一时间,悠扬缥缈的笛声仿佛与月色萦绕在一起。待一曲终了,那公子仿佛陷入沉思,我上前唤道:“公子。”那公子方才回神,我道:“方才多谢公子援手。”那公子并未回答,却道:“响遏行云横碧落,清和冷月到帘栊,曲奏的不错,可惜长相一般,倒是没想到这撷芳楼中还有小倌”说罢他便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起身出去了。原来他将我当做这楼中的清倌了,我低头看看自己,比起儒文,我身形是瘦一些,青色的锦袍略有些大,松松的挂在身上,袍上满是方才被儒文扯得褶皱,加之刚才应他的要求奏了一曲,便是坐实了小倌的名。如此想来,之前那抱琴c婉如两位姑娘恐也当我是儒文的罢。我无奈的摇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儒文,怕留在这里再生事端,便背着他离开青楼回了客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待儒文酒醒已是第二日清晨,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便未曾向他提起昨日的事,只说他喝醉了,我将他扶了回来。见他若有所思,我便对他说:“听闻临近的俯云城中有座灵山,若是有缘,便可见到佛光普照的奇景。”儒文听了,便将昨日的事忘到脑后,嚷着过几日去俯云城观那奇景。我怕留在这里再生变故,便对他说:“择日不如撞日,左右咱们在这里也无事,不如今日就走吧?”儒文见我如是说便道:“这样也好,咱们收拾一下包袱便出发罢。”当日,我们便雇了辆马车往俯云城去了。 这俯云城之所以称俯云,皆因城郊有座沐云山,高耸入云,山中常年云雾缭绕,登至山顶便可俯瞰云海,景色十分壮观。在半山腰处,还有座归云寺,寺中供奉着一尊大睡佛,民间传说,若是摸一摸睡佛,便可百病全消,因此这寺中常年香火不断。此山的最高峰唤做云顶峰,相传,若是有缘,就能在云顶峰上观到佛光普照奇景。 待到了俯云城,我与儒文寻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儒文说要去钱庄将近日整理的脉案连带家书一并托人带回家,我便陪他同去。办完正事从钱庄出来,我们在城中逛了逛,寻了家茶楼听书喝茶,直至日头西斜方才回客栈歇息。翌日一大早,我与儒文相约去登沐云山,却只爬到半山腰的归云寺,儒文便走不动了。我们在寺院门口歇了一会儿便随着人流进到寺中,欲看一看那传说中的睡佛。果然,那睡佛甚是宏伟,由巨石雕刻而成,仅是躺卧着就有二人多高,倒叫我与儒文开了眼。临走时,儒文在出口的师傅处求了一卦,师傅解卦道:“依施主面相来看,必是富贵之人,只是施主所求之事”那师傅顿了顿道:“施主须知这世上的事冥冥中自有天定,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儒文听了那师傅的话沉默了许久,我不儒文求了什么,也不便安慰于他。 下山的路上我们遇到一位老夫人,老人家原是上山来拜佛的,盼着这大睡佛能为她解了病痛。岂料在下山的途中犯了病,险些命丧于此,儒文施针救了她。老夫人儿子见状,便要邀我们回去小住以报答救命之恩。儒文存了心,想将老夫人治好便答应了下来。即与老夫人的儿子商议道:“敢问令堂平日在家可有专人为之调理身体?我等愿尽力一试,为老夫人除了这病痛。”正值此时,老夫人差了侍女来传话,欲请儒文为她治病。如此我们便入了老夫人的府中。待到府中方才知道,原来老夫人夫家姓刘,是俯云城的大户,昨日我们在茶楼中还听人提起过:刘老爷乐善好施,是俯云城远近闻名的善人。待我们安顿下来,老夫人便请我们去她院中瞧病。下人引我们到老夫人院中,便见刘老爷在那里等候,儒文即向刘老爷询问老夫人的病情。刘老爷告诉我们,老夫人这病已经患多年了,总是治好了又犯,犯了再治,天长日久,将老夫人的身体拖的越来越差了。儒文看过老夫人的院子后对刘老爷道:“可否将老夫人院中的花都移出去?”刘老爷疑惑的看着儒文,儒文解释道:“老夫人的病总犯,与这院中的花有关,这些花的花粉怕是老夫人犯病的诱因。”刘老爷闻言,当即派人将院中的花全部移走,只留下几棵大树立在院子里。如此约莫过了大半个月,老夫人的病再未犯过。儒文又为老夫人开了几剂温补的药,配合着针灸,不过月余,老夫人便可下床走动了。见老人家已好转,儒文便与我商量着启程去景都,算来我们在俯云城已待了近两个月,要走快些才能在儒文母亲寿辰前赶到景都。 次日,我们告别了老夫人与刘老爷便欲离开,岂料刚出了大门,便见一个伙计在门外张望,见儒文出来了便迎上来道:“先生,可算是找着您啦,我是钱庄的伙计,这有您一封信。”