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冤家》 第216章 到了练兵营,她也不往操场再去,候在了不显眼处遥遥看着,所说的耍耍威风,不过也是说着玩罢了。随-梦- www.suimeng. lā 魏瑾泓也习惯了她的话只听一半。 等到他回去找她,她已在一民众家中的篱笆墙里支起了桌子,喝起了茶。 碗是缺了口子有着裂缝的土胚碗,隐隐还有着黑色,茶却是好茶,茶香隔着距离还能闻得到。 “快来尝尝,这人家老阿婆的炒米炒得极香。”她朝他招手,止了与她坐在一块的老婆子的行礼。 “免。”见那老人还要起,魏瑾泓颔首免了她的礼,坐在了下人搬在了她身边的长凳上。 “今日这天气挺好,不出来走走还发现不了。”她挑出一把炒米,把还带壳的谷子剥掉皮,挑了一小把完整的出来放到他嘴边。 魏瑾泓含进,炒米炒的是西地这边的野谷,身形细小,比正常的稻谷子要小一半,虽是如此,在西地也是极为难得的吃物,用火炒出来,确也是别有一翻香味。 他坐下后,身边那老婆子已是坐不下了,不安地看着妻子,妻子见罢,笑着道,“老人家要是有事要忙,就且忙去罢。” 老婆子忙不迭退了下去,魏瑾泓只见她一叹,“看罢,不是我不想和气,我是想和气来着,可人都怕我。” 魏瑾泓在她手心挑了颗炒得开了花的米放进嘴里,颔了下首。 “魏大人呐”她又张了嘴。 魏瑾泓去看她,看她笑着与他说,“我想到了给王妃的还礼了,就挑一担野谷子去罢,您看如何?” 魏瑾泓点了头,“好。” 她哈哈笑了起来,戏谑地看着他。 整岛聚起来也聚不到半担谷子,她当给他找了事,就乐得开了怀,魏瑾泓有些无奈,轻抚了下她的头发,道,“多给我两天。” “不急不急,再多经你两天也可使得。”赖云烟解决了回礼,心中高兴得很。 这年光景还是不好,但魏瑾泓心绪却是这生以来最为平静之时,一日大半教导下面的人耕种辨物,剩下的就与她陪伴,又再日渐安宁。 这年到十二月,世朝来信询问可否过来与他们一道过年,魏瑾泓想了想,还是过问了一下妻子的意思。 “你想见上佑诗珍了?”她问他。 诗珍是他们的小孙女,在云谷那段时日,他们都抱在手中看过。 魏瑾泓摇了头,“不是。” “嗯?” “来了,三安四请,误了你的歇辰。”这年冬天还是寒风刺骨,怕她吹风受寒,魏瑾泓也止了她出门散步,他也减了出门的次数,在书房内安了暖榻让她静卧,这时她在榻上看信,他拉了拉她身上往下滑的毛毯。 儿孙来了,上下都要招待他们,她也不得安宁。 “除了这,你想让他们来吗?”她把信放到一边,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虽是不远,但来回也误事,”魏瑾泓淡淡地道,“这等时候,他应与族人一道过年。” 比起与他们一起过年,世朝留在族中更好,以后与他一道走下去的族人,而不是他们这对父母。 “他也是一片孝心。” “你想见的话,就让他们来。” 妻子笑了起来,笑了数声也摇了头,“来作甚?” 说着把信给了他,“回信给他罢,让他与族人好好过年。” 魏瑾泓回书案前回了信,把信交出后他回了她的身边,问她,“你不是送了衣物给他们?” 她不是还惦记他们?真是不想见? “远香近臭,”她往他身边靠了靠,枕在了他送过去的肩上,“来了,不热乎,他们会想我对他们有成见,太热乎了,我又不是个时时守着谁的性子,还要拉着老脸贴小辈的脸,这等事我也做不出,还不如不见,他们免得不安了,我也免得费事了,都太平。” “嗯。” “你若是想见,回头去族里住住,与他们亲近亲近也是可行的。” “知道了。”魏瑾泓低头,吻了下她灰黑的头发,“就这样罢。” “呵。”她笑了起来,翻了个身。 眼看她又要睡,魏瑾泓喂了她吃了药,这才放低了她,给她盖上被子,让她入睡。 这段时日她脸庞比以往有光泽了一些,大夫说她血气足,心神安宁,这样下去再好不过,他是不想有什么人来打扰她了。 哪怕那些人是他们的亲儿亲孙。 过年儿子魏世朝与表兄赖煦阳一道来了昆南岛,妻子欣喜无比,只是比着对侄儿,她对亲儿有些小心翼翼,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远道而来的小辈,慈爱大度但没有太多亲昵。 她本是放肆之人,等过了两日煦阳要走,她笑着让他赶紧走,省得她越看越久就不让他走了,对着亲儿,却是言语温声,让他一路小心路上,注意保暖。 外人尚且看不出什么来,魏瑾泓却知她已与世朝不再像他小时候那般亲近,她在他面前像个慈母,而不是像她自己。 她知道他们的儿子看她不惯,也很明白儿子觉得她强大到近乎可怖,觉得她不会受伤,他亲近保护弱小之人,但不会想在此之间她会不会为难。 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也很明白当初他为何让司仁一家留下来——如果不留,让司仁一家死在外面,他们的儿子会与她真正的形同陌路。 这些事太伤人,她从来没把这些话放到台面上来说过,到了现在,她已无所谓他做何事他说何话,只管当她的慈母,尽她的责任,魏瑾泓就已明白,妻子与儿子之间,这世怕是不能再回到当年了。 想来,孩子长大就是如此罢,她安慰他的那些话,何尝不是安慰她自己,跟着他一起释怀。 他们子孙缘浅薄,许是他们再活一世,一生过于锋利的代价。 魏瑾泓已为这事想了多年,妻子说儿子有孝心是好事,成全他的孝心也是他们应尽的责任,如此一来,魏瑾泓教他为人处世的书信也是写得勤快起来,每次得信就会及时回信,来年在世宇的信中看到世朝已能全权负责两百人的队伍,且能带领队伍出色完全任务后,他确是有着几分安慰的。 “你以后在与他回信中,应对他还有着几分期许,以后他怕是更好。”妻子听后,与他仔细说道,“知道我们对他没有失望,对他还有所厚望,他会更尽力。” “嗯。”魏瑾泓颔首,这时才敢问她,“你没有伤心过?” “算不上伤心,”妻子淡淡道,“这是我们一起欠的债,要还到我们死才算完,一想就没什么可伤心的,既然做了就要有担当,才不枉我们再活的这一世。” “可能他至死都不会明了你。” “为何要他明了?”妻子好笑地看着他,“魏大人,这世上有谁真能明白谁?我们有着两世,最丑最不堪的面目,得已的不得已的都看过,世事逼得我们不得不去了解对方,去妥协去融和,可这世上有几人能生死与共这么多次,又有那么多的理由必须在一起?我们没法只能去了解对方,可谁有我们这样的天时地利不得不去了解,不得不去接受,我们摆脱不了对方,为了日子好过,不得不连最丑的样子都学着去爱,别人何至于要走到这步?” 魏瑾泓知道她的意思,他们的在一起,是因为任赖两家要和魏家要共处许多年,为着那两家,她以前没办法走,现在她也还是没有办法走。 但凡有别的路可走,她选择的都不会是如今这条路。 他们不能分开,才不得不在一起。 “不管如何,他还在长大,”她又道,“我们尽了心,不管他以后明不明了,也不管你我对他有过多少失望,事实就是他好了我们才心安。” “嗯。” “笑一笑。” 魏瑾泓牵起嘴角露出了个笑,心平气和与她道,“我已明白,就像明白他好了我们才心安一样,我也知道,只有你才会真的与我一道,哪怕是承诺,你也会认真地想那个与我同棺的结果,你向来是个认真的人,知道我在意,便不会让我真正的伤心,我全然知道了你,才学会了对你全心全意。” 妻子听了左看右看,最后他在她嘴角轻吻了一下,她才不得已地道,“魏大人,我好久不知道脸红了” “嗯。”他温柔地吻了下她的嘴唇。 “你还是别搭理我罢。”她轻咳了一声,“我还是习惯你半天吭不出一个字来,老冷不丁地说这些个话,我都当你又要掐我命门。” “这会不会让你更喜欢我?”她不自在的样子让他笑了起来。 “不会不会。”她连连摇头,但半路停了下来,靠近了他。 两人气息相织,等到安静,她靠着他的肩在他脸颊亲吻了好几下,良久才道,“一直都是我爱你比你爱我多。” 魏瑾泓半晌都愣住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僵硬地转过头,不敢去看她,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眼眶滚烫 “我以为你不会再说出这句话来。” “我也以为我永不会再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最新更新 外面鞭炮声连连,赖云烟觉得她的额头很疼,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发现光滑一片,正暗吁了一口气,突然怔往了。 她头上戴的是什么?怎地这般重? 她伸手去摸,摸到了金冠。 这时,门外有了声音,有婆子的声音在欢叫道,“新郎官来了,新郎官进洞房了” 这声音,赖云烟无端地觉得甚是熟悉。 “哎呀,新郎官新娘子百年好合,多子多孙,吉祥如意。”喜婆还在那叫,那词赖云烟觉得她上辈子好像听过一次。 就她跟魏瑾泓成亲的那次。 赖云烟突然心生不祥之感。 “出去罢。” 这时,魏瑾泓一出声,赖云烟觉得她那一摔,可能摔昏了头,尚在恶梦里,梦到了他们过去成亲的那一天。 真是晦气,魏瑾泓还没死几天,就到她梦里来折磨她来了。 就算如此,赖云烟也没打算让他好过,就等魏瑾泓一见到她一开口,她就娇滴滴地叫声“夫君”,撕下他那张欺骗世人的君子脸。 他跟她的仇,只是大略算一下,都有那十里地长,比她的嫁妆还要长上那么一半。 他背叛她,她背后也没少帮着她哥陷害他,赖云烟曾想过,如若他们见面,没有外人在场,绝对是相互恨不得啃了对方的骨,喝了对方的血。 当然那不是因爱而起,后来也不是因恨了,而是因为仇实在结得太多太深了。 他们之间仇深似海,赖云烟听到他死讯,知道自己终于不用面对一个可怕的对手了,真真是仰天大笑了三声,管他魏瑾泓最后的死是因病死的,而不是他们兄妹或其它人害死的,总归是死了,她以后都不用躲着这老魔星连京城都不敢去,真是乐不可支的大事。 只是乐极生悲,在她正要去吩咐下人找人吹竹弄笙庆贺一番时,因她只顾着仰天大笑,踏错了阶梯,身子往前一倒,就陷入了这可怕的梦里。 说来,他们成亲的头几年,还真是过了几年蜜里调油的好日子,赖云烟在心里假模假样地感叹着,这时,眼前一亮,有人掀开了她眼前的喜帕。 赖云烟立马扬起了她练过无数次,才练成的完美笑容,抬起眼,去看那冤家,顺便她还磨了下牙。 只是,对上魏瑾泓那双冷静至极的眼,赖云烟的笑有些挂不住了,那声想好气人的夫君更是叫不出口。 太熟了,这双眼,就跟前一月,魏瑾泓突然跑到她的山庄里看她时的那双眼一模一样。 一双五十岁的眼睛,挂在了只有十八岁的魏瑾泓的脸上,太可怕了,她没法对有这双眼睛的人叫夫君,哪怕是带着戏谑讽刺。 赖云烟心中再生不祥之感,她死死地盯住魏瑾泓,脸上的笑越来越冷,越来越小 直到门响,有丫环在外面说大公子大少夫人有何吩咐,就跟那夜一模一样。 “无事,退下。”魏瑾泓说了那夜一样的话,眼睛却是没有离开赖云烟的脸,脸上也没有当年看着赖云烟的笑。 他在审视着她。 赖云烟眯了眯眼,双手放在袖中,不动声色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疼。 她不死心,又掐了自己一把。 还是疼。 “赖云烟。”魏瑾泓淡淡地开了口,那口气,那腔调,就跟之前一个月前他叫她的一样。 赖云烟记忆犹新,是因为那是近二十年后,她与魏瑾泓的第一次见面,听魏瑾泓时隔多年后再次叫她。 她本来还想他们一生都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没料到魏瑾泓突然拖着病体来看她。 说来,当时若不是其边上还有她的兄长,她也是肯定不出去见人的,她是有些怕这个人的。 现在想来都后悔,如果不见,就不会有这活生生的恶梦发生了吧? “魏大人。”赖云烟看着他,谨慎地叫了他一声。 “有礼。”魏瑾泓朝她拱了拱手,坐在了喜床对面的凳子上,正对着坐在喜床上的赖云烟。 赖云烟看他一眼,眼睛扫过屋内的摆饰,见真跟当年一模一样后,她轻皱了下眉,忍不住又掐了自己一把。 还是疼。 难不成,在上世的穿越之后,这世她又重生了? 还附带一个重生的魏瑾泓? 赖云烟真希望这是恶梦。 她转过脸,看着魏瑾泓那张少年脸,跟他对视两眼,见他眼带评估地看着她,赖云烟站了起来,走到了妆台前,看着里面自己那张熟悉的少女脸。 这年他十八,她十六。 青梅竹马,姻缘天定的两人。 只是后来变成了仇人。 赖云烟把头上的凤冠取下,把簪子取下,解下头发,走到洗脸架前,拿起放置在一边的铁壶倒了热水,拿帕净了满脸的胭脂,这才转过身,对魏瑾泓客气地道,“魏大人,是您去抓鸡还是我去抓鸡?” 赖云烟在赌,这恶梦一半真一半假。 无论如何,她从来不是不打没准备的仗的人,管它真假,先做好准备再说。 如若剧情继续上演,明天还要见公婆,见魏家的那一大票亲戚,那贞帕这关就得过。 而这洞房,想来他们是过不下去的,赖云烟觉得以他们过去的仇怨来说,别说脱光了坦陈相见,现下没有拔刀相见,都因托他们两人同是冷静,做作又阴险之人的福。 魏瑾泓一路看着赖云烟的举动,听到她的话,他笑了笑。 赖云烟看着他温文尔雅的笑,对他久不见的君子样还真是有些怀念。 她不由也笑了,跟魏瑾泓笑着道,“大人还是跟当年那般玉树临风,真乃谦谦君子。” “你还是当年那般会说话。”魏瑾泓站了起来,拱手温和笑道,“那这鸡还是瑾泓去取罢。” “有劳。”赖云烟朝他福礼,温婉笑道。 魏瑾泓也微笑颔首,出门而去。 他一起,赖云烟站在原地半会,直到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她才转过身,走到了镜子边,看着镜中那张年轻的脸。 又要来一次吗?这次,要如何去活? 门边这时响起了魏瑾泓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听着这熟悉,却又恍如隔世的脚步声,赖云烟笑了笑,回过了身。 罢了,看着办罢,她现还在魏家的屋檐下,她的对手是时时刻刻都好像成竹在胸的魏瑾泓,尽管她知道他的弱点,但她也得伺机而动。 她从不轻视他,这也是她能帮兄长真能陷害到魏瑾泓的重要原因。 她最恨他的时候,她都能对着他笑,何况是多年后,爱全无,恨也随着时光散去后,他们之间就光剩仇的现在,只要魏瑾泓不事先攻击,他们之间礼貌以待是不成问题的。 他们更擅长背地里捅对方的刀子。 ** “歇息罢。”魏瑾泓把血帕搁到桌上,温和地说了一句。 “我歇榻上。”赖云烟朝他一福礼,回身去柜中翻出了一床被子出来。 那喜床,还是留给魏大人睡的好。 魏瑾泓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等她在床上铺好被子,随口问了一句,“要枕头吗?” “柜中有。”赖云烟朝他一笑,又去翻了自家带来的柜子。 她是赖家唯一的嫡女,陪嫁的都是好东西,不比魏家的差。 软榻软枕软被准备就绪,赖云烟脱了身上的嫁衣,钻进了被中,闭着眼对魏瑾泓道,“劳烦魏大人灭下烛火了。” 说着就转过了背,面对着榻背。 魏瑾泓坐着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转过身脱了袍子挂到屏风上,没有叫贴身小厮进来,自行去了洗脸架前洗漱。 喜烛还在烧着红光,桌上的吃食未动,魏瑾泓用冷下的水洗漱好,看着桌上铺着红纸的喜庆瓜果点心,回头问了一句,“可要吃点食?” “多谢您,不用了。”不远处,传来了她客气的声音。 魏瑾泓笑了笑,回身走到了床边,躺在了满是花生红枣的床上。 他们曾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没休她之前,他们过的也曾是这种日子,不同床,也不异梦,他们太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了。 他曾经还以为赖云烟多少还恋着点他,只是时隔二十年再见到她,她谨慎看着他的眼光,让他明白,她真的只把他当敌人了,不是曾经的青梅竹马,也不是曾经的生死夫妻,她仅单纯地把他当她赖家的对手。 她还有点怕他。 就像刚才她看着他的眼神一样,她怕他。 她怕他,他又何尝不是?在她拆了他那么多台后,他虽未败,但也确实让赖家讨了不少好处去。 回想那么多年的回头路,魏瑾泓不禁嘲讽地笑了起来。 最后,是他心软了,可惜的是,只不过最后看她一眼,却被当贼一样的防,他走后,她都要派探子到他身边探明白他的意图。 他死的那天,她怕是乐得找了人吹竹弄笙了三天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最新更新 不到卯时,浅眠的赖云烟就醒了。 任谁跟对头同处一室,怕是睡不好了。 她醒来还想要是这真是梦一场才好,但一起来,摸摸身下的榻,再闻了闻这屋子里还未消弥而去的喜烛味道,她不由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恶梦啊,人要是命衰,真是喝口凉水都渗牙,大白天走路都会遇到鬼。 赖云烟摇摇头,摸黑下了地,穿上鞋,想了想,还是去了烛火边取火折子,点燃烛灯后,她转身,对身后床上看着她的英俊少年歉意地一笑,“睡不着了,您多担待点。” 说来,她这也是废话,她就不信跟她共处一室,魏瑾泓就能睡得着。 点燃烛火,赖云烟拿着烛台到了镜边,伸出手板算时辰,算来还要半时辰,她的丫环们才会端水敲门。 没事做,那就先清点下见面礼了,上世她给魏二婶的礼太薄了,真是对不住那个对她还算温和的夫人了。 想罢,赖云烟拿着烛台去翻礼箱,全拿了出来后,她拿不犹豫地把给魏姑妈的那对镯子放到了魏二婶的礼那边。 这时见魏瑾泓下床自行穿衣,赖云烟瞥了一眼,忍了忍,又磨了磨牙,还是忍不住笑着说道,“魏大人真是了不得,现下都自个儿会穿衣了。” 以前他可是缺不了丫环侍妾伺候的。 当年她傻的时候,也是帮着这位公子哥穿过几年的。 没想到,多年未见,命苦又再次狭路相逢,魏大人都会自己穿衣了,赖云烟有种看着三岁的宝宝突然长大成人了的感慨。 赖云烟含讽带刺的话并未让魏瑾泓脸色生变,他穿好衣靴,走到她的对面坐下,看着她桌上的一堆东西,伸手拿过一双鞋垫淡淡地道,“这是给娘的?” “嗯。”给魏母的东西未变。 “你恨她吗?” “何恨之有?”赖云烟淡笑,“您知我的,我这人心肠算不上太好,但她对我也曾好过,我不会恨她,说来,她还是个好母亲,也算得上是个好婆婆了。” 虽然,她这婆婆后来还挺嫌弃她的。 “嗯。”魏瑾泓点了点头,想来也是,有些事她自来想得开。 “你怎知是我?”魏瑾泓开口淡淡问道。 “您又怎知是我?”赖云烟反问。 “呵。”魏瑾泓轻笑了起来。 赖云烟也笑。 这时他们谁都不用多说,也都明白,这世上最了解他们的人,此时正坐在他们的对面。 十来年的青梅竹马,十来年的夫妻,他们谁能不明白谁。 哪怕先前不明白的,后来为敌的时间里,也是明白了。 只一个眼神,他们都会大概明白对方的意图。 “您说,您是怎地打算的?”赖云烟还是先开了口,老实说,现在这场面,她是输了半截的,这是魏家的地方,如果魏瑾泓出招,她只有挨打的份。 所以干脆捅破纸,就算不能问个明白,也好探探魏瑾泓的口风。 “您想着我是怎地打算的?”魏瑾泓拿过一支白玉镯端看。 “我要是您,等会敬完茶,自行先去书院,再抱抱你的美侍娇丫头,就够我吃一壶的了。”赖云烟笑道。 到时,这魏府里的丫环就可以又个个都发梦了,而魏母只要他把她娶到了手,才不会管儿子的风流韵事。 而她这大少夫人的面子,到时就全被扫到地上去了喽。 “嗯。”魏瑾泓闻言沉吟了一下,抬眼看她道,“如此,回门那天你就可找震严兄哭诉,震严兄再训我一回,你假装伤心,歇在娘家,一歇就是歇到我休你为止?” 赖云烟闻言咯咯乱笑,甩帕道,“瞧您说的,妾哪会这等自掘坟墓。” 听她对他说了半辈子虚虚假假的话,魏瑾泓后来也弄不清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就干脆把听着怀疑的话都当成了假话,所以听罢这明显假得让他心中扎刺的假话,他转过眼,对上手中的白玉镯,道,“这一对你要给二婶?” “嗯,”赖云烟拿帕拭了拭嘴,笑语晏晏,“不瞒您说,走过那么一遭,我现下可欢喜二婶了。” “太贵重了。”魏瑾泓淡道。 “这是哪的话,”赖云烟拿帕掩嘴,掩下了嘴边的哈欠,懒懒地道,“送给姑妈都不嫌贵重的东西,送给二婶哪贵重了?” 说罢,她冷下嘴边的笑,朝魏瑾泓道,“不瞒您说,如若不是要那面子情,我都不想把我亲手绣的帕子给她呢。” 魏姑妈那个人,赖云烟现在想想都觉得糟心,她就没见过么爱好往侄子床上塞女人的姑妈,跟个鸨母一样。 当年她受伤卧病上床,也没少受她的刺激,尽管魏瑾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他那削尖了脑袋给他送女人的姑妈也确实太爱打她的脸,打了一次又一次。 “不说她了,”赖云烟摇摇头道,“一说起她,再看看您,我怕我早膳都得省下。” 这姑侄俩一联手,她就恶心得吃不下东西。 赖云烟太直言不讳,魏瑾泓半晌都无言。 他不说话,赖云烟也不再开口了,反正她想试探的,刚也试探出来了。 魏瑾泓可能暂时还没想跟她掰。 想来,他是要等着她出错,狠狠抽赖家一耳光,才会把她踢出魏府去罢。 ** 赖云烟刚把桌上的礼物收拾好,门边就有了她贴身丫环百合和杜鹃的声音。 “大公子,大少夫人” “大公子,大少夫人,奴婢送水过来了。” 赖云烟笑,拿帕掩嘴对魏瑾泓笑道,“还是您唤她们进门罢。” 见他未来的两个姨娘,他孩子们的娘亲的事,还是交给孩子他爹做的好。 赖云烟想,如果这真不是一场恶梦的话,她回门那天,得把对她忠心的那两个丫头带回来才行。 那两个尽管性子偏激了点,长得也实在貌不出众了一点,但胜在对她忠心,这辈子她再为她们着想点,给她们挑个好夫婿,也算对得起上辈子她们对她的好了。 “进来。”魏瑾泓看了赖云烟一眼,平静扬声开了口。 见他不动如山的样子,赖云烟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了镜边。 魏瑾泓跟在她身后,等她坐下,他站在她身后问她,“现下不怕我了?” 在门被小心推开的声音里,赖云烟拿起梳子梳着头发,嘴角含笑,“还是怕的,但怕也不能让魏大人对我客气点,只好暂时不怕了。” “嗯。”魏瑾泓垂首,轻闻了闻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道,“沐浴罢。” 赖云烟闻言神如自如点头笑道,“多谢。” 她自来有清晨沐浴的习惯,看来,魏大公子没打算在她的生活习性上打压她。 真是君子。 要是换她,要是在她的地盘,别说让他舒舒服服地沐浴了,就是喝口水,她都十分乐意下点砒霜进去,哪怕毒不死他,但看着他难受,她心情也能好几天。 ** 赖云烟化了妆,轻施胭脂,脸上红韵尤为扫得仔细,站起来一看,俨然一个倍受疼爱的娇羞小娘子。 赖云烟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不已,这时,杜鹃在她身后娇笑道,“大小姐,不,大少夫人真是漂亮得紧。” 许是以前的记忆作祟,赖云烟听着丫环的娇笑就像在卖骚,她好笑地回头看着杜鹃道,“好了,去把我给公爹婆母的什物拿上罢。” “已拿上了。”百合这时过来一福。 赖云烟看着贴心的百合一笑,道,“还是你伶俐。” “少夫人!”杜鹃这时不依地跺脚道。 “你也伶俐。”赖云烟笑道。 不伶俐,怎么可能给魏瑾泓生了两个庶子。 这时她见魏瑾泓带着他的小厮已站在门口,似在等她的样子,赖云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面前一福,轻笑道,“大公子。” 魏瑾泓的贴身小厮苍松,翠柏一听她的称呼不由奇怪地相视了一眼。 怎地过了一夜,大少夫人就不叫大公子泓哥哥了?难不成是在娇羞? 再看看她红通通的脸,这两人不由恍然大悟了起来。 “大少夫人。”苍松,翠柏这时朝赖云烟再次施礼,拱手笑道。 先前进外屋时,他们隔着门朝里屋向她请过一次安了。 前生,赖云烟先前对是魏瑾泓心腹的他们也是很是客气尊重的,只有后来当了敌人,她对他们就不怎么礼貌了,现在看着这两人,脑海里还在感慨世事无常,脸上却扬起了甜美的娇笑,“苍松,翠柏多礼了,等会见过长辈回来,我再给你们打赏。” “这哪可使得。”苍松,翠柏忙弯腰道。 “要得的。”赖云烟拿帕掩嘴笑。 “走罢。”魏瑾泓拿眼扫了眼娇美的她,说完提脚就走。 他走得不算太快,赖云烟还跟得上他的脚步,不过他走得太闲庭信步了,赖云烟还是不信他,在脑海里算了算路程和时辰,知道能赶得上给厅堂里的请安的时辰,这才安下了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最新更新 到了魏景仲夫妇的主院,赖云烟佯装害羞地低头,进门时,双手拿帕拦住了鼻尖以下的脸,眼睛垂着看到了地下。 她矫揉造作的表现,换来了魏瑾泓的一眼。 “爹,娘,二叔,二婶,姑妈”魏瑾泓出了声,开口拱手道。 “泓儿来了,快带云烟来爹娘这。”魏母崔氏声音里透着笑,满是欣喜。 “给爹娘请安。”魏瑾泓已掀袍跪在了仆人拿过来的蒲垫上。 “云烟给公爹,婆婆请安。”赖云烟声音细如蚊音,很是娇羞无比。 这一世,谁也休想她为这家的谁出头了,她就好好当个害羞娇憨的小媳妇就是。 “又害羞了,夫君,您看。”崔氏掩帕轻笑,扯了下魏父魏景仲的衣袖道。 “让泓儿和云烟敬茶罢。”魏景仲抚须笑道,对于和赖家这户门当户对的婚事,他一直都是很是满意的。 “爹,娘,请喝茶。” “公公,婆婆,请喝茶。” 赖云烟的声音后出,这时有声音笑道,“可不能叫公公,婆婆了,都喝了你敬的茶了,还不快快叫爹娘。” 魏姑妈魏秀莹的声音一出,赖云烟心中笑道了一声死老婆子,脸上神色却未变,只是脸又往底下微偏着低了低,正好可以让公婆看到她抹了红脂的侧脸。 见她满脸通红,崔氏大笑了起来,连带的,屋内的人在看明了她的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欢笑中,赖云烟低下头,又轻如细蚊地叫道了一声,“爹,娘。” 她这听着羞涩得很的声音被人一听,大厅屋里的笑音更大了,连站着伺候的奴才也嘴角带笑,一时之间,气氛欢快无比。 自己是逗乐了一大伙人了,为着更逼真,赖云烟咬着嘴唇抬起红通通的脸,对崔氏娇憨地道,“娘您别笑我。” 说罢,又拿帕遮脸,像是无地自容般。 余下一翻见礼,赖云烟的表现比前世就要娇羞甚多了,上辈子她太落落大方了,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明白她与魏瑾泓是无比般配的,表现得太像一个魏家长媳,最后就是她做了所有的事,最后还是因无子被羞辱,在这府里度过了她人生中最屈辱的那几年。 这一世,在离开这魏府之前,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任何事出头了,这世魏瑾泓要是还有什么危险,她肯定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她可不想为着再救他一次,再落个终生不育。 她还想着如果这个恶梦醒不来,她果然是再次重生了的话,她得赶紧想办法出了这魏府,离开这人心险恶的京城,远远地找个男人生个孩子,好好过完这一生的好。 “二婶。”到了魏景仲的亲弟魏景轼夫妇前,赖云烟见过魏景轼之后,抬头就朝魏二婶露了个比之前面明显闪亮一些的笑。 上一世自从离开魏府后,她就没见过这个婶子了。 她当年在魏府被魏母打压的时候,是这个二婶给帮了她几次小忙,才让她离开了魏府这个地狱,爬出去获得了新生。 对她,赖云烟是真心感激的,后来赖府与魏府因政见不合成为政敌,她还是暗地帮过二婶的那两个孩子的,顺手给他们搭了一条暗路,去了淮南当官。 “好孩子。”魏夏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从丫环手中拿过给她的见面礼,“与瑾泓和和乐乐地过罢。” 赖云烟笑,没有像之前那样昧良心地答好,而是朝魏夏氏福了福身。 她会和和乐乐地过,但不会与魏瑾泓一起过。 魏二叔之后就是魏姑妈魏秀莹了,他们一走过去,魏秀莹就笑得合不拢嘴地道,“总算是把赖家貌美如花的大小姐娶回来了,快来让姑妈看看。” “姑妈。”赖云烟羞涩叫道。 魏秀莹要过来拉她,这时魏瑾泓看她一眼,赖云烟脚往前一步,这时坐着的魏秀莹按着弯腰朝她低下的赖云烟的肩膀,笑着打量她个不休,赖云烟即低头轻咬着嘴羞笑不已。 魏秀莹尽管让她恶心,但恶心归恶心,做戏谁不会?她如果这个人都忍不过,她也白活那么多年岁了。 她上辈子真是傻,魏秀莹这般按扶着她,这哪是欢喜见她,不过是让她弯腰向她低头罢,真欢喜见她,像魏二婶那般站起来扶她就是。 上世的她,就是有着两世的智慧,在这些人面前还是太嫩了。 “真真是个秀气娇贵的小人儿。”魏姑妈作状打量过几眼笑着道。 “姑妈!”赖云烟只好头往底下低,嘴角羞笑不止。 “姑妈,请喝茶。”魏瑾泓端过下人手中的茶,伸手往前淡道。 “好,好。”魏姑妈松开了扶着赖云烟肩膀的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笑着与他道,“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多谢姑妈。”魏瑾泓看了眼她的脸,淡淡地道。 随即他转头朝赖云烟看去,见她低头看着脚尖的样子,一时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不过不管她此时在想什么,都不是什么好事就是。 这府中,除了刚刚她对着笑得稍微真心的二婶,这府可以说个个都跟她多少有点仇。 “大哥。”见魏瑾泓与赖云烟敬过茶后,下首的魏瑾瑜开口拱手道。 “大弟。”魏瑾泓朝他颔了下首。 “瑾瑜见过大嫂。” “见过小叔。”赖云烟低头朝他一福。 这魏瑾瑜与其兄长感情好得很,但对她这嫂子可就不怎么好了。 她后来有段时间一见魏瑾泓,隔夜饭都吐得出来,魏瑾瑜在其间功不可没。 “好了,都见过了,开膳罢。”这时,坐在首位的魏景仲开了口。 赖云烟稍抬了抬头,看到魏瑾瑜身边的庶妹魏丁香这时脸一暗,似要抽泣。 见她就要朝她看来,赖云烟就不动声色地偏过了脸,娇羞地朝魏瑾瑜看去,没有对上这庶女的眼。 她可不想跟这个得了她的好,嫁了个好夫君,后头却帮着赖画月上位的小姑子有什么交集,这辈子,魏丁香原本是什么样就便是什么样的罢。 她对魏家的这些人,可真没有上世那样泛滥成灾的好心了。 膳间,赖云烟站在公婆后面伺候了一会,在魏父开口让她坐下后,她稍推拒了一下,等魏母也开了口,她就坐到了魏瑾泓的身边。 魏家用膳向来食无语,各人只会看着手中的碗,赖云烟抬抬眼皮目测了一下,觉得自己坐的位置还算好,面前有两盘肉,她便慢慢地一块,接一块地夹了吃了。 她可得吃得饱点,等会回了魏瑾泓的院子,他那的东西她可不敢随便(wenzitou.com)吃,魏瑾泓是个心狠手辣的,谁知会不会给她下毒。 这一家子人一起吃的,反倒是最安全的。 赖云烟心中想着没离开魏府的这阵子,饮食要如何解决之法,筷子往嘴里送米饭的速度不快,却也是不慢的。 她用罢一碗,丫环拿过碗又添来了一碗,赖云烟这次也吃了个干干净净,见丫环再来伸手时,她才摇了摇头。 这时她头一抬,见魏母含笑看她,她不好意思地朝她一笑,轻声地道,“孩儿,孩儿” 说着羞涩地别过眼,连连眨着眼睛。 见她羞涩得话都不好意思说的样子,魏母摇头失笑,招来丫环,朝她吩咐了几声,让她稍会再送几道小菜去大公子的院子。 赖云烟没听到她什么,但大概也知她说了何话,于是又把头低了下来,装得很害臊。 想起上世的自己,现在赖云烟都想对那世的自己摇头,那世为了表明她是守规矩的,她记得那天她拖着酸涩的身子站在后面伺候了一顿,回院子就着热水啃了几块糕点,还喜不自胜,觉得自己一定能胜任魏大少夫人这个位置,蠢得完全不像一个穿越人士。 还好,她现下可长心了,不受那个苦了,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坐得舒舒服服的,这才不枉她穿越成富贵嫡女一场。 ** 回了院子,厨房开小灶炒出来的小菜很快送到了,两双碗筷,还有一小壶酒,赖云烟挥退了屋中的人后,就招呼一直没离开,静默无声看着她的魏瑾泓,“您快快过来,有酒喝。” 魏瑾泓起身从主位离开,坐到了她的对面,自行倒了酒,抬起喝过,又拿筷把各道菜都吃了一点,这才放下筷。 见他如此上道,赖云烟看了他一眼,更狐疑了起来。 先前她只是有点不放心,让他先试几口,她再跟着来,但见他如此干脆,她反倒犹豫了。 她心间犹豫,但还是举了筷,夹过一道菜吃了两口。 魏瑾泓见她下筷谨慎,未语,只是拿筷朝她爱吃的那道小炒牛肉伸去,多吃了两口。 赖云烟这才安心起来,朝魏瑾泓嫣然一笑,拿过酒壶对着细口子就喝了起来。 从魏家离开才好。 “嗯。”魏瑾泓闭了闭眼,抬眼往门边看去,“去罢。” “我去找丫环吩咐两声。”赖云烟想了想道,这大白天的,补眠还是找个借口的好,就说头疼罢。 “我会说,你去罢,等会我会让丫环端热水进来。” 还端热水进内屋让她洗漱?赖云烟一下子就愣了,端坐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朝魏瑾泓道,“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无事献殷勤,不会是什么好事。 见她眼睛试探地看着他,魏瑾泓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却发现前生的戒指没在手上,此时手指空落落的,就跟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多年的恩爱,最后他们走到了谁也不信谁这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最新更新 “睡罢。”魏瑾泓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了门。 赖云烟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猜不出他现在的心思。 魏瑾泓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事,魏瑾泓吩咐下人的声音响起,赖云烟也不好再呆在外屋,她进了内屋,在榻上躺上。 不多时,外屋的门被关上了。 赖云烟坐了起来,沉思了一会,才下地去了外屋。 这时的屋中一个人没有,只有放在水盆旁边的铁壶口子在冒着热气。 她看了那装着热水铁壶一眼,不禁失笑。 有时,她也知自己太以小人之心猜测魏瑾泓了,但她确实愿意把魏瑾泓所有的意图都想到极点的坏,就算是魏瑾泓有时还真不是那么不堪,赖云烟也很心安理得地把魏瑾泓想得龌龊,因为这能保她自己的命。 在这人面前再怎么谨慎,也都不为过。 ** 到傍晚酉时,赖云烟又得去给魏母请安。 这早晚的请安,只要还在魏府就免不了,赖云烟是真不愿意去请这个安,但不得不去,她还得在那用一顿膳。 她带着丫环欲出门时,魏瑾泓不知从哪回了院子,跟赖云烟走在了一道。 身后的杜鹃偷偷摸摸地在打量贵公子,百合在端着矜持清冷的清高样子目不斜视,赖云烟扫了身后的两丫环一眼,朝她们挥了挥手帕。 等她们识趣少跟了几步,赖云烟低声朝魏瑾泓道,“您怎地有空?” 如若她所记没错的话,上世的这日,魏瑾泓跟了魏景仲出门拜见那没几天好活的沈候爷去了。 魏瑾泓重活一回,不打算帮沈二公子争候位了? 还是,这世的他已有了好法子,所以不用走这一趟了? 一想到后者,赖云烟就后悔起了她的问话。 她太沉不住气了。 见赖云烟问完话就垂下脸,嘴角微拧,魏瑾泓开口道,“爹已去了。” “哦。” 见她不再问,魏瑾泓也不再出声,带着她往主院走去。 到了父母的主院,魏瑾泓见她脸上溢满了娇笑,他多看了她两眼,这才转过了脸,嘴角也扬起了浅笑。 前世,众友都道他是真君子,从未见他变过脸色,可惜他们从不知他私下对着赖云烟的脸是如何的暴躁狂怒。 而她,自从那一晚歇斯底里的哭泣后,她也学会了脸上挂满笑容。 魏瑾泓曾想,大概就是在她决定不再在他面前哭的那天,他就失去她了。 后来强留她在魏府的那几年,不过就是把他们之间那点曾经的恩爱全部消磨殆尽。 “大公子,大少夫人。”这时,魏母的丫环春鹃朝他们福了礼,笑道,“夫人正等着你们呢。” 说罢,就打起了帘子。 “可是我来晚了?”赖云烟跟着魏瑾泓进了门,在门边停了一步,娇俏地跺了下脚,“唉,都是我不好。” “谁说我儿不好了?”魏母的笑声传了过来,“快快进来罢。” 赖云烟笑着去看魏瑾泓,见他提步,她这才跟着抬脚。 随着他进了魏母的小厅屋,赖云烟远远地就朝她福礼,娇羞道,“孩儿来晚了,还望娘恕罪。” “正好,正好,哪来晚了。”魏母笑着朝她伸手,“快快过来。” 赖云烟走了过去,让她握上了她的手。 “你爹出门有事去了,瑾瑜也会友去了,今晚就咱们娘仨用膳了。”魏母笑着朝魏瑾泓道。“是。”魏瑾泓朝母亲拱手,掀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坐罢。”魏母拍了拍赖云烟的手,朝她慈地道。 “多谢娘。”赖云烟朝她再一福身,又朝魏瑾泓面前一福,这才坐上了凳子,对上了魏母满意带笑的眼睛。 上世,她觉得与魏瑾泓亲密,在自家人面前可以少些礼节,往往她在对魏母多礼时,对魏瑾泓就少了些礼。 她自诩这是把魏瑾泓放在了心间,不想跟他隔着距离,可看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她持宠而骄,看在魏母眼里,是她不守规矩。 人啊,真是不吃亏就长不了智慧,赖云烟在魏府过了那几年,出去后,她就从不再自以为是了。 这世道自有它的规则,逆道而为的话,就算现下不显,以后也有得是苦头吃。 “摆膳罢。”魏母朝身边的凌婆婆淡淡地吩咐了一声,才转脸对魏瑾泓笑道,“娘还当你与你爹一道去了,所以也没让下人做你顺口的菜,今个儿你就将就着点吃罢。” 说罢,转头对赖云烟接而笑道,“还是瑾泓贴心你。” 要换以前,要是有这么一出,赖云烟还当魏瑾泓是真喜欢她呢,与公爹一道出门办重要事都不愿去了,还来陪她,肯定会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现下她对着魏母笑着摇头道,“也不是,是夫君说您操劳我们的婚事辛劳了,便想陪您用顿清静的饭。” 言罢,她就低下了头,嘴边依旧含着那羞笑。 想来,她这等话,魏瑾泓是不好驳的,而这话,魏母爱听得很。 果然,魏母一听,就朝魏瑾泓欢喜地道,“你这哪来的礼,怎地跟娘还这般见外。” “娘,喝杯茶罢。” “好,好,好。” 魏母连应了三声好,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欢喜劲。 赖云烟好笑地牵了牵嘴角,未再出声。 等安静地用完膳,赖云烟抿了一口丫环递上来的茶,就朝魏母突然说,“娘,我刚想起,屋中还有一些什物未嘱丫环收拾好,孩儿怕是要先行一步回去。” “这” 赖云烟起身朝她与魏瑾泓施了一礼,笑道,“容儿媳先行告退。” 说罢,笑着看向魏母,魏母笑着摇头,朝她挥了下手,“去罢。” 赖云烟成功退了下去,把碍她眼的魏瑾泓留在了他娘那娱亲。 ** 赖云烟洗漱好,杜鹃摆好了绣架,前来问道,“小姐,哦,不,少夫人,您看婢子这嘴” 说着就掩嘴笑了起来。 “下次别再叫错了,叫错了,就打发你去洗两个月的衣裳。”赖云烟坐在床上,打量着手中帕子,嘴间笑道。 杜鹃还当她开玩笑,又掩嘴笑了两声,才道,“您要不要去绣几针,等等大公子回来?” 赖云烟拿帕起来打了个哈欠,朝她摇头道,“不了,你和百合在外屋好好等着大公子罢,我就在这歇会。” 杜鹃一听,眼睛一亮,轻声道,“是,那您好生歇着。” 赖云烟好笑,上世她眼睛是瞎的,才在先前看不出这两个丫环这么明显的心思。 她下午歇了那么长时辰,现下刚用完膳不到一个时辰就歇着,也就别有心思的人想都不想就愿信了。 她看,要是她这丫环今晚就勾搭上了魏瑾泓,她这丫环怕是一万个愿意她歇死了算了。 杜鹃退出去后,赖云烟嘲讽地笑了笑,就又回到了榻处半躺着。 等到亥时,魏瑾泓回来了,外屋传来了丫环问安的声音。 “大公子,您且等等,我去打水。” “不用,让苍松来,你们退下。” “这,少夫人说让我们等着您回来伺候您。” “退下。” “是。” 听着魏瑾泓冷下来的声音,在内屋的赖云烟讶异了一下。 怎地,魏大公子不欢喜漂亮丫头伺候了? 她的这两个丫环,不是一直都挺招他欢喜的么,她可记得他在满是圣贤书的书房都和百合搞过。 直到魏瑾泓进来,赖云烟从榻上坐直了身,这时,外屋又有了杜鹃怯怯的声音,“大少夫人,可要让奴婢进来伺候?” 赖云烟哑然失笑,她看了魏瑾泓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地走到了桌前,自行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像要让她的丫环进来的意思,这毕竟不是她的地盘,她也不好太过自作主张,这才张嘴道,“不用了,退下去罢。” “您不欢喜她们了?”等丫环退下,赖云烟把手中刚看的书收起,与魏瑾泓笑着闲话家常般道。 “嗯。” 她以为魏瑾泓不会出声,但没料,他竟开了口,还“嗯”了一声。 “怎地不欢喜了?”赖云烟摇头道,“她们给您生的庶子长得又好,性子也不错,我还道您对她们欢喜得紧呢。” 长得好,性子不错,就是没用了一点,比他们老子还好色,大街上强抢民女的事都干过。 想至此,赖云烟那一直绷紧着的心情好了起来,她怕自己乐出声来,掩饰性地低下头,拿过放在一边的帕子掩了掩嘴,才恢复如常抬头与魏瑾泓笑道,“您今晚还要歇在这?” 魏瑾泓看她一眼,点了下头,把倒好的冷水一口喝了下去。 见他此状,赖云烟叹道,“您这还是十几岁的身子呢,不找外头的那两个,找个您欢喜的泄泄火也是好的。” 这一晚还跟她挤一屋,她觉睡不好,她不信他也能睡得好,这不两人都耽误了吗? “过几天再说罢。”魏瑾泓说了一句。 赖云烟看着他温和的脸,想了一下,才问道,“您的意思是过几天您就搬出去歇?” 魏瑾泓看她一眼,轻笑了一下。 赖云烟看他一脸温润似玉的神情,开顽笑般地又道了一句,“您说,您要何日才休了我,要知这可是您的主院,妾哪好意思鸠居鹊巢。” 说来,赖云烟真不觉得魏瑾泓会主动休了她,按她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想个法子让她合理地死在这魏府里,把她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才是他的作风。 不过,他再怎么想让她死,也得让她回个门才成。 要不新婚不到三天,她就死了,这事要真成了真,在她剽悍狠毒的兄长那,他们赖家那可不是那么好交待的。 可这话,问问也是好的,总归是个试探。 赖云烟说罢,笑意吟吟地看着魏瑾泓,等着那目光幽深看着她的人的答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最新更新 “睡罢。”魏瑾泓看着赖云烟说了这两字,低头脱靴。 没得到回复,赖云烟也不奇怪,翻身上榻。 第二日一大早,赖云烟醒来把榻上棉被收拾好,盖上箱子那刻,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活这么多年岁了,居然晚上就个寝都要自行大费周章,还是赶紧想法子脱离苦海,快快逍遥去罢。 这一早,魏瑾泓就没再陪赖云烟去请安了,赖云烟也就松了一大口气。 魏家与赖家一般,都是士大夫阶层,魏瑾泓现下年仅十八岁,如若与前世一样没变,他现已是翰林学士了。 时不时能见皇帝,参与朝政,隐隐有率领众贵族世家年轻子弟之势的领头人物,要是连着两天与她去请安,明天回门,她都要被她父亲训斥。 为着明天回赖府,赖云烟这一天都很静,早晚请安过后就坐于房中,捏着针在那牵线,时不时绣两针打发时间。 丫环让她去花园走走,她都未去。 主院下午也来了婆子,说魏母让她过去帮她处理家务,赖云烟去了一趟,说了几句自己尚且年幼,难当大任就回来了。 她上辈子,进门没几天,推拒再三后,就接了魏母手中的管家权。 哪怕她把魏母伺候得跟老太君似的,魏母也就渐渐地不怎么欢喜她了,以至于后头那般苛刻对她,想来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之事。 说来,赖云烟也觉上世自己是做得太不妥当了,哪怕是好心,也有能力,可哪有新媳妇嫁进家门不到半年不把家婆手中权家夺过去的? 魏母后来厌恶她,还真是怪不得她,是她不通俗务,犯了错,也活该被错待。 所以这次赖云烟是打算推到直到她走的那天,她都不接手魏家的事。 ** 因明天要回娘家,这晚魏瑾泓进房后,赖云烟朝他福礼后就没再吭声了。 这个关头,还是少说话的好。 她不开口,魏瑾泓在看过她几眼就躺了下去,赖云烟见他睡后,就拿书去了外屋,就着小灯看了半会,就势在外屋的小榻上睡了过去。 外屋的小榻是给丫环们睡的,自然没有里面的舒适精致,但不与魏瑾泓同房,哪怕只隔了点距离,赖云烟也觉得这压力稍小了点。 清晨时,赖云烟突然惊醒,她翻了个身就从榻上坐起,看着站在圆门前的人影。 “魏大人?” “嗯。” 赖云烟笑了笑,“您起得真早,什么时辰了?” “寅时。” “您这就要唤丫环进来么?” “嗯。” “请容妾片刻。”赖云烟伸出手,点燃了手边的烛台。 她起身穿好鞋,把榻上的被褥收拾好,回头迎上了魏瑾泓静静看向她的眼睛。 赖云烟朝他一笑,就拿帕掩嘴进了内屋。 通报出去,随即,丫环婆子都进门来了,赖云烟的陪嫁是八个丫环四个婆子,还有二十个小厮,这天一早全进了魏瑾泓的院子跟他们请安。 赖云烟带着丫环婆子去了魏母处,受了她几句叮嘱,这才又带着浩浩荡荡的礼车,往魏家的封地走。 一路出了正城往北,再走五里地,余下的一路就全是魏家的田庄,走到自家的地方时,赖云烟轻掀了帘子看了外面一眼,被杜鹃伸出手拦了拦。 “您快到府里了。”杜鹃轻笑道,还看了一眼那静坐在那一旁,尤如松柏之姿的姑爷一眼。 赖云烟淡笑不语。 如若不是怕带着春夏秋冬四个婆婆在身边,怕她们老辣的眼看出她与魏瑾泓的不对之处,她岂会带着这两个心大的丫环在身边堵她的眼? 一个丫环也敢出手拦她,赖云烟想以前她还真是太不拘小节了,才让丫环尊卑不分。 “下去罢。”杜鹃拦手后,赖云烟朝杜鹃淡淡地开了口。 “啊?”杜鹃微愣了一下。 “滚下去。”赖云烟朝她冷下了脸,抬起了下巴。 那无声的威严让马车内的气息顿时僵化,杜鹃猛地一磕头,随即就掀帘而走,在马车的行动中跳下了马车。 在她跳地的那一刻,车内的人还听到了她的拉泣声。 百合还跪在地一旁,此时抬起头,仓皇地看了赖云烟一眼。 赖云烟用手撑着头,懒得理会这些丫环的心思,闭着眼睛寻思着事情。 如果事情未变的话,那么赖家与魏家还是会有封地之争,魏瑾泓与她同知这些事会发生,他肯定会有新的应对之法,而她现在之势明显被他压在了其下。 他是魏家长子,而她现下是赖家嫁出去的女儿,如若被休回来,哪怕兄长护她,她在家族里也只能是隐形存在。 所以,多年后的封地一争,哪怕她知情,她也处于劣势,而且不知这世的兄长,在事情没发生之前,会不会把她的话全听进去。 ** 一进赖家,去了正堂拜见过父亲赖游后,赖云烟正式与魏瑾泓兵分两路,她进了内院,他就跟着赖家的族人去了宴厅。 一到了后院,赖云烟就让内管家叫了杏雨梨云过来。 “请大小姐安。” “请大小姐安。” 杏雨梨云一过来,就跪在了赖云烟的面前。 赖云烟笑着朝留在屋内的春婆婆与夏婆婆道,“你们出去罢。” 两个婆子相视一眼,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赖云烟留了两个丫环在屋内说话,很快,兄长赖震严就匆匆来了后院,挥退了丫环和身后的小厮,他朝赖云烟皱眉道,“先前杜鹃的事,是怎么回事?” “有人告诉你了。”赖云烟拉了兄长的袖子,娇笑道。 赖震严板着脸看着她。 “我平日太放肆她了,她一介丫环当着姑爷的面对我伸手拦我,不管管,还当我无人疼爱呢。”赖云烟仔细地看着兄长的脸,见他皱眉摇头看她,一脸多年前不满她时的不变表情,她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他跟他们不一样,不是重生的。 她真是少了个帮手了。 赖云烟咽下嘴间苦涩,淡道,“我知宋姨娘的事了。” “什么事?”赖震严眯了眯眼,年轻的脸这时已是阴沉得很了。 赖云烟不知上一世,自己为何从兄长那总是阴着的脸上看不出来,她兄长身上心间担了这么多事。 上世没经历过多少事情的她,还是太天真了。 “知她害死娘亲的事。”赖云烟看着他道,“知三年前她被下毒的事,知父亲也知晓了是谁。” 赖震严闻言身体僵住,狠狠地瞪了赖云烟一眼,就朝门边走去,他左右看了一眼,关上门,转过眼就对赖云烟厉声道,“你知你在说何话?” “我知晓,”赖云烟不知怎地,想起兄长多年的保护,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云烟知你护我护得辛苦。” “你”见她哭了,被她的一番举止弄得震惊的赖震严一时之间不知说何话才好,他缓了缓,才道,“你从哪知的?” “云烟自己想的,”赖云烟转过脸,拿帕擦了眼泪,垂眼道,“出嫁前去过书房一趟与父亲告别,我走的是那条你告知我的小道进去的,我走得急,先了丫环几步,在门口时听父亲不知骂了谁一句孽子,还说要把那在苏南的庶子接回来,给宋姨娘养。” “把庶子接回来,给宋姨娘养?”赖震严闻言,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是。”赖云烟点头道。 赖震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缓了两口气,抬起眯着的眼,与妹妹道,“你半道让丫环滚下马,就是为的我速速来找你,与我说这事?” “是,我想了几天,心中很是不安。”赖云烟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子喘了两口气,“我这才想起当年我昏睡了三天睡过来,娘没了,你为何要哭的事。” 说到这,赖云烟悔恨交织,兄长护她半生,她到离开魏府后,才知晓兄长在赖家的艰难处,虽后头她与他一起打拼,但兄长多年的功于心计,逼死庶子,气病父亲,已让他在外有了阴毒之名,于此,多年后,新帝上任之后不重用赖家,才让他们只能暗中谋算,后虽因朋党之争最终上位,但其中不知费了多少的功夫。 重来一回,不是没好处的,至少兄长就能少走些弯路。 赖云烟猛地再次伸手,紧紧抓住了赖震严的袖子,弯腿跪在了他的面前,咬着牙道,“你疼我,云烟是知晓的,哥哥,云烟定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想起在朋党之争前他为了让她回家,竟不惜与魏瑾泓结仇之事,她忍了忍,还是痛哭了出来。 她哭,阴沉的赖震严却是狐疑,“你这几日在魏家发生了何事?瑾泓欺负你了?为何我没接到报?” 他一连三问,赖云烟破啼为笑,抬起脸,泪中带笑地问他,“要是他欺负了我,你要怎生才是好?” “他要是对你不好,哼”赖震严冷冷地笑了起来,“我有得是法子收拾他。” “哥哥。”赖云烟再听了一次这样的话,忍不住把脸搁在了他的腿上蹭了蹭。 前生,她真是太对不住他了,才让他身陷赖家的囹圄之中时,还得为她操心。 “他欺负你了?”赖震严忍不住问,哪怕他知小妹聪慧,得瑾泓欢喜,但到底还是担心她。 家中有他护着,谁人也欺不了她,只能尊着敬着她,可魏家那里,他却是真管不到了。 “他哪会,哥哥,你知他是君子的。”赖云烟笑着道,把心中的万千思绪都掩了下去。 这时,只要魏瑾泓不谈和离,她知晓按现下的形势,她是提不得半字一句的。 在赖家里,她哥尽管还是嫡长子,可宋姨娘还在,而偏心宋姨娘,憎恨哥哥下毒害了宋姨娘肚中孩子的父亲也还要活很多年,她哥离接掌赖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次离开魏家,她只能靠自己,顺势而为了。 “庶子之事,可没听错?”一直阴着脸在思索其事的赖震严轻抚了下她的头发,道。 “是,不过云烟也不知真假,哥哥还是去查查罢。”赖云烟也知兄长是从不轻信别人之人。 可是这个后来在外人眼里是阴毒狠辣之人,却是那生对她最好的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最新更新 与兄长谈话不到一柱香,兄长的贴身小厮虎尾就在门边轻叫了一声,“大公子,宋姨娘来了。” 赖震严闻言起身,看向赖云烟,眯眼道,“在魏家要谨言慎行,可知?” “云烟知晓。”赖云烟弯腰福礼。 “还有些,我会信中告知你。”赖震严说罢,挥袖而去。 赖府现无主母,一直都是宋姨娘在掌内院之事,赖父也无续娶之意,说是思念亡妻,暂不思娶,这也让他在外赢得了一片赞誉之声,外人皆道工部尚书赖游真乃重情重义之人,对亡妻甚是情深意重。 赖云烟前世对父亲也甚是恭敬,且也只是恭敬而已,赖游与她并无父女之情,头几年,亲娘尚在时,赖云烟还道他不喜女儿,但当宋姨娘的女儿出生,赖游时常去看望之后,她才知,这人心是偏的,赖游的喜爱,不是她这个嫡长女对他的乖巧讨好就能得来的。 后来娘亲过逝,宋姨娘掌家,对她这个嫡长女也是恭敬,年复一年地下来,赖云烟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野心,那时她还只当这女子是父亲的心上人,所以才这般让父亲对她千娇百宠,对娘亲那般冷淡守礼。 只有后来赖画月嫁与魏家,宋姨娘这个贵妾隐隐有赖家夫人之势后,赖云烟这才明白宋姨娘的真正能耐。 这个女人,太擅长隐忍,当年如若不是她兄长冒着危险当机立断杀了赖震炜,这赖家就真被她一介妇人夺去了。 这厢没多时,杏雨就来报,“大小姐,宋姨娘来了。” “嗯,请。”赖云烟坐在外屋的主位上,淡道。 “是。” 一会,穿了一袭石榴裙的宋姨娘进了屋,一进来就朝赖云烟福腰,抬头轻轻柔柔地道,“见过大小姐。” “宋姨娘多礼了。”赖云烟淡笑了一下,她过去与这姨娘也甚是疏远,以为只要不理会这妇人就是对得起她的亲娘了。 她那时,真是被娘亲兄长保护得太好了,不知在这样的府里,不思不虑便也是恶。 “午时的归宁宴,除了本家的那几位小姐,您可还要请些什么人么?”宋姨娘微笑着道,那苍白的瓜子脸上透出了几许孱弱。 自从她流了孩子之后,她脸上就是这等神情了,似乎只要谁高声多说一句话,她就能立马昏过去一般。 “你请了哪几位,把贴子拿来给我看看。”赖云烟不冷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见她对她的疏远似比过去更甚一些,宋姨娘脸色未变,只是朝站在门口的丫环轻颔了下首,接过她手中的纸册,双手递给了赖云烟。 赖云烟未看她,拿过册子看了名册,见里面的人都是她以前玩得来的本家里的女孩儿,她轻摇了下首,对身边站着的梨花道,“拿笔来。” “是。” 赖云烟接过梨花手中的笔,划过其中几位庶女的名字,再写上几位嫡女的名字,才停笔对宋姨娘道,“划线的不请,加上的那几位嫡亲小姐,便都替我请来罢。” 宋姨娘看了册子一眼,声音依旧轻柔,“青梅,文竹两位小姐也不请么?” 这两位以前确是与她玩得最好的,后来她们出嫁后,赖云烟与她们交情也泛泛,那时受困魏家时,她们倒前来劝过她几句。 “不了,归宁日,请嫡亲的姐姐妹妹聚聚就好。”赖云烟说到此,垂眼拿帕拭嘴,淡道,“去罢。” 她的归宁宴上,一个庶女也别想出现,包括宋姨娘的那个女儿。 她如此言道,宋姨娘脸色一变都未变,道了一声“是”,就又福礼退了下去。 等她走后,赖云烟轻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前世尝过她的厉害,谁能猜得出这么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姨娘的心思。 ** 归宁宴的女眷桌上,赖家的二夫人,三夫人都携嫡女来了,赖云烟与她们见过礼,以过去一般无二的开朗神情掩嘴笑道,“二婶,三婶还是念着我,我一回府就来看我了。” 赖二夫人摇头笑道,“还是跟过去那般调皮,还想你嫁给了魏家的大公子,你身为长媳,还能端庄几分。” “二婶!”赖云烟跺脚,头上的碧玉步摇在空中飞扬得甚是轻盈,她扬着小脸娇俏地道,“云烟怎地不端庄了!” “你看看,你看看”赖二夫人见她此番娇态,朝着赖三夫人笑道,“你看她哪像嫁出去的女儿,还跟当初在我们膝下卖乖的小女儿一般撒娇。” “这怕是魏家的大公子宠的,”赖三夫人说到此,笑道,“我刚还听你三叔说,说魏大公子如若不是朝中有事,他还想陪你在娘家多住几天,你看看,真真是娇宠了。” 赖云烟听闻此言,心下不知魏瑾泓又在搞什么鬼,面上却是拿帕挡脸娇羞道,“三婶,瞧您说的。” 说罢,似是埋怨她们一般转过身,朝她们的女儿手拉手地叫人去了。 赖云烟上世就人缘好,跟谁都处得来,哪怕是小心眼的妹妹,平时跟她吵个嘴,逗个气她也不跟人生气,现下她还是这般作态,自然也无人怀疑她这般举止,都亲亲热热地跟她说着话,也无人觉得她不请平日那几个与她走得近的庶女来有什么不妥,反倒觉得赖云烟看重她们的身份,与她愈发亲热起来。 赖二夫人,赖三夫人见亲生女儿与养在她们膝下的那几个女儿与赖云烟聊得甚是热络,两人之间相视一笑,心道这嫁出去的闺女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比过去的不拘小节来说,懂礼甚多了。 ** 归宁宴一休,前方就有人来请赖云烟回府,赖云烟去了前院,与赖游与两位叔父再行施过礼。 欲要道别时,她红着脸与赖游开了口,“孩儿还有一事想求父亲。” “哦,说罢。”赖游看了长女一眼,又看了看嘴边翘着浅浅微笑的女婿一眼,神色自在地道。 “孩儿那,还少两个做针线的婢女,想讨了杏雨梨花去。”赖云烟羞红了脸。 她半路赶了杜鹃百合下马车这事,赖游已听人报过,现下听她这么一说,当她是讨两个面貌丑陋的丫环放到身边安心,他只沉吟了一下,便点了头。 在她未生下魏家嫡长孙之前,这丫环确也该管束一番。 她能有这般心思,便也是好事。 赖云烟如愿讨了要讨之人,一回到马车上,她就让两个丫环上了另一辆马车,跟杜鹃她们挤在一辆,让她们先热闹一下,她则在马车内褪下了笑脸,拿帕抵住嘴,打了个哈欠。 魏瑾泓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赖云烟在赖府跟赖家那几个女眷又重新理了一遍关系,此时也很是倦怠,靠着墙壁便合上了眼。 良久,她察觉魏瑾泓动了一下,她睁开眼,见他把一袭羊毯盖在了她的膝盖处。 赖云烟当下皱眉,深深不解,“魏大人这是所为何意?” “无意。” “您有事还是告知妾几声罢,妾脑袋愚笨,猜不出您的意思。”赖云烟客气地道。 魏瑾泓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几天这般敬着她,难道还想跟她握手言和不成? “很快就五月了。”魏瑾泓见她眼睛里的倦意消失,脸色也正色之后,慢慢地张了嘴。 五月?赖震炜从南方回赖家之时。 “是啊,五月,有劳魏大人费心了。”赖云烟微笑道。 “我与震严兄说过,如赖家有事,可请来找我。” “找您?”赖云烟甚是疑惑,想了一会,才朝魏瑾泓看去,轻道,“您这还真是想握手言合了?” “不可?”魏瑾泓眼波平静地看着她。 “呵。”赖云烟被他的回答激得冷不丁地急促笑了一声,随即,她真还想再不屑笑两声,但她还是紧紧地闭上了她的嘴。 过会思索了一会,她才张嘴轻道,“原来您这两天这翻给我脸面,是为的这事?” 与赖家合手,少了个政敌,魏父也就不会因朋党之争而死了? “您真当我们上世的仇,这世可以忘却?”忍了又忍,赖云烟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我尚可,你?”魏瑾泓看她一眼。 “我?”赖云烟不可思议地拿帕挡住嘴,笑了好几声才说,“您都能忘,我有什么不好忘的。” 魏父之死,她在其中伸了最为推波助澜的一手,魏瑾泓杀父之仇都不计较,她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但她要是真信了,她就是痴儿。 不过,魏瑾泓提了这话出来,她也不能驳他的脸面,遂笑道几声,她也就不再张口言语,忍住止住了嘴边的笑。 太荒唐,魏瑾泓这言语之间,竟然真的有此意。 她还以为,他们没见面就刀剑相见,都只是想不声不响地把对方弄死呢。 这重生一回,魏瑾泓是想重来一回?赖云烟还真是想信他,可惜啊,她怎么想都不觉得魏瑾泓会是这等人。 “为何而笑?”赖云烟一直拿帕挡嘴,魏瑾泓看她几眼,还是张了嘴问道。 赖云烟摇头不答,拿帕的手放了下来,用明亮的眼睛看了他两眼。 “你在想什么?”魏瑾泓又问道了一声。 “您定是不想知的。”她翘了翘嘴角,又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说罢。”魏瑾泓垂眼看着她瓷白的纤长玉手,都有点想不起曾吻过其间的滋味了。 “妾是在想,您的提议真真是万般的好,妾也是不想兄长与您为敌的”说到这,赖云烟靠近魏瑾泓的脸,在他耳边轻笑着道,“可是,这次妾却也万万不会为您挡刀了,您便是被人千刀万剐,妾在背后也只有那找人吹竹弄笙的心。” 果闻其言,魏瑾泓闭了闭眼,轻笑了一声,微微偏过头,抬眼看着她近在眼前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是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最新更新 他的气息近在鼻息,赖云烟收回身,眼睛带笑瞥了他一眼,见他深幽的目光回视着她,她哑然失笑,收回了眼神。 她都忘了,魏瑾泓也不是毛头小子了。 她激他,他怎会上当。 她还是收着点势好,免得在这心思难测的人面前玩场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被人占了便宜,一点好处也讨不着。 ** 回了魏府,又去后院与魏父魏母请了安,在那用了晚膳后,赖云烟回了魏瑾泓的院子。 一进院,她就打发了杜鹃百合出去。 杜鹃百合在外面闻了春婆婆传了让她们出去的信,在院中痛哭出了声音。 声音大得赖云烟在屋内都能听得见,她稍想了想便出了门,站在高高挂在廊下的纸灯中,对院中的人说,“不想在前院守夜,那便去浆洗房罢,要是再不懂礼数,在大公子的院中哭,那便打发回去罢,省得别人还道我们赖府管教不严,出来的人不知礼数,春婆婆,可有听到?” 她站在明亮的灯下,不紧不慢地说了这句话,院中顿时没有了声响,只有院中树上那不知名的无名小虫发出的吱吱呀呀声在轻微地响着。 “春婆婆?”赖云烟笑着问了一句。 “奴婢知晓了,这就送她们去浆洗房。” “嗯。” 赖云烟转过身,脚踏进屋,端着茶的梨花轻摇了摇首,“大小姐,这不妥。” “何不妥?”赖云烟接过她手中的茶,笑道。 “别人看着,会说您的闲话。” “嗯?” 见大小姐不咸不淡,梨花急躁了起来,“您带我和杏雨来了,把她们赶出去,这不是谁都会知您的心思了?” “我什么心思?”赖云烟好笑。 “这,这”梨花没赖云烟那般伶牙俐齿,这时被赖云烟堵得口舌都打了结,连连摇了好几下头才挤出话来道,“您知奴婢的意思。” “无不妥,依着我办就是。”赖云烟朝着一脸无奈又着急的梨花笑道,好久没有什么波动的心中有些酸楚。 n他不提条件,赖云烟也只能旁侧敲击提醒他早点提出来。 魏瑾泓终是抬起了头,看向了赖云烟。 赖云烟笑着迎上他的眼睛。 “可还要看书?”魏瑾泓淡淡地道。 赖云烟嘴角的笑因此慢慢地淡了下去。 “那我歇灯了。”魏瑾泓漫不经心地撇过脸,看着烛火道了一声。 烛台的灯光这时闪耀得甚是迷离,赖云烟没有出声,把书放在了案上,倒头睡了下去。 空中响过一道轻微的呼声,灯便灭了。 屋也便全黑了,赖云烟的脸便渐渐冷淡了下来。 这世的魏瑾泓,她真是尚看不破他所有的意图。 他太沉得住气了。 当然,她也不意外就是,就是因此,哪怕是她后来刀刀都直截他的命脉,这个男人最终还是踏上了一人之下,百官之上的丞相之位。 而这世,他是真的想与她合手,让前仇旧怨全都消散不提? 他们两人同时重生,这是巧合?还是,她尚还在可怕的梦境中? ** 第二日清早寅时,魏瑾泓就起了身。 赖云烟也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她听到了有人黑暗中穿衣的轻微磨擦声,她睁着清醒的眼听着动静,不多时,魏瑾泓在床那边开了口,他的声音在静寂的黑暗中显得尤为清亮,这提醒着赖云烟,这个人是那个刚与她成婚不久,尚还只有十八岁的年轻公子,“我去书院,你再歇会。” “多谢魏大人。”赖云烟也没打算装睡。 “嗯。”魏瑾泓走了出去,随即,外屋的门被打开,她听到了他的两个小厮的声音,也听到了她的丫环在请安的声音。 听到杏雨梨花的请安声,赖云烟打了个哈欠,精神虽然有些不好,但心情却是愉悦了起来。 魏瑾泓虽然一言不发,但赖云烟也知他心中肯定没明面上那么波澜不惊。 一个梨花,是撞死在他面前的,一个杏雨,在他杯中下过毒,现在在他面前的三个人,提醒着他曾被她们主仆深深憎恶过,魏瑾泓心中要是好受,她就不信了。 他要是想摆脱她们,要么是想办法弄死她们,要么就是把她休离出去,自此碍眼碍心的人不在了,才能真痛快。 赖云烟没有歇多久,寅时一过,她就得起来去跟魏母请安了。 丫环们听她的吩咐进来收拾被褥,哪怕她们早被告知赖云烟歇在榻上另有他意,但梨花还是在收拾被褥进箱笼时频频掉泪,以为赖云烟一嫁进来,以前对她万般好的大公子便被杜鹃百合两个丫环迷了心窍,给她委屈受了。 她低低拉泣,就算有所掩饰,坐在铜镜前的赖云烟也是听得到的,但她没开口劝慰她什么。 只要她没开魏府,只要魏瑾泓没搬出这屋子,她就得过这样的日子,丫环不解,她也不能解释什么,她们最好就是跟着她习惯,日子久了,便也没什么了。 什么都是能习惯的,都能改变的,就像她多年前习惯爱魏瑾泓,变成了习惯憎恶他,后来恨他,又变成了无恨,只全心想着对付他了。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大小姐。”杏雨这时开了口,轻道,“我给您编个头发罢,我前些日子找府中的梳头婆婆学的。” “好,”赖云烟笑着答道,“春婆婆她们会的也挺多,回头我吩咐她们一声,你跟梨花跟着多学着点,以后我的头就你们梳了。” “奴婢知晓了。”杏雨抿着嘴笑了一声,便不再发声,专注地给赖云烟编挽起了头发。 她就是这样,话不多,但每件事都是把她放在前头,后来看她万般痛楚,就想着要把罪魁祸首毒死,却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魏瑾泓道她这个丫环过于阴狠,但他这个言语说要疼她护她的人,却没有这个他说阴狠的丫环对她的一分好。 人呐,往往总是会被人的相貌言语所骗,往往不知其间真貌,直到吃了苦头,受了伤,遍体鳞伤了,才会认清真相是什么样子。 “您也让我去?”梨花听了主子的话,偷偷地把眼泪擦干了,回过头走来问赖云烟道。 “让你去。”赖云烟微笑。 “太好了,奴婢肯定好好学。”梨花一听,笑道了一声,就又跪下看了赖云烟的鞋子,抬头与她道,“您那双缎面青花的鞋可是还在箱笼里?” “放着呢,没拿。” “那婢子给您去拿这双今日穿?” “去罢。”赖云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顺道拿些昨日带回来的点心,你与杏雨吃了再随我去请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6 魏瑾泓轻点了下首。{随}{梦} щww{suimeng][lā} 赖云烟着实愣得不轻,过了一会,摇着笑着出口,“竟真有不喜我儿的。” 在她娘这心里,可真是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不过 想来也是,她最喜欢的,并不一定会是别人喜欢的,就像别人最喜欢的,她也会不以为然一般。 “司夫人递贴过来,大人可知是所为何事?”赖云烟直接问了出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派自己的人去查。 为了世朝,他们可得省了过去各行一套的习惯了。 “应是为道歉之事。” “道歉?”赖云烟略挑了下眉,她与司夫人拢共就只见过几面,每次宾主尽欢,哪来的歉可道? “她那小女前几日对世朝有过出言不逊。” “说了何话?”这时赖云烟已经冷静了下来,心中也有些好奇那小女孩是说了何出言不逊的话。 她记得司夫人的长女应只有十岁,十岁小闺女能说什么得罪人的话? “说世朝似我般道貌岸然。” “噗。”赖云烟实在没忍住,破口就笑了出来。 这时她见魏瑾泓眼角微挑向她看来,赖云烟忍了笑,清咳了一声,旁若无人般自语道,“这眼力还是不错的,难怪我儿喜她。” 魏瑾泓干脆别过了眼,不去看她这时笑得艳如桃花的脸,嘴里淡道,“你看着办。” 要怎么回应司夫人,由她自行决定,先跟他通个气就好,他也好心中有数。 “嗯,我会应,不是什么大事。”赖云烟轻描淡写,眼睛征询地向他看去。 魏瑾泓又点了头。 赖云烟顿了一会,笑着轻叹了一声,道,“司大人,司夫人,唉” 他们儿子也在宫中啊,他们虽从寒门已跃为新贵,但论在宫中的暗桩人手,哪及得上魏赖两家。 不定什么时候要求到他们头上来呢。 所以,司夫人那般清冷的性子,以前为着夫君来拜会她,以后为着儿子,也少不了登这府的门。 就不知,会不会因此委屈了她女儿。 “有事你知会我一声。”魏瑾泓这时起身,朝她作揖。 “大人慢走。”他没再有事要说,赖云烟也就没再多问,起身微垂了下头相送。 “魏夫人。”司周氏向前面那清丽的妇人福了一礼,见她笑着眼波微微流转,她身侧的丫环就已过来扶了她。 虽不喜与人相触,但她没有躲避。 为着家中夫君与儿,她需与眼前这位夫人亲近。 她曾见过魏赖氏几次,她是个很分得清谁对她真亲近,或者是刻意拉拢的人,她也见过几位夫君上官的夫人,但只有面前这个人,她拿不准她心中是怎么想她的。 她对她几次都是笑容满面,万般体贴得很,但她老觉着她眼底的笑光总带着寒气,有时她不小心瞥见,总是不寒而粟。 她与夫君说过此事,夫君答了她一句这夫人是赖家之女,言下之意说她肯定是城府至深的,因此司周氏后来几次都对她避而不见,只是逃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有的人时总有一天是需要见的。 “甭客气了,赶快坐。”赖云烟笑着朝那低头不抬的秀气妇人道。 “谢夫人。” “好些时日未见你了,近来家中可好?”赖云烟笑着问道。 司周氏微抬了下头,但没有看她,嘴里答,“甚好,多谢夫人关怀。” “司夫人,请喝茶。”春光端上了茶,朝她恭声道。 司周氏朝她微颔了首,抬过茶杯喝了一口,轻轻地放下杯子,等着上座的人说话。 赖云烟没像上几次那样主动说话,司周氏等了一会,心中轻叹了口气,薄唇微抿了一下,半抬起头朝赖云烟歉意地笑了笑,“此次请来,是有事来与夫人致歉的。” “哦,竟是如此?”赖云烟讶异道,“是所为何事,我怎不知?” 这司夫人虽是个清高的,但赖云烟却还是比较欣赏她,清高是性子,但她能为了家中的人出来交际,拉得下脸低得下腰,这就是个聪明又有所坚持的女人了。 人嘛,清高点无妨,只要会做人,碍不着太多事。 “夫人可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我那小女司笑?” “你的大女儿么?记得你说过。”赖云烟笑着道。 这司夫人如是来致歉的,不过她没带司笑来道歉,看来,也是个疼女儿,不委屈她的。 是个好娘啊,赖云烟把感叹声掩在了嘴角的笑声里,“上次听你说,长得有几分像你,看来也是个美人胚子。” “夫人盛赞了。”司周氏垂了下头,顿了一会,就含蓄地道,“前几日,贵公子上门拜访我家老爷时见到了小女,与小女说了几句话,小女不懂事,说了几句不当的话,今日妾身来是给夫人道歉的,还望夫人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能谅她一回。” 她声音很是怯弱,赖云烟听了笑笑,没再去问她那小女说了何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才几岁的小闺女能说什么不当的话?你就别放在心里了。” “夫人。”司周氏抬头朝她感激一笑,又道,“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 “明日我府赏陛下赐我家大人的几盆红花,还望夫人到时能过府一赏。”司周氏略带迟疑地道,这魏夫人推了不来,她只能上门拜访了。 现在明面上她夫君要比这没落了下去的两家风光,但实则他们家讨不了一点好处,这魏夫人不来,她只能来请。 “是真有事过不去,”赖云烟淡笑着道,“司夫人既然来了,那我就不瞒你说了,明日是我娘家祖父忌日,我要前去拜祭。” 司周氏当下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向她福礼。 赖云烟让丫环挡住了她,不急不缓地淡笑道,“莫要惊慌,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个平常祭日。” 确实是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明日她要茹素,也赏不了什么红花了。 “小姐,”蹲着的冬雨在给赖云烟穿素面的鞋子时,外面的秋虹进来道,“刚刚小公子也回府了。” “不是在书院吗?” “三儿说是大公子派人去送了信,小公子一路快马赶了回来。” 赖府那边一大早送了素面过来,不知怎地被大公子知道了,这一知道可好,连小公子也招来了。 这平常祭日是小日子,只是去烧些纸钱就好,但看样子,大公子小公子都是要跟着小姐一道去了。 “唉。”赖云烟今日的心情有些糟蹋,只叹气轻摇了下头,也没再赘言。 “娘,你给我备好素衫了?”魏世朝一进来,就朝赖云烟道。 “冬雨去给你拿去了,有她你担心什么。”赖云烟朝他笑,又问他道,“小公子,是谁给你通风报的信啊?” “娘说的哪门子的话。”魏世朝不以为然。 待他换了白衫,要与她一道出门时,他朝她问,“你可替我为亲曾外祖父吃了素面了?” “吃了。”赖云烟点头。 “你就是为着这事才不回的小筑?” 赖云烟笑着摸摸他的头。 踏出门,魏世朝犹豫了一下,顿了顿之后朝他娘小声地又问,“你见过司夫人了?” “嗯。”赖云烟微笑。 “你说了什么?” “她是来道歉的,说是她小女对你说了什么不妥的话。”赖云烟没打算让他着急。 “没什么不妥的话,司夫人定是多想了!”魏世朝想也不想地摇了头。 赖云烟好笑地看着急迫的他,心中也涌起了一片感慨。 孩子长大了,都有小儿女的心思了。 他终究不再是她的小娃娃了。 “我知道,你都没有跟娘说过什么,想来也是没有什么,”相比儿子的激动,赖云烟淡定得很,语气也还是跟平常一样平静中还着些许笑意,“所以跟司夫人解释了一下今日不能去她府中赏花的事,司夫人也就回了。” “如此。”魏世朝松了口气,这时他们已走出了修青院,见父亲一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领着他们,也不往他们靠近,魏世朝走了几步,又问他身边的娘,“你见过司夫人的长女吗?” 赖云烟想了想,摇了下头,“未见过。” 司周氏对她保护得很,从不带出来见人,没几个官夫人见过她。 “这样啊”魏世朝听了失望得很,过了一会有些扭捏地道,“孩儿曾碰巧见过她两次。” “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可好?”赖云烟讶异问道。 “长得有些像司夫人,脾气甚好,教养也是一等一的好,看得出来,司大人与司夫人是花了相当大的心思教养她。”魏世朝很是肯定地说,嘴角还有一点点笑。 看着儿子眼睛里的亮光,口气中说及她的喜爱,赖云烟伸手又去摸了下他的头。 “娘”魏世朝躲了一下,无奈地看着她,“孩儿长大了,你就别老动不动摸我的头了。” “呵,”赖云烟哑然失笑,“知道了。” 真是长大了啊。 赖家太老爷的这祭日虽说是平常祭日,但对赖家来说还是不算小日子,而能来给他来烧香的,除了男丁,就只有那年长,辈份大的老妇人了。 赖云烟能来,也是因她是赖家的嫡长女,且当家人还是她的兄长。 而魏瑾泓带着儿子跟她一道来,意义就不一样了,赖家的族人对见到魏瑾泓还是很是欣悦的,毕竟这能说明两家的关系还是坚如磐石,对魏瑾泓来说,这也无异于讨好了赖家一族,而对赖云烟来说,魏瑾泓跟着她来也给她长了脸,于魏家也好,于赖家也好,都是再次奠定了她在两家的地位。 请来的法师一番吟唱作法,等法事完毕,纸钱烧尽,已是黄昏了。 他们走后,而这时离太老爷坟墓五里地外的山脚下,只有一处独坟的坟墓处,一个枯瘦如柴的尼姑跪在其前,满脸痛苦地捶打着胸,对天无声地咆哮着。 黑幕这时完全袭卷了大地,天已全黑,也掩去了她那狰狞的脸和疯狂的眼神。 那隐在暗中的探子嘴角冷冷一挑,弓身快步如飞,悄声离开了藏身的树林。 这厢魏瑾泓拒了赖震严前去赖府一叙的邀约,带着魏世朝与赖云烟回府。 赖云烟坐在了后面的马车上,没与魏瑾泓与儿子一车,中途她的马车停了下来,听了赖三儿的报,就令他去赖府,再把事情与兄长一说。 虽说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但现在萧家死盯着赖家呢,赖画月还真是除不得,暂时只能让她活着,找人盯着她拘着。 一连半月,司周氏又再上了两次门,赖云烟都是热情周到接待,却不提起要看司笑一眼。 司周氏又是放心又是提心吊胆,回去与司仁一说,司仁与妻子说道,“魏家小公子能看上我儿,魏夫人不一定能看得起,你与她见了多面,应能料出她的一些为人出来。” 这时他抱着,司周氏在他怀里挪了个舒服的位置,想了半晌才摇头道,“她为人处事确是滴水不漏,但三分真七分假,妾身这般的人,根本料不准她心中所思。” “笑笑之事,你要如何定笃?我都随你们。”她和女儿怎么决定,司仁都无妨,料不准就料不准吧,顺她自己的意就行,别的他来就好。 “依笑笑之意。”司周氏说到这苦笑道,“就是笑笑不喜,但我又不能得罪这魏夫人,生怕她开口提起此事,可她不提,我这心啊又吊着,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顺其自然吧。”司仁安抚地拍了拍她,“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别想太多,睡吧。” “唉。”司周氏轻叹了口气,闭上眼道,“这半月我也累了,不想出去了,看看下月吧,要是身子好,再去拜访她一道,越儿在宫中也是不容易,得了赖家公子的相助,这份情,我们不得不还啊。” 可是还,也不能用女儿还,这是她的坚持。 儿子是她的命,女儿也如是。 魏府中半月赖云烟都没有离去,只是搬到了静观院,其中魏世朝回来严肃劝过她两次,赖云烟先是笑他可真是舍得她,但在儿子真是希望她得那安宁,连未来岳母也没想着让她去帮着讨好后,她确实心中还是有几许安慰的。 这时,她也不得不与魏世朝说了实情。 此翻不离去,不是为他,而是为了魏赖两家,还有任家之事。 “我们这几家里,娘是对三家,对上面都有些知之的人,以后有个什么事,我也好按着你爹和舅父的安排来办,娘是想回小筑,可这当口,那清静确是享不得了。” 所以她与魏瑾泓又做了交易,她候在魏府之中见机行事,而他最后别辜负她的付出,把她该得的那份给他。 她兄长舅父的好,她儿子的也好,该他们得的,魏大人最好都如她的意。 说坦白点,要有凶险,最好是他先死了才能论及到她的家人身上去。 而她已在这几家人的船上,确实是下不来了。 “就是爹存了这心,你要走才好。”魏世朝说这话时口气都有些急躁,“你怎不知孩儿的心呢?” “娘为人母,为人妹,为”赖云烟忍住了摸他脸的冲动,看着他依旧微笑着道,“要是这时候都逃避,我就不是你娘了,你说是不是?” 魏世朝哑然。 她这话一出,他能说什么?说走的是她,说留的是她,说好说坏都是她,他说不过她。 祝慧芳的书信中写到了她对司周氏的看法,那就是清高,但擅于自保,这与赖云烟对其的看法不谋而合。 信中祝慧芳问及了她对司家的打算,赖云烟在信中与她说了绝大部份的实话,说她曾有意拉拢,但司周氏与她亲近不来,防心过重的人与她向来打不来交道,如此她也是没打算深交了,至于世朝看上司家之女,这事如他的愿,他要是让她提亲事,她也是定会去提的。 至于司笑,赖云烟也道,如若此女性情肖似其母,那她们以后就当那相敬如宾的婆媳,把距离隔得远一点,也就出不了什么事。 祝慧芳再来信,言语中道赖云烟也真是心硬之人,不给人机会。 赖云烟回了一句此事八字都没一撇,另道,人生在世,该如她意的她已得,别的能得就好,不能得就无须苛求。 儿子长大,再有自己的家,她就是还是把他当小时候一样放心不下,还是一生都维护他,那他们还是两家人了。 隔得远点,于她,于他于他以后的妻子家人都好。 她与祝慧芳来往信件的线路已被岑南王与魏瑾泓征用了,祝慧芳的这再来信中,也道她的信被人拆动了,让她去找魏大人问问。 赖云烟想了想,这天在魏瑾泓来与她喝茶时随口问了一句,而魏瑾泓想也不想地点了头道,“送出去之前会交到我手中过一遍,我是看了,再替你封的蜡,王妃那边,王爷也是看了的。” “你们是女人信件都要看了。”赖云烟感慨。 “王爷要看,”说到魏瑾泓淡笑了一下,道,“顺道叫我也看看,说是你们说话有意思得很。” 赖云烟略一扬眉,“什么叫有意思得很?” “什么话都敢话,便是皇上新纳的妃子长得像他膝下公主这事你们也说。”她辣气壮,魏瑾泓说得也气定悠闲。 赖云烟被他镇定的的口气都得呛了一声,缓了一下才面无情地道,“这是先前的。” 不是两线共一线用之后说的。 “王爷写信跟我说的。” “他什么都说给你听?这事慧芳知道吗?”赖云烟真是服了那手指壳那丁点大的醋都要吃的岑南王。 “你可以在这次告知王妃。”魏瑾泓支招道。 赖云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新妃之事,你还有什么看法?”既然提了出来,魏瑾泓就顺着话题跟她聊下去。 “长得够美,够娇,这么小年纪就胸大屁股翘,真是得天独厚,再长两年可怎么得了?”赖云烟笑叹道,“到时怕是美得天地都要为之失色了,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上月太后传她进宫给她下马威那趟,她只是远远瞧过那新妃子一眼,就觉得那小姑娘都美得让她心醉了,何况男人。 美人,远辰帝现下也是真喜欢她,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身子没长开都如此了,还有好几年的好光景呢。 “你兄长却未动。”魏瑾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嘴间淡道。 赖家没有去拉笼那现在艳绝后宫的小新妃,看她们说到那新妃的口气,她们心中似是也没有拉笼之意。 “动什么?”赖云烟笑着朝魏瑾泓道,“魏大人再明白不过,美色可是用来享受的,若是误事了,到时结果会怎样还不一定,你再明了皇上不过,何必来与我说这般见外的话。” 皇帝下了一盘这么大的局,要是真为个小女孩破功了,她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魏瑾泓略转了一下脑,就明了她的意思。 这种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身上就越是易生事,想撇得清,那就是最好不靠近。 想来,萧家现下是有点饥不择食了,居然想拉拢这小新妃,让太后在宫中居然对她赞赏有加。 “想来,那新妃来历你与王妃也是心中有数了?”魏瑾泓道。 赖云烟微愣,“不是顺承府包家?” “是。” “那你何出此言?”如若不是话中有话,何须明知故问。 “包家与勍西江家有一点渊源。”魏瑾泓知道她怕是查得没那么清楚,“江大人退婚之女何氏的亲表姐,多年前嫁与了包家二房,后膝下育有一女,也就是如今的包妃。” 赖云烟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魏瑾泓看她一眼就收回了眼神,给她再添了半杯茶。 何氏被退婚后遁入了空门,现下已有四年之久了。 赖云烟沉默了一会,苦笑出声,偏头叫了冬雨进来,让她弯腰在她耳边吩咐了话,让她叫人传到赖府去。 她与江镇远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不好与兄长讲,但这包妃与江大人的关系还是要告知他一声的好。 “江大人现在书院呆得如何?”赖云烟回过身来,平静问他道。 “尚好。” 赖云烟听了垂头喝茶,许多的话终是化了心中悠悠一叹,一个字也没有露出来。 他是该成亲了,这亲不成,对他真是祸事。 赖云烟上世曾听树王妃跟她言道过,她说这世上女人大多的苦,就是心眼小,爱记恨,拿不起且放不下,这样的人都不苦又有谁来苦,上世赖云烟对树王妃的这句话也只是听半句,因对她来说,任何人来这世上一遭都是要经历七情六欲的,人生中大多数的情绪该来的就会来该走的就会走,哪有这都不苦谁来苦的说法,但对于前半句的话,她还是有些认同的,有些女人确实不能得罪,因为人家一记恨就会记上个好多年,好几代。 这天魏世朝回来与赖云烟前安,说过家事后就与她道,“江先生怕是要被指婚了。” 赖云烟当下一听,先前的预感又再成真。 “意指谁家的女儿?”她问了一句。 魏世朝不由奇怪地看了他娘一眼,平时他说先生的话,他娘从不搭话,今日怎地就像别的婶娘那般爱问这些了? “说是曾跟江先生订过亲的那家,那家仰慕江先生的才华,定要在家中择一良女许配于先生。” “哦,那你先生的意思是?” “先生说,已经辜负了一位,此生已决定不再娶妻了,”魏世朝说到这敛了眉,“可他这般回上去,宫中传出话来说他对前订亲的女子念念不忘,清深意重,皇上已准备下旨让那女子还俗了。” “啊?”赖云烟惊讶至极。 “这是今日之事,”魏世朝在他先生身边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说到这时,脸色也不如平常那样镇定自若,眉头深锁得与他父亲皱眉时有得一比,“不知先生会如何应对。” 为免他涉入此事,爹叫他从书院回来,所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先生会对此作出何反应来。 这夜,魏世朝刚与他娘亲用完膳,他在书院的奴仆就回来了,与他报时声音都是惊慌失措的,“江先生剃了光头,说是要追随国师遁入空门,为国尽忠。” “剃了光头?”魏世朝手中的果子从手上掉了下去,嘴里含着的果肉都忘了嚼动。 “是,已经剃了,”那跟着魏世朝的小仆小通侍候过江镇远,说起这话是已经是一眼眼泪一把鼻涕了,“江先生还说,若是皇上不允他尽忠,他就把全身的毛都剃了,上呈朝廷向君表全忠之心。” 这时赖云烟正在装着淡定地喝着茶,一听小仆报了这话,一口热茶就从她嘴里喷了出来,刹那间呛了个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断更,而是这两天实在没空摸电脑。 这个月剩下的几天更新大概是每天7000左右这样的字数。 下个月大概每日更新1+,追更新的大伙就放心好了,追我的文别的没保证,就一点作者真能保证,那就是不会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7 全身的毛 “娘,娘。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魏世朝急急地替她顺气,那厢秋虹冬雨也快跑到了她身边替她拍背。 “您喝茶怎不喝慢点,呛着了可怎办?”冬雨不免有一些抱怨。 “没,没事。”赖云烟顺过气来,朝她们挥了挥手,“忙你们的去。” 待下人全部退下去后,魏世朝真要开口说话,刚出去的冬雨就又在门边报,“大公子来了。” “爹来了。”魏世朝忙站起,朝门边走去。 “爹。”他迎了魏瑾泓进来。 魏瑾泓不紧不慢走到赖云烟身边的椅子坐下,问,“你们用过膳了?” “是。” “坐下吧。” “好。”魏世朝坐下后又朝他爹问,“先生之事您可是知道了?” “嗯。”魏瑾泓淡定地点了头,转头对赖云烟道,“江先生此番削发明志,皇上知情后,许是会明了他忠君爱国之心。” 削发明志?这魏大人可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那”魏世朝看向他爹。 “明早我会去书院一趟,你跟我去。”魏瑾泓看着儿子道。 “多谢爹。”魏世朝向魏瑾泓作了揖,就又起身道,“孩儿还有功课未有巩固,先退一步。” 爹来娘的住处,应是有事,怕他在他们不好谈,魏世朝想先走一步。 “去吧。”知道儿子的那点小心思,赖云烟干脆出声。 等他走后,赖云烟随口问了一句,“喝茶吗?” “好。” 魏大人应得也挺干脆。 “明日你要出门?”茶上来之后,魏瑾泓开口说了一句。 赖云烟好笑地看着她的肚中蛔虫,笑而不语。 “江大人之事,我会尽力而为。”魏瑾泓又言道。 “您想怎么尽力而为?”赖云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如他所愿。”她的话中带笑,让他的声音冷了一些下来。 赖云烟闻言又笑了一笑,眼睛笑得因此都眯了一些,让整个呈现沉稳的妇人都变得有些许年轻了起来。 “如他所愿?”她笑着自言自语,略带讥俏。 江镇远不成婚,于她没有什么好处,她愿意的不过是他安然百年。 江镇远不成婚魏瑾泓说尽力而为,当这是在帮她? 就当这是在帮她?结果呢?他以为她和江镇远会在一起,结果他还是会真让他们在一起不成? 不过是料定她现在离不开魏家,对她说的漂亮话罢了。 男人啊,她再活一百年,怕也还是会为他们有时的想法感到啼笑皆非。 “那,不帮?”她显得讥俏,魏瑾泓便再问了一句。 面对他的应对,赖云烟是真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意中还有浓浓的自嘲。 她还真不想拒了魏大人的好意,她可没这样的风骨。 “你就好好帮吧,少不了你的好处。”赖云烟向魏瑾泓笑道,“明个儿你把要交给世朝看的帐本给我,我来理理。” 魏瑾泓“嗯”了一声,因此也垂下了眼。 当夜赖云烟想了一夜,第二日还是出门跟几位贵妇人一道去买了姻脂,说了几句话。 过了几天,京中几个厉害的官媒就给江镇远说起了媒,也说到了他以前订婚的那位小姐,与他怕是八字不合的事。 再又言道,那位小姐年纪也大了,这般大年纪的人,已过婚嫁之年,也是与江大人不配了。 朝廷上,以楚子青为首的几个与江镇远交情好的朋友也向皇帝进言,再加江镇远本身自己的明志,皇帝那边也就没什么大动静了。 这时宫中又有妃子怀孕,那位倾国倾城的包妃因此跟皇帝小闹了一场脾气,结局当然不是美人讨了好,而是皇帝减了去她那的次数,不再日日恩宠,因为包美人那锐不可当的锐气就少了一些下来。 这事算是暂时歇停了下来。 魏世朝回来与赖云烟说,皇上不乱点鸳鸯谱后,先生为此大喝了一场,还醉得看着他傻笑了好一会。 “先生笑得很傻,”魏世朝如此跟他娘描述他眼中喝醉了的先生,“但笑得就像春天里的清风一样。” 魏世朝之所以跟他娘说这么多他先生的话,是因为他觉得那样看他的先生是真的喜欢他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他的这位先生是全心全意为他好。 这年入秋,天气凉爽了起来,过了苦夏,赖云烟借着烧香的名义,就又出去透风去了。 一行是打算先去烧香,还没到寺庙时,路中秋虹与赖云烟又唠叨道,“您跟菩萨说话的时候多告个罪,就说您去湖边钓鱼是在家中闷了太多时日去透气去的,可不是杀生。” “知道了。”赖云烟全身没骨头一样靠在冬雨香软的怀里懒懒点头道。 “还得跟菩萨报一声,说这鱼钓上来,咱是要放回去的。”自从冬雨不再爱提醒她们家小姐后,秋虹觉得需要她操的心可就多了。 “知道了。”赖云烟轻咳了一声。 秋虹被提醒,知道自己话多了,无可奈何地浅叹了口气,就闭上了嘴。 这时住在魏府虽还有养病之名,但到底是不比小筑的,这家子里,她们小姐虽是主人,从除了她们的自己人,其它可全是大公子的人,到时有个什么传到大公子的耳朵里,大公子虽不会训责她们小姐,可他就是小姐在午歇他都会守在他们的地方,闹得他们都不安宁。 还是要顾忌点好,能省不少麻烦。 他们烧香的小寺是一座别人不常来的小庙,建的时日不久,来烧香的人少得可怜,上山的路通不了马车,去山上必须还要下地走一段路,夏日那次初一来的时候,一行人都走了个汗流浃背,这次好在凉爽了不少,他们上去后没流汗,到了山上风一吹来,还凉爽得很。 这时秋叶泛黄,已被风吹落了不少下来,庵院的老尼见到赖云烟来,洗了喂鸡和鸟的手,在她上香的时候为她敲木鱼。 烧完香,老尼与她道,“上次您送来的老马闭了眼,我就埋到后山了,它走后,寺里又飞来了一只断翅的鸟,养了几日又活过来了,偶尔间还能飞几步,您要不要去看看?” “好,去看看。”赖云烟提了裙去后院看了老尼养的那一群残脚断翅的动物,瞅了半晌,那边去湖边探看的仆人就回来报了,说湖面今日美得很,在微风下碧波荡漾。 送她出门时,老尼说,“稍会给您做些素饼带回去吃,您走时让人来取一道,一并带回去。” “多谢了。”这庙是赖云烟为着老尼养老建的,两人只见过几面,相谈也寡淡,就是说到建庙的事,到完事之间也不过是区区几句话而已,冬雨她们还道她们是交浅言深,但她们不知的是,她与老尼都是已老到无须用言语去沟通什么了。 很多人活一辈子,活到苍老,虽说因人,因环境的不同轨迹也不会全然不同,但人生中那些谁都无法逃脱的事,怕是都会都经历一遍的,说来这世上的幸福各有各的不同,但苦难和痛楚却是一样的,如果沧桑写在了人的眼睛里,往往只需一眼,同类人总会在别人身上看到相同的过往,赖云烟这世见过不少人,但只有在老尼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种同类的感觉。 她给老尼建了一个庙,给了她一个归宿,某种意义上,她也是在给自己归宿。 怕是有一天,这里也会是她的平静之所。 “女施主慢走。”老尼念了佛号,赖云烟回头朝她微笑点头,领着丫环往离庙不远的湖边走去。 男仆已经把桌椅摆好,赖云烟到后,他们就退到十米多外的地方去了。 这厢赖云烟刚甩了一把酒糟放到湖中,刚瞅到鱼儿偷食时,那边有一赖姓男仆就急跑了过来,与她道,“小姐,来了个书生。” “嗯,赶下山去。”赖云烟眉眼不眨地道。 “唉,赶了一道,没赶走,”男仆是个老仆,跟了赖云烟不知多少年了,知道不少内情,这时他又道,“他姓江。” “江?”赖云烟把刚又放到湖面的眼睛转了过来看他,微有点愣,“江大人?” “是。”老仆作揖。 赖云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淡道,“要是还在,领他过来。” 人都找上门来了,那就见吧。 衣着黑衫的男人提着酒壶悠悠走过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赖云烟看着他的样子眼睛不由自主缩了缩。 多少年没见过这人了,她真不知当他到了这个年纪,他会长成这种样子——褪着光头的男人全褪去斯文,那张脸失了柔和,全是坚硬阳刚的线条。 他的脸让赖云烟觉得他陌生不已,但看到他嘴边那抹懒洋洋又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她又觉得就算时空变异,也还是没把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变得面目全非。 “夫人。”他靠近后,提着手中的酒壶两手相附,向她揖礼。 赖云烟坐在椅子上没动,她再上下扫了他一眼,就又转过了头。 “公子,请坐。”冬雨搬来了椅子,轻道。 “多谢。”江镇远又朝她施了一礼,又与她温声问道,“在下可能否把这酒壶放到桌上,再向这位小嫂子讨上两个碗?” 冬雨朝他轻福一礼,眼睛朝赖云烟看去,看到赖云烟没什么反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与他道,“公子稍候。” “夫人?” “嗯。” “浮漂动了。” 他的手握了过来,赖云烟的手没有动,转过头,与近在咫尺的他脸对上脸,眼对上眼。 他们这时的距离,近得完全可以从对方的眼睛里看清楚自己的倒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摸电脑的时间不多,只写了这么一点,应该不会二更了,争取明天把摸电脑的时间控制到手,到时多码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8 他的手伸至前头,拉上钓竿,随后回头朝赖云烟一笑,道,“鱼走了。<随-梦>щā” 赖云烟松开钓竿,缓慢地靠在了椅背上,默默地看着他收线,重新上饵。 “夫人。”冬雨拿了碗过来,轻声叫了赖云烟一声。 “嗯。”