说罢将信递给儒文。儒文打开来,见是他师傅章太医托人带来的,觉得甚是奇怪。他出门游历了两年多,章太医从未写信给他。儒文看完了信便对我说:“师傅来信说边关起了战事,叫我去找郑医长,一是那里缺人手,二是叫我长长见识。”我闻言道:“这是好事,我们这般四处游走,见得病例虽多,却少见外伤,你去那里必能学到新东西。”儒文见我如是说便低头不语,我以为他怕赶不上母亲的寿辰便安慰他道:“你莫要担心,如今距你母亲的寿辰还有大半年呢,你且去边关历练,待你母亲寿辰时,也许边关战事已结束了,若尚未结束,便向医长告假,你不上军营的名册,又是侍郎大人的公子,太医令的高徒,想必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儒文顿了一会对我说:“阿远,你与我同去可好啊?”我一楞道:“这军营岂是想去就能去的,你去尚且要凭太医令的荐信,我?”儒文闻言沉默不语,我见他如此便道:“罢了,左右我也无事,与你同去边关可好?待你入了营我便寻个地方住下,等着你休沐时出来看我可好啊?”儒文听了面色缓和了不少,却也不忘接我的话:“那岂不是跟小媳妇等着夫君回家一般。”我闻言抬头,他自知此话不妥,便抿了抿嘴不再开口。我们到了集市,买了些干粮,又雇了辆马车,便往边城去了。 一路上,儒文明显的话少了许多,我以为他在担心入营后的事,便安慰他道:“儒文,你莫要怕,军医都只驻扎在营地,无须上战场的,你且去看看,若是太危险就请辞回来,左右你年纪还小,想来你师傅定然也舍不得你涉险的。”儒文并不搭话,依旧锁眉不语,我见他如此,便不再劝了。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边城,看着城门上“西烨城”三个大字,我揉了揉腿便跳下车来。看着城门口的守军我方才想到,这些年景国与麒国邦交虽好,但将入景国境内,我却只有麒国的过所,这城门怕是进不得了。心中盘算着,趁夜使了轻功是能否跃得上城墙,即使侥幸跃上城墙,又怎躲得过卫兵。正欲跟儒文商量,叫他先进城去,我待天黑了想办法进城去寻他。儒文却从包袱中拿出一个木牌递给我,我接过木牌便见是一块过所,上书“邢墨”。儒文解释道:“这是我出门时家中为我备的,如今要入营,用我自己的过所即可,这个给你用,不会被发现的。”说罢儒文取了药水,擦去了脸上的易容。待进了城,我原想着休整一日,为儒文采买些日常用物。儒文却径直寻得钱庄,将家书托付给钱庄的伙计,便拉着我往城外走,我对儒文道:“先莫急,你入了军营必多有不便,为你添些用物再去不迟。”儒文不依:“不必,咱们这就去罢。”我见他如此,想着下次休沐再采买了给他也不迟,便随他去了。谁知这一去,便踏入了命运的漩涡,再也逃不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待到军营,儒文向守营士兵说明了情况,便有士兵去寻郑医长,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随刚才那士兵走了出来。儒文见那男子出来,便快步上前朝那男子道:“郑叔叔!”郑医长走出军营,见儒文这般样子,虽目含喜色,却板了脸对儒文道:“这般大的人了,还如此不知礼数。”儒文闻言吐了吐舌头,退后一步向郑医长行礼道:“晚辈董儒文,见过郑医长。”郑医长点头欲应免礼,却见儒文又凑到他跟前,小声的说些什么。我离的远些,只瞧见儒文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那郑医长则锁眉听着,偶尔应两句。我不明所以,只静静的站在一旁,心中想着,儒文既然与郑医长如此亲近,想来在营中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又想着,待儒文入了军营,我便照旧去西烨城中支张小桌,一边给人瞧病,一边等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见儒文向我招手,我即走上前去,向郑医长行礼道:“拜见郑医长。”郑医长打量了我一番道:“免礼吧。”我正欲与儒文道别,那郑医长却开口道:“《素问》可曾背过啊?”我闻言楞了一下,答道:“晚辈不才,背过一些。”郑医长道:“背过就是背过,没背过就是没背过,背过一些算什么回答。”我见他如是说,便答道:“晚辈背过。”“那便背金匮真言论篇来。”我看了看儒文,见他向我眨眨眼睛,以为他方才是在央郑医长指点我的医术,便将郑医长要求的篇目背诵了一遍,郑医长听了又道:“再背骨空论与天元纪大论。”