沉思的赖云烟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眼睛半垂不垂地看着湖面,“你们也搬个小桌坐到树下磕会瓜子。” “是。”冬雨明了她的意图,让她们跟着歇下,看样子,一时半会的,她们小姐也不打算走了。 “今日凉爽。”鱼钩重新上了蚯蚓,江镇远甩开线放到水中后,回头微微笑着看向了她,“夫人不怕这些虫子?” 赖云烟转过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她不说话,江镇远不以为意地又把视线调回了湖面上。 这时轻风微吹,水波微漾,时光静得草丛树梢头的虫鸣鸟叫声是那般地清晰可闻。 良久,赖云烟疲倦地闭了闭一直睁着的眼睛,开口朝那拉竿钓上岸的男人说道,“放了吧。” “嗯。”随着男人的一声应声,再来一声“嘘”的送走声,那刚从钩上取下的鱼就从他那修长且骨节分明的长指上滑到了水面。 赖云烟看着他黑衫下的手,觉得此时此景真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那般的突兀。 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欣赏,而他上世能为她弹琴,今世 不过是她只一句话,又是问都不问一声,他又顺了她的意。 她早就知道,他们不应该见面。 “在下是一路尾随夫人而来,路中巧遇夫人座驾,就一路跟了过来。”浮漂静止不动,没有鱼儿上钩,江镇远闲聊般地开了口。 赖云烟笑了笑。 “怕夫人的奴仆发现,远远随着,还好一路有马车的印迹,要不怕是也见不得夫人真容。”江镇远说到这朝赖云烟又再一笑,“夫人就不好奇在下为何尾随于你?” “好奇,你说。”赖云烟开了口,眼睛淡漠地扫过他那棱角分明的脸。 他也有三十来岁了,原来他活到这岁数,长的是这个样子。 英俊无比,且气度非凡。 这是一个不应该为谁浪费岁月的男人。 “在下是来多谢前段时日夫人的相助之恩的。”江镇远一笑,眼睛定在了她的脸上。 “你对我儿甚好。”赖云烟回看一眼,终不敌他的专注,还是垂眼躺回了椅背。 江镇远又笑了笑,伸手够上了酒壶,倒了两碗酒,一边一碗。 他先给自己倒了三碗喝,才轻声地道,“我喝,你随意。” 说完,就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直喝到酒壶全空,睡在了那把简单且大的木椅上。 这时天边太阳落山,夕阳染红了湖对岸的天际,赖云烟看着黑衫下那坚硬又苍白的手,好一会才控制了去摸摸它凉不凉的冲动。 “夫人,走吧。”冬雨走到她的身边,把她耳边的细发拨到耳后,淡淡地道,“该回府了。” 府里有着大公子,还有着小公子,哪个都需要她回去。 “知道了。”赖云烟出了声,声音嘎哑无比。 说是这样说,但这时她却动不了,冬雨伸手扶了她,觉得这时她家小姐的身子从没有这般沉重过。 她咬了牙,硬是扶住了她,拖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再不愿走,也得回去。 这世上有不少女子都能大意任性,可她们小姐不能。 她背后有赖家,有任家,还有魏家——有着他们,她只能回去受苦。 这个人,注定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她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小姐,回吧。”半路中,赖云烟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冬雨那张平凡又惯于淡漠的脸上突然流满了眼泪,她用无动于衷的声音劝着她手中扶着的人,“回到府里歇歇就好了,再晚,小公子来请安就找不着你了。” 赖云烟听到她的话笑了,她把涌在喉间的甜腥味吞了回去,紧紧扶住冬雨的手,慢慢地挺直了佝偻着的腰,往前面走去。 那候在前面的秋虹这时匆步过来扶了她,又无声令另一个武使丫环过来背了她,快步离去。 这一次,冬雨走在了最后,她回过头去,看着那粗制木椅上的人,发现他眼边的泪水在夕阳的金黄又刺眼的强光下,亮得过于晶莹剔透。 只一眼,冬雨就转过了头,拿袖子擦了眼睛,大步往她家小姐的身后追去。 他们是没有什么结果的。 大公子那个人,他天天守着她们家小姐,他是不会放她走的。 哪怕她什么都不顾。 这一夜赖云烟醒来时全身无力,她扫了屋子里的几处烛火,才看向趴在床边睡的冬雨。 她手略动了一动,冬雨就醒了过来。 “我来扶您。”冬雨已起身了腰过来扶来,又在她后面垫了枕头,等她躺好后垂着眼睛轻说,“秋虹在外头为您守着药呢,这就给您端过来喝,用完药,过两柱香您用点膳再睡。” “嗯,好。”赖云烟倦倦地答了一声,又问,“世朝呢?” “在书院未回。” 赖云烟轻吁了口气,说,“用一天的药就好了,天亮了就收拾干净,我不碍事。” “知道了。”冬雨垂着脸答了一句,低头转身出了门。 再来就是秋虹送了药进来,药正好温着,赖云烟一口气喝了下去,问她道,“冬雨这是怎地了,那脸自我睁眼就没抬起看过我。” “您到马车上就睡了过去,她哭了一路,回来大夫给你灌药的时候您吐了好几回,怕您出什么事,冬雨妹子差点就差把自己的心肝掏出来喂您吃了,现在那脸哭得不能看了,在使小性子呢,您别搭理她,明天就好了。”秋虹笑着与她说,喂了她半颗蜜饯。 “我吐药了?”赖云烟也笑了一声。 “吐了。” “唉。”她轻叹了口气。 怕是有时也真是太累了,潜意识里都不想活了。 “明天就好了,都别担心。”赖云烟拍拍她的手臂,“出去跟冬雨说,让她回去休息,今晚你来陪着我,明早让她早点起,过来替我梳妆。” “好,我这就去出去跟她说。” 清晨冬雨过来为赖云烟梳妆,眼底下还是乌青一片。 赖云烟看着她直叹气,“当你比我看得开,当你比我心硬,哪料你也是个没出息的。” 她边说边狠狠地戳冬雨的头,嫌弃她无用。 冬雨不吭气,等她收手后才淡淡地答道,“跟谁就像谁。” 她也愿意跟个单纯的主子傻乐呵,或者像最初一样,以不变应万变,可人心哪是能这样算的,尤其主子成了亲人后,这心早就不同了,她苦她也苦,她乐她也乐,她不甘心了,她心里也跟着痛,而没有办法的时候,她也只能跟着哭。 这么多年过后,这日子,早就不同了,她不再是那个武夫的女儿,当初胆大包天的冬雨了。 “你也是个当娘的,好几个孩子的娘,哪能这样不沉稳?”赖云烟不快地朝她说道,“哪天就是我死在你前头,你也得好好活下去,你的小公子,你的孩子,你都得顾着,连着我的那一份一起顾着,听到了没有?” 她不答话,赖云烟瞪了她一眼,重复了一句,“听到了没有?” 跪在地上为她整理裙摆的冬雨抿了抿嘴,等整理好,才答了一句听到了。 这时秋虹端了早膳进来,摆在窗台边上后,进来与赖云烟说,“大公子在凉亭里喝早茶,说要是方便的话,想进来看看您。” 赖云烟摇摇头,“让大公子没事就早点去忙吧,我这没什么事。” “是。” 秋虹退下去后,起身的冬雨给她插了几只乌木钗,随后,她看着镜中那没有上任何妆,便是戴着乌木钗都带有一两分清艳,完全看不出昨夜病态的女人,问她道,“谁都猜不出您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大公子不能,小公子不能,便是我,也不能猜出多少,您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喜爱那个江公子,为何要与他说亲? 若是不喜,为何这么多年,为他散尽千金也好,为他着人千里奔波也好,她从没有为此皱过一下眉,甚至,为他 “冬雨,你哪是猜不出,你问这话,是想让我给你句明话吧?”赖云烟转过头,看着相伴她多年的忠仆,“我这里也能给你句准话,世朝一日不成亲,我一日也不离开这魏府。” 他没有长大,就是她的责任。 他是她带来这世间的,该做的都做了,她才能离去。 “他要是成亲后,您要带我们去哪?” “能去哪?去庙里守着菩萨过日子,再得闲暇,再游历这山河,到时总得寻些事情去做才好,若不然活着可是没劲。” 她调笑说道,冬雨却是破涕为笑。 她们小姐还是那个小姐。 过了几日,浑身发热的魏世朝被送了回来,细问之下,因来前日去了司大人府中请教学问,在司府为着司家的大小姐寻那掉在湖中的帕子下了水,回到书院后也没当回事,没吃药驱寒,于是就此病了下来。 他是高热发烧,赖云烟守了他一天一夜,才让他褪去了高烧,这才松了口气,回了房。 路中秋虹有些黯然地与冬雨道,“我这心中怪难受的。” 放在家里当稀世宝贝的小公子,却为着个别家的小闺女糟蹋自己,却从没想过她们这些人的感受,想想真是难受。 “儿大不由娘。”冬雨拿帕挡脸擦了眼边默然掉下的泪,淡淡地说,“再说男儿长大都这般,小公子也还是记着我们的。” 看冬雨掉了泪,秋虹也就无声了,她这时转头朝旁边慢悠悠走着的小姐看去,见她嘴边噙着的浅笑不灭,她在心里轻摇了下头。 算了,小姐都不计较,她们有什么好计较的。 当日魏世朝醒来,冬雨是第一个跑去伺候的,留在院中伺候赖云烟的秋虹跟赖云烟叹道,“她是没救了,伤起心来比您还伤心,担心起来,怕是也是比您更担心了。” “她一手带大的,当然亲厚。”赖云烟笑着道,“要是她晚上要留在那照顾,收拾间屋子出来,让宝儿他们也跟着他们娘去住,免得她两头都担心。” “唉,这操心的命。”秋虹跺跺脚,却不能对她这好姐妹袖手不管,只能匆匆出了门,安排她孩子们的事去了。 秋虹冬雨都不在,春光来报大公子来的时候,魏瑾泓后脚跟就站在她身后。 这时只有见的份,没有不见的份了。 “去看过世朝了?”魏府族中有人出了有关人命的大事,魏瑾泓这两天都在外面,赖云烟这两天也是暂时没听到他有什么动静。 “嗯,我去时他在睡。” “坐。”赖云烟托袖轻扬了一下手,请他入座。 魏瑾泓颔首,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她说道,“司家长女你一直不见,你是有何想法?” 见都不见,更别提去提亲的事了。 但她也没有露出对司笑的不喜出来,所以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何划算。 “与司家联姻是势在必行了?”赖云烟想了一下,问他道。 魏瑾泓点头。 “世朝也是真喜欢她?” “真喜欢。”魏瑾泓这是笑了笑,这笑有些真心,笑起来让他格外温润。 “他喜欢谁,那就娶谁,不过这事看起来司家的母女都不怎么愿意,按我之意,这媳妇是世朝愿意的,就由他去让他们家点头吧,哪天愿意了,我就哪天去提亲,你看可成?”赖云烟笑道。 “你没有不喜司家小姐?”看着赖云烟,魏瑾泓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不喜,”赖云烟眼睛直直地看着魏瑾泓,“世朝的媳妇以后是要跟世朝过日子,不是跟我过,所以,我不会不喜她,也不会管她,便是世朝,我也只管我能管的,不能去管的,我不会越逾,你可明了?” 魏瑾泓皱了眉,“你是说有些事得我去说?” “那就看你怎么想了。”赖云烟收回了眼神,双眼看着自己的手指。 严母也好,慈母也罢,她所能做的都有限,她确实不能多管儿子,这会在外人间有世朝畏母的名声,但父亲就不一样了,儿子怕老子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有些事,该是魏瑾泓多管管的时候了,世朝年纪渐大,她的他身边的影响该渐渐隐去了。 “好,我知道了。” “外面的事怎么样了?”他没提出要走,赖云烟就又多问了一句。 “碎块挖出来了,人死了,脑袋都”魏瑾泓用手按住了额心,缓了一会才抬头对赖云烟道,“我那死去的贤侄膝下有两儿两女,昨日送去了三千两银,那家中妇人送还了一半,说儿子在族中就学无需操心,只一半就可活得下去,只是望她那两个女儿,让当家主母看在她夫君为族人死的份上,替她们择两个良婿,不求富贵荣华,只求有个安稳日子。” “她那两个女儿多大了?”赖云烟叹了口气,问了一句。 “两人是双生姐妹,皆十五有余。” “那就是及笄了。” “来京路中及的笄。”这个族人是来为皇上建都石室的,取石途中遇上突发路难,于他自家于族都是恶耗,他一时半会也是找不到像他一样的奇才了。 宫中皇上也是诸事缠身,令外面之事由他一手处置,但他又岂敢全部越权,只能就是被皇帝拿着杯子砸脑袋,也得去烦他,皇上的事就罢了,族中又出事,这些全是烦心事,有时歇得半会,脑中也全是她见了那人的事,心中没有片刻平静。 “我手上有几个适合之人,”赖云烟稍想了想,与他道,“回头我与二婶说。” “多谢。” 魏瑾泓再坐半会,见她不再言语,就起身告辞回了书房静坐了半会。 等晚膳去见过儿子,等他再睡着,他那得了下人来的信,说夫人跟老二夫人说的人都是名门之后。 魏瑾泓接过人名单一看,见他们确实都是书香世家出身,且这些人离权力中心有些远,就是出事也不会被波及得太多。 但这有好几人的名单上,没有一个是赖家的族人。 赖家其实也是有几个不问世事可婚配的人家的,她没写上,看来是不想赖魏两家有更深的瓜葛了。 说来,任家想把孙女嫁给世朝,她也是没这个意思,万般阻拦了不说,还让那小小年纪的女孩早早就与别人订了亲,看来是要断京中这方对任家的念了。 世朝的病全好回了书院后,他知道她舒了一大口长气。 这日他来见她,就听她笑着与他说,“他可别出事的好,要不就是有点小毛小病的,他冬姨就能哭死在我面前。” 她与他又说说笑笑起来,就像前些日子她刻意的冷淡不见了一样。 他以前再知道她不想与他再续前缘不过,但现在,可能是与她走得太近了,眼睛里只看得见她的笑,她的恼,她无可奈何的悲凉,却真是不太闹得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了。 连她什么时候愿意见他,什么时候不愿意见他的心思都不是闹得很明白。 除了守着,顺着,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 “我已嘱了下人看着,春晖日后也只跟着他了。”魏瑾泓与她说了他吩咐下去的事。 “春晖跟着好,赖绝事多,完了之后我也要调回身边用了。”京中不太平,她身边用的人这些年来来去去就是这几个人,再分到世朝那边,就没几个了。 世朝之事,魏瑾泓想从他身上得到多少,他就得付出多少,她就不贴补太多了。 “入冬后,你就少出些门。”她的话说他沉默了下来,他也知道她从她的消息渠道知道了些,但他还是开了口,给了她线索追问。 “要出大事了?” “是。” “有血光之灾?” “有人是。” 赖云烟听了叹了口气,又问,“这事我能与我兄长说?” “我会去说。”魏瑾泓淡淡地道,“入冬后,京中魏赖苏三家不论外面出了什么事,都只能袖手旁观。” “是屠门诛族之祸?”赖云烟听了个话音,那脸就白了一近一半。 魏瑾泓微点了下头,那平时温润,深遂如黑洞的眼睛这时淡漠得没有丝毫人气。 “多少人?” 魏瑾泓顿了一下,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字,随后,他看着她惨白无血丝的脸淡淡地道,“别想救谁,没用。” 哪怕这里面有她与他共识且来往尚好的友人,这次他们一个不能救。 “借以何名?”事情太让人魂飞魄散,赖云烟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了话来问。 想诛人家全族,想把人上万的族人全杀了,皇帝最好有一个了不得再了不得的理由。 “时家先祖,抢了开国天德太圣圣上皇的坟,此时皇陵龙脉里躺的是时家先祖的身躯,天德太圣圣上皇不知所踪,这罪,可当诛全族?”魏瑾泓走到她身边,低下头,在她耳边把话细如蚊吟地说了出来,“这次你我想都救不了。” 赖云烟睁大了眼,呆若木鸡,连魏瑾泓哪时走的都不知道。 时家 那个宫中生了太子的时妃,她的嫁要被诛族了。 时家没了,便是她无事,便是太子无事,可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宣朝律法虽有不涉外嫁之女的规定,但有个被灭族的娘家,时五娘,六娘,七娘这些嫁出去的姑娘,她们以后在婆家的日子要怎么过? 不行 赖云烟急急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在遥遥看着那人的背影,而她追赶不上的时候,她开了口,大喊道,“你停住。” “停住。” 前面的人未停,等她再喊了一声,魏瑾泓才停下了脚步。 看着她抿着嘴风风火火走向他,他浅浅微笑了起来。 “此事当真?”她站在了他的面前,脸绷得紧紧的,就像一把锋利的刀。 “当真。” “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如今想知道了?”之前,她不是一直躲避此事之因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9118 赖云烟定定地看着他,缓慢地摇了下头。随梦小说щwwsuimenglā 她还是不想知道,如果他不说的话。 魏瑾泓笑笑。 “时家可救?”她问。 “不可。” “一两个呢?”不多,能逃出一两个就好。 “那不是你我之事。”魏瑾泓眼睛瞥过她绷紧的脸,漫不经心地道,“只要不是你我之事就好。” 说完,他抬脚就走。 赖云烟立在原地想了一会,挑眉没有笑意地笑了笑,也算是明了他的意思。 她可通风报信,但不可施以援手。 时家之事被揭发出来后,京城连同周边几个地方皆是震惊不已,这时赖云烟却突然想起年后会发现的一件事,这边匆匆给兄长那边送去了信,这边就已为自己准备,这时调用魏府中的仆人时,她才发现魏瑾泓已经早做准备。 赖震严迅速来了魏府,两兄妹站在堂中,心腹仆人一退下,赖震严皱眉说道,“这等诡异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从大公子那知道的。”赖云烟面不改色地道,魏瑾泓都作准备了,就算兄长去问他,他也不会说不知道的。 “瑾泓?” “是。” “我去问问他。”这等大事,赖震严不敢掉以轻心,伸手拍了下赖云烟的肩,就此匆步去了。 “小姐,真会地动?”秋虹这时抱着自家的宝儿进来,与赖云烟轻问道。 宝儿见到赖云烟,伸着手过来就是不停地叫小姐,想让她抱。 赖云烟把他抱到手里,点了下头道,“家中老少的事自有我嫂子为他们操着心,你们不必担心,把孩子也送过去,多给他们备着干粮,让他们听着主子的话办就是。” 秋虹冬雨的公婆这段时日是跟过来为他们照顾孩子了,但现在必须送回赖府去,孩子也连同去。 有着赖家的照拂,比在全是魏家人的魏府要安全得多了。 这种时候,只有自家人靠得住一些。 当年京中大动,也是亏得兄长与手下一干严卫铁丁才保全了赖府大多数的人,现在提前准备,就更无须担心了。 “刚说了,”秋虹说到这抽了抽鼻子,“老人家不肯回,说要陪着您。” “小姐,小宝崽要去哪?”秋虹刚两岁的孩子赖小宝抱着赖云烟的脖子问。 “你要跟大宝崽哥哥一起换个地方玩。”赖云烟笑着答他。 这时秋虹接了他过去,抱上他,与小宝崽说,“听阿公阿婆的话,要是听话,小姐就会给果子吃。” “小宝崽知道了。”赖小宝点了头,乖乖地应道。 “回吧,就说是我的命令,小宝听我的话,他们也得听。”赖云烟笑着对秋虹说,“就说留着你们伺候我就行了。” “诶,我知道怎么说。”秋虹再得了准信,也不再浪费时间,先去了自家住的地方,去解决家中的事情去了。 冬雨那边速度却快得很,来见赖云烟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已经在收拾包袱了,只等再得赖云烟的令,就带着孙子孙女回赖府。 “趁还有一段时日,我想着这时候多备些吃的。”冬雨收拾着赖云烟的首饰盒,与正在案前写字的赖云烟道。 “嗯。”赖云烟点了头,再写了几字,问冬雨道,“京中的掌柜这段时日要是有来要见我的,让他去赖府。” 她想起这事的时间晚,舅父暂时不够时间对京中的事情有周密排布,这时候就需要兄长暗中帮忙了。 至于她,还是少管事,少出头的好。 “知道了。”冬雨算了算日子,“再十天,急马就可到江南了。” “嗯。”对于任家在京中的生意赖云烟不是太担心,固定损失是不可能避免的,而舅父已把重要财物都运回了江南,这时他再下集令把剩下的召回即可。 再过两日,时家的尸骨未寒,国师上了天台祭天后,回来与天子与天下子民道,“时家逆天而行,老天震怒,天下百姓会受其牵连,三月后,地下会有所大动,望我子民能同心协力,避过此祸。” 此话一出,最早得讯的京中连同周边的几省皆惊恐不已,官府这时下发地动令,让百姓转告百姓,在年后某日某时离开家中,站于空旷处。 底下百姓这时狂赞皇帝陛下的英明与国师的先知,而京中与各地的贵族都收到了皇上的圣旨,令他们一一进宫面议商事。 地动令一出,时家除了被人拉出来口中干鞭尸时会被人痛骂一顿外,再也无人可怜他们全族一夕之间尽亡。 面对此景,静观此事的赖云烟沉默了几天,知道时家不可能再翻身了,她送出去了一些银子,从此之后,她也知道有生之年怕是不能再见到几个时家人了。 这刚上九族之首的时家,就这么被牺牲了,皇帝需要一个让天下百姓信他的借口,抢夺龙脉的时家就成了众矢之的。 时家全族的人都死了,谁又能不信皇帝的话,而贵族之间,谁又不忌惮,骇怕拥有先知,连太子外家都能一举全屠的皇帝? 这时他的威信,已到了前所未有最高的程度了,时家与即将地动的事一出,无不提醒着这个国家所有的人他才是这个国家的主宰。 宫中的时妃与太子,虽说臣民对这两人全都因他们的身份对他们保持缄默不语,但他们以后的路怕也是难得很。 难怪,这一年每次见到煦阳,煦阳都像是压了千斤重担在身上似的沉重,原来不是随了他父亲父子天性使然,而是那险恶的宫中,从来都不是太平之地。 他跟了太子,而世朝现在也是随着他这表兄后面路走的 这未来,真是险难得令她不敢多加猜测。 这日在赖云烟将要早膳时,多日未来的魏瑾泓来了。 这几天他都没在府中,但让春管家随时都听她的吩咐,赖云烟也确实用了魏家的一些人手做了排布,所以这次他来,她请他入了屋。 “换新裳了?”见赖云烟身上的朱红外衫似是厚了点,魏瑾泓在她对面盘腿坐下后与她道。 “天气凉了。” “嗯,快入冬了。”魏瑾泓提起热壶泡了茶,把先头的一杯放到了她的面前。 见他手指骨节突兀,赖云烟看了眼双颊凹进去的他一眼,淡道,“魏大人也注意着点身体。” “多谢。”魏瑾泓笑了笑。 “我有一事想问魏大人,不知当问不当问。” 看着说客气话的她,魏瑾汉嘴角笑意更深,“问吧。” 不让她问,她就会又收回那点子对他的善意。 这世上所有的女人加起来,那帐本也没有她算得那么清。 “你召集全族的人来京,备建石库,打造石弓,千万重的铁被磨成了刀,所为的是何事?”赖云烟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是不想知道?” “您就说吧。”事到如今,都到这个份上了,知道与不知道也就几步之远了。 还是问清楚,再作以后的打算吧。 “明年的元辰地动,你还记得?” “记得。” “当年你在京郊,听说你最喜欢的那座琴阁倒了,你还站在那骂了老天爷一阵。”想起往事,魏瑾泓不禁翘起了嘴角。 “是被假山上掉下的石头砸倒的。”说起这个,赖云烟也有些无奈,当年地震不大不小,她庄子里的几处地方都没事,就她花重金刚修建不久用来听曲子的新亭子被石头砸毁了,心疼得那天她都少吃了一顿饭。 “那之后,太平了不少年。”他微微笑道。 其实直到她死,都一直是太平,闻言赖云烟看着魏瑾泓问,“你我死后,还会有事情发生?” 魏瑾泓听了呵呵地笑出声来,笑容深遂,目光悲凉无比,“你我死后两年,天地大动,地震山裂,漫天火光,那之后宣国成了一片废墟,再无生物,百年后,应是只余杂草几丛罢了。” “谁说的?”赖云烟勉强地笑了一笑,“善悟说的?” “他说的,我见的。”魏瑾泓伸缩了一下握得紧紧的拳,才淡淡地道,“我死之前,山上已有不少以往清澈的湖泊流出了浓雾,清水湖变成了高温的石灰湖。” 这个,赖云烟上世生前也听说过。 她的一处山头也是由淡水湖变成了温水湖,她还以为是地质的变化把湖变成了温泉湖,她还因此此了水下山泡澡。 “你们要钱”赖云烟咽了口口水,把干哑的喉咙安抚了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再修建另一可靠的池城?可宣国是周边几个国家地势最安稳的平原国家了,他们去哪找安全之地?还是说,他们另有对策? “嗯。”魏瑾泓点了点头。 告诉她也无妨了,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为何,不召集所有的人说清楚,那样会快些。” “善悟之师仁恒师父说服善悟花了二十年,善悟说服皇上花了十八年,你说,皇上说服众大臣诸候,需再多少年?”魏瑾泓说到这垂下了眼,笑容悲冷,“到时,不管有没有说服,全都晚了。” 谁又会信地广物博,尚能说国泰民安的国家,会在十来年后化为灰烬。 “太荒谬了,”魏瑾泓说的前京让赖云烟难以呼吸,她缓了一会才又勉强笑道,“许是大师们猜错了。” 魏瑾泓淡淡一笑,默而不语。 信与不信,她还是会选择信的。 她是那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人,上世不告知她,不过是因为她一介妇人不需知道那么多,这世选择告诉她,逼她入局,想法万般拘了她,确是为了魏家,为了她生的世朝。 他需要一个人在他不在的时候,为会着他的族人着想,哪怕是不得已为之。 而她最擅于从死路中找到一条路活下去,上世她一人的走南闯北,这世的九年游历,都让他看清了她是一个绝对会不择手段护着她的人活下去的人,哪怕因此要低下她高傲的头颅她也会毫不犹豫,她知道太多生存的方式,也能忍受常人不擅于忍耐的苦痛。 善悟说,这世上总有一类人注定是用来牺牲的,例如他自己,例如他,例如皇上,也例如她这种女人。 皇上与他曾言过这与女人何干,可现在皇上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族人都灭了,而他,现在也终是把忍了又忍的事情告诉了她,而不是瞒着她,让她再过几年的太平日子。 之前她便是想逃离这座府第,不能与人纵马山林而有怨由,这些都还是太平日子,可从此之后,她的心中怕就是再无宁日了。 世事从不由人。 他确也是对她残忍的,在她见了他后,还是选择了把这事告诉了她。 便是死,这世她也只能死在她的身边。 时间越长,他就越知道,他已不想放开她了。 “这不是真的。”她又笑着问他,眼睛眨也不眨。 魏瑾泓知道自己再出口一个“真”字,都是在逼她发疯,所以他垂着头闭着眼睛不去看她。 她无路可走,赖家,任家还在她的背后呢,她能走去哪? 就是死,她迟早也会死,像她这种人,哪会明知道事实,不会在死前为这些她最重视的亲人拼上一拼,博上一博? 这么年些,让他摸不清她的心要怎么讨好,但足够让他完全弄明白她是个什么人。 “魏公子,”她上前来拉他的手,说话的声音中有泪,“都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敢在你面前真与你撕破脸,也从不敢对你失敬,你说你,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就还是要这样逼我?” 告诉她这些,她以后就不能真正自由了。 他帮着她,替她困住了她。 她这重来的一生,不管以前想过多少平静的以后,到此是真的完了。 魏瑾泓闭着眼,任她的指甲掐进他的手腕里,他感觉他的心有些微的疼,心口也如是,这些疼痛丝丝麻麻的,让他有点难以呼吸。 “夫人,这是您自己问的。”看着他们主子的脸都是青的,那低着没有抬起的头就像是在认错,悄然进来隐在他身后的苍松哭喊了出来,“夫人,这是您自己问的,您别逼大公子了,他心里苦,他心里也苦啊,他不是不想对您好,而是他再对您好您也看不见啊,在您眼里,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你让他怎么办,你让我们这些跟着他的奴才怎么办啊。” 就是为着顾忌她,翠柏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不能争上一争,她还想让他们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大话放狠了,现在是写一天,都写不了6000个字,罪过罪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0119 “是啊,我想怎么办。?随?梦? ā”苍松的逼问让赖云烟荒谬地笑出声来。 她真是可悲,总是妄想自己能在这藩篱中闯出一片自己的路出来,她争她斗,哪怕是在别人眼里都是荒谬的,她也以为这是她自己的路,走到头总会见到她要见的满地鲜花,满园。 可是,这贼老头就是让人争不过斗不过,她活了这么多年,没有哪一次真在它的面前讨着了便宜。 “这命啊。”赖云烟摇了摇头,把脸庞的那滴泪擦了去。 这么多年,好久没有这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了。 可这又能如何,人啊,只要活着有口气喘,就得活下去。 魏瑾泓确实是太了解她不过了。 “退下。”魏瑾泓这时冰冷地开了口。 被他看着的苍松低头没动。 “退下!”魏瑾泓这次是喝令了。 苍松抬起满是眼泪的泪眼看了魏瑾泓一眼,磕头道了声“是”,趴伏着身体就这么退了下去。 赖云烟看着他卑微地爬了出去,等再也看不到人了,她回头对上了魏瑾泓的视线。 “你已知真相,该怎么办你心中有数了吧?” “真相?”赖云烟勾起了嘴角。 她重执起筷,挟了一片粉蒸肉放进口里,那肉入口即化,香滑得很 这种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她不再追问下去,魏瑾泓吃了几筷饭,半途吃不下去,转头看向了空旷的窗外,拿出腕中的佛珠慢慢地转动着,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喜欢空旷的景象,无论是用膳还是喝茶,还是歇息,都喜欢眼睛所到之处有水面和天空,他上世很喜欢的这样的她,很不明白为什么只一朝,她就把对他的所有感情都收了回去,然后,等离开后,她能再为别的男人倾尽所有。 这世,他们终于有了儿子,可一切都没有变好。 面对总是与别的女人不同的她,他总能把事情做错。 他弄不明白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猜明白她的心了,余下的一切,只能再按他的方式来了。 她还是没变,而他已为她浪费了太多年。 岑南王府。 祝慧芳看过赖云烟的信足足十遍后,才扶着案桌站了起来。 她先别了别自己耳边的头发,去到了镜前整理了妆容,才慢慢到了门前,对门边的婆子说,“先去王妃那。” 她与老王妃感情甚好,多年在外人面前也不称呼她老王妃,只叫她王妃,当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她就是这王府中最尊贵,且独一无二的王妃。 她这点孝心先前让岑南王说给老王妃听时,虽只是个名头,可也把老王妃高兴得护了她许多年。 她的老祖母曾跟她说过,这越是明理的老人家就越是要尊着重着,这种人给小辈的永会比小辈以为的要多。 事实确实如此,当年几方侍妾趁王爷不在,联手围她取她性命,是老王妃当即传了王府的血将令,最后这几方侍妾连带她们的仆从一个也没留。 当年老王妃还未老的时候护着她,现在该她让她过一个没有任何忧虑的晚年了。 祝慧芳心中算着时间,步履悠闲地趟进了与他们夫妇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的正蓉院。 “王妃来了。”她一进院子,专门伺候老王妃的老管家就朝着门内招呼了一声,随即朝得慢悠悠走过来的岑王妃行了个礼,笑嘻嘻地问她道,“您来了,世子爷他们还没回来啊?” “跟他们父王去兵营还未回。”祝慧芳微笑回了一句,进了门内,朝那半躺在软椅上,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说,“娘,王爷世子他们还未回,我等他们不得,就先过来看看你。” 老王妃刚睡了一会,这时精神好着,等她在身边坐下后就笑着说,“你不是刚陪我用过午膳,怎地又来得这般快?” 祝慧芳拿过旁边润肤的脂膏沾了点在手心揉了揉,替老王妃揉起了手,嘴里漫不经心地道,“说来也是想跟您说点事。” “说。” 祝慧芳低头,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翻。 老王妃听闻她要把她娘家的几个人都接过来住,不停摇头道,“不成体统。” “只是三四个表婶表嫂,跟您住,多个人跟您说话,我这也放心些。” “你是烦了陪我这老婆子吧?” “哪能。”祝慧芳淡淡地说,“烦王爷都不烦您。” “回头我就把这话学给阿昊说去。”老王妃刹那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祝慧芳这时接过丫环手中的茶水喂她喝了两口,再道,“就这么定了吧。” 老王妃心中是想扶自己娘家这几个没了男人的嫂嫂小侄媳一把的,她们膝下现在又没了儿子,她也有些喜欢她们,就想替她们照管了后半生的衣食,听祝慧芳下了话,当她又是想对她表孝心,就点了头,且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儿子这个自己讨进来的老婆讨得好,大气又心宽,谁家娶了都只有那好日子过。 岑南王回来后,接了祝慧芳手中赖云烟写来的信看了一遍就搁在了桌上,皱眉对妻子说道,“她太没规矩了。” 这等事都与她说。 她一说,这事他家的王妃铁定当正事来办。 “我给您生了五个儿女,儿女都是债,不告诉我,我怎么替他们谋划,替墨家的后世子孙着想?” “无须你操那个心。” “那您娶我是白娶了。”祝慧芳拿帕拭了他的脸,又侧过身去吻了吻他的嘴唇,轻声与他道,“我可不许您白娶了。” 岑南王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一手抱过她吻了她好一阵,才在她嘴边温存地说道,“你看着办,我且都听你的。” “说的什么话,”祝慧芳脸色淡然,但看着他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爱意与怜爱,“是我都听您的。” 她的夫君是最会懂得回报的儿子,越心疼他,他就会给她越多。 这一年只是刚入冬,宣朝京城连着周边几个地方都下了大雪,任金宝的大儿任小银从江南赶到了京中。 他先是去了赖府,尔后到了魏府见赖云烟。 “爹年纪大了,娘不许他来,就让我赶来听候表兄表姐的吩咐。”任小银是任金宝的长子,只跟着任金宝来过京中两趟,一直都只在江南管着大局,现在情况不同往日,家中父亲年岁已大,他就必须代父来趟京中这浑水了。 赖云烟看着这瘦高,样子性情完全不同以于舅父的表弟,笑着与他说道,“见过我家大公子了?” “刚来的时候表姐夫未在府中,还没有前去拜见。”任小银装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小心地朝赖云烟说道,“阿姐,是见,还是不见?” “要见。”赖云烟转过头对着冬雨说,“叫赖绝去请,就说我表弟给他请安来了。” “是。” 冬雨退下后,任小银左右看了看,对赖云烟说,“表兄让我晚上回去,今日就不留宿了。” 赖云烟朝门边的丫环递了个眼色,丫环得令福腰退了下去。 “说吧。” 任小银靠近了赖云烟,对她道,“你的第二封信一到,爹就跟我们兄弟商量着要派什么人去西海了。” “路太远了,”赖云烟吁了一口气,“要派精兵,还要等讯。” 西海之路只是她曾在别人那里听过的传说,她现在是不知道朝廷是不是找到了正确的路去了那边,目前也只能看魏瑾泓那能说多少给她听了。 “知道,爹说等表兄和你以后的信,我们之前也按兄长信中所说的事去探查过了,江南制船的那两户大族,主要的那二十余人全不在家了。” “为时不晚,在自家里头找人出来找师傅来教,把该学的技艺都学到手。”还有时间。 “阿姐,”任小银听到这,嘴角勾了勾,“这事真是真的?不是你唬我爹玩的吧?” 这事也太荒诞无稽了。 见她这个不正经习惯了的表弟这时候还坏笑,赖云烟无奈,“我胆都要吓没了,你还跟我不正经。” “还远得很,来得及。”看表姐这脸色,任小银不得不多信了一分,他拿着手中的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趁姐夫没来,你赶紧跟我多说说这京中的事,我爹这大奸炸都免不了要被人阴,你还是多教教我,我这次要是替他丢了人,回去了他肯定收拾我。” “唉,派谁来不好,派你来。”任小银身为长子却是最为吊儿郎当的那个,在江南赖云烟虽喜于与他打交道,但这时候还是希望古板正经的任小铜来的好。 “唉。”要担家族大任的任小银也怅然地叹了口气。 他不想来,可这时候就要他为任家作牛作马了,他爹哪会放过他。 这厢魏瑾泓两个时辰后才回了魏府,见过任小银后,留了他的饭。 晚膳任小银走后,魏瑾泓去了赖云烟现在住的静观院。 这时静观院前面的一段落乌黑一片,等接近她住的院落,才有了一片桔红的灯火。 一进院门,里面炭火的清香味扑面而来,魏瑾泓听说她在日前已派人把一些木炭拉去了族中老人住的石园,还送了十来车的棉花过去,还送了近二十个的织娘替族中学子赶制冬衣。 地动后必大寒,善悟已把消息放了出去,这京中的棉花与织娘都不好找了,她送到石园的虽然对他来是杯水车薪,但已够他知道她的意思。 “世朝过几日才回,要不到时让他在家里多住一日?”她把她的老仆与仆人的孩子都送到赖家后,她这平时有老人说话,小孩嬉戏之声的院子便静得离奇了。 “他在书院也忙得很吧?”赖云烟笑着问道,等他坐下后,把倒好的茶放到了他的面前。 “他已能为祖父分担事务了。”魏瑾泓颔首道。 “长得真快。”赖云烟哑笑。 太快了,几朝几夕的不见,他就已长大不少了。 “年后,你带着府中女眷也去石园静住一段时日,可好?”魏瑾泓问道。 知道她回赖家也无性命之忧,她也不会惧怕惊慌,但他还是想让她去石园。 也不是让她去管事,而是他在那边,更能护她安危一些。 “好。”赖云烟完全没有拒绝地点了头。 世局已定,她已经完全没必要跟魏瑾泓对着干了。 “这几日身子可好?” “很好,”说到这赖云烟朝他道了谢,“多谢。” 说着朝她放置书物的案桌边看去,旁边一整箱的养生丸,一共五十盒,哪天就是没吃的了,她靠着这也能活个一来年。 “还有一些伤寒丸未制成,到时给你送一些过来。” “多谢。” “瑾荣现在替你管着这些杂事?”赖云烟温和地问。 “是,还有瑾奇他们也来了。” “都信你?” “信。”魏瑾泓摸了摸手指笑了笑,“不得不信。” 皇帝钦派他的御旨他们看过了,善悟也见过他们了,他们只能跟着他这族长之子走。 赖云烟也笑了笑,她沉默了一会,伸到把放在案桌下的盒子拿了上来,“这是我舅父送给你的,按方大夫为你把脉所制的方子,其中混有幼鹿之血,任家的那根千年雪参也放进里面了,吃这药丸时需温丸辅食,那个你那里应有,具体怎么服用,方大夫写了一封详信,就在盒中。” 魏瑾泓闻言眼睛微张了张,过后一会他接过了盒子,当着她的面就要打开了盒子。 不过只刚打开了一点,那浓烈的药香味就弥漫了整间屋子,她的手压了过来把盒子压了回去,“回去服用时,忌有外人在。” 魏瑾泓领意,这种一颗就有起死回生效果的回生丸,被人知道了,恐怕在他手里留不了太久。 “多谢。”魏瑾泓朝她作了揖。 “我舅父那还有一盒。”赖云烟淡道,“到时要是魏大人服用得好,再给你送过来。” 他给赖任两家好处,他们就保他的命。 这回生丸不是糖果颗粒,可不是那么好得。 年后刚出正月不久,地下大动,京中房屋有损,但百姓伤者甚少。 有那伤亡的,都是因胆小自己把自己吓死。 地一刚动就吓得腿软不能逃被倒下的房屋砸死,实乃是阎王殿不得不收之人。 除此几个例外,其它的人皆躲过了这一地劫,但紧随着来的严寒天气堵住了所有的路,地上的雪不到两天就深至膝盖,路人无人行走。 京城中皇宫的灯火这几日也是彻夜未熄,魏瑾泓在宫中呆得三日后出了宫时,那宫女看这位大人的脸就跟那天上落下的白雪无异。 魏瑾泓被家中的武夫抬轿回了魏府,而不是石园。 那个不怕死的女人现在已经回了人数不多的府中,在石园给她留的屋子已让给了他族中长者。 于此,魏瑾泓对她也是不好说什么。 这次回去,所幸她没有回她那被冻成了死园的静观园,而是到了有烧火有暖气的修青院。 一进院中,就发现路面已被修了一条路出来,再进主院她原先住的房屋,她屋中已烧好了大炭,这时正冒着带着清香味的清烟。 “你怎地回来了?”赖云烟乍一见到这自过年后就没再见过的魏大人着实有些惊讶。 “回来睡一觉,明日再去宫中。” “和尚说这天气什么时候好?” 自话说穿后,她对善悟是一日比一日不客气了,心情好的时候说是那个和尚,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说那个秃驴。 如此也好,说明她还没有失尽锐气。 “前次只下了两天,可现在这都快第三天了。” “今日午夜会止雪。”魏瑾泓回了她的话。 赖云烟努力回想了一下,想来前世日子着实过得太好,地震完了,她伤心了一下她被砸的亭子一会,就抱着棉被在床上睡了过去。 睡一觉起来,阳光明媚。 哪像这世,没睡一个好觉不好,还得敬着魏家那些快要冻死了的老的,她得把她弄得温暖如春的屋子让出来,再回这冻死人的魏府。 这世的命,真是比上世不好上太多了。 “这雪能止就好。”赖云烟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紧了紧身上的厚狐衣,对脸色苍白得像死人的魏瑾泓说,“你快去睡去吧。” “嗯。”明知她话中没有什么情意,只是平常言语,但魏瑾泓心中还是暖了一暖,去了隔院的屋子。 他走后,赖云烟对忙个不停的冬雨说道,“别乱转了,转得我头疼,赶紧把吃的给我端上来,免得被人闻见了,到时我们就要少好几口吃的了。” 见她说话还挥手,冬雨忙跑过来又把她的手塞到袖笼下,瞪着眼咬着牙对她说,“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我看你,看你” 她委实说不出什么狠话来,便瞪了主子一眼,警告她老实点,就为她去端那辣辣的肉姜汤去了。 她看她家主子回来根本不是什么好心把屋子让给老人,而是自己躲回来过轻闲的,她早就闲来找她聊话的人多,更是嫌二夫人天天赖在她的屋子里不走,恨不得把人赶出去了。 冬雨训主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身边的丫环听了她的训,忙帮着她不满地看了赖云烟两眼,就接着忙她们的去了。 都才刚回来,男仆都去打扫落和收拾厨房去了,她们收拾完屋子,就又要准备着明日的柴火吃食,片刻不得闲。 丫环们忙得团团转,赖云烟看着一屋子比她强壮的武使丫环,苦中作乐地想自己这辈子比起上辈子,至少挑人的眼光还是有一点点长进的。 第二日果然阳光明媚,雪化了不少,晶莹的冰块被阳光折射出了五光十色的光彩,整个魏府看起来美得就像一座天宫。 赖云烟裹着狐皮打着哆嗦在外头走了一会,实在受不住那冷劲,还是顾不得看这难得的仙境回了屋,烤着炭火,对着坐在案前喝着她的热汤的魏瑾泓随口说了句,“也不知道世朝在书院的屋子暖不暖,那炭缺不缺?” 冬雨正在为她搓手,闻言抬头看向了魏瑾泓。 魏瑾泓喝完碗中的汤后看向赖云烟,“世朝在书院里走不开,后日雪就化得差不多了,路也好走,到时你去书院看看他,探探情况就是。” 赖云烟笑了起来,但没有说话。 “只是路上铁卫衙役较多,皇上已有旨令,他们实行公务之时任何官员及其家眷都需回避,到时你让你的人注意点。”去书院较远,行路肯定要比平时要慢许多。 他又言及了这么多,赖云烟就顺势点了头,“多谢。” 他这次开口让她去书院,她还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既然他开了口,她去就是。 当日魏瑾泓又进了宫,没有回来,赖云烟待到雪花那日就让家人拉了马车,带了炭火与吃食往那靠近京郊燕山的德宏走去。 她这世与上世都从没去过这闻名天下的书院,这次鬼使神差的去了,即使是身后那盘根错节的事情让她头脑混乱,对德宏她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好奇之感。 以前的第一书院,可真不是一介女子就能随便(wenzitou.com)进去看看的。 如魏瑾泓所言,这次因朝廷官府一手把控地动之事,路上出来维护秩序的官差很多,城门的把守更是尤为严格,赖云烟一行出示了魏府的府令与德宏书院的院令才出得了城门。 而这时城门外,守满了一堆想要进京避难的百姓,那乌泱泱的一大片人,险时让赖云烟的马车过不去,最后还是城门守将派了一小队人马过来开了路,才把他们送出了人群。 路上非常不好走,他们早上出发,到德宏时已是近晚上,等到了德宏的山下,才知去山上的路这时也是暂不能用,虽自行走上去。 赖云烟敢说,这种情况魏瑾泓是肯定知情的。 坐在马车内的她得知需徒步一个多时辰上山后,不由气得笑了。 武使丫环本要来背她,但赖云烟想了想魏大人的“好意”,就让丫环和男仆点了火棍引路,她自行走上去以表诚意。 走到半路,山下来了几人,前面一人穿着有些泛旧的蓝色棉袍与黑色的厚披风,后面两个看似家丁的人抬着一个没有遮蔽的简陋轿子,前者之人阳刚英俊的脸上这时笑得嘴边泛起若隐若现的浅酒窝,嘴里也全是与冰冷的夜风截然不同感受的温柔之声,“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敬请恕罪。” 乍见这人,又见他意气风发的笑,还有眼睛里不知哪来的温柔,赖云烟嘴边的笑容略僵了僵,僵过之后她恢复了平常习于装给人看的云淡风轻的淡笑,“这位先生多礼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1120 “请。随-梦- www.suimeng. lā”这时看着格外高兴的江镇远手一扬,他后面的轿子就上了前。 “路不远了。”赖云烟微微一笑,看向了赖绝,让他前去隔绝人。 赖绝悄而动身,已经领着男仆在他们之间隔成了两堵人墙。 男女授受不亲,为着他们好,该防的都得防着。 “在下唐突了。”江镇远站在原地看着她,嘴边的笑容慢慢消失,那满是神采的脸也淡淡地暗淡了下来。 只呆愣了一会,他随即一揖,带了仆人站在了一边。 赖云烟提步而上,缓步错过了他。 魏瑾泓让她来是来了,但她要是真跟江镇远有点什么,谁知他又会如何。 男人对口不对心的时候多了去了。 而她刚才一时之意还想着见见又如何妨,见了看到他脸上消失的光彩,才知她又错了。 见还不如不见。 座落在山中夜晚的书院在灯火中古朴幽静,又巍峨大气,赖云烟一行人刚至门前的路,魏世朝就已经带着人小跑了过来。 “娘。”跑了几步的魏世朝看到赖云烟时眼睛亮得发光,嘴角高高翘起,“这一路冷着了没?” “可冷了。”赖云烟笑道,伸手去握了他的手,“下人告知了你没有?我来看看你。” “我中午就得知了,盼了你一下午,来”魏世朝哈哈一笑,背过身就要来背她,“你的屋子我令人早收拾好了,孩儿背你去。” “好了,快快领我们去。”看他作乱,冬雨笑着拉起了他。 “快走吧。”风越来越大,赖云烟也不想停留,拉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她走入院中不多时,慢于她一些路程的江镇远在路的那头远远看了正门一眼,随后他微笑着看了大门一眼,从侧门进了书院。 贪得一眼是一眼。 进了书院,来往都没有人,仆人匆匆拥了她进了魏仲景的正院,到了灯光通明的正堂,赖云烟还没躬身,魏景仲就抚着胡须道了声“来了”。 赖云烟忙躬身施礼,“儿媳给爹请安,爹这几日身子可好?” “好,坐。” “是。”赖云烟再略一弯身,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世朝也坐。” “多谢祖父,”一直站于赖云烟跟前的魏世朝这时朝魏景仲笑道,“孙儿多日不见娘了,想站于她前尽尽孝,您看可好?” 魏景仲看他的眼睛是柔和的,这时抚须而道,“那就站着吧。” “是送东西上来吧?”魏景仲这时转脸对赖云烟又问道。 见这个往日不太屑于跟女子说话的魏父这时对她和蔼可亲得很,赖云烟一时之间还真是挺想笑的,于是说话时她的表情也称得上愉快,“是。” 见她笑,魏景仲这时怔忡了一下,等她走后,他对身边的老仆说,“赖氏年方多少了?” “三十有三了。”老仆算了算,道。 “不小了,也算是有点长进了。” 老仆弯腰道了声“是”,之后又轻声劝慰了一句,“大公子也愿意着,你就随他们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只能如此了。”事到如今,魏景仲对这魏家媳也是无话可说了。 不可休又不能罚,只能是只要她没有违于礼法,只能任她为所欲为了,还是只能待她于过去一般无二。 这一夜世朝歇于腾给赖云烟住的看云阁,这阁楼有上下两层,分前后两楼,中间还有一处院落,院中有几棵上百年的老树,大风一吹,树叶在夜风中刷刷响个不停,在歇了大半灯光的山中书院还显出了几分萧瑟恐怖之意,世朝钻于母亲床前的榻上,让冬雨给他盖严实了被子后,探着脑袋问半躺在床头的母亲,“你肯定不知道,这阁楼是你们成婚那年爹为着你取的名吧?” 赖云烟笑了笑,这事她确实不知道。 这种事,只要没人知情没人说,她确实无处可知。 再说了,知道了又如何? “你肯定是不知道的,我是来了之后觉得奇怪,找当年的历载看了才知道这楼落成那日名就是爹爹取的。”魏世朝有些得意地说,“后来找了个巧问了他,得了回话才知他确实是他因着你才为看云阁取的这名。” 赖云烟微微一笑。 “娘,你不高兴啊?”魏世朝见她无动于衷,不由觉得自己没找准时机说对头。 “让你爹来跟我说。”赖云烟呵呵一笑。 “这怎么可能。”魏世朝破口而出。 赖云烟就看着他笑。 魏世朝也就沉默了下来。 他的眼睛看着灯光好一会,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不怪你的,爹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很多事不说,也有很多事也做得不好。 在漠北时,他可以为救娘命都不要,但一靠近京,他就不再是他了,哪怕娘伤在他面前他也可绝尘而去,莫怪娘不信他。 “娘。” “嗯?” 魏世朝撇过头去看她,见她已经闭上了眼,他就完全沉默了下来。 想来,说起世事无奈,娘应该要比他懂。 既然懂,还不与爹好,那就应是别的原因了。 这世上,如同不可能有没有原因的仇恨一样,也不会有无缘无故就有的恩爱。 在书院呆得两天赖云烟就下了山,下山进城因天气已晚,临近关城门之时,魏瑾泓来接了她。 有他来,也就省了被官兵盘查这一道。 他上了她的马车后,赖云烟看着面前清瘦的男人道,“宫中的事了了?” “没有。”魏瑾泓漫不经心瞥她一眼,道,“再过半月,皇上就要提地改之事了。” “由他提?” “嗯。”魏瑾泓淡道,“现在由皇上来,事半功倍。” 皇帝正值威信最高的时候,他说什么是什么了,谁反对拖出去宰了,大臣没几个有话要说,老百姓更不会说他什么了。 “终于来了。”赖云烟半靠在软枕上淡然地说了一句。 来了,但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 此时土改,不过是中央想集财集粮而已,把地方王候贵族的钱粮都放进国库。 全国的钱与粮食都进国库,到时皇帝能做的事就多了。 “西海那边已经去人了吧?”天色已黑,马蹄悠悠,除了他们的人马,路上这时已没有了一个人,赖云烟掀帘看了那乌黑的街道一眼,转过头朝他问道。 “去了两趟人,一共一万的人马。”她问,他就答。 “去一趟需多久?” “四年。” 赖云烟卧在枕头上的腰微微抬起了一下,接而就又软了下去,“这路有点长。” 魏瑾泓摸了摸手指,沉默了一会道,“在找新的通道,可能会缩短不少的时间。” “能缩短多少?” “半年,一年。”魏瑾泓说了他的猜测。 “那边有让人能活下去的路?” “有,在想办法。” “你是怎么想的?” “再过五年,我要带领大军过去,留下世朝带领族人在京随同皇上,而你要随同我去。”夜太黑了,马车内她头上的宝钗太过亮眼,比挂在马车顶上的夜明珠还要亮眼不少,魏瑾泓觉得她苍白的脸这时看来太过刺眼,就撇过了头去看着前面的车帘,不想看她的表情。 她再问,他也答。 她没有出声,他没也有回过头去看她。 等马车进了府,他才回过头去,才看见她睡了。 她睡了,他才敢看得仔细,发现年前她有些圆润的下巴这时已变得尖俏。 她也瘦了不少。 岁月催人疲,催人老,落在她身上也是一样的。 当他把她放在他一样的位置想的时候,他们现在已经隔得很远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好好活下去。 “大公子。”她的丫环在外面出了声,魏瑾泓从衣袖内掏出药瓶拿了颗药自己吞了,抱了她弯腰下了车。 “大公子!”她的丫环在惊呼。 “她太累了。”他简言了一句,抱着她大步上了廊道,“叫你们的大夫过来。” 冬雨惊得提裙往赖绝的方向跑,秋虹急喘了口气,扬头就朝身后的丫环叫,“生火,烧烫水。” 丫环们训练有素四处散开,这时已有人跑于他们前面进屋准备去了,等魏瑾泓进了她的内屋,炭火已经密布了四周,棉被已铺开。 待她随行的大夫跑进来把脉,他才放开了一直紧握着她的冰凉得彻底的手。 “魇住了,得扎针。” “我来。”秋虹一个跃步上前,抱住了她的头。 额头上的几针扎了下去,她的气息慢慢地重了起来,大夫吐了一口长气,她丫环眼睛里的泪也掉了出来。 “一月会有几次?”他问。 “不是月月有。”秋虹别过头道。 这时冬雨已端了化了参丸的汤水进来,秋虹捏着赖云烟的下巴,冬雨就把特制用来罐药的尖勺一把就探进了她的喉咙口,随后合上她的下巴,让她咽下去。 往来不得半会,一碗热药就送进了她的口里。 “公子知情?”喂药过后,冬雨深吸了口气,眨掉了眼睛里的红意,回过头冷静地看着魏瑾泓。 小姐的魇病的事他们瞒得很紧。 “知晓一二。”他们住得太近,她的住处现如今再严密,也不可能滴水不漏。 “是么。”冬雨勉强地笑了笑,“大公子刚跟小姐说了什么?” 魏瑾泓沉默了下来。 “你们有小公子,小姐不能做什么的,”冬雨怜爱地摸着赖云烟的脸颊,脸色哀凄地说,“ 她这性子也不允许自己做什么,您对她再好点又何妨,左右她都是您的夫人。” 魏瑾泓这时看到她的眼睛睁开,先是茫然地看着床底一眼,随即朝他看来。 看到他,她朝他笑,嘴角弯起,眼睛微眯,看起来清艳又温和。 “歇一会。”见她想说话说不出来,魏瑾泓说了一句就背身而去。 她定是一张口,不是谢谢大公子就是劳烦您了。 “公子。”他一出去,翠柏匆忙出声,“二夫人说她的肚子大了,要回府中生孩子。” “跟瑾瑜说,想让孩子跟着他娘死就回来,不想就老实呆在族中。” “是。”翠柏答了话。 “晚膳准备妥了,您去用点罢。”翠柏走后,苍松紧随他而上。 “端到书房。” “宫中的信还没到。” “你去城门边等。” “曾大人会送过来的”苍松犹豫道,他想呆在府中伺候。 “去候着,别出意外。”皇上要有大动,不信留在皇宫中的那些王候心中没有数,皇帝派于他怕旨令要是出个什么意外,也是个大麻烦事。 “知道了,就这去。”他发了话,苍松不敢再逗留,也随即领命而去。 这时只剩下燕雁带卫跟于疾走的他背后,等进了书房,魏瑾泓在椅子上坐下后,燕雁开口与他禀道,“左将军与右将军晚时联手打了楚候爷的门人一顿,还踢坏了楚候爷家的后门,候爷说要找您过去一趟。” “又闹什么?” “左右将军说候爷给他们的军粮少了。” “我去一趟。”魏瑾泓扶桌而起,这时端晚膳的仆从刚进屋,他端过盘上药汤,一口饮下,就匆步出了门,打门去了将军府。 左右两将军一见他,脸色相当不好看,但看到他身边曾打败过他们的雁燕后,才听他把帐与他们算清。 军粮没少他们的,但他们必须再等三月。 “这地里还能种粮吗?”左将军拍了桌子。 左将军接着拍案道,“就算种了,三月就能出新粮给我们吗?” “说了给你们,就会给。”魏瑾泓有点不耐烦,他急速地摸了下手指,缓了下心气才接着平和地道,“到时给不了,魏府把颈上头颅送与你们到候爷那去讨粮。” 左右将军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左将军才嘟囔着道,“那信你一回。” 右将军也哼哼了一声,“右某也再信你一回。” 魏瑾泓拱手作揖离去,等他一走,左将军跟右将军没好气地说,“跟你说了不要闹,你看吧,到时候姓楚的肯定扣我们的俸银去陪他的门。” “不闹,怎么能得句准话?”右将军不服气地道。 “那俸银扣了算谁的?”左将军火了。 “关老子什么事。”右将军也怒气冲天,没两下,两人再次因言语不合在待客的正堂打起了架。 所幸他们的正堂是个空堂子,除了几把椅子什么也没有,打来打去也摔坏不了什么东西。 这厢魏瑾泓回了府,刚下马,就看到了苍松等在门口。 “信到了?” “到了。” 魏瑾泓眼睛往前一瞥,见她的仆人这时低头从小园的走廊下路过,随即他收回了眼,往他的书房走去。 苍松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仆从的背影,料出了谁后也不以为意地跟在了魏瑾泓的背后。 夫人这人的虚实怕是只有大公子能猜个大半了,他是猜不准了。 魏瑾泓清晨靠着椅臂睡了一会就去了她的院子。 天色未亮,夜色还很暗,她的院落四处点满了灯笼,与她院子背后黑气沉沉的夜色相比,她的院落显得温暖无比。 到了她的屋前,往厨房那边望去时,看廊下堆满了新的干柴火,他知道这是赖府送来的,半夜时,赖府那边来了人送了柴,也送了药过来。 比起他这个夫君,赖震严这个兄长比他更知道她的身体是怎么样的。 他去年也从来探过他的方大夫那听过支句片语,说她身体要比以前好了许多,但身上也还是有救不好的急症,得好好养着,不能操太多心。 先前当她把黄阁老那边的事,还有世朝的事也全然松手是为了别的原因,如今想来,怕是也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可惜,事到临头,他总是要充当她日子当中最大的恶人,也怪不得世朝再体谅他,也不想让他娘再呆在他的身边。 可他们这世还是夫妻,只能如此走下去了。 “您来了。”他刚推开门,内堂她的丫环就跪在了地上前安。 “早间会有小雨,把放在院里的柴火搬到廊下去。” “是。”她那个光的丫环怔了怔,随即道,“夫人还没醒。” “我进去看看。” “这” 没等她说话,魏瑾泓就走了进去。 这时她屋内没人,他知道这时候她定是会令她身边的冬雨秋虹去睡,让春光夏花两个后来的,年纪稍小的丫环轮流守夜,只要两个大丫环不在,他进来是较容易的事。 他坐于她的床前,看了看她又恢复了红韵的脸,就靠在了床头睡了起来。 如今算起来都不说有多喜于她了,但见到她他才能真正平静下来。 她这时就像一个陪了他两世的老友。 他再醒来时,她已经披袍坐于了窗前,手里端着药碗正在一口一口的喝。 魏瑾泓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走了过去把透着冷风的窗户掩上。 这时,两侧的丫环松了相当明显的一大口气,把她逗得笑了起来。 “难怪要放您进来呢。”她笑道,把喝好的空碗放到了丫环端来的盘中。 就他来了敢掩她的窗。 “风大雨冷,你注意着点。”魏瑾泓坐于她的案前,在火盆上搓了搓手。 “您什么时候走?” “午时出门。” “那还早得很。”她微微笑着。 这时屋内温暖,她的笑容也带着几分温暖。 她总是笑得很漂亮。 “留我用点早膳吧。”魏瑾泓开了口。 “如若不留?” “留吧,”魏瑾泓温和地道,“午时我带任小银去拜访楚候爷。” “诶呀,这怎么好意思?”她掩嘴笑着坐了下来,并示意丫环去端早膳。 她只要一清醒,精神一好,战斗力就十足,时到如今,魏瑾泓可以很清楚地意识到他是喜欢她这点的。 她坐下来人就懒了,人慵懒地靠着椅背,嘴含着微微笑容,黑发四散,美得让人可以容忍她的放肆无礼。 “这几日怕是会有几个客人前来拜访,司夫人也会过来一趟。”魏瑾泓说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大雪当中世朝令人给他们家送去了一些银炭,她会过来道谢。” 她撤走世朝身边的人后,他很多事她就不知道了。 “知道了。”赖云烟懒懒地答了一声,随即闭眼假寐了起来。 他这时很清楚地知道她并没有把司家一家放在心上,哪怕她儿子喜欢这家人的女儿。 看来,司仁也好,司夫人也好,其实都未得她的好感。 如她所说,以后司笑进门,看来当儿媳的就仅是儿媳,她就个婆婆就仅是个婆婆了。 其实这样也好,少耗她的心神,魏瑾泓想着笑了笑,随手拿过她看的地志看了起来。 堤县:四月涝七月旱,三月的青果子六月红,可充染料吃不得,八月的漆树不能碰,一碰肤生毒。 满书夹的都是她写的这些话,粗糙浅显,念上两遍,虽不雅致,却是易记得很。 “这是往西边去的县。”魏瑾泓看过堤县的地志后道。 她睁了眼,点头笑道,“我这里只得往西三县的地志,不知您那还有多的没有?” “有几本,稍后给你送过来。” “多谢。” 魏瑾泓颔首。 早膳送上来后,其中有他们的药膳,于是一会儿就是满屋的药味。 “你吃点萝卜糕。”魏瑾泓把那份自己仆人给他备的早膳端出了一小碟出来放到她面前。 她上世也爱吃。 “嗯,好。”她夹了一块放进口中,再没有像以前那样谨戒。 魏瑾泓也夹了一块放进自己的口里,慢慢地咀嚼了。 吃到半途,她突然笑了起来。 他朝她看去,听到她眼睛带笑看着他说,“我怎么想都没想到,你我竟混到了病友这一地步。” 魏瑾泓闻着满室的药味,一时之间也不禁哑然而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2121 魏瑾泓让他请来的易高景与她的专伺大夫蔡磊一起为他俩调理身体,过了几天,易高景来报,说是蔡磊已跟他细说夫人身体的注意事项。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他去一问,她坦然朝他道,“蔡磊是要回赖家的。” 言下之意是说,她的身子是交给魏家管了。 魏瑾泓没料她一决定连后手都不备,把自己全权交给了他,一时之间不知心中是悲是喜,只知心口酸疼得很。 “易高景交给你用,”恐自己以后会为难她,魏瑾泓先发了话,“我要用他,须得从你手里要人,我也会向高景说清。” 说罢,稍晚一些时,他把易高景的死契送了过去。 她那边没有什么声响,但在两天后叫了他去,与他商量道,“地改令一出,加之今年的天气出不了多少粮出来,京中米粮定会涨价,我想先去东北买粮,我兄长也有此意,不知你的想法是?” “你们是怎么商量的?”他知道她跟娘定是把事情全商量仔细了。 “江南有舅父打底,但他的粮库,想必是被皇上盯紧了,动不得吧?”她微笑说道。 “是。”魏瑾泓颔首,没有否认。 她心中也应该清楚明白按照她舅父的财力物力,皇上早就派人盯死了他,她从江南回后送于南方的书信一次比一次隐密,想来也是早有所防范了。 “那只能先去东北,度过此关了。”魏家大半族人,差不多近千人都在京中,这么多人的吃喝是要先准备着的。 魏家现在囤的这些粮,确也是可以吃上大半年,但魏家这么大的家族,总是需要救济一些出去的,现存的不够用。 “好,需要多少银两?” “这价钱要比往日略高一些,平日一石一贯,现下要略涨一两文。”赖云烟把写了银钱的纸张递给了他,“带上这些吧,还有准备人马运粮,官府那边,也需你去打点好。” 一路过境的文契也需他去办,他现在带着整族人为皇帝卖力,想来皇帝也不会这样小气,连粮都不许他买了。 至于他们赖家这次,也算是要搭魏家这趟顺风车了,至于给魏家的报偿,那就是让他们买到粮,到时她再把粮食的分布安排好,到时误不了他们魏家的事就是。 “好。”魏瑾泓看过银数,见数目分明,连一路打赏过境的银两数也写在了上面,眉毛略扬了扬。 她对这些东西还真是清楚分明得很,不愧血脉里还流着任家的血。 三月初本是春回大地的时候,但这年的宣王朝的春天迟迟不来,阴雨绵绵下个不停,天气阴寒得很,到中旬天气都不见丝毫回暖,地里的农民就知今年的收成是没有指望了。 在魏家一些族人准备陆续回魏府之际,赖云烟让苍松带人去接年长者先回府,一道把老幼病残全接回来。 苍松不太懂,但这次他在他们大公子那得了话,夫人此举是弥补之意,多年后他们走,是定要先带上青壮年先走的,先让这些长者幼小回府跟着族长过上几年好日子,也好安那些要走的为人子为人父的族人的心。 “夫人不说明,没几个人能明白。”苍松回道。 “这些事说明不得,能明白的就会明白,而明白这些就是我需要带走的人。”魏瑾泓淡淡地道。 没有相当的领悟力,不足够明白自己的使命,并不能为此付出的人,都是他们不能带走的人。 远路凶险,多一个愚鲁之人都是在拖他们的后腿。 依她的性情,她定是会在这几年旁敲侧击观察着所去之人了。 而苍松被他的话哽住,这才想起自己也是需要问才清楚的人,刹那间就闭上了嘴。 每次一对上夫人的心思,他就觉得自己学着大公子的那些完全不够用。 三月底,魏氏族人接回来了不少,魏瑾瑜夫妇也从石院那边回了魏府,这时本是空荡不已的魏府又多了几分人气。 祝慧真肚子里的那个五月临盆,现下肚子大得离奇,祝慧真不只一次怀疑是双胎,但请去的大夫都说只有一个,她偏是不信,回了魏府后,又着人来请易高景。 但易高景已经不再随身跟着魏瑾泓,他现下大半的时候都在赖云烟那,于是她请人就请到了赖云烟那,赖云烟得知是去看胎,也没多言,就令易高景去了。 易高景去而复返,得了两盒子萝卜糕,说是二夫人赏的。 修青院的事情根本就传不到外头去,这里面就两拔人马,一拔魏瑾泓的,一拔赖云烟的,现下除了他们院里的人根本没人知道魏瑾泓把易高景给了她用,所以二夫人赏的这两大盒子糕点,恐也是有想让魏瑾泓尝个鲜的意思,而不是带给赖云烟的。 赖云烟也没把这当回事,等再过两年,再长两岁,这位八小姐也会踏实下来的,现下劝她说她,都顶不了什么用。 因为人都一样,比起别人说的,自己明白的道理才彻骨。 赖云烟真插手管魏家的事后,日子就没以前那么悠闲了,这日苏明芙遇过魏府进来见她时,她正坐在案前拿笔造册。 苏明芙见她砚台上摆着三四根毛笔,每根颜色都不一致,再上前略一看她手中的册子,就收回身与忙个不停的她道,“怎么忙成了这样子?” 赖云烟不能说自己过几年就要走,她现下要把魏家打理清楚给世朝,只得嘴里调笑道,“突然看玉公子顺眼了不少,就帮帮他。” 买粮的事魏府是主力,苏明芙转了转脑,当她是在偿还那事,于是也就没多问了。 苏明芙也是遇过进来跟赖云烟打声招呼,没多时就要走。 赖云烟知道她是要回娘家,等她走后,也想了想苏家的事。 她嫂子底下没有亲弟弟,继母生的也与她不亲,想来,苏家以后的路也是苏大人的事,她这嫂子顶多到时帮一把手,多是肯定是没的。 比起她这个优柔寡断的,她嫂子对她的娘家人那是真的狠得下心的,如此一想,赖云烟也就释然。 之后,她又为自己的多想自嘲了起来。 都这么老的老婆娘了,操的心啊,这可是一日比一日多。 举国上下这么多人是撤不走的,按善悟之意,把一些人撤到到时会受灾难较小的地方,到时生死天论,而魏瑾泓是头一批走的人,前为皇帝领路,他之后就是皇帝带人撤,太子是最后一批撤的人。 而这其中,注定有一批是要随着这个地动山摇的劫难而死的人。 善悟是和尚,跟皇帝要来了一道提前三年告知民众详情的旨令,到时这些人可以往西逃,逃到了地方就收救,到不了,只能说时也命也。 可魏瑾泓看善悟也是活不了几年的人了,他现在已经是每日靠饮几碗水为生,命不久矣,也不知能不能活到他能昭告天下那日。 善悟日渐体衰,这厢元辰帝终于大令土改,令各地王候贵族上交土地,土地再由皇帝按人丁分发下去,到时税粮直接送进国库。 元辰帝此举引发各地王候的抗议,这厢他们商量着定要不接来旨,那厢到了京的岑南王领旨率领着众将领割王杀候。 凡不接帝旨的,当场割杀勿论。 在岑南王十日奔波两省割了两个候爷的脑袋后,各地其它的诸候也在杀将的剑下掉了几颗脑袋,最终,所有异议在皇帝下令的血腥杀戮中戛然而止。 这厢,上任户部尚书的司仁上台收回土地,再按人丁把土地分发下去,耗时仅只两月,此次土改,堪称速战速决。 诸候这边只存无用的呜咽,那边百姓却是欢雀不已,高呼万岁,虽说他们每年要向官府交五成的税粮也堪称重税,但比起当佃农,每年只得几石粮食的光景来说,每人且能得五亩田,这点重税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重税了,因为一年做得好下来,刨去吃的,家里还能有一点剩余。 细算下来,他们的光景也只比以往好上一点,但这对一点对只想吃饱饭的平民百姓来说却是好上太多了,并为此满足不已,为着朝廷歌功颂德。 前世魏瑾泓为首的土改,这世他未出一头就得已成行。 这一次,皇帝以及他的力量已丰,用着他们创造的天时地利人和,终于踏出了前世未成行的最重要的一步:敛财储粮。 土改令一成行,赖云烟就知很多事如大江流去,再也不是区区一个人就可改变的了了。 在这其间,皇帝要他的国家,魏瑾泓要忠他的君,要带领他的族人,她兄长也要带着自家族人走出一条生路,而她有兄长,有儿子,还有身边些许几个仆人还要顾上一顾。 这世道,为论何时都变不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求多福,王公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好,要命要过好日子,都只能靠自己。 老天爷大多时候都是不长眼的。 时事大局只有最终尘埃落定时才能被有心之人觑出一点真相出来,赖云烟估计这次的土改,上至皇帝岑南王,下至司仁带领的一帮以寒士子弟为基础的地方官员早就为这次土改演练过无数次了,岑南王与兵部的绝对武力保证了这次新法的实施,司仁及其底下官员的行动力则让这次土改完全得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断点,衔接得天衣无缝,这种效率,如果不是这些人早商量过无数遍,哪会有这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发生到结束,根本没给时间让那些封地主有反手之力。 这时,各地诸候只有派族中老人上京哭诉这一法子了。 京中百姓这时虽有饱腹之忧,但对这些来京哭诉的王候家眷却是一个都不可怜的,便是听到哪处传来哭声,且只会摇摇头,狠狠吐一口口水,骂道一声活该,再抱着肚子急慌慌地去找吃食去。 这时京中的六月炎热不已,已有几省上报折子说土地今年是出不了多少粮了,地方有饥荒,但所幸这还不是大范围的,而能干的皇帝这时又从王候那“借”出了不少粮出来赈灾,民心这时更是大向所归。 在赖云烟的眼里,这时的元辰帝风光得无与伦比,想来此次后,民间都不知要为他建多少庙。 这一次,皇帝高兴了,百姓高兴了,而宣朝所有王公贵族这次全都被打懵了。 赖家早有准备,所以哪怕被夺了地,强借了粮,也只算是损失了一半,但损失最大的却是江南的任家,基本上所有粮仓都被告当地官府征用了救济灾民,目测根本不可能还回去,官府这一举打得任老爷消瘦了二十余斤肉,还得苦哈哈地上官府跟知府说,这是任家为朝廷尽的力,根本不需要朝廷还。 任家来信说,老爷自从官府回来后,就又瘦了十斤了,任舅母还在信中说,她的那两个表弟现在可放心了,自从他们爹瘦下来后,他们就瞧得出他们长得像他了,不担心自己是她偷偷从外面抱回来养的了。 赖云烟看完信真有些哭笑不得,发现自己这苦中作乐的本事还真不是与生俱来的,大概是遗传任家那边的。 现下她想来,魏瑾泓留着她,其中怕还真有皇帝的几分意思。 留着她当魏夫人,有她与赖家的这条出路,任家的这口气就断不下去,只要不想灭亡,还得继续努力奔波,然后等着被皇帝宰,另外留着她的命,也是告诉任家,皇帝不想你怎么样,你看,你外甥女还是我最亲信的夫人呢,还有你们底下玩的那些花样,我也不当真,你就好好挣你的钱吧,要不了你的命。 经由此次,赖云烟也算是明白树王爷那肯定是不像上辈子那样袖手旁观了,她去了一封言辞简单询问的信,问树王爷是不是也是幕后老大。 树王爷画了个叹气抚须的老头像过来,在后面写了句:皇帝太阴,老夫被逼无奈。 这时宫中的时妃突然被封了皇后,举朝震惊之余都在想,封一个罪臣之女为后,是不是皇帝借以此举安抚王公贵族。 皇后受封,赖云烟要进宫贺喜,听着赖绝传的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她真是腹诽一句不当的话的力气都没有。 什么安抚,这些朝臣朝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尽瞎想,要是安抚,真金白银那才是安抚,而不是一边抢着你的银粮一边封个罪臣之女为后来吓你,因为你根本搞不明白这个贼皇帝到底是个脑子里装了什么货的疯子。 时妃受封那天,赖云烟头上戴了好几公斤的头饰去朝拜,秋虹不解她这时候为什么还戴这么多贵重的头饰,得来了赖云烟咬牙切齿的一句,“要是皇后问我家里好不好,我就要说为了来拜见她,我把我家中最值钱的都穿戴在身了。” 等赖云烟一到宫中,发现自己不是穿得最贵重的,有几家面目矜贵的贵夫人穿戴了比她更重的饰物,腰挺得比她还直。 这几家都如同魏家一样,先祖都是陪开国先帝打江山下来的股肱之臣。 赖云烟看了看她们,她们看了看她,最后这几个打扮得端庄大气的女人相视着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声。 这时没有谁比谁更惨了,都是一样的惨,听说魏府上下连吃了两天咸菜干跟皇帝示威了,现下她们这些当家的夫人也就剩一点骨气撑着了,到皇帝面前要死要活哭的,那都是些不知皇帝心性的外地王公干的。 她们知道哭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自持身份的好。 活要面子活受罪这句话是千古真言,等赖云烟发现自己与那几家同样打扮行头的夫人是最后几个拜见皇后的后,心中自嘲了一句,另也知道了这皇后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赖云烟上世根本不知道时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跟时家的女儿玩耍时,时妃已经进宫陪原先的太后去了,所以她只知她是时家最聪明的女儿,而这世她知道的也不多,因为时妃这人在她的儿子没定为太子之前,低调得很,谁都没想到她的儿子成了太子,而现在,她居然在娘家人被诛后,她成了皇后。 等临到赖云烟前去拜见时,这时已是申时末了,从辰时进宫到现在,她已经站了近五个时辰了,头都已经被头冠压得木了。 进去行了跪伏之礼,得了句“免礼”后,她差点没爬起来,所幸起来时只晃悠了一下,她还是站稳了。 来之前,魏瑾泓说了,这宫中皇帝最喜欢的其实不是包妃,而是时妃。 所以赖云烟对这皇帝最喜欢的女人可真不敢有丝毫不恭敬,起来后也是低着头不看人。 倒是时皇后开了口,笑着问她道,“可是让魏夫人等久了?” “回禀皇后,没有。” “瞧瞧,等得这妆都好像化了一点了。” 赖云烟听着时皇后那带笑的声音,那笑意飞扬,没有丝毫阴霾,心中突然对自己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五娘子为什么说不用担心宫中姐姐与太子,他们心硬得很的话了。 皇后啊,是个真能把自己日子过得好的,不是个假装的,帮着皇帝给她们这些人下马威起来,她可办得妥当得很。 “望皇后恕罪。”这在皇后面前妆容不整也是个罪,赖云烟只得再行跪拜求饶。 “本宫没有怪罪于你,快快起来吧。”时皇后笑着说道,等赖云烟起身,她又道,“抬起脸来让本宫看看。” 赖云烟抬了脸,对上了皇后的眼睛。 时皇后仔细地打量着她,赖云烟的眼睛却是一下都不敢动,等面前美艳高贵非凡的女人打量完她后,她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看你这模样,真是与魏大人般配得很,难怪这么多年魏大人对你如珠似宝,本宫想见你一眼,都推说你身子不妥不便见人。” 见着这位以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人,赖云烟也有点明白魏瑾泓为什么不让她进宫里了,这宫里的人啊,一个比一个还会吃人,这位皇后,怕是比萧太后更会吃人。 一个原太后的身边的倍伴之人,后来成了元辰帝的妃子,又成了太子之母,现下更是一国之后,这样的女人,哪怕她多经两世,怕也难对付得了她。 尤其她身居下位,更是拿她无可奈何。 赖云烟这时只能让自己勉强地笑了一笑,答话道,“请皇后恕罪,妾身平日这身子是有一些的不妥。” “是么?我看现在还尚好。”皇后微微一笑,说罢,朝她伸了手,“过来一点,我看仔细点。” 赖云烟心中略皱了一下眉,表面还是保持着平静走了过去。 等皇后握上她的手,这才讶异地道,“这手怎么这么凉?” 这时皇后身边的婆子弯腰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皇后才松开了赖云烟的手,怜惜地看着她道,“不知你身体真差成这样,好了,你也见完礼了,赶紧回府休息去吧。” 说着就转头让宫女打赏,赖云烟一听,都是贵重之物。 她在心中轻摇了一下头,再次施礼道谢后又跪拜行了退礼,这才退了下去。 她走后,皇后抿了抿嘴,眉眼不眨地对身边的人说,“眉深眼黑的,这礼比谁都多,话倒是不多一句。” 皇上让她拢着这妇人一点,她又得惩戒这京中那些明面跟皇帝唱反调的家族中的妇人,偏她又在其中,还真叫她为难了一次。 也不知下次能不能拉得她回来,但愿如皇帝所说,她是个识趣的。 她身边的婆子自知她的心思,这时上前与她轻道,“如若真是个重礼重情的,哪会不尊着敬着您?” 她是皇后,太子之母,可不是旁人,是个聪明的就不会让她为难。 “倒也是。”皇后伸手揉了揉戴了一天重冠的头,再想想那妇人那苍白得有苦难言的脸,不由笑了起来。 那妇人还真是娇嫩,站半天就像是要昏倒了,她头上这顶后冠可比她的重多了,她可是从子时就戴到现今了,晚上她还得戴着这顶后冠去参加朝宴,笑对朝臣呢。 “传下一个。”她微笑着把手收回袖子,两手右上左下搭上,端庄了神态,传令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3122 赖云烟出了宫门,宫门外魏瑾泓候在那,让她下轿上了他的马车。?随?梦? ā 她一进去就靠在了软垫上,让冬雨把她的头冠首饰摘下,冬雨本还要留上两根戴在她头上,被她不耐烦地喝道,“全摘了,摘了!” 冬雨只得全摘了,留下一袭黑发披散在她华贵的诰命夫人的命妇服上。 待冬雨退下后,赖云烟看着壁角发着浅微光彩的夜明珠发了好一会呆,过了一会,她转头对沉默不响的男人道,“不会这个都留不下吧?” 她怪诞的语气让魏瑾泓嘴角不由翘了起来,他笑了笑后才道,“不会。” “那就好。”赖云烟舒了口气。 她带着一府的老少喝了两天粥了,有向上明示也有向下示弱之意,魏家也是封地被夺,又加上这么多族人在京中,现也是自身难保,皇帝在上看在亲信这么惨的份上,其余方面当然得手上松点,而对下就是魏家都这么惨了,这时候就是对魏府说句不是,那都是在加害开国功臣的遗族。 土改真成功了,没多时就从贵族变成遗族,赖云烟也真是佩服魏瑾泓对自己人都狠得下心。 不过比她当年以为的要好一点的是,可能是大家一起惨,魏家的人又早经过了整顿,相反比她还接受现在的现况,尤其她说要喝粥的时候,全府最挑剔的那位七老太爷都没吱一声。 现在想来,要说魏瑾泓这些年没做什么事,也还是做了点与当年不同的事出来的,至少魏府现在上下同心同气得很,便是魏瑾瑜,也舍了他的扇子儒衫,默默地跟在族兄的背后跟着办粮马的事,面对现在这样的魏家,赖云烟都颇有点心惊。 不多时他们已回了魏府,他们刚下马车,赖云烟被自己的丫环围着欲要往内走时,听魏瑾泓的仆人对他禀道,“司大人来了。” “嗯。”魏瑾泓应了声,在一片灯火中朝赖云烟看来。 赖云烟无动于衷地回看他一眼,在丫环的族拥中往修青院走去。 她已经从兄长那得知,各地实施的按人丁分配的土地配分制全是魏瑾泓一手拟定的,并且实施力度也是魏瑾泓提出的,当日分配当日迁徙到土地所在之处,没用多久就把大部份的封地瓜分完了,据为己有的速度比分西瓜还麻利。 司仁这些寒士出身的官员,五年分派到各地的就有数百人,他们的出身注定他们与老百姓的距离就近,好说话的很,由他们当朝廷的枪,更是事半功倍。 她到现在才完全明白魏瑾泓为什么这么不遗余力地拉拢司仁了,原来他心中是早有盘算了,一步步蚕食,一直到了鲸吞这日。 修青院的侧院主屋,当桌上只余残茶剩饭时魏瑾泓进了门来,盘腿在食桌前坐下就拿起了一个干净的汤碗给了丫环,“添饭。” “没留司大人的饭?”赖云烟略挑了下眉。 “他吃了来的。”魏瑾泓简言。 这时冬雨端了清茶过来,看到魏瑾泓微有一惊,跪下把茶放到赖云烟手边时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她神色没什么不对,才转头向魏瑾泓道,“奴婢就这给您奉茶。” 近来天热,赖云烟也不煮茶喝了,都是由丫环泡了端上来喝,这时见魏瑾泓接过丫环手中的饭碗,还没等新菜上桌,就着剩菜就用起了膳,赖云烟差点被口中刚含着的茶水呛着。 她把茶水强咽了下去,摇了下头道,“您这般吃法应吃到皇上面前去。” 也许见他可怜,还能多发他点米粮。 “能吃就行。”魏瑾泓淡言。 赖云烟微微一笑,由他乐意去了。 等魏瑾泓就着剩菜用完了一碗饭,新的菜才上桌。 见是他用,丫环们这次又多添了两个荤菜。 “以后不用这么多了。”魏瑾泓朝端菜上桌的春光温和地道,“要是我来得晚,端上两素一荤即好。” 春光犹豫地低下头,头往自家主子那边看去。 赖云烟笑而不语,见丫环瞅她,她还是轻颔了下首。 魏大人要装样,那就装着吧。 苦日子这才刚开始呢。 以后虽不至于缺吃缺喝,但想有往日光景,那就不可能了。 她也可怜她自己,这世衣食从不缺自己的,哪想往后还是要收起口腹之欲。 “世朝那,还是别学你的好,他年纪还小,正长着身体。”赖云烟笑笑道。 魏瑾泓把口中的饭咽下,朝她点了下头。 他也习惯她说他的话不好听了。 说来,相较起来,她确实也是个好的,比起前几日对皇上说外戚既然总是涉政还不如死绝的皇后来说,他还是觉得面前这个哪怕刻薄也还是会有软肋的女人来得好。 皇上喜欢时后那种的,而他只喜欢他面前这种的。 见魏瑾泓雷打不动的样,赖云烟也没有了说话的趣味,就端了茶去了书案那去看书去了。 不多时,冬雨进来报,“赖老爷来了。” “哥哥来了?”赖云烟略抬了下眉,朝食桌边喝茶的魏瑾泓看去。 “前来见谁的?”魏瑾泓朝冬雨温和地问了一句。 “这”冬雨弯弯腰,“奴婢还没问。” “去问一声。”魏瑾泓这时起身,走到了赖云烟身边,对她说,“我回书房,有事令下人来叫我一声。” 赖云烟还没点头,赖震严的声音就在外屋的门边响起,“来见你们俩的,都给我留着。” “奉茶。”赖云烟已经起身,朝门边那高大冷酷的男人看去,笑着道,“这大晚上的,您来干什么?” 赖震严瞥了她一眼,双手相握对着站于她身后的魏瑾泓就是一揖,“魏大人。” “兄长。”魏瑾泓回了一礼。 听到兄长的口气里有火药味,赖云烟垂眼拿帕挡嘴想了一下,眼睛朝魏瑾泓看去。 魏瑾泓对上她的眼睛,一眼后,口气越发温和,“兄长请入座。” 赖震严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又看了看妹妹一眼,这才掀袍入了座。 魏瑾泓在他的对面坐下,赖云烟在他身边坐下后就听他道,“兄长前来所为何事?” 赖震严先没说话,等丫环上了茶退下后,他端了茶杯浅抿了一口,才抬目冷冷地对魏瑾泓道,“我听说你要把蔡磊送回我赖家?” “哥”赖云烟一听就知道个大概了,遂即对魏瑾泓说,“我跟我兄长说会子话,您去忙您的去。” “他不能说?”赖震严制止了她。 赖云烟哭笑不得,只能朝魏瑾泓看去。 前去西海之事不是小事,任何事都有轻重急缓,她也不敢就这么说给她哥听了,现下能不能说就要看魏瑾泓的意思了。 赖震严口气不太好,魏瑾泓口气却还是不变的,依旧温和,“兄长可知我已把易高景的死契给了云烟?” “可那还是你的人!”赖震严信不过他。 “易大夫是忠义之人”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赖云烟一开口,赖震严就瞪了她一眼。 娘家哥哥又来替她长威风了,赖云烟无奈,但也只能闭上嘴,看着哥哥为她出头。 “如若兄长不放心,蔡大夫也可留下。”她是想把大夫还给娘家帮着娘家,她兄长却只想着定是他下了手段逼离了她身边之人。 这么多年,自她身边最初的那两个丫环嫁与他的小厮后,他哪还真逼迫过她身边的人? 可就因为她不喜他,震严兄明着与他和睦,私下却当他是十恶不赦之徒。 这等兄妹,他也真是拿他们没什么太多办法。 “这话可是你说的?”赖震严微眯了下眼,看着魏瑾泓道。 “是。”魏瑾泓微微一笑。 “那就好,蔡磊留下,以后别提什么送不送回了。”刚得蔡磊之事的的赖震严自以为自己又替妹妹解决了一次事情,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睛里还是透着些许得意往赖云烟看去。 赖云烟看着兄长有些讨好的眼神,真是哭笑不得至极,却只能强掩住无力地朝兄长感激一笑,换来了兄长满意不已的颔首。 看来,还是得留蔡磊一段时日,等时机对了才能送回去。 魏瑾泓送了赖震严出府,门前赖震严朝他大笑,拍他肩膀道,“瑾泓真乃君子也,我妹妹嫁给你是真没嫁错。” 当着人的面,赖震严总是与他表现亲近,以示赖魏一家,魏瑾泓每次都由他作假,这次亦然,回以一礼微笑道,“兄长谬赞。” 对于魏瑾泓,赖震严也总觉得他城府太深,不适合妹妹,但对于他明面一直表现出来的恭谦赖震严还是比较满意的。 至少,给妹妹的体面这人还是一直为她留着,这么多年,院内就她一个女主人,便是有点兴风作浪的也被打押出去了,就这点,他尚还有点可取之处。 赖震严领着人上马而去后,魏瑾泓回了书房,不久宫中来人传他,他换了常服,匆匆带人去宫中。 走的时候路过侧院的大门,听到里面声响较大,他顿了下脚步,往身边看去,身边燕雁知道他的意思,在他领着的一群人中悄然退下,去侧院打探消息去了。 不多时,他回了已经在马车上的魏瑾泓的身边,与他轻声道,“说是碰到处不解的地方,点灯四处找书看呢。” “要是她院子里的人出了门,找人问了事,告知她去我书房找去。”他书房书多,由她找去。 “这”书房是重地啊。 “只她一人进。” “公子”雁燕还是震惊。 “就说除了书案上之物,其余随她翻找。”魏瑾泓淡淡说完,就闭上眼假寐起来。 雁燕不敢再多问,起身翻身下了马车,把那句“您真敢信夫人”埋在了肚中。 “随我去找?”赖云烟得了冬雨传来的话,不由轻摇了下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是,是雁燕说的,说要是找书的话,让您去大公子书房找找,除了书案上的书碰不得外,其余的就任由您动。” 赖云烟还是摇了摇头,她翻着手边的游记,一目十行翻过数十页,见没有提到自己想知道的那处河流的信息,不禁吁了口气。 “您不去?”秋虹端来了参茶,喂她喝了一口。 “不好去。”赖云烟咽下温热的参茶,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书房重地,以后要是出了点事就是麻烦事。” “也就您会这么多想。”秋虹道。 “不是我多想,而是到时要是出了事,只要我孤身去过,多大的脏水泼到我身上,我就是全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赖云烟耐着性子说了这么一句就支着桌起了身,疲惫地道,“不找了,我先睡一会,明天再找。” 这边魏瑾泓从宫中回来,得知她没有进过书房,不由笑了笑。 他闭眼休息了一会,在早膳时分进了她的侧院,见丫环正在揉着她的脖子,随口问了一句,“没睡好?” “嗯。”她垂眼答了一声。 “听说你昨晚在找书?找的什么?”他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了丫环端来的清茶。 “宝西黄水河的详细记载,我只找到一本略提了几句来历的,我想知道是这河到底流过几境,河水是春涨夏高还是别的什么情形。”听他提起,赖云烟忙抬起头来问。 “还有什么要知晓的?”魏瑾泓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抚着手中指头慢慢道,“西去之路的河流,地貌,宫中现下已有专人探听整理。” “那我要全部。”赖云烟想也不想地说,说完,才知自己的语速过快。 但这时魏瑾泓已笑着点了头。 “你们早盘算多年了?”赖云烟想了想,问道。 “嗯。”魏瑾泓承认。 “有没有想过,善悟的话要是没成行呢?”那到时宣朝只会比现下绝对只坏不好,现下强压下的王候贵族是暂时没有办法反弹,但除非把一个个都灭了族,斩草除根,要不然,这些人不会坐以待毙,总有一天会聚拢起力量来反噬这个王朝。 “晚春地动后,皇上就没再想过这个可能了,”魏瑾泓笑笑道,“所以才有丁田新法。” “不说皇上,单说您,要是善悟的话不对,到时您觉得我朝会如何?” “皇上有法子带人去西海,自然也就会想到别的法子再带我们回来,不管好坏。”魏瑾泓很是平静地说,“只要将令在他手中,你说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这世上没几个人傀儡,总会有异见。”赖云烟很是冷静地看着他。 看着面前有时总是会露出些天真来的女子,魏瑾泓有些怜惜地看着她,“这世上确实没几人是傀儡,但杀光了,他们便想当傀儡也当不成。” “皇上手上有将有令,全是杀将,”魏瑾泓看着她微微瞪大了的眼睛轻声道,“你即有心,那就请你兄长去浅探一下兵部,看从上至下三十六将,哪个不是欲血征战过来的铁血杀将,再则你也可探一下,这次派出去的二十队铁骑,中间有几个小将是你兄长认识之人,让他去问问,看有没有皇上让他们杀而他们有不敢杀的人。” 赖云烟闻言苦笑了一声,“是我眼浅。” 现在树王爷都是皇上的人了啊。 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她都忘了真正的杀戮的威力了。 人是杀得绝的,也是杀得傻的,更是杀得懵的。 时家的惨剧近在眼前,都没让她有多大的警醒。 对于说一不二,男人总比女人多得是法子。 “顺势而为吧。”魏瑾泓握着杯子,看着里面浅绿色的清茶淡道,“至少你还有魏家,有赖家。” 有着这两家,她的日子总不至于太无所依。 这年七月初时,天气越发炎热了起来,祝慧真生的三儿魏世安自生下来健康得很,但这月打头一天开始就是拉稀吃不下奶,不到几天,胖乎乎的小子小脸就瘦了一大半下来,看着瘦弱得很。 魏二婶夏氏是个心肠软的,这天主动来修青院请易高景去看诊。 “我知道我这是太会操心了,可小子可怜啊,看着我这心都揪着,想来想去,还是想从你这里请易大夫过去瞧瞧,。”魏二婶是这么跟赖云烟说的。 赖云烟敬她,自然也就应允了她的话。 府中是有大夫的,但易大夫这人只专伺魏瑾泓一人,这人是魏瑾泓从外地请来的能人,外人只知他是魏瑾泓的大夫,还给皇上把过脉,当他医术高明得很,一般人来请,魏瑾泓也很少应允过,只派府中大夫去,由此一来,这易大夫的医术更被传得玄乎其玄了。 夏氏来开了这个品,赖云烟也没多心。 但过不了几天,二房又说魏世安身子骨欠妥了,这次魏二婶来请的时候也有些忐忑,道,“我看是病得重得很,慧芳的眼都哭肿了,世安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次还是你带着大夫过去看看吧。” “唉,我这身子也不好,就不给世安带病气过去了,这样吧,易大夫跟大公子出门去了,等大公子与他回来了,我叫大公子带人过去瞧瞧。”赖云烟笑了笑道。 魏二婶听着易大夫不在,起身焦虑道,“那就如此吧,易大夫不在,我还是去找贡大夫过来看看。” 她知道蔡大夫是只给赖家看病之人,别的人谁都不看,于是也就没再追着要人了,说罢,就忧心忡忡地去了。 不到半时辰,二房那边就来人传了话到门边,说贡大夫把脉不太准,说不上好与不好,还请大公子易大夫回来了就过去瞧上一瞧。 下午夕落时魏瑾泓进了府,进了书房就没出来,这边赖云烟的晚膳一进屋,他这才出了门来。 他刚坐下,就听赖绝进来报道,“二夫人梳了头,化了点薄妆。” 赖云烟挥手让他退了下去,转头对魏瑾泓道,“让易大夫去瞧瞧吧,另也给二房多找两个奶娘,魏府虽不同往日了,但这奶娘还是请得起的,您瞧呢?” “怎么回事?”魏瑾泓瞥她一眼。 “小孩不吃奶,说是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魏瑾泓没出声,不过当他刚拿起筷准备用膳时,苍松就过来报,说二公子哭到门边来请大夫了。 魏瑾泓想着自己这二弟确实是疼这小儿子,也就没多赘言,让苍松带易高景去二房,话说到中间又想起刚刚赖绝报的话,他顿了顿,抬眼对苍松道,“问问易大夫要不要多添两个奶娘。” “是。”苍松领命退了下去。 赖云烟看魏瑾泓眉眼间全是不以为然,于是也就笑笑不多语了。 看来,心中也是全然有数的魏大人是没有那个想法要陪他这个弟媳上演一段禁忌之恋了。 赖云烟递了句大公子会随易大夫过去的话,再得她施妆等人的信,多少觑知了祝慧真的意图。 可惜了魏二婶为他们母子担扰的真心了,也算是折磨了一把魏瑾瑜为幼子担扰的心。 魏瑾瑜是真心疼爱他这个与他娘亲崔氏长得有点相似的幼子的,自魏世安出生后见了他,这名字都是他抱着人去德宏书院让已不离书院的魏景仲起的。 比起嫡长子与次女,还有庶子庶女这些儿女起来,他对他这幼子的疼爱甚过其中任何一人,这两个月除去在外与族人奔忙办事的时间,但凡在家他必要抱上孩子一会,这次世安生病,他更是不再出门,而是专守在了府中。 易高景回来回了话,跟魏瑾泓与赖云烟也没有把话说透,只说奶娘会换上春管家找来的人,孩子也与母亲隔了院子。 过了几天,魏世安的身体也就好了,魏瑾泓那边传相师进了府,相师说母子五行相克,魏瑾泓就下令让魏世安搬到了魏瑾瑜的院子里。 这一举让祝慧真哭到了赖云烟的跟前,赖云烟看着因消瘦更有绝代佳人风姿的女子,见她挖心掏肺地哭也只是冷眼看着。 直到丫环来报说老二夫人来了,赖云烟就起了身,走到跪在堂中央的祝慧真的身边,慢慢蹲在她耳边轻喃,“你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孩子是你掐断奶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4123 祝慧真的事赖云烟的顾虑也是和魏瑾泓一样的,这事一旦被掀了出去,丢了祝家的脸面不算,也会丢了魏家的。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世朝也姓魏。 说来当母亲的怕真是天生欠子女的,赖云烟还真怕出了这等丑事落了世朝的脸,让他心喜的小姑娘因此更疏远他。 不管孩子以后会是什么样,当母亲的该想的都要为他先想了。 再说,魏家这时也出不起什么大丑事了,这事为着祝家也好,为着还想与祝家当亲家,还有其它顾虑的魏家也好,这事只能掩着。 这一年七月,世朝年满十四,这天他回了府,赖云烟给他穿了她亲手为他缝制的新裳,冬雨亲手做了长寿面与他吃,秋虹给他穿了她为他做的鞋。 魏二婶与一群女眷也相继送来了礼物,当世朝出门去拜会长辈后,说到世朝的亲事,赖云烟在一群女眷面前笑而不语,也不提司家的事。 魏二婶这时凑过来问,“是不是司家那位?” 赖云烟还是笑。 见她不答这话,又转了别的话与一群人话说说笑笑,于是也就没人再问了。 等到要去正堂吃小席途中,魏家的旁支,一位年长的老夫人过来轻声问魏二婶,“是不是跟那边还没透好气,没准备订,所以才不给准话?” 魏二婶摇头笑道,“这事我哪知道啊。” “你不知道谁知道啊?她跟你那么好。”老夫人推了推她,想得知准话好跟别人去说。 “真不知道,”魏二婶笑叹道,“平日见着她这身子,问她哪疼哪不好的都来不及,哪顾得上问别的。” “你这嘴严实得啊”老夫人感叹,捏了捏她的手,不过也识趣不再问了。 这时午席吃过后,司家的礼物到了,其只除了几本古籍,还有一双绣了小花的鞋底。 魏世朝对着那放了鞋底的包袱看了又看,看得赖云烟笑了好几声,才在儿子臊红的脸下让冬雨把那鞋底放到他的鞋子里。 “娘,别,等天冷了再穿,现在穿脚容易出汗,容易脏。”魏世朝嘀咕着说,脸颊边上微有点红。 他现今读书苦,还得替祖父打理书院的事,便是族人中的小事,他也要学着管上一管,往往也是三更睡,天明起,辛苦得很,赖云烟不忍他回府一日还逆他的意,就笑道,“那就替你收到包袱里,哪日要是想起,就让小仆替你换上就是。” “好。”魏世朝笑了一笑,说着朝赖云烟道,“我给你带回来的东西你瞧了没有?” “那根竹笛啊?” “你不喜欢啊?”魏世朝斜眼看着他娘。 赖云烟假装认真地想了想,见他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喜欢得紧。” “回头等我学会制琴了,到时再制一把给你。” “今日是你寿辰。” “也是你生我之日。”魏世朝说到这时,一直在外会客的魏瑾泓进了门来,对这母子说,“夜宴就不开了,世朝在家中住上一日,明早再回书院。” “怎地不开了?”赖云烟问了一句,早前不是说好要开夜宴,让赖家那边的亲戚和族邻过来吃上一顿的吗? “七叔公拿这开宴的料到夫子庙去布粥。”魏瑾泓坐下吐了口气道。 “还是七太叔公替世朝想得周到。”魏世朝闻言眉头只轻轻一拧就舒展了开来,起身与父母作揖道,“那趁着时辰还早,我去舅父家告个罪。” “去吧。”魏瑾泓朝他颔首。 “娘。”魏世朝转脸看向母亲。 赖云烟笑着点了下头。 等他走后,赖云烟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皱眉朝魏瑾泓问去,“怎么回事?” 为何夜宴都开不了了? “族中长老刚议了一下,说此时不宜宴客,于名声有碍。”魏瑾泓垂眼道。 良久,赖云烟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从牙关里挤出了字,“窝囊。” 魏瑾泓不知她是在说他,还是在说她自己,还是都包括了他们,只是当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灰败的脸,他心中相当的不好受。 小儿寿辰,连家宴都要节制,莫怪她不好受。 第二日魏世朝就又回了书院,送走他后,冬雨跟秋虹又哭成了个泪人儿,倒是赖云烟滴泪未流。 这日夜晚,一直在外的魏瑾泓派人回来请易高景,这时跟着魏世朝在书院的春晖也来了赖云烟面前报,说话之前他一把跪在赖云烟的面前,头往下重重一磕,磕出了血,“老爷不行了,说死都要死在书院,下奴只能回来请大夫。” 徒闻此讯,赖云烟惊得抽了口气,道,“昨日还不是好好的?” 不是还令人送了长寿面回来? “这段时日已是不行了,只是瞒着,想让小主子回府过个好日子,便是大公子那,也一直都是瞒得紧紧的。”春晖说到这眼睛已经含泪。 赖云烟不知说何话才好,转过头就是让下人去备车,另让蔡磊准备药箱。 “易大夫呢?上路了?” “已经快马去了。” “让大磊也快马跟上。”赖云烟对赖绝吩咐完,人还有点回不过神,“什么时候不行的?怎么先前一点讯都没有?” “小的不知。”春晖磕头道。 “起来吧,莫磕了,大公子人呢,在哪?” “在宫中,”春晖道,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皇上与他有重事商议,他说您要是可行,就替他先去看着老爷,他随后就到。” 赖云烟闻言苦笑,这时秋虹拿披风给她披上,她也等不及等她系紧,边走边自己系着说道,“那就快马去吧。” 这种时候,不好再袖手旁观。 这一次去德宏书院的路比前次要好,马车这次也能快马上山,赖云烟到时,魏景仲的老仆跪在院外的空地磕头求老天爷,而她刚趟进魏景仲住的主院内,就见易高景与蔡磊正在大打开门的屋内为魏景仲在施针。 赖云烟左右看了两眼,见手上端着热水候在门的小厮看到她施礼也没弄出什么动静来,心中也知这里的管事也是个的心里门儿清的。 “大夫人。”赖云烟一站在屋前,刚没到管事的全叔就飞快跑来,给她施了一礼。 “小公子呢?”赖云烟看着全大打开的门内施针的人轻声问道。 这时屋内院内皆是安静无比,管事老全回话也很是低声,“小公子刚进书院,就被老爷派去拜访一名学子的家中大人,商量事去了。” “也就是他不在?” “是。” 赖云烟摇了摇头,“下去忙去吧。” 这时冬雨搬来了椅子,扶了她坐下。 赖云烟冷静地看着屋内施针的两位大夫,她看到他们的额头都冒出了汗,但无法看出这时床上的人到底如何了。 她来时无人进屋,想来大夫也是吩咐过不能冒冒然进屋的,这时她也不便进屋打扰人,只能在外看着。 这时她看到蔡磊停了递针的手,拿起了纸笔,她就偏了头,对冬雨道,“把带来的药都铺开了,等会你先进一下眼,看哪样没有的,叫管事的立马去取。” “是。”冬雨速速一福腰。 那厢屋内蔡磊已快步出门,见到赖云烟,他勉强笑了笑施了一礼,递过方子道,“夫人,急需这些药材煎成汤药泡汤。” 赖云烟朝他点了点头,把方子给了冬雨。 这时蔡磊再一揖礼,前胸背后的衣裳已被急汗湿透的他又快步回了屋内。 这时全叔已在那候令,冬雨接过方子一看,把缺的药物跟他一说,两方人马迅速动了起来,不到半时辰,汤药就已经起了泡,但再到煎好倒入浴桶搬入屋内,已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这时再有方子出来,天色已暗了,为了避嫌,这时赖云烟坐在屋前的院中,抬头看着那满天星光,脑海中空荡汤的一片。 这时她又听到前院全管事的吼着小厮手脚快些的轻微声响,她回过了神,低下头揉了揉脖子,对身后站着的两个年纪较轻的武使丫环道,“你们也过去帮忙吧。” “可” “去吧,我就坐在这,没事。”赖云烟朝她们摇摇头,示意她们过去。 “是。”两丫环轻应了一声,随即就快步如箭地往那正在挑药煎药的前院跑去了。 这丫环的脚步声刚落,随即就有一道快跑过来的轻微声音,赖云烟当还是赖绝或者赖三儿前来与她报事,哪想,那快步声止于门前她抬头去看时,却看到了满脸都是汗滴的魏瑾泓。 “爹呢,我爹呢?”魏瑾泓问着她,嘴巴微张,但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他看着她的眼睛也是红的,连眼珠子都在透着正在焚烧的光。 赖云烟站了起来,见这时已站于她前面的魏瑾泓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她大力拉着他按在了椅子上,一把掐着他的人中,口中淡然地说,“已经快救过来了,快没事了,你吸口长气,嗯,再吐出来” 等到魏瑾泓吸气吐气,赖云烟才发现她这时摸着的头发是烫的,连脸都是烫的,她皱着眉头松开了手,在袖中扯过帕子暗中擦了擦手,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淡道,“缓足了气就去找管事的去问,不过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了。” 说着时,她偏过头,看向了似有声响的门边,然后,她看到了这时与她小儿站于门前的江镇远。 他这时的脸是笑的,眼睛却不是,并且他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椅上之人。 赖云烟当下莫明觉得背后发冷,她回过头,看向了魏瑾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5124 在她看向他之时,魏瑾泓闭了闭眼,然后他紧紧扶着椅臂站了起来,两手相握作揖往门口遥遥一探,“江兄。随梦小说 ā” 江镇远回视着他,即尔灿然一笑,回以一揖,“魏兄。” “大公子。”全管事这时急步而来。 “老爷如何了?”魏瑾泓回过了头去问他。 赖云烟的眼睛垂在半空中,转而她微微一笑,往门边看去。 “娘。”魏世朝看着她,动了动嘴皮,这时已大步朝她走来。 赖云烟朝他微笑,再向那门边的男子看去,轻轻颔道,“江先生” “魏夫人。”江镇远一揖,跟在了魏世朝背后慢悠悠地走来。 “祖父如何了?”魏世朝急问,眼睛却并不看向赖云烟。 赖云烟看着他撇开的脸,神色如常,音色也如常,“大夫还在屋内,用不多久就会有好讯出来吧。” “那就好,爹”魏世朝这时向听管事说话的父亲走去。 而这时,江镇远来到了赖云烟的身边。 赖云烟脸带微笑眼睛跟随着她的孩子,近在身边的人的呼吸却清晰可闻。 他们太近了,比上次隔着一道桌子的距离还近,近到她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以一种她从没听过的节奏在跳动着。 她清楚地知道有些事变了,而在这人间过了这么久的她一点也不奇怪。 也许早在当初他吟吟笑着投来的那一眼中,她就知道很多事已经跟前世不一样了。 他不一样,她不一样,一切就都不同了。 “云烟。”魏瑾泓突然在不远处叫了她一声,并朝她伸出了手。 赖云烟微笑走近,把手搭在了他的手里。 “江先生,请稍候,我们进屋一趟。”魏瑾泓朝江镇远温和有礼地说道。 江镇远笑着看向他们,当他看到她吟吟笑着朝他投来的笑容,他呵呵笑了两声,掩去了心中无尽的感慨,两手拱礼作揖,退后了一步,道了一声,“是。” 她真残忍,也真懂得伤他。 可惜,她若真是无情,连多看他一眼都不会,何必把手放上,征示他们夫妻恩爱?让他去以为他刚看到她对她夫君的冷酷与无动于衷是假的。 赖云烟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魏世朝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袖一角。 待走了屋,她顿住了脚步,严厉地朝他看去,声音微凝,“世朝。” “娘。”魏世朝顿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妥地紧了紧手,随即又悄悄地松开,朝她自然地笑去。 “你刚忘了向先生行礼道别。”赖云烟朝他说完,就转过了脸,对魏瑾泓道,“他就是这样帮着祖父处理书院事务的?” “孩儿这就去向先生致歉。”看父亲默而不语,魏世朝向母亲投去复杂的一瞥,心中暗然地叹了口气,转头往门边走去。 赖云烟看着他走出了门,但没有叫住他。 孩子大了,慢慢在与她渐行渐远。 早在带他回京那日起,怕是注定了他们母子的今日。 复杂的环境里,没有永远单纯的情感。 这是,她手上的手紧了紧,赖云烟转回过头,朝他道,“您该松开我的手了。” 魏瑾泓模糊一笑,道了声,“暂且如此吧。” 他没有松,拉着她进了屋,直到在两个大夫的注视下上了主位,他才松开了她的手,放任她坐下。 “如何?” “已经逼出了喉咙间的痰,要是明日早间能醒过来,就无大碍。” “我能去看看?” “能。” “来。”魏瑾泓又朝赖云烟伸出了手。 赖云烟朝他轻摇了下头。 魏瑾泓直视着她 赖云烟在他的注视下,嘴边慢慢挑起了自嘲的弧度,自行扶椅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只越过一道门,他们就到了内卧。 床上的魏景仲瘦骨嶙峋,脸色黄中透着青,满头的白发苍白得毫无生气,紧闭着的双眼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死人。 赖云烟嘴边的自嘲冷却了下来,在这个老得好像只剩一口气没咽下的老人面前,她心中此时涌现的不是她以为会有的冷漠,而是悲凉。 人汲汲一生,谁知道命到终头,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如现在的魏景仲,如以后老了的自己,当一切都无可掌握时,好像确实只能把一切不是交给命运,就是交给后代。 谁能斗得过这时间永无止境的老天爷? 看着魏瑾泓俯身去探他的鼻息,赖云烟低头看着自己同样苍白瘦嶙的手,与魏景仲微有不同的是,她的还未衰老,还有些许生气。 她一直都在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生出世朝,保全局势,最终自己弄的苦果要自己尝,怪谁都怪不得。 魏瑾泓坐在魏景仲的床头不知想什么的时候,赖云烟走到了窗头站着,没有去看向这对父子。 她与魏瑾泓,说来都没有全怪对方的立场。 是他们自行选择走到了这一步。 “你过来。”她看着紧闭的窗棱好一会,眼珠子都好似忘了动,魏瑾泓出声唤了她一声。 她朝他看过来,淡淡一笑。 “走吧。”魏瑾泓起了身,给老父掖紧了被。 带她出了门,院子里只有世朝在那跪着,见到他们来,他朝他们磕了头,“已经跟先生道了不是了。” “江先生呢?” “走了有一柱香有余。”魏世朝答道。 他先前还当母亲怪他对先生无礼,只是当他去向先生致歉,先生的笑容有些惨白时,他才知道事情跟他想的都不一样。 这也让他明白,在他知道人心有多险恶的如今,他还是不能完全猜透母亲的心,也猜不透先生的。 刚刚他只能从先生完全掩饰不住的惨然笑中知道,母亲在用他的致歉在伤害先生。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想,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母亲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她教他那么多的道理早让他明白,她不是一个会置这世间礼法于不顾的女子。 “起来吧。”魏瑾泓拉了他起来,“送我们去院中休息。” “祖父无事了?” “没有了,送我们过去后,你再来陪陪他。”魏瑾泓拉着他冰凉的手暖了暖,才放开他的手,对身边的赖云烟道,“朝儿手有些冷,你呆会让丫不给他煮点热汤暖暖。” 赖云烟愣了一下,随后拉过世朝的手放到了手中,顿时,那张厉得没有温情的脸柔和了下来,“该喝点怯寒的,莫冷着了才是好,找蔡磊过来把下脉。” “奴婢这就去请。”她身边的冬雨已经动了。 魏瑾泓脸色也柔和了下来。 等小儿在他们这里喝过汤药走后,魏瑾泓刚在他的房中褪去衣,准备闭眼假歇一会,却听到门边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门外雁燕道,“公子,夫人来了。” “进。” 门吱呀吱呀地响起,门大打了开,她穿着一袭青色,头上披散着一头浓密的黑发飘然而入。 “有件事,忘了问您了。” 魏瑾泓示意下仆关上门离开,等门关上,才看着她粉黛未施,只余苍白的脸,道,“什么事?” “我们走时,江大人会在哪?” 魏瑾泓本来温和的脸色渐渐淡了下来,过了许久,灯光下她黑发中的那一抹突然陡动的银色突然刺疼了他的眼,他睁大了眼,待细细看过,确定那是一缕银色无疑后,他掩尽了心中无边无际的痛楚和酸涩,闭眼道,“你想他在哪?” “你我前去之路,是活路还是死路?” “未知。” 赖云烟笑了笑,心中一直的思虑终有了决定,“那就让他跟皇上走吧。” 那般英明无双的皇上,跟着他,比跟着他们的活路要大些。 “本是如此决定,”魏瑾泓让自己嘴角的笑容顿住不褪,“你跟我走,他跟皇上走。” “呵。”赖云烟轻笑起来,眼睛发亮,嘴角尽是自嘲,“就是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尽信你们,你知道我心眼小。” 信他们,命都不知丢多少次了。 “云烟。”在她转身离去之时,魏瑾泓叫住了她。 “嗯?”她回过了头。 “你头上”他指了她那缕银发所在的位置。 她伸手抚去,挑来一缕放置在眼前,随后在看到那几根银丝后就笑了。 “早有了,大公子,无碍的。”她朝他微微一笑,两手微提了裙又欲要转身。 “以前没有的。” “时候到了,就有了。”她拖裙而去,这次,再也头也不回。 “云烟。”良久后,他再叫了她一声,这一次,人已远去,再无人答他的呼唤声。 他走到门口,夜色中也没有她的人影,他扶柱往她住的阁楼走去,走到半途,突闻琴声。 他掉头看去,看到那隔着不远的亭中,有人盘地弹琴。 魏瑾泓突然笑了起来,他掉头走到亭中,听着他弹独相思,听他弹了一遍又一遍,却是不停。 这时他嘴边的笑容更深,在他弹第三遍独相思时,他俯,低下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道,“你当她是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6125 江镇远手未停,弹完第三曲独相思,他停了手,往盘腿而坐不语的魏瑾泓看去。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他朝他笑了笑,“善悟找上我那年,我向他问过我的姻缘。” 魏瑾泓闭眼笑而不语。 江镇远的话也就未再说下去了。 说什么也没用了,她好像心知肚明,他也是明知其中之意。 事到如今,他容他弹独相思,却只问他,把她当什么。 是啊,他要是真尊她重她,就不应该在些等圣贤之地弹这独相思,如了自己的愿,却唐突了所有人。 江镇远收了琴,敛了嘴边闲懒的笑意,继而郑重朝东方一拜,致了自己的歉,抱琴起身。 “她这生最不喜的事大概就是让下辈背负父母债。”魏瑾泓看着江镇远的潇洒而起的身姿,嘴边的笑容也冷了,“尤为不喜的,就是让她挣脱不得却只能承受的,如我,江先生可知我与她为何至如今这地步?” “为何?”江镇远顿住了身体,俯首往那盘地而坐的人看去,“你当我真不知?” “你知?” “我,不,知。”江镇远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抱琴起身,垂眼看着手中琴笑道,“魏大人,韶光匆匆,当年秦山一别已有十六年之久了,您幸许不记得,鄙人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如若您真是心喜她,那一年,你就应该放了她。” “放了她?那就是休了她了”魏瑾泓在袖下捏紧了拳,嘴角冰冷,“我休了她,那江先生那就应该想过她以后何去何从了,难不成,让她跟了你?” “跟了我又如妨,这天下之大,我会带她去她想去之地。” “她背后兄长家族,你身后家族祖辈,你要让她如你一样弃之不顾?江先生,你,把她当了什么?”魏瑾泓好笑地笑了起来。 江镇远听到这也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嘎哑难听,许久后,他看向魏瑾泓眼带悲意叹道,“所以直至如今,江某也只有能弹一首独相思的孤勇。” 说后,抱琴一揖,大步离去。 这么多年了,就是隐隐知道她是什么人,他才随了她,一同坠入这滚滚红尘中。 不见她,这日子便也好过,朝廷大义也好,纵情山水也罢,总有一条出路带着他往前走,只有见了她,才知相思愁,相思苦,知她心累,伸出五指,却只能看她搭上别人的手,那种苦,熬人熬得心神俱裂,痛不欲生。 恩师道这世上最苦的是私情,年轻时他当这是天下之大稽,只有当再见到她时,他才知道相知相识不能相认的苦酒到底有多难饮。 而再难饮,他也只能全部饮尽。 他陪她走这一遭,但从此之后,再也不能让她为难了。 这又何必,她已苦透。 “小姐,”冬雨给魏世朝送去早膳后,前来与赖云烟报道,“老爷醒来了。” “大磊他们怎么说的?”赖云烟靠在床上,闭眼淡语。 “大磊让我跟您说,此次救是救了过来,但事情也就这半年的事了。” 赖云烟躺在那良久都未出声。 “小姐,喝口粥吧。” 赖云烟睁了眼,拿过她手中的粥,未用勺就着碗口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她道,“拿青衫来,我要去请安。” “是。” 赖云烟着了青衫去了魏景仲的徐阳院,去时魏景仲正在用药,赖云烟本请完安就静站在了一边,但在魏景仲的示意下去喂了他的药。 “你进来这么多年,我都不知你长什么样,现今看来,世朝还是有些肖似于你的。”用完药,魏景仲突然出声,老迈的老人拖着气衰神弱的声音说了一大段话。 “只有那两分像我。”赖云烟把空碗放到盘中,笑笑道。 “听说你身子也不好?” “还好,多谢您关心。” “与瑾泓一起好好养着,我百年后,魏府就要全靠你们了。”魏景仲说到这,指着坐在他身侧不语的魏瑾泓道,“把那个盒子给她。” 魏瑾泓看他一眼,看他点头后,没看赖云烟就起身去了书柜前,从书柜后的暗箱里把一个盒子拿了出来,递到了他手中。 “这给你,”魏景仲把盒子交给了她,“这是祖宗留下来的,你留着。” 赖云烟打开盒子轻眼一探就立马盒上了盒子,许久未出声。 “怎么用,你自己琢磨。”魏景仲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 赖云烟紧紧拿着盒子,她抿紧了唇绷直了下巴,过了一会,她挺直了背起身,再一福礼,还是把盒子放于自己袖下走了出去。 这盒中的九龙令,她只听闻过魏府有,却真没有想到有见到的一天。 她本不应该要,但这东西关系太重大了,让她不可能撒手不要。 走出门那刻,赖云烟就知道这次自己又败了。 拿了魏家这传世之宝的盒子,注定她一世都是魏家媳,哪怕她再荒唐,魏家后人也只会认她是魏家妇。 她的**太重了,这也要那也要,只能束手就擒。 她这种人,这世哪天不得好死,也是命中注定的结果。 “书院之事,你可能处置好?”赖云烟笑着向近在身前的魏世朝轻声问道。 魏世朝看着母亲,眼角滴下了泪,并点了头。 母亲与他终是生疏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里还是有着无尽的慈爱,但他在她的问话中,他已知道她没有再把当那最亲的亲人了。 母亲询问他,而不像以往那样关怀备至地问他各项事宜。 他知道他也怪不得她。 这些事,都是她问不得的。 为了他好,她只能什么都不问,只能与他生疏。 “娘” “嗯?”赖云烟拭完了他眼角的泪,淡淡地说,“要说什么?如果是想告知我哪日你再回府的话,娘当然是愿你越早回越好。” 他再不与他亲近,也是她的孩子,这一点,她希望他能明白,她这是他永远想靠就可以靠,想停歇就可以疗伤的港湾。 只要他回来,他就会是她疼爱,并且想保护的孩子。 “娘。” “嗯,不哭了。”赖云烟抹干了他的眼泪,微笑着与他说道,“你父与我就要接你祖父回去静养,书院族人之事,就得全靠你了,我早前听你说你担着此责做得甚好,我也是有些宽心,只是望你不要出什么差池,今日不同往昔,时至今日,也到你独当一面之时了。” “娘。”魏世朝趴在她的肩头抹了两把泪,想自己笑着对她说好,却到后头还是只说了一个字,眼泪喷薄而出,“娘” 看着伤心不已的孩子,赖云烟把他搂在了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与他淡淡道,“你大了,娘没有办法的事,你要有办法才好,可好?” “好,好。”魏世朝哭着道了好,又道,“可要是没有法子,你会不会怪我?” “怪的。” 魏世朝最终歇斯底里地哭出了声来,最后肩膀一松时,却又听他娘在他耳边轻道,“也就只是怪怪,不想为难你,你好,我才好,你活着,我才能活到老,活到头,才觉得这人世间还能捱得下去。” “娘。”魏世朝心中万般悲切,只余无力的哽咽。 魏瑾泓本坐在他们一旁,这时已站了起来。 他看着赖云烟那悲喜不明的脸,突然想起前世他迎娶她的那日,一掀红盖头,她那灿烂得连天地都黯然失色的笑。 这时光,走至如今,原来磨平的不是他的心性,连带也把她的绚烂得似火的感情也一并带走了。 错待她的,是他,还是这世间,一时之间,他也有些分不清了。 早知如此,就该在她绝望哭泣的那日不该推开她,而是把她干脆拖入他的地狱,让她一起陪他熬。 也许他们什么都不会有,但至少在她憎恨他的时候,他还能告诉她一声我爱你。 而不像现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悲喜不明,然后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时,他再放她走,她走得也远不了了。 一念之错,终错到了无可挽回这日。 “爹,爹。”魏世朝这时在赖云烟的胸中大叫了起来,他哭着绝望地叫着,哀求不已。 魏瑾泓抬起头,止了眼中的泪意,什么也没说。 “爹” 孩子那欲要喊破喉咙的悲切声在他的耳边响起,魏瑾泓抬手抚了抚脸,一字不发地往外走。 他的脚步声在厅堂中渐渐地远了,等终于消失,魏世朝在赖云烟怀中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道,“娘,下辈子,你别生我,也别别” 终是对父亲不忍,他没再说让他娘别嫁父亲,只道,“你自己好好过你自己的去,别想我们了,我们不值得。” 赖云烟笑,拿帕擦着他眼角的泪,但帕染湿了,还是未抹净他脸上的眼泪,她看得心也有些酸了,但还是笑着与他道,“哭过这一回就是男子汉大丈夫了,以后别再哭了。” “娘。” “要是有下一世,你还是来当我的孩子吧,下世我定会与你生养你的父亲恩恩爱爱,不让你这么为难,”赖云烟拿袖擦干净他的眼泪,细细地道,“这世就为难你了,莫怪娘,也莫怪你爹,更不要怪你自己,还有这世道,什么都不要怪,可懂?” 千言万语,也只能让她这样对世朝说这番话了。 但愿,她都他的他都还记着,她教他的一直是爱比恨多,只要坚持,再有她与他父亲的前车之鉴,他总是会比一般人要过得好些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7126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一点出路都没了的时候,赖云烟心中那些所剩不多的燥动也就全部消失了,与魏瑾泓相处起来,要较以往温和随意了许多。?随?梦? ā 魏景仲接回来后,魏瑾泓搬去了他的院中住,魏瑾瑜也带着幼子住了进去,这父子三人,看着感情好像要比以往好了。 魏瑾瑜好像是真的改过自新了一般,以往在他身上的自命不凡消失了,取代的是眉眼之间的沉稳,见到赖云烟的时候,行礼时也是目不斜视,恭敬得很。 赖云烟待魏家的这些人与过去无异,该敬着的就敬着,该离着点的就离着点,但对待一些事务起来就认真了不少。 自魏景仲回来后,她大小事都插手了,以前避讳着的一些内务也会自行处理,而不是刻意躲避。 如此,魏瑾泓手中的事就少了不少。 私密之事,尤其是关于内务的,有一个她帮着弄,他自放心不少。 赖云烟也就不再东想西想,这日子,既然还得往下过,那就不想了,尽量往轻松里过就是。 这日她刚起床用膳,来跟她报事的管事就前来报道,“姑奶奶回府了。” “哪个?” “老姑奶奶。” 魏姑妈啊,前段时日不是来讨了一次银钱去了。 “来作甚?” “说是来给老太爷请安。” 魏景仲这次回来后,就让府里的人改了称呼,他自己荣升了老太爷,也是明示了以后这府里,就是魏瑾泓这个老爷当家作主了。 “去跟老太爷报一声。”这妹妹要见哥哥,可不是她能拦的。 “老太爷歇下了。” “二婶呢?” “回二老太爷那去了,还没来。” “姑奶奶现在堂上坐着?” “是。” “那我去去。” 回了门边管事的话,她就进了内屋,坐下由冬雨为她梳洗打扮。 “小姐。”冬雨叫了她一声。 “嗯?” “听说表姑爷又纳了妾,表小姐正闹死闹活呢。” “闹呗。” “姑奶奶这次来怕是想让你们出头的吧?” “怎么出头,魏家都管不了他们于家的事,还能管到他们女婿身上去不成?”赖云烟扶了扶头上的钗,淡然说道。 “也是。”冬雨笑笑,给她插了一只镶着七彩宝石的玉钗,又与她轻描淡写地道,“先前你为几位小姐搭的线,其中那位蕾小姐现在已有了身孕了,大夫说是男胎,婆家人现宝贝得不行。” “是个有福气的。”听着喜事,赖云烟不由翘了翘嘴角。 “这事姑奶奶怕是会拿出来跟您唠唠。” “唠唠好啊,”赖云烟扶了她的手臂起身,笑道,“这不,有得是话聊,也就不怕待慢了客了。” “姑妈,近来可好?”赖云烟一进去就是朝魏姑妈福了一礼,随即走入主位,在侧主位上坐了下来,朝着下首的她道。 “尚好。”魏姑妈见她停都未停一下,眼睛微向下垂,语气有点冷。 她心中憎怨赖云烟对她无礼,但毕竟还是有求于人,只能又再抬起头来勉强笑道,“听说你身子好些了?” “好多了,这不,都开始管家了,您来的时候我正忙着呢,所以迟来了几步,还望姑妈别见怪。” “哪会。”魏姑妈尽量说自己笑得自然,顿了顿又道,“现在府中事都是你管了?我二嫂呢?” “二婶也帮着管,毕竟这么大个府,这么多人照顾,缺了她可不行。” “是吗?”魏姑妈迟疑了一下,抬头见赖云烟脸上笑意吟吟,她心中拧了拧,还是假装随意地问了句,“那人手可够?” “够倒是不够,不过府里有这么多婶婶嫂嫂的,要是不够,到时让她们也来搭把手就是。”她们嫁进来了,就是魏家人,要用也是用她们,魏姑妈嘛,是嫁出去的,用谁都不可能用她,赖云烟脸上带笑直视着魏秀莹,不想跟她绕太多圈子说话。 “呵,也是。”魏姑妈拿帕擦了擦嘴,松下手时却发现帕子沾了嘴上那容易褪掉的胭脂,她不由连忙紧抓住了帕,把它掩在了手中。 赖云烟看着她身上半新的衣裳,什么也没起头说。 这几年,魏家还是给过她好几次银子了,魏姑妈虽还算安份,但小打小闹还是有的,尤其现在,丈夫儿子都爱纳小妾,女儿那边也是要死要活的,一个女人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心哪会平,一身的怨气无法掩饰,又因年老,魏家也没人喜她,无人给她撑腰,底气不足后整个人的气息就显得胆怯了不少,但她又偏爱在人面前装得还像以前的那个魏小姐,一时弱一时强的,显得不伦不类得很。 要是换个头脑清楚点的,不会反过来倒打一耙的,赖云烟还想着尽举手之劳帮帮,但魏秀莹不是个会感恩的,她这种类型人,只会把人的宽容当理所当然,外加还得寸进尺,所以赖云烟是真不打算帮这种人处理她的麻烦。 “上次给你送来的参,你吃了没有?”魏姑妈提起了前情。 “还没吃上,多谢姑妈了,我这用不着,上次还想着这参放着我这太浪费,想着给爹送过去。”十两三根的人参,装的盒子倒是黑檀所制,盒子要比参好太多。 “不谢,不谢。”魏姑妈连连罢手,见座上的人还是嘴边带着微笑,始终气定悠闲,她心中大叹了口气,脸上苦笑道,“说来这次也是有事找你商量的。” “姑妈请说。” “说来,我那苦命的女儿玉珠,你也是好久没见过她了吧?” 倒没有好久,赖云烟年初刚回府,雪化了没几天时,于如珠就穿得贼崭新的来了,粉红的袄子在阳光下刺得她眼都发疼,就别提看到那孩子那双下巴连着脖子吊在胸上,那肥硕的大胸掉在大肚子的样子让她有多无语了。 依她之见,胖成这样不容易,她那夫家可没省她的吃的。 就像魏姑妈事儿拧不清,魏府自始自终也没省魏姑妈的银子一样。 “想来也有大半年了。”赖云烟回了一句话。 “她现在真是过得好惨啊”魏姑妈这时再也忍不住拿帕掩脸哭了,她也不想再来求这家子人的,她也不想为那个蠢女儿出头,可真去那府里见了女儿的惨状,再嫌她没用,见她满脸泪水哀求她,她终是忍不下那心啊,“你都不知道,为了求她那没心没肺的郎君对他们母子好点,她把头都磕破了,把身上的肉割了,那一大块肉就跟死肉一样血淋淋地下了地,看得我这当娘的心,真的是被油煎被火烧啊。” 魏姑妈说着就大哭了起来。 “何时的事?”赖云烟有些讶异,竟这么狠? “就昨晚,昨晚的事”见赖云烟搭了腔,魏姑妈连忙打蛇上棍急道。 “找大夫了没有?” “啊。” “花点银子请个好点的大夫去看看,莫出了人命才好。” 赖云烟不紧不慢的声音让魏姑妈敛了脸上的急迫,她傻子一样地看着淡然的赖云烟好一会,突然手一扬,扑上膝盖大笑了起来。 哎哟,真是笑死个人了,她跟这个侄媳妇就从来没有好过一天,她这侄媳妇更是万般的看她不顺眼,她真是糊涂了,怎么会以为求她有用。 “多谢侄媳妇了,”魏秀莹心中悲切,但还是咬了牙抬头朝头上的人看去,“不过也不知老太爷这时醒了没有,我何时能去看老太爷?” 她女儿还等着她去替她出头。 “春叔。” “老奴在。” “老太爷醒了没有?” “不知道,老奴这就去看看。” “去吧。”赖云烟收回声音回过头,无动于衷看着魏秀莹哭得化了妆的那张苍老尽现,哪怕悲伤哭泣也难掩眉眼间贪婪之气的脸。 每个人的人生路,都是由着自己的七情六欲这样主宰到头的,以前走过的每一步路,就刻画出了人现在的每个样子,是悲是喜,是憎是恶,是好是坏,都写在了肌肤了,刻在了人的神情里。 善因善果,恶缘恶报,无非如此。 她跟魏姑妈的这段恶缘,魏姑妈跟魏府的这段恶缘,都不会再让魏姑妈在这座府里得偿所愿了。 不仅是她,就是魏老太爷,也不会再为魏姑妈出头了。 魏府现在需要的是帮忙,而不是为着那些虚妄的面子去跟人出头,管别人家的家务事。 赖云烟站在院外,听着哭泣声由远及近,不一会,被婆子拖着的魏姑妈就出了门。 “求求你,求求你,云烟,求求你帮帮姑妈这一把吧,不替玉珠出头,她跟她的儿子这一生都完了。”魏姑妈一见到她,就向她扑来,但只扑了一个头,就被大力的婆子拉着拖着往外走。 不多时,哭泣声也在耳边消失了,赖云烟朝没走的春叔问,“老太爷用完药了?” “还没有。” “我去看看。”赖云烟进了院子,到了魏景仲的床边时,魏景仲正在闭目,听到了她的请安声才睁开了眼。 “免。” “多谢爹。”赖云烟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接过老仆手中端来的药碗,拿起了药勺挽起了药。 “玉珠那孩子几岁了?” “十二了。” “上次见他,识不了几个字,现在不知识了多少了。” “怕是也没多少,”赖云烟淡淡地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于玉珠太胖,也太丑,性情也说不上好,那成亲一段时日她那夫君也不碰她,大概后来是用了魏秀莹供的法子,过了一段时日生了第一胎。 这第一胎是个男胎,于玉珠确实也过了好几年好日子,只是等孩子长大,痴痴傻傻的时候,她那夫家就傻了。 后来纳了妾,小妾生的孩子也还是有些傻,但相比于玉珠的要聪明些,不过两年前她那夫君生下的孩子正常了,不到一岁就会张口喊人,喜得那家子人卖了于玉珠的嫁妆,又讨了个能生的进来。 那家人没把于玉珠下药的丑事说出来,一是顾忌自家名声,二怕也是顾忌了点魏家,魏家要是为着个魏秀莹大打上门去,那才叫丢人。 想必这事魏景仲哪怕以前不清楚,但定有魏瑾泓告知他,此时心里也了然得很。 “这母子以后也难啊。”魏景仲吞下口中的药,闭着眼睛慢慢地说道。 “嗯。” “丁香这两年好像也不回府了。”魏景仲突然又问了这一句。 赖云烟知道他这也算是在逐一交待后事,也耐性得很,回了他的话,“家里忙着不得空,姑爷发卖了家中的丫环后,就留了她身边的两个婆子,一家大小都要她伺候,实在得不了闲,您病着,她也是让姑爷送了两回青菜来了,说是家婆与她一起种的,还说家里到了过年养的肥猪就可杀了,到时挑那最肥的肉来给您做下酒菜。” “是么?”魏景仲笑了笑,“朱姑爷哪天来的?” “前天。”赖云烟回想了一下,“送来时您还在歇着,他还有事去办就先走了。” 这姑爷也是在魏府下面讨了活干,活重耽误不得功夫。 “倒是踏实了。”魏景仲笑了起来,没笑两声就又重咳了起来。 赖云烟让老仆扶起他,给他顺了顺背,这才重新坐下,与他道,“妹妹也是个有福气的。” 先前姑爷嗜赌,还强令她回娘家借了好几次钱,但前几年被人打了个半死救回后,卖了家里的丫环,魏丁香也卖了自己的首饰,把债还上好,这夫妻俩的日子还真是过得和和睦睦了起来,魏丁香自此后也就很少回娘家了。 说来也是,要是女人在婆家过得好,大概没几个人是想回娘家的。 不过魏丁香也是真忙,现在家里老人小孩都是她亲手照顾,确实也是脱不开时间。 至于她那姑爷,去年进了魏瑾荣的下面帮着他做事,听说魏瑾荣还挺喜欢这个连襟,让在他手下还当了个小管事。 魏丁香现在的日子看起来过得还比上世好,前两年赖云烟见过这个现在变得风风火火,带小孩做事都很是干脆利落的小姑子一眼,发现自己还真是没法想起她以前有点小心计的脸。 “她也是真熬出来了,听说姑爷办事回去后,还得去田土里忙一阵才回屋,小姑子只要隔天去浇浇水,赶赶鸟就好,大活都用不着她插手,婆婆也是勤快的,一家人每年的衣裳都是她亲手做出来的,那手艺好得很。”赖云烟与魏景仲闲聊道。 魏景仲点了好几下头,接而有些黯然神伤地道,“就如此罢,活得好就行。” 再风光,也有落败的一日。 “可不是。”赖云烟微笑道。 “你兄长震严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明日他就会来与您请安了,到时您看看就知道了。”赖云烟笑着道。 “你们兄妹长得很不一样,震严似不喜笑。” “我小时听我娘说过,姑娘多笑笑才讨人喜欢,”赖云烟脸色温和地看着床上苍老疲惫的老人,微笑道,“后来不管人喜不喜欢都喜欢笑,改都改不了了,说来,有时也是不宜笑的,偏就改不了,也真是要不得。” “是。”魏景仲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见她笑而不语,怕她不接着跟他说了,又赶紧说道,“老春说,这几天瑾泓晚上睡得晚,你要是晚上得空,帮我去劝劝他。” “忙着事吧?” “再忙也得歇会。” “您说得是。” “那你哪时得空?” 看魏景仲老眼有些巴巴地看着她,赖云烟知道他眼睛已有些看不清了,现在这眼睛睁这么大也是费了大劲,为着儿子在她这个女人面前放低姿态,这为父之心啊 唉,赖云烟心里轻叹了口气,嘴上笑着答,“等他回来,一起用晚膳时说他几句,只是不知大公子听不听我的。” “嗯。”魏景仲这才眨了眨眼,缓过眼角的一阵抽痛后,这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老人又重闭上眼睛,有些安心地道,“你劝,好好劝,他会听的,都好好说话” 看着魏景仲说完最后一个字闭上眼就睡了过去,赖云烟看着他干瘦的脸,在他鼻边探了探气,探到鼻息后就站了起来,轻步走到了门边,对老仆轻道,“睡着了,去守着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8127 “回来了。?随{梦}小说шщЩ.suimeng.1a” “嗯。”看着站在大门边的赖云烟,魏瑾泓顿了顿,随即走到了她身边。 “今日回来得有些晚。”赖云烟示意前面冬雨去端晚膳,回过头对身边的人道,“晚膳都凉了。” “你还未用?”魏瑾泓又顿了顿。 赖云烟点了一下头,又侧头玩笑般说,“您不是已用了吧?” 如是,她倒白做好人了。 “还没有。”魏瑾泓摇了头。 等进了屋,两人隔案桌坐下后,魏瑾泓阻了丫环倒茶的手,自行倒茶。 把她那杯放到她面前后,他开口道,“日后我要是回来得晚,你先用膳。” 见她微笑点头,魏瑾泓不禁也微笑了起来,这时他心下一松,挥袖叫了屋中的自己的仆人退下,又朝赖云烟看去。 赖云烟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就撇头朝自己的下人轻颔了下首,让她们也全都退下。 等屋中无人了,魏瑾泓沉默了下,遂即开口与她闲话,“皇上已在选日后之兵了,这些时日都在商量这件事。” “这是大事。” “你说选什么样的好?” “这些我及不上你,”赖云烟摇摇头,“皇上与你都有你们的考量,我就不多嘴了。” 魏瑾泓笑了起来,这时冬雨敲了门,端了晚膳进来。 在冬雨摆膳时,赖云烟与她道,“时辰晚了,你早点回去歇着,让春光和小花候在外面就成。” “是。”冬雨应了一声,摆完膳后又跪到赖云烟身边整理了一下她的裙角,又抬目看着赖云烟道,“那奴婢先退下去了?” “去吧。”赖云烟已经执起了筷。 等用完膳,传了下人进来抬走杯盘,用茶时,赖云烟朝一直若有所思的人淡道,“今晚就早些歇着吧,怎么说,也得活到那日,你才能带着人走,能不负众人所托。” “好。”魏瑾泓点了头,又问,“你最近在换丫环?” “嗯,年纪大了的要换走,”没什么不可说的,赖云烟笑笑道,“都到嫁人的年纪了,也不耽误她们了,另也是想找几个资质好些的教养着,到时也好用得上场。” “人不好找。” “是。”赖云烟说到这叹了口气,“要忠心要能干,哪能这么好找。” 她已经为此费了不知多少心思了,到处搜罗身体好,力气大,反应能力强,且易于习武的,但年纪又不能太大,且还能卖终身契的,她托人到处寻了寻,符合条件的不多,这次一番筛选下来,能找到两三个就不错了。 “家里的一些护卫这次也会跟着走,你看看他们的家人可适用不适用?”她近来缓和了不少,有些事情也跟他有商有量,魏瑾泓也就没再像以前那样凡事对她缄口了。 “这确实好。”赖云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这些族仆本身就颇懂武艺,而且如果一行人全都息息相关,那就是相当大的牵制,没有太大的外心。 但对她还是有些不利的,这些人毕竟是魏家的人,虽说她也是女主人,但论起忠心来,却是要比她自己的人要逊色一些。 但比起这时找人,培养人,最后能不能用还得另看的难度,选这些现成的人要实用得多。 “那你先看看,我这几日把人选挑出来,你再到其中寻中意的。”魏瑾泓温和道。 “杏雨梨花也是一道吧?”赖云烟说起了她以前的那两个丫环,自从她们嫁出去后,她就不与她们亲近了。 “不。”魏瑾泓摇了下头,“如果你不选,她们就要在府中照顾公婆家小,其余护卫也一样,你选上的家眷就带走,没选下的全留在府中。” 赖云烟点了点头,“明白了。” 如同她要带强悍之人上路一样,魏瑾泓那边也不容奴仆带着家眷拖累。 “除了魏家,一起走的还有什么人?”赖云烟这些时日想了一下,觉得皇帝不可能把定路这事全交给魏瑾泓,前行路中必再有亲信,且能牵制魏瑾泓的人。 “还未定下,”魏瑾泓目光深沉看着眼前了然之人,“但,应是祝家之人。” “这就是了。”赖云烟微笑了起来。 魏祝两家和睦,但同心就未必了。 如赖祝两家来说,她兄长与祝家交情不错,但说到底,他只与小厚兄长的交情很好,与祝家掌门的人,私下管事之人的交情可就没那么好了。 祝家风光百年,祝太君之前祝家就出了不少替祝家撑家底的人物,祝太君去后,祝家大老爷升了官之后却突然把族长之职交给了族中的一个堂弟,而在此之后,祝家风雨太平,连祝小厚都时不时能收到族里送来给他的分银。 这次世家被抄封地,祝家那边的动静是最小的,连个女眷哭闹的风声也没传出来,可见家风之严密。 庞大的家族要有能人管理,确实省事不少,不像她这个半吊子一上马,还得出面哭闹以示委屈,好让他人少来打魏家的秋风,虽说有点作用,但作相确实难看,没有世家之风。 元辰帝啊,上世就不是个吃素的,这世怕是横了心,比上世更了不得了,只苦了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臣子家眷,想活条命出来,想跟着吃口好饭,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过些时日,祝王妃怕是会与你开口谈事。” “她是岑南王妃,祝家之事她能说什么” “不是,是谈前行军队之事,岑南王那边会有一支五千的队伍跟随。” “啊?” “岑南王已有所准备,就等皇上明令她就可告知你了。” 结果一出,想来,她那闺中好友定是要与她分析一下形势的。 “这下可好”赖云烟不禁立手撑额,要笑不笑地道,“这牵制大了去了。” 魏,祝,岑南王府,三家一去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蚱蜢,但三家毕竟不是同一家,各自的利益注定他们各怀心思,不过危难之时也不会拆对方的后台,再之彼此还有情份在,大概只有待万事确定,分功的时候会扯着脖子红着脸争上一争了。 同处境,还可说算得上同心,但绝不同利益,还不能完全撕破脸,这样的三家同去还真算是不错的选择。 “岑南王只出军队,另外两队人马大概一队是禁卫军,一队是兵部尚书的鹰军,另外祝家怕是也有随行女眷。”魏瑾泓淡道。 “您说,是谁会去?”赖云烟敛了脸上的笑,连眼都沉了下来。 祝家的族长是现在当朝太尉祝伯良的堂弟祝伯昆,这人元配去逝后未再娶妻,身边只有两妾,再无他人,连膝下三子两女皆为她们所出。 这两妾,赖云烟从嫂嫂那听过风声,只知她们从不抛头露面,十多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她们的人都没有几个。 当事赖云烟还跟她那小嫂子调侃时像这样沉得住气,不爱出风头的女人才能在男人身边坐镇上百年,虽说是调侃,但赖云烟对祝伯昆家这两个别人怎么请都不出的两个贵妾还是有些佩服的。 现在,要与她们同行了,这真得好好思量思量不可了。 “带母留子,应该就是他身边生了孩子的姨娘了。” “两个一同?” “这个尚不确定。”魏瑾泓摇了头,略思索了一下又道,“你当是两人同去吧。” “祝伯昆家的那两个姨娘,您有什么知道的?” “我曾听祝家的一位族中长老说过支言片语,意思那两位姨娘都是能耐之人,别的,就没有风声了。”魏瑾泓给她空了的茶杯添满,看着她的沉思之脸道。 “呵。”赖云烟微笑出声,能耐?有能耐就好,就怕没能耐,那才是拖后腿。 看着她徒然亮起来的脸,魏瑾泓心下摇了摇头,尽量提醒她,“不要盯人盯得太紧了,忘了防备,现在知情里的,也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你。” 魏瑾泓这话过后两天,赖云烟也觉得这次她换随行之人的事铺得有点大,已经有不相干的人往她这里送些小丫头过来,最后她只能把人打发了回去,把选人之事也了了,把风口干脆掐断。 “真是狂妄过头了。”赖云烟翻着冬雨从燕雁那里接过来的册子,想起先前之事,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 “哎,您犯不着打这么重。”冬雨在她身边跪下看了看被她抽红的额头,不禁叹了口气,“又不是知情的,只是想给您送几个丫环过来伺候,这事咱们不是天天见么,您犯不着生气。” “这哪能与平时一样,”赖云烟摇头,“这种时候动静越小越好,明知不可为还犯忌,还是我大意了。” 秋虹这时端了盅汤进来,放到赖云烟的手边后惊讶地看了下她的脑门,与冬雨对视一眼后就心知她们小姐这又是犯忤了,不由有些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两个丫环一左一右跪坐在案桌旁候着赖云烟翻册写字,见赖云烟深锁眉头,秋虹轻轻开了口,“小姐,咱们不能不去吗?” 要能干之人,府中也是有的,还有身子比她们小姐好的。 “不去不成,这事皇上定的,再则我装病不去,先不说这欺君之罪,到时我不去就是我兄长去了。赖府一大家子有他在比我在好,再说嫂嫂的身体,没个支柱,能不能撑得到他回来都不定然,而我去了也好,还能多走远点路,多看点风景。” “可您这身体” “没事,仔细着点,我活得比谁都长,我还想这世抱抱孙子呢。”赖云烟说着笑了起来,写完手中的名字后搁了笔,“还有你们的孙子,我也想抱上一抱,到时要是太平了,就让他们脱了籍,跟我孙儿作伴到处玩耍去。” 冬雨听了揉了下自己的眉心,道,“您别只顾着想着玩耍。” “想这事我才开心。”赖云烟不以为然地道。 “要是小公子的孩子不跟您一样,不喜爱玩耍呢?”秋虹笑出声来说道,随即又掩了嘴,眼睛带笑瞅着她家小姐。 “啊?”赖云烟惊讶,随即怅然,“那就喜欢什么就作什么吧,说来也是,家中有我一个这般的就够了,到时孙儿要是随了我,世朝怕是头疼得紧,出外一回来,母亲儿子都看不到,当真是可怜。” 这次冬雨秋虹一起笑出声来,赖云烟嘴角也翘得老高,这时眉目全然舒展的女子看起来没了先前那段时日过分沉暮之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9128 八月底,浓烈的盛夏没有了尾迹,天气里只剩秋意的余韵,逐渐枯黄的叶子在树梢尖尖上摇摇欲坠,等待一场缤纷的落幕。[随梦]ā 熬过了秋老虎的余威,天气温和了下来,魏景仲在此其间又大犯了一次病,浓痰哽住了他的喉咙差点断了他的呼吸,所幸身边的仆人发现得早,一阵波动过后,就被易高景求了过来。 但就算是救了过来,他这时也是渐已不行了。 七老太爷找了赖云烟过去发了话,让她准备一下。 魏景仲这时也已与族中商量好了,在九月挑一个吉日,把族长之位过继到魏瑾泓身上。 吉日所备之物,到时族中负责大礼的长老会过来负责,赖云烟到时只要为其跑腿,给他所需之物就是,这实则也不是什么大事,堪称大事的是,她以后就是族长夫人了,还是个必须与魏瑾泓同进退的族长夫人。 “中午祖庙拜祭过后,我到时就随爹回来,有回天丸保着,两个大夫也在旁候着,应是出不了什么大事。”魏瑾泓这时深夜敲响了她的门,赖云烟让丫环端来了茶具,煮着茶的间隙与对面的魏瑾泓道了白日与大夫商量过后的事。 “嗯。”魏瑾泓轻应了一声。 赖云烟抬眼,见他眉心间深皱的痕迹很是明显,心中略一迟疑后问道,“出事了?” 魏瑾泓点了点头,随即他闭目摸了摸手指,沉思了一会才睁眼与赖云烟道,“皇后要见你,我推了。” “呃”赖云烟怔忡了一下,道,“为何见我?” “你是魏家下一任的族长夫人。”这就是理由。 “要召我去说话?” “嗯。” 赖云烟笑了,问他道,“您是怎么回的皇后?” “我说你身体欠妥,”魏瑾泓淡淡说道,“不过我跟皇上禀了几句,我是臣子,你是臣妇,都是他们的臣民,眼中也只有皇上皇后。” 见与不见都一样,他与赖云烟现在效忠的就是他们。 “我先替你拒了,但话没说死,你要是想见的话,我再往上禀。”魏瑾泓看着她的脸道。 皇后不是谁想见都可见的,赖云烟要见她,那也没有说不过去的,但依她越是危险就越不往其靠拢的性子,按他之见,她是不想见的。 面对实力相差悬殊的对手,她最喜欢的就是站在外围旁观,等着别人攻击的时候再添油加火,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多谢。”赖云烟摇了头,她才不见。 皇后这后位坐得也不安稳,宫中萧太后对她意见大得很,宫中包妃这些妃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而她作为一个私下有权的权臣之妇,可不想跟皇后有多亲近,当然她也不想与皇后为敌,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近不远地站着,任宫中的这些贵人们掀风鼓浪。 要是到了该她出场的时候,她再出来添点油加点火也不迟。 再说了,树王妃现在都在宫中搅稀泥,一会帮着萧太后,一会帮着皇后,把宫中闹得热闹不已,赖云烟是真的不想这时候掺进宫中被太后皇后,树王妃玩得团团转。 魏瑾泓的决定是对的,她这种的忙着她的眼前小事才是正经。 “那就是不见了?” “是。” 魏瑾泓这时嘴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时他的眼睛看着案桌上的灯火,在水开之时,他转过了脸,看着赖云烟洁白的长指端起了紫砂壶,慢悠悠地洗杯烹茶。 等她把茶盅放到他面前之时,他开了口又说道,“你家中今日未给你送信过来?” 送信过来?为何要送? 赖云烟略抬了下眉,“所为何事?” “你嫂子明日要见皇后。” “这事?”赖云烟放下了空了的茶壶,又添了水放到炉火上烧着,等放稳壶好道,“我还不知道。” “大概明天就会送过来。” “怕是。”赖云烟微笑,“您是在想,如果我嫂子掺进了宫中之事,我会不会反悔刚下的决定?” 魏瑾泓坦然地点了点头,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有时行事很是正气,但有时也不尽然,只要事情一不对她的意,她也常有出尔反尔之举。 她就从来不是个善类。 而她过不了几天就是族长夫人,她要是因娘家之人一时掺与宫中之事,势必也是把整个魏家带了进去。 但他们心中都非常清楚,魏家需要的还是继续韬光养晦,不能出任何风头,要不然,到时他们带走魏家最得力的人,留下的世朝与族人维持他们在时的光景,不知会有多吃力。 这时就要看在她心中,到底是哪方势态更重要了。 而他已经为难她不得了,只能任她选择。 见魏瑾泓点了头,赖云烟就沉默了下来。 魏瑾泓见她垂首不语,也不说话,等杯中茶喝完,第二遍水开时,他先执了壶,再重烹一壶新茶。 等第三壶水再烧上炉,赖云烟抬头开了口,嘴边有着淡笑,“不是我想不想后悔,而是不能后悔,你也不用忧心我兄长嫂子他们拖我下水,他们要是想掺和宫中那趟浑水,想来也知道把我择出去对他们只有益而无害。” 魏瑾泓听了她的话笑了笑,轻颔了下首。 不是不信她的话,只是怕她一时意气,到时出了事,事到临头了,以前说过的话就会通通全是废话。 她心偏得过于厉害,不是做不出来这事。 赖云烟看着笑而不语的魏瑾泓,大概也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她的,转念一想,自己还真是看兄嫂吃亏会看不过去从而插手的人,从而也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这一生过到这般境地,还真是自己造的孽,自己作的苦果自己尝呐。 现下想来,真是再来一世,也没长多少智慧。 见她忍俊不禁地笑,魏瑾泓因着她的笑脸,嘴边笑意也稍加重了些许 褪去了让她回心转意的心,他现在也是轻松了许多,面对她时的忧虑也不再像过往那般沉重,当她笑了,他确实也能跟着她笑笑。 这辈子也许求不来心心相印了,但好歹能得来几许温存相处。 “大哥”魏瑾瑜不安地缩了下脑袋,又摸了下耳朵,才朝兄长的方向小声地道,“即将入冬,春末到的族人已经在问我那新袄子能不能先发下去。” 说着,他紧了紧手中刚送了银票进去的银袋,根本不敢往此时坐在他兄长身边,脸上似笑非笑的嫂子看去。 他以前不太知道这赖氏的性情,当她和善好说话,现在知道了,怨恨她逼死他娘之余却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怕她的。 他刚从赖氏手中拿了这两月族中置物的新银,他也是弄不明白赖氏是怎么想的,未经先前管事的大管事,而是直接给了他银两。 赖氏这一给,也就相等于兄长默认了他已接管了这置物的族中事务,而不是个跑腿的。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魏瑾瑜清楚知道自己的欣喜,但这欣喜因这事是经赖氏之手而来而大打了大半的折扣。 他这一生都忘不了他娘死之前对赖氏的咒骂以及恨意。 她是个诡异之人,经常行诡异之事,而这诡异之举发生到他头上来了,魏瑾瑜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便是说话,也带了迟滞之意。 魏瑾泓似是没有察觉其弟的筹措,偏头对身边的赖云烟问去,“可能?” 赖云烟有趣地看着那半低着头,眼睛盯着地上,眉头拧得紧紧,又怕说一个字的魏瑾瑜,嘴里则笑道,“织房那边还存着一些,再紧着缝上一些,也是应付得过来的。” “嗯。”魏瑾泓回了头,对魏瑾泓淡淡地道,“你这几日把人名写上来,到你嫂子这报个数,去织房拿就好。” “是。”魏瑾泓轻声地应了声是。 “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 “那就退下。” “是。”魏瑾瑜这才抬头跟兄嫂行了礼,退了下去。 等出了门,他长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院中的幼子这时可能已经吃过奶正醒着,他还能去逗弄一翻,不由精神为之一振,就抬脚往他父亲的院子大步走去。 路上遇上他的长子,因着急见小儿,魏瑾瑜随意地挥手让他免了礼,一步都未停急步离开。 他走得太快,也就没有看到长子那抬起的脸上有着两行清泪。 “他能成事?”魏瑾瑜一走,赖云烟笑着问了句。 魏瑾泓真乃无语。 这让瑾瑜管事之事是她定的,他根本没那意思,现在她却来问他。 见他一字不说,赖云烟呵呵笑了两声,笑得她旁边的两个忠心的丫环都忍不住跳了跳眉毛。 她们家这主子,有时确也怪招人恨的,明知别人不好还手,她偏生生要去惹人。 “且试着吧,我这也是想着日后没人。”可惜了,魏瑾荣这个做事滴水不漏的要跟着他们走,让她不得不去试试魏瑾瑜能不能成事。 要是能,就扶一把。 要是不能,她就得跟她那儿子把话说清楚了,不能因这人是他二叔,当他们走后就不得不重用他。 魏瑾泓本想说这事他们心中有数,但话到嘴间就又隐了下来,想着她想试就且让她去试,继而转过话题道,“泽叔此时正在石园,我稍后就要过去,你可要一道。” 泽叔是族中礼师,百年大祭时赖云烟也是从这个只看效果不理恩怨的长老那得了好的,听魏瑾泓这么一说,也知她还是跟过去见个礼的好,遂就点了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0129 赖云烟这日在堂中跟族中几个媳妇子说着话,冬雨就进来堂中在她耳边报,“大夫人来了。<随-梦>щā” “先请她到内院坐会,说我随后就来。”赖云烟笑着朝她低语了一句,就又继着先前的话与魏二婶说,“现又如何了?” 她们刚说到萧家刚出的一件大事,萧家的一位小姐三月前与这一年的新科状元成了婚,哪料这新婚燕尔不到两月,新科状元就接了一位女子进来纳她为了妾,且这小妾就在几日前被诊出怀孕已有三月,但诊出孕事不到半日,那小妾就被萧家小姐以不贞不洁之名令奴仆打死了,状元郎回来后,煽了萧家小姐耳光,萧家小姐便回了娘家。 魏二婶则说到这,听赖云烟问了一句,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小妾先前哪是小妾,是这宋状元在家乡过门了一年有余的妻子,这事萧家也是知情的,萧家小姐哪有不知情之理?这一尸两命,也不怪宋状元生气。” “唉。”听她这么一说,那几个媳妇子接二连三地叹了气,纷纷道,“可不就是如此。” “这先前是妻,后成了妾,又再娶了嫡妻,这到底哪个才是原配?这还是状元郎呢,”有个年轻的小媳妇这时鼻间哼了一哼,“如此妄顾礼法。” “哎呀我的小姑娘,”她这话一出,她身边年长她许多的老嫂子摸了摸她娇嫩的脸笑道,“这种事多了去了,状元郎又怎样了?他想着萧家的提携呢,能鱼跃龙门,一步登天,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小嫂子?” 被问话的赖云烟笑而不语,朝魏二婶看去,催促她说下文。 “现下啊,宋状元去萧家接人去了,听说那萧小姐还不愿回状元府,非要宋状元立那血誓再不欺辱她,我刚从洪大人家回来的时候,听他们家的家人说,萧府里正吵嚷得很,依我看,今日这萧家小姐还是会被接回去的。”刚从萧家的邻家洪国公府回来的魏二婶黯然道。 那小媳妇听了红了眼,忍不住又插嘴道,“原配母子尸骨未寒,还不出三日呢,他就去求杀妻杀子的人回去,真真是个狠心的负心郎” 说罢,她眼角就掉了泪。 堂上几个年长她许多的嫂子因此面面相觑了几眼,过后几人轻叹了口气,皆是沉默。 “这萧小姐啊,也是抬了个好胎。”众人缄默之时,魏瑾荣的夫人白氏淡淡地出了口,随即转头对赖云烟笑道,“泓嫂子,今日咱们闲话就说到这吧,家中内务多,咱们就不耽误你办正事了。” “嗯,”赖云烟颔了首,朝她笑着点了头,朝众人说道,“就说到这吧,你们也去歇一会,嘱你们办的事可要用心的好,回头少不了你们的好,每人都能从我那挑两匹布回去做新裳。” 说罢,她就笑着起了身。 她这一起身,众人也就紧跟着起了身,彼此之间说了几句话,就散了各回各屋。 路上秋虹与赖云烟轻道,“奴婢看荣夫人,这段时日对您好得紧。” 往日里,荣公子这位大才女夫人可是不太愿意往她们家小姐身边凑的,就是请安,也是喝过一盏茶就告辞一声而去,其间也不怎么说话。 哪像近来的好几次,众人说话说得长,而她们家小姐有别的事要办时,她就会一扫以前的静默不语来与她们家小姐解围。 “想来是我这段时日讨人喜欢得多了。”赖云烟笑道。 不过事实却不是如此,想来是聪明的白氏得了什么信,知道从她这能得她想要的好处才朝她靠近的,要不哪会无事献殷勤。 赖云烟一说笑,秋虹就不敢往下接话了,怕她越说越离谱,只能转了院中的事说与她听。 主仆几个一路说着话不久就回了修青院,赖云烟一进内屋就朝从座上站起的嫂子道,“等得久了?” 这时站起的苏明芙被她一拉又重坐了回去,口中道,“没有。” “刚跟几个嫂子弟媳妇说着话,误了些时辰。” “没事。”苏明芙没有先松开赖云烟温热的手,她又握了握才松开道,“你身子没以前那样凉了,这热气足得很,想来这冬要比以往的好过点。” “现在哪有什么好日子,”赖云烟让屋里的丫环们都退下去后半靠着椅臂,懒洋洋地道,“一入冬,柴火银炭,米粮衣帛,哪一处是让人喘得过气来的?吃得多了烧得多了有人说,吃得少了烧得少了会死人的,我倒是想什么都不管,可今日哪比得了往日了。” 苏明芙一听掐了她的手背一下,“哪来的怨气?这本是你该管之事。” “嫂子这是不帮着我了?” 苏明芙一看她眉眼带笑,就知她先前说的是玩笑话,也真是拿她没办法,只能不搭她的话,正了正脸色,说了她的来意之一。 “此次皇后要见之人,也就你躲了过去,你兄长昨日跟我说先前还当把你择了出去,现在看来,你反而起了眼。” “无事,”赖云烟摇头道,“公爹病重,我于家中侍疾,谁人也说不得什么。” “我也是这般与你兄长说的。”听着她的话,苏明芙笑了起来,随后敛了笑,又正容道,“还有一事,你也要心中有数。” 说罢,趋近了赖云烟的身前,在她耳边道,“这两日你兄长要在皇上面前讨一顿板子,外人要是说有性命之忧,你别信,最近魏老太爷病体不安,你就别回府,且守着你的孝道就是,家中定会无碍。” “好好的讨什么板子打?”赖云烟讶异。 “唉,”苏明芙说到这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咱们家的那位十娘子,上午她随祝家弟媳去萧家玩,听人家说了你兄长的几句不是,祝家弟媳也听人说了她夫君的不是,这两人吧就跟萧家一大群小姐丫环闹起来了,扯了人家小姐身上的裳不说,连那头发都扯了大把的下来,还把其中一位小小姐的耳朵都扯破了,毁了容,萧家大发雷霆,你兄长跟祝家小叔现正在萧家大闹,稍会怕是要闹到皇上面前去了,你兄长就让我过来与你说一声,说这事怎么闹你都别搭理。” “那小厚嫂子跟十娘子现在如何?可有受伤?”赖云烟忙问。 苏明芙闻言轻咳了数声,这才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十娘子跑的时候伤了脚,现歇在府中动不得。” “头发,脸,手,都无碍?” “无碍。”苏明芙眉眼不眨地道了一声。 “小厚嫂子也是?” “也是。” “那兄长他们在萧府闹什么?” “祝家小叔说了,这时候比的是谁的噪门大,谁大谁就有理。”苏明芙斯斯文文地道,“你兄长也说这事咱们两家先占了理再说,随后讨完理就去皇上面前请罪,大概能了清了这事。” 赖云烟闻言啼笑皆非,又想着自家那位没及笄,名声就传遍了各府的小堂妹以后的婚嫁,不由头疼地说一句,“十娘子这也是太胆大了,这以后能有说亲的人上门?” 小厚嫂子那可是嫁了的人,为夫君出头,小厚兄长回去后肯定宝贝她得不行,可十娘子还是个小姑娘,毁了名声,以后这婚嫁就要难上一些了。 “你兄长说了,这次定保她无碍,我也与婶娘说了,婚嫁之事由我们操心。”苏明芙见说完事,也不想久呆了,起身与赖云烟道,“日前事多繁杂,怕下人说不清,我就来先给你透个气,完了你谁都不要信,在家中侍疾就是。” “你现在去哪?”赖云烟走在了她身边,送她出门。 “还能去哪,”苏明芙理了理身上衣裳的飘袖,淡淡地道,“去萧家陪着你兄长讨理去。” 所以她才先来了这趟把情况说明了,等会要是在萧家哭昏了,她这小姑子也还是别回赖家的好,免得这刚起了个头的祝赖萧三家之斗,把魏家也搭了进来。 下午魏瑾泓一回来见赖云烟在堂屋中煮茶与二婶,还有弟媳白氏她们看帐理册,嘴间还与她们说笑不已,他眉毛不由一挑。 “大老爷回来了。” 见到他,下人们纷纷行礼,魏二婶与白氏她们这时都已站了起来,赖云烟也跟随其中。 “二婶。”魏瑾泓先朝魏二婶行了礼。 “今日回来得早。”魏二婶笑着道了一声。 “是。” “见过大伯。” “见过大老爷。” 在座的他人也行了礼,赖云烟行过礼后也笑意吟吟地看着魏瑾泓。 魏瑾泓一想赖祝两家夫人在萧家哭昏了过去的事,不由又多看了眼前微笑不已的女人一眼。 “呀,婶婶,我刚想起一事,我们还没着丫环办好,您看?”这时白氏突然轻呼了一声,朝魏二婶请示道。 “啊,那现下过去吩咐”魏二婶也领意了过来,没有多久,她们就领着几个帮手走了出去,随侍的下人也恭敬紧随其后弯着腰躬着背退了下去,大堂之中就只剩他们了。 “萧家之事,你可知情了?”他知道苏氏午后来了一趟府。 “嗯。”赖云烟点头,坐回了原位。 魏瑾泓挑了她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了下去,刚坐下,门边有下人来传,说荣老爷回来了。 魏瑾荣一进屋,先是恭敬朝这兄嫂行了礼,一待掀袍坐下,就对他那嫂子以一种叹为观止的声音道,“你们女子是不是最擅这哭昏之事?” 刚刚他一去探,一屋子女眷,哭昏了十来个过去,骇得他拔腿就逃,这热闹实在是不敢看下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1130 赖云烟闻言笑了起来,此时魏瑾荣脸上那些微的惊恐恰巧也讨好了她,便笑道,“我也是擅于此事的,就不知你那媳妇儿了。随梦小说щwwsuimenglā” 魏瑾荣听了微呆了一下,随后喃喃道,“那我回屋问问去。” 见他配合,赖云烟也有些乐不可支,觉得荣公子这人这世还是这般好玩,不跟那些对女人不以为然的君子一般古板,还是较为开通。 不过,她也知道这是相对的,她是他嫂子,世朝之母,他才这么友善。 她是赖家的小姐,他态度才这么好。 “大嫂”见赖云烟止了笑,魏瑾荣在看过静默不语的兄长一眼后朝她问道,“这事已然是要开始闹的,您是打算” 他得从她里得句准话,才好知道下面的应对。 “就坐着,”赖云烟也知道这家子人一个比一个不信她得很,“不添乱。” 魏瑾荣听了举手作揖,答了一声,“是。” 见他恭敬,赖云烟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上世跟这两人斗了半辈子,这世也算是差不多跟他们勾心斗角十来年,作为对手,她占了很多便宜也吃了不少亏,但有一点,魏家人确实是要远胜过于她的,那就是比她敢作敢为,跟她玩阴的基本很少,反倒是她私下动作许多,专挑人七寸算计。 前世魏景仲曾说过她配不上魏瑾泓,说起来,确也是的。 她与他实在是太不同了。 她也与这世道的太多女人也太不同了,哪怕如今在这个朝代活了两世了,她骨子里那身为她那个时空的自己还是没有改变,她也没办法真让自己脱胎换骨,跟这世道那些活得如意的聪明女人一样活着。 上世自一开始来这世上的她带有来自那个时空的自己身上自有的天真,以为这世界总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想去拥有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也以为只要努力,她还是可以拥有个人的小幸福,小人生,可人生太残忍,太现实,没有谁能活在除了自己没有别人的真空里,等经历世事后,才发现不是想要的就能得到,也不可能有人想你所想,思你所思,谁也不可能给你想要的。 等她学会跟这世间的人和事物去磨和时,也真是伤痕累累了,可就算是如此,她骨子里的天真也没有褪尽,她还是固执地在保留着那个自己,哪怕明知这样会辛苦万分,可她还是这样偏执地固执着。 她的自我才是这一切不如意的根源,赖云烟心中是清楚明白的。 她在这朝代活着的这两辈子,在现实面前低了一次又一次的头,可哪怕如此,她也不愿意坦荡地承认自己已经输干净了。 笑得夸张也好,说着不正经的话也罢,与魏瑾泓分房而睡,保持着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也好,说透了,一切都是骨子里的东西作祟,一切意难平。 如果放开这些能不能活得更好?当然能,可就是做不到。 她就没法像魏瑾泓一样,任何事都靠着狼去选择,去解决,而在时光的长河里,她也被这样的自己的玩得很惨,前进不得,退后不能,自己就把自己桎梏死了。 莫怪魏瑾泓总拿捏得住她,他早已料死了她是什么人。 自作孽,不可活啊。 “兄长,那我先下去了。”魏瑾荣这时又道。 “不忙,”魏瑾泓淡道,“叫弟媳进来,一起喝一道茶你再忙去。” “是。”魏瑾荣这便笑着站了起来,朝他们再行一揖,喜滋滋地出门叫媳妇去了。 “白氏”赖云烟这时向魏瑾泓靠近,低语。 这人如何?她并不熟悉,只有今年这白氏乐意与她接近了,她才与这个在族中以德才备受称赞的荣夫人多有接触。 以往是她不愿意与魏家的这些夫人来往,魏家的这些夫人自也没有几个愿意跟她来往的。 说来,魏家的这些媳妇里,论起家世,比她好的不多,但论起个人的德貌,比她名声好的多了去了,除去她的身份,让她们这些都颇有些来历的世家小姐真把她当回事的地方她还真没有多少,她们中间也不乏心高气傲的人,不乐意与她来往的有得是,以前白氏就是其中个中翘楚。 “你自己看。”魏瑾泓也低声回了一句。 白氏能不能一起带着去,得她自己决定,他说好与坏,她也只顶多信一半。 这时本就候在门边,一见魏瑾荣叫她的白氏跟着魏瑾荣进了大门,见到他们低头交耳的亲密样子,眼睛不由疑惑地微眨了一下。 这对夫妻貌合神离?看起来真是不像。 等在案桌前坐下一道喝茶,也是第一次与这对夫妻一道这样接触的白氏与赖云烟说说笑笑,见那位清雅的大伯在大嫂问他话时才浅言两句,并多数对她都是点头赞同,且伴有温和的淡笑,遂在离开后,与她夫君不解道,“看起来不像不好啊?” 如果真是不同房那么多年了,这样你唱我和的默契是哪来的? “看起来确是不像。”这点,魏瑾荣也是奇怪的。 长兄长嫂感情不佳这是确有其事的,兄长在外与他一同办事,半月一月有之,大嫂是从不派人来问道一字半句的,更别论嘘寒问暖了。 不像他的白氏,便是天气热了,也担心他汗湿了袜穿着不舒爽。 “恁是奇怪。”白氏摇摇头,当真是不解,“妾也不懂长嫂,她爱说笑,一天到晚对谁也没有个冷脸,不像久病孤僻之人。” “这一点,你还是别信她,”魏瑾荣闻言苦笑,“长嫂最擅伪笑,你看她面上笑开了花,心里不定怎么想你的。” 那长嫂,人面狐心,不是个可交心的人呐,表面上尊着敬着就好了。 “虽有不解,但这点妾多少懂一点,您尽管放心。”白氏翘了翘嘴角,眼睛含笑朝他看去。 她不是没有戒心之人。 魏瑾荣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瞬时便也柔了。 九月十八,万事皆宜。 这日,京中有数起婚嫁,这也是魏氏家族族长接替之日。 关于魏瑾泓接替族长,族内无任何异见,这是多数家族不常见的,而当日来观礼的九大家的族长也悉数全到,诸候名相,也全悄然而至,便是当今圣上,也下了圣旨,赐了魏字金牌过来。 这种日子,赖云烟作为女眷,她所要做的就是头顶十斤珠冠,低着头跟在头顶墨冠的魏瑾泓与魏世朝身后一路跪拜,路上不能说一个字,便是走路时也不能让珠帘发出太大的声音,便是跪拜下地,也要悄然落地,不能让身上的饰物发出刺耳的声响出来。 一路直至中午,跪拜先祖,一一见过族中叔父长老,再从魏景仲手里接过族令,再到族谱上写上他们的名,落了他们的手印,这族长接替之事才算告了一个段落。 稍后接待客人就是族中男丁所为之事,赖云烟要做的就是回府接受女眷的贺喜。 等赖云烟回到轿上,前来送他母亲的魏世朝在确定好祖父的轿子已先行一柱香回府,母亲的轿子按国师所言可以回府后,他立马使了眼色让母亲的下人动身。 轿子一路往前抬,魏世朝跟了几步,问轿边的冬雨,“娘现在怎么样?” “无碍。”冬雨朝他一笑,低声道,“你快去忙你的去吧,晚上回来吗?” “回。” “那就好。” 说罢,冬雨已随快步离开的轿子而去,魏世朝看着母亲离开的轿子一会,转头往先生的方向看去。 先生这时正与国相交谈甚欢,魏世朝看他一会,见先生这时似有所觉回过头朝他看来,他便朝江先生笑了笑。 江镇远在那方朝他微笑点头了一下,随即就回过了头与相爷继续谈笑风生,似身上什么事都没有。 回府后,赖云烟顶着头上的珠冠受了族中妇孺的拜礼,这才回了屋解了头上的珠冠。 这本是不能摘下的,这珠冠是一族之母一生都戴不了几回的,但这礼冠委实有点重,赖云烟连喘气都有些困难,只得换了小冠。 换完重冠,她匆匆去了魏景仲的院子,这时养病的魏景仲的院子是全府最安静的住处,赖云烟进了里面,才觉得耳边鞭炮与人声共发出的喧闹声止了。 到了魏景仲的主卧前,赖云烟对着门行了拜礼,才道,“爹,媳妇来了。” “老太爷说,您进来吧。”魏景仲身边那个跟了他一辈子的老仆这时给赖云烟磕了头,传了话。 “是。”赖云烟低头,让下人们把大门全大打开,这才进了门。 走到床边魏景仲还闭着眼,易高景在给她行礼过后轻声说,“老太爷说了,等您来之后,就给他扎针醒一会,他有话要跟你说,夫人,那是现在扎针还是?” “睡多久了?”赖云烟看着床上那面色黑灰的人悄声言道。 “自午时至此。”实则是只有受礼时那一会才是醒着的,其余的时辰老太爷都是昏昏迷迷醒不过来,之前几天也是如此,想来夫人也知老太爷现在的详情。 “扎吧。”赖云烟摇了摇头,退后了两步,撇过头去不看,让易高景施针。 这时有易高景的两个学徒过来帮手,半柱香后,魏景仲醒了过来,易高景领着下人们退了下去。 这时大门大打开,外面阳光明媚,越发显得这间弥漫着药味的屋子的空荡与衰落。 “坐。”魏景仲闭了闭眼,对前看着模样模糊的媳妇说道。 “是,多谢爹。”她的声音很是恭敬,在她落坐之后,魏景仲也模糊看到了她弯腰鞠躬行礼的身影。 他对面前的这赖氏有诸多不满,在崔氏过逝后,有段时日他甚至想过不顾世朝,让儿子休离赖氏,可她就是不在大体上犯错,三从四德对她来说就是空无的礼法,可她就是聪明地让人看到了她的不易,看到了她的牺牲,却没让人看到她的咄咄逼人。 这个长媳,他是真的不喜得很,哪怕现在觉得她没有以前他认为的那样骄横恶毒,但也还是觉得她心肠不好。 可是,这赖氏有身份,她生了世朝,连他那行事稳妥的长子对着她也有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容忍,非要绑着她一块,他才把九龙令给了她。 赖氏这一生,生是魏家妇,死也是魏家妇,如此崔氏死前对她的憎恨,对她的诅咒全都成了空。 而从今天开始,她从此之后是一族之母,魏府最尊贵的主母了。 “今天,你还不甘愿吗?”魏景仲努力看着眼前的长媳,从喉咙挤着字问她。 她得了地位,名声,事到如今,她还在不甘愿吗?当人是在逼迫她吗? “没有。” “此话真心?” 看着眼前抿嘴唇灰黑还固执问话的老人,赖云烟笑了笑,“真心,公公,赖氏知道这路是自己选的,当然甘愿。” “那就好。”魏景仲那奋力挺起的头重倒了回去,他无力且虚弱地闭着眼睛道,“甘愿就好,至于甘不甘心,老夫也只能随你去了,这府里,这天下,不甘心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世上真有几人真能得偿所愿,就如老夫,赖氏,你当老夫甘心把我的心头肉交给你?可不甘心又如何,他终归是你的。” 他会死,而她却是那个能陪着他的孩子走到尽头的人,这逼得他不得不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她换取她的留下,谁能说,他就甘心了? 如若可以,他根本不会让这样一个对儿子无心的媳妇陪在他此生最为骄傲的儿子身边,她不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2131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立场,说的话自然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的,何况魏景仲已经病至如此了,人都要死了,跟他计较什么? 而她也确实没少沾魏府的便宜,便是魏瑾泓,哪怕守身不是为她,但也挺为她长脸的,她从中也得了不少好处,魏府都知道她是他喜爱的夫人,这么多年,除了魏母,这府中上上下下真没几个人真愿意得罪她,连魏景仲多少也因此对她迂回了不少。<随-梦>щā 被当家人重视的主母,与不重视的主母,所受的对待当然是完全截然不同的。 所以这种时候,她温顺点,以退为进,对谁都好。 “是。”她低头叹道,苦笑着说,“儿媳知晓许多事都亏欠夫君的。” 魏景仲听了这话睁开了眼睛,他努力地看着眼前的人,确定真假,他从她低着的头扫到她放在膝是紧紧握住握成拳的手,终是信了,低头叹道,“你知道就好。” 说罢,摇手让她退下。 赖云烟再行恭敬退出了门,等完全走出了院门,她微低着的头才抬起。 什么亏欠?想着这话堂而皇之经自己的口而出,她不由好笑。 她活着还是挺像回事的,活成了自己以前最厌恶成为的人。 十月初冬,这一年的京都连着几天都迎来了大雨,这天冬雨一大早起来给赖绝穿衣时,赖绝问她,“主子昨日有没有开口?” “说了几句吩咐。”冬雨说到这顿了顿,“说天冷雨冷,你和三儿哥身上的老毛病大概也犯了,让你们这几天办事注意着点,别损了身子。” “知道了。”赖绝看着跪着的媳妇儿大力给他绑腿带,伸手去按了按,道,“还干得了二三十年,不用担心。” 冬雨点点头,绑好腿带给他穿了靴子,拉他起身大力拍打着他的衣服弹灰,边拍边道,“她不要大老爷那边的人,你要,先斩后奏。” 说着,又是啪啪啪啪好几下大力的抽拍,看着媳妇儿的狠劲,身上有点发疼的赖绝笑了笑。 主子雨天喜静不爱说话,一天到晚说不了几个字,伺候她的人便也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回来了就得拿家里的人撒气。 这事,他都习惯了。 秋虹那边给赖三儿在准备包袱出门,赖三儿在吃着她昨夜连夜卤出来的还热呼着的肉,秋虹给他切了满满的一碟,就着稀饭吃,还有十来斤也切片放在了包袱里,让他带在路上。 “秋虹姐。”因天色还黑,门外叫人的声音有些点低。 “来了。”秋虹吁了口气,把手上拿着的带子重重打了结,就快步走出了门。 不多时,她回来了,手上多了个葫芦,放到桌上与赖三儿道,“三斤的烧刀子,一天二两,能喝到你回来那天。” 赖三儿塞了片肉到她口里,点头应了好。 “我要姐那了,就不送你了。”秋虹吞了口中的肉,抬头往门边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这雨还是下个不停啊,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雨,你骑马小心着点。” “去吧。”赖三儿点了头。 “蓑衣挂在门边。”秋虹指了指。 “去吧。”赖三儿又点头。 “早点回来。” 赖三儿笑了笑,再点头。 “那我走了。”秋虹说完这句真走了,她打着雨伞大步穿过了庭院,上了走廊时看到另一头的院子有人打着油伞过来,她就在廊下候了两步。 “这么早?”冬雨一进廊下,就吹熄了手中提着的灯笼。 这条廊是通往她们主子院子的长廊,长廊两侧隔二十步就挂了灯笼,要到天明时才有奴仆过来吹熄。 “你不也是。”秋虹提着自己的灯笼晃了晃,与她走着时低声道,“也不知道老太爷现在怎么样了?” “去看看吧,我去,你给小姐打水。” “好。”秋虹应了声,与冬雨快步走向主院,到修青院时,两人正要分道扬镳,却听门前守着的丫环朝她们福身道,“夫人去老太爷的院子里去了。” “什么时辰去的?”冬雨皱眉问。 “子时去的,夫人说不要惊动你们,让你们好好歇着。”守门的武使丫环有点敬畏冬雨这个大丫环,回话的声音很小。 “谁跟着去的?” “春花姐和小花姐。” 是昨夜替她们守夜的两姐妹,闻言冬雨和秋虹也是放了点心。 这两个丫环怎么说也是伺候主子多年了,主子哪时热哪时冷哪时疼平日也看得出来,误不了什么事。 便是如此,她们去了内院看了一下,分别带着丫环吩咐了内屋的打扫和厨房的事,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往老太爷的院子走去。 可还没走到中间,就看到对面有人狂跑过来,近了一看,是春管事下面的得力小厮,见到她们,他强止了脚步,这时满头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掉,嘴里也急急小声地道,“雨妹子,虹妹子,老太爷没了,你们赶紧过去,我这要去报讯去。” 说着,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又狂跑而去。 冬雨秋虹闻言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只一眼,两人就提着裙子往主院狂跑而去。 “世朝在哪?”跪在地上的赖云烟抱着魏瑾泓靠在她怀里的头,撇过头轻问魏瑾荣。 “派了急卫去接了。”魏瑾荣声音难掩泣音,但还是字字清楚小声地答了。 “那就好。” 赖云烟这时撇过头,朝刚制止了一遍,这时还是哭得有些大声的魏瑾瑜淡道,“小叔子,你大哥这时不便起身,能劳烦你去石园一趟,把族伯族叔都请来吗?” 自魏景仲断了气,魏瑾泓四肢就不能动了,刚刚让易高景拍出了一口黑血,此时还在赖云烟的怀里昏迷不醒。 “是,大嫂。”魏瑾泓被身后的堂弟魏瑾勇猛截了一下,这才回过了神,朝赖云烟回了话,抬头时看到了她怀中的兄长,他又悲泣道,“让兄长去床上歇息罢,让大夫好好看着,莫,莫” 说罢,又泪流不止。 赖云烟摇了摇头,“让他送一程吧。” 上了床躺着,他要是醒过来,还是会再过来跪着的,还不如不移动他,免得出什么意外。 “去吧。”见他不动,赖云烟又出了声。 她话后,魏瑾勇使眼色让两个仆人扶了魏瑾瑜起身。 现在屋中只有几个近身的亲人,人还不是太多,但稍会消息一出去后,人就要多起来了,赖云烟便朝魏瑾荣再道,“弟媳在吗?” “禀长嫂,正在门外。” “让她把府中行事稳妥的婆子丫环叫过来伺候,二婶这几天得陪着我,就要辛苦她了。”白氏是个能干的,这时候掌得了事,赖云烟也放心。 “是。”魏瑾荣迅速爬到门边,传来媳妇跟她说了话,就又爬到他们身后跪好。 这时赖云烟怀中的头微动了动,赖云烟低了头,见怀中的人眼皮动了几下就没动了,她也没去确定,只是转头对另一侧的魏瑾勇说,“你过来点。” “是,长嫂。” 魏瑾勇便跪了过来。 他是族中掌管礼法的族叔的孙子,人也懂得变通,赖云烟便与他道,“到下午怕是有外客入府了,外院的事,你先顶着。” “是。” “去吧。” “是。” “七祖爷,您来了。”门边这时传来了哗啦啦的跪地声,七太祖这时柱着拐仗被人扶了进来。 “抬太师椅。”赖云烟朝春叔点头轻道,让他把那张魏景仲坐的太师椅抬到床边。 魏瑾荣的祖父,魏家宗族中年纪最长,辈份最高的魏七太祖在椅子上坐下后,赖云烟怀里的人又动了动。 赖云烟慢慢扶起了他的头,让他起身,又扶着眼睛都没有全睁开的人跪到了灵床上的人和床边坐着的人面前,相继她也在他的身后跪着,撑住了他的半边身子。 看着地上两个瘦削憔悴的人相依相扶的样,魏七太祖摇头苦笑了一声,道,“喊魂了?” “喊了。”魏瑾泓轻声地答了话。 “没有再回来啊。” 魏瑾泓摇了摇头。 “那就是真的去了。”魏七太祖怅然叹了一口气,掉下了眼中的泪。 过后一会,他朝奄奄一息的魏瑾泓看了几眼,说,“歇一会就起身,许多家得你去报丧。” 魏瑾泓轻点了一下头,他知道。 宫中的皇上,还有诸皇亲国戚,士族故交,都得他去。 “赖氏” 家中男长者在,女眷是说不得话的,自七太祖进了屋,赖云烟就没再出声,这时听到他叫她,她低头磕了头,表示听到了。 “一切就都劳烦你了。” “您言重了。”赖云烟施了礼,轻声答话。 这时住在魏府里的老人都来了,那空荡悲凄的房子挤满了人,赖云烟站在魏瑾泓的身后,紧紧扶着那摇摇欲坠的人,在这一片刻,赖云烟突然有点明白魏瑾泓这一生的强求了。 也许他求的,只是有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刻,能站在他的身后,不让他倒下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3132 “老爷回来了。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易大夫呢?”丫环来报后,与魏二婶说着话的赖云烟侧过头去问冬雨。 “已煮药汤去了。” “你去看着。” “是。”冬雨犹豫了一下,跟秋虹对视了一眼,还是去了。 “还是得扎针泡药?”魏二婶挥了手叫了屋内的人出去,忧虑地问赖云烟。 这已经是连着五日都泡了,人都怕是泡成药人了吧? “靠这个吊着命。”赖云烟淡道了一句,提笔拔银。 魏景仲的三月丧事本来是要大办的,但真的大办,就要损耗不少银子,所以眼下魏瑾泓与她商量过的法子就是该办的还是要办,三个月九场法事,一场都不能少,但头一个月中,十天要歇足三天的事,第二个月十天歇五到六天,第三个月,十天中歇下三到四天直到入葬,从中省下用于支出的银钱什物。 “让他歇几天吧。”魏二婶是真的担心那侄儿。 “我是想让他歇着,可歇不得。”赖云烟写好了拔分的银数,放到魏二婶面前,抬手把秋虹端过来的米粥喝了半碗,搁在了盘中与魏二婶接道,“我这个女人都歇不得,何况他这一族之长。” “他二叔只懂书中之物,不懂这身外之事,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魏二婶说到这,甚有点羞愧。 “二婶这说的什么话?你们一直在帮忙,且帮的是大忙,没你帮着,我这哪顾得过来。”赖云烟不以为然,说话的间隙又转头叫秋虹把长老院要的用来祭祀的什物叫人送过去。 都是贵重的东西,得让她这边的人盯着点才行,千万不能磕着碰着了,这个时候,最好是一点差池都不出才好。 “我去吧。”魏二婶这时起了身,把纸也拿到了手中,“这事我交给帐房的全管事。” “你这已是今日的第五趟了。” “我去。”魏二婶摇摇头,“你去守灵吧,等会有事我来灵堂叫你。” 赖云烟苦笑了一下,点了头,在她走之后出了门,找了白氏说了府中的一些事,在又喝了半碗米粥后去了灵堂。 到了亥时,魏瑾泓与魏世朝皆一道过来了,随行的还有魏瑾荣一干人等。 礼师定的是妇孺守前半夜,男丁守后半夜,魏瑾泓与儿子来的时候,赖云烟只需再守一时辰即可回去,当他们在她身前一点跪下后,她也暗中吁了口气。 这几天来,她也是累惨了,就指望着下半夜睡一会,好明天起得来。 “娘”跪在她右边的魏世朝偏头叫他娘的时候,发现他娘一脸惨白,往日清艳的妇人这时像是老了许多,连头上的白发都似多了许多。 “哎,好好跪着。”赖云烟轻应了一声,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让他别转身。 这时,她左边的魏瑾泓也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垂眼不语,他便也不说话了。 等时辰一到,丫环扶了她走后,世朝的脚往他这边挪了挪,突然说道,“娘老了。” 魏瑾泓抬头看着案上列祖列宗和他父亲的灵牌,淡然回道,“你爹也老了。” 她老他也会老,不会丢下她的。 上世确有对不住她的地方,这世也是有,但总归不会一直对不住她的。 “是吗?”世朝撇过头去,眼睛怔怔地看着案前那密密麻麻的灵牌,想着这上面的祖宗爷,祖宗婆,他们的一生是怎么过来的。 是不是也有像他们爹娘这样的,妥与不妥,一生都要在一起。 “诶”赖云烟醒来下了地,让冬雨给她更了素衣,才发现她最喜爱坐的靠窗的榻边,魏瑾泓此时正在上面盘腿坐着。 “怎地来了?”卯时,这个时候他不是要去处理前堂的事? “刚从前堂回来。” “哦。”赖云烟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让冬雨为她梳发,这时秋虹挤了帕子过来与她拭脸。 帕子不够热,赖云烟摇了头,“再烫点。” “再烫就伤皮肤了。” “再烫点。”赖云烟再道。 不烫狠点,怎么清醒。 说着,朝秋虹又说,“给大公子也弄一块。” 两人用过热帕子,赖云烟的脸好看了些,魏瑾泓的还是略带青色,因热帕子烫过,青中还带点红,有种诡异之感。 这时膳食摆上,赖云烟到了桌前喝了口浓得苦涩至极的冷茶提了下神,随手把杯子朝魏瑾泓递了过去。 “高景说不妥。”魏瑾泓淡道,接过茶杯,却把剩下的一大杯都喝了下去,那暗沉不已的眼眸稍有了神。 “等有那闲暇,再听大夫是怎么说的。”赖云烟已喝起了粥。 一天忙于府中的全部事务,还有外患要思虑,晚上又要跪灵,累得食不下咽不说,有时还会累到动动手指头都是困难万倍的事,此时要是听大夫说的所谓喝浓茶不易于养病,他们早就只能天天躺在床上哭丧了,哪还能管得了这么多事。 “用膳吧。”赖云烟见魏瑾泓不动筷,劝了一句。 这人也是可怜,说是扎针扎得全身都青了,现在没一处是好的,连吃点什么都只能用强咽的,活着还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你要多歇息。”看她喝完粥,又咽了一小碗黑得比墨汁还深的药下去,魏瑾泓看着桌上的碟碗淡道。 “嗯。”赖云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老爷的药来了。”这时秋虹带着过来送药的易高景过来说。 “奴才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来了,用膳了没有?”赖云烟问。 “多谢夫人关心,已用过了。” 赖云烟点了下头,看着他把药碗放到了桌上。 “膳后过一柱香喝。”易高景说道。 “今儿个是什么药?”这时,大门边有了急步声,玉面星目的魏世朝大步走了进来,奴婢们都纷纷朝他施礼。 “是安神补血的药。”易高景答了话。 “怎地来了?”赖云烟朝已走过来的魏世朝发问道。 “爹,娘。”魏世朝向他们叫过请了安,在她身边坐下后道,“来跟你们用膳,等会要跟法师去趟坟山,现下还有半个时辰。” “再传点膳。”赖云烟朝冬雨看去。 “是。” 魏世朝没有作声,等父母都歇了筷,他把他们吃剩都吃了一遍,等吃完他们那些寡淡无味的饭食,他挑了一碗冬雨端来的素面一扫,朝父母又磕了头,这才离去。 “这是磕傻了?”见魏世朝动不动就朝他们磕头,赖云烟问冬雨道。 “奴婢哪知道。”冬雨淡道。 等收拾好杯盘出了屋,她向天咬了咬嘴唇,才把眼中的泪忍了回去。 这厢魏世朝去了坟山后随法师作了法回来,听到堂叔说他先生来祭拜祖父了,此时正在前院喝茶,他忙去了。 “先生。”魏世朝在他们府里的一处中堂中找了到被小管事招待的先生,见到他就忙作揖道,“世朝来晚了,还请您见谅了。” “毋需多礼。”江镇远摇了头。 魏世朝歉意一笑,就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这时站于屋内的小管事领着一个伺候的小厮退了下去。 “一路走来,你们府里堂屋甚多” “一共十二大堂,二十四中堂,三十六小堂,”魏世朝忙回道,“这是先祖留下来的,后来历代祖先唐,便成了现在此等模样,先前族人四地分布,长者也未搬回府时,府中也空荡得很,后族人回来,府中才渐有了生气,这堂中来往的族人,客人便也多了起来。” “大族之威。”江镇远点头道。 祖宅像魏家这般巍峨浩然的不多,还尤胜宫中的一些宫殿几分,他来过魏府的次数不多,但每来一次都知魏家确不是一般的家族,这个自宣朝建立就存在的家族庞大无比,其中族人的齐心力更不是别的家族所能相及的。 江家也是大族之家,而远离尘世的江家族人虽多数豁达大度,但也因这种通豁,欲要齐心时,却是各有各的主意。 个个都是王,个个都想成王,不能领头就愤然抽袖而去,看似逍遥,但在非常时刻却是四分五裂,劣势尽露无遗。 不过这世上的事,逃得开的就逃,逃不开的就陷入泥沼,这何尝不是因果。 于他,不就是如此。 “先生过赞。”魏世朝恭敬回道。 “茶我喝完,你我也见过了,我这就回书院了。”江镇远这时淡道,得来了学生的恭敬起身。 魏府前来吊唁的客人甚多,他在今日来祭拜恰到好处,虽说晚了书院其他的儒者一天,但此时晚了一天,才尽了他的敬意。 对老学士的,对魏家老爷,魏家夫人的,都如是。 他不会做于魏家名声有扣,于她名声有损的事。 此生他已猖狂过一回了,从那之后,他就只想隔着岸看着这府,这天下的荣辱兴衰了。 江镇远在魏世朝的相送下出了大门,上了马车就闭目听着路人的交谈声,吆喝声,他们的脚步声,还有来往之间的鸡叫狗吠声,当他的心静到极点时,他就似还能听到人的心跳声,那路边相斗的公鸡那脱落的羽毛在空中轻扬的飘动声 他听着这万物发出的声响,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拔动,在这一刻,他就似听到了弦落琴止发出的低鸣声,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至此,在这一刻什么都再也听不到的他不由微笑了起来。 有道一叶障目,他何尝不是因一眼盲弊了自己此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4133 这一年京都的冬天因下多了雨阴冷无比,外面卖的柴火因此都涨了两文钱一担,那银炭更是洛阳纸贵,被削减了封地的王公贵族没几家能有余炭,家家都紧巴得很。<随-梦>щā 赖云烟这日与魏瑾泓早膳时笑谈道,“你出门拜访,此时可不带书画笔砚了,从府中拿上几斤银炭过去就是,我敢说那府里的人肯定你人还没出现,就大老远的来迎你了。” 她说着顽笑,魏瑾泓笑笑摇摇头,又点了下头。 冬雨跪在一侧候令,这时轻言道,“清早大老爷那边又运了三车来,忘了跟您报了。” “三车?” “是,是舅老太爷家从南边运过来的。” “知道了。”赖云烟想了想,与魏瑾泓说,“过两日我想请嫂子过来说说话。” “好。”魏瑾泓点头。 见他想也没想就点了头,赖云烟顿了一下,还是解释了她叫人过来的意图,“想跟嫂子问问南边和娘家的事,这些时日都荒了问了。” 舅家还好,现在赖府却是不平静,兄长领了皇上的旨意,与祝家在削萧家的威风,这事她是管不得,但内情还是要知道的好。 这不知道,心里还是不安生。 “嗯,”魏瑾泓拿了冰水喝了两口,止了胸口因咽下鱼汤的恶心,道,“问吧,有不解的回头问我。” 说着就要把一杯冰水都要喝下去,但被对面的妇人伸手拿了过去。 “喝两口就够了。”赖云烟摇了一下头。 这水太冰,本是一口都喝不得,喝两口止了犯恶就好了,再多喝就要出事了。 魏瑾泓闻言垂下眼,拿起碗喝起了青菜粥。 赖云烟看着一桌的三个素菜,一个汤,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都混到如此境地,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您也快喝吧,再不喝就凉了,到时就腥了。”冬雨这时在旁催促了她家主子一声。 老爷都喝完了,该她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头一个月,也能稍微吃点荤的了,再不多吃点,这身子怎么撑得下去。 “难不难喝?”赖云烟看着冬雨捧起的汤碗炸舌,问魏瑾泓道。 魏瑾泓看着她炸舌的模样微愣了一下,随即道,“不难喝。” “不信你。”赖云烟摇头晃脑,但之后就拿起了冬雨手中的碗一口气把汤全喝了下去。 强咽下去的结果就是一阵反胃,所幸冬雨早有先见之明在旁放了一小碟腌酸梅,这时忙捏了两个塞到了她口里,这才没让赖云烟吐出来。 饶是如此,含着酸梅强忍着没吐出来的赖云烟打嗝不止,一个一个重嗝打得她重重喘气,好一会才歇停下来。 魏瑾泓在旁看得皱眉不已,这时他从炉上拿开烧好的开水倒了杯水,放到手中捧着,等她吐出了核,他把凉了一些的开水送了过去。 “喝两口。” 赖云烟摇着头喝了两口水,这时外面传来了苍松的话,让魏瑾泓去前堂,说刑部的尚书大人来了。 魏瑾泓起身,看了赖云烟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匆匆走了。 他走后,赖云烟歇了好一会才继续用膳,冬雨在她再提筷时问了一句,“老爷还没吃完,要不要等会送碗素面过去?” “送吧,”赖云烟无所谓地道。 都到这地步了,哪还计较得那么多。 都活着吧,还不到他们可以死的时候。 白氏去后院见赖云烟,守门的丫环刚要进去通报,门里就走出了大夫人的大丫环冬雨。 白氏微笑了一下,道,“这么冷的天,这是要去哪?” 冬雨给她福了礼,“荣夫人安。” 请了安才笑道,“我家夫人说前几日给各家长辈送去的银炭怕是用得差不多了,让我先去看看哪家有缺的,好及时送过去,莫断了火冷着了各家的老太爷老夫人要紧。” “长嫂贴心。”白氏忙对着院内的方向福了福道。 冬雨低头,往一侧退了两步,等白氏再看向她时,她才开口道,“那奴婢先去了。” “去吧,莫耽误了正经事。” “是。”冬雨再一福,这才往前走。 “奴婢这就给您去通报。”刚止了步的看门丫环一福身,提裙往院内走去。 白氏微微一笑,她身边的婆子见守门的丫环走了,在给她整理身上的披风时闲话道,“这银炭听说便是宫中也不得多余,只有大夫人想着族中的老人,家家都定时送。” 白氏听着这话不对劲得很,嘴里淡淡道,“咱们府里的银炭也没得多余,族中老人多,都是长辈,不紧着他们还能紧着谁。” 说完,拿眼扫了自己的奶婆一眼。 奶婆也太不谨慎了,拿府里跟宫中比,传出去了,那还了得。 “老奴该死。”她奶婆一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她说错话了,忙掌了一下自己的嘴。 白氏笑而不语,这时请令的丫环折还,请了她们进去。 到了大堂,白氏发现堂里没有前两日暖和,坐在上位的赖云烟身上还穿了一件狐衣,白毛虽有些泛旧,但还是把她未着妆的脸衬得更是白得无丝毫血色,就似个冷冰冰的雪人。 但她眼波朝她扫来,嘴边泛起浅笑,就一刹那间,她整个人就立马活了,鲜活得就像雪中突然开了的活花,连带她头上的那几缕银发都因此泛起了光。 魏白氏这时连忙福身,道,“白氏见过长嫂。” “来了,快坐。” 赖云烟朝白氏招手,道,“今日少烧了几盆炭,你朝我坐得近点,我这边暖和。” “诶。”白氏在她的示意下,在离她下首最近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上茶。”赖云烟转了头,朝丫环道。 “谢嫂嫂。” 赖云烟微微一笑,向她道,“你且陪我坐一会,稍会二婶就来。” 魏二婶到的时候,一进堂屋就惊讶了一下,没等她们请安就朝赖云烟道,“怎地冷了这么多?” “少烧了两盆炭,”赖云烟起身迎了她,笑道,“我听说我家那老爷在前院待客,一个屋就让下人放了一盆炭,我想着我这也用不了那么多,少放两盆也是可行的,就是您往后过来的时候可要多穿点。” 说着就朝给魏二婶解披风的丫环摆手,“今个儿不解了,披着吧。” “请二婶安。”白氏这时见缝插针请了安。 “诶。”魏二婶朝她点了头,朝赖云烟走去,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与她道,“你身子骨差,可冷不得。” “就且这样吧。”