我虽不解,但也依言背出。郑医长闻了微微点头,又道:“《备急千金要方》你可会背?”我闻言一惊,师傅最后一次回来时,便带回了这书给我,嘱咐我小心保管,只是当时时间仓促,我未曾看完,临走时便将书装入包袱,带了出来。我以为儒文看到了那书,便抬头看他,却见儒文一脸不安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郑医长。我见他如此,便知他不晓得那书的事。郑医长见我不语便问道:“怎么?不会?”我尚未答话,儒文便接道:“郑叔叔,你耍赖,这书阿远怎会读过。”看儒文急了,我便朝郑医长道:“晚辈背得,只是不太熟罢了。”郑医长闻的却不以为然道:“那你便背第一卷来吧,尚且简单些,也免得儒文说我故意为难你。”我闻言并未多想便背到:“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c昼夜寒暑c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自古名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危急,虽曰贱畜贵人,至於爱命,人畜一也。捐彼益已,物情同患,况於人乎!夫杀生求生c去生更远。吾今此方”“罢了。”郑医长打断我,又不动声色的隐去眼中的惊讶。见他不再提问,我便准备与儒文告别,岂料郑医长说:“既然儒文执意如此,那你便入得营来做个医童罢。”说罢转身便走了,儒文闻言高兴极了,拽着我的手跟着郑医长往军营走去,只见郑医长跟守营卫兵说了些什么便朝我们挥挥手,儒文拉我快步跟上。入了军营,进了医账,郑医长向众人介绍了儒文,大家得知儒文的身份,皆与儒文互道有礼,郑医长又指着我道:“这是新来的医童,日后跟着我,陆医士,你带他们去找军需官,其他人便散了罢。”众人答是,便转身各忙各的了。那姓陆的军医带我们领了军服军需,便与军需官小声耳语。儒文见我沉默不语,便也不敢张口。待到要往各自营帐时,儒文道:“过一会儿医账见。”便跟着陆医士走了,而我由军需官带着去了自己的营帐。 待到了营帐,见账中立着一个高瘦的男子,闻的有人进来,便转过身来。那男子虽面白无须,眼神却很是犀利,身形算不得精壮却也并不瘦弱。军需官见那男子转身便一脸堆笑道:“孟校尉,这新来的医童可否与您和其他几位校尉同啊?其余的医童都分到各营去了,这小子是郑医长的医童,郑医长那医账已挤着六名医士了,只有您这儿您看”军需官不敢多言,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垂手立在一旁。那孟校尉打量我一番道:“多大了?”我顿了顿答:“十七。”“叫什么名字。”“邢墨。”他盯着我看了半晌道:“罢了,那就住吧,但是规矩得先立下,以后莫要多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若说了,别怪军法严苛。”“知道了。”我答道。那军需官见任务完成,便告退了。孟校尉指了指门边的小床道:“你就睡那吧。”我依言走到那床边,将被褥铺好。“我叫孟蛟,这账中还有三人,都去营中了,晚上方才回来,以后你负责每日将账中打扫干净,不得擅动我们的物什。”孟蛟对我道。我闻言答道:“记住了。”便换了军服出门往医账去了。待到医账,见众人都忙着,便走到郑医长处道:“郑医长,我小人已安顿妥当了。”郑医长并未回头,道:“去将墙角的白布都浆洗干净。”我闻言答是,走到墙角便见一个大木桶中装着满满一桶白布,上面还带血迹,我当即明白了,这是包扎伤口用的。我将木桶般至医账外,寻问了其他医士,打来水便开始浆洗。不多时,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知是儒文来了。儒文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见我并未理他,便绕到我面前道:“阿远。”我抬头道:“我叫邢墨。”儒文一楞,顿了顿道:“是我未曾与你商议,可是我一想到要与你分开,便觉得心中憋闷,便想试着求郑医长让你一同入营,如今,如今”我见儒文有些语无伦次,却也不搭话,继续手里的活计,儒文急了:“阿远,对不起,求你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有些发红便开口道:“罢了,既然已经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儒文见我态度好些了,便对我说:“阿远,待晚上我去找你,再仔细跟你解释。”