赖云烟一笑,淡道,“这冬才开了个头,往后还不知道这炭烧不烧得起呢。” “银炭烧不起,就木炭罢。”魏二婶道。 木炭便宜,也就省了许多。 “也是,不过木炭灰大,我们小辈用用就好,长辈的还是不能省。”赖云烟说着摊开了桌上的帐薄,与她俩道,“往日里,日子也没这么紧巴,可这光景谁说明日,明年会好得起来,先盘算着过吧,一家子人得扶持着过才行,老爷也说过了,府中这用度,先紧着长辈和小辈,别的就商量着来吧,按我的话说,咱们家人多,想顾全也难,只能商量着来了。” “唉,是。”魏二婶叹了口气,“我今日来得迟,也是有事去了,六叔那一支的大婶子,原本身边是有两个丫环照顾的,一大早的老婶子就非要把两个丫环送走,丫环哭闹着不愿走,闹了一场。” “怎地了?”白氏微愣了一下。 魏二婶没回她的话,继续对赖云烟道,“这两个丫环我刚嘱了人送走了,唉,开了个头,往后这样的事怕会多。” 赖云烟闻言沉默了一会。 这一世,全族人汇笼在一起的魏家就这点是真可怕,面对困境上下齐心得太一致,妇孺皆如此。 先前魏瑾泓就减了府中的奴仆,不养无用之人,现在各家再减一番下去,精简下来的魏家就真没几个无用之人了,如此便也把拖累减到了最少的程度。 这老少啊,魏瑾泓一直都养着,也是养得真好,养得太有用了。 “该留的还是得留着,”赖云烟看着瓷白的茶盖,轻启嘴唇,“老人家也需要人伺候。” 如此也好,这样的魏家,世朝也好带。 “这事我有分寸,琼大婶那,她从媳妇身边把原本给她的婆子要了回去照顾自个,也不是无人伺候。”魏二婶端了丫环送上来的茶,喝了两口,转头对白氏道,“今年冬冷,七老祖的身子你可要顾好了,咱们家现在啊” 说到这她止了话,黯然搁上了茶盖,白氏轻轻接话道,“您放心,精心顾着呢。” 如今这光景,真是难了。 这日夜间临到赖云烟去守灵,她刚穿好厚衣,魏瑾泓就从外边走了进来。 “今日夜间有雪,你多穿一些。”魏瑾泓边走边道。 为赖云烟着衣的秋虹闻言转身就去了箱笼,把那件赖府刚送过来的狐毛长襟拿了过来。 “找件旧的。”长襟太新,白得亮眼,襟前还用银丝绣了好几朵大大的银花,过于奢华。 “就是新的才最暖和。”秋虹小声地道。 “旧的。”一起守夜的是一府的女眷,赖云烟不想留话柄给人说。 “穿这个吧。”魏瑾泓朝秋虹点了头,又转头对跟着的雁燕说,“去把我的麾衣拿来。” “是。” 赖云烟闻言朝他看过去。 “大麾能遮得住。”魏瑾泓淡道。 秋虹这时忙不迭给她着衣,赖云烟摇了头,“拿件旧的。” 秋虹便朝魏瑾泓看去,这时坐在了案桌前的魏瑾泓正低了头端茶,没有抬头。 知道老爷是不会再说话了,秋虹有些委屈地看了她那不领好的主子一眼,只得去找了旧衣来。 这边秋虹刚找好最厚的旧衣为她穿上,雁燕已拿着魏瑾泓的麾衣过来了。 赖云烟见那麾衣厚,比秋虹为她备的披风要厚上一些,就朝秋虹道,“拿老爷的那件。” 秋虹忙去拿了麾衣过来,摸到手上感觉了一下内衬那厚厚的绒毛的温度,刹那就笑开了颜,忙去给赖云烟穿了。 魏瑾泓身形高大,比赖云烟高出一个头不止,麾毛一披到她身上系上,拖了老大的一截。 “路上提着点,莫要弄脏了。”赖云烟朝跪在地上整理衣摆的秋虹道。 “知道了,知道了,您放心,等会我让春光她们两提着,脏不了一点。”秋虹知道主子冷不着了,这时放下心的她语气轻快得很,语气中都带笑。 这种天冻不得,一病了,不知要养多少日才养得好,中间还不知要受多少冤枉罪。 “您这件暖和。”赖云烟这时抬了头,朝魏瑾泓笑道。 魏瑾泓自她提了要穿他那件后就抬了头一直看她,听她说了这话,一直温和着脸色的他笑了笑,对她说道,“这件最暖和,你这几日就披着,莫冻着了。” 赖云烟微笑着朝他一颔首,就又低了头下去看秋虹为她整理衣裳,没再与眼神莫名温柔看着她的魏瑾泓对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5134 这日苏明芙过府,带了赖十娘子过来。?随{梦}小说шщЩ.suimeng.1a 与嫂子问了舅家和家里的话,赖云烟让冬雨去找在外头玩耍的十娘子过来。 “见过姐姐。”十娘子一进来,朝赖云烟就是轻快地一福,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着明朗的笑。 “看吧,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这点像你得紧。”苏明芙见此,对赖云烟笑着说道。 “嫂嫂”赖十娘子一听她的话,撒娇般地跺了跺脚。 苏明芙拉了她一手过来安抚地拍了拍,让她在一边坐着。 这时冬雨关了门离去,赖十娘子眨着美目看着赖云烟,等着她开口。 她明年三月就要及笄了,要嫁谁已经有了个大概,现在就等族姐发话了。 她过来,也是想看看那人的。 赖云烟看着十娘子那生气勃勃的眼睛轻撇过头,朝苏明芙轻摇了一下首。 她不想十娘子嫁进来。 这魏府里,埋了一个她就够了。 “十娘,”苏明芙又把十娘子的手拉到手里,与她轻言道,“你烟姐姐说,这府里没个配得上我们族里最好的姑娘的。” 十娘子一听,那明亮的眼睛立马就暗淡了下来,她咬着嘴唇垂下了眼睛,差点哭出来。 “这是怎地了?”赖云烟愣了一下,“难不成你还有看上的?” 苏明芙闻言捏了捏怀中小姑娘的手,赖十娘因此抬起了头,对上嫂嫂询问的眼神,就轻轻地点了下头。 “听说魏家有一支是擅刀剑之术的” “啪!” 苏明芙的话还只开了个头,赖云烟前面的案桌突然发出了剧烈的拍桌声,随着这道声音是杯子掉落地上砸碎的裂开声。 随着这两道突起的撕人心肺的声响,赖云烟冷冷地看向了她们。 这时苏明芙的眉毛细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十娘子也被吓得肩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随即她大力地抬起了头,对上了赖云烟的眼睛。 “我要嫁。”生性有些莽撞火爆的赖十娘大声地说。 她的声音太大,眼神太坚决,这反而刺得赖云烟闭上了眼。 “我要嫁!”赖十娘又大声地说,眼泪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 她不嫁不行,父亲让她嫁,族里让她嫁,连宫里都要让她嫁。 “我要嫁,烟姐姐,你让我嫁吧,煦阳还在宫里呢,我亲姐姐肚子里已经有了龙胎了,烟姐姐,你就成全我吧。”赖十娘以为自己会笑着进来,笑着离开,可是说出这些话时,她已泪流满面。 “七娘子有孕了?”赖云烟朝苏明芙看去,“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送进去后,这么多年一直只是个女官? “几天前,皇上召老爷去宫中说的,说孩子生下来就升晋位。” “呵。”赖云烟不可思议地轻笑了一声。 这时,门边突然有了冬雨那一贯轻不重,沉稳无比的声音,“小姐,茶凉了吧,我进来送点热茶。” 赖云烟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她声音已恢复了平静,“茶还热着,不用了。” “是。”冬雨应了一声。 随着她离开的脚步声,赖云烟疲惫地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低头看着自己节骨突出的手指道,“说明白些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不管事,不出头有一段时日了,仅仅就这一段时日,形势就变得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听着这些事,真是让她再次明白这世道不是因她变得简单了,它就能跟着简单一些的。 “听说魏大人过几年要去西边为皇上寻宝藏,太后怜惜魏家忠君爱国,想着给魏家未成亲的子弟赐婚,以示皇恩浩荡。”苏明芙苦笑了一声,“而你兄长这边,上面的意思是魏赖一家,魏家那一支的传人也正是适婚之龄,我们家的十娘子也恰逢其龄,有你作保,这事要是成了也就是亲上加亲了。” 几家相斗,魏家现在也不难幸免于难。 魏家除了族长一系,最重要的两支里,魏瑾荣那一支已是滴水不漏,且几兄弟都已成婚,而擅刀剑之术的那支里,还有一个嫡系的幼子没到及冠之年,且未有婚约。 魏家这两支人马,都是魏瑾泓要带着前去西海的。 “让萧家嫁,”赖云烟淡淡道,“嫁进来也无碍。” 搁在那贡着就是。 犯不着再赔进一个。 “后患无穷。”苏明芙摸着十娘子那冰冷的手,语气也淡然,“萧家嫁得进来,到时也会有办法跟着去,上面之意也是赖家不进,就让公主进门,十娘子进宫陪着姐姐。” 要挟制他们的皇帝不是没给他们选择,只是给的选择都不怎么样。 “她们都想嫁,为什么我嫁不得?”十娘子眼睛里含着泪,咬着嘴唇看着赖云烟,“烟姐姐,你嫁进来过得不好那是你的事,凭什么你认为我嫁进来就会过得不好?” 她好,她仁义,她为了赖家在魏家委曲求全,族兄与她这么说,可她看到的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魏家的人对她很好,好得不得了,这修青院是男院,她还住在这里面! 族兄更是偏心她得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里送,谁家的女儿嫁出去这么多年,娘家还死劲往她那里搬钱搬物的? 什么话都是她这堂姐说的,如果她这堂姐觉得这样都觉得不好的话,换到她身上,她不会觉得不好。 她此话一出,赖云烟只眯了眯眼,苏明芙却惊呆了。 “放肆!”苏明芙大声喝道,那手掌已扬,但在半空中却被赖云烟捉住了手。 “我,我”一时冲动的赖十娘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时重重跪在了地上,嚎啕哭了起来。 她只是想嫁进魏家而已。 “你”苏明芙想训话,但出了一字后,眼中已滚了泪。 “来人。” 见嫂子脸色惨白了下来,赖云烟想也不想便朝门边喊道。 “回来了。”看到魏瑾泓在床前坐下,赖云烟朝他笑了笑。 “嗯。”魏瑾泓探了探她额上的冰帕,道,“搁多久了?” “还要得一柱香的时辰。”赖云烟微笑道。 魏瑾泓这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厚册,递给她淡道,“从宫中抄出的。” 赖云烟打开一开,见是地志,且字迹熟悉,不由笑了,“你抄的?” 魏瑾泓颔了下首。 赖云烟笑出了声,翻看了几页才罢了手。 这时冬雨进了门来,给他们福了身,跪到赖云烟的身前探了探她的额,在赖云烟的示意下,她开口道,“大夫人没事了,也按了您的愿,没把这事说给大老爷听。” “嗯,下去吧,等会再进来。”赖云烟点了头,等她出去后,就笑着与魏瑾泓道,“下午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魏瑾泓轻应了一声,脸色温和。 “那族弟叫什么名字来着?”赖云烟笑着问道,又道,“你们家那一支的,我平日瞧着怕,上世刺江大人剑的,就是这一支吧?就是树皇叔拿钱办事,也不太愿意碰上他们。” 太凶悍了,她都怕。 可十娘子不怕,她替人怕也没用。 魏瑾泓又点了点头,道,“四叔那一支,现在当家的是允弟魏瑾允,小名叫三剑,因很少有人能在他下面走过三剑而得名,他们家六兄弟,未及冠的那个最小,叫魏瑾澂,小名叫小左,因他习惯左手拿剑。” 这些事,是他上世没来得及亲口与她说过的,没想到,这世还能说及。 当然还有一些事,他也没与她说过,且也不会与她说。 当年三剑错杀江镇远后自戕而亡,尔后,他见天下事态回天无术,他就以族令强令了三剑这一支尚武的族系携家带口远赴西海,从此之后,他四叔这一支族就在京都消失了。 后来她还查过,他就让她以为这支就跟瑾荣那支一样隐了山林。 “长得如何,像不像魏家人?”赖云烟又笑着问道。 “像。” “那就好,我就不担心面貌丑陋了。”赖云烟顽笑说道。 “嗯。” “那就让她嫁进来?”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赖云烟敛了脸上的笑,轻轻地问眼前的人。 魏瑾泓探手把她额上的冰帕拿了下来,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之后道,“小左性情不错,为人也有担当,在族中颇为出类拔萃。” 赖云烟不禁失笑。 这世真是活得太不清楚,总是忘,忘十娘子不是她,忘这宣朝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是她,怎么会像她那样想事做事。 这等俊秀弟子,就是公主怕都是想嫁。 “不过,”这时她的丫环端了药碗进来,魏瑾泓止了话,拿过了盘中的药碗,等丫环退下后接道,“小左已有三妾二子,妾是家妾,他们那一系,生了子的家妾不得随意发卖遗弃。” 赖云烟对魏家那一支的家规不是很清楚,对他们的了解也是因他们在丧事的这段期间出没多了才多了解了一些,但这条她是早前就从魏二婶的嘴里听闻过的,听后便点了下头。 说来,魏家强盛,也是因魏族对待庶子与其母的态度要较其它家族重视些,这也是当年她在魏家落败的原因之一。 见她不惊不炸,魏瑾泓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过后道,“明日我叫瑾允带瑾澂来见你。” “嗯。”赖云烟点了头,过了一会又笑道,“说是让我保媒,先前还道要躲个干净,什么事都不管,这下用得着我了,就又得陷进去了,装聪明没用,装笨也没用,总归要动。” 她也是个木偶,上面的人扯到她的线了,要让她动了,她必须得动,愿不愿意都没用。 “既然要动,那就动得好看点,”魏瑾泓喂她喝了口药,神色淡漠,“很多事也得你点了头才算,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赖云烟听得呆了呆。 “你是魏氏族母,”魏瑾泓又喂她喝了口药,淡淡道,“前去西海虽路途凶险莫测,但你要带谁去我都会依你,你看瑾荣家的,十年都没给你请过几次安,如今不也得日日围着你转。” 这京中这几年再如何风起云涌,她也会随他站于他如今的位置看人争斗,伤不到她。 闻言,赖云烟完全沉默了下来。 赖云烟不语,魏瑾泓便也不语,安静地喂着她吃药。 他应该有那时间让他这世的妻子明白,能给她的,他都会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6135 “我妹妹这几日身子如何?”仁和殿里,与魏瑾泓一道等皇帝来的赖震严在与人下棋的间隙问道。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尚好。”魏瑾泓笑了笑,执棋退了一步。 赖震严捏棋想了想,没吃他的子,而是把棋放到了防守之位。 魏瑾泓看了他那着棋微微一笑,执棋时接道,“她心重,一时半会也松懈不下来,跟着我走的事也没几年了,很多事她都得拿主意,这心也放不下来。” “她嫁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点用也没有。”赖震严闻言扔了手中的子,语带厌恶地道。 赖震严向来偏心于她,魏瑾泓两世都领教了他对其妹的偏袒之情,早见怪不怪,见他扔子脸色也未变,脸色依然淡然。 “皇上驾到。”门边传来到了唱喝声,赖震严闻言立马从坑上下来,恭身站立。 魏瑾泓也在其后恭敬站好。 没几下,元辰帝大步进了殿中,没等太监动手,他就把身上的狐披一扯,扔到了太监手里,不耐烦地道,“出去出去。” 赖震严一听皇帝带着火气的口气,脸上神色不变,心中暗猜从皇后宫中出来的皇帝怕是与皇后动气了。 他心道不好,等皇帝让他们平身后,他的脚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与魏瑾泓站平。 要是要倒霉,拉着魏瑾泓一起,可不能让他一人顶着。 赖震严之举魏瑾泓当没看见,平身后脸色平静朝元辰帝看去。 刚与皇后斗过气的元辰帝一看魏瑾泓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更来气,执了一枚桌上的棋就往魏瑾泓的脸上砸去,骂他道,“你这不尊不孝的东西,就生了一个儿子,你也不怕下了地,你魏家祖宗剐你的皮。” 魏瑾泓闻言弯腰长揖,一揖到底,那腰也不抬起就躬在那了。 元辰帝看了气得更狠,连砸了他几着棋,见他不动,就朝赖震严狠狠看去。 赖震严一看临到了他,心中想着皇帝与皇后动气肯定有他赖家女有孕的事脱不了干系,遂连忙跪下长喝道,“臣有罪” 见他还没开口向他说话,赖震严就跪下说有罪了,元辰帝被气得笑了,往前倾身问他这狡赖成性的臣子道,“你有什么罪,来,说给朕听听。” “您看着我就不高兴,想来定是臣有了错,您才不高兴的吧?如此,臣真是罪该万死!”赖震严板着他那张刚硬的脸,甚是严肃地说。 元辰帝听了更是窝火,拿着手连指了他数下,才重重地收回了手,与他道,“要是太平之年你跟朕这般狡赖,朕定会拖出去把你宰了。” “皇上英明。”赖震严板着脸道,两手相握作揖道。 “起来,起来,都起来。”身上火气不断的元辰帝不想跟他们磨嘴皮子了,不耐烦地让他们平了身。 “你们两家的事定了?” “定了。”这话魏瑾泓先说出了口,这让赖震严不由侧头看了他一眼。 “哪日文定?” “尚只定了婚约,三年后再行婚嫁之约。” “嗯。”元辰帝按了按手指,也知这事操急不得,现在魏家还在丧期。 说罢,他看向魏瑾泓又问,“你家夫人那身子好了点没有?” “尚未,”魏瑾泓这时皱眉,“喝的药,还是喝一半吐一半。” 元辰帝听了拍桌,“这是要死了?要死就早点死,死不透就给朕滚进宫来见皇后!朕的皇后,想见一个臣子的妇人都不能见了?岂有此理!” 元辰帝思及刚皇后在宫中跟他哭喊的话,明知她见赖氏另有别的意思,但他把皇后说过的这话复述喊完后,心中也对魏瑾泓家中那个病鬼夫人不满到了极点。 什么样的混帐,连皇后想见,她都可不来! 还不如真死了得了。 见元辰帝火冒三丈,魏瑾泓那向来淡泊的表情也冷了,作揖淡淡回道,“禀皇上,臣的病妻还不能有事,她要去了,臣在无父之后无妻,怕真应了国师之言,臣是那孤煞短命之人。” 见魏瑾泓提起那奄奄一息躺在宗眯的国师,元辰帝的火气顿时熄了一半,良久后,他抚着额头疲惫地对面前这两个又朝他跪着的臣子怅然道,“走吧,让朕静静。” “是。” “是。” 两人退下,在他们走到门边时,元辰帝突然叫住了魏瑾泓,“魏卿,你留下,朕问你几句话。” “是。”魏瑾泓便转过了身。 等赖震严出去,门重新关上,无辰帝无奈地问魏瑾泓,“跟朕说实话,为何不让她进宫?就是说几句话而已,朕不信震严的亲妹妹应付不过来。” “她怕,”魏瑾泓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他辅佐了两辈子的皇帝,“她怕皇后,怕您,还怕我,怕我们随便(wenzitou.com)几句话就可以让她死。” “怎会如此?她是震严的妹妹,以往她做的那些事可没瞧得出来她有多怕。”他的话让元辰帝哑然失笑了起来。 赖氏胆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别以为他不知道任家的那些买卖有些是出自她手,也别以为她跟祝慧芳来往的事他不知大概。 她要是胆小,这天下就没没胆大的妇人了。 “在臣眼里,她就是一只惊弓之鸟,”魏瑾泓抬着深遂的黑眼看着皇帝,“要是吓得她连飞都飞不动了,她就会真的咽上最后一口气,皇上,到时,臣心中那个人就会彻底没了,不像您的皇后,还能跟您吵还能跟您闹,要是不快了,左右您事后还能帮着出气,臣的妻子要是没了,臣就是到时想对她好点,也找不到活人了。” “荒唐。”魏瑾泓的话让元辰帝冷了脸,可眼前的这清瘦之人站得甚是挺拔,再想着他举全族之力铺路之事,训斥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罢了,他想留着她就留着吧,留着她也方便,毕竟她姓赖,要是真死了,几方都不好权衡。 “怎么又清瘦了些?”赖震严一见到眼前那似一阵风就可吹跑的妹妹,眉头就拢了起来。 “没瘦,”赖云烟摇头,笑道,“这两日歇得好,精神可比前几日好得多了。” 说着从他的对面起身站到赖震严面前,笑道,“您再瞧仔细些。” 她还这般轻率,赖震严眉头皱得更深,往对面坐着的魏瑾泓看去,见他笑而不语,便朝她训道,“谁让你过来的?没规矩,还不赶紧回去坐着。” “诶。”赖云烟遭到训斥也不以为忤,回了原位坐着。 “最近在忙什么?” “什么也未忙。”赖云烟摇头道。 “府中的事管得过来?” “管得过。” “那就好,好好当你的家,不可轻率。”当着魏瑾泓的面训过妹妹,赖震严也当给了魏瑾泓面子,前来找魏家人谈事完了的他随即就向魏瑾泓告辞。 赖云烟随着魏瑾泓送了兄长到了门边,再随了魏瑾泓回了院。 等魏瑾泓坐下,她把赖三儿带回来已整理成册的消息给了魏瑾泓,又再拿出刚刚兄长塞给她的看了看,看完之后交给了魏瑾泓,“这是舅父帮我探的,你看看。” 她那兄长也是好玩,就是如今当着魏大人也非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绝不坦言。 魏瑾泓接过她手中的册子,看头一页时速度还很快,过后就越来越慢了。 一册只有六面字,等他看过后却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已去到亘源了?”魏瑾泓放下册后朝她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只在你给的册中见过地名。”那么远的地方,数万之里,真是只能在书中见见了。 “回来过的探子说,那里是密林之处,多见虫蛇,与你舅父的册中所说出入不大。”魏瑾泓道。 “族中有能制伏虫蛇之人?” “有。” 赖云烟笑着点了点头。 见她笑得有些漫不经心,魏瑾泓扫了她一眼,这时见她起身往内屋走去,他便转头跟随侍之人吩咐起了府中的事,当没有发现。 等膳后回了书房,她去沐浴之时,他传来人一问她今日之事,跪在下面,头碰着地的丫环说过上午之事后接道,“中午荣公子来要钱,七太祖说今年族中的银钱已支出了一大半了,还有一点要留着过年不能动,让夫人自己去想想办法。” 魏瑾泓没有出声。 丫环见他没说话,静了静便又接道,“下午,夫人令静观园靠墙那边的门打开了半晌,抬进了几箱子铜钱,后来让荣公子取了钱去,再后来,赖老爷来了,您也回来了。” “钱是取自哪里?”魏瑾泓抬头看着空中的某点,脸色疲惫。 头上还有七老祖啊,她确是动弹不得。 “是从京郊夫人的庄子里抬来的,赖家老爷来了之后,这事夫人没有与他提起,先前听冬雨姐姐与夫人说话的口气,这事夫人想瞒了赖老爷,刚刚冬雨姐姐还传令下来让我们封嘴,一字都不许往外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7136 魏瑾荣再次带了魏瑾澂来请安,这次上午来见过赖云烟后,下人有事叫了他出门,留下小名为小左的魏瑾澂盘腿坐在下座静默不语。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赖云烟记得他上次来,答应婚事之时,也只说了“娶得”两字,往后两次请安也是安安静静,她倒不见怪,魏家人面相好,就算不说话,光坐在那也很是赏心悦目得很。 她知道魏瑾澂已见过十娘子,而他喜不喜欢十娘子,她也是管不到也无心过问,只要都不碍着她的眼就好。 魏瑾澂盘腿垂眼看着茶杯一会,就见族兄大步走来,随即掀袍在那位笑意吟吟的夫人身边坐下,动作如行风流水般飘逸。 “几时来的?” “刚刚,不到半柱香时辰。”魏瑾澂双手相握作揖沉声回答。 “所来何事?”魏瑾泓淡然问道。 “随荣兄长过来与长嫂请安。”魏瑾澂再次恭敬回答。 魏瑾泓轻颔了下首,随即转头对那始终微笑不变的女人说道,“瑾荣也来了?” “嗯。”赖云烟微笑着点头。 “哪去了?” “说是有事,下人叫去了。”赖云烟嘴角翘得更深,心道莫不是再是跟她来要银钱的好。 她声音一落,魏瑾荣就进了门,见到魏瑾泓来了,他此时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并朝族弟使了个眼色,魏瑾澂相继心领神会,直身作揖再拱身告退。 待他一退下,看着魏瑾荣突然扬起的笑脸,赖云烟的眼睛忍不住跳了跳,看他眼冒精光朝她看来,不待他开口,她就转身对着魏瑾泓叹道,“您这些个弟弟啊,那是一个比一个让妾身刮目相看。” 这荣公子,脱去了上世的一些怪毛病,现在是越发厉害得紧了。 魏瑾荣闻言笑了起来,笑望向了兄长。 魏瑾泓轻瞥了赖云烟一眼,即转眼看向魏瑾荣对上他的视线平静地问,“什么事?” “银子的事,”魏瑾荣坦陈地道,自动忽视了此时他家嫂子嘴边眼里挂着的讽刺,“刚卫探来报,北方程候公爷已应我等要求,今年出来的米粮给我府四成,只是” 说着,他迟疑了一下。 “只是如何?”魏瑾泓不紧不慢接话道。 “只是这银子,程候公说,能不能先交点定金。” “要多少?” “一万两白银。” “不多。”魏瑾泓依旧淡然答道,却让赖云烟嘴边的笑意更是加深。 一万两不多?真当宣朝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有银子捡了不成! “那”魏瑾荣看向魏瑾泓征徇问道。 “拿笔墨印章。”魏瑾泓朝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 赖云烟不由抬了眼皮扫了他一眼,过了一会,等魏瑾泓写了银数盖了印让魏瑾荣去库房拿时,她就又笑了起来。 不过,嘴间讽意这时也已是减少七分。 不用她的银钱就好。 魏瑾荣把他这小心眼的族嫂的势态看了个清楚,不禁轻摇了一下头,但转头间正好对上族嫂的视线,正想有所掩饰的时候,就看到她笑着撇过了头,低头去收他们族兄的私印去了。 “让丫环来收就好。”族嫂收了印,手指沾了一点印泥,他那族兄见状竟如此说道。 “不碍事。”赖云烟把印给了他身后的翠柏。 翠柏弯腰捧印而下,她迎头对上了魏瑾荣惊奇至极的眼睛,嘴角笑容不变,眼睛却是平静无波。 族兄的私印是交给她管了?魏瑾荣飞快看向了兄长,见族兄眼睛不偏不倚正与他对上,脸色从容平静,那一刻心中就全然了然于心了。 待他再看向赖云烟时,见她低头喝茶,长袖已掩了半边面孔,不知神情如何,他这时也无心再探问过多了,施礼退了下去。 出了门口,他走向等着他的魏瑾澂,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等出了修青院,他与魏瑾澂轻道,“小左,往后嫂子之意,不许当面违逆。” 魏瑾澂闻言微眯了眯眼,随后点了一下头,道,“弟弟知道了,兄长且放心。” 别当面?那就是背着就成了。 赖云烟靠椅看书不到半柱香,下人就来门前来报,说是赖家来了贴子,她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让人把贴子送了过来,打开没看内容,直接看往后面,看到落笔之处是赖十娘之母吕氏,随后才从头看到尾。 这是吕氏的拜贴,娘家婶娘的面子,赖云烟是需给的,她让下人带了话给赖家的仆人,让吕氏哪天闲了挑一天日子过来就是,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太多讲究。 吕氏得了讯,过了三天就带了赖十娘来了,说不到几句,赖十娘就又下地陪了罪,赖云烟也都受了。 吕氏见她真没放在心上,再谈得半会,见赖云烟一直笑意吟吟,也就真松了口气,带了十娘子回去。 路上,在魏府给赖云烟下跪了好几次的十娘子咬着嘴唇,没让眼中的眼泪掉下,这直看得吕氏心中发疼,把她揽在怀中轻声安慰道,“她比你年长,兄长也好,夫君也好,都是一族之长,你要想开点。” 赖十娘先是没说话,过了一会才红着眼睛答道,“娘,那小郎真真是良君,女儿嫁过去,不会吃亏的。” 吕氏听了,脸上那忧虑的神情更凝重了,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良久才答道,“你切莫跟她说你见过魏家小郎,她这人重规矩得很,要是知道了,少不得有所发作。” 赖十娘听了又咬了咬嘴唇,随即深吸了一口气道,“要是姐姐把龙子生下来就好了。” 到时,想必皇上也会对他们家有格外的恩典的吧,她有所倚仗,也就不必事事都要顾及那一位的心思了。 岑南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岑南老王妃驾鹤西去,而赖云烟这边接到祝慧芳的来信,说过得两年,她欲要带子来京。 赖云烟知她话意,到那个时候,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皇帝的身边,依岑南王的性子,恐怕是皇帝有条活路,势必也得有他们一家的活路才成。 她提笔写了回信,信中未提大事,句句提的都是琐碎之事,问的都是可须她在京中为他们在京中的岑南王府打理些什么,可有什么是她帮得上忙的。 这一厢魏府尚在守孝,那厢树王府喜得贵孙,开喜宴之日魏府去的是魏二叔魏二婶,魏瑾泓与赖云烟都没有去,但到下午,赖云烟却是接了树王府来的贴子,她收拾了一翻,着了素衣头戴了白花,去了善悟曾呆过的大庙。 赖云烟拜完神佛去了后院,随后在后面的松树院里见到了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的树王妃。 “魏赖氏见过树王妃,王妃玉体金安。” 脸色平静的树王妃看向她,待她说过话朝她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就伸出了手握住了赖云烟的手。 与此同时,似被寒冰包围了的赖云烟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微拢了眉看向了面前那尚还显几分年轻的树王妃。 见她只拢眉不语,树王妃仔细地看过她的脸之后轻启了朱唇,“这是我们第几次见了?” “第五次。” “你还记得清楚。”树王妃笑了一笑,她并不是一个笑起来好看的人,这时的笑也并没有让她显得有一分和善,反和她冰冷如蛇皮一样的手相得益彰。 “嗯。”赖云烟点了头,这时树王妃拉了她一把,她就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 等她坐定,院子里的下人都退了下去,树王妃也松开了她的手,脸色淡淡地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 没过一会,树王妃就又开了口,淡然道,“想来,你是最懂得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的意思的的吧。” “嗯,您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从不找她的树王妃找她,想来不是什么大好事。 “不问?”树王妃伸出手打量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嘴角似笑非笑,完全与和蔼可亲无关的笑容让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已是为人祖母的人。 “无需过问,”赖云烟摇摇头,“您说就是。” 他们夫妇虽然坑过她,但也足实给了他们赖家不少好处。 这都是需要偿还的,有来有往才是利益的根本。 “我那孙儿,长得甚是像我,”树王妃说到这真心地笑了笑,随后又接而淡道,“我还不大的时候,我家中祖父就说依我阴毒凉薄的性子,最后会落个无子送终的下场,十年前,我还跟我家王爷说,儿子不肖,不像你不像我,欢喜不起来,倒不如不要,谁料现在儿子那样子还有几分像王爷了,生下的孙子也像我,很多打算就又得重头再来了。” 树王妃说的话甚是私密至极,赖云烟无话可接,只能间或点一下头,表示有在听。 “我需要你在我死后,在有需之时帮子伯一把,用你之力护他几次。”树王妃突然出其不意地抛出了一句。 赖云烟沉默了一下,问道,“您还有几年?” “三五年吧,多了没有。”树王妃轻描淡写。 “我过两年就得走,不知回程之日。” “无碍,须用到你时自会有人告知你,旁的,就无须你费心了。”树王妃说到这,转脸看向了赖云烟,“答应了?” 她这时的脸被阳光直面应照着添了几许红光,让她看起来甚是美丽非凡,连带还让她嘴边那冰冷的笑都带有了几分鲜艳夺目,赖云烟看着她的脸点了一下头,淡道,“妾瑟道了。” “那就说定了,”树王妃这时扶着面前的椅子站了起来,稍后她整理了一下长袖,淡语道,“你舅父在江南的事你就无须担心了,王爷不才,但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的能力还是有的。” 跟赖氏合作了这么多年,算起来,笔笔买卖都算划得来。 “是。”赖云烟轻福了下腰,看着出现的侍女扶了她走。 等她回到府里,这时已是晚膳,魏瑾泓正在外屋等着她,她落坐用了膳,又等下人抬了茶上来全退下去后,她张口问魏瑾泓道,“你知不知道树王妃的身子怎么了?” 魏瑾泓未出一声,这时抬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太后”两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8137 赖云烟看后抬杯抿茶,没有再问下去。随梦小说щwwsuimenglā 那皇殿宫阙,满地的琼楼玉宇中,是非事只会比他们更甚。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贫穷,也没有凭空就可以享尽的荣华富贵。 “明日”魏瑾泓说到这沉吟了一下,再道,“我要进宫,前院之事如有问到你这来的,你到时看着办即可。” 赖云烟抬眼,“会是何事?” 说罢,哑然一笑,点了头,“知道了。” 她老是忘,忘了自己已经是魏家族长夫人了,与魏瑾泓同一条船不算,还是同一个舱。 魏瑾泓嘴角微动,对此未置一词,过了一会又另道,“世朝过得三日会从书院回府住上两日。” “知道了。”赖云烟这时脸上的笑显得稍有些真心,“也不知他近来清瘦了没有。” “嗯。”魏瑾泓轻颔了下首,“回来就知晓了。” 赖云烟看向他的脸,顿了一下道,“他跟司家那小闺女现如今如何了?” 自从撤了儿子身边的人,她也不太知道他的具体动向了,世朝现在也不太跟她什么话都说了,她想知道什么事,还真是不如问魏瑾泓来得清楚。 魏瑾泓抬眼看了她一眼,答道,“偶有书信来往。” “哦?”偶有?赖云烟挑眉看着他。 “世朝一月写得一两封,那边不一定回信。”魏瑾泓淡淡地道。 “真有意思。”赖云烟笑了起来。 魏瑾泓看着她,等着她再说话,但只见她摇了摇头,就拿起了案桌上的看到一半的书,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你放手得很快。” “他已大了。”赖云烟翻着手中的书答道。 男孩子要长大,真是不能成天混迹于母亲身边,到时候沾染了她一身的女气,那才叫得不偿失。 从他回了这京中后,万事就由不得她了,而她能给他的最好的,就是让他知道不管他在哪里,成为什么人,她都爱他,别的,就要靠长大了的他去学会辩析与适应这个他活着的世界,去拥有他想做到与得到的一切。 魏瑾泓看着眉目淡然,垂首执笔写字的赖云烟,哪怕是事至今天,他还是对她有些困惑。 她明明万般都舍不得,什么都放不下,但有时,她又像是什么都想得开,对于失去,她从不畏惧。 上世如此,这世依旧亦然。 他有时也真想弄明白,除了她心中坚持的那些她自认为有来有往的仁义道德,有什么人是她不可以撒手的? 他也很想问问她,如果她兄长曾对不起她,她是不是也会像对他撒手不回头那样,也会冷眼看着赖震严的生死起落? 在她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见过嫂嫂。” 赖云烟笑着朝面前的白氏招了下手,道,“今日怎地来得这般早?” “您不是也这般的早。”白氏再福一礼,在她身边坐下。 “把火炉搬近点。”赖云烟朝丫环吩咐了一声,又转头对身边的白氏笑道,“也不知怎地,最近觉轻,醒得早。” “找大夫瞧了没有?”白氏忙道。 赖云烟失笑,“现在身子较之前好得多了,劳你挂心。” 白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赖云烟这时已拿了账薄递给了她,与她道,“这月家眷的月银得劳烦你发下去了,就让二婶歇几天。” “诶。”白氏应了下来,心里寻思着是这月二婶身体有恙才如此,还是想让她把分发月银的这事以后都担了。 对于管家之事,她不比别人想掌手,她来帮忙确实也只是来讨好族长夫人的,好让这位嫂夫人以后能带着她跟着她家夫君走,所以帮忙可行,帮得长一些也可,但她不想留下来。 瑾荣说依族嫂的精明,不可能不知她意,她现也只能但愿如此了。 “现如今比不得以前了,减了些许银子,还望你们不要责怪的好。”赖云烟微笑看着白氏道。 白氏看了她一眼就垂首答道,“现如今是什么头状况,大家都明白得很,嫂夫人莫要这般说了,这直叫我等羞愧不已。” “你是个懂事的。”赖云烟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拿杯喝茶。 白氏识趣拿了帐薄退下。 她走后,冬雨端着盘子匆匆走了进来,一放下盘子就对赖云烟禀道,“二老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是着了风寒,易大夫说歇息几日就好了。” 赖云烟松了口气,“这就好。” 这早上一听到魏二婶病了,她就一直都挺为忐忑,不是什么大病就好。 “这就快要过年了,”冬雨跪在案桌前在煮茶的铜炉里添了根炭,说道,“您可是有得忙了。” 二老夫人不帮忙的话,又得再提人上来了。 赖云烟点头微笑道,“这个我心中有数。” 冬雨添好炭,又跪到赖云烟的身前给她整理好了散在地上的裙角披风,随后道,“那奴婢先退下去办事去了。” “去吧,有春光小花在。”赖云烟不以为意地道,冬雨秋虹也不比以前那样能时时候在她身边伺候她了,她们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多少要管着点府里的事,没那么的时辰在她身边耽误。 “那奴婢走了。”冬雨起了身,把空盘端了出去,随后带着几个丫环去了修青院把早上被人领走的东西再盘点了一下入了册,又找到管事的画了押,正回院的时候,碰上了迎面而来的秋虹。 “妹子,”秋虹示意她们身边的丫环退下,拉了冬雨到一边,与她轻道,“我刚听三儿传回来的信,说五夫人跟老爷说,为免以后十娘子嫁进来不懂规矩,欲从你我中选一个回去教规矩。” 冬雨听了抿了抿嘴唇。 “你说这事是现在告知小姐,还是” 冬雨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地回道,“等她用过午膳,午睡起来再说吧。” “好。”秋虹也是这么想的,听冬雨这么一说,就抬了步,“我去厨房看看午膳,你现在去哪?” “去前院正堂偏厅看看,下午小姐可能要去。”那边的偏厅也不知是什么样子,冬雨也无心与秋虹说得再多,带了自己的人匆步先回院把帐薄收好,与秋虹暂且分路。 赖云烟午睡想来未有多久,听过秋虹所说的要她们回去一人的事还没回答,就听春管家说荣老爷请她去前院一趟。 她起身让秋虹去拿披风,秋虹把魏瑾泓的那件大麾拿了过来替她披上,拔弄她头发的时候秋虹的手重了点,拉了她头发的一缕,她还未说什么,秋虹就手忙脚乱地道歉起来了。 “怎地还这般不经事?”赖云烟有些无奈,撇头看她,“放心好了,你们谁都不会回去,我身边就你们几个能用的人,谁都要不走你们。” “可是”五夫人毕竟是未来皇子的外祖母,大老爷不得不给些面子。 “我不给,难不成还有人上门来找我算帐不成。”赖云烟玩笑说道,嘴角微翘。 秋虹摇摇头,但没有说话。 谁知道有没有,反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从来都不少见。 赖云烟前去前院也无大事,决策之事有魏瑾荣这位荣老爷就够了,用不着她这个妇道人家,她所做之事无非是拿着魏瑾泓的大印盖章,为免事后魏瑾泓找她麻烦,她还是在盖印章之前把内容反复看上两遍,也算是慎重至极。 到晚上魏瑾泓回来时,她正在默写那些上午她盖过印章的内容,魏瑾泓见到后坐在她身边喝茶,默然不语。 赖云烟写完,轻出了口长气,喝了口茶水与魏瑾泓笑道,“今日替您花了十万两大银。” 难怪七老祖把银子看得这么紧,天天这么花,真是皇帝都仗不住。 “有些皇上会给。”魏瑾泓拿过她默写过的册子从头看起。 “想来也如此。”要不然,魏家没这么多家底可花,只有国库支持才有这么大的雄厚底气了。 而这国库里,想来有着江南任家的好大一份。 “兵马粮草之事,向来颇费银两。” “先收了众候公的封地,再由你出面拿银向他们辖下的子民买粮买人,您说,这是一箭几雕的事?”赖云烟眼睛带笑望向他。 魏瑾泓与她对视一眼,随后淡道,“你是想说,这个时候是国师把真相说出的好时机?” “难道不是?”现在,善悟就是平民百姓的神,就是他现在放个屁,都有得是人拿着当宝贝闻。 “不是,”魏瑾泓摇头,“到时天灾还没来,**就来了。” 到时绝对会天下大乱。 “你们就不信,这天下总会有人逃出条生路来?”赖云烟眼睛定定地看着魏瑾泓,“还是舍不得让他们生,自己死,先自己把生路占了?” 魏瑾泓听了微怔,随后哑然了一会,只能暗然道,“就是告知他们,也是死者多,生者少。” 赖云烟闻言笑了几声,闭上眼睛靠着椅子懒懒地道,“妾身所想的,说出来就没您所说的那么好听了。” “是吗?” 赖云烟没回答他的话,闭着眼睛笑而不语。 这世间的事一切都是**的事,这世上有人想活着,有人想活好;有人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人想有如花美着,妻妾成群;有人想被人宠爱,与人恩爱一生;有人想扬名立万,有人在想千秋万代;有人想知道自己是谁,别人是谁,知道这世间的原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的事。 只是这些上面,挂着的名目都不同罢了,有些漂亮,有些丑陋,就看谁更擅长于挂着块欺骗世人的皮,谁比谁更蒙得住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9138 她也不过是个想活着的,说得再多,与魏瑾泓他们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没什么意思。?随?梦? ā≈lt; ≈lt; 她也没高尚到哪里去。≈lt; ≈lt; “云烟。”魏瑾泓突然叫了她一声。≈lt; ≈lt; 赖云烟启目看他。≈lt; ≈lt; “你到底在想什么?”魏瑾泓定定地看着她。≈lt; ≈lt; “我”赖云烟哑然,过了好一会才道,“什么都没想,只是跟你一样,顺着日子往下走。”≈lt; ≈lt; “你知我问的不是此意。”≈lt; ≈lt; 赖云烟笑了笑,扶着椅臂慢慢地起了身,往内屋走去。≈lt; ≈lt; “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老爷你也早点歇息罢。”≈lt; ≈lt; 都这把岁数了,她早已丧失了跟人解说自己的力气了。≈lt; ≈lt; 而且有些不合实宜的东西说给别人听了,是得不到理解的,反会成为别人日后对付她的利器。≈lt; ≈lt; 异类这种存在,作用向来似乎不是用来被人排挤,就是用来被火烧的。≈lt; ≈lt; 她早已不天真了。≈lt; ≈lt; ≈lt; ≈lt; “老爷,夫人。”≈lt; ≈lt; 秋虹进来,与魏瑾泓与赖云烟请了安,手中还提着一个盒子,与赖云烟报道,“这是五老爷府里送过来的,说是十小姐亲手做的虾粥,一点腥味也没有,特派人送了过来让您尝个味。”≈lt; ≈lt; 刚用完早膳,正在喝药的赖云烟手未停,把药喝完才道,“看来确实得找个人好好教教不可了。”≈lt; ≈lt; 说罢,对秋虹说,“替我谢过五夫人,你去,私下跟她说一声,我这养病,吃不得发物,吃的都是大夫定的,以后就别送这些个东西过来了,以后要是出点什么事,他们府里也不好交待。”≈lt; ≈lt; “呸,呸,呸。”正在伺候她的冬雨一听她那赖嘴又百无禁忌说到了自个儿身上,连忙小声地轻呸了三声,把晦气呸走。≈lt; ≈lt; 赖云烟笑看了她一眼,接着朝秋虹说道,“怎么说明白吧?”≈lt; ≈lt; “奴婢明白,这就去了。”≈lt; ≈lt; “等等。”赖云烟想了想,又叫住了她,转头对冬雨说,“还是你去。”≈lt; ≈lt; 秋虹性子顾忌了一点,只怕有去无回。≈lt; ≈lt; 冬雨去恰好,她性格硬,也会说话,不怕人跟她耍赖皮。≈lt; ≈lt; “奴婢知道了。”冬雨起了身,让秋虹跪坐在了她的位置上,“这就去了。”≈lt; ≈lt; “诶,回来的时候去大老爷府里看看家里人,顺带替我和大老爷和夫人道个安。”≈lt; ≈lt; “是。”≈lt; ≈lt; 这时天色刚亮一点,还不到魏瑾泓去前堂的时辰,等秋虹收拾好碗筷下去后,赖云烟与魏瑾泓闲聊道,“世朝这次在家里住得几日,是回书院还是?”≈lt; ≈lt; 魏瑾泓看她一眼,轻摇了下头,“要去宫中住几日。”≈lt; ≈lt; “所以这次让他回来住几天,是来安我这个当娘的神来的了?”赖云烟笑了起来。≈lt; ≈lt; 魏瑾泓顿了一下,道,“还有过年,他也会守在你膝下。”≈lt; ≈lt; “真是好大的一个奖赏。”赖云烟玉手轻拍了一下桌面,赞道。≈lt; ≈lt; 她自己的儿子,现如今见见都要皇帝老爷批假,他老子批假,还全都是恩典。≈lt; ≈lt; 魏瑾泓被她堵得无话,随即又若无其事转过话道,“院里还有几个小院子,这几日你令人收拾出来,归你用。”≈lt; ≈lt; 快要过年了,往年江南那边,岑南那边给她送来的什物估计都快到了,把院子明言给她一人,也好让她放东西。≈lt; ≈lt; 赖云烟听了也是好笑,现在魏瑾泓不忌讳那么多了,也不怕她嘲讽,这时候她要说些放在魏家里是不是好供魏家人打她的私产的主意的话,倒显得她肚量太小,过于小家子气了。≈lt; ≈lt; “多谢您。”她微笑着回了一句。≈lt; ≈lt; 魏瑾泓看着她的笑脸,又轻摇了一下头。≈lt; ≈lt; 这妇人,与他是变不回从前了。≈lt; ≈lt; 这一世这么久,他还是孤身一人。≈lt; ≈lt; ≈lt; ≈lt; 魏世朝回来那日,从请完安坐下那刻,嘴里就塞满了各种吃食,冬雨边诱哄着他吃慢点,边掰了手上的糕点往他嘴里塞,让他连说句完整的话的空隙也没有,而他娘只会在旁边坐着笑,俨然一派袖手旁观的模样,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lt; ≈lt; 他最后只能以猛打肚子表示饱了才逃过一劫,之后看着冬雨怜爱看着他的脸,连一句重一点的话都不忍心说她。≈lt; ≈lt; 冬雨虽说是母亲身边的丫环,但疼爱他之心,说她也是他的娘也不为过。≈lt; ≈lt; “我饱了,你就下去歇会吧,让我跟娘说说话,等会再来找你说话。”≈lt; ≈lt; 冬雨不禁笑了,摸了下他的头发,说,“我还得去厨房一趟,不用来找我,等会我就回来了。”≈lt; ≈lt; “还去厨房啊?”魏世朝不由摸了下自己的肚子。≈lt; ≈lt; 冬雨拍了下他的手臂,温声道,“不是给你的,是给小姐的。”≈lt; ≈lt; “哦。”魏世朝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lt; ≈lt; “我这就去了。”冬雨看着瘦了不少,也抽高了不少的魏世朝,隐了心中的叹气,面带笑容说完这句,又跟赖云烟道了一声,提步出了门。≈lt; ≈lt; 亲手带大的孩子长这么高了,现在见面的次数一年比一年少,往后怕是好几年都见不了一次吧。≈lt; ≈lt; 小姐说孩子大了都这样,可她不像小姐想得那么开,小公子她是没办法,但自家的孩子,以后大了,还是要常常见的好。≈lt; ≈lt; “娘。”冬雨走后,魏世朝看着他气色好了不少的母亲,干脆起身跪坐到了她身边,靠着她的肩膀,可他长高了不少,头弯得再低,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能自然而然地正好依偎在她身上了。≈lt; ≈lt; 他调了好几次姿势都没调对位置,最后赖云烟制止了他的动作,让他定住别动,而她只轻低了一下头,就正好靠在了他瘦削的肩膀上。≈lt; ≈lt; “看,现在这样才合适了。”≈lt; ≈lt; 不知为何,魏世朝听了有些鼻酸,他撇头看着靠着自己的妇人头上那几缕刺得他眼睛发疼的银发,过了一会才笑道,“也是到了你靠靠孩儿的时候了。”≈lt; ≈lt; 赖云烟笑了起来,“可不是。”≈lt; ≈lt; 魏世朝听了心如被针刺般疼,但如同他娘不再跟他说心里话一般,他心中那些隐秘痛楚的话,他也跟她,跟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说不出口了。≈lt; ≈lt; 他小时候总问她人长大了会怎样,她总是说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只有前年的时候,她才跟他说了一句清楚的话,说人长大了,就必须去承担那些人生之中不得不承担的事,那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到了,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lt; ≈lt; 他知道,她现在还是得为他再考虑,得为他付出,而让她依靠他的那天,遥遥无期。≈lt; ≈lt; 他现在也才知道小时的自己有多天真,以为能保护她,让她随心所欲,让她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可在现实的樊篱面前,一切都支离破碎了。≈lt; ≈lt; 难怪以前他说那些话时,她只是笑个不停,一口一个好,却总不当真。≈lt; ≈lt; 他现如今,真的是慢慢清楚这些都是些什么滋味了≈lt; ≈lt; “得多吃点,觉也要睡足,别累坏了。”儿子不说话,赖云烟转过头,摸了下他的脸,笑着说道。≈lt; ≈lt; 世朝长大了,也越发看得出是魏瑾泓的儿子了,他脸上长得像她的地方其实挺多,只是那看着矜贵的气韵,还是像足了魏家人。≈lt; ≈lt; 这个年代的人只能顺着父族走才是大途,跟着她走不是什么好出路,她在中途也替他选了这条路,所以她是一点也不怪他与她的渐行渐远。≈lt; ≈lt; 她以前不能生育,看着别的孩子,总想着自己要是有个孩子陪着多好,这世真有一个了,弥补了以前不少的缺撼,却也明白了,当母亲啊,最甜也最苦,甜的可以说出来,而苦的,只能掩藏于心,什么都不能说。≈lt; ≈lt; 其实她哪舍得与他有一丁点的疏远。≈lt; ≈lt; “孩儿知道了。”魏世朝笑道。≈lt; ≈lt; “不能光说知道,要听进心里。”赖云烟忍了忍,还是多噜嗦了一句。≈lt; ≈lt; 女人面对孩子总是嘴多,她也叫算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了。≈lt; ≈lt; 总是担心过多啊。≈lt; ≈lt; “知道。”魏世朝又笑道,又问她道,“舅舅最近可有来看你?”≈lt; ≈lt; “有,前个儿就来过一趟。”≈lt; ≈lt; “哦。”≈lt; ≈lt; 赖云烟笑着看他,“可有什么要跟娘说的?”≈lt; ≈lt; 魏世朝也笑,“舅舅说,你最近可能有点生他的气,让我来问你,你有什么喜欢的,回头他给你送过来。”≈lt; ≈lt; “我生他的气?”赖云烟笑出声来,笑了几声与儿子道,“告诉他我没生气,十娘子的事,别说没个怪的,就是非要找个怪的,怪谁都怪不到他头上去。”≈lt; ≈lt; 说着话时,她隐了嘴角的叹息。≈lt; ≈lt; 兄长向来对她骄纵,现如今觉得十娘子的事可能没顺她的心,还要透过她儿子来跟她透意。≈lt; ≈lt; 如果这只是一年几年,后来兄妹情份淡了,她也可少顾及他一些,可他这么多年了,还是把她当明珠一样的疼爱,叫她怎么不为他多着想几分。≈lt; ≈lt; 难怪,这几日他老总差人隔三差五地送东西过来。≈lt; ≈lt; “娘,你觉得十姨嫁过来不好吗?”魏世朝又问她道。≈lt; ≈lt; “没有觉得不好,”这时门边传来脚步声,赖云烟坐直了身,嘴角依旧噙着笑看向大门,道,“说起来这还是美事一桩,娘只会高兴,哪会觉得不好。”≈lt; ≈lt; 她说罢,门边站着守门的春光就进来报,“夫人,小公子,荣老爷与澂老爷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0139 “世朝见过两位叔父。随梦小说щwwsuimenglā” “回来了。” “是。” 对谈后,魏瑾荣领着魏瑾澂请了安。 “今天来是给嫂嫂过目些东西的。”魏瑾荣说着就从袖中把册子拿出,递给了赖云烟。 “长高了不少。”在赖云烟翻册时,魏瑾荣与魏世朝说道。 “是。”魏世朝微微一笑,道。 “这次住几日走?” “三日。” 魏瑾荣点了点头,“等会陪荣叔喝杯茶。” “好。” 这时魏世朝见魏瑾澂不语,忙向他作揖叫了一声,“澂叔。” “诶。”魏瑾澂抬头,应了一声,嘴角带着点淡笑。 这是魏瑾荣开了口,与他道,“你澂叔现在跟着我办事,我过来见你娘,他也就顺道过来问好了。” “叔父最近还是颇为忙碌?”魏世朝有些忧心地问道。 “尚好。”魏瑾荣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微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赖云烟。 他今天来是要定库存的,给赖云烟大册看个仔细,也是族兄的意思。 他说万事还是让她也有个谱的好,让他先递了她看,她觉着没问题了再递到他那处去盖族印。 “嫂子,如有不解的,您可问我。”魏瑾荣笑道。 赖云烟抬头朝他笑笑,点了下头,就又埋首重回了录册。 随着她的默而不语,屋子的气息也就完全静了下来,只余炭火烧着茶壶发出的轻微动静声。 过得半晌,赖云烟掩了册给了魏瑾荣。 “可有不通之处?” 赖云烟摇了头,“暂且没有。” 要有,也只是不知道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魏瑾荣是使了何法子,搜集了这么多的东西。 “这只是我府暂定的一份,到时加上祝府那份,到时也是长路了。” “嗯。” “那我暂且告退。”魏瑾荣沉声道。 “去吧。” 等他领了下去之后,赖云烟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魏世朝道,“你也下去吧。” “娘。” “去吧,晚膳记得回来用就好。”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可能只是单纯来陪她的。 这府中,有的是事等着他去过问知道。 “那孩儿暂且退下。”魏世朝也知自己在府中时间不多,也不再赘言,跟赖云烟拜别,就此退了下去。 等到晚膳时,魏世朝是随着魏瑾泓一道回来的,赖云烟正坐在窗口伴着烛灯看书,见到他们回来就搁下了手中的书,走到摆膳处,看着小厮丫环一阵忙碌,替他们解衣拭手。 “娘,你可饿了?”魏世朝在间隙朝赖云烟问了一句。 赖云烟摇了一下头,在主位坐了下来。 不多时,魏瑾泓坐到了她身边。 赖云烟撇头看他,魏瑾泓没有说话,倒是魏世朝这时答道,“等会司大人和司夫人也来,他们去客房先行洗漱去了。” “他们来了?” “刚来的,”魏瑾泓这时答了话,轻道,“来与我报事。” 赖云烟也就没吭声了,也没问是什么事让司夫人也得跟着来。 她刚只准备了三处位置,现在再差丫环摆弄案桌也有点不妥,要是客人来了她这里还在摆位,有失大雅,也只能让魏瑾泓坐在她侧,把他的位置当成客位了。 “让厨房多送几个菜上来,你去看着。”赖云烟朝身边的冬雨吩咐了一声。 “是。”冬雨未抬头,低头躬身往门边快步走去。 等走到了长廊上,她才抬起了微皱着眉的脸,对身边跟着的小丫环轻声道,“去问问,司大人夫妇是什么时辰来的。” “是。”丫环匆匆而去,冬雨甩了一下手中的丝帕,抿着嘴也大步去了厨房。 来了也不差人告知女主人一声,这下可好,小姐就算不怒,也不会有多喜欢。 送走客人,赖云烟嘱了魏世朝下去好好休息,与静坐的魏瑾泓道,“亲事定了?” 此处是他们的私苑,这外屋的用膳处,便是魏瑾荣等人也不能轻易进得,今日让司家夫妇来请用膳,这事也就不言而喻了。 “私下有定,但世朝之意,亲事需司笑点头才文定。” “世朝之意?” 魏瑾泓点了头。 “呵。”赖云烟轻笑了一声。 魏瑾泓见她没有面露不快,一时之间也料不准她心中在想什么,过了一会道,“就依他之意罢。” 反正也只是走个过场,魏司两字结亲,上面也是正有此意。 就算司家不愿,还能违抗皇命不成。 “嗯。”这事世朝未与她提起,她当然也不会提。 “司小姐也是个有才的,”赖云烟想了想见过的那位得礼大方的小闺女,这两年她也是长开了,性情也温柔敦厚,摸着良心说来,也是配得上世朝的,“要是两情相悦,也确是再好不过了。” 魏瑾泓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答应世朝之意的意思。 他希望儿子倾心之人,也倾心于他。 第二日魏世朝清晨与赖云烟来请安时,轻声与赖云烟说了昨晚司仁夫妇来的原因,原来是司周氏有在辅佐司仁办事,夫妻俩昨晚也是因急事才登门造访,有些事需她一旁解说才能解惑。 “这么说来,这位夫人也是极有本事的人了?” “应是。” “真是了不起。”赖云烟笑着夸道。 见着母亲的笑脸,魏世朝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娘最喜的就是有本事的人,无论男子女子。 送走用完膳的父子,赖云烟绕着屋子走了两圈消了消食,她未说什么,倒是一直扶着她的冬雨开口淡道,“司夫人也是颇具傲气的人。” “多才之人皆如此,没有什么不妥。”赖云烟拍了拍她的手。 “那小姐,前来拜见的次数也不多。” “有傲骨是好事。”见冬雨的口气比她还要像挑剔的婆婆,赖云烟只得再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道,“你只要想着,往后陪世朝的不是你我,代替我们的是她这位妻子,她还会为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想想这些你就会心平了。” 冬雨听着抿了抿唇,又扶着她走一圈,才有些冷淡地道,“或许吧。” 赖云烟笑着摇了摇头,抬眼往院里阴沉沉的天空看去。 深冬了啊,不知来年开春,那光景会不会好起来。 得有几年好收成才成。 世俗爱恨情仇,这种种纠葛,都得吃饱了肚子才在意得起啊。 元辰十二年,南方大雨三月,六月江南任家拖家带口进京投奔赖家,与此同时,岑南王携家眷奉旨进京侍君。 七月,各地候伯纷纷派人进京,打探京中局势。 这时的七月炎热无比,即便是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都能把皮肤烫得起泡,众达官贵人私藏于室的冰窖也是藏不住冰了,即便是打到最深处的冰窖,往往刚把冰块拿出来,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即会化成一滩水,这时市井中的平民也不再顾忌有碍风化,纷纷打起了赤膊,便是往日那轻易露不得手臂的女子,也摘起衣袖,露出手肘以下的位置。 天实在太热,京中时不时也有人因热疾过逝的人。 这一天一大早,冬雨起来见风吹得有些凉,还小小惊喜了一下,急步走去修青院的路中,还想着要叫他们小姐趁这天凉快出去走走,散散步,可不得多时,刚伺候好主子们用完膳,这天就下起了大雨,间带还有一些冰茬子落了下来。 这天,刹那间从酷热的夏天变到了深秋那般冷,冬雨急忙去了内屋把箱笼里的披风拿出来给他们家小姐披上后,这才走到窗边看了看雨势。 站在墙边欢跃的小丫环见到她,忙捡起冰茬子放到手里朝她说,“快看,冬雨姐姐,这冰茬子可冰可舒服了。” 冬雨把那圆圆滚滚的冰坨子握到手里转了转,随即出了门挑了几个用布拭了拭,回屋放到了盘中给赖云烟看,“您瞧瞧。” 赖云烟搁了手中喝着的茶,伸手碰了碰冰坨子,朝门外的大雨看了看,转身对身边闭目打坐的魏瑾泓道,“这要下多久?” “下午就停了。” “嗯,”赖云烟转了头,对冬雨道,“差几个人收些冰茬子,搁到地窖里去。” “下午还会热回来?” 见她点了头,冬雨立马转身差了人,跟她办事去了。 “都叫去。”见她只叫唤外面的丫头,赖云烟笑着挥了挥手,让站在屋内的那几个小丫环都跟着退下。 这时的外边比平日凉爽的屋内可凉快多了,小丫环们也愿意出去,不多时,都一起跟着冬雨出去了。 一会赖云烟在屋内就见她们抬着木盆打着雨伞在拾冰茬子,她不由笑了笑。 这时快到辰时,魏瑾泓打坐完了要去前院,见她靠着椅背看着窗外的那一大群丫环,开口说了一句,“让人搬了椅子到门廊下,你去坐着吹会风。” 这样比坐在窗边还是会凉快一些。 “不了,省得搬来搬去的。” “等会你来前院?” “嗯,再过得一两个时辰吧。”赖云烟漫不经心地回道,转头见魏瑾泓还在,便朝他笑笑,“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1140 “大嫂。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赖云烟一进前院的门,站在廊下跟人说话的魏瑾允停了说话,朝她行了礼。 赖云烟微笑点头,朝正堂走去,上了阶梯即将对上他时,笑着问他道,“你兄长可在屋内?” “在。” “忙去罢。”赖云烟朝他摆了一下手,微一提裙进了大堂。 刚下的冰雨没多久,就又炎热起来了,她的装束也还是与前几年无异,不像他人的夏装,经过不少巧手改得透气透风,好看又凉爽。 连最重礼的荣夫人,现今穿得都要比她更贴进现今宣朝妇人清凉的装扮些。 赖云烟依旧高领襟衣,长裙拖地,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所幸,这家子人里,跟她一样穿得严密的不仅是她,还有一个魏瑾泓,有着他跟着她一起,这种不合时宜也就成了族长与族长夫人的威严。 位高权重的,总是要与旁人有些不一样的,哪怕这种不一样不见得有多好,但权威带来的作用总能堵得住太多的嘴巴。 这时她身边的丫环都留在了门前,只她一人进门,她先越过摆了两把椅子小间厅,随即越过一道门坎,走入了小厅,再越过一道门,且才是魏瑾泓所坐的大堂。 三厅大堂,是平日魏瑾泓办公的地方。 这两年来,赖云烟跟着他办事,对这地方也熟了不少,只是平日她在隔壁的那偏厅呆的时日长,很少一来就来大堂。 这时机会也不多,今日是跟魏家一大家子讨论出征前的第二回和,她得在场。 “来了。” 赖云烟轻颔了下首,在他身侧坐下。 魏瑾泓抬首朝她面前的一叠案卷示意,“瑾荣刚送上来的,你看看。” “嗯。”赖云烟垂首,翻阅案卷。 一路行路所需什物,其间应对方案,这两年来魏家上下都已经弄齐,现在离出征之日没有多长时日了,在这短短时日内,全程上下,依魏瑾泓的意思,还须演练几个回和。 等巳时快过,魏瑾荣领着魏瑾瑜,魏瑾勇走了进来,站于前轻声道,“大哥,大嫂,午时快到了。” “摆膳。”魏瑾泓握笔急挥时,嘴间沉道。 “是。” 赖云烟这时掩了卷,把看过的案卷再翻了翻,撇首朝魏瑾泓看去,等着他停笔。 魏瑾泓急挥完了手中一笔停了手势,上下再看了一眼,起身出了椅子。 赖云烟这才站了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时魏瑾泓停了半步,待她跟上,提步与她并肩。 午时太阳正挂当中,他走在了有阳光的那头挡了太阳,不得几步,就到了用膳的偏厅。 “族长,族长夫人。”他们一进去,站于厅内的众人齐齐行礼。 “坐。”魏瑾泓跟赖云烟上了主位。 午膳一过,就要议正事了。 一桌共八人,除开他们,坐在左下首的是魏瑾荣与魏瑾瑜,坐在右下首的魏瑾勇与魏瑾允,坐在最下首的是魏家的两个年轻人,与魏世朝一辈的魏世宇,魏世齐。 魏瑾荣统管内外务,魏瑾瑜主管内务,魏瑾勇负责礼法与对外的交往,魏瑾允则统管刑法与护卫,其中魏世齐,他的长子是他的左右手,而文武兼备的魏世宇则是魏家队伍的领头之人。 用膳时甚是安静,等喝过半杯茶,魏瑾泓领头带人进了大厅后,一干人等就急促了起来。 这次第二回事由魏世宇先发声,他半月后就要带队先行离开,现如今魏家最紧着的就是他的事。 “如遇强险,侄儿在请示允叔勇叔不到时,要如何行事才好?” “先斩后奏。”魏瑾泓淡淡道,直视着侄儿的眼。 魏世宇垂下了眼,恭声答了声“是”,就此道,“侄儿没问题了。” “别急着走,听听长辈的事。”魏瑾泓发了话,没让急于去整顿手下的魏世宇先行离开。 “是。”魏世宇犹豫了一下,退到了最后站着。 接下来是魏瑾荣跟魏瑾泓说他与祝家谈后的问题,一路行路都是两家人在一块,所面对的问题都是共同,而在共同之处又因他们是两家人有了不同之处,到时具体针对的问题就繁不胜数。 “伯昆叔说这几日需您过去议事。” “后天。” “明日肖姨娘与佟姨娘会登门造访,这是拜贴。”魏瑾荣递到了赖云烟面前。 赖云烟打开贴子看了一眼,搁下点了头。 魏瑾荣继续报事,他所说的问题最多,等他说过后已是一个多时辰后,等到他说完又把所有人提出的细节处提出商讨,等到赖云烟能出大堂时,这时已是戌时。 她一出门,冬雨就候在门边,先递来水让她喝了两口,随即与她道,“荣夫人在大门口等着您。” “等多时了?” “一柱香的时辰罢,她刚从乡下的庄子回来不久。” 这时她们一行人走过大院,到了大门边,候在门边的护卫大打开了门,躬身候了她出去。 “清铃见过嫂子。”白氏在门边朝赖云烟福了礼。 这两年白氏往外跑得多了一些,晒黑了不少,不再像以往的那翻娇弱美人样,但却增添了不少朝气,整个人的精神反倒要比之前好了不少,那勃勃生机的样子怪惹人喜爱的。 不过她要是跟着她走,孩子是不能带的,赖云烟看着她眼下掩饰不住的红肿,也知她这几日为了离开孩子的事哭了不少次,但她见着了一次也没有温言劝抚。 许是她老了,心肠硬得很,不喜欢白氏带着这么明显的痕迹来见她。 要是真合她意,来见她,最好是把这脸上的痕迹给她掩得一干二净。 要么要儿子,要么跟着走,带着这么明显的迹象来,难不成她还能允了她带着孩子走不成。 让她带着一个丫环走,已是魏瑾荣的面子了。 “见过夫人,荣夫人。”她们走不到几步,秋虹就领着丫环匆匆来了,见过人行过礼后,她朝赖云烟道,“司夫人来了。” “请她到堂屋。” “是。” 赖云烟猜司夫人来之意是文定之事来的,他们就要走了,两个小的婚约可还没定。 现如今,魏家可真是香饽饽,且不说司家找不到更好的,就是上面的那位也是把这两家看做是亲家了,这几年她一直不急提亲之事,提也未曾跟司家提过,现在怕是临到司家着急了。 “你也忙一天了,回去歇着吧。”路上赖云烟朝白氏笑说了一句,即转道回了修青院。 她现如今这身子被药物调养了过来,但许是这心真是静如死水,这么炎热的天穿得严密也不觉得热,只是身上也出了不少汗,少不得沐浴一翻才清爽。 她洗好,自行穿了衣,花了不到一柱香的时辰,只是头发沾了水,得让冬雨拭干了才能扎发。 “还在等着?” “是。” “让厨房准备几个小菜吧。” “是。” “让老爷先自己用膳。” “是。” 过了一会,冬雨在她身边轻声地道,“小姐,头发弄好了。” 赖云烟睁开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眼,往镜中的自己看了一眼就起了身。 到了堂屋,司周氏忙起身,笑道,“您来了。” 她看着一身紫衣拖地的赖云烟,那上面绣着的蓝色蝴蝶都像是停在她身上许多了年似的,再看看她背后快要落暮的夕阳,想起来,这位魏夫人这不紧不慢的作派,似乎经年都未变过。 似乎没什么可以改变她一样,哪怕严寒酷暑,她总是一成不变,时光就像在她身上静止了一般。 “等久了吧?” “没有。”司周氏摇头,面对这万年不变的女人,她也少了以前那些刻意的沉默,反倒有了些实话实说,“这个时候来打扰您,还请您见谅。” 她知道这小半年她早间午间都不见客,只有听说这黄昏时,她心情好点,才会见个把人。 有时,都不一定能见着她。 她这也是这一年来她头一次主动来见她,听着传闻,心里本是忐忑,如今见了,没想成,一时之间心里也涌现了这么多感慨。 这魏夫人太沉得住气了,看来,她确是要来这一趟的,她不提,想来她也不会有慌手脚的一天。 魏大人那边也明确跟他家大人提过,魏家人的婚约之事,无论老少,有需者,都需过问她。 尤其是她自己儿子的事,更是如此。 “没有事的,坐吧。”赖云烟微笑道。 “今早下了一阵冰茬子,怪吓人的。”司周氏笑笑道,“您也看到了吧?” “嗯,凉爽了一阵,可把我身边的那群小丫环乐得,拾了一阵的冰茬子。” “我那也令人拾了,只是想起晚些,好几个人动手,也只拾了半盆。” “有就好。” “可不是。”司周氏附和。 这时冬雨端了食盘进来,司周氏忙站起来,道,“这可使不得。” “坐着吃几口吧,都是凉爽的小菜。”赖云烟也不打算薄待她,再行招呼她坐在她的案桌对面。 “劳烦您了。” 赖云烟微微一笑,也不言语什么,只是招呼着她用膳。 过了一会,见司周氏跟她又聊得几句京中的事,也不说出来意,她也没问。 等天色沉暮,已入黑夜,小菜已吃得尽半,司周氏笑了一笑,对着一直嘴边含笑,看似温和的赖云烟道,“我家笑儿也有好些日子没来给您请过安了。” “怕是,有一段了吧?”赖云烟侧头问身边的冬雨。 冬雨淡淡道,“怕是,奴婢也记不清。” 她们不冷不淡,司周氏一时之间也不好接话。 想来,笑儿确也是傲气了一些,虽每次见面对她都不失恭敬,但来请安的次数确实过少,去年也就带着她拜年的时候来见过一次。 虽说她有些不情愿,但就人情这方面,她确是做得不够的。 她还能嫁给旁人,避着这位夫人一辈子不成? 司周氏在心里为着女儿叹了口气,面上依然平静,等过了一会又继续道,“也不知您哪日得空,妾想带她过来与您道个安。” 赖云烟笑着看着司周氏不语,看得司周氏的眼睛连眨了好几下,最后低了下来。 冬雨这时嘲讽地挑了挑嘴角,这家子人也怪有趣的,不想见的时候一次都不来见,想见的时候,来说个话,就好像人就得见他们似的。 小公子喜欢他们家女儿,就像他们家有了天大的资本了一样。 “改日吧。”赖云烟笑着回了话。 司周氏低声答了“是”,“待您有空的时候吧。” “嗯。”赖云烟应了一声。 不得多时,司府来人,司周氏告辞而去。 她走后,冬雨的脸色一直不好,赖云烟拍了她的手臂,让她扶着起来。 “别想了,我们日后就要走了,管不到的事,就不用多想。”赖云烟起身朝冬雨摇了下头,“别老气沉沉的,显得比我这个当主子的还心事重。” 冬雨点了一下头,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她往男主子的那头走,也没跟过去,待她进了屋,这才转头去办她的事去了。 年纪越大,就越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 进了魏瑾泓的书房,赖云烟煮了花茶。 她身边现在跟着的丫环多,也大多都是忙着些粗使活,除了冬雨秋虹近身,她也是少让人伺候了,能自己来的都自己来。 她这么做后,魏瑾泓这边也是少了些伺候的人,这段时日,说是衣物也是自已穿的了。 “明日要去看车庐事,你一道去?”她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时,魏瑾泓抬头问了她一句。 赖云烟把烛灯挑明亮了一些,转身去拿另一盏放在一起,“明日祝家的姨娘们要来。” 魏瑾泓这才想起还有这事,“那晚些时候过来。” “你要在石屋呆一天?”赖云烟抬来了烛光,在案桌边坐下。 此时案桌灯火大旺,明亮亦是明亮,但也因此案桌边的温度高了不少。 “是。”魏瑾泓点头,抬手解了外衣,只着白色的内衬。 赖云烟伸手拿了桌上的案册,对他道,“今日司夫人来了,应是想着文定之事,这事你跟世朝说一声,看什么日子最好。” “这事”魏瑾泓顿了一下,清目看向她,“你也让他定?” “不让他定让谁定?”赖云烟淡淡道,“他看上的人,我还能阻他不成?” “他甚是喜欢那姑娘。”魏瑾泓沉默了些许,说了这话。 赖云烟垂首书案,默而不语。 如果不是看在他喜欢的份上,她还会三翻五次地见司周氏不成。 “你真不管?”下马威也不给了? “不管。”赖云烟抬了头,看向他,“他大了,再说儿女私情之事,也不是我这个为母之人能管的,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就别再问我管不管了,至于司小姐能不能堪当魏家主母这个位置,那就是你和世朝,和司大人所烦之事了。” 魏家的天下,魏家的未来,不会是她的天下,不会是她的未来,她只管得了她现在她所能管的。 “这事我会与世朝说。” 赖云烟点了头,这时魏瑾泓抬手把她头上的三根银簪取了下,让她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而下,赖云烟抬头看他,魏瑾泓面色不变淡道,“往日你都是披着来的。” 赖云烟微怔,她没料想,时至如今,魏瑾泓还是没死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2141 世朝回来,跟母亲说文定之事尚不急。{随}{梦} щww{suimeng][lā} 他不急,赖云烟也就不急了。 此事倒是魏瑾勇前来与赖云烟说,“这事世朝年龄尚小,不懂规矩,若是趁你们在的时候这文定不下,日后恐会于女方名声有碍。” 他们回来之日不定,到时他们成婚,没这双方家长都在的文定,这婚事也就不那么说得过去了。 “这事,想来司家也是想过的。”赖云烟微笑看着魏瑾勇道。 司家那边,若是司家小姐有看上别的人想嫁予,这文定最好是别下的好。 这事,谁能心里不清楚。 “您”魏瑾勇也有些讶异,没料赖云烟竟允许司家 “儿孙自有儿孙福。”自然,选择了什么,就得承担什么。 就是世朝是她儿,也还是如此。 假若此举,让他能赢得芳心,这算来也是美事。 不能,也好。 “您说的是。”魏瑾勇与赖云烟相处良久,自也知她的性子的,不再多说就告辞而去。 他也只是尽礼师之责,前来提醒一句。 但若女方日后不是魏家妇,管她是什么名声,若是,自然这也是以后的当家人与夫人选择的,他已尽职。 想来,他这族嫂怎么样也不会怪到他的头上来。 这一月,推迟半年才到达京城的祝王爷与王妃到达京城,久不出门的赖云烟在她回来的第二日去了祝王府。 她的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了府,刚下马车,就见祝慧芳缓步而来 看着略施粉黛,依旧能艳绝天下的祝慧芳,赖云烟笑了,往前伸出手,摸上了向她伸来的手,竟忍不住笑得颇有些忍俊不禁:“怎地还是这般漂亮?” 祝慧芳听了捏了下她的手,道,“这口舌怎地还是这般不稳重?” “我是不是未变?” 祝慧芳上下仔细扫了她一眼,最后视线在她挑起的嘴角边定下,“未变多少。” 笑得还是那般的轻扬,嘴角老含着的讽刺似乎也没褪尽多少。 “那我就放心了。”赖云烟舒了口长气。 祝慧芳瞥她一眼,当着下人的面没有说什么,当把她迎进了屋,等下人悉数退下后,她摸了摸赖云烟的眼角,“还是老了一些。” 说着,偏头看着她的头发,慢慢寻找着她发间那丝缕的银发。 “操心之事避免不了,能不堵着气,已是我等之人天大的福份了。”赖云烟微笑道。 “现在还有人给你受气?”祝慧芳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她有细纹的眼角,嘴间淡淡地道。 “谁能?”赖云烟哑然,“以前都未有。” 祝慧芳笑了笑,点了下头。 她自来稳重,什么话都能藏在心中不与别人说,赖云烟自来都比不得她,这时忍不住握了一下祝慧芳温暖的手,轻声地说,“怎么这么多年未见,如今一见着,就跟我们没分开过似的。” 总是这样,一见面,就好似她们从来没变过。 她最知她,也总是懂她的心思。 “这是我们的福份,”祝慧芳依旧淡然,“也是你我有心。” 这么多年,她们都刻意保持了利益一致,没中途变卦,这才让她们一直都交往了下来。 假若中途王爷或者魏大人都变上一变,如今的她们,也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人心变得太快,这世上,哪有真不去维持就能不变的东西。 祝慧芳简言箭指中心,引得赖云烟不由发笑,目光更加柔和了起来,“平日你也是这样跟王爷说话的?” 祝慧芳听得顿了一下,随后没忍住白了赖云烟一眼,引得赖云烟更加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把祝慧芳都带得好笑又好气,摇了好几下头。 此翻屋内一片笑声,屋外站着的两边丫头各自都面面相觑了好一会,都不知自家的女主子是遇上了什么样的事,都变得这般欢快了起来。 “回来了,可还习惯?”笑过之后,赖云烟问了正经的。 “不习惯,今早一醒来,还以为是在原来的王府中。” “住上一阵,也就惯了。” 祝慧芳点头,让赖云烟靠了过来,靠在了她头上,她剥着自岑南带过来的桔子,与她说道,“我是无碍,只是王爷在岑南呆了那么久,祖根又在那,日后要是回不去,心中不知多少隐忧。” “祖宗的牌子都请在了身边?” “嗯。”祝慧芳点了头,塞了一瓣桔子到她口中,“墓陵也做了些防范,只是不知日后会如何。” “总会好的。” 祝慧芳轻颔首,脸色平静。 赖云烟靠着她的肩头也不再言语,直到吃完一个桔子,祝慧芳手上无物了,她才黯然地道,“你回来得晚了些,我们见不了几次了。” 她即将要走了。 “今天我们商量一下,把手上的事推脱几日,到你那处庄子住上两日去,可好?”岑南突发之事阻了他们的行程,她也是赶了又赶,才赶在了她去之前回了京城。 “当是饯行?”赖云烟笑着问她。 “当是饯行。” 看她笑,祝慧芳也笑。 哪怕心中再是难过,这时她们需要的都只能是笑容。 离去之前,魏瑾泓需进宫一趟。 这次,赖云烟再行穿戴上了魏家族长夫人的礼冠衣物,魏瑾泓扶了她,走过了趴伏在地的魏家众人,上了宫中派来的宫辇。 路上夫妻俩皆无言,亥时他们从宫中退了出来,回到府中已是子时,赶上魏府大祭。 祭礼从子时一直到卯时日出之时,赖云烟刚回屋沐浴,就听冬雨进来报,“大公子说有事进来一说。” “何事?”累了一天一夜的赖云烟这时靠着浴盆,疲惫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江大人。” “何事?”她再问。 江大人何事? 冬雨不语。 赖云烟也没说话。 见她久久不语,冬雨突然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磕了一下头,“您就见上一次吧,您都要走了。” 见上一次吧,不要对自己那么狠。 说罢,她忍不住低泣了一声。 赖云烟这时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片水雾。 不提起,她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了,见又如何? 不过,不见又如何? 既然他都已来了。 “让他进来。” “是。” “把眼泪擦干了。”在冬雨离去之前,赖云烟提了一句。 哭着出去,无事都变得有事了。 冬雨看着比她冷狠,可那心肠啊,还是没有被磨得冷硬。 浴房水雾缭绕,赖云烟撇头朝屏风看去,依稀看到了他长袍拖地的人影。 “你还未去换衣?”她语气平静地问。 “还未。” “冬雨说是江大人的事。” “嗯,他前来给你送一些什物。” “给我?” “给你。” “是吗?”赖云烟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模模糊糊中想起了那张举着酒盅低头酌饮的脸。 她都很久没有探过他的消息了,自她正式成为魏家的族长夫人后。 “我让他候在南书房,你稍后过去就行。” 南书房,她平日整理案牍的地方。 “知道了。” 她语毕,那人就走了。 赖云烟再转头,模糊看到了他的衣角消失在了门槛上的影子 让她去见他? 魏大人啊,呵,还真是变了不少了。 只是,让她见就见罢,何必自行来一趟。 她的长发太长,也太厚,拭了一柱香的时辰也只拭了半干,赖云烟推了冬雨的手,与她道,“就且这样。” 她起身拿了青袍,披在了月牙白的内衫上,自行打结穿衣。 “您就这样去?”冬雨忍不住说了一句。 赖云烟转头看她,“那要如何?” 施粉黛,穿华服? “您抹点胭脂。”冬雨看着她苍白的脸,红了眼说。 赖云烟推开她的手,“明日就要走了,今日你们不必烦扰我的事,来日有得是那时日让你们烦扰,今日就陪着你们的孩儿好好玩耍一天罢。” 说着,提袍出门。 冬雨没有忍住,拿了胭脂盒,拦顾她的面前,不顾她眼中的命令,拿手沾脂涂上了她青色的眼圈,“至少这,您也挡挡。” 赖云烟本要斥她,但筋疲力尽的她这时也挤不出太多的力气说话了,只能让冬雨与她涂脂。 “好多了。”冬雨涂好,勉强地朝她笑了笑。 “没用的。”赖云烟伸手拍了拍冬雨欲哭不哭的脸。 红颜易老,她不再年轻了,她的韶光已逝。 这样也好,也许有些人的惦记也可以这样就跟着没了,对谁都好。 “您不老。”冬雨抿着嘴说。 赖云烟微笑且爱怜地看着她,其实她一直过得很好,哪怕容颜已老。 可惜无人信她,连她最亲近,对她可以生死相随的丫环也是。 “等得久了?”赖云烟拖袍进门,看到规矩盘腿坐在案前的人,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起身,随后在他的对面屈膝坐下。 这时他们的距离近得只差一臂之遥,近得她完全可以看清楚他的脸,还有他嘴边温暖如春的笑。 想来,他也是可以看清他的。 相比她,他老得太慢了,他的面容依然清俊,眼神依然明亮。 “好久不见。”江镇远开了口,他看着对面那长发随着长袍散地的女人,这时他们的距离近得他觉得可怕。 他能闻到她的头发散发出来的幽香。 她拖着身上的这袭长袍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具长袍会拖死她瘦削的身子,但在一阵风袭起之后,她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带着一身的幽香。 她身上仅见青白黑三色,眼色沉暮幽深,嘴角带着疏离的淡笑,就好像她对面坐着好久不见的陌生人。 那些曾出现在她眼中的悲哀,这时已全部不见了。 不知是被掩藏在了她眼底的深处,还是,那些她心中曾有关于他的情绪已经在她心中消失了。 他的话让她微笑不语,江镇远笑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言,抬手把放在脚边的两个长包袱抬起放到桌上。 他只带了两样东西而来,一柄软剑,一长匣药材。 “本可托人捎来给你,只是,在下还想跟夫人就此告别一次。” 赖云烟三世为人,知道有些人从来都不会有没有意义的告别,江镇远的话让她嘴边客套的笑淡了下来,她抬起眼眸静静看着眼前的人,“你要去哪?” 他们要去西海,他要去哪? “去该去之所。”闻言,江镇远深深地笑了起来。 他与她从未深淡过,可仅一言,她还是会知他话中之意。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什么该去之所?” “天下大势已定,该到吾辈之人浪迹天涯之时了。” “浪迹天涯?”赖云烟轻笑出声。 什么样的浪迹天涯?跟着这苍生一起死吗? “浪迹天涯。”江镇远看着她讥俏的笑脸,目光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那是他的所选之途,那也是他想要去的所归之处。 赖云烟隐了嘴边的笑,她看着桌上的两样物什注视了良久,直到外头的朝阳透过窗子直射到了桌面上,让冒着冷光的长剑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她这才张口出了声,“是该要好好告别一次了。” 自此,他去他的天涯,她去她的西海,以后,永生都怕是无相见之日了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3142 江镇远走后,下午祝慧芳前来见她。[随梦]ā 赖云烟煮了茶,祝慧芳弹了筝,不得多时,前院有人来叫赖云烟,祝慧芳抱了赖云烟许久,终放了手,被赖云烟送了出去。 “不知来日见,你会变成何模样。”上马车前,祝慧芳眼睛带泪笑看着赖云烟。 “大概许还是现今这样子。”赖云烟微笑。 “是么。”祝慧芳笑了,掉出了眼眶中的泪。 “总是会再见的。” “总是会再见的。” 祝慧芳就此也走了,赖云烟回身,到了前院,就见兄长站在院中,敛着眉头看天,连她带着人来了都不知。 “哥哥。”她走近,叫了他一声。 赖震严回头看向她,严肃的脸孔柔了,“来了。” “刚送了慧芳出去。” “祝王妃,她可好?” “好。” 赖云烟挽起了他的手臂,跟着他往内走,“嫂子呢?” “在家清点一些什物,等会过来。”他等不及,就选过来了。 “我侄儿他们呢?” “在里面。” 赖云烟笑,回过头朝冬雨说,“把我给两位公子准备的东西都拿过来。” “备了什么?” “一些小东西。” 赖震严点了下头,低下半头看着妹妹笑靥如花的脸,想及日后天涯两隔,生死不知,悲从中来,一时半会的竟一字都说不出口。 赖云烟似是神会,这时抬脸,对上兄长的眼,微怔了一下,笑道,“嫂子不知给我准备了多少东西,您可有给我准备?” 说着也不待赖震严回答,接着笑道,“以后走得远了,想来没有像您这般的人护着疼着我,我定是会想您的。” 赖震严板脸不语,心中悲痛不已。 揽在眼皮子底下保护了那么多远,可还是护不了一世。 “兄长。”这时进入正堂,跟魏瑾荣说话的魏瑾泓停了口中的话,双手相握往这边作揖道。 “我和云烟还有些许话要说,我们去偏堂。”赖震严和颜悦色地对魏瑾泓说了一句。 这两样,他跟魏瑾泓的关系表里如一,少了以前暗中的针锋相对,算是好了不少。 且不说他到底是对魏瑾泓是怎么想的,妹妹要跟他走,他不得不对魏瑾泓较以前要真好一些。 说到底,他们已经捆绑在了一起,拆也拆不开。 “是,兄长,请。”魏瑾泓一撇手,让站于偏堂的族人让开了位置,这时偏堂里的人也陆续出来,让出了偏厅给他们。 “今非昔比。”进了偏厅,赖震严坐于案桌前,与屈膝在身边坐下的赖云烟道。 就算是欺蒙于他,魏瑾泓这几年为奠定妹妹地位所做的事也还是够多了。 于身份上而言,这一路之中,他不觉得有谁还能凌驾于她之上。 更何况,祝王府那边的人还有人暗中护得了她,想及此,赖震严一直捏紧的心口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是。”赖云烟柔声答道。 赖震严看着她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这两日没休息好?” “嗯。” “在府中还不好好歇息?” 赖云烟笑着看他,就要走了,哪有什么时辰歇息? “以后在路中也是没个好觉可睡了。”赖震严捏了捏她的脸,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小时捏你也似这般的软,可没成行,一会儿,你就这么大了。” “哥哥,”赖云烟温柔地注视着她兄长,“我也曾离开过京中游历,哥哥就当就像那些年一样,等云烟在外边玩够了,累了倦了,就会回到您身边,您看这样如何?” 赖震严听了扯嘴一笑,垂首淡淡道,“你走了,可还会有谁这样与我说话?” 赖云烟一直自持情绪,听到这话,眼泪还是没有忍住,绝堤而出。 开了木窗,掀帘望去,夜半时分被黑夜笼罩的大地在赖云烟看来就像是蛰伏的兽,不知何时苏醒。 “娘。”一夜未睡的魏世朝与舅父坐在父母的对面,看到母亲掀帘,他从父亲与舅父的棋局中抬眼,叫了她一声。 “到了琼关,天就要亮了吧。”赖云烟朝魏瑾泓问。 正捏子欲要定棋的魏瑾泓“嗯”了一声,回头看向她。 “我叫冬雨他们准备一下早膳。” “好。” “外面是谁?”赖云烟扬高了声音,朝大车外叫了一声。 “夫人,是奴婢。”秋虹在外头应了一声。 “是你啊,进来。”赖云烟叫了大丫环进来,跟她说了早膳的菜式。 “再眯一会。”赖震严朝妹妹看去,吩咐道。 赖云烟点头,这时看到儿子在静静地看她,她朝他笑了笑,靠着枕壁闭目养神了起来。 不得多时,天的那边开始蒙蒙地发出亮光,赖云烟打开了窗子,跟车中那三个没有闭过眼的人说,“一会儿,太阳就要从那边升起来了。” 这时,离琼关也就离得近了。 琼关一别,送行的兄长儿子就要回去了。 “世朝,过来。”赖云烟让儿子坐到她身边,等他坐好,她指着天际头朝他说,“往后娘给你写信,到时给你说说那边长的是何模样。” 魏世朝先是沉默,当马车的蹄达声,铁轮的滑地声响了好一阵,他转头问她,“您疲累时,都会想些什么?” “想些高兴的。” “什么让你高兴?” “很多。”赖云烟微笑,魏世朝回过头怔怔地看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娘已经不再像他小时那样什么事都跟他说了。 但他知道,她还是待他如初,从她的眼睛里,他能看出,她能包容他所有的一切,无论他做什么事,下什么决定。 “娘。”魏世朝突然叫了她一声。 “什么事?”赖云烟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心不在焉地回了他一句。 此次别过,以后会是样,谁又能知道。 “有人跟我说过,越是得天独厚的,越是有持无恐,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就是这样的?”魏世朝轻轻地说道。 他这话,引得两位父者都向他看来。 赖云烟没料他说出这句话来,实足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笑着回道,“不是这样的。” 她忍不住揽了他的头,把他抱到怀里,“你心中的忧虑远胜于我,没有有持无恐的人会是如此。” 魏世朝合了眼,掩了眼里的泪,把自己埋在了他娘的怀里。 早膳后,赖云烟先行上了马车,听着魏瑾勇在外头唱喝声,为他们的前行唱诵颂词。 之后兄长与儿子各自在车前与她说了话,赖云烟笑着不紧不慢地回了话,不再有眼泪。 魏瑾泓上来后,不得多时,马车就开始跑动了,一路经过琼关,就是出了西京了,自此之后,他们就算是远离故乡。 “伯昆叔的马车明天赶到。”见她沉默不语,魏瑾泓开口与她说了话。 “军队在前?”赖云烟慢慢地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靠在了他的肩头。 “在前面的黄沙镇等我们,等伯昆叔一到,全程上路。” 二拔人马,三拔军队,到时汇合一起上路。 说到祝伯昆一列,想起了他家那两位堪称能者的姨娘,赖云烟不由笑了。 突见她脸上散发出了光彩,魏瑾泓眼神一暗,轻声地问枕在他肩头的女人,“在想什么?” 赖云烟听了微笑不已,回过头看他,在他嘴间轻轻喃语,“你说,这一路上的人中,有多少人知道我们面和心不和?” 魏瑾泓盯着她的嘴唇半会,半晌没有说话。 等她欲要收回身势,他眼睛一缩,等她回过了头,才慢慢地说,“很多人都知道我们不同房多年。” “但你还是带上了我。” “都知我痴恋于你。” 听魏瑾泓若无其事,说小事一般说出了这件事,赖云烟加深了嘴角的笑痕,过了一会还笑道,“可惜我是个不贴心的,一路带着的小丫环,长得没一个你一个看得上眼的。” “我折磨你,或许他们都乐意看着。”赖云烟嘴角的笑慢慢淡了下来,“这可能添不少消谴。” 多年的不同房,确也是落了不少话柄,添了不少人心中的猜测。 “那两位姨娘,不是会轻易翻脸的人。” “当然不是。”赖云烟微笑着说道,一切现在说来都为时尚早。 “你看着处置。” “不怕我处置不当?”赖云烟略扬了一下眉。 看着她突然有了神采的脸,魏瑾泓淡然道,“不会再糟了。” 再糟,能糟到哪里去。 “肖氏见过魏夫人。” “贱妾佟氏,见过夫人。” 祝伯昆一行人到了之后,与他过完礼,他身边的两个着了简装的姨娘过来与赖云烟行礼。 “两位请起。”赖云烟上前扶了她们,“一路辛苦。” “不敢当。”稍年轻一点的佟姨娘笑着看向赖云烟,“倒是您身子骨一直不好,想来要比我们辛苦。” 冬雨听了这话,在旁边冷冷地看向了身着蓝衣粉裙,显得有几许娇俏的佟姨娘。 这姨娘貌美,年龄不大,脸孔显小,说出这话来的神情也尤有几分讨喜,她说罢见魏夫人的丫环板了脸,不由奇道,“这位妹妹” 她叫着妹妹意指冬雨是妾,冬雨刹那间脸黑,赖云烟笑看了冬雨一眼,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回了坐位。 白氏站在一旁,轻抬了头看了这几个人一眼,就又马上垂下眼,不声不响地站在一边,等着这两个姨娘来跟她说话。 真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得是不太平,这是去寻活路的,可刚一见着,硝烟味就起了。 她们几个,都是面善心不善的,这一路,有得是热闹了。 这时深夜,魏瑾泓回来,来了隔屋赖云烟的屋子。 赖云烟闻到了酒味,起身让春光点了灯,让她去做点解酒汤。 魏瑾泓坐着她的床边,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水漱了口,与她道,“过了黄沙镇,应就没有多少机会让你独屋住了。” “到时看吧。”赖云烟靠着床头笑笑道,现如今还不到共处一室的地步。 “让我躺会?”魏瑾泓突然指着她身边的那边道。 赖云烟笑着摇摇头,往里靠了靠。 魏瑾泓靠在了她的身边,闭目长出了口气,“这样就好,你跟伯昆叔的两位姨娘处得如何?” “挺好。”夜膳时她们欢声笑语,不知道的,闻着声响还以为她们相识多年的人,尤其一个姨娘为她弹了琴,一个为她跳了舞,对她真是尊敬得体,“她们的礼我全受了。” 暗地里,就不知她们是怎么想的了。 说着赖云烟笑了笑,“实则我们不来,你们还能省不少事。” 女人啊,可能只要没踏至亡路,有那饭食可吃,有那布衣可穿,就少不了暗中的攀比嫉恨。 祝家的两位姨娘聪明至极,而与聪明伴随而来的就是极度的麻烦,如果不是魏家的探子曾送到她手中的消息让她一眼就过目不忘,面对着两个能言会道,长相奇美,又娇言软语的女人,她怕也是会时不时忘了她们私下的强硬。 “呵。”魏瑾泓这时轻笑了一声。 赖云烟等了一会,没等到他说话,又闻着他略沉的鼻息,她在嘴间轻叹了口气,双眼无波无线地看着立在床尾的烛灯。 等丫环端来解酒汤,魏瑾泓立马就睁开了眼,就像刚才没有睡过一般。 他起身把汤一口饮尽,转头看了赖云烟一眼,脚步轻慢地踱出了房门。 门外,他跟丫环吩咐把烛灯吹熄,之后,赖云烟听到了他跟护卫说话的声音,半晌,隔壁的门响了,她才在黑夜中再度闭上了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4143 第二日,赖云烟跟着魏瑾泓用了膳就上了马车,直到傍晚,众人歇息时才下了马车。<随-梦>щā “累着了?”白氏显得尤为体贴,赖云烟一下马车就过来扶了她。 赖云烟往大步向祝伯昆走去的魏瑾泓看去,看到了他在风中扬起的披风,回过头朝白氏笑着道,“睡了一天,补了个觉,倒是你,赶了一天的路,车上坐着可舒服?” “妾也是眯了好一会的眼才醒来,现在精神好着。”白氏微笑着道,扶着她在仆从布下的围帐中坐下。 “夫人”这时冬雨走了进来,朝她俩福了一,道,“祝家的两位姨娘过来了。” “你去。”赖云烟朝白氏笑笑道。 带她过来要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不带来。 白氏起身,“是。” 她抬头见到赖云烟的笑,轻轻一点头,捏着手中的帕子走了出去。 当家夫人是什么意思,她跟了她这么些年也是有些明白的,而祝家的那两位姨娘,往后想见她这位嫂子就见的事,大概也没那么容易了。 终归是姨娘,低了身份,她们也无话可说不是。 黄沙镇过后再行百里就是荒无人烟,一路见不到几处房屋,这时哪怕已经已经入秋多时,天空挂着的烈日还是不减热度,往往一天下来,所备的存水就要减少许多,再去原本探好的地去寻水,往往需得颇长一段时辰,所以行路三天以来,只一个水字,就已让跟着来的女眷知道了路途的艰辛,这时哪怕她们仅是擦拭身子的水都需过问管事之人才可得一盆。 这晚赖云烟擦拭完毕后,魏瑾泓来了她的帐蓬之处,见她额前的发乱着,问她道,“可要洗头?” “后日寻着水了再洗。”赖云烟摇头,她知道后天他们就到达较大的水源处了。 到时,就无须吝啬着水用了。 “冬雨”魏瑾泓看向了她的大丫环。 “不必,”赖云烟制止了他,“这才是个开始。” 魏瑾泓无话,当夜他在她身边睡下,闻着她略带汗味的头发的味道,他半抬着眼睛看着她的耳垂,直到半夜都没有睡着。 只是个开始?她总是想得多。 重来的他们失了锐气之后,身上心中不知多了多少的老气横秋。 “听说年老的人,就很爱自以为是。”