见我点点头,儒文便回医账中去了。我将白布都洗净,又去药炉那边寻了锅,将白布都放进去,用沸水煮过,一一晾晒起来。刚刚将用物都归置好,便有医士唤我吃饭,我应了声便朝他走去。殊不知待我走后,郑医长从一旁的营账走出,看着我晾晒的白布若有所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吃罢了晚饭,郑医长便叫陆医士与另外一位医士今夜在医账值守,其他人各自回营帐休息。待大家都散了,郑医长叫住我道:“邢墨,你且过来一下。”我闻言走到郑医长面前行礼,郑医长看了我半晌问道:“你师从何处?”我思量了片刻答道:“郑医长恕罪,师傅叮嘱过,不得向别人提起他。”郑医长又问:“那《备急千金要方》你从何处得来?”我沉声答道:“师傅给的。”郑医长接着问道:“那书现在何处?”见我低头不语,他叹了口气说道:“罢了,那书珍贵,你自己收好,也莫要向别人提起。”我闻言虽不解,却也点头答是。郑医长又问:“你今日因何要用沸水煮那白布?”我闻言楞了,心中疑惑,难道以前都不曾煮过吗?郑医长见我又低头不语,便有些恼了,道:“这也不能说吗?”“请教郑医长,煮白布有什么不对吗?”见我装傻,郑医长气急道:“莫要跟我装傻充楞,你知道我问什么!”我见状道:“白布用过一次之后虽洗净了,但还是会沾染一些我们看不到的脏物,用沸水煮过再置于通风处暴晒,会干净很多,干净的白布必会提高伤患的存活率。”我说的简单,郑医长却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思考起来,半晌,他对我道:“这是你师傅教你的?”我闻言沉默,“你自己想到的?”我依旧沉默,“你可还有别的想法?”我闻言抬头看他,他说:“但说无妨。”我想了想对他说:“郑医长,我若是说了,无论对错您都不追究吗?”郑医闻言道:“那是自然。”我又道:“那可否求郑医长一件事?”他闻言道:“何事?”我说:“若是我的主意可用,求郑医长只说主意是您自己的,莫要提我。”郑医长看我良久道:“那儒文呢?”我想了想道:“儒文也别告诉吧。”郑医长琢磨了片刻道:“好吧,我且应下。”我闻言便向郑医长建议,将白布裁成一掌宽的长条,并向他讲了用布条为不同部位包扎止血,顺带提了血管的走向。郑医长听完点点头道:“我都记下了,你且先回去罢。”我行礼告退,出了医账便见儒文在外面等候,见我出来,儒文立即迎了上来,对我道:“郑医长对你说什么了?可有为难于你?”我摇头,儒文拉我到一旁对我说道:“阿远,郑叔叔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两家住的很近,郑叔叔的夫人卢氏温柔贤惠,总会讲说许多有趣的故事,我儿时常去他家玩耍,当年我要学医术,就想摆他为师,他却推荐我拜了太医令。郑叔叔家世代从医,却只有郑叔叔一人入了太医署,如今起了战事便被那位委派到边关来。自我出门游历,也有两年多没见过他了,”我点头不语,儒文又道:“阿远,接到师傅的信我就只想着一件事,那便是如何与你一同入营,我从未想过一个人来。”我闻言抬头道:“你一路上沉默寡言,就是在想如何让我入营?”儒文点头:“我怕你不肯,便直接拉你到军营报道,想着入了营你便没法子再离开,可以与我一同行医,没想到郑叔叔只允你做医童我”见儒文越说越小声,我便安慰他道:“无妨,既来之则安之,医童很好,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诊病,何况我不是还答应做你的侍卫吗?”儒文闻言便放下心来,道:“我就知道阿远不会真的生气。”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便笑笑道:“你是怎么说服郑医长让我入营的?我这身份”儒文咧嘴一笑答道:“我在路上也想了许多办法,但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闻言一惊道:“你都说了些什么?”儒文答:“你放心,我就只说了你从小随师父在山中长大,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父母是谁,被师傅撵出来后就遇到了我,与我结伴两年。还说你年龄尚小,若我入了营,你一人在外必要被人欺负,只不过未曾提起你易容和会功夫的事。”我闻言便放心了,心中却也有些惊讶,没想到郑医长能答应儒文的要求,我来历不明,若允我入营,一旦有人追查我的来历,郑医长必要受牵连。儒文又道:“郑叔叔起先不同意的,可经不住我死缠烂打,他才松口说试试你的功课,若有一句答不上来便叫你滚蛋。”