他知道她也没睡,在月亮的光芒印在了他们的被褥之间时,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这话,“就好比我们从不推翻我们以前所认定的。” 就如同他们从不能重来一样。 “终不是赤子之心了,”赖云烟闭着眼睛轻轻地道,“瑾泓,我们再能欺骗于世,也不能欺骗自己。” 活到她这份上,如果自己都不能对自己坦承,那么就真没什么意义了。 “如此,为难的也只是你自己。”魏瑾泓笑了笑,伸过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不过你喜欢,那就按你的法子来。” 赖云烟含糊地笑了笑,这一次,她真的睡着了。 要说这几年没有改变,还是有改变的,那就是渐渐地也忍受得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了。 不爱他,不恨他,时间久了,他像是一个熟悉的朋友,说不上好与坏,但能说说心里话。 也许处得好了,等到后面的路程,他们还能携手并肩,各自为对方挡挡灾,活到最后头。 “长兄,大嫂。”这日一大早,在启程之时,魏瑾荣与魏瑾勇过来请安。 “长兄,”请安过后,魏瑾荣肃了脸孔,与魏瑾泓道,“伯昆叔有事与你一谈。” “嗯。”魏瑾泓挥袍起身,扶了赖云烟与她一道。 “妾身也去?”赖云烟柔声与他道。 魏瑾泓点了头,扶了她出了帐门,只得眨眼,二十来步路就到了祝家族长祝伯昆的帐蓬。 这时祝伯昆帐内已经有族人迎了他们进去,年长魏瑾泓不得几岁,但辈份委实高魏瑾泓于一辈的祝伯昆看着他们夫妻笑道,“这次可一道来了。” 说着,对着浅浅一福就微笑不语的赖云烟笑道,“贤媳,可盼得你随瑾泓来了。” 赖云烟搭着魏瑾泓的手在下首坐了,落落大方地与祝伯昆道,“我在家里头都听瑾泓的,他让我来我就来,伯昆叔要是觉着哪日想见着小辈见不着了,问他的不当之处就是。” 说着,嗔怪地笑蹩了魏瑾泓一眼,怪他管得闲事多。 魏瑾泓闻言微微一笑,朝祝伯昆看去。 他这妻子不比旁人,背后有着赖任两家,现今宫里头,赖家女还生了个皇子,皇帝在她走前还给她封了一品的诰命,现今在祝伯昆面前做得姿态足一点,也无大碍。 “这嘴”祝伯昆哑笑,“跟你舅父一模一样!” 他不断地摇着竖起来的手指,笑着道,“今天听到你这翻说话,才知你血脉里还真是流着任家的血。” “哪敢担当起您的说法,”赖云烟笑意吟吟地看着面前称中年美男子的祝伯昆,笑得甚是婉约,“我任家舅父的能干,伯昆叔也是知情的,能撑起任家这几十年重担,舅父的能力岂是我这等无知妇人所能比拟的,是伯昆叔太高看我这个小辈,拿我跟舅父比了。” 如果赖云烟这是在京中跟他所说的,祝伯昆还真要面色变上一变不可,但他们已经远离京中,跟谁撕破脸,也万万不可与这同行之列撕破脸,他侧眼过去看魏瑾泓笑而不语,嘴上也笑着若无其事地答道,“你们总归是一家人不是,多少是有些像的,贤媳就别太谦逊了。” 这话要是在京中说出,真落在了那心比肝小的任家宝耳朵里,肯定少不了要找他麻烦。 但现在远离京中了,这赖氏背后的势力顶多有着一个魏家,还与祝王军队有着一点关系。 但这能如何,他还是祝王妃的亲叔! “是。”赖云烟微笑。 “瑾泓”祝伯昆这时清目朗朗地看向魏瑾泓。 “您请说。” “魏大人,议事的话”这时,祝伯昆身边的二师爷站了出来。 “于我内人的面也可说的,内人向来与我同位。”魏瑾泓淡淡地道,这时朝得祝伯昆一揖,“伯昆叔请说。” “叫你前来想跟你所说的是,”祝伯昆淡淡地笑了一下,扫了这对看似恩爱的夫妻一眼,继续淡然地道,“今日赶路可能让马车快一些,我看依前两日之势,这马车可赶上一赶,能省不少时辰。” “兵庐事不可急,”魏瑾泓摇了下头,道,“这些事我们先前已商量过了,这时再行更改,也于后面的行程有碍。” “不过是到了水源之地再多歇一会就行。”祝伯昆慢慢地说。 “歇得久了,人就怠了,还是按计划之意行事罢,您看如何?”魏瑾泓微微一笑,温和地看着祝伯昆道。 祝伯昆哑然一笑,浅点了一下头,“那就按起初的计划之意。” “起程之时不早了,我们先且告退。”魏瑾泓这时笑着起身,左手朝身边的赖云烟伸去,托着她的手臂让她站起。 “好。” 但他们只走了几步,还没出了帐门,祝伯昆突然道,“那后面的行路,也是按原定之意?” 魏瑾泓轻颔了下首。 他们出了门,等进了自家帐房,赖云烟回过头去看魏瑾泓,见他面色从容,她也没更多讽刺,闲话家常般与他道,“他心中的主张怕是多得很。” 魏瑾泓知道她口的“他”意指何人,遂点点头与她道,“这一路,你小心着些,有事叫我。” “不叫你,还能叫谁?”赖云烟这时转过身,让冬雨给她系束腰带。 冬雨的手劲不大,她侧过头,看着她丫环的脸,很是冷静地道,“束紧点。” 不束紧点,这腰就直不起来。 这才是出京的头几天,谁遇路中会发生什么事。 至于那些进了马车就歇一路的话,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听就是,信不信都是他们的事,而她得时刻绷紧了身上的这身皮才能活到最后。 “再紧您腰就断了。”冬雨嘴上微有冷地说道,但手上的力道还是加重了许多。 赖云烟吸了一口气,再生吐气,对一直看着她的腰不语的魏瑾泓道,“你去忙你的。” 魏瑾泓这才回过神,不置一词大步出了门。 他走后,冬雨淡淡地与主子说道,“我看男主子想抱你得紧。” 赖云烟正抬着头闭着眼睛吸气吐气,闻言眉眼不动,头也未低,笑笑道,“冬雨,你今晚还是让秋虹来伺候我,你叫赖绝回来陪你。” 她不是个多好的主子,要让冬雨伺候她的地方太多,但丫环想汉子的事,她还是可成全人的。 “这有什么大不了,”冬雨狠狠地把腰带一扯,再围了一圈,嘴间淡淡地道,“都同床了,那个人也走了,以后一辈子都不可能见一面,您跟谁较那个劲?” 何不如敞开了过,贪得一晌欢就是一晌的欢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5144 一路行至三行山,已经有过三三两两的人过来刺探,路中也偶有行路者见这么大队人马不知反应,远远躲着呆看着这一队人走得远了,都不知收回头。?随{梦}小说шщЩ.suimeng.1a 这路行来途中毒虫毒草甚多,一路行来,也有人沾了些许毒气,再行路多日,祝家那边有个丫环突然断了气,被挖了坑埋在了荒野。 这时天气骤冷,尤其夜间寒冷无比,不易入睡,日复一日,这行路的辛劳就此露出了倪端。 这时赖云烟从头几天的不轻易出面,渐渐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因为再过得一段时日,到了渭河边那段就是山路,马车不能行路了。 好日子算是到了头了。 这时她每日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上一个时辰的马,先前两天,魏瑾泓会跟在她身边,后来她坐在马上的时间久了,他也就跑离了她身边去办事去了。 这天早膳过后,她领着丫环们扬鞭往前跑,速度太快,已经跑出了魏家的队伍,进入了领头的军队。 一路跑过岑王家,赖云烟突然扯绳喝住了马,往后面那匹不动的马上的人看去 “罗将军。” “魏夫人。”那人朝厚纱严密遮住头脸,只露出眼睛的赖云烟拱手道。 赖云烟朝他一颔首,再一扬鞭,带了她那票娘子军骑马呼啸而去。 “将军,这位夫人意欲如何?”罗英豪身边的副将问他们将军道。 “再行数百里就是渭河,渭河过后就是天山。”罗英豪淡淡道。 “魏夫人骑技不错。” 罗英豪看着前方消失的众马,略一扬嘴,“还算不错。” “到了山上就冷了,”副将冷静地说,“到时,也不知道这几位夫人捱不捱得住。” “误不了时辰就是。”罗英豪冷目注定着自己的军队走过大半,这才一拍马,慢慢地跟在旁边。 “将军,她们到时会是拖累。”副将用非常不留情的态度说道,“山里连马都冻得死,何况女人。” “这个,倒不一定。”罗英豪看着这几年才当上自己副将的兄弟,与他道,“去问问师爷,当年的魏夫人一众干人等是怎么走过南昭的雾蔼的。” 说罢,双眼一眯,两腿一夹,正要扬鞭策马,却听后面一阵马蹄声,他撇头看去,看到黑色的厚麾在空中飞扬,那弯着腰的急速策马的人看到他,略一颔首,就在此间,他已策马从他身边错身而过。 “是魏大人。”正要走的副将连侧过头看他家将军。 罗英豪止了手中的绳,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容就此冷了下来。 这时止了马的赖云烟在一处悬崖往下看,她左右看着附近的地势,与春光和小花扯开的地图对比。 “再过四百余里,翻过这座山和前面那座山,就到渭河了。”秋虹指着地图与冬雨说。 “这天会越来越冷,”冬雨点头,朝赖云烟看去,“也不知舅老爷的人能不能到得了渭河镇。” “他们走水路,要晚两天。”一路带的棉袄虽已充足,但还是不够多,赖云烟前几日才写了信让人再送过来什物,但于时间上两方人马对上也不是容易的事。 “那”秋虹看着主子。 “留人等着。”等他们是等不得的。 她话一落音,后面响起了马蹄声,她回头望去,见魏瑾泓单马而来。 她正奇怪,就又听到一阵马蹄声,遥遥望去,见大堆护卫而来,她不由摇了摇头。 一阵风过后,他下马大步走向了她。 “今日跑得远了点。”赖云烟朝他点头致意。 “以后多带点人,不能光只是丫环。”魏瑾泓淡淡地道,没说她。 赖云烟轻颔了下首。 他过后看了悬崖下的深堑一眼,拉离了她到道上,把她脸上半扯开的纱布拉了下来给了冬雨,问她,“再跑一段?” “嗯?” “去对面山上看看。”魏瑾泓指了指对面那座更高的山,“那里应该能看到渭河。” 听说渭河镇是个富饶美丽的小镇,那将是他们到达西海遇过的第一个繁荣的小镇。 再往西,离京中越远,情况就没那么好了。 他们要经过很多片无寸草的山脉,还有万里无人,贫瘠至极的土地。 “好。” 魏瑾泓先上了马,朝她伸手。 赖云烟朝他一挑眉。 “烈焰能坐得起我们。”魏瑾泓淡道。 赖云烟笑,朝那岖延的山路看去,知道要是到达对方山顶,最好是一马安全一些。 路太窄了,可能行至半路,他们就得弃马而行。 “会费不少时辰。”来回恐怕得三个时辰,到时得追着过了路的车队。 “到时赶上就是。” 赖云烟看了看那座最高的山,还是点了一下头。 这是他们遇过的最高山脉,不去看看,也是可惜了。 她伸出了手,魏瑾泓大力一拉,她侧坐在了前面,随即一阵扬马,跑了一段路后马儿跑动的脚步慢了下来。 “你们在这等着。”魏瑾泓把绳缰往后一甩,对跟过来的仆从道。 说着,看向了赖云烟,确定她的意思。 赖云烟也正想练练脚力,没犹豫就抬步往通向最高一道路的小道走去。 “有些险,”魏瑾泓这时抽出了腰间的剑递给了她,“你扶着点。” 说罢,他接过了后面侍从递过来的剑自己用。 一路行路,因通往山上的路可能没什么人上来过,路都算不得上什么路,只能挑着不太险的地势走,行走半路,赖云烟的气息就有些紊乱了,回头见身后的魏瑾泓只额上有一点薄汗,她不由笑着道,“没想成,你的身体倒养好了。” 她曾还以为他活不了几年,因此庆祝的鞭炮都囤了好几箱,现在看来只能呆在她那小苑发霉了。 “嗯。”魏瑾泓拿出水囊拔到了塞子,递给了她。 赖云烟喝了两口还尚着余热的温水,还给他后,见他就着口子也喝了两口,她稍愣了一下就转过头,不再看他,提起剑继续往前走。 等走到山头,已是一个多时辰后,山顶的风特别大,魏瑾泓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包在了她身上,从身后抱着了她。 赖云烟没动,她透过那层层叠叠的山脉,看着那处深处在大山中的山脉,良久都没有说话。 “那边就是天山了。”魏瑾泓指着现在看去再小不过的河对面的山道。 “听说奇寒无比,我们进去之后得加快脚步,才能赶在雪季之前出山。” “嗯。” “难啊,这么大队人马。”赖云烟摇了摇头,“有时人算不如天算。” 祝家的情况她大体也了解一些,两个姨娘带的丫环也是武使丫头,不比她找的差,但刚出京中几日,还没到险恶的地步,他们那边就出了岔,已经死了一个人,而她带的丫环里也有两个一直都水土不服,一直没有缓过气来的,还有一个因前面沾了毒草全身发肿,到现在也没好。 再过些日子,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尽管他们做的准备已够多,但也不可能完全全面。 “嗯。”魏瑾泓把头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里,只露出眼睛看着山下那蜿蜒不断的山脉,“到时,得靠你的脚走不少路。” 赖云烟点了头,这个她早想到了,魏瑾泓用不着担心。 “丫环不好的,你就留在渭河,到时让任家选几个人跟上,那也是你的人。”是她舅父家的,跟是她的也无异,她用得也放心。 听着他淡然的口气赖云烟笑了起来,她微微撇头,看着靠在她颈窝的男人,笑着轻声问他,“现在不嫌我心眼小了?” “嗯。”魏瑾泓笑了笑,温热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肤间。 赖云烟垂了垂眼,转过了头,继而看着那一切都显得再渺小不过的一切。 在春天来临之前,她得跟这个人相依相偎,用体温取暖。 以前的坚持在形势下荡然无存,而她的心中因此没有一点涟漪。 在寒冷面前,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是虚妄的。 “快要下雨了,走吧。”在风把他的长发吹得乱了她的眼后,她收回了视线,拍了拍他放在她腰间的手。 “慢点。”魏瑾泓收回了手,拉着她往下走。 赖云烟回头往山的那头看去,看到丝缕白雾悄然升起。 降温了,不多时就要有雨下了。 她的脚步快了几步,转头间看到了他拖地的披风,她微愣了一下,抬头解了他的披风。 “你披着。” 赖云烟取下披风,双手大力一扬,把披风扬在了他的身上,她停住脚步给他系着结带,之后她抬起了头,看到了魏瑾泓眼中倒影出的自己。 这时他低下了头了,冰冷的双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6145 “嫂子呢?”在开拔之前魏瑾荣进了帐篷,随口问了一句。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在歇息。”魏瑾泓回了一句。 “呃”魏瑾荣迟疑了一下,快要走的时候还在歇息,不像她一贯的处事。 “起程的事让弟媳与冬雨她们先行打点。”就且让她多歇一会。 魏瑾荣略有点疑惑,但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多问了下次,报起了另事。 赖云烟起身着了衣,披了黑狐衣上了马车,靠着靠垫闭目养神,一直到大雨打在车蓬上她才睁开眼,这时外面有人打开了前面的车门,冬雨探进身来有些忧虑地道,“雨下得大了,大人说等会找个地方躲躲雨。” “要下多时?”赖云烟抬了抬眼皮,懒懒地道。 “是这样说的。”冬雨轻声地答,紧了紧她膝盖上盖的厚被。 这时外面一阵的马蹄声靠近,一会在马车两旁后面发出了规律的马蹄声。 赖云烟偏了头,冬雨见她好似要打开窗子,怕雨水飘进来,忙阻了她。 “路窄,让他们跟在身后就是。”赖云烟重新闭上眼睛淡淡地道。 她身子不舒适,说法也没多大力气,神情显得倦倦的。 “奴婢知道了。”冬雨答了一声,又轻声问,“您想吃点什么吗?” 赖云烟先摇了一下头,随即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模糊地笑了笑,再度摇了摇头,“没有了,下去吧。” 冬雨看了眼半斜躺着的主子一眼,这才退了出去,披上了蓑衣。 “在睡?”她一坐到车檐,候在那的秋虹忙轻声地问。 “没有。”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地方生火,早上备的参汤冻得不能下口。”秋虹轻皱了下眉,叹了口气。 天气太冷,又不许她们用小炭炉捂口热的,等着主子醒来,连口喝的也没有。 “快了吧。”冬雨紧了紧身上的厚麾,看着前方阴沉下来的天幕淡道。 这时雨幕中前方有人大步地跑了过来,跑到她们身边跟着马车一步一步地跟着走着道,“大人刚跟人商量过,说这雨今日停不了,等会只能临时找个地方避着,地方怕是寒酸,不便夫人下车,这天儿冷,让你们看着夫人一些。” “知道了,劳烦您了。”秋虹忙朝男主子的二师爷道了一声谢。 “劳烦您了。”冬雨这时也作了虚礼。 师父双手一揖,又在雨中如沾水的飞雁一般轻快地回了前面的车辆。 冬雨这时又钻进了马车内跟主子报话,只是这次她们小姐似是睡着了,并没有回话,眼睛一直没有睁开。 “又在熬药?”肖氏轻声地回了报讯的丫环一声。 丫环点头,又在她耳边细语了几声。 肖氏的脸因此古怪了起来。 跟她们算的不同,不是避孕之药,是止痛之药。 等丫环走后,烤着火的肖氏站了起来要去找祝伯昆,但一下了马车,迎面而来的冷意激得她不由缩了身子,在冷得骨头都发疼的冷意中,她把手缩到了袭衣里这才再探出手去。 这天儿太冷了,魏家那位夫人那身子也是近几年才调养过来的,这时那几天难过点也正常。 这时肖氏在丫环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没有几步就湿了裙角,脚底好像也如被蛇吻了一些湿冷难受,她不由摇了摇头,甩了丫环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这种天气,别说冻得魏家那位夫人下不了马车,就是冻死了她,也不是什么意外。 这突来的暴雨下了一个下午,所幸的是,一行人及早在山顶扎营,这处有前行之下留的简陋山庙,供奉的神明中,居然还有善悟的金身。 人还没死透,金相倒是被供起来了。 赖云烟一听赖绝的报,嘴角不由翘起。 她一直都没下马车,但外面的大小事都瞒不过她,现今躺了半天,少了颠簸,却是不敢睡了,让冬雨在车内桌上点了烛灯,一直在看着桌上地图。 晚膳时分,打在车蓬上的雨水静了,外面停了雨,魏瑾泓在她用完膳后不久就回了马车,披着一长湿润的长发。 “淋湿了?”赖云烟抬眉看他。 “刚跟几位大人往前看了看。” “如何?” “如若不停雨,明日走不得,路上不安全,山上的石泥会滑下来。”魏瑾泓淡淡地道。 这时冬雨拿了干帕子进来,第一眼就看向赖云烟。 “你帮大人擦吧。”赖云烟微笑着道。 她着了一点寒,肚疼得尤为厉害,动不了身。 “给我,忙你的去。”魏瑾泓从冬雨手中拿过帕子,温和地朝她说了一声。 冬雨垂头颔首,再朝赖云烟看去,见主子点了头,这才退了出去。 “要是多耽搁两日,怕是不能及时过天山了。”差过了时机,大雪封了天山,到时想翻过它就没那么容易了。 “再看。”魏瑾泓深深地皱着眉毛,只能到时再看。 见魏瑾泓擦了两把头发就扔了干帕,盯着桌面上的地图沉默不语,看着他消瘦的侧脸,赖云烟突然出了声,“过来。” 魏瑾泓抬头看她。 “把帕子给我。” 魏瑾泓坐到了她的旁边。 赖云烟靠在他身后给他擦起了发,魏瑾泓回头看她一眼就不再言语,专心致志地盯着桌上的地图翻来看去。 还没等全擦干,男仆就在外面出了声,说祝大人有事请魏瑾泓去一趟。 魏瑾泓“嗯”了一声,回过头赖云烟道,“替我束下下发。” 赖云烟好笑地翘起嘴角,但还是坐直了身,拿过了桌笼底下放着的发带替他束了。 就当昨夜他用手捂了她一夜肚子的报酬罢。 魏大人啊,向来都是算得很清楚的。 不一会,白氏过来求见。 赖云烟应了声,一阵瑟瑟之声后,车门打开,白氏跪坐在了门边。 他们的马车是特意打造过的,族长夫妇的马辆并不显得比他们的大多少,不过地上铺的毯子明显要比他们的厚软些多,车内也温暖一些。 白氏进来就觉得身子明显暖和了不少,觉得在外面冻僵的脸也舒服了一些,抬头朝赖云烟笑道,“给嫂子请安。” “有事?”赖云烟也朝她笑笑。 “是,刚刚下人来报,说前面的路被山下掉下的泥石挡了,明天我们怕是得在这个小山庙里再呆一天见机行事,妾过来是想问问您有什么吩咐。” “看明日情形罢,要是今夜不下雨,明早是要走的。”他们人多,只要不下雨,路是可以腾出来的。 如果不能如时过天山,不管是勉强进天山也好,还是等待明年春天化雪过天山也好,都是他们不能承担的事。 “还要走啊?”白氏说这句有点失神。 “要不然呢?”赖云烟有趣地看着她。 白氏被她这么一看,颇觉得有点小尴尬,“您身子不好” “我身子不好,族长也不会让我耽误大家的行程的。”赖云烟面色温柔微笑着说道,显得甚是贤良淑德。 “族长圣明。”白氏连说了一句,抬头略扫了赖云烟了一眼,总觉得现在面前的这个长嫂跟之前的那个长嫂变了。 不是变得好了,而是变得更加难以预测了。 她现在跟族长也是好得匪夷所思,就好像他们长达十几年的相敬如宾从未发生过一样,两人在马上相依偎的样子就像长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们变得太奇怪,也让她觉得面前的这个擅长用云淡风轻口气候女人说话的可怕,她每隔几年都变一个模样,太善变了。 就像他们这几日的表现让人明明觉得他会为了她的身子多停驻一日,她却可以用近乎戏谑的口气告诉他们想多了。 就像他们这几日的恩爱都是假的,而现在她的身上裹的却是族长大人的衣物。 白氏在心里轻摇了下头,嘴里还是淡然地道,“妾身心里有数了,那就退下去了。” “不管在哪,都要做好抬脚就走的准备。”赖云烟也没再与她多说,微笑着说完这句话,目送了她退了下去。 当夜魏瑾泓未回,而果不其然,第二日没了雨,早上用过粥后没有一个时辰,前面带队的祝王军就差人来报,让他们跟上。 前一个时辰尚好,马车走得极慢,但路上还算安稳,但到了后面的路段就变得曲折了,山路被堵,前面的人腾出来的地方不多,不能供马车走过,魏家女眷走在前面,赖云烟就派人通知了身后的白氏,她自行先出了马车,在春光的搀抚下站在了一边,看着冬雨秋虹指挥着丫环把马车上的东西收好打包搬到马上。 还没到渭河,这马车就不能坐了。 后面过来探消息的祝家人看到此举,忙回去报了,肖姨娘听下人说赖云烟站在干净的石头上被丫环挽着一言不发看下人搬东西,口中有些同情地跟身边的佟姨娘道,“也怪可怜的。” 再尊贵又如何,便是对着她们家爷还敢不可一世又如何,这脚上还不是得沾上泥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7146 到达渭河小镇时,魏家内眷中死了一个丫环,而祝家这次病亡数人,赖云烟这次还是着了寒,发了次烧,但捂了一夜汗之后就好了起来。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与此同时,任家的三个奴仆来了,这次来了两个中年汉子,一个中年老妈子,老妈子来了之后,候在了冬雨秋虹身边打杂,赖云烟醒后留了她在身边,差了春光夏花给她用,底下的武使丫环也交给她管。 任家舅舅那边这次是给她又用了个保命符来了,这个老妈子是照顾任家一家大小的内总管,对她的能耐赖云烟再明白不过,见到她来,老实说她真是松了口气,也知舅家在她这里一如既往地在下大本钱。 说来,确也是这么回事,总得保住了她的命,才能保得她身后的这几大家子。 祝家那边虽死了几个人,其中跟着的师爷也病了,但祝家的那两位姨娘真不是吃素的,在渭河休息的第二天,就听说她们在渭河找到了两个愿意跟着她们走的当地的寡妇。 “奴婢看着她们,一人能扛起一头活羊。”秋虹给赖云烟捏着肩,轻声在她耳中禀道。 脸容中有点病态的赖云烟笑了起来,与底下正在与她穿毛袜的任王婆道,“婆婆,您看看,咱们这边的丫环有什么要训的,等下你跟她们去说个话。” “是,老奴知道了。”任王婆用布缠好了她的脚,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带笑,知她没什么不舒适的,这才与她套上了鞋。 万病脚底起,这脚是万万不能冻着的。 下午天色快要暗时,赖云烟差了人去问魏瑾泓的去处,魏瑾泓那边的人连忙回了话,说过一会就回。 下人陆续报了两次,都说过一会就回,到第三次给了准话,说过一柱香就要回了,赖云烟这时嘱了下人搬了膳食上来。 用膳之前,还是让易高景把了脉,这才饮了新鲜的鹿血。 这是任家的仆人带来孝敬魏瑾泓的,现在谁都指着他活长点,无论如何也别死在这路中。 “漱漱口。”那血腥得很,见他喝下,赖云烟示意丫环给他端了水。 魏瑾泓不作声漱完口,用膳时也很沉默,只是眉眼中的疲态无法掩饰。 用完膳他又出去了,过了半时辰回来,靠在赖云烟的肩上就睡了过去。 赖云烟还在挑灯看书,到了子时,见无人来叫他,猜测今晚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就动了,轻拍了靠在怀里的男人两下。 随着她躺下,那半躺的人也跟着躺了下去,一直都没睁开眼,唯有深睡的呼吸不变。 次日天还黑着,天上又倾盆大雨,房中的两人还没醒来,就被冬雨敲门弄醒,说荣老爷来报事。 赖云烟应了一声,丫环就匆匆推门进来点灯,魏瑾泓一跃而起时抚了下额头,似有些头昏。 “端碗热糖水。”赖云烟朝进来的婆子道了一声,就把他们身上盖着的大麾下的厚袍拿了出来。 外面不便,不能生火暖衣,就干脆盖在了被子上暖着,一举两得。 魏瑾泓接过她手中的厚袍穿上,冬雨这时端来了盐水让他漱了口,这时他还未出声说道什么,门外的魏瑾荣又叫了一声,“兄长” “进来,门外站着说。”魏瑾泓道了一声。 这时准备伺候赖云烟的秋虹闻言忙把小门那道挂起来的布帘掀下。 “兄长,嫂子”魏瑾荣的声音有一些暗沉,听起来透着疲惫。 “把糖水端进来,你们退下。”赖云烟披了大麾起身,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手支着脑袋看着昏黄的烛灯,看了眼沙漏。 只是寅时,她睡了不到两时辰。 糖水进来,屋内伺候的人飞快退了下去,魏瑾荣的声音也沉着响起,“前方有人劫我方粮草,世宇杀乱三百。” “三百?”魏瑾泓嘴角翘了翘,这蛮荒之地,人烟稀少,从哪来的三百人马? “是。” “来者何方之人?” “尚未查清。” “外面有没有动静?” “尚在查。” “瑾允呢?” “在外面。” “回来让他见我。” “是,知道了。”魏瑾荣这时才吐了口气,兄长这些年心一年比一年硬,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还有事?” “没了。” “你先去休息。”魏瑾泓声音柔和了一些,回过头看支着下巴在打盹的妇人一眼,半掀了帘子出去见了堂弟,轻声与他道,“我现在去前堂,你多歇息一会。” 对上长兄关怀的眼神,魏瑾荣微微一手,朝门内道了一声,“大嫂,瑾荣告退。” “嗯。”赖云烟一点头醒了过来,应道了一声。 有脚步声远去,她站了起来,这时魏瑾泓进来,她把身上带着体温的衣麾披在了他的身上,淡淡地道,“这镇子不是我朝的,我们两家的使官也没那个能耐安抚得了这里的人,能早走就早走。” 魏瑾泓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言不对意地问道,“还难受吗?” “已经好了。”赖云烟抓下他的手,嘴间继续淡然道,“祝家姨娘找的那两位,过两天杀了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祝家人当是捡了两个好奴仆,她担心的是多了两匹害群之马。 魏瑾泓已与祝伯昆谈过这事,这时见她眉眼不动就说要杀人,不禁摇了一下头,“伯昆叔自有主张。” “他要自己动手?”赖云烟不禁笑了。 魏瑾泓默然承认。 “两位姨娘好本事,就是有时心粗了点。”赖云烟坐回床上盖了被,见他不离去,随着她坐到了床一边,她说完话就等着魏瑾泓说话。 “就是有本事,所以暇不掩瑜,再指教一番,假以时日也就出来了。”魏瑾泓看着她白净的脸道。 休息了两日,她脸上的憔悴缓和了不少,显得气色好了点。 就是没什么胃口。 “我去前面转一圈,等会回来与你一道早膳?”魏瑾泓看着她的眼,轻声地问道了一句。 面对他的征询,赖云烟笑着点了下头。 魏瑾泓走后,冬雨他们陆续进来,她刚一穿戴好,赖绝就进来报道,“宇公子把虏获的马宰了,想制成马肉,跟荣公子讨了个伙夫过去了。” “嗯?”赖云烟笑着看他。 “今早这镇子里的人马,十家有七家偷偷拿起了弓箭。”赖绝面无表情地道。 “惹了众怒了?” 赖绝垂头。 “这时候,就得靠男人的拳头说话了。”赖云烟转头笑着对冬雨道,声音里尽是调侃。 刚喘上一口气,就要杀过去了。 所幸,一路碰上的对手都不足够强大,还比不得天灾对他们的影响来得大。 “您还是顾及着自个儿身子吧。”见她还笑着说话,冬雨朝她欠了欠身,“荣夫人候在外面呢,您要不要见?” 白氏刚进院子,族母屋子里的大丫环就搬来凳子,眼睛往她的袖笼瞄了两眼,白氏朝她笑了笑,道,“带了暖炉。” 这长嫂院内的大丫环是个不爱言语的,但大丫环就是大丫环,无论谁来都伺候得周到。 就是脾气不太好,祝家那边的丫环都被她削了几顿了,上次见祝家的人来瞄他们这边的火炉,她就要叫人挖出她们的眼睛。 谁都知她是个忠主的也不敢得罪她,白氏自来对她客气,这时见冬雨朝她弯腰道了一声“劳您候会”,她随即就回了声,“不敢。” 里面的人什么时候见她白氏也吃不准,有时一会就见了,有时半来个时辰也是见不着,都得碰运气,还好里面的人也不是苛刻的人,不见也搬来凳子让她坐,没为难过一次。 这次运气好,她刚坐下没多久,里面的人就见她了。 白氏进去与赖氏请了安,见她脸色尚好,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嘴里轻柔道,“嫂嫂今日好些了?” “好多了。”赖云烟微笑。 “妾身昨日听说这镇中有一些易于行军的干粮,祝家那边也传了话,说今日会去采办一番,您看”白氏犹豫地看了赖云烟一眼,又看了眼外面的大雨。 这等天气,想来她是不会出去的。 “要是用得着咱们说话那就由你出面,这事就交给你了。”赖云烟朝她笑道,“我就不管了。” “是。”白氏低头低应了一声,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听她这口气,这好像祝家姨娘不该管这事,而她更不应该管才是。 可是,这不是内眷的份内之事?难不成,全由瑾荣全管了不成?他毕竟不是铁打的,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累病了。 白氏低着头,神色晦涩不定,赖云烟也没再多说,让她退了下去。 “小姐,”在给赖云烟磨墨的秋虹看着自家主子,微有不解,“这粮草之事,您不是全心中有数吗?” “有数,并不代表要管,”对着自家丫环,赖云烟的话就多了,与秋虹解释道,“补给之事自有专人在做,内眷这时少操份心就是少添份乱。” “那”为什么不拦着荣夫人? “这等事,自然有她的夫君教着她。”赖云烟敛了脸上的笑,“得慢慢来。” 这一路,所需磨和的多了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8147 待手下人回报这前,祝伯昆身着青衣盘坐于简单的案桌前,这案桌是于家中带来的,上等的檀木,于他身处的简陋居所有几分突兀。随梦小说 ā 祝伯昆看着对面的魏瑾泓,见他淡然不语,他笑着摇头道,“你家那位夫人啊” 刚祝家人来报了祝家两位姨娘的分扰之事,祝伯昆问了魏夫人可与一道,得了答复后,就一直这样笑叹看着他。 不知是唏嘘,还是旁的。 魏瑾泓望了眼门外的大雨,见祝家族长开了口,他淡笑道,“她最不喜雨天出门。” “哦?”祝伯昆挑眉。 “怕脏了她的裙摆。” 他说得淡然,祝伯昆哈哈大笑两声,喝了一口酒,继而闲聊道,“最也忌自己动手杀人,怕脏了她的手罢?” 自己不出门,就派白氏与丫环过来打他家内眷的脸。 魏瑾泓听言哑然,对上祝伯昆的视线。 这时,祝伯昆的手下急奔入内,在他耳边急说了几句,祝伯昆嘴角的笑就此褪了下来。 待下人褪去,室内恢复了安静,只剩大雨狂击地面的磅礴声。 一会,祝伯昆打破了平静,微笑着道,“我们走后,这富庶的小镇怕是要变成了死镇了罢?” 魏瑾泓微笑看向他,这时翠柏进门,以不高不低的声音道,“赖绝,赖三动手杀了当地族长。” 翠柏退下后,祝伯昆稀奇道,“她未跟你商量?” “杀人的事,她从不跟我商量。”魏瑾泓依旧淡然。 见他无所谓,祝伯昆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真是赖家女,手下从不养白吃饭的,一路来遇到对手,那手下得比屠夫还快,不知是杀鸡给谁看。 “你就容她一介妇人如此放肆?”祝伯昆顽笑般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把她当兔子?” 这可是兔子一样的女人都可以爬到他头上撒野了。 魏瑾泓摇摇头,容祝伯昆言语调笑,沉静地看着门外的大雨,心中想着前方队伍的进程。 还未进小镇,她身边可用就人就全散开了,她一向的习惯是在别人的地方上还是玩阴的好,从不逞强,也不愿冒风头。 知道她擅长,也知道他要是插手她肯定不快,也就把这事交给了她。 说来,赖绝,赖三带的人中,有一半还是他为她寻来的。 等再西进一段时日,想来,她也不会再说些他嫌她心狠手辣之话了。 前方三方队伍都带来了好消息,前行之路安好,百里之内已扫清忧患,他们明日即可上路。 祝伯昆闻讯后面容一整,也不再与魏瑾泓废话,朝他点头后就在雨中急走而去。 这厢魏瑾泓的人才进了门,大师爷是魏瑾泓后来请回来的,不太知赖氏行事风格,这时就在魏瑾泓身边问,“夫人为何要在此时杀人?” 这时动手就大意了,如此前方之战是敌我双方之战,这时动了人家的后方,岂不是会让人倾巢出动? 魏瑾泓转了转手中的小酒杯,垂眼淡道,“此地富庶?” “富庶。”师爷一愣。 “前后千里,找不到比这更富庶的地方罢?” “是。”大师爷嘴上的胡子一抖,弯着的腰更低了一点,头却更高了。 “赖家与任家后面还会有人过来”魏瑾泓说到这,朝悄然而至的魏瑾荣道,“你也在族中选两个人留下来。” “大嫂是想把此地据为已有?” “嗯。”魏瑾泓轻点了下头。 “可是”此时虽是长年游牧之族,但抢人家的生存之地,无益于抢夺一个小国家。 这,后患无穷啊 魏瑾荣着实有些愣了。 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看着堂弟脸上轻易不现于脸上的惊愣,魏瑾泓笑着轻摇了下头,那女人总是让人轻忽她的爪牙有多利,心有多狠。 “你忘了,她还有个兄长,如若我不想袖手旁观,我族也是她的主力。”他淡道。 “所以这些时日她才与您这么好?”魏瑾荣冲口而出。 魏瑾泓微笑看他,若不然呢? 真当她认了命啊。 可惜,她从不愿把她的命交给别人,何况是他。 “嫂子,着实厉害。”看着兄长温和的笑眼,碍于他的情面,魏瑾荣不敢说过份的话,只能憋出了这句话。 他缓了一下,细想不对,不禁抬头看着兄长道,“她在京中是不是已然有了谋划?” 魏瑾泓弯嘴笑了,她日夜钻研地册,不惜举赖任两家财力数十次派人往西探查,她做这些,可不是为了好好当一个魏家的族长夫人。 看着兄长嘴边的笑,魏瑾荣心中一下就了然了,赖任两家这几年看着平静,看来,底下动作不少,只是在皇帝与他们的眼底下,不再让他们知情罢了。 这嫂子,真是好胆气,到现在才渐渐露出一点尾巴。 可都这时候了,就算京中的皇帝知情,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把攻于心计的这两家子拿下。 他家的那位夫人想着替他分忧,而兄长身边的那位,却是想把这地方全占了,手握肥沃之地做那长久打算,胳膊肘儿全拐在了赖任两家身上。 之前他就费解了,任家人上来的速度怎么就那么快,原来是一直等着。 赖绝去禀事之前先净了身,之后把大概情况告知了大小姐。 赖云烟听后也没细问,挥了下手让他退了下去,顺便让冬雨跟着他去。 他们走后,秋虹还在,赖云烟回过头问,“三儿还没回?” “善后怕是要得一段时辰。”秋虹替她捶了捶腿,“都坐多时了,您起来走一会。” 赖云烟顺着她的手起了身,刚走两圈,门外的魏瑾泓就来了。 “回来了。”赖云烟朝他笑道。 “你再走会,我坐着喝杯茶。”见她要过来坐,魏瑾泓答了一声,在她的桌前坐下。 她眉头微皱了一下,但嘴边笑意未停,朝他点了下头。 知她不悦,魏瑾泓也未过多理会,低头看她刚手写的册子。 他看书速度甚快,但也没那个时辰把她呆于屋中所写的东西都看在眼内,不多时她就坐回了他的身边,笑眼看他,他也就合上了册子。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心照不宣,但无疑在她愿意给笑脸,也愿意他睡在她侧之后,他们的关系要较以往好太多。 “你看到嚓什海了?”魏瑾泓把她的茶杯端到了她手里。 赖云烟不想喝,定定看着淡定无比的魏瑾泓,见他无动于衷地回看着她,她失笑了一声点了头。 他们可真是老到不要脸了,谁都不怕丢人。 “过段时日,前方探子的消息就到了。”魏瑾泓淡淡地道。 “唉。”赖云烟笑了一下,见他又把茶端到她的手中,这次她还是喝了一口。 她也有探子,但探子不够魏大人的多。 她喝了口茶,见魏瑾泓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又见他内敛神情脸孔的线条只比过去更吸引人,她不由笑着靠上了他的肩,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像魏瑾泓不得不像她低头一样,她也不得不依附于他。 她靠了过去,魏瑾泓搂住了她的腰,在她额角轻轻一吻,嘴角笑容温柔无比,眼睛却是平静无波。 如她所说,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干净过,能得片刻温存,还是欢欢喜喜地过才好,总比持剑对峙来得有益无害。 “祝家后面会如何?”对于不解之事,赖云烟向来不怕多问几句。 “等反应过来,伯昆叔不会逊于你我。”他们现在能一时得势不过是因他们先抢得了先机。 他是西海之路的主策之人是其一,之前她为此费尽心力是其二,而祝伯昆现在还不想轻重妄动是其三。 “他现在带着的人里,只用了其中一个主事,”魏瑾泓低头细细地亲吻她的脸庞,吻到耳际含着冰冷的耳尖舔了舔,直到温热才松开嘴在她耳边轻吐着气轻轻地道,“他在等着你我手脚尽露,休要小看了他。” “哪敢。”赖云烟闭了闭眼,把内心的燥动掩去了一半,才睁眼若无其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笑着说,“派两个姨娘跟我闹,我都有些慌手慌脚了,要是他真动起手来,妾身怕是只有退避三舍的份。” “你会吗?”她的话让魏瑾泓笑了起来,心中泛起一片无奈。 她哪会,她最爱的怕就是有人跟她斗了,祝家的那两位姨娘她交给了白氏,说得好听点是委以重任给白氏,说白了,这三人她谁都没放在眼里。 她越敬着远着的,越没当回事。 越当回事的,她回应的要么是沉默,要么就是张牙舞爪。 “怎么会”她笑了起来,笑容格外迷人,笑声欢快,白牙尽露。 魏瑾泓笑而不语,低头吻住了她的嘴。 这时候,还是别听她那些连她自己都想骗的假话的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9148 这世上许多的人多少都有些自以为是,要么以为自己的苦难独一无二,要么就认为自己的出色与众不同,总归来说,没几人愿意承认自己乏善可陈,更有甚者会削尖了脑袋表现自己的举重若轻,要让人另眼相看。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在行进路上突遇贼匪,祝家的肖姨娘就表现了一番,飒爽下了马,冲过护卫群,徒手夺过了贼匪手中的刀,一刀弑了他的喉口,再以英姿飞腾回了马上,动作一气呵成。 她此举震惊了整列队伍,谁也没料祝家姨娘竟有此等身手。 赖云烟也恰如其分地拿帕遮了嘴,着实惊讶了一下。 等夜晚他们寻了地方驻扎时,有好几位武将都上前与肖姨娘见了礼,连魏家的护卫都频频往祝家那边望去。 赖云烟也往那边瞧了一两眼,等进了蓬,嘴边的笑也还是挂着,止也是止不住。 前些日子她在众人面前纵马奔腾,肖姨娘静候时机大出一手,相较而言,还是祝家的内眷比她更夺人眼球一些。 下面的武使丫环平日甚爱叽喳,这晚却是安静了不少,有一平日胆大的丫环更是拉了冬雨的袖子,悄悄问祝家的丫环是不是也这等厉害。 “她们死的比你们多。”冬雨冷冰冰地回了一句,端了热水进了帐蓬。 里面赖云烟正笑着跟魏瑾泓顽笑道,“我可不会使武,要是路中有那危险,夫君还是要多多派人护着我的好。” 魏瑾泓也是刚一进来坐下就听了她此话,一时也料不准她是在意还是无聊,他抬起眼皮看着她,顿了一下,缓缓道,“自然。” 赖云烟笑了两声,笑得甚是不在意得很,魏瑾泓也就知道了她又在说顽笑话。 “也不知佟姨娘是何本事,”冬雨端着水盆跪坐在前,赖云烟把手伸进盆内挤了热帕子,先是递给了魏瑾泓,“相传剑术甚好。” 魏瑾泓没发声。 “奴婢剑术也好。”冬雨这时接了话,淡淡道。 赖云烟笑了,在替她争气的丫环头上摸了一下,“知道你练得勤。” “那算不得什么,奴婢在绝郎手底下也走不过三招。”冬雨依旧淡然道。 那姨娘再能耐,也不过也是与她打个平手罢了。 与小姐底下人来比,更是算不得什么了,风头出得再大又如何,谁家正正经经的主子是需要自己出手的? 丫环比她还爱争强好胜,赖云烟好笑得很,拿着温帕挡了脸,才掩了笑脸。 冬雨一句比一句带剌,就算她平日也不是个好性子的,魏瑾泓闻言这时也多瞧了她两眼。 她退下后,魏瑾泓开口朝赖云烟道,“你让她招呼祝家姨娘?” “白氏太软,”赖云烟过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道,“得有个横的。” 说来,魏家的一这行人中,最没有什么用处的就是白氏了,她现在所做的琐事,全都可由她的丫环代替。 还好,她夫君足够强。 魏瑾泓这时轻皱了一下眉,赖云烟看向他,轻蠕了下嘴唇,“怎么?” “祝家会因此就地生事。” “怎会?”赖云烟淡了嘴角笑意,说着对又走进来的冬雨道,“替我给肖姨娘送两坛酒去。” 说罢,转头向魏瑾泓,“如何?” 她不见人,但脸面还是会做足的。 哪怕日后祝伯昆路中把其中一位扶正,也无大碍。 “你还是不想把她们当同路之人?”魏瑾泓沉默了一会,把这段时日没问出的话问出了口。 就算是假装友善,一路和气也甚过现在的互别苗头。 “不当,要是到时落了难,她们一口一个姐姐亲热地叫着要我帮忙,您说,我帮还是不帮?”赖云烟似笑非笑地道,“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心中有数的好。” 虽说她擅于翻脸无情,也很爱装仁慈大度,但这等时刻还是省省,少来京中那套。 一路荒蛮险恶,片刻就是生死存亡的关键,女人七转八弯的那些小心思只适于饱暖无碍的环境,可不适宜现在。 魏瑾泓闻言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之后轻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了。 女人这时戾气重点,也是好事。 这时祝家的姨娘风头也压过了她,想来祝家那边的人也不会多说姨娘什么。 他先前还当她是看不起那几位女眷,现在看来,看不起是看不起,她还有另外的打算。 可惜,她此举不会有人了解,就如之前的他不了解她一样。 魏夫人派了她那脾气比主子还尤胜三分的丫环给肖姨娘送来了两坛酒,那个冷丫环板着脸来板着脸去,她走后,肖姨娘身边的丫环恨恨地瞪了门口一眼,转过头对肖姨娘道,“姨娘,你看人一个丫环多了不起!” 她咬牙切齿,肖姨娘却笑着慢悠悠地闻了闻酒口子,再道了一声“好酒”。 这时,祝伯昆身边的贴身老奴过来,请她去与主子一起用膳。 肖姨娘起身微笑了一下,朝他笑道,“佟姐姐也是在候着了吧?” 老奴笑着应了一声“是”。 肖姨娘又看了老奴一眼,笑道,“宝叔去忙吧,我自行去就好。” 说罢,步步生莲往前不急不缓出了门,神情一派平静无波,让祝伯昆身边的老奴暗道了一声“好”。 主子身边身份最大的是他,由他来让请她,想来姨娘也是知主子这次对她满意得很。 得喜却又不骄不躁,肖姨娘还是跟以往的十来年一样沉得住气。 这厢祝家一行人等在用晚膳,这边魏家的人正饿着肚子在商量事情,说到半路,苍松急步去了赖云烟帐中,请了她过去。 赖云烟到了帐中,先是没有发声,听得几句就听出来了:虽不是雪季,但天山的山头已降了雪,昨日前行上去的马已冻死了好几十匹。 “要过天山怕是不易,要是马儿出事,粮草也是运不动。”魏瑾荣看着桌上地图,闷着头道,“近两千里没有人烟,粮草不能弃。” 现在魏家五百护卫一千马已是庞大,损耗一点就是损耗实力。 “用上耗牛。”魏瑾泓抚了抚皱得发疼的眉心,淡淡道,“就算跟不上脚力,过了天山,到了山脚下等等就是。” “看来只能如此。”魏瑾荣顿了一下,长叹了口气。 多费些时日就多费些时日吧,现在庆幸的是提前作了准备,不至于事到临头没有解决之法。 “祝家”魏瑾泓说了这两字停话不说,引得在坐之人都往他瞧去,他身边的赖云烟也偏头看向了他,静候他下话。 魏瑾泓缓了缓,接着说道,“他们所备牛儿不多,借他们五百,你们看如何?” 问到此,他看向了赖云烟。 魏家所备的两千耗牛中,其中一千条是她跟他清楚言明过她另有他用。 当初她提起此事,一是拿牛运物过山,其二是就地宰割拿它们当存粮。 而买牛的银子,人力全是她所出。 自进门就不声不响的赖云烟闻言先没发声,过了好长一会才点了下头,言语淡漠道,“所养牛群离这边有些远,发信过去,再赶过来还要几日。” 她向来怕贼关心她的事,更怕贼惦记,就是因为知道她所做的那些准备一旦让眼前之人一清二楚了,总是会利用上。 哪怕她话于他说得再明白不过。 魏瑾泓点了点头,看她嘴角冷冷地半翘着就知她心情不好得很,他顿了一下,没再多看,就转过头朝堂弟吩咐起了等候任家赶牛过来的事。 这时魏瑾荣他们时不时往她起来,赖云烟眨了下眼,沉默地伸出手拿过了魏瑾泓手边的笔,扯过纸,一字一句写起了信,末了印了手印,又从脖间把信印扯出盖上章印,抬头朝外道,“叫赖三过来。” 不到一会,赖三就跪在了门边请安,赖云烟走到门边给了他信,看着他消失,之后,她转过头,对着一屋的魏家人道,“还有事?” 魏瑾荣忙笑道,“没事了,嫂子有事请您自忙去。” 他说罢,魏瑾勇他们也全都起身向她作揖行礼送她,只有魏瑾泓维持着不悲不喜的神情静静地坐在那一直看着她,眼睛眨也未眨。 赖云烟眼睛低垂谁也没看,对着帐中人轻福一礼就走出了门。 她刚回帐中坐定,魏瑾泓就回来了。 给他倒了茶,又吩咐了丫环把晚膳端上来后,魏瑾泓的神色柔和了一下,“你应早点用膳,莫要坏了胃。” 赖云烟没接话,食无语。 当丫环收拾好什物退下后,魏瑾泓见她起身拿过书册,没有开口的意思,又看了她一会,才道,“你有没有想问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0149 赖云烟先是无声,垂着头在那不知在想什么。随梦小说 ā 一会,她把手搁在了桌上,手支着头看着他。 “此次不是险关,不到生死存亡的关键,送信到京中,快马回去只要半月。”魏瑾泓说了几句。 他保全了魏家,但对祝家这次不伸手,皇上早晚会知晓。 他们现在离京中离得还不够远,皇上的手还是够得着他们的。 赖云烟良久无声,她知道魏瑾泓说的自有他的道理,可这么多年她也是厌于魏大人经常拿她的东西作人情了。 她这时也必须表明她的态度,没有挟制,魏大人怕是很快就为所欲为的,她有必要提醒他时刻紧记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应该跟她一样明白他们这一路的恩爱缠绵,不过只是一路哄着人玩的,无事时骗人骗己而已。 他有他要顾的,她也有她要顾全的。 “云烟。”魏瑾泓叫了她一声。 赖云烟看着他,这次开了口,道,“魏大人,妾身历来的行事手法想来你也是清楚明白的。” 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透手中的法码。 赖任两家这几年暗中呕心沥血,费尽两家全部家财人力所布下的保命之法,可不是为他人作嫁裳来的。 魏大人要是不懂规矩,她也不吝提醒他两句,“您怕皇上知道的太早,但您动我的东西也动得太早了。” 她说得甚是冷漠,眼睛冰冷无情,嘴角冷酷地抿着,这些时日从她身上透露出来的温情这时全部消失殆尽,只此一眼,魏瑾泓就别过了眼。 他还是不太想看到这样的她,哪怕他心中清楚只要有必要,她手中的刀就可以转手捅进他的心口,不会有任何迟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嗯。”他低头,漫不经心地轻应了一声。 他的弱势并没有让赖云烟脸色和缓,但她也知最好见好就好,于是重拿起了书看了起来。 魏瑾泓静坐了一会就出去了,走到门口时他回过头,见她眉头紧促,眉心忧虑不堪,他短促地挑了挑嘴角,脚步轻慢出了门。 “耗牛?”乍听魏瑾泓的话,祝伯昆有一点诧异,过后朝魏瑾泓作揖肃容道,“魏大人好准备,昆翁在此多谢你了。” 魏瑾泓回以一礼,淡笑一声,扶桌起身,“如此,瑾泓就当伯昆叔收下了,就不打扰,先走一步。” 见他如以往那般说过事就走,祝伯昆也知留不住,起身送了他出门。 当他一出门,祝伯昆回过头就对身边心腹挥袖道,“叫三位师爷都过来。” 这边祝家重新在商议事情,那厢赖云烟听着赖绝打听来的消息。 她不信祝家对过山之路没有成算,就差了人去祝家隐着的探子收信,而得来的消息确实证明祝家早就做好了打算的,不过那打算有点过于凶腥。 祝家已备好了两百奴仆背食物过山,祝家铁卫会在山那头接应,尔后,为了省粮食,不是护卫的两百奴仆就地杀了扔弃。 祝家打的是人力的主意,但肯定没想到,魏家送去了更可行的法子。 “这消息,是从我们的人嘴里得的?”赖云烟听后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寻思着问道。 “奴才问过了,是突然得的,昨日大统领在帐内商议事情,让他恰恰好听到了此信。”赖绝也不相信他们早先打听不出来的消息,怎么等小姐一过问就打听出来了,他也查问了他们的人,但没有查出疑点。 从祝家铁卫大统领嘴里听到的事出不了假,而里面谁人都可以是姑爷的人,但那位是祝家人的大统领绝对不会是。 所以这事就算有蹊跷,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只有几个可疑人可查。 赖云烟听过那几个可疑的人,也没追问下去了。 “不需查清,全当是魏大人的人看待就好。” 赖云烟笑着说完此话,平日没有什么表情的赖绝脸上也闪过一丝笑意。 自家的男主子也好,女主子也好,不愧是兄妹,弄不清哪个是敌人的时候,就当他们全是敌人看,一个也不放过。 就这点,小公子还是没像了小姐,他像魏大人多些,可惜了。 因上山之事需再行决策,一行人原地多驻扎一天,不用行路,因留下的时间较多,伙夫听从吩咐宰了羊。 高地羊一股强烈的羊膻味,冬雨闻过伙夫做的羊肉汤就另行拿了羊肉去弄,用了各种佐料也还是没有把那膻味盖住,这时已快过了平日用膳的时辰,她不得已只能端去给自家主子,但没料自家主子面不改色喝了三碗,抚住了肚才歇了嘴。 等她用完,冬雨有些不太信地拿过碗闻了闻,还是一股子膻味,她疑惑朝突然变了一张嘴的小姐看去。 赖云烟见冬雨看她,也笑眯眯地回看着丫环,笑了好一会突然板了脸,道,“还不快去拿浓茶与我漱口,想要膻死我不成?” 冬雨见平日的主子回来,脸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福了一礼退了下去。 在整理笔墨的秋虹见此摇了下头,弄好手中之事过来与她捏肩,与主子道,“您就别逗冬雨了,为着您的起居,她可比我还心疼您。” 这时魏瑾泓进了来,赖云烟拍拍她的手,“你退下,也去用点,这是暖僧物,叫儿郎们多吃点,不够再宰几条,吃饱了再好好歇息,定要吃饱睡足了。” “是。”见魏瑾泓进来,秋虹不敢多言,躬身退了下去。 魏瑾泓手中拿了一封信,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把信放在了她面前。 赖云烟一看见封面是小儿的笔迹,不由笑着伸手拿信,看过后带笑轻叹了口气,转手把信转给了魏瑾泓,“全是可喜之事。” 魏瑾泓扫了那三页纸张,儿子所说的都是家平宅安之事,还说了一些与友人的趣事,另还有一些家事请教于她,确是一封可喜的家信。 他看过信,见她接过信就收了起来,除了先前她看到信时的笑,这时的她平静得很。 她待他们的小儿,已不像小时待他那般了。 他从未想过让他们生疏,但她还是默然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那心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 以前她转过头就可不认他,现在她再转过头,却是儿子认不认都无妨了,不得不让他忌惮。 多年的退步迁让,也还是暖不了她的心。 不过,确也怪不得她。 魏瑾泓自嘲想道,心中一哂,展了笑颜与她闲谈道,“回信何时写?” “等一会。”赖云烟想今日写也好,利于送信。 夜间魏瑾荣带白氏前来与他们请安,说到魏世朝的家信,魏瑾泓交予了他看。 “看样子,司家那位小姐还是松口了。”魏瑾荣看过信,就知兄长把信交给他看的意图了。 他抬头见长嫂神色淡淡,就知司家那位小姐的事,她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 但世朝毕竟是魏家继承人,下一任族长,娶亲之事不得不大办,也必须由她张那个口。 “这下聘之事,不知嫂子是怎样打算的?”魏瑾荣边说边提了茶壶与她的杯中添了一点茶,尽了讨好之意。 赖云烟瞄了一眼未喝一口,眼看水就要溢满出来的茶杯一眼,她翘了翘嘴角,笑着温言道,“这等大事,让我与瑾勇堂弟商议一番再说。” 见她没打算推拒,魏瑾荣暗松了一口气。 等退下,挽着他手臂的白氏看了眼似在沉思的夫君一眼,轻声道,“我看你们都似是有点怕她?” 哪怕是瑾泓小叔,族长的亲弟弟,见了她也是远远行礼,不敢近靠。 魏瑾荣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见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看着他,他一笑,道,“长嫂如母,她又是族母,有族母之威,我等敬畏也是应该的。” 白氏想想也是如此就点了头,嘴里也轻声回道,“族夫人一年变好几个样,当真好生让人敬畏。” 魏瑾荣点头,没把那句她跟你们不一样说出口。 妇人再不仁多少也有妇人之样,不像兄长的这位夫人,那刀子下来,连他兄长的心头肉都割,与儿子的血脉之线也敢断,硬是比男人都狠。 这等妇人,谁不心存忌惮? 魏瑾荣夫妇退下后,魏瑾泓还没走,赖云烟看书半晌,见他叫了仆人把地图摆上了大桌,一人在那大桌那头忙碌,她叫冬雨多点几根烛火抬过去。 那边明亮,她这边就暗淡了不少。 “莫看坏了眼睛。”他转过了头,嘴角微翘,神色温柔对她说了这话。 赖云烟看着这么多年还能见清亮,就算深遂不见底,时常有疲惫出没但总不见沧桑的眼,那一下,她当真是感叹了一下男人的心不易老。 不像她,从骨头老到了血液,就算他端着一张让昔日她心动的脸日日站于她眼前,她也想不起来往日爱他的滋味。 那时,他们最好的时光里,他也是这般看她的 一眨眼,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1150 这夜赖云烟写了信,与魏瑾泓过了目。随梦小说щwwsuimenglā 魏瑾泓看了两遍,斟酌半晌,另写了一页,放在她的信之后,当作一封。 赖云烟看得发笑,魏瑾泓却只低头不语,似是没有听到她的笑声一般。 当夜就寝,魏瑾泓伸手揽了她的腰,她转头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处,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 她没有抬头,也就没看到魏瑾泓脸上无奈的笑和一闪而过的叹息。 夜半魏瑾泓醒来过一次,他低头看了看黑暗中怀里的人,手不由得揽得紧了点,再偏头往外看去,虽帐蓬严密,但仍能感觉到那冷冽的寒风扑打在脸上的寒冷之感。 严冬快来了,越往西去越冷,而她也会变得比以往温驯,越会面露得像个一般的妇人。 但愿,莫再辜负。 他们往天山沿的是前人所走过的捷径,而捷径多险恶,很多地方不能骑马过去,得步行甚远,且常遇悬崖,一条小道通过去,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深渊万丈,吓哭了不少丫环不说,就是护卫,也有怕高的几人吓得腿软过不去。 这时平时总是显得云淡风轻的魏瑾泓就有点用处了,过险境时往往会背赖云烟过去,让赖云烟又私下感叹了好几句,说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 对她好也不行,坏更不行,言语之间什么话都似是在带着讥讽,冬雨恼怒自己主子这模样,往往赖云烟过份言语,她脸就一板,引得赖云烟拉着秋虹的手,拿着帕子拭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 秋虹只得安慰主子,又回头斥冬雨没大没小,她多说了几句,赖云烟又怪心疼丫头的,就又拉住了她道,“不说她了,她也是为我好。” 秋虹就知结果会是这样,笑着应了“是”,继续为她捏肩捶背。 这日早间行路不到一个时辰,风就大了起来,寒风透过厚厚的遮脸布吹在脸上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赖云烟先是与冬雨共座一骑,这时也感觉到身前冬雨的身体都凉了。 冬雨身子好,不似一般女子偏阴,热气足得很,这时穿得甚厚的她看样子都有些畏冷了,当魏瑾泓过来朝她伸了手,赖云烟二话也没说,脚一蹬身子一起,稳稳地落坐在了魏瑾泓的身前,把那本来露出不多的脸全埋在了魏瑾泓身前。 这时未骑马的青松大步而来,递过来一张狐披,魏瑾泓把它裹在了身前之人的身上,这时远远看来就像他身前挂了一个包袱。 魏瑾泓裹好,低头看了看怀里那一声不吭的女人,见她不吭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了一句,“憋气?” 这时见她在怀中轻摇了下头,他轻扬了下缰绳,往前纵马。 不多时他到了队列前,魏瑾荣见到他们还多往他身前看了一眼,试探地喊了一声,“大嫂?” 赖云烟只得从狐皮中露出一点头,朝他点了下头,就又迅速缩了回去。 “兄长”魏瑾荣还真是未见过这般的赖云烟,不由朝魏瑾泓看去,见了他兄长在寒风中显得过于清冽的脸一点情绪都没有。 见魏瑾泓朝他看来,眼中问他“何事”,魏瑾荣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 他总不能跟他族兄说,他们夫妻很多时候熟络得好像认识了上百年了一样,她做什么他都不奇怪,她对于他干什么也好似了然于心,但偏偏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糟糕的坏,哪怕有世朝,他们之间也不像是夫妻。 这时魏瑾荣说得两句,魏瑾勇也往这边看来,看到魏瑾泓面前的包袱他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 他这族嫂,家中老父早就告诫过,敬之,远之,她做什么都不要奇怪,多瞧一眼都无须。 气量小之人最记仇,尤其气量小还位居上位者的妇人最不能得罪,她背后可不止是两大家,还有着一个终会成大器的下任族长。 在寒风中魏瑾勇稍一眯眼,魏瑾泓的马就往前去了,魏瑾勇往后一看,见魏瑾荣打了个跟上的手势,这才骑马跟了上去。 魏瑾荣往后一看,看女眷远在百丈之后,也未再多瞧,骑马跟上前。 这天祝家走在前面,魏家居中,后为兵部兵马,因天山路险,走在最前的是有经验的祝王府兵马,魏祝两家各行其路已有一段时日,行路前后次序都是一天一轮,但在这日午时,祝家派了人过来说有事商议,商议的是让两家女眷走在中间,男丁还是按照之前一天一轮的次序。 魏瑾泓派了翠柏过来告知了赖云烟一声,赖云烟想了一下,让翠柏回了话,说这事按族长之意就好。 翠柏迅速回去在魏瑾泓身边耳语了一句,“夫人说这事按您的意思即可。” 这时祝伯昆笑望了魏瑾泓一眼,脸上有调侃之意,“你夫人的意思是” “可行。”魏瑾泓淡然道。 “那就好。”祝伯昆笑着点头。 两人起身出了商议的帐蓬,在分道之前,祝伯昆状似不经意地道,“这等小事你都要过问你家夫人?” 言语之间有三分魏瑾泓未免太不大丈夫之意。 “她是族母,内务之事向来于她管。”魏瑾泓神色丝毫未变。 “哦。”祝伯昆挑眉。 两人方向不同,魏瑾泓朝他作揖告别,祝伯昆回了礼,微笑离去,脸上有些不以为意之意,等到了自家地方,他朝身边师爷道,“他过于忌惮女方娘家,多年都探不底,他这边看来是摸不清了,你再查查,那赖氏有何心喜的。” 魏瑾泓与赖任两家私底下的事一直虚虚实实,而魏瑾泓与他那大舅子传言也是面和心不和,与他嫡妻的关系也是如此,可实际上这三家的关系固若金汤,魏家行事背后往往都有那两家的影子。 师爷迟疑,想道那魏夫人根本不见任何人,身边常伺候之人也就那两个大丫环,还有后来的任家婆子。 外人见她的次数,还真不如他家主子见她的多。 “这”师爷迟疑了一下,凑过头去,在族长耳边轻道,“恐怕还得姨娘们施力了,您看这时机正好。” 祝伯昆笑笑,点头道,“叫她们过来。” 魏瑾泓进帐蓬之时正好看到赖绝在退出,见到他,赖绝低头前安,魏瑾泓顿下脚步,见他不抬头,轻“嗯”了一声就进去了。 她那边的人见他从不抬头,就似好像一抬头,什么都会被他知道了一样,防他防得甚紧,也不知是谁教的。 见他进来,她朝他招手,笑道,“回来了,这参汤正好还有些温热,你快来喝一盅。” 魏瑾泓心下微有一愣,脚步却时是未停,坐在了她身边,接过了她端来的盅汤,小喝了一口。 她嘴边笑意更甚,靠近他看着汤,嘴间顽笑般说道,“不怕有毒?” 魏瑾泓不动声色继续喝汤,汤只有一点余温,也只一小盅,几口就下了肚。 他放好碗她又笑道了两声,也没再说话,朝他递过来一本书,手伸过来时眼却未看他一眼。 他不语,她也未多言,两人万事皆心知肚明。 他不怕她这时下毒,因她这一路还得有他。 她给他手写书册,因他在外替她声势。 这时言语过多都是累赘。 魏瑾泓以为他们差不多就这样了,不会再好,可能更坏,因她从不愿他真正有多好过,也不会真的依赖他。 这日他们过了一处陡峭至极,只容一人过的悬崖,路险容易出事,摔下万丈深渊的马儿发出了惨绝的凄厉声,只不过几声就又听不到,只剩一片死寂,更是骇人心骨。 魏赖两家以夫人为首的女眷是被背过来的,祝家的两位姨娘这时也惨白着一张脸坐在背风的巨石下,看着那站在风口不断朝险路看去的魏夫人。 “魏夫人”肖姨娘定了定神,在丫环的挽扶下起了身,制止了丫环的继续搀扶,独自向魏夫人走去。 “肖姨娘。”魏夫人转过了头,还朝她笑了笑。 肖姨娘心惊于她脸色的平静,见到她这时的淡笑,突然觉得她有点像一个人。 像谁也不用多想,等她转过头继续往路口那边看时,肖姨娘觉得魏家的这对夫妻是真像。 他们眉目之间的神情这时完全是一模一样,现在魏夫人平静的脸色就跟刚刚离去的魏大人的神情一样。 不待肖氏多想,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了马匹濒临死亡的嘶叫声,那绝望的叫声让肖姨娘心口又猛跳了两下,等声音消失好一会她才缓过来神,勉强开口道,“今日这马儿不知还能” 说到这,她不忍心再说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嫂嫂。”一直在那喘气的赖白氏这时走了过来,朝赖云烟行了礼。 “荣夫人。”肖姨娘朝赖白氏浅福了一下。 魏白氏回了半礼,转头对赖云烟道,“您去歇息一会吧,这里风大。” 赖云烟笑着点头,身体却未动一下。 这时那悬崖口有丫环朝这边奔来,是冬雨。 冬雨跑过来见她身边有人就停下了步子,福礼不语,赖云烟身边的白氏与肖氏见状识趣地退了下去,冬雨就在赖云烟身边轻轻道,“有些马过不来,允老爷说就地宰了当食,免得误入了悬崖,祝家老爷的意思是那马儿能过来一匹就是一匹,现两家吵起来了。” “大老爷呢?” “大老爷过去路那口了,没人知道他的意思。” “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冬雨摇头。 “嗯。”赖云烟慢应了一声,站在那没动。 她的人为着等耗牛现在大半全在后面,她还有事要等着他们去办,他们赶急路而来的话也就是今日下午到夜间的事了,现在人堵在路口,加之一时这么多人和马半会人也不能全过来,且又争执不休,他们怕是会露出面来。 她这边在思忖,巨石背后的那条路传来了剧烈的马蹄声,冬雨飞快跑到路口去看过来报,“是祝王军,有二十多匹马。” 祝王军这段时日每日都走在最前,与他们拉了不下百里的路,每日也只留下十个人等候他们,现在来二十多个人,这是为何? 听说祝王军那里也摔下了不少马。 在思忖之间,祝王府的马已经在巨石前停下,二十几个人齐整翻身下马,飞快朝路口大步走去,这时守护女眷的护卫连忙过去拉住了缰绳,替他们拉住了马。 “奴婢再去探?”冬雨道。 赖云烟摇了头,这时路口全是男人,女眷再行过去就不合于礼了。 见她没发话,冬雨就退到了她身后,白氏过了一会见她们主仆没再说话了,就走上了前,与赖云烟问,“您看今日这人能不能全过来?” 赖云烟还未说话,这时那边又传了凄厉的叫声,这道声音不像是马声,而是像人声。 白氏,连带这时上前的肖氏身子一抖,都张着嘴往路口那边看去。 这时,她们完全沉默了下来,就算寒风扑打在身上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因为这时的寒风比不过心中的寒冷与恐惧。 她们不知道下一条路是不是比这条更险。 赖云烟没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不得多时,见祝王府的人在那边喊话,说他们会过去牵马带人,她的眼睛这时连眨了几下,总算缓和了心中之事。 不过就是祝王府来了人帮忙,到天黑时,祝魏两家的人也只过来了大半,而兵部的兵马还在最后没有过来。 到了半夜,赖云烟被冬雨轻轻叫醒。 她睁开眼,身边的人也似睁开了眼,黑暗中赖云烟看不清他,只听他说,“把大麾穿上。” 说罢,就松开了她腰间的手。 赖云烟迅速穿戴,思量之间也在他们目前处的狭窄之处也找不到好说话的地方,就出声让冬雨把人带到帐外。 好歹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全由魏瑾泓的人把守,不会被外人探出太多。 赖云烟一出去,赖三儿就候在了外面,赖云烟就着冬雨手中夜明珠那点轻微的光与赖三儿把事情吩咐完毕,进屋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冰僵。 “罗将军看见了我家的人。”被体温笼罩后,被外面的天气冻得毫无睡意的赖云烟开了口,闲聊道。 “打交道了?” “说了两句,还替我们牵了马过来。”赖云烟闭着眼睛道,“他们是我要派去走在罗将军前面的,认识下也不是坏事。” “明日我带三儿去见他。”魏瑾泓收了收放在她腰间的手。 “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两家面子。”赖云烟笑了笑。 “会。”魏瑾泓碰了碰她冰冷的脸,拍了下她的腰,“睡吧。” “唉。”赖云烟无端地叹了口气,许是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疲态尽露。 走到最后,也不知道能剩多少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2151 天山未过一半,不论死伤,病倒的就已一半了。随梦小说щwwsuimenglā 天气又冷,人也喘不过气来,赖云烟的身体在人当中算不得好的,在这等劣境中,一天连句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这时行动自如的祝家两姨娘忙上忙下,魏家这边就全交给白氏和冬雨了。 这天山要再过一月才能下去,到时下了高原,所到的平地也是大雪纷飞,也比现在好不到哪里去。 这晚魏瑾泓坐在闭着眼睛的赖云烟面前半晌,开口淡道,“派几个人先送你过山,你在前面等我们。” 赖云烟睁开眼,想了一会,摇了头。 “去吧。”魏瑾泓目光柔和。 赖云烟笑了笑,还是摇了头,“无碍。” 她走,对魏瑾泓也好,自己也好,都是有弊无利。 “别想太多,”魏瑾泓探了一下她苍白的脸,淡然道,“你不过是替我先行一步。” 赖云烟失笑,由他给她拭头上的汗。 等他喂她喝了口水,她微笑道,“其实缓几天就无碍了。” 连说几次她都不走,魏瑾泓止了话不再劝说。 再过几日,她身体也是不好不坏,行路时要么就是在魏瑾泓的马上,要么就是由秋虹背着。 这日天色暗沉,从早间太阳就未出来过,虽未下雨但那天气压得疲于行路的众人每迈一步都沉重异常。 这天祝家走在前面,还未到午时,前面有人来报,说前面的山莫明塌了,砸伤了不少人。 魏瑾泓带着人过去救援。 哪料,他刚过去不久,中间的一处路断了,山下滚下来的巨大石头也砸死了好几个人。 魏瑾允所带的护卫队走在最前,折回来后只赶得上清路。 赖云烟本在冬雨的马上歇着,这时在众人的护卫下站到了一边,抬头看着山上滚下石头的山脉看了一会,叫秋虹去给魏瑾允传话,“现在上山去抓人,应还来得及。” 秋虹一走,冬雨看着主子道,“有敌人?” 赖云烟点头,多日的疲惫让她没有了说笑的心情,简言道,“摔下来的石头恰好能砸死人,恰恰就能挡住路,若是再大点就直接往山下滚了,没那么巧的事。” 魏瑾允那边得了话,飞快过来与赖云烟道,“我已派人去禀报,世宇世齐会上山搜索。” 赖云烟看他一眼,却见他招手让护卫围住了她前后。 “多带点烈酒。”赖云烟浅笑了一下。 “是。”魏瑾允低头,从头至尾都没怎么看过赖云烟。 过了一会,山上又往下掉石头,引起的惊呼一片接连一片,便是治军严密的魏家护卫队里,也突然传来了崩溃的一声嚎啕声。 便是精挑万选的人中间,也有人因多日的疲乏与恐惧挺不住了。 听到那一声男人的哭喊,赖云烟与魏瑾允的脸齐齐往那边看去,只不过眨眼,魏瑾允就飞奔过去,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热呼呼的血溅到了身边的人的脸上,引得那人背僵直一挺,眼睛快要鼓出来。 赖云烟也在身边的武使丫环里听到了抽气声,她放下了一直遮着脸的厚布,眼睛慢慢地扫了一遍。 “扶下我。”赖云烟朝冬雨伸出了手。 冬雨无声扶住了她,由主子带她往前走。 赖云烟爬上了路口的一块巨石处,她的长袍挂在空在空中的巨石中,风一吹,就好像人能飞走一样。 而她站着的落石处,恰好是刚刚有落石滚下,砸了一个深坑的地方。 “往前走,”赖云烟对跑到石头前的魏瑾允道,“让他们先走,我正好迎迎袭将军,好多日未与他见礼了。” 魏瑾允早得了魏瑾泓的吩咐,让他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是魏家族人中最对魏瑾泓的话说一不二的人,听完此话,他转过身,脸一板,以肃杀的眼神盯着他的手下,嘴角残酷地抿着。 只一眼,魏家的护卫小头目就各自带了人,领人前进,刚刚那让人窒息崩溃的气氛荡然无存。 赖云烟一直站在那块明显的石头处,半时辰后,魏家的数百人在她脚下一一而过,就是有那步履蹒跚者,在经过她的时候,就算没有去看她的脸,后背也下意识地绷紧挺直。 走在最后面的兵部统领也得了前面的情况,当他领着他的人走到路口处,下马朝赖云烟作了一揖。 “袁将军多礼了”赖云烟笑了一笑,她站得太高,风又大,这让她的声音在风中若隐若现,让人听得不甚清楚。 “夫人,请。”袁铭源朝赖云烟再一揖,大声道,眼睛扫过放在她脚边,左右用石头夹住的人头。 “将军先带人过去吧,容我再站会。”赖云烟低头朝他微笑。 袁铭源与魏瑾允是一道的性子,生性严苛,治军严密,平日更是吝啬言语,听了赖云烟的话后略一思索,就转身扬手让他的兵马过路。 他的兵马也因多日的疲惫与对恶劣环境的恐惧有所匮散,但兵部最得力的兵力确也是宣国最强大的队伍,他们经过的时候,在袁铭源那带着杀气的眼神中,无一人一马错步乱叫。 半时辰后,五百兵力全程安静走过,赖云烟毫不犹豫面露激赏,下了石头之后就朝袁铭源一福,“妇人多心了。” 皇帝跟兵部尚书可真是把最好的人都给出来了。 袁铭源在京中多闻手下探子道这妇人城府太深,这时见她一下来就朝他行礼,脸上的赞赏笑容也是由衷而发,一时之间竟哑了口,一会才作揖道,“夫人好思虑。” 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不会想连一妇人都比不上,哪怕她身份高贵。 说来,她送他的兵马也是有相助之意,他虽向来不喜这等心思不纯不善的妇人,但也不得不承认,魏大人的这位夫人这等时候也确实明理,知道怎么激起士气。 “多谢。”赖云烟笑着朝他略一点头,领了身后丫环与魏瑾允一等先行了一步,再无攀谈之意。 一路她都挺直了腰坐在了冬雨身后,再行路近百里,队伍才寻了一处挡风处驻扎。 离下山之路不远,而队伍所带食物已所剩无多,众人每日只得两顿干粮,驻扎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烧热水喝几口,暖暖冻得不知知觉的身体。 赖云烟听过白氏的安排,等人走后,她松下了提着的那口气,全身都僵了,连手脚都不能动。 秋虹拿针扎她时,她也毫无知觉,不知疼痛,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扎针需撩衣,秋虹眼睛避了又避,还是不小心看到她皮肤,看到平日雪白的皮肤泛着严重的青色,她垂着眼不敢再看一眼,咬着牙狠着心把手头的针狠狠地往下戳。 主子还是没吭一声,连呼吸都没加重。 “您要泡个热水澡,活络下经脉才成了。”秋虹轻声地道,知道她没睡,也没昏。 “洗不得,再过几日就好了。” “这话您说了好几遍了。” “嗯。”赖云烟趴在毛皮中,她的长发挡了她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什么表情。 “跟大人说一声罢。”秋虹轻声劝。 “别再说了。”赖云烟见丫环说了又说,再说道了一次,“把你们这些话给收到肚子,别再让我听到。” 只能捱,她也捱得过去。 这路还没走一半,不狠着点劲,但凡松一点气就走不到头。 魏瑾泓半夜才回,他进来的声音轻得很,如果不是赖云烟早熟知他气息,都不知这人进来了。 见他坐在一角好久都没发声,赖云烟闭着眼睛张了口,“过来吧。” 坐着的人好久没动,等赖云烟冷淡地再道了一声“过来”,坐着一角的人这才靠近了毛皮处。 赖云烟现在睡的地方铺了三床棉被两层毛皮,身上盖的也是两床厚厚的毛被,虽说这空气中弥漫着地狱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但躺在被窝里,还是有几丝身处宣京的天堂之感。 她仅伸出了下手,就觉得自己刚暖过来的手又成了冰柱,所幸外面的人没让她等,把她的手拉了回去之后不多时就进了被窝。 简直就是拉了个人形冰柱进了被窝,一下子,赖云烟就从身处宣京的天堂回到了地狱,脑海间所存的那点睡意荡然无存。 就该让他在外面冻死的,赖云烟在心底,口里吐着气息适应被窝里降到冰点的温度。 说来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哪怕这男人在角落散一晚的寒气,睡到她身边她也还得天堂地狱轮一次。 要是真贴心呐,就不该来跟她抢被窝,随便(wenzitou.com)在哪凑合一夜不是一夜? 说来她也是自找虐,他凑过来,她没怎么挣扎就挨了过去,有人道他们不像夫妻,她却觉得他们像得不能再像一对夫妻:彼此仇恨却总有东西让他们离不开。 她吐了好几口气,才听到身边的人呼吸比她还重,她手不经意间碰上他的手,那手冰得她哆嗦了一下,缓了一会,她伸出了手,把他的双手抱到了胸前暖着。 一会,黑暗中魏瑾泓开了口,声音一片疲惫的嘎哑,“死了二十三个护卫,抓了三个人,皆抹脖自尽了,世宇受了点轻伤。” “是山民?” “嗯。” 说着,他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间,气息间有点人气了。 赖云烟没推开他,让他暖着,“杀了他们那么多人,总得让他们报复,这是他们的地方,比我们懂得地势,一时之间难免让他们占据上风。” 她说得甚是淡然,魏瑾泓这时抬起了头,声音暗哑,“今日你站在巨石之上?” 赖云烟“嗯”了一声,“这几日你也把人都散出去,盯紧点,如我所料不差,他们受不了这侮辱,这几日必有行动。” 这里的山民族系更是以男权为主,女人的地位与奴隶无异,比宣朝妇人的地位还低,她以女人的身份站于人之前,对这些人来说,不仅仅是挑畔,应还是巨大的侮辱。 “你不怕?”魏瑾泓碰了碰她的嘴唇。 她的唇很柔软,温热无比,不像她的心。 “怕也让我少不了几个敌人。”来复仇的人中间,想来也有一些是她的人得罪过的。 山民贪婪,先前买一条牛以米粮相换即可,后来人心不足,牛不给,粮食留下,还挟持了人要求换粮,而她派去办事的赖绝也好,赖三儿都是从小从刀眼里出来的杀手,最擅以杀止杀,于是这仇滚仇,想来这些人与赖家也是不共戴天了。 她没想着置身事外不管,那就唯有解决这一途了。 “所以你不走?”沉默了一会,魏瑾泓又开了口。 也许是缓过了劲,他的声音显得低沉,但不再沙哑了。 “这不仅仅是你的事。”赖云烟笑了笑,女人在这世道太难了,她不担当,哪来的地位,哪来的底气跟人叫板,哪能让赖家的这些人对她惟命是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3152 魏瑾泓也笑了笑。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这何尝不是他一直留下她的原因。 这朝廷上下争斗不休,同室操戈有之,翻脸无情也是常举,像前世她对其兄长那般同进退,还能以身挡在前面的女子很是少见 她从不退步,也一直都没变。 她也不是最好的那个人,但她是他的妻子。 在男女情爱之外,多年恩怨下来,她成了他心头唯一的那个人。 没有上世,他们也走不到今天的这步路,但终还是让他等来了。 魏瑾泓没再出声,赖云烟过了一会侧过头,静听了一阵他的呼吸声也缓缓地入睡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有些亲昵,不去刻意回避的话,它就自然而然地存在于那。 接下两天里,赖云烟身边的人多了起来。 不管魏祝两家哪天前哪天后,她一直都是在前面带着魏家的人,只有白氏带着丫环与祝家的内眷走在一起。 这两日,魏瑾允都带人跟在了其左右,这日走在前面的祝家队伍里,肖姨娘低头朝佟姨娘若无其事地道,“真不愧为魏家的当家夫人。” 说罢,眼睛往后瞥了瞥,示意这场面比他们家老爷带的人还多。 佟姨娘思忖了一下,轻声答了一句,“说是那些乱贼要杀她。” 她家大哥是带队之人,知晓些内情,告知了她,为免肖氏走言,她出言提醒了一句。 “如此?”肖姨娘讶异。 佟姨娘点了下头。 肖姨娘再回头看了那躲在丫环身后的人一眼,回过头与身边的丫环使了眼色,当丫环凑过头来,她吩咐了一声让后边的人走快点。 “要不露声色。”见佟姨娘朝她看来,肖姨娘又快快地补了一句。 丫环领命而去,肖氏朝佟姨娘一笑,又若无其事地举目四望。 接连再几日,魏夫人身边的护卫撤走一半,这日刚起程,肖氏就把马儿停在一边,等着赖云烟上马,哪料她刚候一会,就见魏大人骑了马带了人纵马而去,后面几个丫环用躲躲闪闪的眼神看着他们的背影。 冬雨秋虹都没跟上去,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们一眼,翻身上马。 魏瑾泓的马跑了一阵,赖云烟从冽风中扬起头,四下打量了四周山脉,就又缩回了头。 魏瑾泓低头瞥她一眼,大力扬鞭,快速纵马前去。 多时,赖云烟觉得有些不对劲,再次抬头,却见前方已经没有了人,后面跟着一队护卫。 “去哪?”赖云烟警觉道。 “前方有一处温泉。” 再行百里,赖云烟再抬了头,盯着前方半晌,面无表情回头,“前方在哪?” 莫不是要把她卖了吧? 她还以为是搞定了那些原住民才让她开护卫的视线。 “再行百里。”魏瑾泓淡然道。 赖云烟撇头往后,这次仔细看了队伍一眼,确定了其中有赖家之人,这才闷不吭声地回过了头,重缩回了脑袋。 这再行百里到后面路就比较险了,马速慢了下来,到一处悬崖处,魏瑾泓下了马,住她嘴里塞了粒药,往后道,“在这里候着。” 遂就背了赖云烟下去。 徒峭山路走了一阵,就有白烟冒出,赖云烟闻到了硫磺的味道,从被颠得半死中清醒过来,觉得进的气总算比出的气多了。 “真有?”她嗅了嗅,觉得哪怕呼吸困难,这空气都可人。 “高景说不能久泡,只能在一柱香以内。” 赖云烟抵了抵嘴里含着的药丸,看着越来越浓的烟雾点头。 她也不敢久泡,缺氧裸身死在水里,不是她的归宿。 一会就到了那处温泉,赖云烟一下地因缺氧一阵晕眩,但还是没忘心眼小的本性,嘴间道,“为何不提前告诉我?我未带干净衣裳。” 魏瑾泓没说话,低身去试那底下的水温,伸进一探收回了手,又转身去了不远处另外的小池了。 三个小湖池都试过,回过头,看到他放在池角石板一处的女人已经脱到只剩肚兜了。 他怔仲了起来,看着她连靴子都脱下,就这么走进了水里 “烫”刚说一字,就见她抬了头,牙齿咬着嘴唇,嘴角还微微翘起。 她看他一眼,转过了背,让漫长的黑发挡住了她的背影。 见她不吭声,魏瑾泓站在那一动不动了一会,随即脱了身上的衣裳,露出健壮的身躯,手中拿着一个手掌高的瓶子,走到了她身后。 “不烫?”他一手抱住了她的腰,觉得她的肌肤比水还能烫伤他提手掌。 他吻了吻她的耳朵,探过一点头,看到了她死咬住嘴唇,脸上不知是水雾凝成的水滴,还是热出来的汗流了满脸,嘴唇却是灰青色的。 魏瑾泓把瓷瓶的木塞拔开,把先前让易高景备好的药水往她嘴里倒,她喝完,然后吐了一口气,回过头把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魏瑾泓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嘴。 “帮我把头发洗一下。”赖云烟为了有几天干净头发,这时候把前仇旧恨全忘掉,支使起了面前的人。 魏瑾泓那总有着几分冷然的眼睛这时冒着几许红血,但清醒还在,听完她的话后,已经挪开了她腰间的手,两手齐动捧水与她搓发了。 赖云烟喝了那一瓶清凉的药水解了一些胸间的窒息感,但脑子到底是糊涂了,所以她攀附在了身前的人身上不算,还把头靠在了露在水外面的肩头,觉得那冷着的冷硬肩膀能让她燥红不已的脸冰冷一些。 到底还是身体不行,她出温泉,穿衣,都由人摆布。 不过在魏瑾泓替她擦干发后,她清醒了半分,投李报桃,与魏瑾泓擦干了发。 再次把全身裹住上了马,赖云烟坐于人之前时,没像之前那样两手空着,这次抱紧了人的腰。 魏瑾泓还是不动声色,就似什么也没发生。 赖云烟心中好笑,脸上却也神情自然。 他们赶了一阵偏路,再回主队之时夜已落幕,赖云烟进帐时有不少眼睛朝她看来,这时她多少也知魏瑾泓没先前告诉她,让她备干净衣裳的意图了。 人是洗干净了,但衣裳散发的味道没变,就算不少人心中猜测,但也不会有几个人能猜得也她干什么去了。 如果说是她去沐浴了,估计不少人都觉得自己身上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确也是顾虑得不错。 不过,当晚魏瑾泓深夜回来,半梦半醒的赖云烟还是嘀咕了一句,“下次要是有这等好事提前说一句,里面的衣裳好歹让我换一换。” 要不,洗了跟差不多白洗了一样。 说完,她就又睡了过去。 跟祝伯昆商讨了半夜事情,此时尚还正在思虑后面路程的魏瑾泓闻言看了她一眼,伸手拿布挡了她身边夜明珠露出的那点光,“嗯”了一声。 这夜静谧,只余冰砂子落在地上的微弱声响。 这天早上起来又白茫茫的一片,雪砂笼罩了人触目所及之地,赖云烟一早起来就被灌了药汤与保命丸,出了帐门见祝家的那两位姨娘生龙活虎地娇声嚷嚷着安排事宜,大呼小叫的声音听在人的耳朵里,甚有人气。 她颇有点感慨地用牙齿咬了咬嘴,把缠得厚厚的手搭在了冬雨的手上,让丫头扶着她走。 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恶劣,她的没用也是一天比一天呈现出来了,这两天都是靠药在吊着命。 这时,眼睛很是有神的白氏走了过来,赖云烟带来的好药材分了一些给她,她天天吃着,上下忙碌,那神采竟是越发光彩夺人,就像扫光了身上尘埃的珍珠一样分外耀眼,赖云烟真觉得她是替魏家挣脸面了,肖佟两位姨娘的美貌也好,地位也好,都是及不上她的。 她对白氏这几日格外和蔼,白氏也知会她的意,每天早晚来请安之余,也会多跟赖云烟说几句,哪怕赖云烟没什么气息回答她。 “您今日好些了么?”白氏过了扶了她的另一手。 “好些了。”冬雨在一旁轻声替她答了话。 “后日下了山就是平地了,到时您歇息几日,精力神就会恢复过来的。”白氏微笑道。 可能知道自己的神采,白氏没有拦脸,她笑起来就像冬日里的暖阳,看着就让人心慰。 毕竟是自家人,赖云烟越看她越欢喜,转过脸去眼睛带笑地朝她眨了眨眼。 白氏朝她走得更近,笑容端庄大方。 转过头去看着丫环,又有着几许威严。 这日越过高山就一直往下走了,走到半路一处半山腰又出了意外,巨石不断地往下滚,又引起一片高昂的马嘶声和人喊的逃命声。 赖云烟坐在了冬雨身后,身下的坐骑因为变故也乱了脚步,在一块石头落在了他们的身侧时,马儿受了惊吓,撒开了蹄子就往前走,踩过了好几人,冬雨怎么收势都收不住。 性情最稳定的马儿都疯了,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壁,这处道路虽宽,但马儿一个错步,他们就会随着马儿坠落悬崖 “佑安,佑安,停,停,停住!”就在这生死之际,冬雨声音各啼血般叫着爱马的名字,大力地拉着缰绳,可惜那纷纷落下的石头一直在往下坠,平日最听话通人性的马这时已经听不到她的呼喊了。 坐在后面的赖云烟这时已把手套脱出,在那短短的时间内,她抽出了腰间的刀,她一手揽住了冬雨的腰,还挽住了她的手,一手往马儿的脖子处扎去,就在马儿痛得顿住的那一刻,把带着冬雨奋力往一边倒去。 “松手。”冬雨还在拉着绳子,已经呆住,马儿痛得四蹄在原地刨了一下,尚有余力的它奋力往悬崖下跑去,就在千均一发之时,刚松下刀的赖云烟重重煽了一下冬雨的脸,打得冬雨火冒金星,拉着绳子的手微一松,马儿就坠入了悬崖,而她们这时在半空中的身体摔在了山壁上,滚了两下,被拼命来救的护卫在悬崖边上拦住了身势,没随着马儿坠入那深渊之处。 不过片刻,马儿坠下了悬崖,发出了凄惨无比的嘶叫声,冬雨完全呆了,她睁着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听得到伴她多年的佑安的嘶叫声。 “夫人,夫人” 冬雨被急切的声音叫得偏过了头,发现从她这边看去,乌黑的血从她家小姐的头上冒了出来,而她家小姐躺在那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丝抽,一直都在生病,反反复复没好,对还在追文的各位真心道声抱歉,你们是真不容易啊,追个破文,更新速度还这么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4153 厚厚的帐蓬内有着松木炭火的余味,气味让人感觉逼仄,但又奇异地透着几许温暖。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赖云烟闭着眼睛躺了一会,睁开眼缓了缓,慢慢移过头对着身边的人道,“下雪了?” 冬雨的脸乌黑,两边的脸颊深陷了下来,闻言,脸色不复冷漠,突然伸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她一哭,门布被掀开,秋虹跑了进来,看到睁着眼的赖云烟,突然腿一软,踉跄倒地。 “小姐”秋虹大叫,已经啼哭出声。 不多时,门外探进来一个头,遂即转身朝外头尖喊,“快,快去请老爷,夫人醒了” 门外顿时一片脚步慌乱,间或带着人的叫喊声,随即响起一片马蹄声。 听着这些杂乱的声音,赖云烟闭了闭眼,忍过脑袋的一片疼痛,问,“我睡多久了?” 她的声音很轻,在一片嘈杂声显得那般的弱小,如若不是是冬雨就跪在她的跟前,都听不到她的话。 “半个月。”冬雨抬头看着蓬顶收着眼泪,说出来的话还带着几许抖音。 “不算太久。”赖云烟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僵硬无力。 “小姐”冬雨的头趴在了跪着的膝盖上。 赖云烟没理会她,抬眼往外面看去,再问,“下雪了吗?” “下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马蹄声,外面来了不少人,浑厚的男声此起彼伏,一会,帘子打开,魏瑾泓走了进来。 只几步,他就到了眼前,盘腿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们双眼接触,赖云烟看着相熟的眼睛,朝他那边动了动手。 魏瑾泓紧紧握住。 赖云烟感到手一阵疼痛,心中还松了一口气。 还知疼痛,那手就不会是废的。 她轻松了一些,嘴角也有了点浅笑。 “可疼?”魏瑾泓说着话,脸上的线条冷硬无比,那总是有着三分笑意的嘴角这时却全无笑意。 “疼。”连点一下头都刺骨地疼。 “易大夫在哪?”魏瑾泓头略往向一偏,眼睛没有移开赖云烟的眼。 “就来了。”翠柏眼角都是红的,他看着悲切又可怜的冬雨,眼带怜惜。 易高景在他话落之后就进了门来,赖云烟往门边去看,她没有看易高景,而是透过他进来的缝隙看着外面的那点白光。 冬雨跪地谢罪,秋虹似在哭,外面不知是谁的声音在嘀嘀咕沽,易高景朝这边走来,在这一片影影绰绰中,赖云烟收回眼,对魏瑾泓微笑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嗯。”魏瑾泓紧握住她的手。 “梦见你从我们的房门前回来,我抱着你哭。”赖云烟轻轻地说,然后她闭着眼睛轻轻地吐了口气,手也没了力。 魏瑾泓紧紧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紧闭的眼,完全弄不明白她此时的话意。 他们从没有心有灵犀过。 “老爷,夫人。”易高景跪在面前轻叫了一声,把魏瑾泓叫回了神。 “你过来。”魏瑾泓把赖云烟的手从被中拿出来一点。 易高景探上脉,过了一会,问道,“夫人,头可感刺痛?” “有。”赖云烟睁开了眼。 易高景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可看得清?” “一会清楚,一会不清楚,我再歇两天就好。”赖云烟淡淡地道,又稍偏了下头,对魏瑾泓道,“叫赖绝进来。” 跪趴着冬雨轻轻地动了体。 “去。” “是。” 魏瑾泓吩咐完,摸了摸赖云烟的额头,朝易高景看去。 “还是要卧床歇息一段时日,”易高景说道,“容老奴再想想,再开药。” 魏瑾泓点头应允。 赖绝迅速进来,赖云烟对他道,“带冬雨下去好好歇息,身子好了再来服伺我。” 赖绝道了“是”,连磕了三头,把已经泣不成声的冬雨带了下去。 “你过来。”赖云烟招呼了秋虹过来,让她喂她喝了两口水,也打发了她下去。 易高景开完药也退下去了,魏瑾泓没走,帐蓬里只余他们两人。 赖云烟喘了好一会的气,睁开了目。 “我曾经很恨你,后来不恨了,现在也不恨了。”赖云烟伸手往外抓了抓,抓住了他的衣袖,“梦里我想起了西北的那几年,还有你总在说我不放过你,也不放过自己,我总跟你回,你要的是赖家女的赖云烟,跟我没关系” 她说到这时,不停地喘着气,声音更是轻得就像浅吟,一不注意就会落听很多字。 魏瑾泓躺了下来,脸贴着她的脸,听她停住说话喘气。 他温暖的脸孔,熟悉的气息让赖云烟很快平静了下来,又贪恋过多,过了好一会才接道,“我坐在一条河边想了很久,有一次我想,我其实就是那个赖家的赖云烟,好的,坏的,都是姓赖,名云烟,你对我好,或是不顺我的意,皆因我是赖家的那个赖云烟,前世太远了,这一世,我太执着于前情旧怨,因怨气不想重来,都忘了你对我的好了。” “云烟?” “嗯?” 魏瑾泓的声音低沉又干哑无比,他舔了舔嘴唇,手抚上她的眼,与她道,“你想要的,我日后给你好不好?” 赖云烟微笑,只浅浅一笑,她的头都剧烈地疼痛,但这也没有抹掉她嘴角的话。 她就把这当情话听吧。 “我们都活着,会有以后的。”魏瑾泓的声音已经接近嘶哑。 “你不想要下世了?”只一会,赖云烟那笑中带着讽刺的口气又重了。 “不了,”魏瑾泓看着眼前的女人,万般确定她还是那个她,她从鬼门关那里回来了,“下世太远。” “你不是个好夫君。” 魏瑾泓蹭了蹭她的脸。 赖云烟用嘴唇贴了贴他的嘴角,“我也不是个好妻子。” 所以,扯平了。 而他们还在一起,尚有几份温存,多年来哪怕私底下因利益分脏不均撕破了好几次皮,但也没明面斗殴过,还不算是一对无药可救的怨偶。 “呵。”赖云烟的话让魏瑾泓轻笑了一下,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觉得她这刻分外美丽。 其实没什么感情是不会褪色的,但她总是会让他想起,他爱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闭上眼睛歇息会。”见她面已有倦色,魏瑾泓遮了她的眼,只看得见她嘴角翘起的弧度。 她变得这般的温和 魏瑾泓柔和了脸孔,这一世,他身边会有她伴着的。 他所求不多,只希望在他死的时候,她能在他的身边,听他交代后事,看着他闭眼,送他走。 赖云烟没有详细告诉魏瑾泓的是在那黑暗没有尽头的梦中,魏瑾泓出现的次数最多,她跌倒无数次,最后扶起她的也是他。 梦中她杀死他过无数次,很奇怪的是,这个人没有还手,他无数次利用她,但在生死那一刻,他从未还过手。 所以她想起了西北的那几次他的以命相救。 有一次,她在杀他之前,他需要换一个妻子,而不是娶她,或者娶个像她一样的女人。 “你只是不相信我。”梦中,魏瑾泓这样清楚地答。 而当她再次醒过来,可能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那些前尘往事在眼中呼啸而去,而魏瑾泓的脸变得清晰起来。 她不再爱他,但他是那个无论活着还是在梦中,都是她最熟悉的人,她清楚他的每分算计,每处担当,他也知她内心那些不容于世的想法,和那执拗自私的脾气。 “很奇怪,现在觉得你比亲人还亲。”这天夜晚,赖云烟对近在脸边的男人这样随意地笑说了一句感慨。 她不知这随意的一句有多大的威力,也就不知魏瑾泓隔日就把自己身边的死士派了一半给她。 赖云烟歇了几日就想启程,魏瑾泓应了好,但却让魏瑾允带了队与祝家一起走。 赖云烟到了夜间才从赖三儿那里得了讯,当天入夜,她让人请了魏瑾泓回来。 “因我已耽搁多时,这时我再耗时,于名声有碍。”赖云烟已能坐起来,觉得只要顾忌点,她不会死在半路。 现在是雪季,再不启程就要等到来年开春雪化了再上路,那么耽搁的就是至少三个月的时间了。 “你在乎这名声?”魏瑾泓笑了笑,喂她喝了口温水。 如若不是他这温存的动作,赖云烟都觉得这是在讽刺她。 她甚有些哭笑不得,颇有点无奈地道,“要不,你先上路,我带人在后面跟上就是。” 他们是怎么成仇人变成如今有点为对方着想的别扭地步的? “无须,”魏瑾泓摸了她有点血色的脸,淡道,“我跟你一道,尚还有点别的事要处理。” 不是单只为陪她。 “嗯?”赖云烟确定了一下。 “我在等一批人。” 魏瑾泓此话确实不假,他在等一批人,这批人陆陆续续地到,他陆陆续续地杀,一个也没留。 温热的人血流出来很快就浸入了冰冷的雪地,让残雪变得格外可怖。 宣朝周边六国,已经行动了。 魏瑾泓堵杀的就是第一道人马。 赖云烟派了赖家的人与魏家的人一道劫杀。 宣国其实不是周边六国中武力最强大的国家,与它相隔两国的马金人才是,他们的体型偏大,力气也大,他们身处富饶的山脉,也有辽阔的草原,以游猎游牧为生,马金人天生骁勇善战,尤善骑术与箭术,而这些赖云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只在书上见过的人此时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而他们的战斗力确实非同小可。 所幸的是,宣朝这方胜在阴险。 魏瑾泓杀人还讲究战术,如他向来的习性一般,哪怕杀人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赖云烟则不同,只要能最快了结对手,什么办法都用。 夫妻俩行事手法完全不同,但这么多年的磨合已经不会让一个指着一个人的鼻子骂窝囊废,另一人则大骂毒妇,相互拆台了。 “夫人,羊肉煲来了。” “叫魏大人过来。”赖云烟丢了一块柴到火炉里,把铜酒壶放了上去。 “是。”冬雨答了一声。 赖云烟瞥了她一眼,顿了一下道,“叫外面的丫头去,你别去灌风了。” 说着就拉了丫环的手过来,给她把了下脉。 脉相平稳,比前几天又好了些,她放下手道,“再好好养养。” “是。”冬雨笑了一下,跪下来给她收拾她脚边的手。 