我又问儒文:“那《备急千金要方》”儒文见我提到这个忙打断我道:“阿远你真是奇了,我正要问你呢,那《备急千金要方》是前几年一个名医所著,并未外传,宫中藏的也仅是几本誊写来的,且从未流出过,珍贵的紧,我也只是听师傅提起过,你怎的会背?”我闻言心中一惊,想着:难怪郑医长会问我《备急千金要方》的事,那书必是师傅从宫中拿回的,既然只是誊写了几本,必然每本都标记留档的,若被有心人看到,必然能查到出处,郑医长留我入营,许是跟那书也有些关系。见我抿嘴不语,儒文便不再追问,我们待了一小会儿便各自回到营帐。过后的几日,我将那书背熟便偷偷烧掉,只是每日默上一页给儒文,但并未向他言明,只说是想起从前看过的医书,闲来无事便默给他看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待我回到营帐,便见帐中坐着三名身着常服的男子,闻声均回过头打量我。我见状便道:“见过三位大人,小人邢墨,是新来的医童。”听我说完,他们三人对视了片刻,一个魁梧的男子站起来道:“回来时听孟蛟说过了,这帐中除了你还住有四人,我叫高轶。”他又指了指一旁另一个方脸的男子道:“他叫韦正。”又指了指另一个矮小些的男子道:“他叫沈慕云。”我闻言与之一一见礼,他们微微点头便算是应了,见他们各忙各的,我便洗漱歇下了。 翌日,天还未亮,他们便洗漱完毕,身披甲胄出了营帐。我闻声也起床洗漱,待他们走后,将账内打扫一番,便往医账走去。待到了医账,值守的医士还在打瞌睡,我将医账内打扫干净,又将用物和药材摆放整齐,便在一旁看翻看医书。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见郑医长来到医账,见我在此并未多言,只是吩咐我,今天将库存的药材都拿出来晾晒一番,以免发霉,再按昨日所说将白布裁剪成条备用,我依言应下。此后不久,其他医士陆续来到医账,郑医长安排众医士两人一组往各营巡视,一是为营中士兵诊脉,二是检查各营医童是否遵照医士开的方子按时为患病的军士煎药。留得另一名医士与郑医长留在医账值岗,儒文也随陆医士一组去了营地。 随后的一日子,每天如常,医账里清扫c煎药c浆洗等杂活都归我,医士们只负责巡检和诊治,因我沉默寡言,倒没什么存在感,只到有事吩咐时,大家才会想起我,偶尔郑医长留下我问话,大家也只当是郑医长在给我安排新的活计。反观儒文,虽身份高贵,却性子活泼又待人谦和,众医士都愿与他一组。慢慢的,我也从别人口中大致了解了军营中目前的情况,现驻扎在西烨城附近的这支军队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为边防军,即忠武将军苏裴昭麾下的戍边队伍,一部分为冲折府下辖的府兵,由宣威将军顾志统领,另一部分嘛,是太子萧景熙的卫率,这部分人虽不多,只有三千人,却不乏能人异士,个个能以一当十。三个月前,忠武将军苏裴昭报,胡人袭扰西部边境,烧杀抢掠。不仅如此,据探子来报,胡人正在边关屯兵,似有东进之势。那位随即下令,命户部备齐粮草,由折冲府宣威将军顾志带部往边境支援,太子萧景熙为大将军,率太子卫率三千人前往边关,统帅三军,以御敌军。此次,那位派太子出征,还封了大将军,想来是要历练一下太子,也为太子积些威望。如今这天下,景国在北,麒国居南,中间隔着绵延的群山,只有靠西的位置,山势平缓,两国在此互通往来,这西烨城正是地处交接之处。西边的胡人虽占据着大片土地,却很是贫瘠,气候恶劣,物资匮乏,且民风彪悍语言不通,具体他们是突厥人还是契丹人,我也分不出。往常胡人都袭扰麒国边境,麒国国力稍弱,又缺少战马,与胡人交战甚是吃亏。只是胡人不喜麒国闷热的气候,只是掠夺了物资便走,并不攻占城池。但景国不同,景国地域稍靠北些,较麒国凉爽许多,但兵强马壮,胡人甚少骚扰,此次却甚是奇怪,胡人不仅骚扰边境还屯了兵。 近来时常有小股胡人前来骚扰,或是掠夺城外的村镇,或是派小股骑兵来营前试探,虽未能靠近,却也如苍蝇般烦人。近日,我见营中的军士们的操练更是密集,便估摸着,许是将有一场大战。果然,这天夜里,帐里的其他人都未曾回来,约莫二更天,我便闻得营中有动静,便起身到账外,只见一大队人马悄无声息的列队往营外走去,我想,他们怕是要出战了,便穿好衣服,来到医帐。值守的医士都歇下了,见我来了也只问了一句,我道没事,他们便继续睡了。我将医帐里治疗外伤的草药都整理出来,将裁好的白布也摆放整齐,又裁了各色布条,烧上热水,便在灯下翻看医书。待到半夜,骤然下起了大雨,我见状便去药炉烧了些姜汤。