她们晚上睡在山洞,白天主子就会住到外面的帐蓬里来,嫌山洞没光,看不清东西。 帐蓬毛皮铺得厚实,也烧柴火,但也甚是简陋,连张椅子也没有,只能席地而坐。 外面的丫环很快就回来报信,说老爷还没回来。 “您先用罢,稍会老爷回来再给做新的。”弯腰进门的秋虹进来道。 赖云烟想了一会,摇了下头。 “再等等。” “您先喝碗汤。”冬雨已动手舀汤。 赖云烟没拒绝,喝完一碗汤就听赖三儿在外面报。 “进来。” 赖三儿进来请了安,赖云烟让他喘了口气,先喝了碗汤,再让他报话。 赖三儿在外面冻得连手都是僵的,喝完汤之后在火炉上搓着手烤手,与近在眼前的主子小声地报着话,“刚刚允老爷那边的人拦着了一小伙人,五个,全灭了,在他们身上搜了几袋肉干,还有几块金子。” 赖云烟笑道,“分了?” “老爷家的不要。”赖三儿笑了。 “那你们分。”赖云烟笑着摇摇头。 魏家就是不太习惯他们赖家的这些作派,连死人身上的那点东西都不放过。 但人都杀了,再大的恶都作了,还怕这点子作甚。 “他们又挖了洞,把人给埋了。”赖三儿补了一句。 “诶。”赖云烟摇头,“你们学着点,别把人都剥干净了,记得要毁尸灭迹。” 魏瑾泓带着魏瑾允进来就是听到这句话,魏瑾泓已然习惯,视若罔闻,魏瑾允则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迎上了嫂夫人那笑意吟吟的笑脸,顿时便垂下了脸,不去看人。 “大老爷,允老爷。”赖三儿忙磕头请安。 “起。”魏瑾泓温和地发了话。 “退下吧。”赖云烟颔首,示意自己的人退下。 “酒刚烫好。”她拿来了大碗倒酒,米酒的香味顿时就弥漫了整个屋子,连魏瑾允半垂着的头也抬了起来。 魏瑾泓拿出筷子点了点酒水伸到嘴边,让她舔点尝尝味。 “吃吧。”赖云烟朝魏瑾允道了一句,语气亲切,显得比以前还要可亲。 这次阻杀,本是兵部的事,但族兄就此接了过来,也是为着陪她养病,魏瑾允也是顺势留了下来,少了平时隔着的那些距离,一旦真面对面对付着他这位族嫂的为人处事,魏瑾允也不得不有些佩服起她三分。 先别论她那心计,她那脸皮的厚度也已堪称铜墙铁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5154 白雪皑皑的早上总是寂静得很,天空中也没有飞翔的鸟儿,地上也跑不了什么活物,到雪越下越大的那几天,魏赖两家的人最期待的就是南边来人,不管什么人都好,总归是有事做。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天气太冷,他们在天山的山脚下都异常寒冷,这时能翻过天山过来的人也不多了,能翻过来的那可真都是绝顶高手了,但这时候他们启程也还不到时候,雪还没化,还一天下得比一天大。 营区冷清了几天,护卫都冻得哆哆嗦嗦在帐蓬里避寒,赖云烟就吩咐了赖绝他们去赖家的地方去拿些活羊和酒回来。 赖家的护卫这次也不掩掩藏藏了,羊在雪地上走不动路,他们就一人扛了两条回来,个个都是精壮的大力士。 魏家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毫无掩饰的赖家护卫,在喝了几天酒,吃了几天羊肉,打了几天架后,两家的护卫算是相识了。 魏瑾允也是抓紧时机要摸清那二十个赖家护卫的底细,都不来魏瑾泓的帐蓬吃饭了。 有了酒和羊,外面护卫们的喝酒声跟博斗声把营区弄得有了几许人气,每每快要到午时,外面就会有动静,这时主帐蓬里的主子不发话,大家也就没有了顾忌,闹腾得很。 算算时间,再过几天就要过年,吃喝又是少不了,这日早上赖云烟起来算了算,觉得赖家在天山山脚下养的那些可怜巴巴的羊,就要在这个漫长的冬季被他们消耗殆尽了,恐怕一条都留不下。 可省什么也不能省肚子,这时又不能说包养魏家人的费用太昂贵,只好憋住装云淡风轻。 为着她养病,赖家的护卫留了一大半下来,前路暂时一筹莫展,赖云烟把地图翻烂了,也常叫赖绝他们过来议事,先把打算跟他们合计好了,后面也好办事。 等新的羊到的时候,相隔数里,就有魏家人大步跑去帮着赖家人抬羊抬酒回来,这时也有与赖家相处得不错的魏家人笑道,“你们赖家沿路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都是银子。”赖家的护卫都是赖任两家所养,那心眼和嘴都不是笨的,对着人正儿八经地回道,“你们要是舍得花,也藏得起。” 这魏家护卫干笑了两声,不管再接话。 赖家的这些护卫常年隐藏在赖云烟身后办事,魏家人对他们的印象都以为不擅言语,沉默寡言,而现在面对面一接触,他们一开口,句句都要戳他们心头上,不是嫌魏家穷,就是嫌魏家假清高。 那说话的样子和神情,有八分像足了魏家的大舅父赖震东。 过年这天,外面闹轰轰地在杀羊,过了一会,就传来了打架声。 冬雨进了帐蓬道,“又打起来了。” 魏瑾泓在书案前看书,赖云烟在他身后的暖榻上闭目养眼,闻言没细问一声,眼皮都没动一下,道,“让他们玩。” 大冷天的,活动筋骨是好事。 魏瑾泓身为家主,多问了一句,“为何事?” 冬雨闻言笑,低头不语。 魏瑾泓猜怕是赖家人说话又惹火了自家的哪个人,遂即轻摇了下头,没问下去。 这事交给瑾允处置就好,他不能管。 他一管,身后的女人就会似笑非笑盯着他,大有他要是不公她就肯定会跟他对上之势。 才好了几日,他着实也是有些不敢惹她。 冬雨送了热茶出去后,外面的骂骂嚷嚷声就更大了,魏赖两家的护卫大都是大嗓门,一骂起架来,七嘴八舌一多,简直就像是两军对垒,连击鼓声都比不上他们澎湃。 但论嘴舌,被赖震严一手训练出来的赖家人确实要技高一筹,句句都要捅魏家人的痛处,连魏家人喝酒一碗要分作两次喝都是错,像个娘们。 魏家人骂不过,手一摔,两腿一跨,怒火冲天,“君子动手不动口,有本事,来” 赖家人更不怕了,打架就打架,不等魏家人废话,人就扑上去了,言行一致得很。 打到半途,赖云烟往往都要出去偷瞄两眼,但怕自己被人看见惹了人的兴致,往往也只是偷偷摸摸的。 这次她听着热闹声也有些忍耐不住了,扶着魏瑾泓的肩膀起了身,就要往外去。 魏瑾泓抬头看她一眼,那有着三分笑意的嘴角这时有些无奈,“今天过年” “大人还不嫌热闹?”赖云烟惊讶道。 魏瑾泓干脆拉住了她,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让他们闹闹就算了。” 大过年的,还是和气点好,她就别出去添油加火了。 “可惜没炮竹。”赖云烟有些可惜道。 往年都有的东西,有的时候不以为然,一旦没有了,怪不自在的。 “嗯。”魏瑾泓虚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赖云烟把手上的毛套取了下来,在炭炉上烤了烤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头还是不断地往窗口瞧。 外面白雪纷飞,只是帐蓬用来传光线的窗口被纸糊住了,看也看不太清晰。 魏瑾泓在处理公务,赖云烟也不扰他,渐渐一杯茶喝完了,她拢了拢身上的裘衣,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去躺一会。”魏瑾泓转过了脸。 赖云烟摇了一下头,“睡得太多了。” 越睡,脑子越不活络。 那一摔,还是把脑子摔迟顿了。 “我来整理吧?”赖云烟看着案桌上的书册道。 “好。” 赖云烟抬头朝他一笑,翻开了手边的册子一看,只看前面一页,后面也就不看了,如此一一根据内容归类,也算是心中对魏家收到的情报有个片面的了解,但又不算全面。 她其实也只是信口一说,但真把案桌上的东西全整理会,整个人都精神了。 魏瑾泓所知道的,比她以为的还要多一点。 “开春后,就真热闹了。”赖云烟摸着最后一本书册的纸角笑道。 魏瑾泓刚写完信,用镇纸压着等着晾干,闻言点了下头。 纸压不住火,善悟要尽善心,把消息一传去,来的人就多了。 天下大乱,皇上手上兵力守足皇城不成问题,但要守全天下那是不可能的事,皇上势必会有决择,不过那选择对平民百姓可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们要是料错了,这天下要是再收复,可不是什么易事。”赖云烟压好书角,笑道。 “不是易事,也不是难事。”魏瑾泓淡然道,“皇上有兵权,诸王也听他的候令。” “呵。”赖云烟笑。 也是,这天下归根到底,谁的拳头硬就得听谁的话。 “你不喜欢京城?”魏瑾泓不经意触到她冰冷的手,回过神来拿上了毛手套与她套上。 “喜欢。” “你以前想走。” “不是想走,只是不想呆在一个不喜欢我的地方。”赖云烟诚实道,“我喜欢宣京的繁荣,我生长于宣京,房屋树木都是我喜欢的,哪怕是以前魏家我住的园子我都曾很舍不得离开,没有几个人想离开自己熟悉的气息,皆道落叶都要归根,何况是人?一个人要是在自己生长的地方都呆不下去,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在这里无法再生存下去,他不能在这个地方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想回去?”魏瑾泓怔仲了半晌道。 “如若有能回去的地方”赖云烟笑着看他。 “活得久一点,就能。”魏瑾泓吻了吻她的额头。 赖云烟失笑,就势靠在了他的肩头,心平气和地道,“谁知道呢,走到哪一步就算哪,大人,谁都不知道以后的事。” “你想世朝了?” “想。” “多久未收到震严兄的信了?” “两月有余了。” 他一桩一桩地问,她一桩一桩地答,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睡在了他的肩头。 魏瑾泓侧过头,看着她安静的睡脸,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 他知道她害怕,半夜常睡不着。 开春融雪的那几天比下雪还冷,残雪化开,路上也危险,但他们还是正式起程了,为此赖云烟也是暗松了口气。 她虽不喜主动出击,但也不喜原地守候。 再往西去,雪全化了之后,路就好走了,马也能骑得快一些,他们一路快速赶路,用十天就赶出了一个月的行程。 再往后与祝魏两家的人会和,到达那天,赖云烟在丫环们的簇拥下进了一处小屋,尔后在屋中等着魏瑾泓那边的消息。 他们早前在书信中已知祝伯昆遇险,他出外时陷入了沼泽之地,吸了不少泥水进肚,现在四肢无力且高烧不止,尚有生命之危,而他们所在的当地小村庄的当地人在混乱之时居然抢起了祝家的女人,但被祝家的两位姨娘全杀了,现在小村庄的人跟他们陷入了敌对状态。 “夫人,三哥来了。”冬雨进来匆匆一福,就站在了门边,赖三儿随继进了门。 “怎样了?”赖云烟指着对面的蒲垫让他坐。 “祝家老爷命在旦夕,”赖三儿作揖谢过,沉声道,“易大夫说今晚要是过不去的话,祝老爷恐怕就不行了。” “如此凶险?”赖云烟讶异。 “是。” “唉。” 赖三儿走后,从祝家那陪着两位姨娘的白氏回来,两人一打招面,都相互愣了一下。 赖云烟哪怕行路一路也没有断了滋补的药,气色不错,加之穿了件任家绣娘精心缝制的紫蓝棉袄,外披黑色貂皮,身上完全不见赶路的憔悴疲惫,而白氏这段时日日夜操劳,身上那刚散发不久的光彩因多时不休息大打了折扣,眼睛下面有着浓重的眼袋,足损了五分美貌。 白氏是个对于容貌讲究不下于她的人,在她行礼后,赖云烟摸了摸她有些冰冷的手,对冬雨道,“把我那件未用过的狐裘找出来给荣夫人。” “这怎可使得?”白氏忙道。 赖云烟拉她坐下就松了她的手,道,“这些日子没睡好?” “诶。”白氏苦笑,低头搓了搓冰冷的手。 赖云烟取下了手套给她套了上去。 “说说。”赖云烟说完,又朝门边叫道,“秋虹” “来了。”秋虹正在门外给丫环们安排事宜,听到叫声,连忙进了门。 他们家小姐现在就只许她和冬雨伺候,别人都搭不上手,所以就算安排事情,她也不会离她太远。 “茶凉了,拿壶热的来。” “是。”秋虹见是小事,松了口气,出门带着丫环去厨房,边走边安排。 一赶上人,事情就多了。 “多谢嫂子。”魏瑾荣带着魏家的另几位老爷在外面不知忙于什么事,把内务全交给了她,白氏带着赖云烟给她的那几个丫环操劳过久,脑子都有些麻木了。 刚刚安抚好祝家的两位姨娘,听她们说她这嫂夫人也是个真心狠的,不许她多带丫环,又把最没用的,对老爷心有暗想的几个丫环给了她来照顾这一大家子,她当下听了没吭声。 没想,说是几日后才到的人,今日就到了,她心下一惊,赶忙回来,看她对她这番作态,又见她神采奕奕,心下也颇有点为他人作嫁裳的冤屈。 白氏有些笑得勉强,赖云烟当她操劳过久,就让她下去好生歇息,府中的事让她来操管就是。 当晚听冬雨说白氏回去哭了后,她也当这是累的,毕竟一路确实太辛劳,只是当魏瑾荣回来后,白氏哭个不休,魏瑾荣二话不说前来见她,**行过礼就瞪着她后,赖云烟的脸也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 “嫂嫂回来后,跟我妻说了什么?”魏瑾荣眉头深锁,尽了全力才没让自己开口质问。 白氏哭个不休,一想前段时她累得肚中孩子都没了,他心中也是疼痛不已。 “怎么回事?”这话出自刚进门的魏瑾泓之口,他看了看脸色不善的堂弟,转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赖氏,掀袍在她身边坐下,脸色淡然地看着魏瑾荣。 “冬雨。”赖云烟也不知太多,干脆叫了耳观八方的丫环。 “是。”冬雨前走两步跪下禀道,“奴婢所知的是,夫人回来叫荣夫人说了几句话,说的是累着她了,让她回去好好歇息,还给了她一件没穿过的狐裘,荣夫人回去后哭了一回,等荣老爷回去后又哭了一回,后头荣老爷就来这了。” 冬雨刻板地说完后,赖云烟挑眉问魏瑾荣,“你当我欺负她了?” 她瞥了失去了往日冷静的魏瑾荣一眼,转头看向魏瑾泓,出了什么事了,让平日素来胸有乾坤的魏瑾荣这样失态? “你们退下。”魏瑾泓对屋中的下人道。 “是。” 冬雨领着护卫退了下去。 “嫂嫂”魏瑾荣这时朝赖云烟揖礼。 赖云烟朝他挥了衣袖,“坐。” 魏瑾荣质疑她很正常,她向来对魏家人也不是多好。 她用的人,办的事,都是魏家人魏家事,魏瑾荣能把她当魏家人才怪,所以她没什么可气的。 “兄长。”魏瑾荣苦笑了一声,道了一声,“瑾荣愧然。” 说罢,就把这两日不便说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一路在管着粮草的魏瑾瑜在前两日他们准备启程赶路时,把刚到不久的半数粮草不小心坠入了沼泽之地,找也找不回来,魏瑾瑜自斩了手指两指,说无颜面对兄长,愧对嫂子,留下书信就走了,魏瑾荣知道魏瑾瑜面对赖云烟心结,而这粮草大半皆来自赖家,他觉得对不起兄长,又让他在赖云烟面前丢脸了,遂就一走了之。 而赖云烟对魏瑾瑜向来也很冷漠生疏,看在别人眼里也是苛刻无比,怕她也是必然。 他找人未果,回来一听白氏是见过她之后啼哭不休,找了几日也找不到魏瑾瑜的人顿时心中怒火翻涌,如此有了前面冷面与她说话的一出。 赖云烟受了无妄之灾,粮草少了一半她头疼,魏瑾瑜不能承担责任一走了之还是她的错,她真是拿这些就她看来有些神奇的魏家人没什么办法。 “冬雨”她揉着疼痛不堪的额头,叫了丫环进来,“三儿在外面吗?” “在。” “瑜老爷出去了几天,现在还没回来,让他带人出去找找,带马了吗?”最后一句赖云烟问向了魏瑾荣。 魏瑾荣摇了摇头。 “未骑马,去吧。” “是。” 赖云烟支着头不断揉着,一时之间根本不想再说话了。 一旁听着就冷了笑容的魏瑾泓这时还是一言不发,魏瑾荣见他不语,苦笑道,“是我统管不当,兄就怪我吧。” “现在谁在外面找?” “世宇。” “世齐?” “在原地守卫。” 魏瑾泓深沉的黑眼盯着他,转了转手中的玉圈,“你想过没有,要是有悍兵突袭,你们带走这么多人去找人,世宇一人能挡住?” “这”这地方哪来的悍兵?魏瑾荣迟疑。 “祝族长出事,这个当口,你不应出去。”魏瑾泓的口气,神色都没变,但空气中的压力这时陡然加深了。 见他要教训人,赖云烟想都没想就起了身。 “去哪?”魏瑾泓迅速道。 “到外面喘口气。”赖云烟毫不客气地道。 她嫌养病日子乏味,现在看来,那可真是称得上美妙无比了。 问题从不会因为两个人好而减少。 当夜因祝伯昆的事彻夜无眠,祝伯昆醒来后,不止祝家人欣喜若狂,魏家也是松了口气。 毕竟祝家族长死地半途不是什么好事。 隔日,前面岑南王军来了消息,说找到了魏家的二老爷。 这时他们已与当地人已经水火不容,祝伯昆醒来后他提议上路,魏家这边魏瑾泓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应了下来。 不走不行,不能一路走一路杀,一个活口也不留。 这次行路因祝伯昆的伤速度有所减缓,赖云烟想想前路近数万里,也想过他们还没到终点就可全死光。 想来,准备得再充分,这粮草和兵力还是不足,人心更是不好把控,且不说底下人的,就说魏家的那几个人,经过这段时日,谁也不知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你二弟之事你必须跟他谈清楚,是走是留你要有一个决断,这是战场,不是让他用来意气用事的地方。”赖云烟跟魏瑾泓这晚说事,很是直接地与魏瑾泓道,“要是他跟我有嫌隙,我来跟他谈。” 魏瑾泓看向她。 赖云烟知道魏瑾泓不可能放弃魏瑾瑜,他谈不好,那就是得她这个受魏瑾瑜厌恶的嫂子出面了。 “我不指望他喜欢我,谈开了能不误事就好,粮草之事也怪不了他,祝族长也不是自愿摔到沼泽里九死一生的。” 赖云烟说得面无表情,魏瑾泓嘴角却悄无声息翘起。 “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赖云烟没好气地道。 魏瑾泓笑着把她抱入了怀,手心按着她受过伤的伤口,轻柔地抚弄着她的头发,他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知不知罗将军心悦于你?” 赖云烟没吭声。 魏瑾泓当她心知肚明,接着道,“他明天送瑾瑜过来。” 赖云烟抬头看他。 “到时会设酒宴招呼。” 赖云烟眨了下眼。 “你要是身体不妥,就在屋内歇着罢。” 赖云烟好笑,“所以你每次都要抱着我从罗将军面前骑马而过?” 魏瑾泓没否认。 罗英豪暗中相助她多次,虽从没有明说,但这是人情。 想必她心中清楚得很。 他也顶多容忍他们这样的距离,再近,他就必加干涉了。 路途太远,中间不知会出些什么事让他们距离更近,他只能防范于未然。 “要是他没提起我,我不出,他要是提起,我会待客。”赖云烟倾身吻了吻他温热的嘴,笑着道,“大人,罗将军的兵马可不比你我的差,我可不想让罗将军认为我寡恩薄义。” 喜欢她?这可是好事。 喜欢她的人不多,难得有一个,她可不想得罪。 “你是我的妻子。”魏瑾泓声音暗哑。 “我还姓赖。”赖云烟叹然,双手抱上他的脖子,叹气声止于他的嘴间。 他们都清楚,他们再相濡以沫,肢体再如何缠绵交缠,她都不会再为他忘乎所以。 “魏大人。” “罗将军。” “请。” 魏瑾泓迎了罗英豪进屋,罗英豪四下打探了几眼,回头与魏瑾泓拱手道,“失礼,打扰。” “罗将军客气,请入坐。”魏瑾泓揽袖作礼,在罗英豪入座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舍弟的事有礼罗将军了。”丫环倒了酒退了下去,魏瑾泓举起了杯。 罗英豪看了丫环两眼,也拿来杯一饮而尽,道,“这是魏夫人的贴身丫环?” “是。”春花在一旁小声福了一礼。 “魏大人,”罗英豪微微一笑,“不知夫人的病好了没有?” “尚好,多谢将军关心。”魏瑾泓的垂了下眼,嘴角笑意不变。 “这段时日我寻了一些好药材,这次一并带了过来过给夫人养伤。” “将军多礼,只是前面你给拙内留下的还没用完” “这次是这次的。”罗英豪打断了魏瑾泓状似温和的话,“是好药材,当地人用来强身补脑的仙人草,晒干了能当小点心嚼,就拿去让夫人吃着打发时辰罢。” 罗英豪上次也是不管魏瑾泓的推拒,留了一大堆药材离去,这次口气更是不容拒绝,魏瑾泓笑笑,再道,“我府良药甚多,就不劳烦” “拿去,特意寻来的,我看赖护卫他们也在寻,就多寻了点过来,王妃也嘱了我要对魏夫人多关照点。”罗英豪不怕魏瑾泓不悦,也不想跟魏瑾泓装蒜。 他没想跟魏瑾泓抢夫人,也没想置礼法于不顾。 不过就是他在,能帮着她一点就多帮一点,王妃嘱咐过,他也确实有那么一点挂心。 “多谢祝王爷祝王妃,多谢将军。”魏瑾泓朝东边揖礼,又朝罗英豪揖道。 “魏大人多礼。”罗英豪笑了一下,他的脸粗糙硬朗,笑起来也磊落大方,但这一笑中还是带着一两分讥俏。 魏瑾泓防他防得也太紧了。 罗英豪没有久留,喝过水酒后就骑马而去。 只是远远地往说是她住的屋子投去了一眼,不知她受伤的脑袋上长发可仍在。 他还记得当年在风中她扬起的长长黑发,忘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忘掉。 “他未提。” 赖云烟一人用了晚膳,靠在一角看着一旁的冬雨绣花,过了半晌,魏瑾泓回来了,丫环退了下去,他坐于案前翻看谍报,她刚想回榻上静歇,就听魏瑾泓说了这么一句。 赖云烟想了一下,才想起罗英豪来一事来,不由笑了一声,也起了捉狭心,“真未提?” “未提。”魏瑾泓的声音如同往常一般温和,只是从赖云烟的视线看去,他嘴角可是无笑。 “唉”赖云烟因此惋惜地叹了口气,引得魏瑾泓回头看她。 见到她眼中的笑意,魏瑾泓怔了一下,随后自嘲地一摇头,回过了身去。 都忘了,她其实没见过他几眼,恐怕人长什么样她都不清楚。 只有那个人,才是她心中的刺,一提起就会冷脸,哪还会笑得出来。 “生气了?”见魏瑾泓不语,赖云烟走到他身后跪坐着,抱上了他的腰。 要说魏大人这身体啊,也真是调养得很好,隔着衣裳都觉得暖人。 “没有。”魏瑾泓淡然回道,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于胸前靠着。 赖云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身上也有披风盖着,全身都暖洋洋的,心情也很是不错,于是多问了一句,“要我跟你二弟谈吗?” “不需了。”魏瑾泓把京内今天刚传来的谍报送到她手中。 “咦?真不要?”赖云烟真惊讶了,她还以为这次得要她低次头,才能劝得了魏瑾瑜。 “我已于瑾瑜说清楚,明日他会前来与你道歉。” 赖云烟哑然,“于我道歉?跟我道什么歉?” “抱歉把你费心带来的粮草丢了。” 赖云烟手握着谍报一直没打开,瞪了一会眼睛,见魏瑾泓看书写信两不误,一派没事人的样子,不由自嘲道,“看我这小心眼的,我还以为他把断了的指头也要算到我头上呢。” “是吗?”这时魏瑾泓看她一眼。 “可不是。”赖云烟笑着道,“你们一做点好事,我就倍感受宠若惊,惶恐至极。” 魏瑾泓默然,拍了拍她的脸,又觉她不喜这作态,又低头在那脸颊补了两个轻吻。 赖云烟笑出声来,低头去看谍报,眼上那翘起的浓黑眼睫毛一闪一闪,在昏黄的油光下,散发着别样的安然神彩。 “瑾瑜见过嫂子。”魏瑾瑜行过礼,头也抬了起来,眼睛看向赖云烟。 赖云烟与他双眼相触,发觉这个这世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几眼的荣公子已老了许多。 没有了风度翩翩的败家子混帐模样,荣公子变成荣老爷,眼角纹比他兄长还多,眉眼之间有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凝重。 赖云烟知道他不好过,但真在这个她就算看不起,也当是弟弟辈看待的人身上看到沧桑,在那么一刻里,她着实也有些哑口无言。 在无声无息中,岁月把她认识的每个人都催老了,也把他们都变了。 上一世这个时间,她从来没见过魏瑾瑜,也就不知道失了父母与兄长庇护的魏瑾瑜变成了什么样子。 “嫂嫂。”见赖云烟看着他发怔,魏瑾瑜再道了一声。 “怎地觉得你变了呢?”赖云烟回过神,失笑道,“坐。” “多谢。”魏瑾瑜选了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不再像之前那样闪躲在角落里。 “瑾瑜是前来与嫂嫂致歉的,嫂嫂一直为府中的事烦扰,一路为粮草费心,哪料弟弟不才,疏忽大意,犯了大错”魏瑾瑜一字一句恭敬地说着。 不管内容真假,赖云烟都看到了以前不可一世的人终为他在意的人和事向她真低了腰。 “你恼我吗?”魏瑾瑜的话一完,在一片静默后,赖云烟看着魏瑾瑜温声问道。 魏瑾瑜等了半会没料等到这句话,抬眼看向她,见她神色温和,眼睛也温柔,过了一会他也平淡道,“恼又如何,不恼又如何,你终归是我的嫂子,是我的家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6155 魏瑾瑜说完,屋子里安静半晌,魏瑾瑜就起身告辞。{随}{梦} щww{suimeng][lā} 虽说是家人,但彼此都无亲近之意,以后能维持不咸不淡的关系就已是不错了。 这世上有些关系不可能改变,是因为当事人根本不想改变。 魏瑾瑜恭敬说了告辞之后,赖云烟淡笑点了头,两个人的眼底都有着疏远冷漠之意。 说是家人,不过是摆脱不了罢了,可不说他们就是亲人了。 西去之路的四月褪去了最后一丝寒气,天气乍热,空气闻起来有几许蠢蠢欲动的意味,一行人前行的队伍中也杂事不断。 四月中,魏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赖云烟带的一个武使丫环血崩在了路上,那落出的血胎看样子是有三个月出头了。 队伍未停,但引来祝家人不少目光,祝伯昆也派了人过来问了话。 夜晚扎营,易高景察看之后也与赖云烟禀道,应是三到四个月的样子。 统管丫环的冬雨再次犯事,在摇摇欲坠的油灯中,跪在赖云烟面前不起。 赖云烟翻丫环上禀的月事记册,这丫环上报的日子每月都有。 “以后注意点。”冬雨在帐蓬中长跪不起,赖云烟手支着头淡然道,口气中无责怪之意。 “奴婢罪该当罚。”冬雨猛地磕了一下头,磕得赖云烟眼皮猛跳了一下。 “罚了你,谁来侍候我?”赖云烟把册子扔到她面前,口气温和,“去查清楚,该怎么做,先想好了,再来禀我。” 冬雨又猛地磕了个头,道了一声,“是。” 她抬头起身,那牙已把嘴咬破溢出了血。 冬雨躬身往门边退,赖云烟平静地看着她,当冬雨退到门口之时,赖云烟开口道,“我身子不好,你们要比我活得久点才好。” 冬雨僵住了身体,她低头站了一会,面前有水滴从空中掉落到了地上,随后她低低再道了声“是”,安静退了下去。 跪坐在赖云烟身边的秋虹这时擦干了脸两侧无声落下的泪,若无其事笑着与赖云烟道,“您晚膳用得不多,呆会老爷回来了,您再陪他用点罢。” “嗯。”赖云烟点头,侧头看她,见秋虹神态还算不错,脸孔没有操劳过度的疲态,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这个陪了她小半辈子丫环的头发,浅笑道,“你们是我的丫环,也是我的妹子,做什么都不要怕,知道么?” “知道呢。”秋虹笑,见主子笑得开心,她把头依了过去,靠在了她的肩头,“您放心,我们定会陪着您。” 赖云烟拍拍她的肩,笑而不语。 她拖着她们把她们的命运与她的绑在一起,这二十来年间,她们为她劳心劳力,她怎可能舍得怪她们什么。 魏瑾泓回来得晚,赖云烟依在枕头间半睡半醒,他进帐后坐在了床榻边,她才多清醒了两分。 “还未睡?” “炉上有汤,去喝了罢。” 魏瑾泓见她起身,把枕头竖起,让她靠得舒适点。 赖云烟扶着他的手靠好,再行催促了一声,“去罢。” 秋虹让她谴去休息了,她也懒于起身,魏瑾泓只能自己动手。 魏瑾泓待她躺好就起身去舀了汤,在炉火前站着喝了一碗,又舀了一碗吹凉,过来喂赖云烟。 赖云烟本欲要接过,但魏大人不松手,她也就没推辞魏瑾泓这刻意维持的亲密了。 魏瑾泓上床榻后,她靠近了他怀里。 他们现已行至有水源的草原,今夜扎营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处湖泊,赖云烟在他身上闻到了水气,一直没有全睁开眼睛的她这时伸手在空中一扬,摸了下他的头发,见还湿润,就把发带扯开了来,让他的长发散着。 其中一缕扬在了她的脸上,她有些发痒,还没来得拔开,就被魏瑾泓伸手帮她拿开了。 他温热的水碰到了她的有些冰凉的脸,赖云烟这时才完全睁开了眼。 “去沐浴了?”她问。 “和瑾允他们一起去的。” 赖云烟翘起嘴角看他。 魏瑾泓嘴角也微微翘起,“伯昆叔也去了。” “谈什么了?”赖云烟笑意吟吟。 “祝家也未必少得了这些事。”魏瑾泓笑笑道。 赖云烟轻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她完全趴在了魏瑾泓的怀里,还忍不住亲了亲他在油光中更能蛊惑人心的眼,亲了几下,又觉得这人对女人的心思太稀奇,又乐不可支地亲了好几下才罢口。 “怎么了?”魏瑾泓微微有点错愣。 赖云烟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又笑了一会才道,“祝家不会有。” 魏瑾泓脸带疑惑看她。 “我看她们都是怀不上。”赖云烟在他耳边轻笑着道。 都是阴寒之身,来之前就被喂了药,伤了根底,能怀得上就怪了。 魏大人对朝廷多数之事知之甚详,可妇人的那点小心思小计算,他料来料去总是缺根猜对的弦。 祝家那边两位姨娘对丫环与护卫之间的暧昧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用此来拿捏护卫,她这边是管得严,可抵不住丫环的春心萌动,欺上瞒上。 她的贴身武使丫环在路上滑胎至死,而她事先根本毫不知情,可能祝家的人还比她更清楚,她这人可是丢大了。 祝家两位姨娘今晚没前来见她,怕都是忍了又忍了。 魏瑾泓半晌无语,等想好要低头说话时,怀中人已睡,嘴角还带着笑,似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第二日起程前的早膳,祝家两位姨娘带了丫环过来拜见,往常赖云烟把这事推托给白氏,这日就让她们进了帐蓬。 两位姨娘一进帐蓬见到魏瑾泓也在内,着实愣了一下。 她们没想到魏大人在帐内,魏夫人还让她们进来。 “我跟祝家的两位姨娘说说体己话,您先出去罢,呆会我来找您。”赖云烟扶着魏瑾泓起了身,给魏瑾泓打理了一下衣裳,温柔道。 魏瑾泓应了一声,没有去看那躬身往边上退的两位祝家姨娘,目不斜视出了门。 “魏夫人身子可好一些了?”这时肖姨娘忙不迭地说话道,“可是扰着大人和您了?” “坐罢。”赖云烟摇头,含笑看她们。 “是。”两人齐应了一声,坐在了赖云烟半丈之外。 她们等了一下,见魏赖氏只含笑看着她们,似是在等她们说话,刚看到了魏瑾泓的祝家两位姨娘在简陋的凳上有点局促地挪了挪脚,在心中琢磨好了的那些挑不出什么错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谁知道那位魏大人此时是不是站在帐外。 “奴婢们就是来问问您的身子今日感觉如何,眼看这天气热了起来”很快,肖姨娘笑道。 “是。”佟姨娘轻声附和。 赖云烟见两位姨娘识趣,重要时刻总算记起她是谁,她们自己是谁了,微笑回了话,“尚好,有劳两位姨娘记挂了。” “这就好”肖姨娘状似松了一口气,面对着笑意吟吟的魏赖氏,心下不安之感越来越重,尽力不让眼睛往帐门边瞥去。 这时冬雨掀了帐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祝家两位姨娘便就势起身福身告辞,赖云烟点头,“那就不留你们了。” 祝家两位姨娘走到门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只一下就如常往外走,这时赖云烟喝着药,眼睛盯着她们的背影,冬雨也一直顺着主子的眼睛盯着,等她们消失后,她问赖云烟道,“她们存的什么心思?” “热闹嘛,是个人都想看,长路漫漫啊。”赖云烟咽了口中的苦药。 “那什么时候临到看她们的?”冬雨顺着她的语意往下说。 “看她们的不容易,”赖云烟把最后一口苦药喝完,拿起茶杯清了下口,“她们可比我能干多了。” 见冬雨脸色立马拉了下来,赖云烟不禁失笑,“急什么?你想要你们家主子跟个姨娘去争一时之气?” “听说他们家抬夫人就这几日了。”赖云烟起身准备出门,冬雨站在她身后替她编着还未梳好的长发。 冬雨说完,见赖云烟不语,眼睛往跪在地上替主子整理裙角的秋虹看去。 秋虹便抬头看着没打算说话的她家小姐,好奇道,“小姐,她们这段时日老往您身边靠,是不是谁拿捏得住您,谁就是祝家族母?” 赖云烟笑出声来,拍了拍她的头。 这时掀开的帐门撩开没有盖上,不远处,离赖家护卫站着的三丈之处,白氏朝这边盈盈福礼,头上扎的白玉莲花在晨光中闪闪发光。 隔着距离,赖云烟扬了扬下巴,朝那亭亭而立的荣夫人微笑点头。 那神情,看在白氏的眼里,却有着高高在上的倨傲之态。 “您的打算是?”魏瑾泓在前方与子侄们在说话,魏瑾荣带着魏瑾允跟在了赖云烟的半步之后,与她在湖边慢慢走着靠近他们。 祝伯昆刚与他们说待到一下个肥沃之地,待休整的那几日,祝家会有桩喜事要办。 什么喜事,大家都了然于心。 湖对岸的祝家人往这边看来,赖云烟眼睛看了过去,家眷,护卫,牛马,她皆看得仔细无比。 祝家子弟中,有一两人敢与她对视,女眷中,有一个丫环敢对上她的眼,牛马不知她的眼光,只管低头吃草 “嫂嫂?”魏瑾荣扫了对面一眼,又叫道了一声。 “船到桥头自然直,”祝家的两位姨娘正要上牛,看到她,两人一前一后朝她福礼,赖云烟翘起了嘴角,笑容看似温和,又透着几许冰冷,“这一路谁死都不过是眨眼之事,你们烦那么多身外之事作甚?” 魏瑾荣与魏瑾允对视了一眼,魏瑾荣刚已与赖云烟说了不少祝家之事,动了不少嘴舌,这时魏瑾允接话沉声道,“大嫂言下之意是?” 这时魏瑾泓朝他们走来,赖云烟扫了眼那以松柏之姿飘然而来的人,回过头与他们轻言道,“活到最后的才是胜者,你们只管想着以后之事就是。” 说罢,回了头,嘴边笑容温柔可人,与前刻之态完全截然不同。 那厢,带着祝家人准备出发的祝伯昆朝这边遥遥揖礼,正好正对着赖云烟,赖云烟脚往后退了半步,微微一福还了礼,抬起头来,正看到走到她身边的魏瑾泓朝对面还礼,笑容清朗,衣角长发在晨风中轻飘,那仙人之姿不知羞煞了谁的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7156 下个地方,一个名叫扶达的小县城,虽说是肥沃之地,但这次这个地方已不是未成国的民族,它归属一个叫夷萨的小国。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他们接下来一年,就是穿过这个叫夷萨的小国,再往西进。 陌生的地方,连人都长得不一样,语言,吃食已与宣朝有着天壤之别,魏祝两家随身带的译官说来是百事通,但也只听懂得两句夷萨语:吃饭,睡觉。 而扶达只是夷萨的一个小县城,并不说夷萨语,当地的扶达人所说的是扶达语,于是那两句吃饭睡觉都派不上用场。 祝家要操办婚事,首先这置办什物都是个大问题,但祝家确也是能人居多,一个白天出去,晚上居然买回了大红的锦布。 秋虹与冬雨跟着白氏前去祝家那边打招呼,回来后,秋虹笑得连眼都找不着,“那锦布说是花了五十两金呢,祝家可有银子了,不愧为大富大贵之家。” 赖云烟看她笑得找不着北,问冬雨道,“怎么回事?” “那锦布,看样儿似是出自咱们宣朝的南方”冬雨淡淡道。 这时正在案桌上写信的魏瑾泓停了笔,抬头道,“舅父的生意做到这来了?” 扶达也埋了他们的暗桩? “好似是有那么一两个掌柜来过这。”赖云烟不太确定地道。 看她嘴角微翘,就知她又在装神弄鬼,魏瑾泓低头,重提顿住的笔尖。 “那婢子退下了。”秋虹冬雨见赖云烟无事吩咐她们,老爷又在屋内,就先告退了。 “去吧。” 丫环走后,赖云烟坐回了魏瑾泓的身边,看他写信。 世朝已成婚,新来的信中说是娇妻已怀胎三月,赖云烟拿信看了又看,都没找到一点当祖母的喜悦。 宣朝现已开始小乱,民心不定,京都也不是很安全了,这个时候司氏有孕,要专心照顾,还有司家是寒士之家出身,司家乡下也来了不少家人投靠,魏家得挪去一些护卫给他们用,这样一来,魏家的就不够用。 见魏瑾泓给族中大长老的信中写到派谴的人马,赖云烟开了口,“你准备派多少?” “两队。”魏瑾泓停了笔,回头看她。 赖云烟想了一下,“三队吧。” 魏瑾泓未语,候着她的下话。 “两队给司家,一队给司氏。”赖云烟笑笑道。 “无须,世朝身边有人。” “他是个看重妻子的,现下司氏有孕,怕到时候有事也是顾不上自己了,多给他点人吧。”赖云烟淡淡道。 儿子顾及妻小是应该的,而做母亲的,只得替他多想点。 “世朝身边的那队人马,我让兄长派。”赖云烟对上魏瑾泓的眼,“你看可行?” 魏瑾泓点了点头。 “世朝身边的两队人马让他打乱用,”赖云烟又趴在了魏瑾泓的肩头,看他写信,“你跟他说说。” “你不写?”魏瑾泓又重提了笔。 “呆会你写完了我再补两句。”赖云烟并不想与儿子长篇大论。 “好。” 魏瑾泓纵笔写完给长老的信放到一旁,赖云烟拿过又细看了一遍,回头再看魏瑾泓写给世朝的信这时已是写满一页了,她笑了笑,拿过一看,魏瑾泓那拳拳爱子之心真是跃然纸上,每处叮嘱都甚是细致。 自从接了世朝的信,魏瑾泓如赖云烟一样,也是隔一会就会拿信出来看看,只是赖云烟拿出来看是试图找点当祖母的喜悦,而魏大人则是每看一遍,嘴角就要翘得更高一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悦的。 对比之下,赖云烟都觉得自己是冷酷心肠。 这时她又想,无论是自己儿子也好,还是司笑也好,都是担当得起责任的人,哪怕是在乱世,应也是对好父母,护得住孩子。 多想想,忧虑褪半,也就有些释然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有他们的过法,她过多的忧虑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要说何话?”就在赖云烟神游还未回来之时,魏瑾泓开了口。 赖云烟见他已写好五张纸了,眼睛大略扫过内容,与他道,“你替我写罢,就说我盼他们安好。” “就这?”魏瑾泓一愣。 虽说她写张世朝的信越来越短,但也不至 “少了?”赖云烟扫着魏瑾泓写的,漫不经心地道,“那多添几句,就说我替我孙儿打的长命锁还锁在箱子里,让他过几年带着我孙儿来拿。” 魏瑾泓再愣,顿了一会才提笔把话加了上去。 赖云烟则放下手中信纸,抬头往随身携带的箱笼看去,喃喃自语,“也不知扶达人的手艺如何?” 要是好,就在此地打一条罢。 她并不掩饰她的冷淡之意,魏瑾泓也并不多语,只是在魏瑾荣他们进来谈事之前,与她道,“多笑笑。” 赖云烟脸上笑意因此深了起来,等魏家人进来,说到司氏有孕之事,她真真是眉开眼笑,任谁也猜不出她每拿出那封报喜之信,那眉头一次比一次皱得越深。 夜间魏瑾泓从祝伯昆那回来,说到了白日买锦帛之事,祝家已有人看出扶达的一些东西是出自宣朝了,祝伯昆想从她这里讨个能跟当地上说得上话的人去用。 “我舅父的人又未在此开店铺,早走了罢。”赖云烟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此,我明日就去回复伯昆叔。”魏瑾泓点头道,知她不可能就这么把人拿出来。 祝伯昆要是逼迫,他也好回答,应她对他都如此。 扶达是方圆千里最易备粮草之地,但这不是宣朝,不是他们一声号令就可以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地方,那当地的麦子买得多一点,都有当地官府的人带着袒胸露乳的高大壮汉前来质问。 他们有通关的文书,但自进扶达后也没受到礼遇,据罗英豪传来的书信,夷萨国主并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可能在夷萨国他们还得脱一层皮,让他们万事小心些。 如此一来,赖云烟私下收集粮草之事就是难之又难了,赖任两家拢共就一个能通扶达语的可用之人,能给祝伯昆用就有鬼了,给魏家用都是没门的事。 在扶达停了三天,祝家也没透露出到底是哪位姨娘当夫人,就是两位姨娘都已闭门谢客了,任何人都不见。 这日早上赖云烟得了祝家两位姨娘都谢客的信,侧头与正在换衣的男人问,“到底是谁?不会两人都是罢?” “过几日就知情了。”魏瑾泓刚出门练了一套剑术回来,擦拭过后鼻尖上还冒着汗,又问她道,“伯昆叔请我们夫妻去他那喝茶,你可要去?” “提了几次了罢?”今日来请他们夫妻俩的声音大得住在最里屋的她都听得了。 “嗯,许多次了。” “那就去一趟。”要不,也太不给祝家族长的面子了,旁边还有兵部的人在看着呢。 她与祝家,还是有着一些交情在的。 祝伯昆见到赖云烟时,赖氏装束还与在宣京时一样,一裘暗色繁花的长裙拖地,脸有薄脂,头上金凤耸立,一派贵妇之姿。 越往西来,每见一次这妇人,就像看到了京都。 手下之人之前有道这位魏夫人也不怕出门被人盯上,但后来也是见识了这位魏夫人的厉害,因这位魏夫人哪怕是西行的途中,那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出面站于石头之上的那次,那日后的几天内,不知死了多少人。 与魏瑾泓这位温文尔雅闻名于世的玉公子截然不同,这些时日以来,祝伯昆越发觉得他身边的这位魏夫人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只要那笑意吟吟的脸一沉,戾气尽现。 “见过祝族长。” “魏夫人多礼。”祝伯昆微笑道。 他话刚一落音,那刚掩上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有仆从捂着胸口奔向祝伯昆,“不好了,老爷,扶达人反了。” 说罢,在地上猛烈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祝伯昆立马朝门外突然全跑来的护卫大吼,“出什么事了?” 这时有三十多个身型高大威猛的护卫一齐涌了进来,把不大的小篱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团团围住了他们三人。 只有这些人一人半个高的赖云烟惊讶地半张着嘴,在祝伯昆看向她的时候,她微瞪着眼睛抬头看着他惊讶道,“伯昆叔,什么时候扶达人成咱们宣朝的了?” 若不然,何谈得上反字? “啊,这”祝伯昆看着赖云烟,皮笑肉不笑地说,“怕是那下人失言了。” 赖云烟扬手碰了碰头上的头钗,垂眼笑笑不语,随即往后退了一个脚步,堪堪隐在了魏瑾泓的身后。 “伯昆叔这是何意?”他们是来喝茶的,下人都未带一个,现下这么多祝家人围着他们,魏瑾泓不得不就此一问。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试试看能不能恢复每天两更的频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8157 “哈哈,是喝茶,请。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祝伯昆手一扬,满脸笑意,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魏瑾泓嘴角平了下来,扫了祝家的护卫一眼,祝家护卫这时眼观鼻,鼻观嘴,像是未看到他看他们一般。 很显然,祝伯昆在连上了几日敬酒之后,今日是不想善罢干休了。 “魏贤侄,请。”祝伯昆又扬了袖,魏瑾泓把眼神扫到他脸上,神色淡然走进了屋子。 扶达住处简陋粗鄙,屋中窗户狭小,不过三四个巴掌大的小框,便是大白日也多少阳光进来,屋内阴暗,这时祝伯昆屋中摆上的那些宣京带来的案桌器物在里面也失了华贵,不伦不类得很。 赖云烟一跟着进去扫了阴暗的屋子一眼,站在门边不动了。 “贤媳”祝伯昆无比亲切地叫了赖云烟一声。 赖云烟翘着的嘴笑意因这声叫法显得更深了一点,此时她垂着的眼未抬,只是头一偏,朝身边的人小声道,“亲身就不进去了。” “嗯。”魏瑾泓点了下头。 “咦?”祝伯昆像是刚刚了会,朝内屋一看,恍然大悟拍掌道,“里面太暗,便把桌子抬到院中来罢。” 说罢,连拍两掌,屋内便有两个大汉抬了案桌出来。 两人步伐一致,走路有风,威风凛凛,哪像是护卫,说是战场上来的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为过。 这一股风掠过赖云烟身边之时,赖云烟抬了抬眼,眼睛带笑看向了这两人。 她快年近不惑,但也因活得太久太长形成的惑人之姿也不是谁都能有的,便是魏家魏家荣魏瑾允他们也经不住她这样看,往往只要她眼睛带笑,刻意凝视过去,他们就会想都不想就低头。 可这两个护卫脚步未停,眼睛未眨,依旧一派威风走了过去。 因此,赖云烟笑容更是加深,把笑容最终落在了祝伯昆的脸上。 也不与魏家人相同,祝伯昆对上她的眼,脸上有着与魏瑾泓五六分像的温和笑容,赖云烟没收回眼神,他也微笑着回视着 最终,赖云烟败下阵来,先收回了眼睛。 魏瑾泓这时恰恰好转过了头,温声对她道,“过去坐罢。” 赖云烟的笑容淡了下来,仅点了下头,不曾福礼道“是”。 祝伯昆见她不再温婉,脸上笑意深了深,再道,“贤侄,贤媳,请。” 任家富可敌国,最擅狡兔三窟,看来都不是妄语,这一路来任家不知挖了多少坑,埋了多少粮草,可就是一点都不拿出来,连与人方便都不曾,便是皇帝没下令,他也都想敲打几番了。 魏家不好说的,由他来说就是。 “谢伯翁。”魏瑾泓作了揖,姿态言语仍是君子如玉般温润。 赖氏跟在他身侧,眼睛已全然冷了下来。 夫妻同心?可不尽然啊。祝伯昆在心里带笑感慨,在他们坐定后,似是不经意与赖云烟道,“听说震严贤侄在扶达开了店铺?” 赖云烟诧异,“伯昆叔哪得来的话?我兄长可是朝廷官员,哪会做商人之事。” “哦,忘了,”祝伯昆再次恍然大悟,“是你舅父家,南方任家。” 两句话,赖家任家全扯出来了,赖云烟看了看守成圈的祝家护卫,脸色更冷。 这么大的阵仗,看来不止是祝家对她不满了。 可能是在宣京的那位也有些强烈不满了,不知下了什么新的旨意。 “我舅父家?伯昆叔是在哪得的话?”前面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尽知道打别人的主意,占别人的便宜,赖云烟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显得更奇怪了。 “不是?”见她还不松口,祝伯昆非笑非笑地盯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魏瑾泓把她当惊弓之鸟,当成是怕猎人的兔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不仅连男人都敢斗,看样子,她是连皇帝都敢了! 祝伯昆的眼睛如刀子一般刮过赖云烟,落到了那无动于衷的魏瑾泓身上,眼里这时尽是嘲讽。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身子也不好,向来不管事,真是不清楚。”赖云烟一脸歉意,睁眼说瞎话。 “如此。”祝伯昆这时伸掌轻拍了一下,不远处的小门被打开,两个高壮的护卫拖了个人进来,刚进门口他们就扬起了手,那人在空中抛起,然后重重落在了赖云烟一臂之遥处,扬了赖云烟满脸的灰。 “咳,咳。”赖云烟拿帕挡嘴咳嗽了两声,眼睛往地上的那明显是尸体的人看去。 不是赖绝,也不是赖三儿,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是赖小宝。 小宝是赖绝的亲弟弟,赖云烟记得这个小孩以前每次跟他哥哥来跟她请安,磕完头叫完大小姐就会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给他封银,后来成了亲,生了孩子,他就带他的小孩来跟她请安了,拿她封银的便成了他的孩儿了。 他们一家三代,都是她兄长的忠奴。 现在,他就像块破布一样被人砸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她还一声都不能吭。 赖氏一直低着头咳嗽,像是犯了病。 祝伯昆打量她半晌,见她一个字都不说,微笑道,“这是我的人今晨辰时失手误杀的,不知贤媳可否认识?” 他看着赖云烟的眼神,这时就像看着戏耍老鼠的猫。 赖云烟垂着眼,见魏瑾泓放在腿上的手已捏成了拳,青筋爆起,她在心里嘲讽地笑了笑,咳声这时也不由自主变大了一些。 罢了,她的事,由她来解决,魏家还得在皇帝那儿装顺臣。 “今日这风也大了些。”赖云烟抬起头,拿帕在空中挥了挥灰,看着它们慢慢落定,落在了赖小宝的脸上。 她看了他几眼,回头与祝伯昆道,“认识,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家奴。” “哦?”祝伯昆略挑了下眉,“贤媳可知道为何我的下人误杀了了他?” 杀了她的人,还当着她的面问为何“误杀”?赖云烟看着人上人之姿的祝家族长,嘴角慢慢扬了起来,“伯昆叔说是误杀,定有您的说法。” “贤媳聪慧至极,贤媳聪慧至极!”当下,祝伯昆轻拍桌面连声赞道。 她嘴舌再不饶人,这下也得认输,算她还识点时务。 赖云烟笑而不语,祝伯昆打铁趁势,道,“今早我府下人赶早就出去采办粮草,不料在路中遇到了看似是咱们宣朝来的宣朝人,便上前问他是谁的人,哪料,此人一言不发就拔刀相向,我府下人躲了又躲,想问一个明白,哪料这人只管横刀相向,我府之人不得已反击,哪料一个失手,手势太重,那刀插中此人的胸口,一刀要了他的命。” “竟是如此。”赖云烟淡淡道。 “不仅如此,”祝伯昆皱了眉,“我府下人还发现此人的牛车上有上千斤的粮食,十麻袋的风干肉,那可不是小数啊,我多嘴问一句,不知贤媳从哪得来的干粮?” 总算是来了,赖云烟笑了起来,眼睛却看向了她的夫君。 魏瑾泓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喉咙间爆起的青筋出卖了他的云淡风轻。 这就是他当初帮祝伯昆,她的下场。 仅这一点,就可以完全把他们这段时日各自委屈求全得来的恩爱全撕破,露出狰狞的伤口,让她连喊一声疼的力气都没有。 “应是得了我的吩咐,从农户家采办的。”赖云烟漫不经心地扫过她要把拳头捏碎,青筋爆破的丈夫,笑看向祝伯昆道。 “你不是向来不管事?”祝伯昆讶异。 这是要把她往死里教训啊,赖云烟笑着摇了摇头,有条不紊地接话,“自家的吃食还是要管的,伯昆叔应知我带了不少家奴,这么多肚子要填,不得不未雨绸缪。” “竟是如此,”祝伯昆再次恍然大悟,“不知贤媳是如何采办的?” “听说扶达人喜金银,拿金银换。”赖云烟轻描淡写。 “如此,”祝伯昆点头,“贤媳通此门道,不愧为赖家出来的千金,说来,我府粮草也不多了,你懂得在此地采办,不知可否帮衬叔父一把?” “自当从命。”赖云烟轻轻颔首。 祝伯昆笑了,这次他笑得心满意足,“那就有劳贤媳了。” 说罢,他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魏瑾泓,口气亲切感叹道,“瑾泓有此贤妻,真是羡煞吾等。” 魏瑾泓抬眼冷冷看向他,得来了祝伯昆温和的一笑。 “茶已喝完,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罢。”魏瑾泓抬头看看天,回过头去与赖云烟道。 “夫君说得极是,天色不早了,”赖云烟也抬头看了看天,侧头与他笑道,“该回去了。” “伯昆叔”魏瑾泓站起,两手相揖。 “贤侄”祝伯昆也站了起来。 两两一揖,魏瑾泓带了赖云烟走。 走了两步,他在赖小宝的面前站定,回过头与祝伯昆道,“家奴我就带走了。” “当然,明天我会带失手之人登门赔礼,请贤侄见谅。”祝伯昆笑道。 魏瑾泓颔首,朝被人放进来的魏瑾允道,“带人回去。” “是。”魏瑾允低头应道,躬着腰进来,把人扛在了肩上。 赖云烟目不斜视,跟着魏瑾泓出了门。 几个人走了一会,快要到地方时,赖云烟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赖小宝的大嫂冬雨跪在魏家人驻扎的地界上,头朝东方趴着,久久未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9158 魏瑾泓看向她,她漠然地别过了脸,重迈了脚。?随{梦}小说шщЩ.suimeng.1a 她进了屋,魏瑾泓在门外站了一会就走了。 跟护卫候在门边的冬雨进了屋,她眼睛是红的,嘴角挂着勉强的笑,“您可要喝点水?” “赖绝呢?”赖云烟用手指了指药匣子。 “去打点去了。”冬雨把匣子拿了过来,看着主子吞救心丸。 “嗯,准备柴禾。” “是。” 不一会冬雨就来了,脸上干干的,眼也不红,看不出有哭过,只是额头是红的,看得出刚才磕了不少头。 “过来。”赖云烟朝她喊了一声,等她过来又道,“把手打开。” 冬雨依言打开手,指甲缝里一片鲜血模糊。 “去上点药,等会去带小宝上路。”赖云烟瞥了她的手一眼,挥手让她退下。 “是。”冬雨舔了舔干涩的嘴,在走之前道,“您可要用点吃食?” “下去吧,我要静静,吩咐大田他们谁都不许进来。”赖云烟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懒懒道。 等冬雨下去了,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走了好几步到了床榻,一头栽到了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嘴边慢慢地露出了一抹笑。 下午开始火烧赖小宝,到夜晚子时秋虹来报,说是烧好了。 赖云烟起了身,让秋虹给她穿衣。 魏瑾泓也相继下了地,赖云烟出门时他跟在了身后,踏出门的赖云烟停了脚步,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在暗淡油灯里的魏瑾泓——哪怕人至中年,这千山万水一路来,也无人能夺他风采。 她变得苍老无比,他却似丝毫未变。 “你就别陪我去了。”赖云烟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了一句,带着自己的丫环和护卫走了。 她的人骨灰入盒,用不着一介外人在场。 在扶云烟耗尽了手上所有的金银,在粮草备妥的当晚,祝伯昆抬了两箱子金子过来,说是祝家的那份。 赖云烟看着那箱子只够一半的金子,微笑着收了下来。 祝伯昆那边的喜事迟迟未定,魏瑾泓与祝伯昆商议着要走的时间,这时得了准信,说后日要抬肖姨娘为夫人。 赖云烟那日就把这两箱金子又抬到了祝家,当是贺礼。 这一切,魏瑾泓在其中一个字也未说。 祝家对赖云烟所做的事,魏瑾荣也难掩难堪,问过几次魏瑾泓的打算,得来的都是族兄的沉默以对。 祝家抬夫人当晚,魏瑾允扶了喝多了的魏瑾泓回来,走到屋门前时,一直弯着腰的人突然直了腰,对魏瑾允道,“去你那屋。” 魏瑾允便扶了去了他处,他以为族兄是要歇在他那,却见他沐浴好换了衣,连外衣都穿上了,不由微讶问,“您还要回去?” 洗净酒气的魏瑾泓点了点头。 “嫂子怪你怪得厉害?”魏瑾允送他,他们回去时满头的星光,映得魏瑾泓的脸苍白无比,魏瑾允看了几眼,低低地问他这几日明显笑得要比以往要少的兄长。 “没有。”魏瑾泓摇摇头。 “是么。”这毕竟是兄长夫妻的事,魏瑾允也就没再问下去。 “瑾允。”在快要到他们住的屋子前,魏瑾泓突然叫了魏瑾允一声。 “是,在。”族兄的口气让魏瑾允的腰绷了绷。 魏瑾泓顿了一下,远远地看了一眼守在屋门前的赖家护卫,转过头,靠近魏瑾允的身,淡淡地道,“以后你嫂子的人做什么,你都不要管,当作什么都不知晓。” “是。”魏瑾允抬头,看着兄长清醒无比的眼,点了头。 “回去吧。”魏瑾泓拍了拍他的肩,嘴角翘起。 魏瑾允目送他进了屋,在满天星光中,他看到了赖家赖绝那冰冷无比的眼。 他朝人点头,那人也点了一下头,没有言语就隐在了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祝家的喜事让一行人在扶达多留了十日,在起程之前,祝家的新夫人来见赖云烟,赖云烟见了人,没说几句话,一直都在咳嗽。 她这几日身体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新上任的祝夫人肖氏在临走前很是关心地问道,“这样上路,你吃得消吗?” 现在肖氏的身份比不了赖云烟高贵,但辈份却要高一截,她话里带剌,赖云烟还不得不回,“劳祝夫人费心了,不碍事的。” “如此就好。”她回答得轻巧,肖氏也像是大松了口气,穿着紫红的花裙,摇着头上栩栩如生的凤头钗,带着身边的老婆子走了。 走到门口,她带来的那几个丫环还在围着冬雨一口一个“冬雨姐姐”,叽叽喳喳地在说了一些前日从主子那得了什么,昨日在外头买了些什么的话,看到肖氏,她们一个一个眉开眼笑地请安叫“夫人”,有人明媚,有人娇憨,个个都别具风姿。 相比赖云烟院里那些容貌普通的丫环,肖氏的这几个丫环堪称得上国色天香,赏心悦目至极。 只可惜,这院里的护卫全是赖家的护卫,对于这千娇百媚的丫环个个都目不斜视,只有等到外头见到了魏家的护卫,那些男人的眼睛才会放到她们身上去。 肖氏领着丫环一路花枝招展回了祝家住的地方,她前去与祝伯昆请过安,坐到人的腿上,抱着大老爷的脖子,娇笑着道,“您是没看到,甭说脸,那赖氏的眼都是全白的,我看她吊着半条命,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你这嘴”祝伯昆失笑,惩罚性地拍了拍她的嘴,惹来了肖氏的不依,连声的撒娇。 祝家这边满是春意,魏家这边这阵子因着赖云烟的不断咳嗽一直都很是沉闷,易高景天天亲手给赖云烟煎药,也没断了她咳嗽的根,人没好,药也不能停,眼前就要起程,易高景的眉头皱得比谁都深,每天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祝家那边的人得了讯,说魏家的那名医乱了分寸,祝家还派人送了药材过来,这让易高景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眉头都快皱到鼻子上了。 起程这夜魏瑾泓半夜才回来,屋内还有灯,赖云烟还没睡,裹着披风半趴在床榻上拿着笔在地图上划划停停。 他看了眼炉上,见上面还煨着补汤,他喝了一碗,把另一碗吹凉,坐到床边喂了她喝。 赖云烟也是等魏瑾泓回来才回过神,看了沙漏,见离天明也不远了,这时肚中也饿,没几口就把汤喝完,热呼呼的汤一下肚,人也暖了不少,让她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都准备妥当了?”她盘着腿,揉了揉脑袋问。 “嗯。”魏瑾泓把她揽到了怀里,让她靠着,把身体施展开。 赖云烟没抗拒,还在思索着一路上的事。 她这些天成天翻来覆去地想这些事情,虽然觉得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止不住多想一次。 “祝家现在高兴坏了罢?”魏瑾泓快要睡着时,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 “怕是。”魏瑾泓淡淡地回了一句,又问道,“睡一会罢?” “也好。”地图上书写的墨渍已干,赖云烟收了起来。 没睡一会,好像只眨眼间天就亮了,赖云烟没歇息好,出去坐马车时一路咳得有气无力,像是咳重点就要断气似的,吓得魏家的下人频频往她这边看来,皆忧虑无比,不知当家夫人什么时候才能好,更怕她死在半路上。 白氏过来请安,赖云烟也没让她上车,等她问过安就让冬雨请她走了。 夷萨国一路平坦,皆半是草原,河流,地势很是好走,只是这是他国,且这国的国君对远道而来的客人看来也并不友善,他们再度起程半月就遇到了当地人的不少刁难。 他们所路过的水源,必有当地上会放牛羊过来淌水,夜晚扎营,也会有人过来偷偷摸摸,如若抓贼,改天必会有夷萨的武官带队过来嚎问。 因为谁也听不懂谁说话,其中自然是拳脚无数,夷萨人少,虽说身体高大威猛,但也不是宣朝这边的对手,但这地方毕竟是他们的,打败了回去,改天就能带更多的人来,宣朝这边的人又不好杀人,对这种不间断的骚扰很是烦不胜烦。 其中祝伯昆来跟赖云烟要过译官,赖云烟咳个半死,跟祝伯昆的师爷答了声“死了”,当晚就把“译官”的头送到了祝家那。 祝家当夜无话,第二日,肖氏过来找赖云烟,刚开口说了句,“昨晚有一事,把我吓得一夜未睡” 话还没落音,赖云烟就咳出了血,丫环们全都惊了,把祝夫人请了出去,把易高景请了进来。 赖云烟这边重病,成天昏迷不醒,每日都睡在马车上,跟着队伍慢慢行过,那边整个队伍与夷萨人的冲突越来越激烈,当这天祝家的武将伤了夷萨的一个武将后,这冲突就破了顶,夷萨人再来的时候,带了数百人,他们拔出了他们腰间最锋利的尖刀,向祝家的人发起了他们最猛烈的进攻。 因魏家的护卫大半都守在了赖云烟的身边,一小半在前面与罗英豪探路,与夷萨人武斗时,魏家那几个剩下的护卫全守在了魏瑾泓的身边,祝家护卫首当其冲,对敌时全时是他们的人,最后死伤的也是他们的人。 夷萨人最后死了近百人撤退,而祝家这边死了一百三十个护卫 “少了。”在马车内安静地自己跟自己下棋打发时间的赖云烟听后眉眼不眨,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她平静的脸色让人看不清她的悲喜,只能从她字面上看出她的不满意。 祝家那边回过神,得知死的全是他们的人后,祝伯昆掀了帐内的案桌。 祝夫人再去探魏夫人,魏夫人依旧在昏迷不醒中,不便见客。 祝伯昆见了魏瑾泓,魏瑾泓指着身边的那几个护卫,依然用他不紧不慢的语调与祝伯昆道,“我身边就是这些人,昨日也不比当时伯翁身边的人多。” 说罢,他幽深的眼睛直视祝伯昆,“若是夷萨人再来,就派我魏家护卫迎战,伯翁您看如何?” “呵呵。”祝伯昆听了,当下气得笑出了声音。 第二日,后面在寻粮草的兵部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分了一半的人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当日晚上扎营,岑南王军也派了人赶了过来,自然也就没有了魏家护卫的用武之地。 祝伯昆知道不对劲,但夷萨人与他们的冲突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前几日刚刚与夷萨有冲突的时候,魏家也是有人混在其中,只是在真正出事那日,皆半全护在了昏迷不醒的主母身边,这时指责魏家不担事,也指责不了多少 他狐疑这事情跟赖氏有关,但这怀疑根本说不出口,因赖氏一路都在病着,在冲突初始就已经病了,还未激烈时,她就已总是昏迷,那日她也是真吐了血。 说她通敌叛国更是不可能,她是魏家的族母,别说说她通敌,仅透露出这么个意思,魏家就会与祝家决裂,而宣京那边不会对魏家如何,到是只会指责他祝伯昆的处事不当。 “我看她要昏迷多久!”祝伯昆当夜与师爷议过事,冷笑出声道,直觉让他根本不相信此事与赖氏无关。 祝伯昆深疑赖云烟,但这种怀疑在夷萨的大军围攻他们后荡然无存,他已无暇把祸因猜到赖云烟身上,因为事情闹大了。 岑南王的人也掉头回程,迎对战事。 岑南王中有通夷萨语的译官,经过几天的谈判,宣朝派了人与夷萨人回宣京,一行人被禁锢在了当地。 三月后,宣朝来了传旨之人,皇帝在圣旨中把祝伯昆与魏瑾泓骂了个狗血淋头。 宣京答应夷萨的金银物什,也陆续抵达夷萨。 夷萨国大胜一笔。 为此,一行人在夷萨多耽误了七个月,从初夏耽搁到了初冬,才得令可以前行。 而在这七个月中,昏迷不醒的魏夫人身体调养得当,百日咳也养好了,红光脸面。 宣京继续来旨骂祝魏两家的族长,哪怕他们开拔大营那日,传旨的人还让他们跪了一夜。 次日大队拔营,夷萨国那长得像熊的相爷带着他们互萨国最英武不凡的将军笑眯眯地看着肥羊们走远,目送他们远去。 魏家马车内,魏家主母与魏家当家的下着棋,嘴边笑意不停,哪怕急于赶路的马车颠簸不已,也没冲淡她的笑意。 一行人奉旨日夜不停离开夷萨,在这年深冬,他们到达了夷萨的边陲小镇——山月。 离开山月,他们就要进入连绵不断的深山森林,而日夜兼程的赶路让队伍元气大伤,个个疲惫不堪,恐难进入那野兽密布的丛林。 魏,祝,兵部,岑南王四家齐齐商议过,在原地休整一月,过完年再走。 夷萨这个叫山月的地方吃食以肉类为主,当地山民不多,都是猎户,且分散居住,没有在夷萨国内被多人盯上的可能,且山林野兽居多,觅食方便。 在山月驻扎后,半生都在丛林中带兵的罗英豪那边传话到赖云烟这,让赖家的护卫准备,过几天跟着他的队伍进山。 山月过去的乌山是最凶险的地方,赖云烟也顾不得被人觑破实力,让赖家三百的护卫全部现形,让他们与岑南王军进山勘察山势。 兵部,祝家,魏家也派了跟在罗英豪的后面,祝伯昆为了占据优势,拿祝王妃去跟罗英豪谈事,想多派人跟随罗英豪进山打头阵,但被罗英豪派了个小兵请了出去。 当夜,知道罗英豪那点小心思的祝伯昆跟师爷们议事时,拿赖氏说了几句,底下师爷会意,就此说了不少龌龊话。 罗英豪隔日听了探子的报信,磨了一天他的大刀。 在进山祭礼这天,在礼师拜过天地,众先帝后,罗英豪回手一刀,一刀宰了祝伯昆身边那个那夜笑得最大声,话说得最多的师爷,对刹那就铁青了脸的祝伯昆道,“我看他面相好,拿他祭一下山神,祭一下我的神刀,祝大人可有话要说?” 祝伯昆死死地盯住罗英豪,罗英豪事不关己地看着他,两人对视良久,祝伯昆突然笑了起来,“将军高兴就好。” “那就好。”罗英豪一扬首,一抱拳,翻身上马。 祝伯昆面无表情看着罗英豪带着他的人,赖家的数百人,他们几家的几十人进山,刚要开口,就听到耳边魏瑾泓的声音响起,“伯翁有话要说?” 祝伯昆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转头要开口,见魏瑾泓低头与兵部留守的副将在耳语,突然想起,兵部与他交情好的主事袭将军现已跟罗英豪进了山。 他的笑容止了,正对上赖云烟看过来的眼。 “贤媳”祝伯昆和善地叫了她一声。 站在后面,与女眷呆在一块的赖云烟福了个半礼,微笑着转过了眼。 这些时日久不见赖氏的祝伯昆在那一刻感觉背后一阵恶寒,他盯了赖氏一会,看她与魏白氏交头接耳,笑语吟吟,从她安然的脸色中完全看不出在大半年前,她是一个将死之人。 “贤媳意欲如何?”在她走向魏瑾泓,错过他之时,祝伯昆张了口。 赖云烟像是没听清楚,带笑看了他一眼,朝他浅福半礼,走到了魏瑾泓身边。 意欲如何? 在前面与兵部副将说话的魏瑾泓隐约听到了祝伯昆的这话,回头看他一眼,随后拉了身后的赖云烟一把,把她身上的狐披拢紧,继续跟副将商议打猎备粮之事。 意欲如何?与她两世,魏瑾泓再明白不过,她是打算一刀一刀割祝伯昆的皮,切他的肉,要到最后才让他断最后一口气,为此,她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谁都拦不住她。 “下摆的皮子缝一些到里面”大太阳底下,赖云烟指点秋虹冬雨缝雨衣,“缝多些。” 秋虹冬雨点了头,赖云烟站起身去数皮子,刚数到半百,就看到白氏带着丫头走了过来。 “嫂嫂”白氏福礼。 “来了。”赖云烟点了下头,指着其中最好的两张皮子道,“拿来着回去给瑾荣缝两张雨披,怎么缝问冬雨。” 白氏笑了笑,道了一声,“是。” 等丫环上前把两张皮子拿到了手,白氏笑道,“祝家那个小姨娘刚生了,生了个白胖胖的小公子,祝夫人说想请您过去述上一述。” 祝家要请,她就来传话来了? 真是不跟她一条心呐。 赖云烟牵了白氏的手腕,拉她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轻描淡写地问白氏,“是不是日子久了,你就忘了祝夫人把我气得吐血的事了?” 白氏当下笑意全无。 赖云烟拍拍她的手,“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别刚眨下眼,就什么事都忘了。” “弟媳来只是传个话,没别的意思。”赖云烟话太重,白氏脸也沉了下来。 “那现在还传吗?”赖云烟笑着问她。 “弟媳失礼了。”白氏起身,朝赖云烟一福,“嫂嫂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去了。” 赖云烟笑着点头。 白氏走了几步,没忍住心头之气,回过头与赖云烟道,“我也是为您好,您与祝王妃向来也交好,不管先前祝夫人身份如何,现在祝王妃也要叫祝夫人一声婶娘。” 她看不起祝家那位姨娘抬来的夫人,更看不起祝家的那些狐媚子,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可是,人家现在是夫人,日日为夫君操劳打点,而那再下贱的人也是拼着命为祝家生了儿子,再如何,她们所做的都比她多。 赖云烟从白氏的口里听出了怨气,她打量了白氏几眼,白氏见她无动于衷,再福一礼,一言不发退了下去。 “让她做的事太多了?”她走后,赖云烟问身边的冬雨道。 “怕是。”冬雨漠然回了一句。 “唉。”赖云烟叹了一口气,“那就收回来吧。” 说完,起身拿起了冬雨做好的一张雨披去找魏瑾允,让他带人多打些皮子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并作一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0159 乌山是里面不住人的深山老林,无论虫蛇树木,带毒性的居多,没有几天,进山猎兽的护卫已有人中了毒。随梦小说 ā 宣京所带来的解毒丸也不是什么毒都解得了,昨日进山的一人被毒蛇咬了一口,说是刚把瓶子掏出来,人就断了气,有药都救不活。 一路来经历什么地势,有什么凶险,魏瑾泓都是要去,因他要记录详细,留给后来者,也要把记志至京都。 这日他进山回来浑身的血,后面拖了条两条野猪,翠柏跟赖云烟说是老爷杀的,身上还有些小伤口。 温文尔雅的魏大人难得开了杀戒,身上还带了伤,赖云烟一时兴起,亲手替他上药。 正上着药,魏瑾荣就来了。 魏瑾泓看看快要日落的天色,撇头看赖云烟。 “请荣老爷进来。”赖云烟把白药小心地抹到他受伤的肩头,嘴里漫不经心地道,“晚膳迟些再摆。” “是。” 魏瑾荣进来,看到魏瑾泓半个肩膀都露了出来,先是微讶了一下,走近一看,见伤口不大,不由笑了笑,“还好没伤多大。” 替魏瑾泓绑上白布,赖云烟眼皮一抬,看着魏瑾荣直接道,“替你媳妇说话来了?” “嫂子。”魏瑾荣苦笑了一声。 “她现在怨气大着,先前肚子里那孩子没生下,她这是怨上我来了?”赖云烟说得甚是淡然,魏瑾荣听得却是错愣。 “这是何说法?” “好好看看你媳妇那样,”赖云烟给魏瑾泓穿好衣,语气未变,“她要是再给我不懂规矩,我也就管不了她那么多了。” 要作死,她也不拦着。 “大嫂”魏瑾荣哑然,“您这话从话说起?” 赖云烟从魏瑾泓身上松下手,笑着与他道,“你们家的人最爱跟我装傻,什么都是我不对,您看我这族母当得” 魏瑾荣从未见她语气这般不客气过,脸立马冷了下来,见魏瑾泓皱眉看向他,他心下一凝,一揖就退了下去。 一到门边,就对自己的心腹道,“把夫人这阵子所做的事给我查清了。” 魏瑾荣走后,赖云烟看着敛眉的魏瑾泓道,“你们家这动不动就向我兴师问罪的习惯,什么时候改上一改?” 她不是个好欺的,都挡不住他们的得寸进尺。 走到如今看来,魏瑾泓也只能找她这样的了,要是换个另外的女人来,魏瑾泓不知要娶多少次亲,娶一个得死一个。 “你”魏瑾泓本想说你教着点白氏,但对上她似笑非笑的脸,话就咽了下来。 她是教了的。 一路她都让冬雨帮着在教。 而白氏还是不与她亲近,确也不能全怪她,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你做你的。”魏瑾泓笑了笑,提笔沾墨,打算把今日在山中所见的东西记下来。 赖云烟笑了笑,静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冒出。 在他伸手去拭过后,她探进他的衣服,摸了下他的背,那也湿透了。 还挺能得住疼的。 “药有些猛,怕是要疼上半来个时辰。”赖云烟拿了她的帕,与他拭汗。 他前几日中的蛇毒看来还是没排干净,要不然刚刚进门喝下那杯药茶还没多久,就疼得这么厉害。 “无事。”魏瑾泓脸色倒是没变,在宣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赖云烟摸摸他的额头,见不怎么烫,不会有大碍,就起身出了门。 她带了护卫在一座小山头看着余晖落尽才回,刚到帐营前天上就已是满天星光,虫鸣声响破了天。 “老爷在候着您用膳。”秋虹守在帐外,这时忙过来答。 帐门外的空地上这时烧起了篝火,丫环们围作一圈还在缝衣,赖云烟看过去时,有个护卫假装不经意路过,往一个丫环背后扔了一个东西。 赖云烟一瞥,看样子是一块用树叶包着烤肉。 她不由笑了起来,脸孔也柔和了不少,带笑进了主帐。 “怎还未用膳?”赖云烟进去就笑着道,“丫环没告知你先用?” “没等多久。”她也晚回不了多久。 赖云烟见他身上的青袍不是刚才那身,知道他换了衣裳,坐到他身边时她又伸手探了探。 “明天得再喝一次,断一下根。” “嗯。” 这厢他们刚用完膳,魏瑾荣就过来了,一进帐门就道,“祝家下人来报,祝族长家的小公子发高烧了。” 魏瑾泓朝赖云烟看去。 赖云烟喝了口茶,漱了口,看向魏瑾荣,“让易大夫过去看看。”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笑得甚是深遂,“要是缺什么药材,不用来禀了,送给祝家就是,就说是我说的。” 魏瑾荣再次哑然。 “瑾荣,你媳妇爱替祝家的人传话,你今日也替嫂嫂传个话罢,”赖云烟微笑着客气问道,“可行?” 她说得甚是慢条斯理,眼睛里带藏着笑意,魏瑾荣尴尬地别过了脸,捏拳清咳了两声,才作揖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你要管事了?” 魏瑾荣走后,赖云烟懒懒靠在背后的榻上,这时魏瑾泓回过头朝她问道。 “嗯。” “大印放在哪,你是知道的吧?”魏瑾泓先是无声,过了一会说了这么一句。 赖云烟放下手中的纸册,朝背着油灯的光看着她的男人笑笑道,“知道。” “那就好。”魏瑾泓点了下头。 到子时他吹熄了灯,睡到了她身边,摸了她的长发好一会,最终松了一口长气才睡着。 如今只要她管事就好,哪怕她的强势会引来风波。 “伯昆叔。” “贤媳。” 见过礼,请魏瑾泓而来的祝伯昆道,“泓贤侄” “进山去了,”赖云烟拿帕抵下了鼻,神色淡然道,“我怕伯昆叔有什么事不能耽误,就过来走一趟。” 前几日叫她,她不过来,今日他请魏瑾泓,她倒是过来了? 祝伯昆冷冷地勾起嘴角,“贤媳平日不是素不喜出门的吗,今日怎地来了?” 赖云烟讶异看向祝伯昆,“这” 她顿住,没一会就站直身,歉意道,“是我鲁莽了,还道” 说到这,她又隐去了下半截没说,再道,“容妾身先告退。” 祝伯昆冷冷看着她惺惺作态,到她走到门边,他突然笑道,“贤媳来了,就不用走这么快,喝杯茶再走。” “这”赖云烟转身,犹豫。 “来都来了。”祝伯昆爽朗一笑。 “那妾身就不推拒了,多谢伯昆叔。”赖云烟带着两个丫环两个护卫重走了回来。 祝伯昆仔细看了她带来的人,见她身边之人都是赖家之人,也不管他的打量有多冒失,嘴边挂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赖家走了这么多人,没想到,还能有赖家人在她身边。 祝伯昆扫两眼,一勾嘴,赖云烟就知他什么意思。 但他们这些人,装糊涂已是本能,明白都当不明白,何况是不怀好意的嘲讽,那就更会装作什么都不懂了,脸上挂着笑,不是傻子都要当自己是傻子。 “不知伯昆叔叫我夫君来有何事?”下人奉上茶,赖云烟拿在手上笑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祝伯昆笑笑道,“只是朝中之事。” 不是你一个女人能管的。 “原来如此。”赖云烟了然。 “老爷,夫人来了”这时门边的祝家丫环来报。 “进。” “贤媳,你来了?怎地来了不叫下人叫我一声,让我来迎你一下”祝肖氏一进来,就热切地走到了赖云烟身边,眼看就要握上她的手,但被冬雨上前挡住了身体。 “啊,这?”祝肖氏看看面前的丫环,无措地往祝伯昆看去,“老爷” “祝夫人见谅,”被人叫贤媳的赖云烟在冬雨身后笑道,“我今日有点风寒,怕传给了您” 她话罢,冬雨就退开了身,露出了赖云烟笑靥如花的脸。 “贤媳身体有恙,还是不要出来走动的好。”祝肖氏微笑着回道,眼神尖刻。 “我还以为是伯昆叔叫我夫君有事,耽误不得,就过来看一眼。”赖云烟轻描淡写,眼神柔和,表现得表里如一。 祝家抬了个夫人又如何,就算是个夫人,想压住她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其实被叫贤媳也无妨,只是别叫得这么话中带刺,惹人生厌。 她一路都是想跟这些女人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想过让她们自己学着用自己的能力去保护自己,可到头来的事实还是证明着她与这个年代的格格不入,肖氏她们所想的,所做的,都说明着她们不是同道中人。 说来也是,她们的安危富贵,哪怕是感情都是寄托在男人身上,依靠是她们的本能,或者说她们有她们的划算,她们有她们的生存方式 人各有志,不能井水不犯河水,那么,就只能各自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 “肖氏”祝伯昆出了声。 “老爷?”肖氏回头。 “坐,陪魏夫人聊聊。”祝伯昆敛了笑,淡然道。 “是,老爷。”祝肖低在赖云烟的对面坐了下来。 “小公子身子可好些了?”这茶不能干坐着喝,赖云烟开口问道。 “还好。”说到小公子,肖氏勉强笑了笑,朝祝伯昆看去。 “瑾泓什么时候能回来?”提起刚出生的小儿,祝伯昆的脸色也沉重了下来。 他本是跟魏瑾泓要还生丹,可哪料是这妇人来了。 “看这天色,如若再过半柱香还没回来,应是要到深夜去了,或是明天也说不定。”赖云烟看看外面快要落山的太阳道。 她话毕,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肖氏看了看沉着脸的祝伯昆一脸,朝赖云烟吞吞吐吐道,“说来,有件事想求一下你” “何事?” “那,那个,我们想要一颗还生丹。”肖氏不好意思道。 赖云烟笑看向她,肖氏小心地对上她的眼,“不知可行?” 魏大人的好东西可真是不知多少人觑瑜啊 “这个,我做不了主。”赖云烟笑着道。 祝伯昆看她一眼,还扬了下眉。 这个时候她就做不了主了? 这两面三刀的妇人。 还好他自一开始就没想从她手里要还生丹。 “是啊,这等大事,看来只能等魏大人回来了。”肖氏听到赖云烟的话,慢慢地直起了腰,看着赖云烟的脸笑意全无,没有了刚才刻意装的弱势。 赖氏这种不贤不德的人,只会狐假虎威,如若没有她背后的娘家还有那任家,怕是早被休了进了猪笼。 赖云烟搅了一趟浑水回来,魏瑾泓刚好回来。 “你去了伯翁那?”魏瑾泓与她对上面,见她不语,他先开了口。 不远处,祝家的师爷隔着魏家的人往他们这边看着。 “喝了杯茶,聊了几句。”赖云烟没多说就进了主帐。 她在帐内坐了半晌,翠柏回来了,跟赖云烟讨要还生丹。 赖云烟笑着摇头,把桌上先前就备好了的瓷瓶扔给了翠柏。 翠柏红着耳尖退下去了。 不多时高风亮节的魏瑾泓回来了,在他坐定后,赖云烟在他耳边轻声喃语,“药总有用完的一天,要是只剩一颗药,别人要,我也要,你给谁?伯翁要,我要,你给伯翁;瑾荣要,我要,你给瑾荣;白氏要,我要,你给白氏” 她带笑轻语完,在魏瑾泓脸边一吻,无限感慨道,“怎么就有那么多比我重要的人呢,夫君,你许我的对我好,它长在哪里生在哪里,我还得走多少里路才能碰得到?” “这不是一事。”魏瑾泓脸是白的,过了好一会才道,“伯翁知我手中有药。” “你的药还是我配的呢,”赖云烟好笑,“为何他在我手里要不到,能在你手里要得到?” 她伸手去摸住他的心脏,感受着它的剧烈的跳动声,砰,砰砰,砰砰砰,一声比一声跳得快 “他还说了我不少难听话吧?”赖云烟亲昵地脸贴住他的脸,感慨道,“你说你重生来这一世是干嘛来的,为天为地为家族?多感天动地啊,可惜了,你的妻子却需要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替她出气,你还能活得好好的,任由别人侮辱她,算计她,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魏瑾泓全身僵了,嘴唇抿得死死的。 赖云烟探过头去,看到他满是血丝的眼在那刻飞快地闭上了,她微笑了起来,继续在他耳边亲昵地耳语,“你难受吗?夫君,你可千万别难受,要知道你的难受一个铜板都值不了呢。” 她知道谁是他心中的刺,也知道怎么让他难受,但她一直都没有做,只是今天这口恶气实在是忍不下了,她必须要狠狠捅他几刀,才觉得自己扔给他的肉包子不是给狗吃了。 “你一直让我对你很失望。”赖云烟轻轻地说完这句,还轻笑了几声。 其实那孩子是活不下去的,那个小姨娘身体本就有寒毒,勉强怀的孩子勉强生的孩子,用还生丹也不过是拖命,他们心知肚明,可他还是给了。 “你是不是想起了上辈子你的那个痴子?”赖云烟继续往他心中扎刀。 “别说了。”一直不语的魏瑾泓疲惫至极地出了声。 “一颗不行,还有两颗,要不要我等会把那一盒子都送过去?”不爱他了,认命当他的同伴,在她还想着可以把这个人当亲人的时候,他还是跟他们魏家的人一个德性。 “云烟,别说了。” 赖云烟置若罔闻,“你吃的药,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天天煨补汤给你喝,我都喝你剩下的,说了无数次让你死,可现在活得好好的是谁?瑾泓,你的心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熟了啊,可它怎么还是生的呢。” “别说了,云烟。”魏瑾泓的声音哑了。 赖云烟盖住了他的眼,任由手心潮湿一片,这一刻,她的心也如被刀割般疼。 她这时候也不明白了,怎么就有这样的人,无论怎么比别人对他好,他就是养不熟。 一连两天,魏瑾泓都没有出去。 祝家也不出意外,再来讨了还生丹,魏瑾泓带了易高景去了祝家那边一趟,算是把这事了结了。 随后,他叫魏瑾荣,魏瑾允与魏瑾勇过来议了一晚的事,魏家的人走后,几夜未睡的魏瑾泓靠着正在假寐的赖云烟闭目养神,等一会他还要进山,这次要比前几次久。 “夫人。”依赖云烟的吩咐收拾包袱的秋虹叫了她一声。 赖云烟睁开眼,“什么事?” “这天看着要下雨,是带蓑衣还是雨披?” “把缝好的那件带上”赖云烟顿了一下,问身边的人,“你要带谁走?” “瑾允,世宇留下,其余人我带走。” “要走的有多少人?”她没细问,魏瑾允留下也好,赖家这边这次走了太多人,没留下多少。 “三十。” “有三十张吗?”赖云烟问她的丫环。 “有。”秋虹福礼。 “都带上。” “是。” “我走五天,不出意外应是太阳落山之前回来,乌拉金暴毙,夷萨人这几天会过来,你呆在帐蓬内,我回来之前就不要出去了。”魏瑾泓闭着眼睛淡然道。 乌拉金是夷萨的大将军,对付敌人,他倒是向来心狠手辣得很。 “夷萨人来了,不管祝家人怎么说,你都不要张口,夷萨那边认为此前推波助澜的人是我。”魏瑾泓继续交待事情。 闻言,赖云烟睁开了眼。 此前夷萨人与祝家的风波,夷萨人猜是魏瑾泓? “他们找上你了?”赖云烟想了一会,问。 不猜是她也是可能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宣朝人眼里的能耐也不过是背后有娘家在撑着,何况是对宣朝不知多少的夷萨人。 “嗯。” “你承认了?” “呵。”怎么可能,魏瑾泓笑了笑,又接道,“你上次清的人不是皇上的探子。” 几月前赖云烟给祝伯昆送的“译官”的头,应该不是探子。 “那是谁?”自从小宝死了知道有内奸,她用了不知多少的办法在查,但一直查不出来。 上次杀的人,不过也是个假象。 “我也不知道,”魏瑾泓疲惫地叹了口气,“这段时日你务必小心点,兵部已经接到皇上的密令了。” “我现在身边的这几个人,世代都是赖家家奴”赖云烟谨慎措词。 “也是有假。”有世代的家奴,也有世代承袭的探子。 “呵。”赖云烟苦笑,她毕竟只是魏家妇,所带来的人里,没有真正的赖家人,所带的全是死士,家奴居多,能彻底安心放在身边的也是最有用的那几个,哪能只放在身边当护卫。 “瑾允在。” “瑾泓” “嗯?” “皇上是真的想要我死了?”赖云烟看着魏瑾泓的眼,平静地问。 她已接到消息,十娘子已从宣京起程了,算算时间,想来现在快到天山了。 “没事。”魏瑾泓抓紧了她的手,“你还有我。” “这次不扔下我了?”赖云烟好笑,她想伸手去碰他的胸口,哪料手被魏瑾泓抓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不了。”魏瑾泓苦笑,他哪敢,他实在不想那晚的事情再来一次。 她太懂怎么要他的命了。 “皇上英武呐。”想想宣京里那位算无遗漏,在万里之外还能处处牵制他们的皇帝,哪怕魏瑾泓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1160 魏瑾泓走了没两天,祝家那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就死了。随梦小说щwwsuimenglā 赖云烟派了冬雨去过问了两声。 这天下午白氏来求见,隔着点距离,赖云烟吩咐丫环道,“让荣夫人忙她的去。” 说着继续看着丫环缝衣晒药草。 白氏那边原本给她用的丫环也回来了,只留了一个伺候她,算是给魏瑾荣留了点面子。 这几日求见,赖云烟没工夫跟她敷衍,连近身都不让近了。 白氏要是有所怨言,那就去怨去,只要别到她面前发作,那就与她无干。 “夫人说现下有事,让您忙自己的去。”冬雨得了令,到白氏面前低着头念着话,言语木然。 白氏笑笑,道,“我候候,等嫂嫂有空。” 她这几日连着遭拒,身边冷清了下来,人也冷静了下来。 族母毕竟是族母,一朝令下,她谁人也使唤不动,丫环护卫还叫她一声荣夫人,但赖氏连冷着她几天,于是那声荣夫人也没多少尊贵了。 倒是祝家那边,这几日格外亲热。 自家族母冷淡,外氏与她亲热,白氏心下一冷,这几日在耳边徘徊的全是自家夫君临走前在她耳边所说的那句“好自为之”。 于是,再多的不甘也荡然无存。 真事到临头了,才发现其实只要人一句话,她就可从云端跌到泥里。 易高景带着药奴背着药篓匆匆从白氏身边走过,一行人好像没看到白氏一样急步穿过护卫,到了临时扩好的大晒场。 “夫人。”易高景吩咐好药奴依地方把刚扯好的药草晒上,转头走到尽头的一角,与赖云烟请安。 “今日如何?”赖云烟本是靠着秋虹在看秋虹绣衣,这时坐直了身,又朝易高景道,“坐着吧。” 赖三儿忙里偷空,这些日子拿木头做了好些个木凳子,大小都有,丫环们都有得坐,易大夫来了,赖云烟也不摆夫人的谱,与待自家人一样没什么区别。 “今日运气好,挖到了两根七八十年的老参。” “倒好拿来进补。” “是。”易高景点头道。 易高景这刚跟赖云烟说上话,魏瑾允就匆匆穿过护卫进来,他急走到赖云烟面前一揖,“夷萨来了一位来使,祝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你兄长不在,我不便见外客,替我与祝大人道个歉,让他多担待点。”赖云烟温声道。 “是。”魏瑾允应了声,转头就走。 赖云烟微笑了起来,连眼睛都有些弯。 她甚是高兴,只是笑得有些像这些在山中常看到的狐狸,看得易大夫都摸了摸鼻子,强止了嘴边的笑。 这位夫人,现在是完全不掩饰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意图了。 “那药酒这几日快喝得了吧?”赖云烟问秋虹。 “有六十个日子了,可以喝了。”秋虹停下绣针算了算日子,答道。 “那给允老爷送两坛去。”对于识时务的人,赖云烟从不吝啬,魏瑾允是魏家难得的她说什么就应什么的人,哪怕允老爷一板一眼,看到她也是那个万年古板脸,但抵不住她看他看得顺眼得很。 “诶,晓得了。”秋虹应了声,拿绣花针在头发上别了别,又抓紧时间绣起了袄子。 她家小姐进山的冬衣全在她和冬雨手上,冬雨到处都忙,只剩她孤军奋战,实在不敢大意。 “你也拿一坛去。”赖云烟转头朝易高景说道,脸色相当柔和。 “是。”易高景有样学样。 赖云烟看他答得甚快,自己也有些哑然,过后又道,“快要进山了,等老爷回来,你要是愿意,你与紫兰的婚事就成了罢,日后让她照顾你,帮把手。” 紫兰是冬雨的远房表妹,跟着赖绝还学了几年武艺才来她身边的,这种知根知底还有能耐的丫环,赖云烟身边是少了一个就是少了一个,但这一路来易高景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紫兰也愿意,她就尽成人之美之能了。 易高景对紫兰有心思近五年,但府中有赖家奴不嫁魏家奴的不成文规矩,而紫兰也因府中的前车之鉴摆在那,一直都咬牙不松嘴,不肯答应,现今赖云烟一提起,说得甚是轻易,易高景着实有些愣然。 但天大的好事就在眼前,易高景还没回过神,嘴上就道,“多谢夫人。” “你愿意就好。”赖云烟见他一脸错愣,嘴却比神情快,也还是有点满意的。 当晚赖云烟正在清点她那些救命的药,点得甚是专心,冬雨进来帮她摆弄半晌,假装不经意道,“外面都道您要收拢老爷的心腹呢。” 赖云烟知道冬雨一直不走有话要说,听了她这话也是有些好笑,“都道?是谁在道?” 冬雨见她不在意,抿住了嘴巴。 她一脸漠然,显得比她这主子脾气还大,赖云烟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口气软和了一些,“是谁又在背后嚼我的舌根了?” 这前路难走得很,可这些细小的琐事是一桩连着一桩,不得安宁,都吃不好住不舒服了,可人的嘴舌还是断不了,她这傻丫头也偏偏还是在意得很。 说来她一直都是活在别人的嘴皮子上,算来一生都不算寂寞。 “您说还有谁。”冬雨嘴巴上不饶人,手却飞快地把赖云烟整好的药瓶子收到长匣中,又拿了帕子轻柔地与她拭手,替她揉白膏。 赖云烟看着自己保养得与在宣京无甚区别的手指,笑着与刀子嘴的丫环道,“我这也算是收拢罢,紫兰也是帮着我的,嫁过去了,定是会偏着我的,这怎么不算是收拢了?” 冬雨脸更冷了,“又不是嫁不到更好的。” 赖家的人里,论能力论样子比易大夫好的不是没有。 “这时候了,你还与外人置气。”赖云烟摇摇头,“祝家恨不得我们四分五裂,你还上当,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私心,事情都做了,别人说道几声又何妨。” 她这时候提出要嫁紫兰,确也是有一半私心的。 后面的路程她是要管事了,魏瑾泓虽也把族印给了她,但人心可不是她能盖个大印就会听她的,她现在要的是他不在,她想用的那些魏家人就得真听她的,不要来阳奉阴违那一套,要不然,碍她的事得很。 现在魏家里,魏瑾允这一支大概是没什么问题的,易高景现在也没有什么问题,魏家现在就是荣老爷和魏瑾泓带来的师爷这两支大概不会听她的调令,一半一半,赖云烟有人可用,心中也安。 因她的人里有内奸,现在很多事她都不便差使他们,只得从魏家的人这里找补,也实乃无奈之举。 说来,祝家亲近白氏,确也是离间,白氏这几日主动找上门来,赖云烟没理会,一来确是懒于应付白氏在她面前耍的那点自作聪明的小心思,二来确也是剑走偏锋,让祝家知道她在魏家不是人心所归,她也不是个什么大度的族母。 魏家乱,祝家高兴,皇帝也是高兴的。 十娘子要来,她也打算把白氏留给十娘子当盟友,魏家有一半还在皇帝手里,皇帝要是没要了她的命,一想魏家跟赖家也不是那般心心相印,大概在魏瑾泓非要力保她之下,还能留她点活路。 这些掐着人心算的小算计,赖云烟自然不便什么都细说给丫环听,提点几句,也是让冬雨多一点分寸。 她也没想让冬雨改性子,丫环脾气大,但进退得宜,于礼没有什么差池,再说脾气大也有大的好处,要是事事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了,那就才真是错了,可能让人原本十分的防心,都要升到十二分。 别人道她是非,护主的丫环到处摆脸色,这总比是非不道出来,无脸色可摆的好。 明的总比暗的来得让人放心。 “有什么是您在意的?”冬雨说到这,眼睛都有些红。 “你知道我在意什么。”赖云烟拍拍她的头,“好了,忙去罢。” “您也早点歇息,老爷嘱了我,让我看着您准时就寝。”冬雨说到这,脸色稍好看了点。 还好他们和好了,大老爷半生只她一人,小姐对他好一点,他便也能成倍地对她好,如今看来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赖云烟也知道丫环是怎么想的,见丫环这时提起魏瑾泓,脸上有点轻松,她哈哈笑出声来,让丫环退下去。 真正铁石心肠,不为感情所动的女人真是很少,一点好就可收买她的心,便是向来知道他们之间从不单纯的冬雨,现在也愿意相信起了魏瑾泓对她的深情。 贪得一晌算一晌,说来轻松,只是到头来,说这话的人往往比谁都贪得多。 隔日,祝家又来人请赖云烟见夷萨来使,势必要拖赖云烟下水。 当日清早正值魏瑾允值令,魏瑾允带了祝家丫环回去,见了祝伯昆,对着祝家族长行礼过后就问道,“我兄长走前下令我大嫂不得出魏家营地,祝族长这请了又请,是要置我等于何地?” 魏瑾允素来刻板冷硬,只有见着了魏瑾泓这个族长,才不摆别人欠他三百万两的脸色,就连见着赖氏这个族母,他都不喜多看一眼,多说一字,现下祝伯昆再三犯了魏瑾泓临走前对他的吩咐,那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前来打架的。 便是见着赖氏,祝伯昆也能拿话把赖氏治得死死的,可魏瑾允这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动剑的人祝伯昆反倒没什么话了,脑中飞快寻思了半晌,最后也冷了脸,脸色难看地让人请了魏瑾允出去。 魏瑾允走前还不痛快地皱眉看了祝伯昆一眼。 他走后,祝伯昆与哑口无言的师爷相视半晌,师爷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把赖氏那头缩头乌龟激出来,只得干笑道,“魏大人可真会用人。” 说来,都是魏瑾泓的错。 怪到魏瑾泓身上,祝伯昆也就有了与魏瑾泓游刃的理由,脸色也就稍好了一点,他心中想着等人回来要讨什么好处,还有信中与皇帝委婉透出魏瑾泓纵容赖氏的说辞,想了半晌,也就不觉得夷萨人有什么难对付的了。 毕竟兵部的人在,那是以一敌百的精兵,夷萨太小,非要与宣国打仗,那先前讨去的好处也就烟飞云散了。 打仗谁都打不起,那就只能一直耍嘴皮子,他们在山月也呆不到太长时间,到时一进乌山,就与夷萨没什么干系了。 这还不如就此拿捏魏瑾泓,赖氏背后的任家这些年不知派了多少人深入前方,便是西海都进去了人,一路无人比她更知避凶趋吉,就连一路接应之人也要比朝廷中人多,偏偏她不归顺,为他们所用,在有人取代她之前,他现在只能透过魏瑾泓利用她。 夷萨来使与祝家那边吵了起来,夷萨人吵不过心思颇多的宣国人,打也打不过,但仗着是本土作战,就地住下,说是要等魏瑾泓回来再行算帐。 魏瑾泓带人九死一生回来,还没把气喘顺,就被人请出去了。 走之前赖云烟给他换了一身暖身的袄衣,外披了一袭紫金长袍,还灌了他一碗姜汤,怕他半路被气得发抖有失君子之风,还塞了个暖炉在他衣袖中。 所以魏大人顶着一张因寒气入身有些发青的脸,穿着一身彰显殃殃大国富贵大气的衣裳,手包着精致的暖炉,脸上挂着温文尔雅,让人倍感舒心的笑,以垂死中人回光返照的风姿被魏瑾允领着去见客了。 赖云烟送他出门,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又看,人走得看不见影了,对着身边人真心感慨,“带出去见客,还是挺长脸的。” 魏瑾荣病得更重,在雨林中泡了几天雨,在荆丛中滚来滚去,撑着一口气才回来的荣老爷听到长嫂的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缓了好一阵才勉强回道,“长兄怕你出事,日夜兼程才赶回来。” 一回来,就被她打扮好了推了出去,她还要说风凉话。 长兄有病在身,以她的嘴舌,找个说法推迟个一两天不是什么难事。 魏瑾荣话说得勉强,这时丫环端药过来与他喝,赖云烟看他喝下,见他脸色乌黑还勉强对她维持好脸色,口气也就好了,叹了口气与他道,“你懂什么,就是得让人看看你兄长要死不活的样子,才能让人知道他的难处,要不,什么事都他做了,还得不了好。” 他回来就算写记册写得吐血献给皇上,但皇上回头一看他活得好好的,他那点功劳也就不是功劳了,只会记着他护着她的那点过,心安理得地用着他。 “你等会也去,”赖云烟也没打算放过魏瑾荣,“到了时辰就说要找他回来写信入京,要不耽误了时辰,信就不能及时送给皇上了。” 说罢,看着魏瑾荣那病得只剩一口气的难看脸色,点头深深感慨道,“你们也真真是忠臣。” 祝家老爷在营地吃好喝好还找茬,他们出生入死只剩一口气还记挂着写信上京,在营中的钦差大人与兵部再偏心,想来也是定会为他们美言半句的。 “嫂嫂。”魏瑾荣被她感慨得脚都软了,被人下扶着坐在了凳子上。 赖云烟上下扫视他,看着他刚换好的干净的衣袍又道,“等会换上你的脏袍去,有人要是问起,就实话实话,说你兄长一回来就被我换了衣去见客了。” 魏瑾荣连勉强笑的情绪都没有了,无奈地看着他这位长嫂。 “接下来知道怎么说吧?”赖云烟循循善诱。 “您说。”魏瑾荣本来脑袋还有点清醒,现在是完全不清醒了,被她转晕了头,还怕会错了意。 “就说,祝大人日日来催,我怕极了祝大人,就让你兄长一回来就去送死去了。” “嫂嫂!” “嗯,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斟酌着说就是。”赖云烟不惜诋毁自己,泼脏祝伯昆。 “这会于您名声有碍。”魏瑾荣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掏出养生丸往嘴里塞,觉得这管事的长嫂比不管事的长嫂更让人目瞪口呆。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人? “我在你们这,哪还有什么名声”赖云烟笑着看他,“就是你们兄弟几个,有谁认为我贤良淑德?” 魏瑾荣接过奴仆端过来的茶水低头就喝,没去看她那似笑非笑的脸。 “嫂嫂这样败坏自己的名声,那人来了,岂不是更”回来的路上,魏瑾荣与魏瑾泓窃声私语道。 “咳。”魏瑾泓喉咙已哑,咳了一声当是应了声。 见他说不出话来,魏瑾荣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快到自己帐门前就止了步,目遂魏瑾泓远去。 翠柏跟在大老爷的身边一声不吭,送老爷进了帐门,也静站在角落沉默不语,等候吩咐。 魏瑾泓进了帐门就大咳不止,咳出来的痰中带血,易高景跪在他们面前替他把脉,写好方子,让人去熬药了后道,“恐得静养半月。” “知道了,退下去吧。” “是。” “翠柏。”赖云烟叫了一声。 “是。” “候在门外罢。” “是。” “你们也退下。” “是。” 秋虹领着丫环们也退了下去,帐内只剩两人。 人走后,赖云烟褪去了温婉的面具,拿头抵了抵魏瑾泓发烫的额头,靠在了他身边。 魏瑾泓偏了偏头,把脸搁在了她有些冰冷的脸上,不一会,她的脸也有些热了,他睁眼看她,哑着噪子跟她说,“乌云不好过,罗将军的人死了近百。” “哪有那么好过的,不说里头的毒蛇猛兽,”赖云烟把往下滑了一点的被子拉了上来,“单是过路,多下几天雨,找处不潮湿的地方扎营都难,在里面过上三四月,能有几个能人不得病?” “你能过去?”魏瑾泓笑了笑。 “能。”他声音哑得不成形了,赖云烟用嘴碰了碰他火烫的脸,“你别说话了。” “我已备妥了药,你再跟瑾允说说,他们应在林中暗杀不了我。” “应?”魏瑾泓还是开了口。 “世事无绝对,有时生死有命。”赖云烟吐了口气,“身后之事我也安排好了,我要是死了,会有人把信给你,不能说我留了多少给魏家,但总归还是能帮上你一点。” 这时魏瑾泓闷笑了数声,脸因此胀得更烫。 赖云烟心中隐隐有些难受起来,她知道她要是死了,魏瑾泓也是有些孤单的,以后的路也不会比她在时更易。 她虽是个私心甚重的人,但往往就是因着这份私心,也能保不少人的命。 可惜对手太强大,容不得她藏私,要是真活不下去了,她死确也是件好事,能断了任家与官家的牵扯,任家也就被分离出去了。 “就几日,你就想好了?”魏瑾泓此时有了力气,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说话的声音也清朗了不少。 “总得做得万无一失。” “你从不信我。”魏瑾泓捏拳剧烈咳嗽了几声,仰头睁开的眼暗淡无比。 “不是不信你,有些事你也没办法。”赖云烟说完,都有些不信自己把话说得这么坦白,进而都有些好笑起来。 跟魏瑾泓厮缠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她都承认有些事,这个人也没有办法。 他遇上她,娶了她,这两世于他也是不幸多于有幸。 “我们都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算算两世,都相识了六十来载,一甲子的光阴”可能知道怎么斗都只有一线生机,死的可能性太大,人将要死其言也善,赖云烟碰了碰魏瑾泓滚烫的脸,眼里也多了几许柔光,“你负过我,我也对你不好过,你再不好,也成了与我最亲的人。” 说完,她也算是把这一辈子的软话说到头了,把头埋在了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魏瑾泓颈间,都无泪可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2161 夷萨来使从宣国这方得到了些东西,他们大将军的死也变得不再那么悲凄了,没几天就告辞离开。{随}{梦} щww{suimeng][lā} 因要做进乌山的准备,上下都忙得很,因魏瑾荣回来,白氏似有了点底气,从以前的站着请安变成了哭着站着请安,就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引得来往仆从偷偷拿余光打量。 赖云烟满心满眼都是过乌山的事,实在对这时候还有闲心哭的白氏烦了,让冬雨带了两个强壮的丫头,把住白氏,扔到了魏瑾荣面前。 “我家夫人说了,她没空,荣夫人要是喜欢哭,就到您面前哭个够。”冬雨淡淡地复述了自家主子的话,带了丫环再施了一礼,就这么走了。 白氏惊呆,瞪着双眼都忘了哭。 魏瑾荣看着夫人,隐了嘴角的叹息,“你何苦去惹她。” 白氏万万没有想到赖氏敢这么不留一点情面,而看自家夫君好像都不生气,她那些本是告状的话一时就说不出口了。 白氏觉得自己劳苦功高,怜惜自己失去孩儿,很是不容易,可主母还敢不喜她,权力说要走就要走,已然愤恨不已,这下赖氏连脸面都不给她留了,就是应怜惜她的夫君好似也无话可说。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吗?”毕竟是自家娘子,魏瑾荣叹着气也只能与她说明白,“你跟着来,有看到这上下是谁闲着的?” 她要跟着来,当然不能用一个废人的身份来的,帮着做了些事,好的都是她的,坏的全是主母的,魏瑾荣这时也觉得应把夫人放到府里,管着府中的那点方寸之地就可以了,何苦要把她带来,“我再是魏家的荣老爷,也不能与主母相提并论,也不是你对仗母的底气,更何况,她连族长都不怕,你还想爬到她头上去?” “连您都说我!”白氏没料连魏瑾荣都说她,这次哭得真心实意,绝望悲苦。 魏瑾荣目视她一会,疲惫挥手,“带夫人下去。” 他日夜操劳,体力精力都在维持不住的临界点,实在没有力气再跟白氏好好说了。 听不明白,那就只能拘着。 想来,他那嫂子,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听白氏被拘了起来,不能出帐,赖云烟这日在帐中时,身边有个伺候的丫环幸灾乐祸道了声活该。 她本以为这话能得夫人的欢心,哪料夫人眼皮都没抬,站不得半会,就随着冬雨的一声退与另一个丫环退了下去。 “您不高兴?”砚台里的墨迹快用完了,秋虹在研墨时问了一声。 “哪不高兴了?”赖云烟抬头,微讶。 她是哪表现得不高兴让丫环发话了? 秋虹语塞,习惯性转脸看向冬雨。 冬雨正要出去办事,见秋虹看她,在临走之前替秋虹说了她的意思,“荣夫人被拘了。” “我应该高兴?”赖云烟恍悟。 冬雨再敢回自家小姐的嘴,这次也没回了。 “是不想拘她的,”赖云烟想了想,心平气和地回,“她确也劳累,失了孩子心气一直都不平,一路险难,别说她心中日夜难安,就连你们也何尝不是?你们半夜就寝,也会因一路的艰辛心惊胆颤,她也逃脱不了,她以前一直没离过宣京,没吃过苦,我对她也没耐性哄劝,身边众人都疲于奔命,就是她的贴心丫环,也没那个心把她当宣京里的那个荣夫人毕恭毕敬,万事加起来,想得开的也未必能心平,想不开,自然也就觉得什么都对不起她,她这是心里犯了病,要换个地方,也就随她去了,可这时候,就是我死了都碍不着大家往西走,不是我不讲情面,而是就是我,也讲不起。” 她确也是铁石心肠,但事出必有因,前因后果能讲的她都得跟她的丫环讲明白了,她不是什么事都真敢混帐透顶,而她身边的人也无需去当那个落井下石的人。 冬雨秋虹齐齐沉默,一会冬雨因有事,福礼道了声知道了,就退了下去。 留下秋虹在静默半晌后,拍了赖云烟一记马屁,“是您肚量大。” 赖云烟摇摇头,笑看了丫头一眼。 什么胆量大? 不过是她活着有不易处,别人也有就是。 而她就算能了解别人的不易,但针对上她的利益了,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说到底,怕是只有菩萨才有能力去慈悲,去有大肚量,像她这种滚滚尘世中的庸碌之辈,早已被七情六欲玩弄于股掌,挣脱不得。 白氏被拘,祝夫人过来关心,赖云烟已不把自己名声太当回事,那也只是“太”,有些要顾忌的还是要顾忌,她毕竟还是一族主母,于是不能像往常一样老是推拒,就见了祝家夫人。 祝肖氏过来时,赖云烟正坐于底下工匠精雕的木椅上,乌山里有不少好树,再加工匠手艺,那椅子看起来跟魏家的家主一个气质,贵气又大方,穿得富贵讲究的赖云烟坐在上面,贵夫人的气派尽露无遗。 就是眼睛不能看往她身边别处,左边晒着兽皮,右边全是草药,大方前还有正在等着风干的药,盐渍抹在血肉上被太阳光一照,就像个刚收尽血气的屠宰场,一点风雅也无。 更何况,她后面还有几个丫环正在捉鸡捉免割喉放血在做膳食,个个手中拿着长刀,一刀抹下去,手中鸡兔仅动几下就无声了,死得干净得很,而那割喉的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其灿烂的程度能与之丫环们对自己手艺满意而露出的笑容相比。 “坐。”祝肖氏一进来就四下打量不止,赖云烟正关注跪坐在她脚边的秋虹正在绣的衣裳,看了祝肖氏一眼就随意道了一声。 她一声后,她身后站着的丫环就小跑了几步,搬了把椅子过来,刚好蹭到赖云烟脚边铺着的羊皮毯边。 祝肖氏低头,看了眼脚下旁边的羊毛毯,毯子不是新毯子,有些泛黄,但铺在这种肮脏的荒郊野外的还是奢侈了,尤其魏夫人那绣有金花的裙角放在上面,更是令人哑然。 这下周遭模样格格不入的排场,祝肖氏看了又看,想认为这魏夫人脑子有毛病,但奇异地,心中却有几分羡慕。 她知道如果能,她也想,哪怕会被人诟病有毛病。 这时一阵风吹来,赖云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偏头与祝肖氏道,“这几日风大了些,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真冷下来了,外头也呆不得了,这阳光再好也晒不着了。” 赖云烟的闲话家常让祝肖氏抿紧的嘴松懈了一些,也笑着回道,“你一直是个会享受的。” “唉,也没几天了。”赖云烟笑笑道。 祝肖氏不知道她所指的没几天是要进山,还是暗指别的事,仅就笑了笑,没接话。 秋虹绣完手上的线,又换了金丝在绣袖边的小花,袖边打的是几朵长叶与几朵小花接连的样子,拉开的金丝在阳光下耀眼无比,祝肖氏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样式真好看。”女人都对繁衣锦花有兴趣,祝肖氏笑着道,心中也少了些要与赖云烟嘴舌相间的心思。 “也就里裳能穿得好一些了,这外裳等进了山,也只能穿暗色的了。”赖云烟不无遗憾道。 “多备几套就是,”祝肖氏心思刚歇一点,但一有机会,嘴就不由自主不饶人,“您衣裳多的是,脏了一天换几身都够。” 赖云烟眼波流转,笑着点头,不忘自贬,“没别的能耐,心思全放在这些上面了。”br≈gt; 祝肖氏在心里大翻白眼,但因赖氏口气太好,本要针锋相对的心思真是淡了不少,这时也就笑笑,没接着唇枪舌剑。 “我这金丝还有点,你要不要?”见祝肖氏连连看了秋虹手中的线条好几回,赖云烟直接道。 “啊?”没见过她大方过的祝肖氏因她的直接愣了一下。 “要不要?”赖云烟再问了一次。 祝肖氏静了下来,赖云烟也没看她,又侧弯了点腰,手撑在椅臂的软垫上,继续看着冬雨绣衣。 “魏夫人如若有多余的,那就多谢你了。”相比赖云烟的直接,祝肖氏的回答显得有礼多了,还透着几分他们这些人说话应该有的虚伪。 “去拿一捆。”赖云烟没回她的话,朝秋虹就说。 “是。”秋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起身。 一捆?祝肖氏犹豫了一下。 她是来跟赖云烟斗嘴的,现下这情况有点要拿人嘴短了。 但到底还是抵不住金丝的诱惑,她还是没出言拒绝,对着回过头看她的赖氏还笑了笑。 赖氏手中的金丝确实是个稀罕物,先是赖氏有了,后来祝王妃有,然后宫中的皇后才有。 普天之下,也就这几个人有的东西,祝肖氏是姨娘出身,不得不稀罕。 “一路来晒黑了不少,我看魏夫人还很是白净,不知平日擦的是什么?”得了金丝,祝肖氏心中安定得很,头一次有点真跟魏夫人床话的心思了。 “涂些雪膏,常用些蜂蜜。”赖云烟看了看风韵犹存的祝肖氏,不由笑了,“我就这些日子才常晒些太阳,比不得你晒得多,白一些也不是奇怪之事,我看你现在也不用白了,头次看你时,还道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走,现在你这模样,我看能撑得过乌山。” 宣朝以孱弱为美,赖云烟这话实在算不上夸赞,因为她自己现在就像是一道风就能刮走,脸孔苍白削瘦,因气势过利眉眼间虽没引人怜爱的孱弱之气,但到底还是有一张不会让男人多为难的脸,现在身上多了些肉,脸上也丰腴了些的祝肖氏看了赖云烟好几眼,心中道这时候活着的肯定要比死着的强,才把赖云烟的话听成了恭维话。 “你多养养,也就好了。”赖云烟话里行间的意思都藏着她不是个长命的,祝肖氏装傻地回了一句。 这下她心下也了然,赖云烟肯定是知道了京中不想让她活的意思了,也肯定是知道了赖十娘要来的事了。 “可不是。”赖云烟笑,这时秋虹拿了金丝过来,见肖氏拿好,她开了口,问,“今日来是为着什么事?” “就过来跟你唠几句家常。”祝肖氏拿到了金丝,嘴间有点笑。 赖云烟笑着看她,见祝肖氏不说实话,为了省事,她就直言了,语气温软地道,“荣夫人不懂事,被我家堂弟挽在帐中出不来,我知你们平日交情好,算得上闺中姐妹,但家中当家的发了话,祝夫人还是等她能出来时再去探望她吧。” “要哪时才出得来?”祝肖氏就势问了一句。 “我哪知道,这个得看我家荣老爷了。”赖云烟笑着道。 见她把话推到了魏瑾荣身上,祝肖氏也不便把话扯到他身上去,岔过了此话,提起了别的无关紧要的事。 祝肖氏也不是个平白得别人好的,当日晚上,送了根价值千金的白玉簪过来,玉面洁白温润,丝毫瑕疵也无,算是罕物。 祝肖氏送东西过来当夜魏瑾泓正在,听了这一来一往,问赖云烟道,“这是何意?” 虽说面上两家夫人来往是正常之事,但这般稀罕贵重,就超出面子之情了。 “我就那么一送,她就这么一回。”赖云烟也没想祝肖氏会回这么大的礼,也好笑得很,“这祝夫人也是个大气的。” 也是个有点傲气的,不尽占便宜。 她口气好不好,魏瑾泓听得出来,听她语气像有点喜欢祝肖氏,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见魏瑾泓多看,赖云烟笑着给他空了的茶杯中添茶,“我现在这会是喜欢她的,她未必也时时看我不顺眼,也会觉得有一会看我不串处,但要到见真章时,我们出手谁也不会比谁慢,别说是见真章,就是我暗中多说祝族长几句不是,她必定要想法子讨回来。” 女人那点相互欣赏,比男人情爱还更能见风就散。 “她说我几句,你也会讨回来?”赖云烟话中的最后两句让魏瑾泓停了手中的笔一会,忍了一下,还是把脑海中接着而起的话道了出来。 赖云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见魏瑾泓干脆搁了笔坦然看她,难得见他坦率,赖云烟一时也有了坦率之心,“那时要是看着你高兴,肯定是要讨回来。” 不引她不悦,她就能当他是心肝。 “要是不高兴?”魏瑾泓问。 “管别人怎么说你。”赖云烟从善如流,眉眼间全是笑。 喜欢时是宝,不喜欢时连草都不如,还要帮着埋汰,驱散心中恶气。 见她不藏着掖着,虽然话听来不舒服,但魏瑾泓还是尽力了解了一下她的话,然后点了下头,重新提了笔。 相处这么多年,用了许多年才了解她的行事作风,花了更多年去接受,现在日夜相对,试着接受的是她更细微的想法,她恼怒时的眦睚必报,无时无刻的算计,偶尔软弱后立马翻脸就不认人。 但也有温情,疲累回来时炉上的热汤,相拥时的体温,他思索事情时的静静相伴,大多时候再恼他,知他痛苦,也会退步不火上浇油。 不再去责怪她之后,她也不再句句带刺,哪怕一路艰难,也无一句抱怨,他再犯错,她虽也会往他心中捅刀报复,但不再去选一刀两断,两死不相往来。 这就是他们的两世,用了漫长的时间才学会相处。 归根到底,他们骨子里谁都没有变,但已拔了身上针对对方的刺,再立场不同,也有个时间能依靠在一起相拥入眠,也会找到契点让这点宁静维持下去。 他还记得那世她嫁他时的笑,也但愿在这世结尾,她有那么一刻能觉得他那么努力向她靠近过,而不是一味责怪,欲图改变她。 “没什么要说的了?”见他提了笔,赖云烟笑问了一声。 看到他点头,眼睛不离纸面,赖云烟觉得油灯下的魏大人有那么一点像她天真时,两人谁都不知谁真面目时爱过的那个男人,心中不禁柔情万千,在他身边静坐了一会,才离去去了另一张案桌做自己的事。 魏瑾泓已全神贯注于手中之事,没有抬头,也就没看到那一刻赖云烟的眼中一闪而过的一点温柔。 就在休整一月即要拔营时,后方来了京中的信,信中皇上怜他的臣民一路辛劳,乌山险恶,让他们在山月过了年,等开春天气好了再走,夷萨之事也尽可不必烦忧,已有宣朝使臣赶往夷萨国都。 皇帝在信中大展一国之君怜臣惜下之心,接旨之人大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震飞了两侧林子里不少飞鸟,脆声叫着一飞冲天,山月冬鸟羽毛丰翼,色彩鲜艳,拖着长长尾巴往上空中展翅高飞时就如同神迹现世,如同皇帝亲临一般,于是大叫万岁的声音就更激动了,一声高过一声,而兵部上千士兵全是精壮之士,身体好喉咙大,他们一激动,声音大得都要喊破天,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宣京与山月相隔数万里,君威也不可撼动,赖云烟跪伏在地,耳朵嗡嗡作响,也还是听清了身后她的丫环们那虔诚的大呼万岁声。 她们是她最忠心的丫环,但在她之上,她们心中还有君王,那是比她更高更威严的存在,她就是能主管她们的生死,但也不可能与他相比。 哪天她死了,君王说她有罪,她们就会认为她有罪,死得一点都不会冤枉。 君王是主宰他们一切的神,君威不可撼动——高呼万岁的声音慢慢歇了下去,赖云烟的眼越来越冷。 送旨的人一到就断了气,不知跑死了多少马,日夜赶了多少路才到山月,及时送到了这封旨意,留下了他们。 等到开春,足够可以等到赖十娘的到来。 呼声止了,赖云烟搭着丫环的手站了起来,这时在她前面的魏瑾泓回头,朝她说道,“风大,回去歇着罢。” 祝伯昆也回了头,朝天揖手,语气铿锵,“皇上天威!” 他这一发声,手下人全都朝天揖手,齐齐道,“皇上天威!” 下面也纷纷学着大呼皇上天威,刚落下的万岁声,就被“皇上天威”取代,赖云烟在祝伯昆盯视她的眼神中弯下了腰,低下了头,对着那声“皇上天威”施了全礼,这时风又大了起来,把她长长的裙角吹得在空中飞起,就似要把她吞噬。 没有多久,后方来报,京中太子一行人与赖十娘等这些人不出十天就要来了。 这是赖云烟第一次听到太子也来了。 而魏瑾泓和祝伯昆,兵部,祝王军那边全都是头一次听说。 弄清情况后,几者都知皇上是把谁都瞒住了。 就在各方都在猜测皇帝之意时,下面的人知道太子来了,尤如皇帝亲临,刚因时间驱散一点的天威就又全拢聚了起来,言语相谈之间全是太子前来之事。 营中前些日子来的监察史对此满意不已,摸断了下巴处不少长须。 下面的人因此讯激动不已,魏家主帐内,赖云烟躺在皮袄制成的软榻上咳嗽不止,这次她是真病了,邪火入了心肺,易高景让她少忧少虑,吃药睡觉,这样才能好得起来,赖云烟笑着答了好,等他一退下,眼睛就紧盯着刚进帐门的魏瑾泓。 魏瑾泓一在她面前坐下,她呼吸都忘了,哑着噪子问,“查清楚了没有,煦阳也来了?” “来了。”魏瑾泓搂住了她才说,看着她在他怀中一下子就僵掉。 “皇上,这是什么都想要啊。”回过神来,赖云烟大咳不止。 眼看着她好像要把心都要咳出来,魏瑾泓不断拍着她的背,等丫环端来药喂她喝下,他轻声道,“把你的书册都烧了罢。” 这次,不管如何,他都得保她的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3162 赖云烟把那几本她写的册子烧掉之前,把魏瑾泓没看过的让他过了目。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她记性没那么好,有些自己写的,隔得久了也记不得,留下提醒也是后患,还不由问问过目不忘的魏大人。 这时,她倒是挺相信魏瑾泓了,不过不信也没办法。 不多久,太子,赖煦阳,赖十娘到了,见过礼,赖云烟一直干咳不止,太子见她病入膏肓的样,提前让她退了下去。 当夜魏瑾泓回来时,外面还热闹得很,魏瑾泓喂她喝了次药,轻声跟她讲道,“你的那几个信得过的,让他们跟着世宇走。” 赖云烟没想到不过只两月,她最得力的那几个人,都需别人保了。 她笑着点了头。 第二日辰时,赖煦阳过来请安,还带来了魏世朝写给她的信。 在赖煦阳与她把脉之际,赖云烟拆开了信看,看完与侄子笑道,“一眨眼,姑姑都是当祖母的人了。” 赖煦阳把完脉,微笑看着姑母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布袋,掏出三个黑瓶三个青瓶,瓶子很小,六个小瓶也只堪单手一握,赖云烟见了也笑了起来。 “姑姑知道怎么样用?” 赖云烟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姑姑,”赖煦阳温和地叫了一声,“您放心,世朝无事。” 赖云烟指了指身边的冬雨,让她去把瓶子收起来,等冬雨走到一边,她开口笑道,“你爹爹身子怎么样了?” “很好,依旧每日晨晚挥刀舞剑。”赖煦阳看着发中有银丝的姑母,“不比您辛苦。” “你来了,谁在宫中?” “弟弟。”赖煦阳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 “这次就要全给他们了。”赖云烟说了一句,又笑着道,“你写信去劝劝你爹,让他别生气。” “姑母做了决定了?” 赖云烟静静听着外面的人声鼎沸,太子一来,士气十足,走了半途而失了一半锐气的队伍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赖煦阳也跟着静听着不出声,两人静听半晌,赖云烟看着侄儿那黯淡下来了的脸孔,淡淡道,“给吧,只要你们好就行,姑姑已别无所求了。” “知道了。”赖煦阳起身,磕下朝她磕了头。 “赖绝,赖三。”赖云烟叫了立在黑暗角落的两人。 两人往前踏出两步,跪在了赖云烟的视线里。 “跟大公子去。”赖云烟说完这句,嘴都有些哆嗦。 “姑姑”赖煦阳抬头看她,满眼悲哀。 “去吧。”赖云烟闭上了眼,把抖着的手放进了被中。 为了这一个个的人,她不得不认输。 “孩儿走了。”赖煦阳磕头,不忍再看她,掩了眼中的湿意,带了跟了赖云烟半辈子的赖绝赖三往外走。 晚上太子令人送了药过来,赖云烟就让赖煦阳过来了一趟。 上午见了赖家的人,太子表示满意送了药过来,晚上赖云烟就让赖煦阳把任赖两家的秘册送了过去。 太子接到册子,帐蓬内灯光一夜未歇,第二天早上起来,太子容光焕发,还召见了魏瑾泓,对其夸赞了一番,又听闻魏夫人昨夜咳了血,一直没醒,很是关心了几句。 说不得几句,就有魏家的人来叫魏瑾泓,说夫人醒了。 魏瑾泓苦笑告退,等回了帐中,看到醒过来的赖云烟,明知她病情有一大半全是装的,但看到她灰白的脸,还是忍不住道,“莫要入了魔。” 装得太像,就成真病了。 “太子怎么样?”赖云烟只问这个。 “应是没什么大碍。” 赖云烟笑了笑,她听得可不仅如此,听说一大早,太子合了他们任赖两家的暗册,道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皇家真真是最会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任他们吧。”线路上的布置都交给了皇家,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置,但赖云烟也是无事一身轻了,现在她的问题是怎么拖着病体过乌山。 “别想太多。”冬雨端来了药汤,魏瑾泓扶了她起来。 “呵。”赖云烟坐起身来。 魏瑾泓在帐内与赖云烟用了午膳,去了议帐,叫了赖十娘过来。 人到后,他仅抬了下眼看了一眼,手中写迹的毛笔未停,道,“大夫人身体有碍,未得我吩咐,你不得拜见。” “家姐” “听到了?”魏瑾泓打断了赖十娘的话,抬眼道。 “十娘知道了。”赖十娘在他冷漠的神色中垂下了头。 “下去吧。”魏瑾泓这才缓和了语调,他语毕,翠柏就请了赖十娘下去。 不多时,魏瑾允掀帘入帐。 “坐。”无视堂弟的行礼,魏瑾泓指了案桌边上的凳子让他坐下。 “是。”魏瑾允开了口。 赖十娘虽嫁给了他小弟,但因一开始就得了魏瑾泓的话,自她嫁进,魏瑾允也没把她真当弟妹看,一开口就道,“她身边只有一个老婆子是我赖家人,小弟身边伺候之人也是她的丫环。” “嗯。”魏瑾泓颔首。 “刚才赖家三百人去了太子帐。”魏瑾允又禀。 魏瑾泓听了这话沉吟了起来,她的人全交给了太子,剩的那三个从没见过外人的也跟着他的人去了前方,现在她身边无人可用,连帐外的人也是他的。 这时候,也只有他的人能保她了。 “青松。”魏瑾泓朝暗角的仆从叫了一声。 “老爷。” “你带着魏宾他们过去。” “是。”青松已经不再向以前那样有所疑问。 “话不用我多说了罢?”魏瑾泓看着他。 “老奴知晓。”青松知道,谁闯夫人的帐,哪怕是太子,也得从他们这些死士的身上踏过去。 “你的人收过来。”青松走后,魏瑾泓对魏瑾允道,“你嫂嫂那边你暂且不用费心了。” 魏瑾允点头,“那我跟随兄长。” 魏瑾泓微微一笑,顿了一下又道,“叫瑾荣瑾勇过来。” 魏瑾荣魏瑾勇过来,魏瑾泓对他们说道,“你们大嫂这身子只能静养,内务之事,就交给赖家十娘,你们看如何?” 魏瑾荣与魏瑾勇相视一眼,又看向兄长,见他神色淡淡,也没先开口。 他不说话,魏瑾勇也就更不会说,帐内一时之间就静默了一来。 一会,魏瑾荣长叹了口气,说,“也好,您不先说,太子那边也会暗中作梗。” 结果都一样,还不如他们族长这边先提。 “这是你大嫂让我交给你的。”魏瑾泓把一本册子给了魏瑾荣。 魏瑾荣翻开一眼,全是这些日子以来备好的冬衣粮肉,数量不少,看样子,她把赖家的那一份也归到了魏家人的下面。 “这些是外帐,你把这些东西先搬过去,现在分放到人。” “嫂子是怕”魏瑾荣犹豫,赖十娘就算是皇上的人,但怎么说也还是魏家媳,让她管事,不可能短魏家衣食。 “也就几件衣裳一些干粮,先分罢。”魏瑾允冷冷地插了一句。 “药也分?”魏瑾荣拿着册子问。 魏瑾泓颔首,“留作后用,平日要用的,还是先去内务领。” “也好。”魏瑾荣知道这次便宜的是魏家人,他家大嫂,没想给她那堂妹留下什么。 赖十娘没多久就得讯她要替病着的主母管事,也知道没给她留下什么,闻讯她不由笑了,讥俏地翘起嘴角,道,“当我做不到她那样一般。” 又闻她帐中除了那两个老丫环和魏瑾泓能进入,连只虫子都不让飞进后,她对前去拜见的白氏道,“我家云烟姐姐,当真是嫁了个好夫君,便是到了这等蛮荒之地,也是捧在手上护在心上。” 白氏笑笑不接话。 赖十娘又若无其事道,“说来,嫂嫂病弱,身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坏,荣嫂子,您看,咱们族长身边是不是得有个人伺候了?” 白氏还是笑笑,看着仅来两天说话就雷厉风行的十娘子,暗中感叹她们不愧为赖家女,嘴里则淡然道,“族长之事,不是我等内妇管的。” “也是。”赖云烟低头理理身上的华裳,神情坦然。 她给自家夫郎添人都添得勤快,现下不过是提了个与主母分忧的话,自然不怕什么。 赖十娘有持无恐,白氏却是没有什么机会去见赖云烟,把话传给她替她添堵,于是仅就把这话说给了魏瑾荣一听。 魏瑾荣自然不可能把这话传到长嫂耳朵里。 赖云烟谁也不见,也就没听到什么难听话。 但这日是宣朝的大年,三十那晚,所有人都得出席,跪拜宣国,跪拜远方的皇帝。 赖云烟刚着装被丫环出来,祝家的那位祝夫人就走到了赖云烟身边,没几句,就带着十分的好心好意把赖十娘的意思说了。 赖十娘也站赖云烟身边,闻言一点也不恼,笑嘻嘻地望着赖云烟,眼神天真,一脸等待夸赞。 赖云烟当真是好笑,眼睛带笑扫过赖十娘一眼,这时太子带着魏瑾泓他们走过来,她转头就对祝夫人玩笑着说,“反正日日躺在床上也没什么意思,我家老爷要是要找别人伺候,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太子本朝她们边上的大道走去,这时恰好听到赖云烟的话,停下了脚步,讶异地看向了身边的魏瑾泓。 魏瑾泓摇头无奈一笑,隔着几人对赖云烟说,“不会。” 说罢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色,眼睛只看着赖云烟一人道,“风大,赶紧过来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4163 母老虎醋话说得随意,眉眼都是笑,让人分不清真假,大老爷神情坦然,等她走过来,还挪了两步脚,站于她前挡了风,还低头回眸看她,眼睛里还是只有一人。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这时大风吹乱了他的发,身后女人身上的狐披长毛也只稍动了动。 众人皆瞧过去,可能这夫妻俩人日子过得久了,身上气息都是一样,两人眼睛相望,就算是两人脸上神态不同,这时看来都像是一个人,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侍女,也哪还插得进,这时不论太子,连祝伯昆一时也哑言。 魏瑾澂候在旁边,冷冷地朝十娘子看了过去,厌烦地轻哼了一声。 得了自家夫君当着众人的冷脸,十娘子那张娇笑如花的脸顿时便僵了下来。 太子看了魏氏夫妇一眼,在赖云烟朝他福礼后,对上她的微笑,略一颔首就往前走了。 以太子为首的一列人悉数跟上,后面的女眷要跟着赖云烟走,被太子带来的大太监拦了下来。 “再候会罢。”大太监板着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鼻孔扬在了半空中。 站在最前的祝夫人退后一步,微弯了下腰,轻声道了一声,“是。” 大太监眼睛都没动一下,僵尸一般的脸翘在半空中,白得可怖。 魏大人带了魏夫人走,魏夫人身份摆在那,开国功勋之后,魏家主母,赖家家主胞妹,是能破例能跟于太子之后,但这些人该守的礼都得守着,别以为都一样。 太子从赖煦阳与魏世朝那里听过魏赖氏不少事,小时也偷偷见过她,他还不是太子时跟他候叔去过魏府,魏赖氏为以他是哪家的小世子,陪了他一下午,他吃点心她喝茶,讲了不少故事与他听,直到候叔来接他。 可惜他母后不喜她,他父皇也觉她心思过多,太子来的一路上,有几次想魏赖氏要是死了,后事会有点棘手,也有点可惜,但也仅仅只是有一点棘手,有一点可惜。 但现在魏赖氏把该交出的都交出来了,她笑的样子跟他印象中的样子有些不同,但让他记得住的三分柔美还在,所以对着这个擅长暗里藏刀的妇人,也还是有点乐意想起赖煦阳他们说过的她的种种好,也愿意回想起她曾对他有过的那次和善。 走到临时搭建起的祭台,吉时还未到,他们被迎进了帐中躲风。 “魏夫人也进来。”太子在弯腰进帐前说了一句。 站于帐门边的赖云烟闻言从魏瑾泓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笑道,“多谢太子。” 说罢,等魏瑾泓一动,她就跟着魏瑾泓,先于后面的祝伯昆与裘将军进了帐内。 见她进去,祝伯昆脚步一顿。 兵部的统领裘将军一见,转过头去看他身后的罗英豪。 罗英豪对着他就是一挑眉。 “着实让人费解。”祝伯昆走了过去,裘将军等了后面的人一步,在罗英豪耳边轻抛了一句。 罗英豪勾起嘴角笑,未答裘将军的话。 跟在他身边的魏瑾荣恰好看到他的笑,眼睛微缩了一下。 他们一进门,就听太子在讲,“这身子大夫说什么时候好?” “老病,得靠药养着。”赖云烟答了一声。 “你坐着。”太子已经坐下,跟她说完这句见魏瑾泓还站着,又连忙道,“魏大人赶紧坐。” 魏瑾泓坐下来后,赖云烟笑看了太子一眼。 “魏夫人也坐。”太子微笑,可能年轻,气势看起来还不像他父皇那样有威压,笑起来还有个梨涡,实在可亲。 赖云烟被他们家占了那么大的便宜,想来也有点坐坐的资格,道了声“谢太子”就坐了下来。 太子见后面进来的人都站着,又笑道,“你们也坐。” 这日风大天境,蓬内挂了众多夜明珠又点了无数烛火,太子主座旁边更是明珠众多,烛火明亮,坐于太子左下手的魏大人这时正低头与坐下来的魏夫人摆弄她的长披风与裙摆,魏大人摆弄得甚是专注,众人坐下后看着他们,又一时无话,连太子都看直了眼。 众人眼睛都往他们这边看,看着魏大人头顶的魏夫人一抬头,见到他们也没妇人的矜持,还微微一笑。 “咳。”太子轻咳了一声,把众人眼睛引到了他身上。 “你好生养着,缺什么跟我说。”太子又看向赖氏说了话,话中有着两分真意。 帐内人都当这是赖氏识趣的结果,但太子对她和颜悦色,到底还是给她撑了几分脸,于是打量赖氏的眼睛都纷纷收敛了些,眼皮往下垂了一点。 赖云烟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乐得与人表面和睦,笑容便越发地柔,“多谢太子。” 说罢便垂下了头,把主战场交给了替她收拾好衣裙的魏瑾泓。 “多谢太子。”魏瑾泓朝主位的太子作揖,神情甚是柔和。 见他们夫妻俩都一样柔得似水,太子点点头,又轻咳了一声,往跪坐于最下首的伴读看去。 赖煦阳垂着头,太子料不准他在想什么,就别过了脸,与祝伯昆谈起了一路来的经历。 不多时,礼官进来请驾,太子带着众三品以上的官员去了祭台,赖云烟这次带着内妇跪在了下面的一角,听站礼官朗声念拜词。 拜词甚长,过半时,魏瑾泓微侧了下头,往下扫了赖云烟一眼,见跪于她前面的赖煦阳与魏家子弟替她挡住了前面的风,就收回了眼睛。 拜词过后就是繁琐的跪拜,祭礼一直维持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色完全大黑,四周篝火大起,太子向东洒了三杯酒才告终结。 这时赖云烟已昏了过去,祭礼一毕,就被偷偷爬于前的冬雨背了回去。 太子这边得了赖煦阳的话,顿了一会,半信半疑地道,“真有这么严重?” 他这话一出,身边皆老奸巨滑的人哪个不知他在疑,尤其祝伯昆,在太子话后虎目直逼赖煦阳 “是。”赖煦阳简答了一字,又磕了头。 “魏大人”太子看向了魏瑾泓,“你先回去看看。” “多谢太子。” 太子这一天,从他们夫妻两人口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多谢太子”,一时之间不禁宛尔,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魏瑾泓走后,太子沉吟半会,当着众官的面对赖照阳说,“你姑父姑母着实伉俪情深。” 赖煦阳淡淡一笑,太子自小见惯他这伴读宠辱不惊的样子,叫了他起来,就和祝伯昆等说话去了。 等到酒宴一散,太子回了帐内歇息,听内侍说赖大人去他姑母处时眉头紧锁,而魏大人的帐内大夫自一进去就没出来,他不由叹了口气,对身边老长侍说,“她一介妇人,偏生要做男人的事,这又何必?” 长侍,也就是大太监犹豫了一下,看太子朝他看过来,他回了一句,“许是身不由已,就如皇后娘娘为了您,也什么事都能做。” 太子顿了一顿,身子往榻后一躺,深思了半会,道,“如若只是在吊着气,就” 说到这,他为自己难得的的心慈手软笑了起来,还对内侍说,“你不知,她年轻时有多美,江先生每次见过她好几天都会魂不守舍,如果可行,他连命都想给她。” 想起那位在临行之前跪于皇上面前为赖氏求情的江大人,大太监也叹了口气。 太子想起他的两位先生,魏先生与他父皇说过她是惊弓之鸟,江先生曾在大醉后说过“她害怕又如何”,再想起她今天白得像纸还笑得温柔似水的脸,一时颇有些感慨,“也是个弱女子。” 赖云烟半夜才醒过来,没料睁开眼,看到了赖煦阳。 “你怎在这?” “您这样太伤身了。”赖煦阳答非所问。 “姑姑心里有数。”赖云烟想拍拍他的手,但发现自己手不能动,只好朝他道,“去歇息罢。” 这时坐于案前的魏瑾泓走了过来,见他过来,赖煦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跪安退了下去。 他走后,魏瑾泓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在看公文?”赖云烟刚张嘴,嘴里就被塞了颗还生丸。 “不能吃太多。”一没注意药丸就咽在了喉咙口,这时候吐出来也是浪费,赖云烟吞下后无奈地说了一句。 装死也得有装死的态度,身边的这些个人里,没一个好糊弄的。 想来她醒得这么快,昏迷时也是被灌了药了,再补,精神就会好起来,到时就难装了。 “一天两颗,再好的药也是毒。”见魏瑾泓闭目不语,赖云烟补道了一句。 “天师说过几天有场冬雪,过后应是要启程了。”魏瑾泓手抚弄着她的长发,淡淡道,“春时山间潮湿,你这些日子还是多养些精力。” 要不按她现在的底气,到时在山间出事,到时吃再多的还生丸也怕是无济于事。 不装死,太子那边就不会软手,装死,到了山里也怕这真有病的身体出差池,这左右都讨不了好,赖云烟想着就好笑,笑道,“也不知为何,到这穷途末路了,反倒觉得有意思得很。” 难处都不是什么难处了,就想着活到最后,出完最后一着棋,看看大家的脸色,尤其是皇帝的,这世才好闭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5164 魏家的内务交给了赖十娘,魏瑾荣先前紧跟魏瑾泓,年后就原地驻守,掌管原本归他管的内务。?随{梦}小说шщЩ.suimeng.1a 太子又连赐了两次宫内秘药给赖云烟补身,那药确是好药,赖云烟身子不得不好一些起来。 赖十娘逮着时机来请安,来得次数太多,赖云烟不好不见。 这日让赖十娘进了帐内,赖十娘进前看着干净的暗金色的地毯,再闻到帐内驱虫散毒的薰香,抬目一看,主座上的堂姐脸毫无血色,但笑容格外刺眼。 “十娘给姐姐请安。”赖十娘往前一跪,施了大礼。 “起。” 赖云烟转头,“给澂夫人搬个凳子。” 冬雨冷冷点头,去搬来了给白氏祝氏她们坐的圆凳。 “谢姐姐。” “无需多礼。”赖云烟淡淡地道。 “姐姐身边可好些了?”帐内太过安静,丫环走动的脚步都仿若无声,赖十娘清脆的声音一起,划破了这股带着威压的宁静。 赖云烟抬眼,看着神色如常的赖十娘,她曾有意亲近娘家来的妹子,但到底不是同路人。 说来赖十娘是个能干的,但还是太年轻,还不懂得有些资历是用年纪和世事熬出来的,不是用锐气就可以对付的。 “尚好。”赖云烟不冷不淡。 “姐姐可是对十娘不满?”赖十娘眼蓦地红了,眼睛里有了泪花,“可十娘也只是忠君之事。” “别到我面前哭哭啼啼,给我惹晦气。”赖云烟靠着椅背淡淡地说,“有什么话就直话罢,别当着我耍心眼,我还没死,脑袋也还清醒。” “姐姐是不信我?”赖十娘见她脸色冷淡,缓了一下,缓缓地问出了口。 赖云烟看她,“何出此言?” “交由我统管内务,为何米粮之事荣爷却插了一手。”赖十娘脸也冷了下来。 赖云烟看着跟她扛上的小妹妹,轻描淡写,“因我不喜你。” 赖十娘呆住。 “既然知道了,那就出去罢。” 赖十娘没料到太子在此,赖云烟敢如此大胆放话,惊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被冷硬的冬雨拉着从帐内扔了出去。 “大胆”赖十娘大叫,但挣脱不了力大如牛的冬雨。 赖十娘出帐后,又发出了几声叫声,带着些惊慌失措。 冬雨进来后,赖云烟握拳抵嘴打了个哈欠,懒懒问冬雨,“太子在哪?” “先前看时,还在主帐。” “跟太子报一声,说我等会去与他请安,让秋虹去做两样点心。” “是。” “这雪茶样子甚是新奇。” “雪茶偏凉,冬日还是少喝为好,妾身今日带来也只是与您喝个新鲜。”赖云烟煮好茶,提壶倒了杯,放到了太子面前。 金冠玉脸的太子握杯饮了一口,与赖云烟微微一笑。 “这茶点也是我平日吃惯的,您尝一口,看吃不吃得惯。”赖云烟看着面嫩的太子,眼中有着那么些许慈爱。 太子点头,捏了块桂花糕尝了一块,“新做的?” 尝到嘴里还有着几许温软,太子吃完一块又重捏了一块。 “刚让丫环做的。” “你还是爱吃这个。”太子笑了起来。 赖云烟浅浅一笑,没谈旧事,也捏了糕点慢慢吃了起来。 两人说着些野外天气的话,喝完半壶茶,帐外有人叫太子,赖云烟扶桌而起,朝太子福了福,“您忙着罢,臣妇先退下。” “去吧。”太子挥挥手,朝她微笑。 下人进帐,说了要事退下后,近身的武卫又进来报了赖十娘见驾之事。 太子笑着摇摇头,大太监喝退了人之后,太子对跪坐在下首的赖煦阳说,“你们家,难有第二个像你姑姑的女子。” 赖煦阳跪拜,起身后浅笑道,“我父亲说过,家中有一个像姑姑一样的就够了。” 太子哑然,“倒也是。” 再来一个这般精于算计的,可真是得大动干戈才能休止了。 太子与赖煦阳聊得几句令其退下后,小太监跟了大太监也退出了帐内,让太子在帐内静思公务。 一出帐门,小太监跟大太监轻声唠磕,“干爹,太子就这么被魏夫人一壶茶两碟点心收买了?” 太太监未语,横眼往他身上刺了一下,小太监习惯性弯着的腰便更佝偻了。 “蠢货。”等走到无人看见的地方,大太监狠狠地拍了下小太监的脑袋。 “还请干爹明示”小太监一手被大太监养大,尚还不懂太多弯弯曲曲,只能抓紧时机能问就问。 “就是没茶没点心,太子也不会帮赖十娘。”大太监冷冷地说着,手加重了力道狠狠往蠢货的脑袋上刮。 “是,是,是”小太监扶着脑袋不敢逃,还傻傻问,“为什么不帮啊,十娘子不是咱们的人吗?” 大太监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他千挑万选,以为选个性情忠厚一点的好掌握,哪料这脑子是石头做的,一点弯也不会转,所以他一边提点,打人的力道更是凶狠,“这点小事都要用上太子,用上皇上,这样的人用来何用?” “干爹”小太监被打得疼得哭了出来,哭哭啼啼继续问,为自己增强领悟力,“那魏夫人为啥来么?她好生厉害,见着太子都不怕,太子也不生气。” 太太监打得手发疼,干脆用踢的,一脚狠狠踹他腿弯,把人踹到地上跪着,居高临下用那种白得像僵尸的脸冷冰冰地道,“她来干什么?谁知道她要干什么?你还瞧得出太子不生气,算你还没蠢到死,自个儿想去,午饭不许吃,想明白了来跟我讲才有饭吃。” 说罢,冷哼一声,挥袖离去,留下小太监捧着脑袋想太子大人夫人这些人之间的勾勾缠缠,半晌哭丧着脸道,“这些人是吃啥长大的,为啥他们的事,我一件都想不明白。” 午后魏瑾泓回来后,身后跟了一个魏瑾澂。 赖云烟看到他,就笑着朝他招手,“小左来了,坐嫂嫂旁边。” “可用过午膳?”她问向魏瑾泓。 “用了一些。” “可是未饱?” 魏瑾泓点头。 “快去抬上一些过来。”赖云烟朝丫环吩咐完,朝身边安静坐下的魏瑾澂笑道,“嫂嫂这里只剩些甜点心,你不喜,再捱捱,等会就上菜了。” 魏瑾澂摇了下头,“我不饿。” 赖云烟伸手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对他道,“今日你来了也好,正想问问你家中的事。” “家中一切都好。” “你那小侄孙呢?” 魏瑾澂迟疑了一下,“也好。” 说罢,看看兄长,见他面无凝色,才轻声与赖云烟道,“我一直在南边,要来西边才赶回京,未有去见过小侄孙。” 他日夜练兵选兵,甚少有时日回府。 “你啊”赖云烟摸摸他的头发。 魏瑾澂甚有愧意,脸色不太好地道,“十娘子见过,知道长啥样。” “是么。”赖云烟淡淡地回了一句。 “嫂嫂。” “嗯?” “你不喜她就别理她。”魏瑾澂非常干脆地说。 赖云烟心里叹息了一声,面上笑着点了点头。 皇帝家要是让她死,就会对赖十娘好一点,现在皇帝家对她没那么狠了,就不会因一个赖十娘折她的颜面。 十娘子还是年轻了,审时度势不及时,总是要吃亏才懂教训。 十娘子在魏家本来就站不住脚,魏家不喜她,现在当主母的也明言斥了话,心下再觉得委屈难堪,明个儿还得学白氏那般来向她告罪。 没有足够的底气,却想跟主母叫板,不知该赞她勇气可嘉,还是道她后生可畏。 “不谈这些了。”赖云烟转过了话。 “小左是来向您告罪的。”魏瑾澂还揖了礼。 见他一点也不把十娘子放在心上,赖云烟摇了摇头,嘴边挂着宽容的微笑,“不碍事,你是你,她是她,嫂嫂分得清。” 十娘子这么汲汲于生,赖云烟多少也能知晓她的意图,无非是出人头地,夫君敬爱之类。 要是她这位小堂妹不踩着她的头往上爬,赖云烟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她是那具十娘子必须踏过去才能功成的尸体,那丁点姐妹情份也就不够用了。 “嫂嫂知道就好。”魏瑾澂点了头,他与赖十娘不亲不近的关系本家全知道,但她到底是他嫡妻,得罪了主母,他也得来请来告罪一番,所以才跟了族兄过来。 魏瑾澂在他们这用过膳后就被人叫走了,这时太子那边又送了东西过来,是京中带来的暖味的茶叶。 “太子,对你甚是和善。”魏瑾泓在沉思了一会后与赖云烟开了口。 赖云烟笑,“他是个聪明孩子。” 听到她称太子为孩子,魏瑾泓紧皱了眉,非常明显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休得乱语。” 赖云烟不以为忤,“赖家现全在皇上手中,我意图靠近讨好那是在情喇中,太子给我情面不下我的脸,如你所说对我甚是和善,依你之意,难不成还不许我讨好了不成?” 魏瑾泓先是未语,过了一会,轻声缓道,“你心中想什么,我多少能猜中一二,太子哪是那么容易讨好的。” 到时翻起脸来,只会比她快。 “多说几句话而已,你就别多想了。”看魏瑾泓一脸紧张,赖云烟不禁宛尔,“再则说了,太子心软了,我能轻松多活几日,你就不为我高兴?” 魏瑾泓没理会她脸上的笑,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淡语道,“你要是不喜与人勾心斗角,那就别去了,我说过这次我定能护住你,你就信我一次,可行?” 赖云烟敛了脸上的笑,良久后,她回抱了他,闭眼道,“难。” 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她很难把她的命运交到这个男人手上,她早就什么人都不信了,只信自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6165 正月十五,山月一直都在下雨,太子下令再过半月就要拔营往西,于是各家比之先前更是忙碌。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这时再次进山的罗将军回来,带回了两头死去的猛虎,还有一韶伤。 魏瑾泓带了创伤药前去探望,回来后与赖云烟说,“罗将军天生神力,两只虎都是成年的大老虎。” 赖云烟笑看着淡然陈述的魏大人,道,“祝王手下第一猛将,那应是有真本事。” 她含笑看着魏瑾泓,魏瑾泓淡定地点了头,说起了粮草之事。 魏瑾泓第一天就去看过了罗将军,送了药,还常派身边小厮去探问,什么事都做了,魏家主母便无用武之地,连派个丫环去过问一声也没有。 这种忙碌当口,别人无所察觉,可赖云烟身边的两个丫环哪能不知晓,这日上午秋虹便当着赖云烟的面笑着说,“老爷可真是用心良苦。” 连让夫人说个安慰话的机会也不给。 赖云烟笑而不语,捏着针线在秋虹制的雨披上缝了最后一针。 秋虹画在披风内沿的小龙活灵活现,她照着模样绣出来也甚是生动,赖云烟把针给了秋虹,让她打结,最后把内缝也缝上。 “冬雨。”秋虹一缝好,赖云烟往外叫了一声。 “奴婢这就去请冬雨姑姑。”候在门外听候吩咐的武使丫环应了一声。 不多时冬雨进来了,赖云烟让她们俩把披风展开让她看,仔细打量了一翻,见没什么瑕疵,便对两丫环说,“给太子送去。” “是。” “要是问起,就说里面的小龙才是我缝的。”她不爱动针钱,想来宫中的人也是清楚的,她在披风上添几针确也是为了博功劳,不过可不敢把功劳全占了。 等拔营进乌山,雨披的好处就显露了出来,宣京带来的蓑衣尽管也防水,但长时间用的话就防不住太久,一行披着蓑衣的兵侍赶路又热又潮,身上便冒出了烟气,与冒着雾气的山林甚是匹配,个个看起来都带着仙气。 士兵与侍卫都是精挑细逃来的,过了天山的这些更是千里挑一的好身体,但长时间置于潮湿下,多好的身体也会垮。 魏家这边每天夜晚扎营,易高景都会带着药奴煎祛湿之药与魏家人喝,太子那边因赖家人太多,也是由魏家这边煎了药,让他们过来每日喝上一碗。 现在赖家的三百人都是太子之人了,他们喝了,也不能免了太子底下的其它人,而魏家更是大贵之家,也不能只包着赖氏家里的那些个人,于是太子那边所有人的祛湿药便由魏家这边煎。 因此,魏瑾荣便把采药煎药之事派给了赖十娘管。 这能施好与太子的人,赖十娘甚是高兴,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没落了早晚跟赖云烟问安。 山间行路只能用马,歇息时都是居住打探好的山洞居多,没什么屏障,赖云烟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不见就不见谁,一行之人的女眷都呆在一块,做什么都明露在人眼里,她是魏家主母,表面上的那点面子功夫还是得做足。 赖云烟的病自进山后吃药也是次次不落,在外人眼里,她睡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倒也省了不少事。 赶路时,她多数与冬雨一马,路况险恶时,魏瑾泓便会过来带她。 这日行到一处蛇谷,前行之人派人来报,说先前放的药被雨水冲走了,怕是要到天晴把药布好,他们才能绕过蛇谷往前进。 山中行路已有半月,太子左右一看,见他向来神武,便连过天山也面不改色的护卫都面有菜色,便下令找地方休整等雨停。 派出去的精兵找了一天多,才找到了一个能容纳几十人的山洞,等收拾好,能搬进去时,这日都已入夜。 但山洞确要比搭在潮湿地面上的帐蓬要舒适得多,这次每家都带了不少能人,尤其太子身边的那几个人更是让赖云烟为之侧目,他们来回进出山间几趟,搬来一些土,在其不知放了什么燃料,不得多时,山洞里的潮湿褪去了大半。 因这次只找到了一个山洞,太子让女眷也跟着他进了此洞。 两家女眷这次有不少人着了病,祝夫人也着了风寒,一进山洞,领着祝家人对着太子跪了又跪。 先她一步进山洞的赖云烟见了,咳嗽了几声,虚弱地朝白氏招了招手。 白氏忙靠近,赖云烟便道,“带着丫头们去给太子跪恩。” “是。”白氏忙道,这便才有了魏家一族内眷的谢恩。 太子免了她们的礼,朗声笑着与靠在一角的赖云烟道,“魏夫人还是好生养着身子,这等闲事就莫操心了。” 魏夫人让丫环扶着起来给太子施了礼,苦笑道,“妾有失礼之处,还望太子谅解。” “魏夫人此言差矣,承太医,去给魏夫人探探脉。”太子一挥袖,太医就从太子阵营往魏家这边走。 赖云烟就知免不了测探,太医一来,那手就伸了出去。 等在外面排兵布阵的魏瑾泓回来,赖云烟正在喝太医开好的药,喝完免不了被魏瑾泓带着又去谢了次恩。 半夜赖云烟躺在魏瑾泓的怀里出了一身冷汗,太医开的药与她本身伪装带的药毒是相冲突的,她打了一夜的冷摆子,早间借着出恭的话,找了隐蔽之处,才去换了冬雨偷藏在厚衣间的里衣。 在寒风细雨中换衣受了一会冻,回来后,赖云烟不用装都头昏眼花,半昏了过去。 等到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 “您醒了?”赖云烟转眼打量,冬雨却忧心仲仲地看着她。 “这是哪?” “老爷说您身体不好要静养,就跟太子请了令,带您来了这处。” 赖云烟一看,这处山洞狭小,只容得下四五个,但四面皆是石壁,烧了柴火,倒是难得的干燥之处。 “有心了。”赖云烟松了口气。 不多时魏瑾泓就来了,见到她就说,“这几日你就呆在此地,不要出外。” 赖云烟见他脸色不似平时温和,又看了他一眼,“出事了?” 魏瑾泓没想瞒她,点头道,“蛇谷里的蛇有类毒蛇不畏黄霜,游到了洞口,这几日会有人守着这里。” 赖云烟还真心怕蛇这种东西,闻言拉了拉身上的狐裘,脸色也不大好看。 “我夜间过来。”外面有人来叫魏大人,魏瑾泓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这夜魏瑾泓来与赖云烟过了夜,但半夜,山洞突然来了太子的人,不由分说就要捉拿他们。 魏瑾泓身边的侍卫大惊,与太子的人对上,两派人马在洞口相斗,魏瑾泓看了醒过来点亮了火折子的赖云烟一眼。 “先问清是什么事。”赖云烟把火折子给了他。 魏瑾泓点了头,站到洞口喝止了手下。 “赵统领,出什么事了?”他问带队之人。 “请魏大人跟我走一趟。”赵姓统领杀气重重。 “魏大人”不远的黑夜处走出来一个人,却是岑南王军罗英豪,他拱手与魏瑾泓道,“太子中毒,请魏大人过去一述。” 赵统领闻言猛瞪了罗英豪一眼,似是不悦至极。 魏瑾泓听了罗英豪的话,再看赵统领的话,就知是疑他是放毒之人。 “夫君,走吧。”赖云烟这时站在了洞口,裹紧了身上的狐披。 众火把的光线之下,站在洞口的人若隐若现,魏瑾泓闻言回过头,微抿了下嘴,“你歇息,我去。” “一起吧,妾身也不放心,与您一起过去。”赖云烟向前走了两步,踩过潮湿腐烂的树叶,也走过了洞口的暗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魏瑾泓还要说话,这时她却咳嗽了起来,他不由苦笑了一声,站她身前弯了腰。 赖云烟没有多话就趴在了他背上,由他背了她走。 她这时也是虚弱,一路咳嗽不已。 身后赵姓统领欲要说话,但刚一开口,喉间有五指掐住了他的喉,罗英豪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手已经扣住了赵统领的脖子。 这时,前面的魏瑾泓没有回头,但后面太子亲侍,祝王军,魏家侍卫手中刀刃皆已半出。 一时之间,杀气四起,惊飞了树上夜歇的鸟。 “省省力气,见了太子再说。”罗英豪在狠狠一抓之后甩了赵姓统领的头,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红布擦了擦手,就带人走在了前面。 赵统领脸一阵青一阵白,这时对上赶过来的魏家魏瑾允的脸,他那份还没减下来的气焰顿时便消了半分。 “赵统领,请。”从魏家队伍驻扎处赶过来的魏瑾允走近赵统领,他比赵统领高半个头,带着强硬之气站到人面前后,赵统领往后退了半步,随即转头带人跟上了罗英豪。 作者有话要说:1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7166 一路细雨,身侧冬雨替他们打着伞,赖云烟侧过头去,看她已湿了半个身,伸手去拿了伞。随梦小说 ā “小姐,冷。” “去跟秋虹挤一伞。”赖云烟接过伞,直起腰举着伞,头挨着魏瑾泓的头。 这时魏大人的身子甚是暖和,赖云烟便挨得近了点。 魏瑾泓脚步甚快,但也不显急促,不多时就到了太子住的大洞前。 一靠近大洞,就一股臭鸡蛋皮烧臭的味道传来,赖云烟惜命,在进洞前拍了拍魏瑾泓的肩,“你放我下来。” “怎么?” 说着就放了赖云烟到一处帐蓬处。 “应是黄霜烧了。”宣京人叫黄霜,其实就是硫磺,要是着火就会散发有毒气味,只要味不是太重就不会死人。 “那气味能让人中毒?”魏瑾泓看她。 “你去闻闻试试。”赖云烟揽了揽了他身上的大麾,还好天寒夜冷,入眠时什么都还穿着。 知道魏瑾泓不会被太子一刀宰了,赖云烟也不打算跟他过去了,就着丫环手上的油火棒,她笑着与魏瑾泓道,“要是需我们夫妻共患难了,你就让下人叫我一声,我就进来。” 魏瑾泓淡应了一声,没再多话就大步进了洞。 “老爷这样不会中毒?”翠柏问了一句。 “进去吧,把着燃的黄霜都灭了,出来透透风,只要不是闻得太久,死不了人。”可能蛇虫太多铺了太多黄霜,洞内又是四处都是火堆燃着了,又是半夜人都睡着了,应多吸了几口昏了头,但看样子他们迅速反应了过来,连“凶手”都猜测出了,应该死不了。 “是。”魏瑾泓已进了洞,翠柏不敢多问,跟着进去了。 “魏夫人。”站于一旁的罗英豪在打量了赖云烟几眼后,突然向前几步,近了她身侧。 “罗将军。”赖云烟侧头看他。 “黄霜有毒?”她先前说的话,他也听见了。 “起火烧出气味后有毒,不是什么秘闻,宫中太医应是知晓。”赖云烟微微一笑。 所以,她很想知道是谁提出魏瑾泓有疑的,随行几个医术毒术都精湛的大夫,随便(wenzitou.com)找一个问,都能问出些蹊跷。 “魏夫人与魏大夫人甚是同心。”罗英豪看着眼前在火光中纷飞的细雨,淡淡道。 “他是我夫君。”赖云烟垂眼一笑。 “魏夫人真乃当今贤妇。”罗英豪也笑了笑。 赖云烟笑而不语,没再多言。 魏瑾泓是因她才另辟了他处让她住着,不过一夜,他就被人钻了空子,赖云烟不想这时对他落井下石。 她为人如何,她从没跟人解释过,面对罗英豪,她也没什么多说的。 这人喜欢她,为她做过一些事,她都知道,她也受了好,但她能报偿的只能是那些她有能力付出的,至于别的,恕她无能为力。 哪怕一时的亲密,那也是她不能给的。 “罗将军还有事?”她撇头看他,脸色冷淡。 罗英豪微笑进她拱手,“无事,在下失礼,望魏夫人恕罪。” 赖云烟矜贵地点了下头。 罗英豪踏进雨中,带着手下往洞口走去,顿时,赖云烟身边便少了护卫,只剩太子的人与几个魏家护卫目目相对。 “小姐,”秋虹叫起了好久未叫过的叫法,言语里有些不安,“您真不进去?” 她看着这外面,似是要比里面还不安全。 允老爷都进去了。 “我中气不足,进去比常人易中毒。”赖云烟觉得她站着都成问题,进去了也不过是昏给太子看。 要是陪魏瑾泓谢谢罪,她这病弱之身应是能有点作为,但要是进去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她就没那个精力跟里面的几股势力勾心斗角了。 “可是”秋虹看着那近百个对主子虎视眈眈侍卫,苦笑道,“里头至少能躲躲风。” “要是有事,在哪都一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她们说话间隙,冬雨冒着不少人的眼睛去太子侍卫帐蓬内搬了一个凳子过来,扶了赖云烟坐下。 秋虹见了微愣了一下,随后半跪下给赖云烟整理飘在地上的衣角,“我这一世啊,怎么用心都比不上冬雨对您的半分。” 赖云烟好笑,“怎会,你这时倒有心思捻酸了?” 秋虹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一笑。 不多时,洞里的人全出来了,见到走在前面冷着一张脸的太子,赖云烟迅速站了起来,让丫环扶她到了一边。 太子直冲她这边而来,一阵风似的走进了帐内。 后面以魏瑾泓为首的人紧跟着进去。 “祝伯清,你给本宫今个儿说清楚了这是什么意思?”太子暴吼中,传来了桌子落地的撞击声。 “嫂嫂”赖云烟没回过神来,不知道太子要闹哪一出,身后传来了白氏的声音。 “怎么回事?”白氏的脸在火光中相当苍白,赖云烟气喘吁吁地坐下,问道。 “祝族长说大伯想造反。”白氏在赖云烟面前跪了下来,她像是受了不少惊吓,一下子就扑到了赖云烟膝盖上痛哭出声,“大嫂,大嫂” “吓坏了?”赖云烟讶异,伸手探过去摸了白氏的手,比她还冷。 “大嫂”白氏哭得有些歇斯底里,赖云烟抬起眼,见不远处的赖十娘也是满脸惊慌,暗下猜测洞中怕也是血雨腥风了一番,洞中的魏家内眷那一会怕是不好过。 “好了,哭什么,没有事。”她们私下再有芥蒂,一家人毕竟是一家人,赖云烟拍了拍白氏的肩,“拿帕子擦擦脸,不要哭了。” 跪在雨中的祝家内眷都没哭,她们哭什么。 天色将明时,太子传了赖云烟进去。 “让你受累了。”赖云烟一进去,神情有些憔悴的太子声音沙哑说了一句。 “瞧您说的,没有的事。” 太子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想置你与魏大人死地不可?” “没有,”这时帐内除了太子,只有魏瑾泓与她,赖云烟说便放开了点说,“我夫君忠君忠国之心举国尽知,前去西海之路他还想与皇上分忧,皇上与您哪会对他不公。” 太子闻言哼笑了一声,脸上有了肃杀之气,“可刚才那一会,我却是当真想杀了魏大人不可!” 赖云烟垂眼。 “魏夫人!” “他若是有不二之心,当是该杀。”赖云烟回了话。 “呵,”太子急促地笑了一声,“魏夫人不怪我不分青红皂白?” 赖云烟头垂得更低。 “殿下,”魏瑾泓这时开了口,声音沙哑但语气依然温和,“西去之路甚远,我等人数不多,还当同心协力才是长远之计。” “你不怪祝伯昆?”太子慢慢转身了他。 他逼问他妻子不休,让她一介妇人回男子都不敢回之话,不就是想让他退步?魏瑾泓坦然看向太子,两手相握揖礼,“臣下不怪,如臣刚刚所言,前去路险,当是同心协力才是长远之计,此下不是计较私怨之时。” 见他松口,太子微眯了下眼,“魏大人此等胸襟果然不愧我宣国第一君子。” 魏瑾泓退了一步,太子当下口气也还是相当不好,“祝伯昆猜忌同僚,死罪可逃活罪难饶,暂仗打五十板,余下之惩待到了西海再定。” “太子圣明。”魏瑾泓拱了手。 太子掉头看向那头磕到了地上的妇人,见她一动不动就像僵住,他看了几眼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朝魏瑾泓犹豫看去。 魏瑾泓朝太子施了一礼,前去了她身侧,把昏过去的妇人抱在了怀里。 一会,他强掩了心中的心酸,转过头去朝太子温和道,“拙内怕是又病过去了,我带她回洞中歇息一会。” 太子哑然,挥袖道,“去吧。” 魏瑾泓抱了赖云烟出门,站门口的赖煦阳往前一站,目光幽暗看着他的姑父。 “没什么大碍,不用挂心。”魏瑾泓朝他一笑,抱着人走了。 赖煦阳一直看到他们消失不见才进帐内,一见到太子,他跪下就道,“太子殿下,您要是觉着我姑姑大逆不道,现下杀了她就是,何必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要疑她,连魏大人都要连罪。” 看着从小跟着他的伴读,德太子良久眨了一下眼,疲惫地撑着头,说,“子则,在未到西海之前,我不会再疑她,这是最后一次。” “太子,”赖煦阳低了头,“我姑姑只是一介妇人。” “一介妇人?”德太子玩味地念了这四字,想起祝伯昆与他通报的赖氏之事,如若是真,那魏夫人可真不是一介妇人这么简单。 可就算是真,现下杀她怕是连魏瑾泓也得一起杀。 可魏瑾泓,魏家,目前是万万杀不得的。 他借事探了一下魏瑾泓的底,如他父皇所说,魏大人不仅仅是忠君忠国,犯上赖氏的事,他还是个情圣。 不止是他,他王叔手下那位杀将,近来所做的事也太出格了,其中私情,必须斩断。 作者有话要说:2更完。 无3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8167 “醒了?” “嗯。?随?梦? ā” 赖云烟欲要起身,魏瑾泓放下手中的手,抱住她的身体,让她靠在他身上。 山洞简陋,面壁潮湿,实在不是病人所能依靠之处。 “几时了?” “未时。” “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日。” 在洞口缝衣的秋虹听到声音走了进来,跪坐在她身边,柔声问,“您可饿了?” “白粥。”赖云烟伸手揉了揉胸口。 秋虹出去后,赖云烟尖着耳朵听外面的响声,“雨还未停?” “没有,”魏瑾泓淡淡道,“太子在想法子绕过蛇谷,在此地也呆不了太久。” “你未去?” “有太子在。” 赖云烟有些诧异转头,“你不逞英雄了?” 魏瑾泓顿了顿,才道,“你喜欢?” 赖云烟不由笑出声来,笑了一会才道,“算是。” 他不逞,是她来说是好事,对他们魏家来说更是好事。 现在少死的魏家人,往后头就是要靠他们了。 主子主子,没下人可用的主子算什么主子,到时皇帝一挥手,连个替他们敛尸的下人都没有。 总得让他们多活着几个,才多几个可能。 “太子令我这几日看顾好你,但也不知他何时召我前去。”丫环端来了热水,魏瑾泓喂她喝了两口。 “我还病着,他再能出尔反尔,也不会急在这几日,他不召你不前去就是。”耍无赖,赖云烟技艺高超,更是会找理由,“就是他要召,到时我再病病就是,先推托两回。” 魏瑾泓知她说得出,也做得到,而他话已出口,已经准备按她的方法来办,所以毫无疑义点了头。 “这都很多年了。”躺在他怀里,赖云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魏瑾泓明白她的意思,这么多年了,他终于顺着她的想法走了。 不知其中的时间是浪费,还是他们不得不经历的路。 “嗯。”魏瑾泓摸了摸她在长麾中温热的手,说来这么漫长的时间过后,时至如今她还能在他怀里,也算不上浪费。 情爱于他们其实早就计较不能了,但还能相拥,于他们彼此至少都不孤单。 他们曾深深厌恶过对方所有不喜的一切,从憎恨到不得不去接受,再到现在的坦然,甚至于赞成,走到如今还没分离,都已是成就。 还在一起,有什么是不为她多想一点的,他们快已耗尽两世的缘分,都不知有没有下世。 “多活久点罢,你还未见到我们的孙儿。”魏瑾泓低头在她耳边温言道,“待你黑发全白,我每日与你梳发。” 这听来真算是情语,一把年纪了,再听到这种话,赖云烟只知笑,都不知回何话。 “活着啊” “嗯,活着,我们还没活到好时候。” “凡是知晓我们的,都知你对我情深似海。”怎么不是好时候,不知多少人羡她,可比上世风光了不知多少。 “那只是别人眼里看着的,”丫环端来了热粥静站在一旁,魏瑾泓低头看着她眼角的细纹,慢慢地说着话,“日后,我顺着你一些,你要是欢喜,多与我说几句话,要是不喜,便不见我就是。” “要是天天不喜呢?”赖云烟笑得咳嗽了起来,魏大人又来了,就像以前那样,不常言语,但偶有几句就能让人惊心动魄,以至于让她这种私自利的人都曾爱得太过浑然忘我过。 魏瑾泓轻拍她的背,依旧淡然,“兴许你也有会喜于见我的时候。” 赖云烟咳嗽了好一会,还是闷笑不已。 是啊,要是真到了那时候,怎会真能不见他? 要是那时都还活着,她身边怕是只剩着他了。 只能看得见他,只能与他说得上话,怎能不见?他们磨了那么多年磨平了身上的刺,好不容易说得上话能挨近了,又怎么可能再回到当初的境地? “魏大人,你心思再深点,我们兴许真能活到那时候。”赖云烟从他手中抽出手,去接秋虹手中的热粥。 魏瑾泓替她接过,轻颔了下首。 “该狠心的时候呐,您也得狠心。”赖云烟启嘴,咽了一口热粥。 他顾及得太多,皇恩要顾,同僚情义要顾,族中人更是要思密周全,可世上哪有那么这么好的事,他还是要依着他这本性行事,不过仍然是面面俱到面面皆无。 他改变得再多,结局也不过像前世的他们一样,两败俱伤,还是好不到哪里去。 那么多美好的年老展望,可要是只嘴上说说,也顶不了什么事。 魏瑾泓听了默然不语,赖云烟也当就像以前那样只是说说而已的谈话忽略过去,没料一会魏瑾泓开了嘴,道,“我知晓。” 他只说了三字,赖云烟从三字中也揣测不出更多,回头看他脸色平静,她笑了笑。 说来,他会不会做到都已无妨,做不到不会失望,做到了,就当是白得来的——到时可能会更欣喜。 说一千道一万,以后再好,也得有那个时候。 几日细雨过后,林中停了雨,宣朝人到处点火,本因温度升高水气缭绕的林中烟雾更浓,如若不是到处潮湿升不起大火,看宣朝人的架式就像要把整片森林都给燃了。 太子营中有位能人出了个主意,往蛇谷中泼油,把打来的野兽油脂用大火煎了油,往蛇谷中一桶一桶地倒,足倒了好几百桶,谷口用成堆的黄霜堵住,再来一队兵卫在四处的高树上往谷中扔点头着了的油火把,不到一个时辰,方圆五里之内,都能闻到蛇肉香喷喷的味道,再加上之前煎油的香味,引得不少人吞口水,捧着油渣子咬得咔咔作响,身手好的窜到树尖,往下俯瞰蛇谷风景。 太子站在小山头往下看,看到成堆的蛇嘶嘶乱叫,就算景象恐怖也是满脸笑容。 一时之间,斗败了蛇谷的宣朝人顿时意气风发了起来,不用绕路走的他们一鼓作气,趁蛇群嘶嘶乱叫之时,放开了手脚往前跑。 祝王军的人走在了最前头,太子带着魏祝两家,兵部尾随其后,赖家三百护卫扫底。 先前放火烧蛇谷的也是赖家护卫。 赖云烟走在前面,与魏瑾泓共骑一马,听到扫底的是她赖家护卫后,眼睛笑着看了前方太子一行人一眼。 再行数十日,一路险恶不断,他们出了乌山。 一路中太子神勇不断,身边能人每次出谋划策都让一行人避过了各种危险,到出山之后,几家人除了病死的那十余人,其余皆损耗不大。 这日他们选了一处平坦靠近水源的地方之地扎营,多日以来的潮湿褪尽,护卫们齐齐动手,把带来的大桶全烧满了热水,上至太子,下至牵马的马夫,都碰到了热水,皆欢喜无比。 白氏带着赖十娘前来与赖云烟请安,赖云烟都高兴地与她们多聊了几句,连说了几次“苦日子熬到头了”。 各营中都大赞太子神武,更是对英明神武的太子敬畏不已,当日夜歇有小宴,太子主帐内几方官员对太子的各种颂赞之词不绝于耳,魏祝两家内眷都送了不少亲手做的菜肴点心进去,其中祝家以祝家夫人为首,包揽了帐中各式精美菜肴,魏家这边听说野菜都让她们弄出了肉香味。 魏家这边只有白氏带着赖十娘上献,主母那边派了大丫头冬雨过来,却也只是她们弄什么她就干什么,一点主意也无,与祝家那边的同心齐力想比,自然败北。 夜宴中祝家的殷勤远胜于魏家,在宴会末尾赏赐之时,太子却两家持平,没有厚此薄彼。 于帐之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的心下之意。 此处过乌山,赖家三百护卫只剩一百,这些人听说都是跟了魏家主母近十年的人,虽说他们已是太子之人,但他们要是死了,故主为其悲愤迁怒一会,也不是不可谅解的。 过了乌山休整了几日,大队又再启程。 赖云烟每日也皆是笑语吟吟,但看在知情人眼里,都当她是强颜欢笑。 这日午膳休整,赖十娘在不远处见她堂姐靠在树荫处,那张脸冷若冰霜,不由好笑,与身边站着的祝夫人道,“您看,我家主母气色多好。” 说罢,掩嘴而笑。 祝夫人看了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赖十娘一眼,心中甚是惊奇这堂姐妹是有多深仇大恨才以至于赖十娘当着她的面这么毫无遮拦,嘴上却是淡笑着道,“路上甚是艰辛,没想魏夫人也过来了。” “堂姐向来命好,凡事皆能逢凶化吉。”赖十娘眼波一转,半垂下了头,露出了秀美的颈脖。 赖云烟那处她也靠近不得,远远看着她堂姐抬起脸笑着跟丫环说话,赖十娘扶了扶耳边的鬓发,微微笑了起来。 她堂姐这主母当得再风光又如何,她的人一个个都没了的时候,赖家也舍弃她之后,到时,看她再仗谁的势,看族长还会不会再继续宠爱于她? 而到时,她的好日子也就来了,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她也不过是想要人尊着爱着罢了,而她绝不会像她堂姐这么不识好歹,她会万事以夫君为先,膝下更会儿女成群,外人也会皆知,赖家不仅仅只赖云烟这一女,不是所有荣华皆属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9168 太子召见,赖云烟行过礼后便垂头,眉眼之间偶有一点灰败之气,但随之被笑容取代。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魏夫人乃一族主母,当顾好自己。”与赖云烟说得几句,近尾声时太子叹息道。 “是。” “魏大人”太子转过脸看向魏瑾泓,“夫人所需之药,但凡我这里有的,你只管令人来拿就是。” “多谢太子。”魏瑾泓淡应。 “退下罢。” “是。”夫妻俩齐齐应了一声,回去的路上,赖云烟一路都垂着头,她见太子穿的盛装裙摆一路掠过草地,被草上沾着的水打湿,来之时本沾了泥水脏了裙摆,回去时盛装更是不复光鲜。 太子有点怜悯地看着头垂着的赖氏背影,转头对身边赖煦阳道,“煦阳,你姑姑怨不怨?” 赖煦阳也看着他姑姑的背影,一脸肃容,听到此话,他抿紧了嘴,回道,“启禀太子,下官不知。” “魏大人是我老师,魏夫人也当是我师母,”太子掉头,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山河,“魏家世代忠烈,护我大宣王朝,此次事成之后,谁也比不上魏家的功劳。” 言下之意是只要她安顺,魏家能护得住她生死。 自然,也少不了赖家的好处。 赖煦阳跪下谢恩,“多谢太子金口玉言。” 太子微笑,笑容有说不出的痛快。 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过了乌山,这整个队伍就全是他的了。 他父皇真是神机秒算,知道什么时候派来是最妥当的。 魏祝两家现在全拿捏在他手中,前后军队也全是他们的人,西海之路,全然在他们手中。 下面的人,如从前一样,只能依附他们皇家。 魏瑾泓与赖云烟同住,赖家人随了太子,身边的武侍丫环只留下四个侍候全交给白氏之后,他在帐内的时辰便多了起来。 见过太子之后,他带赖云烟回了帐中,魏瑾荣也随之进了帐中与他商量事务。 赖云烟离兄弟俩较远处的门边坐着,靠着椅子看着秋虹绣衣。 她这几日笑容较少,秋虹有些担心她,见她一脸意兴阑珊,便与她闲话道,“这往西儿去的天也不知有多热,今早奴婢把您的夏衫翻了一遍,也没找着几件凉快的,就想着给您缝几件薄的。” “你手头就是?”赖云烟看着秋虹手头的白色绸罗。 “是。” 赖云烟久久未语,秋虹看过去,看主子一脸沉思,便没敢再说话。 往西过去没有什么高山,但要过不少河流,到时便是连士兵的战马都不一定上得了船,何况是她随身带的这些物什。 “这两日,你把我要用的,收拾出五个箱笼出来,旁的,先收拾在一边。”赖云烟看着秋虹的手灵巧地缝制着针线,“把浅色的布挑出来,冬衣往厚里的挑。” “知道了。”秋虹应了一声。 “老爷的,你们的,也照着我的法子,挑最薄与最厚的,别带太多了。”赖云烟说到这顿了顿,朝站在不远处的青松招手。 “夫人。”青松忙走了过来。 “老爷的衣物我让秋虹来帮着你整理,你看可行?” “按夫人吩咐。” 赖云烟话一落,青松就出了口。 “你今晚就去把老爷的衣物整理好。”赖云烟笑笑,朝秋虹说。 魏瑾荣走后,青松一进帐中,别的事都没先说,就说了夫人先前吩咐的话。 说后,青松抹了把眼睛,道,“夫人那心,如今算来也不算是最硬的石头做的。” 魏瑾泓本没青松的感慨,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笑了起来。 “既是如此,以后就要听她的吩咐。”魏瑾泓笑言了一句。 “小的一直都有听。”只是她不吩咐罢了,也不喜他,算来主子身边的几个人,除了春晖,女主子平日谁都不多看一眼,别说吩咐了。 春晖不在,她便是有事要与他们说,也多数是让丫环过来说,像今日这般叫他过来直接吩咐事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见过不少心狠手辣的内宅夫人,但像他们夫人这般二十年如一日铁石心肠的,真真是只见过他们夫人一人。 “那就好。”魏瑾泓想了想她身边的人现在也不够用,便又道,“没吩咐也上前多问两句,不能问夫人的就问冬雨,你们多听听她们的也无妨。” “小的知道了。”青松别无所求,只求两个主子别再像过去那般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即好。 那般的境地也都过来了,也没别的人,看来也是不会有别的人了,哪怕不恩爱,睡在一块也是个伴,总比一个人来得强。 过去他对这个夫人还有怨恨,但现在早就什么都没了,只求他们好好过。 再次启程不到七日就临近江边,他们到时,前面所派的造船工所造的船还没完工,还需十日才能下水。 一路皆粮草先行,除开粮草所占的船只,容几家之首所占的船只也有一家一船,魏家内眷带的人不及祝家的一半,所占之地甚少,不过这次赖云烟还是把她与魏瑾泓的什物缩减到了一半,让白氏与赖十娘斟酌着带。 只是她身为魏家主母,事情做得不如人意,有人自然便心怀不满,做得好了当她是应当,心思重点的如白氏,表面还能笑着说两句长嫂仁厚,心思轻点的如赖十娘,讥俏哼笑两声,对着贴身丫环耳语道,“还当这样就能收买人心不成。” 赖云烟底下就这两个妯娌,哪能不明白她们的心思。 依她本意是想告诉她们到了前方,不能扔的也得扔,最后留下的也就两三样,这时也不好尽数告知她们了,免得还要多得她们心下几许怨恨。 她做什么都是错,就由着她们各自耍花腔去了。 说来不只白氏与赖十娘舍不得扔手头上的那点东西,便是祝家的,也一样都舍不得扔,随行之行便是精挑细选而来,本也没多带什么,现在再扔去一半,以后到了那荒蛮之地什么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祝家那边便打算,宁肯少带几个下人,也要多带几箱子东西。 魏祝两家虽同是大家,但一路来,两家行事手法径渭分明,祝家舍得之间非常干脆利落,魏家对礼法也好,对处置下人之好,都有些拖泥带水,顾忌甚多。 说得好,这是说魏家有仁义之风,但在这生死常止于一刻的荒蛮之地,还顾忌着这种仁义名声就成了拖累。 先前有赖家人抵了灾,脏活累活都赖家下人干了,现在赖家一去了太子处,魏家派出去打头阵,寻粮草的人就更多了,所留之人不比以前,所做之事却一点也没有少,虽说没有下人惫懒,但情况显然要比祝家吃力得多。 现在魏瑾荣管事,白氏与赖十娘帮忙,这种事多的当口,两位夫人自然也就忙碌了起来。 女人忙起精细事,越忙越有精神,尤其有着祝家那些女人对比,这两位也不甘示下,带着丫环到处吆喝着归整,也算是扎营处独一类的风景。 主帐内,魏家那什么事都不管的魏主母正坐于案桌前百无聊赖地打瞌睡,魏瑾荣进来时,她支着头正一下一下地点着头,魏瑾荣颇有点尴尬,用眼神示意在门口的秋虹过来叫醒人。 赖云烟被丫环推醒,看到魏瑾荣,不由笑了,“来了。” “有点事跟长嫂商量。” “坐。”赖云烟颔首,对跪坐在身边的丫环道,“去煮壶茶来。” 魏瑾荣见谈的事耗时长,也没推拒,对赖云烟道了声谢。 “何事?”魏瑾荣一坐下,赖云烟微笑问道。 “嫂嫂今日气色甚好。”魏瑾荣一见她面带微笑,笑着说了一句。 “这几日歇息得好。”过江一连就是十几日,中途要是有事,也不可能为她一人停靠陆地歇息,为保命,赖云烟这几日也没糟蹋自己了,尽多的休养生息,便是那息掩脉博的药也没再吃了,脸色自然也就好了一些。 “今日来是跟您确定一下粮草上船之事。”魏瑾荣把帐薄放到了赖云烟前面,“这是明册。” 赖云烟看了看帐册,翻到肉食那道,见有几千斤,想了一下道,“把干肉再薰一道火,新鲜的也再多薰一次” 说着拿出白纸画图,画到岩盐处打了点标志了一下,递给了魏瑾荣,“先派人去伐柴火,这是藏盐处,你想个法子,让太子认为是魏家人所寻。” 魏瑾荣接过纸细看,总算明白为何长兄为何让他来找长嫂。 “打盐回来后,把盐往肉食上再抹一道薰上两日可防潮。”赖云烟也知赖家寻到的这处只有两人知晓的岩盐算是曝露了,便送佛送到西,“太子带的盐多,但用完应也不会还有剩余,你们先给他送上。” “这个瑾荣知道。”魏瑾荣点头。 “别让他开口问,先告知他地方,说怎么寻到的,不用我说吧?”赖云烟抽过他看过的地图,把纸放到暗黑的松油脂灯上点亮,放在搁开盖上的茶杯上烧尽。 “知道了。”魏瑾荣听后肃目,“定会万无一失,嫂嫂放心。” “示点弱,不是什么坏事。”赖云烟淡淡道,“多忙一会,表面乱点也没关系,但不能再死人了。” 死一个就真是少一个了,要死也不能死魏家人。 赖云烟继续看着帐册,嘴间漫不经心对魏瑾荣说,“你不懂水性,你兄长与我说,在江上这段时日,让翠柏跟你。” “翠柏?怕是不妥。”那时兄长极近的近侍与护卫,长年没分开过,魏瑾荣不敢要。 “先过完江中这段时日罢,你不能出事。” 赖云烟说得甚是淡然,魏瑾荣在顿了一下后,便点了头。 兄长的话换长嫂来说,他确是推拒不能。 这些年,随着时间,他对她这长嫂的敬畏是越来越深了,越是料不准,越是讳莫如深。 “夫人”手上端着茶的秋虹在门边开了口。 “进来。” 等秋虹出去后,赖云烟掩了帐册,抬头直视魏瑾荣,“有些事,交给瑾允来办。” 魏瑾泓下不了手的,他下不了手的,那就由下得了手的瑾允来办。 “夫人,澂夫人来了。”门边,秋虹笑着说道了一句。 “十娘子来了,快让她进来。”赖云烟把帐册还给了魏瑾荣,脸上也扬起了笑,与他道,“你还是快快忙去吧,没事就别来与我请安了,瞎耽误工夫。” 魏瑾荣笑着点头,回头见到十娘子进来,不待她请安,便诧异道,“弟媳不是在忙着,怎地这就忙完了?” 十娘子一听,那脚步顿时便顿住了。 “胡闹,跟我来。”魏瑾荣皱眉,起身就要带十娘子出去。 十娘子往后一看,见赖云烟笑意吟吟地看着她,也没开口挽留,便勉强一笑,朝她福了福,跟了魏瑾荣离去。 夜间,外面传来了一阵人马大动的声响,赖云烟被惊醒,起身披了件披风,让秋虹与她热点粥进来。 刚坐定,就见从清晨就不见的魏大人进了门,脸上还有点笑。 “咦,遇着好事了?”难得见他这么喜形于色,赖云烟诧异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加快下节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0169 “小左寻着了盐。[随梦]ā”挥退了下人,魏瑾泓微笑道。 “哦?”赖云烟略一挑眉。 “船工说明日送船试水,没什么大碍,就会按原定时日启程。”魏瑾泓接过赖云烟手中的杯子,入口温热,口齿清凉,便朝她看去。 “叫高景配的药茶,清热补神,温着喝时最好。”赖云烟淡回了一句。 魏瑾泓眉心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拉过她的手,在她手中写了个字。 他写完,赖云烟合拢了被魏瑾泓写了个“玖”字的掌心,暂且无言。 为太子死去的两百余人里,到底也还是只救回了九个。 虽说她心肠早被打磨成了铁石,但死去的这些人里,每个人她都叫得出名字,他们多数是民间寻来的孤儿,打小为饱腹为她于大江南北奔波,为她卖命半生,终还是成了弃卒。 她是最能审时度势的人,可再怎么想得开,也还是为她看着长大的小宝,跟随她半生的人耿耿于怀。 “夫君啊,”这夜入寝,赖云烟的手被人拉入长掌之中,她侧过头,看着魏瑾泓道,“我终是不是心慨人。” 原来人想得开,只是没有一直不断地遇到心忿之事,要是逃过一遭又来一遭,再平常的心也会失常。 “你会没事。”魏瑾泓摸了摸她的头发。 赖云烟翘了翘嘴角。 确也是,她只会愈战愈勇,总想当最后躺下的那个。 一路再行准备到上了船,浩浩荡荡的上百条船一入宽达数百丈的江河,甚是威武。 因一行的官吏兵士皆为北人,多数不习水性,更从不曾坐过船,遂昏船之人数多。 这天傍晚,五彩云霞密布江上,不仅让船只犹在仙境,连船上之人都凭添了几许仙气,连趴在船头对着江水的呕吐之姿都不显狼狈了。 赖云烟站在船头欣赏了一会众生呕吐百相,往前方太子船只还多瞄了几眼——听说太子已经吐到胆汁都出来了。 太子遭罪,说是太医的晕船药方吃了也不管用,赖云烟这个不常给他请安的人这时也不好去献殷勤,连看看人受罪的样儿也不成行。 更是可惜的是,稍会魏大人还要去给太子献上从她这里得来的晕船药的药方。 赖云烟本想瞒了,但无奈罗将军也中招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将军说是一天都没吃下过一粒米。 为不忘恩负义,赖云烟只得把手头准备好的药方送出去,只是岑南王军那边要送,但最先送的该是太子,万事都不能越过这东宫太子去,只能让太了先沾沾罗将军的光。 “我去了?”近夜行船减缓,魏瑾泓便会在此时去与太子请安,只是得了赖云烟的方子,良心有所不安,在还没走之前走到船头与赖云烟说话。 “唉,去吧。”赖云烟拍拍胸口,调笑道,“去吧去吧,早送我早安心。” 若是太子晕船能晕死,她早中晚都给江神爷上香,绝对把江神爷看得比佛祖都重,可惜晕船这症久了也会习惯,太子爷又是个有良医奇药救的精贵命,要死也是死在阴谋动乱中,不可能死在区区昏船上,赖云烟再迫不及待,也只能按捺住了这不想见人好的心。 她这性子,魏瑾泓再了然不过,见她在仆从中都敢笑,也不敢再招她说话,点了下头就令船工靠近太子的船。 魏家的小左魏瑾澂本先跟在族兄身边办事,这时见族兄要上太子船,脸色一白。 赖云烟瞅见,拿帕掩了掩嘴,还不忘假装虚弱地咳嗽两声装病,还没等两船跳板搭上,魏瑾泓还没上太子的船,就对魏瑾澂道,“小左,下去游两圈就可回来与嫂嫂一道用膳了。” “嫂嫂”魏瑾澂作揖,正要寻思词语推托一会,就被他亲哥一脚踹到了空中,他只得在空中转了个圈,一头猛扎扎进了水中。 他还没进水,魏家这边就有习水性的下人两人进了水中,等着带着澂老爷习水。 上船两日,第一日被嫂嫂盯着下水,第二日被兄长踢了一屁股,这皆是长者,魏瑾澂敢怒不敢言,只得在水中扑腾着游水,有了更大的刺激,进水就僵硬的他连带那点晕船之感也抛之了脑后了。 魏瑾荣见威风凛凛的剑神在水里扑腾得像只落水的鸡,站在船边哈哈大笑。 他难得轻松,但一对上赖云烟看上他的眼,笑容便僵住了。 “大嫂”荣老爷勉强朝她一笑。 “早学早好。”赖云烟语重心长。 “瑾荣记下了。”魏瑾荣轻咳了一声,也不敢再看堂弟的笑话,掉头走了。 “世齐” “大伯母,世齐这就下去。”魏世齐与魏世宇魏家人这一行里辈份最小,魏世宇带人先走了陆路,只余他跟着长辈,自然是长辈们说什么他就办什么,赖云烟刚一叫他,他就脱了外袍,穿着里衫衬裤,往空中一跳就往水里扎,惊得魏家那几个会习水的个认连连下水去拉,生怕他呛了水。 见小孩儿也下水去了,赖云烟嘴边有几许笑意,这时刚到太子船上的魏瑾泓往自家船头看来,见她有几分乐不可支,摇摇头往主舱内走去。 “你呢?”身边只余得一个魏瑾允,也是个不习水的,赖云烟便问他。 “入夜再说。”魏瑾允淡然回道。 赖云烟欺软怕硬,没有意见地点点头,又坐回放在船头的软椅上,看着大江尽头的晖光。 “嫂嫂曾见过海吗?”魏瑾允站在她身边,问道。 赖云烟摇摇头,“不曾。” 就是见过,也是上上辈子的事了,久远得她都记不清海是什么样子。 走在最前头的船只远远看来就只有一个巴掌大,魏瑾允看着那似能吞噬一切的宽广江面,握剑的手紧了紧。 自十一岁跟着他父亲上战场第一次杀人过后,这二十来年,他很少如此无力。 在这往下探不到底,往前不见边际的江水面前,他们这些人站于其前实在过于渺小。 听说大海比这还要大。 “您怕吗?” 赖云烟扭头,诧异地看着气势要比魏瑾泓外露几分的魏瑾允,她看了他绷得紧紧的脸两眼,这时江中的魏瑾澂被仆从托在水面上两手刨着狗刨。 多数魏家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一旦要做何事都是全力以赴,认定了就不会撒手。 “怕死?肯定怕。但不想死,只能什么都不怕,走到哪步算哪步,尽力了就好。”没了赖家那么多的人让她思虑,赖云烟最近把心思就放在了魏家人身上,与魏家人说的话,比这近二十来年说的还多,“到时候也会发现,尽力了也就不怕什么死不死了,就你,以前最难时想着怎么过去的,这次也一样想着就是,要是太难了,便想想,你兄长,我,都与你一道,走同样的路,过同样的难关,便是入黄泉路也有个伴,应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魏瑾允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时太子船上过来了人,大太监走过跳板,小步穿过魏家护卫,到了赖云烟面前,“魏夫人,太子千岁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赖云烟顿生欣喜。 “给太子请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赖云烟一进船舱小厅,见着太子就福礼。 船舱狭窄逼仄,夏日炎热舱内更是不通气,太子又昏船两日多,脸色看着都有些黄,陡然见到赖云烟的狭舱内尤如花开的笑脸,突地愣了一下,“魏夫人这身子好了?” “还多亏您赐的药。”赖云烟把功劳毫不犹豫挂太子功劳薄上,又给太子多福了一礼,笑意吟吟地看着太子。 “坐。”突然见到满脸生机的魏夫人,太子还有一点的不太适应。 “谢太子。” 这时魏瑾泓起了身,当着太子的面看着她坐下这才继又坐下,还伸手探了探她的手,见摸着有些冷,轻声道,“刚好些,以后少在外头吹风,热风伤脑。” “妾瑟晓了,您放心。”赖云烟与他浓情蜜意。 太子看看他们,拿杯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魏夫人不晕船?” “南边多河,我曾在南边住过一段时日,是坐惯了船的,倒也不晕船。” 太子点点头,又朝内侍道,“上菜。” 菜是上了,同时端上来的是太子的汤药,太子当着他们的面喝了之后,与他们一道用了两碗稀粥。 稍晚魏瑾泓与赖云烟回去,等魏家人膳后来了主舱议事时,当着魏家人的面说起太子传她去用膳之事,赖云烟对魏瑾泓叹道,“您看,这好人不好当,要是有用还好,要是无用,就说我们不尽心了。” 这一路来,魏家里外不是人的次数太多,见赖云烟说了这话,魏家几个男人脸纷纷都沉了下来。 赖云烟又给他们加重了下印象,也没再滥用她这些日子用起来的话事权,退到一边,拿着识忠瞧去了。 这忠君忠国之书,说来还是魏瑾泓为首的士大夫撰写的,内容不外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具有君子之风的士大夫乍一眼从书中看来确是都挺有追求的。 只是想得好的人太多,做得到的却太少。 魏瑾泓倒是想做到,可是上有君疑,左右有同僚觑猜,下有九族性命挂于他身上,他要是不如履薄冰,多给自己寻思好几条退路,就算最后宣朝能逃过一劫,最终下场也好不到哪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1170 船行半月,不习水性的魏家儿郎泰半学会了游水。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魏家开了个头,其余几家也效而仿之,只要船速减慢,就有不少旱鸭子扑腾扑腾入水。 就是魏家的荣老爷仿若称砣,一下水就沉,半月无丝毫进展。 大船再行半月,岸边风景从荒凉逐渐转为青翠壮观,太子下令靠查看的次数便也多了起来,一直紧拢不松的眉头也轻松了一些。 “可是到了西海?”底下人心中泛起嘀咕,连白氏也不例外,这日太子下令护卫队上岸后,她与赖云烟道。 赖云烟坐在船头刺绣,她手上功夫还算可以,只是常年不握针,为了打发时间重新握针,也是练了好几日才找回点手感,这时正格外关注地盯着绣框,听到白氏的话,她颇有点茫茫然地抬头,望了碧波荡漾的江面一眼,道,“我也不知,问瑾荣去。” “是。”白氏欠了欠身,安静地退了下去。 白氏自上了船就服贴了许多,赖云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只要不明着给她刺头,她看白氏能有多顺眼就多顺眼。 本就不带刺,非要亮爪子,真是凭白徒惹是非。 白氏来见,赖云烟准了,赖十娘来见,她还是给推了。 船只不大,她坐在窗口还听到赖十娘有些悲伤地在问,“姐姐今个儿还是不见我么?” 姐姐当然不见,叫主母,叫长嫂,她兴许还会见上一见。 赖云烟没把赖十娘再当娘家人,赖十娘要是认不清,帮着太子把赖家陪进去还肖想自个儿是赖家人,那么她们这圈子还得一直往下兜。 京中情况不好,各地造反,自国师开了口戒,人人都想逃一条生路,宣京也不再像头一年那般固若金汤。 船行再几日,太子那边就得了讯,说已有几路人马跟了过来,而途中更是死伤了数万人,不少人连天山都没上。 还有异族之人,就是王族,也纷纷西行。 大陆要沉之事,信的人太多,于是不信的人都信了。 事态有一些不可控起来,宣京的人也急于知道他们走到哪了。 太子洋洋洒洒几十页纸,把魏瑾泓写的见闻放一块,让探子回报。 信鸽,信鹰因路途太远不可靠,大半距离只能靠人力奔波,想来,宣京收到信,至少也在数月以后。 赖云烟这边没了赖家的人,已经久不见京中来的信了,只有魏家的密报可看,也算聊胜于无。 他们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想着他们已到蓬莱仙境,追赶的脚步便更快了,不出十日就又收到信,马金人已有船只入了这大江,来人数量颇多,将近千人之队。 “这下可好。”一看完魏家的密报,赖云烟抚掌,如若不是她嘴角含着叹息,魏家人都认为她是在幸灾乐祸。 魏家几人都在族长的主舱议事,魏瑾荣眼皮跳了跳,假装自己没听到赖云烟的话,对魏瑾泓说道,“马金人骁勇善战,怕是不好对付。” “嗯。”魏瑾泓轻颔了下首。 “那,只有化敌为友这条路了?”魏瑾荣手指轻弹桌面,询问道。 魏瑾泓再行点了一下头。 “太子那怎么说?” “由我主事。”魏瑾泓淡淡道。 赖云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引来魏瑾泓朝她扫来的眼光。 “太子派你送死有一手。”赖云烟真真感叹道,目光悠远,在魏大人神色缓和之时,她又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你是魏大人,最爱为皇上当出头鸟,不派你还能派谁。” 长嫂来又嘲讽长兄,魏家几人全都垂下了头,全视作听而不闻。 “如你话中之意,我不接谁接。”相比几兄弟对他们嫂子的逃避,久经折磨的魏大人淡定得很,“上下都认为该我去。” “到时也活该你倒霉。”赖云烟觉得自己闲赋得久了,这嘴皮子的功夫就也拾起来了,这嘴皮没个把门的,一见魏大人要倒霉,上下牙齿磕碰得挺厉害。 “是。”相比她的刻薄,魏瑾泓就要显得宽和得太多,微笑的脸看起来还是无人能夺他风彩,他平平静静地坐在这,连长相不俗,身份最为尊贵的太子也只及得上他一半。 “唉,该你去。”他一笑,赖云烟也觉得活该他倒霉了。 不派他去迷惑马金人人心,还能派谁去? 太子积威已多,人人臣服,可魏大人是天上谪仙,谁都仰望他。 “咳。”眼见兄嫂已说了好几句了,魏瑾荣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夫妻俩人特殊的感情交流。 “你们接着说。”赖云烟也觉自己打断正事不应该,说完这话就软下了身,懒懒地靠回了椅背。 “就是不知还需多久才能到西海。”赖瑾荣看着桌面上新画的地图思忖道。 知道时间,许多事才好开始打算。 魏瑾泓看了眼大窗外,提笔在地图上画上山峦,“如若不出差池,半年即可。” 他们准备得充分,上了船,许多事就快了。 “所以马金人只能和,不能战?”魏瑾荣试探问。 魏瑾泓颔首。 他们所带之人,现在是没有一个是废人,便是丫头,也具织布制器之能,伤一个都是损耗。 “那到了西海呢?”魏瑾荣再问。 魏瑾泓抬眼朝身边的女人看去,见她拿起绣框,就知她已不耐,便问她,“你说呢?” “到哪都是谁的拳头大谁说话,放诸四海皆一样。”赖云烟端详着自己绣的仙鹤云海图,琢磨着自己的针线活是不是有点精妙了。 花样是魏大人画的,布底为蓝,她用的黑白线上,现在只绣了一半,但意境已然出来了。 “我知道了,我们会仔细着人。”魏瑾允接了话。 “偶尔也拿出来练练,别到时手生。”魏家人里,赖云烟现在看魏瑾允最顺眼,所以与他说起话来,真是格外和睦。 “遵大嫂金令。”赖云烟这么多年搜集了不少法子训练底下之人,所知甚多,魏瑾允这些天也得了她不少心得,待她也较以往要更为尊重一些。 他不比魏家其他人的正经,赖云烟的法子虽过于直接粗暴,有些还过于阴损,但简单有效,是保命之法。 得人活着,才有以后,才有将来。 “老爷”翠柏在外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何事?” “太子请您过去一趟。” 这时太子的船往岸边靠去,他们的船也半转过了弯,紧随其后。 眼看魏瑾泓跟随太子上了岸,一路一直没上过岸的赖云烟站在船头看着他们。 “您真不下去?”魏瑾荣站她身边问,他们身后站着七个护卫,围了三层,隔开了船里的别的人,就连冬雨秋虹,也站在他们的身后。 “不了。”赖云烟摇摇头,太子还是对她忌讳得很,她还是不下去自讨没趣了。 “听说煦阳贤侄手臂的伤还没好。”赖绝赖三他们被太子派在了最前面,能以性命护主的赖家两忠仆不在,跟在太子身边的赖煦阳要护主,下船之后总是有点小伤。 “唉。”赖云烟叹气,顿了一会,对魏瑾荣淡淡道,“你看,我真是个妇道人家,心肠软,上次就是冬雨落马,也把我心疼了个半死,现在煦阳受伤,我更是心疼,可有什么法子,只能哭哭掉几滴泪。” 这哪是什么心肠软,简直就是在指桑骂槐,骂太子连身边的人护不住,还不如她一介妇道人家倾身救丫环。 