约莫后半夜时,闻得营外一阵骚动,不多时便有人涌入医帐,均是外伤,郑医长随后带着医士们来到医帐开始救治,因我是医童,不允许参加诊治,我便按着将士们的受伤程度将他们分类指引到各医士处。见受伤不太严重且大声呻吟的军士,便在他身上系上灰色布条,叫他用白布按压伤口在一旁等待;见流血甚多,有骨折等严重外伤的则系上黑色布条,引他们到医士处治疗;见昏迷不醒或头部胸部重伤的,则系上褐色布条,直接送往里间由郑医长救治。闻得郑医长叫我,我便掀开帐子进到里间,见里间有一人正趴在床上,上身的衣服已脱尽扔在一旁,胳膊上的褐色布带被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见那人背上有道很长的伤口,从肩甲至后腰,似是被刀伤,却伤口撕裂。因伤口过大,又流血不止,郑医长正欲用烙铁为之止血,我见状问郑医长:“可否让小人一试?”郑医长锁眉片刻道:“你且试试吧,如此大的创面即使哎可惜了。”说着看看床上趴着的人摇了摇头,我心中明白,若是用郑医长得方法止血,即使能止血,也会造成烫伤,只怕想活命也不易。见郑医长同意,我便取来了些烛台摆在四周的桌子上,又取了一个皮囊,里面尽是些小口袋,口袋里分别放着镊子c夹子之类的用物。我取了块干净的白布铺在桌上,麻利的将皮囊内的用物一一取出,在烛火上烤过片刻后依次摆开在白布上。洗净双手又用烈酒擦拭了一遍后,用镊子取干净白布蘸净水擦拭了伤口附近的皮肤,另取镊子和小刀稍稍扩大伤口,寻了损伤血管的近心端和远心端迅速用丝线结扎止血,见流血减少便另一边取了白布用镊子夹了,伸进伤口里擦拭血迹,待视野清楚些后,剥离血管周围的神经及其他组织,小心地修整破损血管的切口,用镊子夹了弯针,取了细丝线迅速缝合。缝合完毕后松开远心端结扎,见血流通畅无渗血,便松开近心端,使血运恢复。见血管未曾渗漏,便从盐水中取了羊肠线,由深到浅进行缝合,最后用捻合丝线将最外层皮肤缝合好。剪断线尾收了弯针,取净水清洁了处理后的伤口,又取了前两日做的药泥敷于伤口上,拿白布条将伤口包扎好,待检查了其他地方没有伤口后,抬头便见天色将明。想着要洗手摘口罩,猛地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又哪来的口罩,心里一时有些失落。确实,自从上辈子因与张逸事在医院被传开后,我便离开了手术台,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职业。再到如今,在这异世生活了十几年,我都不曾想过还有机会碰这些东西,今日遇见要用烙铁止血的患者,便无法置之不顾。一旦开始手术就摒弃了杂念,竟以为自己还在医院,还在手术台上。如今所用的这些器具,皆是我在游历时偶然发现或找工匠改造的,一直带在包袱里,只是想收藏起来,存个念想,没想到今日竟用上了。待我抬头,便见郑医长一脸探究的看着我,忽的身后有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猛然回身便见孟蛟与韦正站在我身后,一脸震惊的看着我,眼神中还有些戒备,发问的正是孟蛟。我又仔细看了才发现,方才我清创缝合的患者,正是高轶。如今这世道,世人皆嫌尸体晦气,不做解剖研究,治疗外伤的皆被称为“疡医”,且医术落后,治愈率低下,所以地位也比较低下。许是刚才的事惊着他们了,因清创缝合需要迅速且准确,即保证伤口处理的干净整齐,又不能损伤旁的血管和神经,若是动作慢些则会长时间暴露伤口,增加感染和失血过多的风险。这些操作我从前做过无数遍,如今再做自然显得很是熟练。我看了他们半晌,并未答话,而是对郑医长说:“郑医长,这伤患我已处理好了,若不撕裂伤口想来不会再出血,在伤口上敷的药泥,是我前两日制得,除了黄芩c鱼腥草之类我还加蜚蠊和罂粟,请恕小人擅自做主,待明日我与您细说,这病患过一两个时辰必会发热,我去煎些药备着,咱们还是老规矩,您看成吗?”郑医长闻言锁眉,沉思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见孟蛟面露凶光的盯着我,我开口道:“二位的疑惑郑医长会解答,小的先告退了。”说完便掀开帐子去药炉煎药。我与郑医长有言在先,无论我出什么点子,提什么建议,对外均说是郑医长的主意,与我无关。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医童,若是如此招摇必活不长的。今日只顾着清创缝合,未曾注意孟蛟和韦正是何时进了医帐,既已被他们看到,我多说无益,只能劳烦郑医长周旋了。 待我煎完药便得知高轶已被他们抬回了营帐,郑医长见我来了便道:“高轶且交由你医治,在你营长 账也好掩人耳目,我会日日去检查。”说完便挥手让我出去了。待我将煎好的药拿回营账,便见高轶已经醒了,孟蛟与韦正正在与说些什么,见我进来便停了,我不知郑医长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便也未开口,只将药端到高轶跟前欲给他喂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高轶见我端药过来,伸手欲接过,我连忙将他的手按下道:“莫要撕裂了伤口。”便拿小勺一口口喂与他喝,见他剑眉紧锁,我不由心道:莫不是怕苦?待他喝完了药,我便从包袱中拿出山楂干塞到他口中,他虽微微一楞,眉头倒舒展了许多。那山楂干是在俯云城的刘老爷家,我为老夫人做的,药补之用,除了山楂还加了陈皮和蜂蜜,儒文很是喜欢,我便多做了些带着给他路上吃,如今还剩了一些。高轶见我收了碗欲走便叫我道:“邢墨。”我闻言转身走到他跟前问道:“怎么?可是哪里不适?”我从未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做过清创缝合,生怕会有闪失,听他叫我,不由的心中一惊。高轶答:“没有,只是谢谢你,昨日夜袭胡人营地,我为救手下的兄弟被胡人砍了一刀,虽被韦正挡了部分刀势,却也伤的不轻,我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没想到”听他如是说,我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今这才只是第一关,且得等你这热退下去才能说是逃过一劫。”说完我看向韦正道:“韦校尉,可有专人伺候高校尉养伤?”韦正一楞道:“须得如何伺候?”我道:“高校尉需要有人在一旁看着,时时喂他喝水,用凉布巾敷于额头,以防他高热不退,此外不得随意翻身,若需小解也不得下床,以免撕裂伤口。只是今日医账还有好些伤患,我得去为他们煎药,所以劳烦韦校尉派人来照顾一下。”见我如是说,韦正道:“如此,我与孟蛟会轮流照顾,若是有情况,便去医账寻你。”我点头道好,便转身回了医账。待到中午,我在药炉烧了药粥,连同煎好的药一同为高轶送去。见他睡着便将药交于韦正欲回医账。韦正随我到医帐门口对我道:“谢谢你救了高轶,我问过郑医长了,若是不再发热,高轶的命就保住,幸得你出手,若是用旧法子,高轶能不能熬过来就不好说了。”我摇头道:“这只是小人的本分罢了,韦校尉严重了。”韦正道:“我与高轶比亲兄弟还亲,无论如何都多谢你。”我道:“不必客气,韦校尉且回帐去照看高校尉吧。”韦正闻言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营帐。待我回到药炉便见郑医长在一旁等着我。我见他便向他行礼,谢他为我周旋,郑医长摆手道:“我也不曾周旋得什么,只是他们念在你救了高校尉,不多问什么罢了。”我闻言点了点头,郑医长又道:“现如今你可与我说说了吗?”我一边照看着药炉上的药,一边请郑医长坐下道:“郑医长可是要问那些器具?”郑医长道:“你莫要与我避重就轻,从你那夜为何提早候在医帐说起。”我心中一紧,原是怀疑我窃听了军情。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当时我确未曾想这么多。我抬头看着郑医长道:“这些日子操练密集,昨夜帐中其他人都未曾回来,我猜想他们是出战了。所以去了医帐,准备了用物,烧了热水备用,见下起了雨,便又烧了姜汤,待军士们回来驱寒,以防伤风。”见我如此,郑医长的脸上并未好转,道:“继续说。”我又道:“那布条也是我提前准备的,能大声嚷“疼”的兵士,受伤必不太严重,莫要失血过多,稍晚些处理也不会致命,所以我叫他们按压伤口,稍后片刻。若是骨头折断,移动时容易刺伤血管和内脏,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我将这类兵士与其他受伤重一些的兵士一同引到医士处优先救治。至于伤到头部c胸部和伤口过大的兵士,病情最为危重,若是救治不当,只怕所以我将这类兵士送到内帐找您救治。”郑医长闻言沉思了片刻道:“那高校尉?”我一边将炉上煎好的药都清出来一边对郑医长大致讲解了清创缝合的操作顺序和需注意的事项,又向他解释了那药泥起到抗炎止痛促进伤口恢复的作用。郑医长闻言道:“不止如此吧?你缝合的手法熟练,之前只怕没做过千次也有百次了吧?如今你也不过十五,照儒文所说,你遇到他时才十三,怎得会将那缝合做的如此熟练,就算儒文天资聪慧,十三岁时也只能诊的出简单的脉象罢了。”我闻言心中更是失望了,但郑医长的疑虑我都能理解,我做的这些确实无法解释,但若是不这么做,良心不安啊。考虑了片刻,我便直了直身子对郑医长道:“您怀疑我的身份我理解,但我既是儒文带进营来的,自不会做什么不利于他的事,若是您不放心,明日便找个理由将我撵走罢。”说完我便将煎好的药都清出来按药方摆好,欲出门拿去给伤兵服用,临出门时对郑医长道:“多谢您此番诸多照顾。”说罢也未等他答话便出了门。心想着,明日郑医长应该就要赶我走了,如此倒好,不必再担心牵连儒文。幸好那《急备千金要方》我已都默好了,等会儿去交给儒文即可。 待送完了药,将药炉收拾干净,我便端着煮好的粥和药回了营帐,见高轶醒着,便问道:“高校尉感觉如何?”高轶见我来了便咧嘴笑了笑答:“幸得你救治,如今只是觉得背上有些疼又有些麻木,其他的倒还好。”我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便道:“还是有些发热,吃些粥,喝了药早些休息吧?”高轶道:“如此便多谢你了。”我道:“不必客气。”吃罢了粥,正要喂他服药,便见他看着药碗愁眉苦脸面露难色,不由得打趣道:“堂堂校尉大人莫不是怕喝药?”高轶见我笑着打趣他,立即囧红了脸,我收了脸上的笑意,用小勺喂他服药,眼看一碗汤药见底,便闻得账外有脚步声,不多时见孟蛟和沈慕云引着三人进了营帐,韦正见了来人便行礼道:“拜见大将军,见过苏将军,见过顾将军。”高轶欲起身却被萧景熙挥手制止,道:“听闻你身受重伤,孤便与苏将军顾将军一道过来看看,看你这样子倒不像身受重伤,莫不是慕云夸大了你的伤情啊。”萧景熙笑着说道。沈慕云闻言道:“殿下冤枉啊,昨夜臣确见轶哥被人背回来,背上好长的伤口呢。”萧景熙笑道:“那便是郑医长妙手回春了。”高轶正要开口,便被韦正拦下道:“殿下c二位将军快请坐。”萧景熙闻言一愣,看了韦正又看了看高轶便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半晌,指着桌上的药碗打趣道:“高轶当年可是宁可断腕都不肯吃药的主,如今倒能乖乖吃得进药了,韦正你用的什么手段,莫不是将你小妹许给他了?快说来与孤听听。”韦正挠了挠头,思量着怎么回话,便听一旁孟蛟答道:“哪里是韦正的办法,是我们帐中新来的医童有手段。”韦正闻言扯了扯孟蛟的衣袖,孟蛟却未理他。萧景熙闻言笑道:“哦?这倒是奇了,医童何在啊?”闻言我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向萧景熙行礼道:“小人邢墨,拜见殿下拜见两位将军。”早在萧景熙开口之时我便听出来了,他就是那日在撷芳楼要我奏曲,又给我银子的人。我想着莫要被他瞧见,便悄悄的退到墙角,没想到萧景熙见我埋着头便道“抬起头来给孤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孤的卫率首领如此言听计从。”我闻言稍稍抬头,萧景熙有些惊讶,道:“孤当是谁,原来是你。”盯着我看了片刻,便对高轶说,你且好好养着罢,孤先走了。说罢转身出了营帐。其他人也与高轶寒暄了两句便随萧景熙离开了,只留得韦正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见此情形倒是松了口气,即使郑医长不赶我走,只怕也躲不过那位太子殿下的调查盘问,倒是走了好些。想到这我便对韦正说:“韦校尉,高校尉劳烦您照顾一下,我出去一趟,不多时便会回来。”说罢我便拿上默好的手稿,去找了儒文,将手稿给他后对他说:“儒文,我明日也许就要出营去了,咱们还按原计划,我去西烨城等你,可好啊?”儒文闻言一愣道:“阿远你可是不愿留在营里,所以才?”我看着他并未答话,儒文沉默了许久道:“好,我休沐时去城里找你。”我点点头向儒文告别,便回营帐收拾了东西,韦正见我回来,便将高轶托给我照顾,去了营中。 待我将一切收拾妥当,便见月已高悬,望着乌云半掩的明月,我躺在床上思绪纷飞:高轶的伤口还要好些日子才能拆线,只能委托给儒文了;离开山中已是第三年了,不知师父过的怎样;今天见到苏裴昭便想起了当年他摸我额头的样子,虽只看偷偷看了他一眼,却也瞧的真切,比起十几年前,他看着成熟了不少,却依旧透着书生气,不知当年他找不到我有没有被苏老将军责罚。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天色将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