虽说他们的话传不到太子耳朵里,魏瑾荣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唉。”赖云烟又叹了口气,想自己也只有在魏家人面前耍耍嘴皮子的本事,不禁自嘲道,“没了谴用之人,确是什么本事都没了。” “您就别这样说了,”荣老爷摇头,“一个个都把你当老虎敬着,怕你都来不及,您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便是连兄长都笑不出来。” 太子确是折了她不少人,但她也隔三差五地通过各种方式哭诉自己命衰,便是这时,只当着他的面,也不忘提及她没有了的那些人。 怕是说得久了,他们觉得太子亏欠他,而太子不如是想,最后都难免要被她左右。 三人成虎,谁敢当她是傻的。 太子不防她,也是不可能,族兄为着她,都要在太子面前软着些。 这时下人来报,说白氏她们要下船。 魏瑾荣看向赖云烟。 “让她们去。”赖云烟点了头,走到一边让路。 待女眷朝他们欠身福礼下了船,赖云烟问魏瑾荣,“你不下去?” 祝家的人也纷纷下了船,都朝从不下船的赖云烟看来了。 “稍会。”魏瑾荣还要下去跟祝家人打交道,还作揖朝岸边之人礼了礼,嘴上与赖云烟道,“太子还要一直依仗兄长,兄长现在全力护你,太子确也奈何你不得,可水满则溢,您最好拿捏住分寸,毕竟太子才是正经主子。” 赖云烟便微笑了起来,看向魏家最能操心的荣老爷,“你看我都不下船。” 族兄都拿她无法,魏瑾荣更是不能有失分寸,尽言语敲打之责后,便带着他的人下了船。 赖云烟站在船头看着岸上之人不断向她福礼,一会也没了趣味,转行去了船尾的小舱,让冬雨她们为她洗头净身。 半年后。 马金人与宣朝人在快要接近入海口时相见,自见到马金人的船只,魏瑾泓带了几个护卫入了马金人的船只,几日都不见回来。 过了五日,魏瑾泓还是未回,赖云烟指着江面对魏瑾荣说,“仔细点江面,可别落了你兄长的影子。” 她暗指马金人会抛尸,魏瑾荣听了着实牙疼,看着精神抖擞的长嫂,实在恨不得她像来时那般孱弱多病,说一句话都要喘半天气,这样也省得她什么百无禁忌的话都敢说。 “嫂嫂,那是您夫君。”魏瑾荣摇头。 “我心里慌,不说说心里过不去。”赖云烟歉意地道。 她说慌,可面上一点也不显,越接近入海口,她的神态越是安详。 哪怕宣朝人为与马金人的谈判忐忑不安,但也抵不住快要到海口的狂喜,可她只越来越沉,沉到身上见不到一点喜悦。 “嫂子,”魏瑾荣叫了她一声,忍不住问,“您在想什么?” “一路那么多人,”赖云烟看着马金人大船的方向,脸上敛了笑,她其实一点也不担心与马金人的谈判,目前一切前路未明,马金人也不会断自己的后路,谈判再难,双方也会找到方法达成一致,“他们怎么过来?” “有皇上。”魏瑾荣迟疑了一下说道。 所有的精锐之兵全在皇上那,别的不敢说,跟着他来的他们几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赖云烟但笑不语。 现宣京已经有颓败之相,皇上他们等不及另一个五年,已经带兵前来了,这一路来这么多人,途中舍弃点人,谁能说皇上的不是? 任赖两家带着巨富同行,皇上要是起了侵占之心,他们能如何? 为保命,兄长与舅父只能做与她一样的选择,到时,他们到了之后,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她了。 可她现在还有什么? 魏家人有魏瑾泓,还有魏瑾荣他竭力保全家族,可她已经没有能比拟魏家的力量了。 端真是前路莫测 “您在担心震严兄他们?”顺着她的话,魏瑾荣脑海里打了一个转,就明白了他这长嫂的思虑。 赖云烟淡淡地点了头。 “赖家世代为名门望族,皇上不会赶尽杀绝。”魏瑾荣看着什么都不信的长嫂轻言。 赖云烟微翘了下嘴角,“到时候看罢。” 这一路来她不知说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话,可魏家的几个人里还是心存着对皇上对天下的几分忠义之情,其中也还是有着对赖云烟的几分不以为然。 皇上需他们几大家扶持,有魏家在,皇上断不了赖家的根,顶多不过是像太子之前所做的一样,把赖任两家的东西充公。 为了大义充公,赖家人要当真是聪明,早早奉上,得了名声,皇上更不会生事,只会褒奖。 只可惜赖震严为家主的赖家重利轻义 魏瑾荣在她话后不语,赖云烟瞄他一眼,大概也知他在想什么。 魏瑾泓是在傍晚落霞满天之际出的马金人的船,之后就进了太子的大船,半个时辰后回了魏家大船,倒头便睡。 魏家人围着魏瑾泓的睡相端看了半晌,确定他还有气后,就出舱与民同庆了。 与马金人契约商定后,马金人那边也是热闹非凡,还击起了乐鼓。 赖云烟站船头一看马金人的大鼓,乍舌道,“这鼓是怎么搬上来的?” “在船上新做的,本是拿来来打仗用。”魏瑾勇在旁解惑。 “赶紧去睡。”见跟着魏瑾泓谈判了几天的魏瑾勇还在,赖云烟朝他挥手。 “您去看看兄长罢。”魏瑾勇与家人出了舱门,见嫂子只往向宣朝人靠近的马金人船只端详,一点也没有回去之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太子的人还往这边看着呢。 赖云烟也知道太子的船那边看过来的眼神,魏瑾勇又提醒了一句,她不无遗憾地道,“还想看看马金儿郎的英盗的。” 魏瑾勇握拳轻咳了一声。 赖云烟没法,只得转身进了船舱,去看魏大人睡觉,以尽嫡妻之责。 那厢马金王爷见她入了舱,问身边大相,“你看她能不能收买?” 马金大相摇头,“魏师是妥当之人,不会给她可趁之机。” “可说来,她也是有反心。” 马金大相失笑,点头道,“王爷高见,若是宣朝皇帝对赖家有杀尽之心,我们也不过是推了一把。” “那就找人跟她接洽罢,我看魏夫人看向咱们的野心都藏不住了。”马金王爷哈哈大笑,倚在虎皮椅上道,“魏师怎么娶了这么个愚昧的妻子。” 马金人尊魏瑾泓为先生,虽说是敌人,但对魏瑾泓却是佩服不已。 他那愚昧妻子赖氏当夜带着一个小丫头为魏大人守夜,两个贴身丫环都被她赶去休息了。 舱内灯光不灭,面貌甚是平凡,身型颇有点粗壮的小丫头把这几日探得的马金人带来的人马物资一一写在纸上,嘴间马金语与宣京官话相互交替。 赖云烟手上毛笔急挥,把马金人的东西当自己的盘算,身前之人说得越多,她的笔就挥得更快,且眼冒精光。 她眼前的丫环是赖家暗探,跟着魏瑾泓去的这几日所探的也不多,花了一个时辰说完之后朝她跪了头,声如蚊呐,“小的只探得这么多。” “这么多已然够了,剩下的择机再探。”赖云烟本对自己家士宽和,何况是剩下的这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坐,自个儿吃点心,别用我叫。” “是。”乔装为丫环的暗探身形一松,坐在了她之前,捏了块吃的,看着主子在纸上盘算。 夜很静,赖云烟当着睡着的宣朝第一君子的面,老神在在地把别人的东西当自己的算计着,末了与自家人叹道,“你主子我这世烧再多的香,佛祖也不会喜我。” 暗探点头,轻声道,“咱们也是没法子。” 盟约是魏瑾泓与马金人定的,她却暗地要拆他的台,赖云烟看了眼榻上昏睡不醒的魏瑾泓,确也觉得她这恶妻把他的良知吃了大半了。 她此举,最欣喜的怕是皇帝爷了。 待入了海口,第一批先到西海的宣京人前来迎他们,远远见到来迎的船只,鼓声响了起来,领路的岑王军把喝喊声喝得响彻天际,后面船只上的人都躁动不已,皆满脸绯红。 便是赖云烟身边的冬雨,出去看了一圈回来后脸上都有点激动的红韵,进来与赖云烟道,“小姐,真有人来接咱们了。” “还能有假?”赖云烟拍了拍自己的脸,“来,给我上点胭脂。” 冬雨刚给她上妆,翠柏就来了,在门口激动地说道,“夫人,老爷让您过去与他一道去见太子。” 赖云烟拿过镜子看了自己的脸,略一咬牙,“涂重点。” 人人都躁动,她也不能例外。 赖云烟在出去之前又装扮了一翻,且换了崭新的华丽外袍,刚一出去,魏家船上跟着军士齐喊的壮士们声音便小了许多,眼睛不断朝雍容华贵的主母看去。 她头上的金风钗在海上辉煌的阳光下,就像展翅欲飞的凤凰 “夫人。”魏家家丁歇了声,祝家那边的人也不断朝这边看来,站在船头的魏瑾泓这时朝赖云烟伸了手。 赖云烟微笑,不急不缓朝他走过去。 他们上了太子的船尾,一路走到船头,给魏大人与魏夫人请安的声音不断。 他们走近后,太子听到声音,掉头一看,看到了华贵得俨然就像金凤凰的赖氏,下意识就不由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们宣朝第一君子的夫人——看到她,一路历经艰辛阻难的他们就像见到了宣京的富贵温柔乡。 “见过太子。”魏瑾泓揖礼,赖云烟随之在他身侧与之行礼,目光含笑一一看过站在船头不断打量她的眼神。 “魏大人,魏夫人免礼。”太子笑道,“魏夫人,你过来。” 太子特意叫了一句,赖云烟就走到了他身边,“太子。” “魏夫人今日甚美。”太子朝魏瑾泓说道了一句,转头朝赖云烟说,“魏夫人可看到了,我们宣朝的新国即将到了。” 赖云烟欠身福礼,“恭贺太子。” 太子意气风发,眼神湛亮,“天佑宣朝。” 他此言一出,身边的袁将军振臂高呼,“天佑宣朝” 士兵们跟着齐声大喊,一时之间,海面上振动不停。 赖云烟保持着微笑,欣喜于自己有先见之明,把胭脂添得甚厚。 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找到了新地方生存,活下来的人有多狂喜都是应该的。 不过,新的地方到了,新的争斗也就免不了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2171 前方来接的将军到后,赖云烟便回了魏家船上。[随梦]ā 狂喜过后的妇人都有些疲倦,听说两日后就可到达他们的新家,她们已经可惜起一路沉下江的物什。 经过几次暴风雨后,留在船上的可用之物已不多。 便是衣物,也只得身上常穿的几身。 她们晒得乌黑,便是身为主子的荣夫人与澂夫人,容貌也不再复如往昔。 但祝家带来的那几个不到十岁的幼女,这时却长出了国色天香,其中一位还成了太子的侍妾。 现在赖云烟身边只有冬雨秋虹,剩下的人全交给了白氏,白氏治下讲究赏罚分明,便是赖云烟原本的武使丫头也对她心服口服。 相较赖云烟对丫头的严加管治,上下分明,不许放肆出错,白氏通情达理的管治就要得人心太多。 而且她们被归到荣夫人下面管之后,也不常见深居舱内的主母,长时间以往也对赖云烟生疏了不少。 赖云烟身边只有了她的两个大丫环,但这却缓和了白氏与赖云烟的关系,白氏少了以往的怨气,在魏瑾荣的指点下,大事也与赖云烟有商有量。 而赖云烟本来的丫环,除了赖云烟指给易高景的紫兰,另有五人被白氏指给了魏家护卫里的小将。 赖云烟所带之人里无一姿色出众的,白氏带的两个丫环,全死在了路上,现在身边的两个也是赖云烟本来的人,皮糙肉厚身形堪比壮丁,晒黑了之后更是颇如夜叉,只能当粗使丫环用。 魏家内眷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不是赖十娘带来的十几个丫头,便是姿色最为下等的也是眉清目秀,这些丫头现下是赖十娘最大的底气,她久不被太子召见,但因着她带来的这些丫头与几把稀世名剑,她每日出来也甚是落落大方。 现在已进西海,她的头便昂得最高,赖云烟寻思着她这妹子不知要把丫环们卖个什么价,想想活到西海的女人确是奇货可居,也难怪十娘子这么骄傲,一路护着她们过来也不容易。 过了两日,船慢慢靠近宣朝人所建的海岸,在准备靠岸之初,兴奋了几日的所有人又再行沸腾了起来。 魏家家主舱房的通道上,魏家的二十死士分为两排站于两边。 “你来。”魏瑾泓让赖云烟选人。 近百死士,现在只有二十人可供他们夫妇可用,现下她分十人,他用她挑后的十人。 这二十人常跟赖云烟,赖云烟也熟悉了他们,没用多久就把她要用的人挑了出来。 快要下船,魏瑾泓要跟着太子走,挥退死士后,他跟赖云烟说道,“这次不能再打草惊蛇。” “我知道。”赖云烟点头。 “注意保暖。”魏瑾泓这些日子常跟在太子身边,所见她不多,以为多少有几句知与她说,但分别在际,思来想去,能嘱她的话也只有这一句。 “我知道。” “嗯。”魏瑾泓摸摸她的耳坠,黑眸一沉,“再忍忍。” 赖云烟点头,目送他离开。 魏瑾泓走后不久,船就上了岸,因魏瑾泓有所吩咐,赖云烟没有与白氏她们跟着魏瑾荣一道走,而是另行带了魏世齐在太子他们之后下了船去了另外之处。 “你去哪?”身后精兵还没下群,却见赖云烟带了魏家人要先走,太子皱了眉,眼睛严厉地看向了魏瑾泓。 “马金人在拭探她,微臣派下人找了个地方让她幽居几日。”幽居便是幽拘,想来太子也知道他的意思。 魏瑾泓直白地把隐秘的话捅破,太子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这”太子想自个儿拘她,可赖氏还没犯错,还是魏瑾泓的妻子,这时他插手不得,最终只能点头。 “要是出了差池,魏大人可逃脱不了关系。”看着戴着帽子,看不清神情的赖氏远去,太子转向魏瑾泓,嘴角笑意如刀。 “夫妻本一体,到时若是出了事,太子只管怪罪就是。” 隔了数里,赖云烟都能听到海岸处传来的巨大人声,她沉默地走在全然陌生的地方目不斜视赶路。 太子派了人跟着他们。 步行半日入夜,魏家人耍了**阵,摆脱了太子之人。 十日后,当夜半夜,他们在阴森恐怖的森林间到达了一处至高点,这是先到的魏家人所选的最为牢靠之处,也是赖云烟前来幽居之所。 剩下的,便是等待。 魏家人手上所有之人,太子那人全然有数,这些先到的魏家人在三日后,纷纷下山,前往大队所停靠之处。 “这就是国师所说的我们的生路?”夜晚听着大海所发出的澎湃之声,沉默了好几天的秋虹慌然地问,“小姐,是不是错了?” 这个地方,除了连绵不断的山峦和一望无际的草原,什么都没有。 连人烟都没有的地方,会是他们的新生之地? “你怀疑国师所说?”底下不断升起炊烟,风呼呼在刮在耳边,赖云烟用下巴颈边的狐毛,淡淡地道。 “这里没人。” “很快就有了。” “小姐,国师要是错了呢?”秋虹久跟赖云烟身边,像主子一样不相信太多东西。 “错了,不也挺有意思的,这么多人与我们陪葬。”赖云烟长吐了一口气,“等罢。” “等什么?” “等皇上。”等皇上,便是等信。 现在的宣朝大陆,变成了什么样儿? 两月后,太子没有等来宣京的消息,但赖云烟等来了她剩下的所有人马,不到五十个的赖家人,他们所带来的消失就是一路上尸横遍野,秃鹰四起。 谁也不知以后会是什么情形,但王朝的人已全然上路,赖云烟只得为赖任两家的以后全力以赴。 “工匠已选定地方开土做砖。”魏瑾允前来看她,带来了下面的消息。 赖云烟接过冬雨的杯子,把山泉水递给了魏瑾允。 “没茶叶了?”魏瑾允这才抬目看了长嫂一眼。 “还有一些,留着后用。”赖云烟笑着淡淡道。 “太子一直叫兄长让您回去。” “是么。” 魏瑾允看着不停响起声响的山那一头,问她,“我能去看看吗?” 赖云烟点头,起身带了他往前走。 不远处的山谷下,几十个打着赤膊的人在严寒中伐树,身上挥汗如雨。 “都是木屋,”赖云烟有些荒唐地笑了起来,“几千人就要住在这丛林中。” “我们现在所建的是皇上所住的宫殿。”魏瑾允漠然地道,“当隐士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兄长可好?”赖云烟开了口,还是问起了魏瑾泓。 魏瑾允摇头,“他在太子帐中,说是日夜不得成眠。” “魏府什么时候建?” “先建完宫殿。”魏瑾允沉默一会道。 “瑾荣可能出头?” 魏瑾允摇了摇头,“太子派了祝家挟制。” “岑南王那呢?” “宫殿有他们的份。” 赖云烟目光带笑扫向他,“所以你们的意思还是要我下山?” 要她去争,要她去抢? 魏瑾允抿嘴看着山谷不语,好一会道,“长兄不允。” “但你们想?”赖云烟挑眉。 魏瑾允握在腰间的剑的手一紧,垂头往下,双腿跪在了赖云烟面前,“我们已久日不能见长兄的面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3172 赖云烟望着谷底不语,良久后,问跪在地上的魏瑾允,“你们知不知道你兄长不允我下山的原因?” 魏瑾允看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面前的这个人,掌握着魏家的武力,而她的事眼看也瞒不住太久了,赖云烟想了一下,平静地说,“瑾允,我这一生,从没听过你兄长的话。” “嫂子言下之意?” “起来罢。”赖云烟叫了他起来,言语淡然,“女子出嫁以夫为天,从没听过丈夫的,那就是从没听过老天爷的。” 连老天爷都不听的人,何来的忠君之心? 她一直都是大逆不道之人。 在这片百废待兴之地,君主如若不让她身后代表的势力满足,她是会反的。 但魏瑾泓还想周旋,魏瑾允不应该求到她这里来。 她会快速催化他们与皇家的矛盾,而不是像魏瑾泓那样徐徐图之。 “嫂子。”魏瑾允站了起来,退后两步看着面前瘦弱苍白的妇人,半晌不知说何话才好。 他以为她再大胆,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赖云烟无所谓地撇过头,“这里是无人居住的西海,什么都没有,不再是宣朝的宣京。” 要什么,得什么,就算是皇帝,也得去做,也得去夺。 “皇上不会坐势不管。”且会一举歼灭。 “那就管。”赖云烟微微一笑,自古以来,生存难免争斗,更逃不过死亡。 “可您是魏家族母” “所以你兄长让我留在这。”赖云烟转头看向阴晴不定的魏瑾允,“想好了就走吧,你兄长应能自保,我能帮你兄长所做之事已做尽了。” 说来不让她出山不算是幽禁,算是一种变相的睁一眼闭一眼,也让她有点时间加重实力。 魏瑾泓还不想帮她,但其作为还是算已帮了。 魏瑾允掉头转身,走了几步,即又走了回来,问道,“您为何与我说这事?” 到这时候,魏瑾允还愿尊称她一声,赖云烟便也回答了他,不过答非所问,“多为魏家想点,见机行事。” 说罢,朝谷底看几眼,慢悠悠地回山洞。 她没想魏家跟着她一起反,要是他们能撇清那再好不好,哪怕日后为敌,魏家人带头铲除她,她也无妨。 那毕竟是她儿子的家族,她知道魏瑾泓也好,还是她儿子也好,应都有能力保全本族的人。 魏瑾允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回程时脚步快了许多。 过了两月,赖云烟收到了表弟任小铜的信,说再过一月即可带他的人到西海。 同时他在信中写,父亲母亲和“他”已在路上因马车掉入山崖过逝,而兄长带领众多家眷随君驾左右。 父母是真的死了,用以麻弊皇帝,而他用最准备好的尸体假死,带任家挑出来的一些族人来与她会应。 送信来的五人是任家族人,把信给赖云烟后,跪在地上的人不久就哭湿了干燥的石板。 赖云烟看完信,脑袋疼得就似被针截,她缓了好一会道,“皇上已丝毫容不得任家了?” 若不然,舅父舅母会用自戕的方式去死? 地上跪着的人已经起身,喝过冬雨端来的汤水,其中领头的任家子弟任晨哑着疲惫至极的噪子道,“本不至如此,皇上只允我任家三百族人跟随,大爷爷遵了圣旨,另令我等暗中前行,哪料被皇上知晓,雷霆大怒,又道任家另有二心,未把能人圣宝全交朝廷,令大爷爷把我等之人全数交出,我等只能出面,皇上把能耐之人挑完,把容貌清秀的族中之女许配给了武将,余下之人抛在原地,大爷爷不忍余下族人无人带领,让二伯脱身,领我我等” 说至此,那说话的任家子弟泣不成声,浓密污脏的胡子也掩盖不了他脸上伤心欲绝的悲痛。 闻言,赖云烟虚弱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手上那泛黄的旧纸掉在了地上。 “我等已日夜兼程按着姑奶奶您的标记来到了此地,从今是死是活,只得听从大爷爷的吩咐,望姑奶奶慈悲了。”说罢,那刚坐着的几人就又跪在了地上朝赖云烟磕头。 任家江南全族近一万余人等,只挑了千余人出来,已舍下众多族人自生自灭,最后的这几百族长不忍再弃,到最后也是没有了办法,才有了这下下之策。 没有二伯这个领头之人,他们走不到头。 赖云烟抽搐地“呵”了一声,她早前猜京中之事比身在险途的处境还要艰难,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可真听在耳里,还是因愤怒忍不住全身发抖。 “你们先去歇着。”用指甲掐进手心,温热的液体沾上手指,赖云烟才觉得自己是活的。 “姑奶奶” “去罢。”这几人看起来也是用一口气撑着才没倒下,赖云烟叫了护卫进来,让他们把人带下去。 “拿根上好的老参煮了,一人灌一碗。”赖云烟接过秋虹拾起的信,垂了眼说道。 秋虹走后,她看着泛黄字迹模糊的信,敛尽了脸上所有的表情,眼神古井无波,一片死静。 她先前还以为,不能与皇帝同行的人还可以各凭本事来这西海,可是皇帝种种举动都是在折任家的势力,怕是生怕到时赖任魏三家绑作一块,对皇家不利吧? 她向太子服了软,她兄长向皇帝服了软,任家之前也是把全族绝大部分金银财宝全上贡给了朝廷,可这也没削弱皇帝对他们的防备之心。 皇帝不给活路,那就不能怪人自找活路了。 信到之后不久,赖云烟的表弟带着剩下的两百人来到了她所居之地。 同时抵达的,是赖震严令人带来的信。 宣朝三品以上官员,皆可带五百人随之,而赖家身为开国贵勋,特旨能携六百人,加上任家的三百与后来的一百,已是足一千之人。 而赖震严在信中甚是明确地说,他不想反。 他在信中说他和魏瑾泓已与皇上商量一致,三家忠君,哪怕是在西海,赖魏两家为九家之首。 男人们已达成了一致的协商,这一次,在付出最少的安稳现实面前,赖云烟这次藏在了她最敬爱的兄长的背影身后。 “大表姐”任小铜在换过衣物之后,来到了赖云烟身边用膳。 赖云烟把赖震严的信交给了他看。 任小铜看过信后,不停抖着全是伤疤的手,他舔了舔干得裂出深紫色血痕的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以后,你们跟我过。”舅父死了,赖云烟想只有她还有点力气照顾这些被弃之人了。 真是可惜,这一世她还是得与这世道格格不入到死,连至亲至爱的那两个人,也给不了她抚慰。 这应是她一身逆骨至今的报应了。 任小铜这两年什么苦头都吃过,为了护着这些族人来到这块土地,他残了脸伤了手,脑海里一直只有亡父的叮嘱——找到你大表姐。 可任家除了这些个人,已经一无所有了。 而很显然,他们没有太多可利用的地方了,这里不是任家的江南。 “如此也好,”相比一路生死到此的任小铜此时疲到极致的木然,看过赖震严的信后的赖云烟淡定得不可思议,“我建的地方也住不了那么多人,住上几百余人倒是恰当。” 任小铜抬起眼,目光呆滞。 “皇上拉拢魏赖两家,也算是把之前他对我们的一切一笔勾销了,”赖云烟端起碗吹了吹滚热的参汤,放到任小铜手里,“虽说我们之前商定的事作废了,但有着你大表兄和表姐夫在,皇上对你们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也就是”任小铜放在腿上的拳头咔咔作响,“什么事都算了?” 他的眼里有着深至入骨的仇恨。 是啊,什么都没了,父母都为之死了,谁能不恨? 赖云烟看着她小表弟那双只一会就红得似血的眼,只一眼她就别过了头,“你们跟我过。” 现在,她只能说这句话。 遭到背叛的任小铜死死地盯住她,见她不言不语,他把拳头捶向了地,痛苦地“啊”了一声。 赖云烟转过头,看到表弟的头在地上磕出了血。 “爹,娘”任小铜呜咽着,拳头一下比一下重地捶着地。 不多时,黑色的血流在了石板上,渗进了土缝里。 赖云烟以为能等来大队,但只等来了任小铜带来的两百余人的残兵。 她以为赖任两家到此后需有后盾,所以她与魏瑾泓握手言和,但明显兄长与魏瑾泓已经与皇上握手言和。 这些事实,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样,被抛弃的人中,也有她。 但她活到了这个不会过度悲伤,也不会过于激愤的份上,既然事实至此,目前的残局还得有人收。 建房存粮的事一直地进行,赖云烟让任小铜偷偷去看过马金人,在他回来之后与他说,“那就是目前我们唯一能抢得过的了。” 不能朝宣朝人的,只能抢外族人的了。 尤其现在他们一无所有,她所想要的外援全都消失殆尽,就更得抢了。 任小铜对此点了一下头。 山中的生活很不好过,任小铜带来的人大都衣衫褴褛,身上有件整衫的人甚少,手上的武器也残破不堪,而现下已入了秋,眼看着天气就凉了下来,大量衣衫是要制备的,而烧制武器的工匠全在山下。 赖云烟先前在魏瑾允面前大放厥词,哪料只转眼,一封信就打破了她的美梦,本已不打算下山,想躲一阵再说,但因山中物资的匮乏,她就必须出去现个眼。 她带着人刚靠近现在名叫延都的陆地,骑在马上的魏瑾泓就迎了过来。 “这马儿真精神。”魏瑾泓翻身下马,衣决飘飘,赖云烟走了过去,摸了摸那强壮的黑马。 魏瑾泓笑笑,两手提了她的腰,把她放了上去,随即牵了马绳往前走。 “魏大人,我来要点东西。”赖云烟看着远方有点成型的房屋微眯了下眼,笑着与牵马的魏大人温婉地道。 “要什么?” “衣物,武器。” “好。”魏瑾泓一点犹豫也没有。 赖云烟心情顿时便好了起来,眼角的笑纹也扬了起来,“你最近可好?” 魏瑾泓回头见她真笑,似是心中一点芥蒂也无,他嘴角也翘高,“尚好。” “怎么个好法?” 魏瑾泓没有先回答,走了几步,回头与赖云烟温和道,“你来得正好,过两天,岑南王就要到了,他的船已入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4173 赖云烟讶异地略挑了下眉。?随?梦? ā 不多时,快到人多处,赖云烟下了马,站在了魏瑾泓身边,与他一道前行。 “见过大嫂。”魏瑾荣迎了上来,弯腰作揖。 赖云烟微笑着点了下头。 “去太子处?”魏瑾荣走近问魏瑾泓。 魏瑾泓侧脸看了赖云烟一眼,见她面带微笑从容不迫,轻颔了下首。 不多时,魏瑾允也过来了,魏家为首的几个人跟着赖云烟去了太子主帐。 太子一见到赖云烟,免了她的礼,笑道,“回来了就好。” 语罢,又问道了几句身体,在魏瑾泓告辞要带她下去,他开口留道,“我正好有事要找几位魏大人。” 魏瑾泓一顿足,看向太子。 太子脸带微笑。 “妾先行退下。”赖云烟识趣一福礼,先退了下去。 魏家这几个陪着她来见太子让她全身而退,算是给了情份了。 魏瑾泓回来后,脸色有些不好。 赖云烟与白氏在喝茶,白氏见魏瑾泓回来后,便告辞而去。 魏瑾泓坐在了她对面,赖云烟与他倒了一杯茶,眼带笑意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睑喝茶不语。 过了一柱香,余茶凉尽,赖云烟打了个哈欠,叫了冬雨进来,让她扶她去歇息。 “云烟。”突然,魏瑾泓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赖云烟回头看他。 魏瑾泓的眼睛仅在她身边停了一下,就迅速别过了眼。 赖云烟没有忍住,轻笑了一声。 “没事。”她看着那不敢看她的男人,笑道了一声。 没有期望,哪来的失望。 她很早前就什么人都不靠了。 冬雨扶了她去后面的卧榻处,等她躺下给她盖了被子,跪坐在榻边的丫头把头埋在边侧,渐渐地,那褥子便沾了湿意。 赖云烟正在想事,眼睛扫到丫头处,她叹息着勾起了嘴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莫要难过,”她淡淡道,“桥到船头自然直。” 是非好赖,总有结束之时,她在其中尽力了就好。 晚上用膳之时,魏瑾荣来了,三人一言不发地用过膳,魏瑾荣在犹豫几次后开了口,“嫂嫂要的物什,怕是” 魏家粮草兵器,皆半是她的,魏瑾荣下面的话已说不出口。 “有所不便?”面前的两个人都脸色沉重,赖云烟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笑着接道。 魏瑾荣这时看了魏瑾泓一眼,见兄长脸色冷酷地垂着头,他苦笑了一声,朝赖云烟点了头,低言道,“嫂嫂聪敏。” 谁都不用说破,就知太子不允。 赖云烟点点头,“知道了。” 三人在油灯中静坐了半会,谁也没开口,在一片死静中沉默了许久,魏瑾荣告辞而去。 他走后,魏瑾泓用手支了头,看着案桌依旧久久不语。 就如他帮不了她一样,这种时候,她也无力抚慰他,赖云烟撑着桌子起身,才发现身子僵硬得太久,腿都麻了。 她站在原地,扫了他们被油灯拉长交缠在一块的身影一眼就抬了头,往门边喊,“冬雨。” 冬雨走了进来扶了她。 走到门边,赖云烟顿了顿,还是回了头,“你多保重。” 一路夜行,等赖家的人在出现在岔路口接应,赖云烟让魏瑾泓的那十个死士回去。 魏家人不应,举刀搭上了脖子。 赖云烟好笑扫他们一眼,掉头就走。 魏家死士面面相觑,相继跟上。 赖云烟这次回了头,“要么回,要么死在这里。” 她没有给人第三条路,魏家的那几个死士便由潜在身后的魏世宇带回去。 这种时候,一个多余的人都死不得。 魏世宇跪在了赖云烟离去的道路中,在她快要消失时,声如裂帛,“伯母,魏家此举无奈啊。” 夜风中急行的赖云烟脸色未变,与赖家儿郎一道往目的地走去。 三日后,她与从另一道路往回赶的赖小银碰上,让身边的人跟着赖小银按原道去前去之地,她则带了背着重物的近百赖家壮士回了山。 岑南王这次来没有食言,带来了她所要之物。 半月后,赖云烟在她的地方见到了岑南王。 两人寒暄后,岑南王在喝茶间隙,状似不经意地道了一句,“夫人给自己留了多少后路?” 赖云烟摊开新制的地图,把未描绘出的几样地方提笔写上,闻言笑而不语。 “此处地势易守难攻,王爷可在此建立王府。”赖云烟圈出山峰,指给了岑南王看。 “此处魏大人不知道?” “不知。”赖云烟摇摇头。 岑南王接过了地图,几眼后,招来了师爷让他过目。 “慧芳如何?”正事过后,赖云烟问起了好友,她知道祝王妃与岑南王的几个儿子都押在了皇帝那。 “还好。”岑南王淡淡一笑。 “王爷接后的打算是?” “夫人认为呢?”岑南王戏谑一笑。 “王爷明军一万,暗兵一万”赖云烟笑笑道,“皇上加上百官家将,三万余人。” “夫人算得甚是清楚。”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尔后,岑南王仿若感叹地道了一句,“本王儿孙众多,不得已为他们打算一番。” “王爷有把握?”赖云烟微笑问。 岑南王看着面前温婉的妇人,世人道她骄纵,尤喜仗势欺人,却不知她狡炸如狐,最擅钻研人心,又生性多疑,便是至亲至爱之人,也难得她坦承。 “夫人欲要相助?”岑南王顺着她的话往下讲。 赖云烟这次没有与岑南王打太极,很干脆地点了下头。 “据我所知,夫人能用之人不多了吧?”岑南王看了看她身后跪坐着的赖小银,思忖着赖家不知还有什么惊人之举。 “人是不多,但能成事即可,您说呢,王爷?” 岑南王颔首。 “那我等就投入王爷麾下了?” 岑南王沉吟不语,过了一会道,“魏赖两家” 他话未尽,赖云烟便摇了头,“这个,只能王爷去与他们谈。” 她已是魏赖两家的弃子,他们是何打算,她没有绝对的把握。 “哦?” “就如祝家,也得王爷亲自去认定,是敌是友。” “你们竟糟糕至此?”岑南王抚须,不无诧异。 “不,”赖云烟笑着摇头,“待他们欲要与我一道,他们便还是我的亲人。” 是亲是仇,从来都是利益说了算。 “他们要是与你一道,还是你的亲人?”岑南王惊讶了一下。 “他们当我是,我就是。”赖云烟勾起嘴角,“王爷弄错了。” 主动权可不在这里,所以不由她说了算。 “难为你想得开。”岑南王捏了捏拳头,刚才的诧异掩了,恢复成了平常。 “王爷与魏大人的关系素来甚近,想来这时心中也是有了成算了。” 岑南王这时也不再与她藏掖,坦言道,“皇上早防着我这一手,你儿子孙子与你兄长两个儿子都在他手,他们不敢。” “是啊,他们不敢。”赖云烟垂眼看着冒着烟的茶壶,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们不敢,她敢,所以他们便都让她成孤家寡人了。 “要是本王成事了,他们便还是你的亲人?”话到此时,岑南王也回味了过来。 赖云烟抬头微笑,迎上了岑南王看向她的怜悯眼神。 “奴婢曾听您说过,只有那心慨人才有余力慈悲。”冬雨手上针往前轻轻一戳,挑破赖云烟足下血泡。 赖云烟半身椅在桌上拿笔绘图,闻言漫不经心道,“你就当我心宽。” 冬雨抿嘴,捧着她的脚挑泡,她已哭到眼中无泪了。 主仆各忙各的事半晌,就闻一道脚步声急急向洞中跑来,不一会,秋虹扶着洞口气喘吁吁地道,“夫人,老爷来了。” 赖云烟愣了一下,随继问,“到哪了?” “第一个山道口子。” 赖云烟绷紧的腰随继就放松下来了,看着摊得满洞的纸册道,“过来收好。” 说着,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直身盘腿收起了案桌上的图纸,嘴里吩咐冬雨道,“把东西先收好。” 冬雨知道她不想让老爷看到这些保命的东西,便依言放下了针,与秋虹一道收起了纸册。 还好余暇甚多,收好洞中紧要的东西,赖云烟穿戴好,魏瑾泓才到山腰。 等她炉上的水烧开,魏瑾泓到了。 冬雨迎了他进来,赖云烟抬头便笑道了一句,“稀客。” 魏瑾泓温和地笑了笑,待他走后,赖云烟看到了他往后束的长发两鬓斑白,俊朗儒雅的魏大人看似老了不少。 “坐。”赖云烟浅扬了下手。 魏瑾泓颔首,坐在了她对面。 “喝杯清茶罢。”赖云烟倒好热茶,放至他面前。 魏瑾泓看着她微带疲态的脸,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今日带了一些你常用之物来。” “多谢。” 魏瑾泓笑了笑。 过了一会,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到了赖云烟面前。 是世朝之信,赖云烟打开,看完把信放回了信封中。 魏瑾泓看着桌上洁白的玉手,相继看向她的脸,见她嘴边笑容清冷,他淡淡道,“等他到了,可要见他?” “他们夫妻还恩爱如初?” 魏瑾泓看着对面看不出喜怒的老妻,轻点了一下头。 “他来了,张口要拜见我,我不见就是我的错了,我还不想我儿子恨我。”赖云烟说完,觉得自己语气不对,便顿住了话。 皇帝嫁了司家一个公主,现在天子,司魏是一家了。 “他要见,就见罢。”赖云烟笑了笑,她都习惯了听他们那么多的不得不奈何,临到儿子了,也得给他个机会。 “好。”魏瑾泓说罢就起了身,见到赖云烟要起,他摇了头,“不要送了。” 他走后,赖云烟呆坐发怔。 一会,冬雨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 赖云烟听了回过了神,皱眉朝冬雨问,“什么?” “老爷抬来的箱子里,有近百把长剑藏于棉帛之下。”冬雨再道了一次。 这次算是听明白了,赖云烟不禁哑然失笑。 这是怎么了,魏大人也舍得对她雪中送炭一次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5174 度过一次深山的严寒,迎来开春,赖云烟有一小半年没下过山了,途中时至宣朝过年间岑南王来送过一次物什,再来竟是找不到他们所在之地了。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他们所在之地数座山群相同,在摆了**卦阵之后,本要细细打量才分辩出的居住之地更是让人分辨不出。 魏瑾泓亲自来了一趟请人,过了两天,在几座山全部找遍后找不人,下面又来人请他回去后,终决定离去。 赖云烟得了外面儿郎的讯,知道是皇帝他们要来了,在半路候了魏大人。 魏瑾泓看到她那一刻怔愣了一下,连带跟着他的下人们也看着突然从小路冒出来的夫人都愣了。 等赖云烟走到魏瑾泓身边,他们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行礼。 “搬地方了?”她挽着跟着他的手臂走得甚快,一会沉默不语的魏瑾泓开了口。 “以后找我,到这块现个身就好,该出现时我会出现的。”赖云烟拍拍他的手臂,笑着道。 她今天身穿了一身紫蓝的华袍,头戴金冠,挽着魏瑾泓的手臂就像行走在玉阶彤庭中,而不是留有残雪的荒野外。 “知道了。”魏瑾泓走了几步,回了一句就回了头,等着青松牵来了马,扶她坐了上去。 “你也上来吧。”赖云烟朝他伸了手。 魏瑾泓搭上她的手,一跃而上。 赖云烟坐在他身前,这时回过头,看他发中银丝尽露,不由伸手朝前拂去,微微一笑,“君韶光甚往。” 他们往昔再有众多龌龊,在她眼里,他的风华还是不减。 魏瑾泓为她温软的话差愣了一下,那放在她腰间的手收拢了一下。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时这刻竟温柔至此。 赖云烟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 想来像他们这样的人,如若自己都不对自己好一点,宽容一点,连带他们自己都会像别人一样认为他们活该。 “你也是。”魏瑾泓闻言抬头往天看了一眼,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伸手在她发鬓轻轻地碰了一碰。 赖云烟回过头,垂眼浅笑,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手指。 过后,她转回头,什么都未再说,但腰间搂着她的腰却紧了许多。 等数百艘船往港口缓缓而进时,海边吹来漫漫的风,吹乱了人的衣角发梢。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一声比一声还高昂的喊声喊至九声,岸边所有的人纷纷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层高的船顶,身着金袍的皇帝撼然不动,等到船近,他缓缓下了船,在所有的人的跪拜中下了船,才伸出一手挥出冗长的袖子,“平身。” “平身。” 太监尖利的噪子在浑厚吹着的海风显得尤为突兀,但让跪着请安的人站了起来。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又往前一跪,带着他后边的魏氏夫妇又不得不跪了下来。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跪了又跪,赖云烟紧跟着魏瑾泓对这一双帝后再行了一次礼。 “吾儿,请起。”皇帝扶了太子起来,朝他一笑,眼睛往后看来,“魏卿。” “见过皇上。”魏瑾泓没再跪,行了揖礼。 赖云烟跟在他身后欠身。 皇帝打量了几眼紫袍金冠,风华绝不逊于在宣京时的夫妇俩,再看了看肤色就像黑炭的太子,眼睛顺带扫过端庄大方的皇后,最后落在了魏夫人的脸上。 “魏夫人” “见过皇上。”赖云烟垂头欠身。 眼前的这两人其实都老了,但一身的华贵气度却比当年还甚,皇帝心想,太子年幼,压不住眼前的这两人也不是不可解。 “都起,去见家人罢。”皇帝颔首,迎上了正笑着看向他的岑南王,“皇弟” “爹,娘”那厢紧随皇帝船后的船上已领着一干人等下了船,人未到声已近。 赖云烟看着那怀中抱着小娃的儿子朝他们走来,袖中的手一抖,有些惊惶地抓了身边之人的手,朝他看去。 相比她的失措,魏瑾泓脸色淡淡,站在风中巍然不动,在看过她一眼之后再朝前看去,那黑色的眼眸静得就像刚刚没有动过。 赖云烟便也微笑了起来,看着魏世朝领着家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等他们越近,司氏一族也站于他身后时,她脸上的笑未变,但眼神却已然冷静了下来。 多年未见,一时之间,她竟欣喜于到有些慌然,可到底万千情感还是斗不过现实这道藩篱。 “见过公主。”在眉梢之间有几分疲惫的年轻贵公子说话之前,那尤如立于悬崖之地也不惊不诧,有松柏之态的年长者不急不缓举了手,作了揖。 只一话,让奔于其前的人顿了足,带着狂喜的脸也慢慢止了意。 他身后的人因此全静了。 魏世朝眼带茫然看着眼前行礼的父亲,他从来未曾想过,打破平静的竟是他的父亲。 他看着他的父亲,再看向母亲时,看到她眼角眉梢的温意,和嘴角的笑意,他一下子就回过了神,心暂且也安了一半。 还好,母亲未变。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哪怕父亲那一句“拜见公主”止了魏世朝陡见他们的狂喜,但这时的魏世朝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想念之情,说话之间嘴不禁抖动。 “瘦了许多”赖云烟在心里叹了口气,眼带怜爱,上前一步推住了他的手。 “娘,这是上佑。”见着母亲,心中急切的魏世朝急急地孩子举起,要把儿子交给他的祖母抱。 可小儿身在生地,又见生人,见抱着他,安抚他的爹要把他给别人,“哇”地一声哭了。 “佑儿,莫哭。”魏司氏在后面小声地急叫,那声音竟掩过了这时司氏夫妇拜见魏瑾泓的声音。 “抱到身后去罢,莫惊了老夫人。”冬雨这时上前一步,朝他们欠了欠身,冷冰冰地道。 “冬雨”魏世朝再也不复刚才的狂喜,看着冬雨的眼睛有些怔愣。 冬雨看着他,俨然就像看着陌生人,“公子,老夫人受不得惊,望您体谅。” 说罢欠身,皱眉朝那在外祖母怀中惊哭不已的小孩望去,嘴角冷冷一撇。 什么都变了,公子已然不是她家小姐的公子了。 如此,她变上一变,也不是什么奇事了。 冬雨想着,心却更冷了,回头一看,见与她伴她们家小姐一生的秋虹看着海边那被船只打到岸边冒个不停的黄泡,那瞧得着的眼白竟是红的,她不由闭了闭眼,等站到她们家小姐身后时,把心底还留着的那点不舍也冷了下去。 “过来”仅在一刹之间,魏瑾泓往后伸出了手,拉过了赖云烟,“见过公主。” “见过公主。”赖云烟笑了,朝那雅玉公主只欠了个半身,就被公主急急扶起了身。 “老夫人多礼了”雅玉公主脸都有些红。 “见过夫人。”司仁一揖到底。 赖云烟微笑着受了他的全礼,他身后的周氏呆了一下,慌乱把外孙儿塞到了司笑手中,跟着司仁行了礼。 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赖云烟没说话,仅眼神向冬雨轻轻一瞥,冬雨得令,眼睛往后一扫,令了后面的小丫环过来扶了司周氏。 她与秋虹,谁也没动手。 “海风冷得紧,都赶紧下船歇息吧,免误了后面的船。”赖云烟侧了半脸,朝着魏瑾泓淡淡地道。 “瑾荣”魏瑾泓叫了候在后面的魏瑾荣一声。 “遵兄长嫂嫂令。”魏瑾荣说道后,与魏瑾允等几人朝前几步,与公主行过礼,几位魏家掌事者威严地站在岸头,只一站,就让船上还有几句喧闹的魏家族人全静下了声。 “回罢。”安静中,赖云烟朝有点呆住的儿子一笑,跟在了先提步的魏瑾泓身边,与他缓缓归去。 魏家在西地平源建了府,府宅不复往日的气势,满府草地树木看去,没有假山流水,但还是有着几分充满书香的幽静。 这幢府宅不及原本的魏府一小半的大,连以前赖云烟隐居的静园也比不过,耳不及流水孱孱的叮咚声,眼也看不到繁华似锦的花树丛林,倒是劳作的声响一声胜过一声。 领了人一进去,仆从就上了前,赖云烟静坐在魏瑾泓身边,看着青松去问世朝派什么人侍候司家一行人。 魏世朝朝不远处的父母看了一眼,见母亲看到他,嘴角微笑不变,他苦笑了下,与青松道,“松叔看着办罢。” “那是住下?”青松恭敬地问了一句。 魏世朝这一刻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好一会才勉强笑道,“可安排得下?” 青松笑笑不语。 “我过去和爹娘问一声。”魏世朝说罢,已急行向父母走去。 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秋虹听到他这话,朝身边的冬雨道,“看看,这就是咱们以前的小公子,几年不见,变得都不像咱们的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6175 魏世朝刚走至父母前,翠柏从外头风一样地跑至了主子,夫人面前,报,“舅老爷下船了。[随梦]ā” 赖云烟见魏世朝走进,安抚地朝他笑了笑,看向门边 苍松立马走近。 “再过会就过去?”赖云烟偏头问了身边的人一声。 魏瑾泓轻颔了下首。 皇上要等人从船上全下齐了,才会进行赏赐,到时府宅才会被赐下来。 赖云烟料想这进行封赏得好长一会,便朝苍松道,“舅老爷他们在船上没用过多少热食,你去准备些点心,稍会好带过去。” “是。”苍松退了下去。 “跟舅老爷报一声,说我稍会就过去。”赖云烟转身了翠柏。 “是。” 司仁夫妇与公主夫妻坐在一侧,听赖云烟不断在吩咐,几人眼睛若有若无地往她这边飘。 赖云烟视而不见,见下人们退下后就笑着看向儿子。 魏世朝怔了一下,看了父母一眼,问赖云烟道,“娘亲,岳父一家是” 赖云烟朝他安抚一笑,正要开口,就听身边之人淡淡道,“现在西地所建府宅不多,司大人一家得暂且在我府住下。” 说罢,魏瑾泓看向司仁,“司大人意下如何?” 皇帝所带来的王候贵公太多,而府宅太少,赏赐下来,司仁虽位重,但还是临不到他这个文官。 皇帝也有意让司家住在魏府。 他们住下已是铁定,但在他们住下之前,他们总得明白他们是住在谁家中。 “但凭魏大人安排。”司仁举手作揖,甚是恭敬。 魏瑾泓颔了下首,司仁作下官之举,他也如往昔一般当他的上峰,场面有礼但不热络,没有身为亲家的熟络。 赖云烟听了魏瑾泓的话,嘴角拂开浅笑,看向魏世朝。 司笑这时还抱着儿子站在门边,等着赖云烟发令靠近 赖云烟迎上儿子带有苦笑的脸,心里轻叹了口气,对魏瑾泓道,“您不抱抱孙子?” 魏瑾泓闻言“嗯”了一声,对魏世朝缓和了下神情,“你去抱上佑过来。” 魏世朝抱了魏上佑过来,魏瑾泓就着他的手看了孙子几眼。 “上佑叫祖父祖母。”魏世朝抱着两岁的儿子,嘴间柔声地道,眼睛却不断地看着不伸手的父母。 魏瑾泓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孙子,乍见到他,打量得也甚是仔细,过了好一会,觉得这孙子一半像世朝,一半像其母,可能魏司两家气息相近,雅气太浓,小孙眉眼皆清雅无比,但少了几分带有活气的灵动。 “上佑”魏上佑刚哭过,已是累极,魏世朝抱过他时他已经欲睡不睡了,这时听到父亲的话,他也还是甚是乖巧地叫了一声,“祖父,祖母” 叫唤时,他上眼皮与下眼皮打架,并没有看着他的祖父祖母。 此种神态,看在魏世朝眼里是憨态可拘,看在司家人眼里,也是怜爱小儿一路受尽颠簸,赖云烟也觉得这小孙儿这要睡不睡的模样也有几分可爱,哪料转头看到魏瑾泓那不咸不淡的脸,她在心里皱了一下眉。 魏大人,心里怕是有他的计量。 可这教子也好,教孙也罢,现下也不是她的事了,她呆不了几天也是要走,也不好多管闲事。 “抱回去回房歇着吧。” 院落嘈杂,他们刚说上几句话,不停有人过来与魏瑾泓报事。 不多时,魏瑾荣又来人请魏瑾泓去港口码头,魏瑾泓叫了苍松过来,让他安排好司家人,又朝公主夫妇告了个罪,便要带赖云烟去码头。 “娘也去?”魏世朝紧随着他们的起身连忙站了起来,这话冲口而出。 还是不待赖云烟回答,魏瑾泓先行回答了他,“你舅父在码头。” 他看着魏世朝,话语还是带着几分慈父的温和,“今日你叔父们都在码头,家中之事就由你定笃了,苍松在,有什么不知的就问他。” “孩儿遵令。”魏世朝看向微笑不语的母亲,叫道了一声,“娘。” 赖云烟想了想,朝候在门边的白氏招了招手,“弟媳妇,你过来。” 白氏轻瞄了一眼身侧的赖十娘,垂眼抬垂到了赖云烟面前,“大嫂。” “家中内务现由你荣婶娘管着,要什么就问她要。”赖云烟说罢,扶着白氏的肩让她抬起了头,柔和地对她说,“眼看家中这几日要多上这么多人,可等会你儿子也要回家了,你要是忙不过来,便多吩咐些下人去办,千万莫误了贵客的事。” 白氏听来听去,听明白了那个“贵客”应是指公主这一家 现在,司氏还站在她的身后,这个当家主母还没让她上前说过亲热话。 魏白氏心里兜转了一圈,也知司家出来的这位魏夫人想掌这个家,怕是没那么容易。 而她在这个家说得上话的时候怕还是有很多。 由此,白氏欠了身福了礼,“弟媳知晓,但请大嫂放心。” 赖云烟微微一笑。 这时魏瑾泓转身向她,扶了她的手,扶着她过了门槛才放下。 赖云烟这时把手搭上他的手肘,跟着他出了大门先去了码头。 码头离魏府不远,走过去要得一会,而骑禄需半柱香。 下人牵了马过来,魏瑾泓挥袖让他们跟在后面,没有骑马。 赖云烟在山间日夜爬上爬下,脚底都磨出了层厚皮,脚力也不比往昔了,走这么段落自也不在话下,且速度也不慢,看着与魏大人步调还一致。 “我儿与司家太亲密,”左右都是身边的人,且隔着距离,赖云烟便开了口,“但他向来不是糊涂之人。” 经过魏瑾泓刚刚那番敲打,世朝应该明了该与他的岳家保持距离了。 西海之势,无一不是他父亲拼博而来的,留他在宣京,可不是让他与岳家好得比自家还像一家人,再来西海坐享其成的。 赖云烟想来想去,应是刚刚码头上佑哭了,而被司周氏抱在怀里抚慰那里惹怒了魏瑾泓。 无论如何,在魏家的地方里,怎么样都临不到她一个外家插手。 司周氏太不知礼,生生刮了她的脸面,也等于下了魏家的脸。 “再看看罢。”魏瑾泓过了一会才答了话,“你别操心,这事我有分寸。” “你别忘了,怎样他都是你的儿子。”赖云烟轻叹了口气,尽责提醒了他一句。 “你对他总是心肠最软。”魏瑾泓低头看她,话语有点无可奈何。 “怎样他都是我儿子。”赖云烟说罢笑了起来,抬头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去,“也不知我兄嫂如何了。” 司家的事,其实她没放在心上,司仁能力已尽,来这西海,也且是左右不过仰人鼻息过活,至于儿子所喜的司笑,也要司笑把她这婆婆当婆婆,还有她这婆婆真把她当媳妇,这人才是魏家的媳妇。 若不然,就免不了底下人不把她当回事了,哪怕还有个世朝替她撑腰。 这里可不是宣京,现在魏家活着的每一个下人都是老家丁,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乍见到赖震严与苏明芙,赖云烟惊了一跳,再无刚才与魏瑾泓闲步过来的闲散之心。 “嫂子”刚与满脸黑黄的兄长匆匆行过礼,赖云烟就跪坐在了卧在软椅中的苏明芙身边,手指摸了她发黑的印堂。 苏明芙知道是她来了,发力含了含嘴里的参片,抬起眼皮朝她勉强一笑。 “怎无人报我?”赖云烟有些发怒,但见魏瑾泓都有些怔然。 “赖兄,怎会如此?”魏瑾泓下令让易高景过来,问了赖震严。 赖震严先没回他的话,只是朝妹妹指了指后面,“舅父族人在那。” 他手指一点,那边躬身的任家族人全都朝他们这边跪下。 “一路吃食不多,你嫂子尽了赖家全力,才保全了他们”赖震严蹲身,爱怜地摸了摸妻子苍老的脸,“下面就交给你了。” “皇上会放他们?”赖云烟碰了碰苏明芙冰冷的脸,把在山间保暖的暖玉从颈脖里拉了出来,把玉链解开挂在了苏明芙身上。 “他们都已中了宫中秘毒,不久会病发。”赖震严勾起嘴角笑得阴冷,“除了你这个傻瓜要,谁还要?” 赖云烟看他。 “哭”赖震严从嘴间挤出了一字。 赖云烟刹那间从眼睛里掉出了眼泪。 “找岑南王,还有里面有内奸,你要仔细辩别。”赖震严也红了眼眶,但却是看着妻子病入膏肓的脸红的。 那厢监视他们的人看到兄妹俩双眼含泪,若无其事别过脸,看向了任家那些跪在地上不起的贼人。 任家人顽劣不忠,不能忠君,那就只能死。 待皇帝封赏众候王将过后已是子夜。 西地食物匮乏,皇帝一行所运过来的粮草早在路上被随行人员损耗完了,来这么多人又有这么多口要吃饭,且皆半都是富贵窝出来的人,一生好日子过了无数,苦日子却是没有几天,跟着皇帝来且听更苦的日子还在后头,一时之间,无几人有逃生的欣喜。 只有那从乡村出来,且有能力进军队的下等兵吏一看逃出生天,每日还有稀粥肉汤饱腹,笑得合不拢嘴,但在凝重悲凄的气氛里,也只敢夜半在梦中偷中乐一下。 魏府这边也只得魏瑾允歇下,魏瑾荣带着几兄弟去了赖家帮赖震严布置府宅,且把贮存已久的粮食搬了一半到赖府。 先前赖云烟给魏家的,魏家没能给她,但全数且有多地全给了赖震严。 魏瑾泓也把他所剩不多的还生丸给了苏明芙。 清晨,赖云烟与魏瑾泓从赖府回府,路上赖云烟抬头看了看晨光乍现,但星光还未褪去的天空,喃喃道,“这太平日子又没了。” 魏瑾泓替她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淡道,“太平日子?如我所记不假,我记得我们不曾有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7176 清晨,魏府内外家丁不停进去忙碌,许多人脸上皆有疲态,看得出一整夜未睡,在一片请安声中,魏瑾泓送了赖云烟进了房,等到丫环服侍她用了早膳,睡下才提步离去。?随{梦}小说шщЩ.suimeng.1a “这是你和秋虹的”翠柏端来了冬雨和秋虹用的稀粥,轻声与廊下与站在门廊的冬雨说道。 魏瑾泓身为家主,也只得了一处有三间房的小院落,卧房与书房重地全在此,除了他随侍的两位老仆,旁人未得传令都不得靠近,赖云烟回来后,院落里能进的除了她,还有她两个丫环。 “多谢。”冬雨欠了身,接过了盘子,搁在了廊下的矮桌上。 “可还有什么要的?” 冬雨摇摇头,只细语道,“夫人觉轻。” 翠柏了会,“暗卫在院外护着,还请放心。” 冬雨再欠了身,倚着梁柱坐下,慢慢喝粥。 翠柏看矮桌边铺了棉被,知晓她是要在此打地铺护主,他眼睛掠过冬雨粗壮的粗手,心中隐隐地抽疼了一下。 他知道,夫人带着她们在山中的日子不好过,听允老爷说,连夫人都要自己亲自动手烧柴取炭。 赖云烟睡到午时起身,冬雨给她穿了她以前的旧衣,赖云烟纳闷了一下,问她,“不是全带到山上去了?” “有几身放在老爷的箱笼里,松管家刚来给您送参汤时提醒了奴婢一声,奴婢便拿来了。”主子带的几套华裳很是华贵,出门见客穿上甚好,在府中就穿旧裳替换一下,也免得过于招眼。 赖云烟听了微微一笑,衣裳穿好,冬雨给她系腰带,秋虹把凉了的参粥放到她手上,她喝了两口,听秋虹与她道,“司夫人刚刚来了两趟,说要与您请安,我回了话,说您昨夜帮舅老爷搬了一夜的家,一夜未睡,正在睡。” 赖云烟喝着参粥没出声。 这司周氏,应是回过神来道歉的。 “老爷呢?”她问了别的话。 “面圣去了。”冬雨跪在地上替她整理裙摆,“还有大公子夫人从辰时站到现在,奴婢请也没请回去。” 秋虹点头,“这时也应是知道您醒了。” 果然,秋虹话落音不一会,刚端来热参汤的苍松就在门口轻声道,“夫人醒了没有?” 声音很小,听着也不扰人。 这两年,魏瑾泓身边的这几个人对她倒是恭敬顺从异常,赖云烟也不好拿冷脸对着他们,听了苍松的话,她出声道,“醒了,进来吧。” 说着,她出了内卧,在外卧见到躬着身站在门边的苍松。 “什么事?”冬雨走于他前,淡淡地问。 “大公子夫人让我进来问一下,看夫人有没有醒。”苍松说着顿了顿,又道,“大公子早上嘱咐了小的,让小的帮着问问,他也好及时过来与您请安。” 他这话一出,冬雨与秋虹的脸色都不好看,只有赖云烟捏着那碗参粥喝完,淡然出口道,“去回话吧,忙你的去。” 苍松身为老管事,身上事多,听赖云烟这话也知夫人让他交了差,再一行礼就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冬雨你去门边传大公子夫人进来。”赖云烟说罢此话,自觉也受丫环影响,好好的媳妇叫大公子夫人,这下连儿子都带着生疏了。 当年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与不可能言和的魏瑾泓言和了,却和儿子隔了这么远。 冬雨欠了身,抿着嘴出了门。 赖云烟让秋虹把午膳搬出去放矮桌上摆着,让秋虹把卧房门关上。 司笑上头还有个公主嫂子,皇帝放了尊门神进来牵制魏家,赖云烟现在住在魏府的重心之重,别说放司笑进魏瑾泓的卧房,便是让她进院,魏瑾泓怕是心里都有计量。 赖云烟坐在廊下的蒲垫下吃了口鲜美的蛋羹,不由说道,“也不知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嗯?”秋虹不解。 赖云烟再尝了两口,把盅碗给了秋虹,“拿个暖盒温着,待老爷回来给他用。” 秋虹笑了起来,“没几口,您就自个儿用罢。” 赖云烟摇摇头,“这野鸡蛋能找着几个?咱们满山找的也盘不了几个出来,让老爷也尝尝鲜。” “哪少得了您这几口。”秋虹哭笑不得,但还是伸手接过了盅碗,朝冬雨带来的大公子夫人福了一礼,去找暖盒温碗去了。 “媳妇见过婆婆,婆婆万安。”司笑一站于赖云前,福身行礼,那腰蹲到了快到地上,饶是如此,也是体态优雅。 “嗯,免礼,起来吧。”赖云烟颔了下首。 司笑站起来,她看了一眼眼前这媳妇,以前知道司笑很美,现在看来,这一路的风尘也没折煞她的美貌,瞧她走进来时那不急不缓的脚步,也看得出她定力非凡。 “这一路可好?”赖云烟问她。 “劳婆婆挂心,这一路甚好,只是苦了夫君,为我等前后忙个不等,媳妇心中甚是有愧。”司笑细声细气地道。 “他应该的。”赖云烟点点头。 冬雨为她又添了碗粥,赖云烟随意开了口,“请过安了,要是无事,就回罢。” “媳妇从未在您跟前尽过孝,想多陪您说说话,不知可行?”司笑的话更轻了,轻得就像被风吹着的柔柳,声音细柔得有说不出的好听,但不仔细听就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那也好。”赖云烟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安心用起了膳。 她这刚喝完粥,就听院门外有声音在道,“夫人,大公子来了。” 刚说罢,就听世朝的声音响起,“娘,孩儿来给您请安了。” 赖云烟笑了起来,朝冬雨看去。 “大公子进来吧。”冬雨本跪着服侍赖云烟用膳,这时起了身往门外喊了一句。 这时,头戴紫冠,身穿紫袍的魏世朝行云流水般走了进来。 “娘!”人未近,声已到,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来了。”赖云烟抬脸微笑看向已经成年的儿子,他看起来精神焕发,看起来这些年间过得很是不错。 她身子往后身后的房柱靠去,冬雨及时跪下,在她身后塞了软枕。 赖云烟舒服地挪了体。 “世朝给娘亲请安。”魏世朝一到跟前,就在她跟前跪下,这时他身后的司笑也紧随跪下,与她磕头。 “给娘请安。”这次,婆婆从她嘴里顺理成章变成了娘。 赖云烟正要让他们起,这时听到门边有了脚步声,她放眼看去,见魏瑾泓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爹。”魏世朝抬头,见到他那脸带温笑的父亲,语带惊喜,“您出门回来了?” “来了。”魏瑾泓笑着朝他点头,“起来吧。” 说着,他掀袍坐到了赖云烟身边,问冬雨,“粥可还有?” 冬雨忙道,“奴婢这就去厨房。” 赖云烟听了笑着朝她摇了下头,“我用的还剩着点,让老爷先垫巴两口。” “是。” “不嫌弃罢?”赖云烟笑着侧头,问身边的人。 魏瑾泓温和地笑了一笑,摇摇头,拿起她的筷子吃了两口她剩下的菜,问她,“你用完了?” “嗯。”赖云烟点点头。 魏世朝带着媳妇已起,站在那看着父母说着话,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没想到,父母感情已变得这么好。 不过,母亲好像变得与他隔阂更深了,尽管她看着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慈爱,可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他先前进来见笑笑站着,以为母亲在立规矩,可他进来到现在,她也没叫他坐下。 她不曾对他这般心硬过。 “你荣叔给了你什么事做?”丫环抬了吃食上来,魏瑾泓朝魏世朝道。 “与瑾叔一道去山上监察伐树。”魏世朝一听他询问,脸色立马一肃。 魏瑾泓没说话,但把手上的筷子慢慢搁了一来,抬眼问他,“那你现在在这里干什么?” 他嘴角的笑冷了下来,魏世朝一愣,“孩儿孩儿想给娘亲请过安再去。” 魏瑾泓听了直皱眉,往赖云烟看去。 赖云烟笑笑,并不说话。 “回老爷,夫人并没有吩咐大公子今日过来请安,”跪着侍食的冬雨开了口,语气跟她板着的脸孔一样生硬,“咱们府中的人都知道,夫人向来最不喜为着些繁文缛节耽搁正事。” “好了。”冬雨这般说话,赖云烟一下子也有些愣然,忙阻了她的话,但一出口,见跪着的冬雨鼻孔微缩了缩,那一刻她这丫头身上的伤心尽露无遗,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口气更温和了一些,与世朝道,“去帮你瑾叔罢,他见过圣驾后就又回山上忙去了,你去替一下,让你叔回来睡个好觉。” 说着见世朝僵直不动,她补了一句,“你叔在山中已有三月,每日睡不得两个时辰,人都瘦了一半,还好你来了,替替他也是好的。” 魏世朝一听,心中儿女私情刹那皆无,跪下地羞愧道,“世朝知道了,这就去山上让瑾叔下山歇息。” 他没忘他是族长长子,只是昨晚有想在母亲跟前多聊些妻子笑笑的事,他知道以母亲疼爱他的心,还有她以前与他说过的话,她必会好好对待笑笑,只是昨天岳母得罪了她,他怕母亲有什么误会,就想着在她跟前把话说清楚。 “娘”魏世朝歉意地看向赖云烟,而他娘温柔地微笑看着他,让他一点也不看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去吧。”魏瑾泓厌倦地赖云烟身后的软枕处靠了靠,眉眼间有说不出来的失望。 魏世朝那刚刚走进来还火热的心,一下子就冷了,眼睛看向以前把他当命疼的冬雨,却见她冷硬地别过脸,不看他。 乍见父母亲人的狂喜过后,眼前的一切彻底清晰了起来——他们并不像他一样欣喜于他们的重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8177 在走之前,司笑小心地看了赖云烟一眼,赖云烟察觉,脸上带着惯常的淡笑去执魏瑾泓放下的筷。?随?梦? ā “爹,娘,孩儿退下了。”魏世朝给他们磕头,赖云烟轻颔了下首,仔细看着菜桌上三三两两的菜式,也没去看他,嘴边笑容不变。 对于儿子,她没有身边丫环那么多的感触,该教世朝的她以前都教了,而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每个人都奔着向前跑,且不说下面的人为每日的生计奔忙得有多艰苦,就是太子,也日日殚心竭虑,连魏家的几个小辈,现下一出手就已有千均万庐势,已能独挡一方,世朝要是不与之一道,他的父母再厉害,再疼他也无济于事,他迟早会被人弃在身后。 他的身份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再说,人的成长里,总有那么一段时日会视情爱为一切,总会为之昏头昏脑几年,现下他为司笑神魂癫倒到忽视些了东西,也不是不可理解。人无完人,何况他还是没经历太多的小年轻。 只是,在别人已经在飞的时候,他还在原地踏步,尚留在往日温柔里,她教他那么多,他这点都看不破,她也是无话可说了。 终归是他自己的路要他自己走,只有亲身经历过了,苦了才知道痛,跌惨了才知道自己脚跟不稳,这一些,都是需要他自己明白的,她也不能再扶着他走,若不然,等他身边的这几个能护护他的人没了,以后要是有点波折,怕是会更惨。 “吃饱再歇。”赖云烟送了口菜到魏瑾泓嘴里,扶了他起来。 魏瑾泓抬眼看她,满眼沧桑枯海。 “给他点时日吧,道理懂得再多,不去经历一翻,就不会铭心刻骨。”与魏瑾泓的失望相比,赖云烟就显得云淡风轻多了,“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可”魏瑾泓让她扶着坐直了身,没去拿她递过来的筷。 可现在的世朝,绝成不了魏家的下任族长。 赖云烟看着无人接过去的银筷半会,半晌叹了口气,“能者居上罢。” 魏瑾泓听了眉毛拢在了一块,那本放在桌上的手因她这话一下子就掉到了腿上。 这时带着苍松走到廊下的魏瑾荣当即停了脚步,站在石阶前不敢动了。 “上来罢。”赖云烟别过脸,看到了廊下的魏瑾荣,淡然笑了一下。 “长兄,嫂嫂。”魏瑾荣依言上来。 “坐。”在他行礼之前,赖云烟打断了他。 魏瑾荣便没有客套,在他们对面坐下,把手中抬着的册子放到桌上,犹豫地看着尚在进食的兄嫂二人。 “吃吧。”赖云烟这次把筷子塞到了魏瑾泓手里,转头对魏瑾荣,“有事与我说?” 魏瑾荣看着面前的嫂子,眼前这个妇人有着苍白的脸艳红的唇,让她整个人像带有凶气的血剑——不管前方有何人挡路,她都会一扬手,义无反顾地劈过去。 这一次,没想到,连世朝她都 魏瑾荣毕竟已不再是当年被他这个嫂子震慑得回不过神来的人,他坐下稳了稳心神,便开口自若地道,“册子已造好,这是族册,这是家眷的内册,请兄嫂过目一下。” 赖云烟颔首,接过了他拿来的两本册子,把族册放到了魏瑾泓手边,她拿着内册看了起来。 “瑾瑜弟媳没来?”她翻着册子问道。 “已于路中身病亡。” “其子呢?”赖云烟握册的手顿了一下。 “养在世朝媳妇身边,”说到,魏瑾荣细细说了起来,“本来说皇后有那么个意思交给岑南王妃照顾,不过世朝贤媳接了存德过去,与上佑养在了一块。” 赖云烟微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也皱了起来,显出了两分真心,她别过脸笑着与魏瑾泓道了一声,“媳妇倒是个能干的。” 魏瑾泓兀自用膳不语。 “这几日让瑾瑜回来休息几天,派个贴心的老妈子,好好照顾这爷俩。”赖云烟不以为然转回脸,朝魏瑾荣道。 “好。” 这时魏瑾泓搁了筷,拿了族册飞快翻了起来,魏瑾荣见状说道,“其中有九人重病,大夫说拖不了几日,但也写在了册中。” “哪几个?” 魏瑾荣便一个一个地说了出来。 说罢,魏瑾泓颔了首,冬雨已飞快收拾了碗筷下去,在其上搁置上了笔墨,魏瑾泓提笔写着字,垂首不语。 “嫂嫂,内眷您于何日让她们过来请安?”魏瑾荣便问赖云烟的打算。 “后日,先让她们歇两天。” “外眷呢?” 赖云烟抬眼,眼神漠然,“看我哪日有空。” 有空就见,没空不见,有空没空,得她说了算。 魏瑾荣领会,“知道了,那岑南王妃那” 赖云烟摇摇头,“皇后没召见我之前我不会去见,王妃也不会召见我。” 她现在身在魏家,不会轻举妄动给魏家招祸。 “知道了。”魏瑾荣看她什么话都说得明白,也明了她在山下不会给魏家埋祸端的意思,便笑了笑。 赖云烟揉了揉额,笑了一下。 门边儿这时出了声响,翠柏急走了进来,跪在廊下就对赖云烟道,“夫人,养心园里的人不行了。” 赖云烟支着头竟说不出话来,连着吐纳了几口才神色平静问翠柏,“怎么个不行法?” “皆半吐了黑血,银老爷看着像是不行了”翠柏不断地磕着头。 赖云烟顿觉眼前无光,她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的灵魂有一半飞出了身体,冷冰冰地地看着那久不开口的心口汩汩地流着浓得发黑的血,而这一半灵魂无动于衷地在一旁看着另一半的自己,一点上前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下一刻,她的手被人紧紧地握在了带着厚茧的手中,那大掌捏得她发疼,赖云烟睁开眼,看到魏瑾泓掐她的人中,她朝他笑了笑,深吸了口气吐出。 “易大夫过去了?”见她回过了神,魏瑾泓问下面跪着的翠柏。 “过去了。” “去书房把百毒丸拿过去给银老爷服下。” 翠柏愣了。 “快去。”魏瑾泓语气变寒。 “是。”翠柏这次飞似的跑上了台阶,往另一边的书房跑去。 “那东西,你也没两颗吧?”赖云烟撑着头,她心烦意乱得很,便把眼前的内册合上。 “无碍。” 赖云烟顿了一下,“回头我给你送两颗过来。” “你好似也没了罢?”魏瑾泓恢复了平常的温和,话音还带着点笑意。 “制就是,我这点能耐还是还有的,”赖云烟说到这,自觉口气太大,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药方子虽还在手,但料不齐,制出来也没有以前那般好就是。” 魏瑾荣一直垂首不语,听到这抬头朝赖云烟道,“嫂子要是缺什么叫冬雨她们过来拿就是,现在虽不比从前,但咱们家库房里有些东西还是有的。” “为难你了。”听了魏瑾荣这话,赖云烟脸色好了起来。 说话时,她眼睛不断地往书房那边看,看到翠柏捧着玉盒出来,她一直盯着他向他们走来。 “小的这就给银老爷送去。”翠柏在台阶处给他们下跪道,得了颔首,方才把玉盒藏好,便匆匆出门领着护卫去了安置任家人的养心园。 “等会我过去看看。”魏瑾荣等了一会,见赖云烟没起身,知道她不打算过去,便开了口。 “别去。”赖云烟摇摇头,“生死有命。” 她都不去,让魏家人去干什么。 皇帝拿任家人的生死逼她去求他,可她是个心硬的,谁活着,她就带谁走。 “嫂嫂。”魏瑾荣有些不忍。 赖云烟摇摇头,一下,她突然站了起来,大叫,“冬雨秋虹” 在园子太阳处与她净洗裙摆的两个丫环飞快跑了过来。 赖云烟把腰间的锋剑一把抽了出去,“冬雨,拿我的剑,让铜老爷等没我的令,不许下山,你拿剑给我死守着,一个都不许给我下山!秋虹你得信回来替我传令,快去!” 冬雨秋虹这次没来得及行礼,就在赖云烟锋利的眼神中飞快接过了剑飞跑了出去。 “叫瑾允护到半路。”魏瑾泓朝魏瑾荣看去。 魏瑾荣来不及多说话,就飞脚出了院落。 一下子,整个院落就余下了他们两人,还有候在门边的苍松。 “不要中计才好。”全身的力都像被抽走了,赖云烟无力地扶着桌子坐了下去。 要是传到铜表弟耳中,听兄长离死不远,不论前去弑君报仇,还是来魏家与她碰面救族人,都只会中了皇帝的计,到时她再有天大的能耐,也救不了他们任何一个人。 魏瑾泓跟着缓缓重新落了座,“这里不是宣京,消息传出去没那么快,短短几日里也传不到你山中之人的耳里。” 赖云烟这才冷静下来,可不就是如此,真是关心则乱,不禁自讽地翘了翘嘴角。 “哪天我要是不在了,”魏瑾泓揽过了她的肩,赖云烟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心平气和地与他道,“看在我们这世还夫妻一场的情份上,帮我帮着任家一点,也歹也给他们留几个根。” “你说得为时尚早,”午后的阳光已经打到了他们的头上,她夹在黑发中的银发在太阳下发着刺眼的光,魏瑾泓扶着她起了身,牵着她的手往门边走去,“我们的路还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9178 魏瑾泓带着赖云烟去见了这次来的几个魏家主事者,赖云烟会在他身后垂首听着他们说话,也没插嘴。随-梦- www.suimeng. lā 等到要走,一个个又来与她见了礼,赖云烟笑了,刚才低着头的温婉褪去了大半,不急不缓问及他们家里带来了多少人。 众主事者都简言回了话,赖云烟一出魏家这安置魏家各支府邸的大门,就跟魏瑾荣说,“按照人头送些鱼肉过去,那去腥的食料也送去一些。” 魏瑾荣笑着作揖道是,虽说送的现在是魏家的存粮,但他们还是不会吃亏,他这长嫂这性子,素来不爱占这些个小便宜,说要了的东西,总会找法子还回来。 虽说她也是一家人,但她到底不是平常妇人,坐在山上的她,私下不知握有多少谁也不知的东西。 她好几年前派来西地驻守的近百强人,现在可是还有半数还活着。 魏瑾荣乐呵呵地笑,赖云烟也颇有点无奈地笑了笑,魏家人摸清了她的性子,知晓她不喜打笑面人,在这时候褪去了清高,让她束手就范。 “唉,现如今在你们手里还是讨不了多少便宜。”话虽说如此,但赖云烟还是挽起了魏瑾泓的手臂,华贵艳丽的脸上带着笑,看不出忧愁。 魏瑾泓默然,都没去看她。 西地凭空多了几万人,开扩出来的土地不大,路上全是各府来往的人,他们走在路上,有人认出魏瑾泓,纷纷向他们行礼。 来西地的人身份皆不低,但比魏瑾泓身份高的那几个全在现在的皇宫中,现在魏瑾泓一走在大庭广众之下,弯腰跪地行礼的人一眼看去就是一大片。 魏瑾泓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看得甚是认真,赖云烟暂且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她看着这些人,就像看到了一张张血盆大口在大张着要饭吃。 皇帝太子爷他们总得想办法喂饱他们,他们也得有能力让皇帝觉得养活他们值当。 说来,皇帝要是对他们几家友善点,对任家赖家没那么多猜忌之心,用糖果粟子哄着他们,赖云烟也不想跟皇族对着干,她是个识时务的,只要许百年之内他们几家该得的,她不会有异心。 可现在,别说皇帝要跟他们过不去,他们也想和他过不去了。 但赖云烟也知道现在的处境也是局势使然,另居他所的宣国有一个魏家就够了,要是魏赖任三家都在,换谁坐在最上面的那个位子都不安心。 但是就算是皇帝爷,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打击了大族,他身边还伏着猛虎,甘不甘于把可得之地拱手相让可不一定。 这往后,真是太平不了。 两人回府,赖家那边来了人,说夫人好了一些,请姑奶奶莫要担心。 “那就好。”赖云烟回了话,又列了清单,送去了些物什,也给冬雨和秋虹的孩子送了些吃物过去。 她心疼着两个丫环,还有赖绝赖三他们,想着事后也还是要把他们的孩子带回去,往后就是她败了,她也会替这几个孩子寻个安居之所,让他们安心繁衍后代。 当天夕时魏瑾瑜回了府,带了孩子过来请安。 魏瑾泓不在,赖云烟见了他们。 那孩子已有八岁,甚是怕她,请过安后退到魏瑾瑜身后拉着他父亲的袖子,低着头不敢抬起。 这父子俩,见着她,一个比一个还像老鼠见猫,赖云烟心中好笑,脸上不咸不淡地问了魏瑾瑜几句话,就让他们走了。 这父子俩却是像极,一出门,一致地松肩吐气,这刚刚见面的父子因有着共同忌惮惧怕的人,这一刻像得不能再像。 跟在他们身边的苍松哭笑不得,都不知道他们瑜老爷这样怕极了夫人。 “二老爷,夫人还是关心您的。”苍松忍不住在魏瑾瑜身边轻声说了一句。 外面其实有一处大老爷常见各家老爷的小厅,但夫人让他们来大老爷的内庭见了她,伺候他们的人也是精细又是他们信得过的人,吃食也是夫人说了比照她的做,夫人吃的是调理身子的药膳,现在不比以前,人参吃一颗就少一颗,可不是天天都能吃的,所以无论哪一点,夫人都做足了身为长嫂对他的照顾。 “我知道,”魏瑾瑜点了点头,牵着儿子回头朝苍松说了一句,“大嫂也是知道的。” 他只是见着她就说不出话,也不想说出什么感谢之言。 过往恩怨已淡,但怎么样都亲近不了了。 快要用晚膳,苍松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赖云烟,“夫人,可否让小公子过来请安?” 赖云烟听了断然愣了一下,这一天下来,她还真没想找这小孙子过来亲近。 虽说小孙怕她,但稚子无辜,她不见,少不得让下面的人揣测她连这孙儿也不待见。 “赶紧抱过来。”冬雨秋虹不在身边,赖云烟一时之间对身边的事也没什么分寸,也不知有什么能赏这小孙儿的,便吩咐苍松道,“叫荣夫人也过来。” 赖云烟刚到小厅坐下,白氏就已过来了,魏瑾荣所住之屋他们不远,但也不近,想来白氏一得讯也是飞快过来了。 “你来了,快帮我想想,府里可有什么是给上佑玩儿的。”赖云烟朝她招手,免了她的礼,笑道,“别多礼了,快来坐下。” “玩儿的?”见她脸上都是笑,白氏少了往常对她的警惕,她到底与赖云烟朝相处这么多年,现下与之说话,有着几分妯娌之间的自如,“您怎想起这事了?” “要不赏些何物?” 白氏看看她左右,见她的两个大丫环都不在,了然一笑,便说了起来,“库中还有几块宝玉,家中也有手艺人,叫他们忙一晚,打块玉腰带,您看如何?” “使得。”赖云烟点头。 现在暂且如此,再用心的,也得看日后孩子与她亲不亲,要不要她这份心。 “就是今晚打好,也是要到明个儿去了,”白氏知道不得多时那小侄孙就要过来,“今个儿就给他包几衣新衣裳回去,再赐两本书罢。” 赖云烟微笑,“你想得周到。” “只是我来得匆忙,也没带啥东西,屋中倒有一对长命百岁的银镯子,明个儿便与您的一道送过去,您看可好?”白氏见着了许久未见的儿子,这两天心情好得紧不算,见赖云烟也没想让她刚来的儿媳妇分她的权,心中更是欢欣万分,也不吝现下讨好一下这位族母。 白氏识趣,赖云烟便看她顺眼,难得伸了次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当是嘉许。 司笑抱了稚子过来,行礼时言语中有些羞然,“上佑早些时候便要过来请安的,媳妇所思不周,当时便没有带过来,还望娘莫要怪罪。” 赖云烟懒得理会她的话中之意,更无怪罪她之心,对她来说,她要是有那精力,也只会想想白氏这等人心中是怎么想的,怎么可能去在意司笑在想什么。 这小姑娘太无足轻重,连世朝都不在她的传承里,这个小姑娘更是与她没什么交集。 这位小夫人以后的世界,一个管事的为难都可让其有苦难言,再多几次,便是连跟她这个婆婆说几句暗藏机锋的机会也不会有。 “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赖云烟朝白氏颔了下首,转头对司笑微笑道,“起来罢。” 白氏走过去抱了魏上佑,魏上佑转头看向他娘,见她点了头,才朝白氏伸了小手。 不过,当白氏抱到了赖云烟面前,小儿毕竟没有城府,不会作假,头直往白氏怀里钻,眼睛都不看赖云烟。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赖云烟不想吓坏他,再闹他哭一场,也没非要抱他,只好暗叹不喜她就不喜罢。 饶是如此,心中还是少不了有些黯然,但面上没显,顾及着小儿的脸面笑着与白氏道,“我面恶,小孩们素来不喜我,还是你抱着罢。” 白氏顿住,过了一会才笑道,“哪有这回事,您可是咱们宣朝出了名的大美人,见过您的谁能说您面恶?小孩子认生,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天天缠着您抱,您可别嫌烦。” 司笑这时已经急得走到了白氏身边,听到荣婶娘这番话,勉强笑着道,“是的,娘,婶娘说的是,上佑认生,过几天就好了。” 赖云烟没为难她,小孩子怪小的,他们也刚见面而已,她也不曾对他亲热过,不喜她这个不曾谋面的祖母也是正常之事,便也笑着说道,“也是,过几天就好。” 说罢,赏了魏上佑一些白氏所说的东西,又顾及着世朝的感情,她又把自己带下来的首饰赏了司笑一套。 她带来的首饰套套都不止价值连城,带下山见驾会客的几套更是异常精致稀奇,赏给司笑的这套的凤钗上就镶了三颗鸽子蛋大小的殷红血玉,让整支风钗活灵活现得像欲血中的凤凰,美得无与伦比。 便让白氏见了她所赏之物,惊奇得眼睛瞪大,及时抽出一只抱小孩的手掩了嘴,才没失态地惊叫出声。 司笑看着搁置在锦盒里的一支凤钗,三支镶着同色小血玉的步摇,当下就跪下了地,惊慌地道,“娘,使不得。” 赖云烟正要笑着意思性地劝两句,哪料,这时魏瑾泓大步进了门,一看到桌上之物,本正常的脸色乍然大变,语带蓬发的怒气大道,“收起来,这哪是能随便(wenzitou.com)赏人的!” 他仿如晴天惊雷一样大响的话一出,司笑手中紧握着的帕子猛然掉在了地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0179 魏瑾泓平地一声暴喝,惊得屋里屋外的人都跪在了地上。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被白氏抱在怀里的小儿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下,不说是魏瑾泓的脸色更难看,连赖云烟也微皱起了眉。 这么爱哭? “好了,”赖云烟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弟媳,抱下去罢。” 让这小儿再哭小去,他这祖父只怕更是对他生厌。 “你也下去。”赖云烟对着跪在地上的司笑说了一句,靠在桌上支着脑袋,脑袋空白,只留疼痛。 “娘”司笑还要说话。 “下去。”门外小儿那刺耳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赖云烟褪去了平时伪装的温和,闭着眼非常不耐]地喝道了一句。 这个司笑,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白氏身为她长辈,听了一句话都没说就出去了,就她还有话要张嘴。 蠢,是真蠢。 连她帮着她都看不出,赖云烟一想及是她那儿子给她的底气,对世朝的失望这时也掩饰不住了。 她不是对世朝这几天的表现真没想法,只是一想到他是她生的,那些苛责就全哑了口,一句也说不出。 赖云烟发了怒,门外已经有人飞快进来,一言不发,大力拉了司笑就往外走。 司笑瞪大了眼,被人拖着走的人在突现杀气的屋子里连呼吸都忘了,那惊恐的脸像是瞬间失了魂魄般呆滞。 “怎么回事?”那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人走了,赖云烟睁开眼问魏瑾泓。 魏瑾泓还冷着脸,只是看她脸更白了几分,他掀袍在另一侧的主位上坐下,垂眼不语。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赖云烟又重重地揉了揉额头。 “你何必给她这么贵重的。”魏瑾泓开了口,口气冷漠。 “我拢共就这么几套,给哪套都一样。”赖云烟深吸了口气,尽量不发火。 魏瑾泓瞥她一眼,朝门外看去,叫了一句,“苍松。” “是,老爷。”刚飞快出去的苍松又飞快进来了。 “到库房里拿一套头面,给少夫人送去,夫人赏的。”魏瑾泓说罢头往赖云烟那边侧了侧,“你还没老,还不到叫老夫人的时候。” 赖云烟本来肚中有火气,听了这话,心中火气散了大半,只余几丝哭笑不得。 “夫人。”见赖云烟脸色好了一点,苍松恭身向赖云烟请示。 “去罢。”赖云烟点了头,这也算是个补救了,也算是给了世朝脸面。 失望是失望了,但该给他的,她也不会少给。 “世朝总是你儿,这亲当年也是得了你首肯的,”无论如何,赖云烟也不想魏瑾泓把对司笑的不满生生表现出来,“你再不喜,这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 魏瑾泓看着那套首饰半会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淡淡道,“不是不给,这给了也不知敬畏,给多了就更认不清。” 司家是皇上塞给魏家的,是塞过来的,不是来当魏家的主子的。 这点,司仁认得清,但看样子,司笑没认清。 他没在小儿那媳妇身上看到与这个家相符的地方,不知是太平庸还是真愚蠢,不乖巧也不机敏,眼睛还是瞎的。 他们夫妻带着世朝走了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的世情,得来的只是他的醉卧美人怀。 “以前我以为他有几分像你,但他一点也不像你。” “像我?”赖云烟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他一直像你。” 世朝小小年纪就懂大义,虽说也亲她,但更亲近魏家,因着她的教育,他还会跟她说她的不对之处,也向来觉得她不对之处甚多,父亲为她无奈偏多。 “他从小就是帮着你的。”世朝虽也为她着想很多,但从来没有义无反顾帮她之心,说的好只是嘴上说的好,若是真到了她要与魏瑾泓决裂那一步,他只会选魏家。 “说来,也是我们的错,”赖云烟冷静了下来,狼也回笼,仔细分析道,“我们多年不和,我对你多有不敬,你对我也没少利用,我们做不到的,他便想做到,对司笑一往情深,诸事顺从,对司家也是照顾颇多,与司笑兄长感情胜似亲兄弟,这何尝不是有弥补上一辈缺撼之意。” 她与魏瑾泓,魏瑾泓与她兄长赖震严,多少年都是明着和睦,背地里相互插刀,就怕对方伤得不够痛,后来就算是联手,为了平分利益,她兄长与魏瑾泓私下也没少关起门打架,吵得凶了,好几次都差点动剑论生死。 这孩子本不该生下来的,但这话太残酷无情,一点人情味也没有,说出来谁也不爱听,赖云烟就没说出口。 她面露怜悯,魏瑾泓只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刹那喉咙嘎哑,话意全转了过来,竟顺了她先前的话讲,“再多经点事,兴许会好。” 不能让强求得来的儿子什么都不是。 那是他们的独子,这一世,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可想到这,魏瑾泓更心如刀割,儿子,媳妇孙子,全是他要的,到头来却没一个顺了他的心。 “你这样想就好。”赖云烟也疲了,本不想再多说,但见魏瑾泓靠在椅子上面露悲凄,乍一眼她心中竟抽疼了一下,她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道,“要是不行,便放了他做那逍遥人罢,我看司笑也不是个坏的,才情容貌也配得上他,孙儿看着弱了点,但到底还小,怕生爱哭了点也是正常,谁知他以后会是何样?也许以后会比你与世朝还要出色,只要那夫妻两人放得下,就随他们去罢,他们有他们的活法,要是能恩爱一世,何尝不是比我们幸运?何必拖他们下我们这摊烂泥烂坑,我们是不得不如此才成天披着盔甲算计,可他是我们的儿子,让他过得轻松一点,也不枉我们为人父母一场。” 魏瑾泓毕竟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一时的伤心过去便也恢复了平常的狼,“若是不成事,就依你的。” 到时,就算世朝舍不了这身份地位,他也不会如他的意。 魏家,没断在他手里,也绝不能断在他儿子手中。 夫妻两人杀伐决断成性,短短几句相谈,不管舍与不舍,就此下了定论。 就此,与此同时在山中刚收到妻子的信,犹豫着要不要回的魏世朝不懂得,他的一时之失,就此断了同父母一起走的路。 他的父母走得太快,都不等他了。 过了几日,养心园那边的人接二连三的死了十多个,赖云烟听易高景来报,说宇公子曾见过这种药,知道有种药草对有效,便试了试,竟多留了许多人的命下来。 虽说毒没解,但可多拖长几日。 易高景走后,赖云烟摇着头对魏瑾泓说,“你翻翻古往今来的史书,看看这世上是虎父无犬子的多,还是虎父有犬子的多。” 他们儿子来了,只顾得着替他媳妇撑腰,没跟她报过任赖两家的事,身在西地的魏世宇,却成天守在养心园。 比起个外人,亲生儿子还不如别人了解她得多,什么时候在他眼里,她是个会为难个小姑娘的人了?在舅外公一族快要灭尽的关头,他想的就是他媳妇的事,还带想着,他娘也有那么多空闲跟他玩这点过家家。 赖云烟为此真是好笑又可悲。 魏瑾泓被她的话刺得耳朵发疼,抬眼瞪着她。 “瞪我也没用,你最好现在就做打算。”赖云烟当他是战友,说话越发实际,“不是我不看好我们儿子,而是时日不多了,没多时就要大乱,你必须定一下下任族长,以备后患。” “你选了谁?”魏瑾泓不答反问。 赖云烟也不瞒他,“小银,我银表弟。” “你现在就确定你能带得回他?”魏瑾泓往内缩了缩眼睛,她成日在府里,丫环也派了出去,外面的人也没谁进来,可就这样她也有成算? 赖云烟微笑,“这你就不要担心了。” “是么?”魏瑾泓习惯性地摸了摸手指。 赖云烟瞥到,哈哈笑了一下,摇头笑道,“魏大人啊,你是真的不了解我?我要准备真要做的事,便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如愿才好。” 任小银是舅父当族长培养起来,她所知的一切他全知,且魄力毫不输于他,这一路他卧薪尝胆活到如今,可不是为了来死的。 且她这大表弟身上负有血海深仇,身上的锐气比她更甚,还有小铜相助,这与皇帝有着滔天大仇的兄弟俩比她更适合接下来的战场。 她是魏家妇,中间难免因这个身份会被束手束脚,纵观前后,这次大动她可出击,可身先士卒,但成不了主力。 赖云烟眼睛带笑,直视他眼底,“魏大人,怕可是成不了事的。” 她意有所指,魏瑾泓顿了顿,淡淡道,“你知道皇后要见你了?” “该到时候了。”赖云烟回得也甚是淡然。 “你也知道我不想你身陷凶险了?” “我们没有别的路。”赖云烟沉默了一会,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 皇帝要动了,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就是前面是条死路,她也是要坦坦荡荡地走过去赴死的。 “这段时日就定吧,下代里,世宇难得,瑾荣长子尚还看不出来,我也不知其性,但如若有瑾荣之能,也可养之,瑾荣不行,论功,瑾允胜过于他,选他不宜你们这一辈的兄弟感情,从下一辈里选会好一些。”若是定了,她也好带带魏家的继承人,也算是对眼前这个人这几年对她的维护之心有个交代。 “你看中世宇?”魏瑾泓看着眼前已经不知把远虑想得有多远的妇人。 “不是,只是据我所知的一说,”赖云烟摇摇头,“比不了你的一清二楚。” 魏家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能耐,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魏瑾泓又摸了摸手指,直视向她,“云烟,你到底做了何打算?” 赖云烟节微微笑了起来,“你就当我在交待遗言罢。” “荒唐!”魏瑾泓拍桌而起,急急往门边走去,“你呆在府里,皇后那我自有说法。” 赖云烟也没留他,等他消失在了门边,她褪去了脸上的笑,疲惫地合上了眼。 他能有什么办法,真跟皇上对着干? 她还没重要到这地步。 不过,他倒是可以帮她查清楚,皇后那边到底是要拿她和岑南王妃怎么办。 祝王爷那边还在等着她出手,她的时间真不多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1180 这日秋虹刚回,下午苍松来报,说允夫人来了,说罢又往前小走了一步,悄声道,“是大人让来见的。{随}{梦} щww{suimeng][lā}” 赖云烟笑着点头,“知道了,让她进来。” 秋虹正给她捏腿,赖云烟拍了拍她的头,“别捏了,等会你让苍松跟你走一趟,去替我给我兄嫂请个安,把大宝小宝小玎小铛他们带过来,也给我请个安。” 赖云烟说到她的两个儿子和冬雨的儿子姑娘,秋虹红了眼,嘴里道,“怕是不妥罢?” “什么不妥?”赖云烟笑着看她。 秋虹摇摇头,“奴婢知道了。” 赖云烟看着她,眼里有点伤感,“可惜赖绝冬雨家的大宝没了,你们几家,可是跟了我一辈子啊。” 为她出生入死,为她有家归不得,她以为给了他们一个家,但夫妻多年分离,儿子也没看过几眼。 往后便好了,赖云烟想,怎么样都要许给他们一个全家在一起的晚年。 若不然,枉她重生再世,连身边的这几个人都对不住。 “您这几日吃得好不好?”秋虹起了身,嘴里还在问。 “好。”赖云烟抬头看着她的丫环,这时,她的眼睛看起来才有温暖的光。 不像平时,哪怕笑着,也像蒙了层厚雾。 “山崃长府马氏见过大夫人,大夫人金安。”魏瑾允的夫人一进来,头低着目视地上,待领她进的丫环停下,她便停了下来,跪地行了大礼请安,行法如前两天赖云烟以族母身份接见魏家所有内眷时一般慎重。 “多礼了。”礼多人不怪,赖云烟这人是谁守本份她就看谁顺眼,她亲手扶了人起来,仔细看了马氏一眼。 马氏怕是操劳得多,眼角纹路甚深,但瞧五官,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而这个女人,生了世宇世齐。 真是了不得。 世间向来有道母凭子贵,但也得生出像马氏那样的儿子,当母亲的才能真正骄傲金贵起来。 她刚为魏世宇说了话,魏瑾泓就让马氏来见她了,赖云烟也然了会了过来。 夫妻两世,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 “下次来就别这么礼多了,来,你坐我旁边。”赖云烟拉了她坐到身边,“跟我说说,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是。”马氏感激地朝赖云烟笑笑,待赖云烟坐好,她才坐了下去,且也只坐了椅子的边缘,不等赖云烟再多说,就由刚开发时的事说了起来,“圣上下旨说要往西那日,府中” 她不急不缓从开头说起,说了一个多时辰,说到天都黑了,途中也只听赖云烟的吩咐喝了两次水。 大小事情她都说了个大概,只陈述事实,不掺杂个人观感。 赖云烟听她喉咙都哑,天也黑了,笑着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拍了拍,“去歇着罢,明日上午再过来与我说。” 马氏道了是。 赖云烟见她笑起来道是,那样子看起来有几分慈和,马氏刚说的话,多数皆温软平和,便是说到惊心动魄的事,不急促,也甚少激烈,再看看她的样子,赖云烟也知这妇人的性子是平的。 “那妾明日再来。”马氏欠了身。 “回罢。”赖云烟微笑点头。 这样四平八稳,一碗水能端得平的人,可比她适合当主母多了。 她治魏府,向来是平时放手不管,犯到她头上,二话不说就只管杀,被人诟病所多,一直是因她是赖氏女,背后有强势的身份,且西行之路有靠着她,魏瑾泓根本也是存了心的偏向于她,魏家人才服她。 她在魏家的权力,其根本是仗势杀出来的权力,被人诟病,被人忌惮,也易被人秋后算帐清算。 尤其,她还有那么一个通情达理,却可能一事无成的儿子,就是有心,怕也是没那个能力管得了她的身后事。 她要是现在不做些补救,多年后要是如魏瑾泓所求的那样葬在他身边,就单冲着她帮岑南王的事,她恐会被后人挖出来挫骨扬灰。 她实则也不怕死后不得安宁,做了的事就是就是做了,而且死了就是死了,管她死后是什么样。 只是答应了他,他也只明言求过她这一桩事,她活着时不可能不算计他,也不可能不利用他,死后给他这么一个结果,能不出意外就不出罢。 她现在施恩于魏瑾允这一支族,看样子,魏瑾泓也是要帮着她坐实她的施恩,魏世宇要是得了族长之位,依魏瑾允的性子,应会严令族人保她。 而他想的,应是跟她差不离。 “奴婢见过姑奶奶。” “见过姑奶奶,姑奶奶好。” “姑奶奶,姑姑奶奶好。”跪在最后的小少年见前面的两个大哥已经先问了安,他便把噪子扯到最大。 赖云烟一听着这几声恭敬大声的称呼,一下子就笑得合不拢嘴,她忙上前弯腰,“起,起” 哎哟,这都多少年了,这几年间,太多人见着她都跟着见着阎王爷似的,很少有人这么生气勃勃地跟她请安了。 “谁大宝,谁小宝?你是大宝罢”赖云烟拉着眼前几份跟赖三相似的孩子,笑着说罢就拉了他身边的,“这是小玎?” “姑奶奶小姐,我是小宝。”不到十岁,身高只在两位兄长腰间的赖小宝在赖小玎身后胀红着脸,小声地说了一句。 “落不下你,姑奶奶抱得最多的小宝。” “小姐。”赖小宝得过赖云烟最多的宠爱,一直跟着他娘亲叫他们的姑奶奶叫小姐,这时见赖云烟还记得他,站在最后的他把步子往前挪了挪,一脸红光。 “哎。”眼前的几个孩子都抬眼看她,脸上都有恭敬和敬畏,但却一点也不排斥她靠近他们,赖云烟看着他们,满足地叹息,“等我等得久了罢?都入夜了,你们便陪姑奶奶用夜膳罢。” “奴婢这就叫人送过来。”秋虹擦了擦眼角的水光,笑着道。 “去罢。” 秋虹走后,赖云烟问冬雨家的小玎,“妹妹呢?” “在夫人跟前伺候,老爷说,上次妹妹与您见过礼了,您若是想她,下次回去便让她多陪陪您。”赖小玎长得像冬雨,说话时也没什么表情,看样子,神情也是像了。 “确也是,你们夫人离不了她。”赖云烟点点头,端起糕点盘子,一个一个的分,“一人两个,先吃一个,留一个下来给你们阿娘吃。” 她笑着说罢,孩子们也跟着笑起来。 赖小宝更是羞赧地笑了,他小时见小姐长得好,不像哥哥要分给阿娘吃,他是专留着给小姐,哪怕那是小姐赏的。 阿爹阿娘的小姐,他们的小姐,就跟大老爷说的一样,不管多少年没见他们,他们的姑奶奶还是会跟以前一样,能有多欢喜他们就会有多欢喜他们,用不着怕她。 怕她的,都是些不喜欢她的人。 都不喜欢她了,小姐哪会对他们好。 “夫人,允老爷来了。”赖云烟刚让孩子们落座用膳,就见苍松见了门,在她耳边说,“候在内庭的门外。” “嗯。”赖云烟搁了手中的筷,起身与对面那桌的赖大宝他们笑着说,“先用着。” “姑奶奶”小孩们全站了起来。 赖云烟走到门边见他们还站着,眉眼更是柔和,“都坐着吃,姑奶奶就回来。” 她回了内院,孤灯下,魏瑾允握着腰间的剑站在门前,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事。 听到她脚步声,他回过了头。 “大嫂。”他行了礼。 赖云烟点了一下头,领着他们进了院。 “坐。”廊下留着灯,不过只一盏,不甚明亮。 苍松退回了到门边,魏瑾允跟着她上了台阶,依她所言坐在了矮桌的对面。 “出事了?”不等他开口,赖云烟抬水倒茶水时先开了口。 魏瑾允接过她递来的茶水,点了一下头。 “说罢。” “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发了火,兄长受了伤。” “受了伤?” “脑袋被砚台砸破了,皇帝没叫太医,说是流了一地的血。” “传出来的?皇上传出来的,还是咱们府里的探子传出来的?”赖云烟靠着柱子,朝门边候着的苍松招了招手,嘴上淡然问着魏瑾允。 魏瑾允闻言摇了头,他看着一侧的桌角,脸色灰青,气色甚是不好。 苍松这时走到了廊下,赖云烟转头朝他道,“到前面把秋虹叫过来,荣老爷呢?” “应是在用膳。”苍松禀道。 “叫他过来,在门外候着。” “我更衣进宫,你先去打个盹,我带瑾荣走一趟。” 魏瑾允没动身,还是只盯着那一角。 “怎么了?”赖云烟挑了挑眉。 “兄长进宫之前,嘱我不许您出府。”魏瑾允低低地开了口。 “话是死的,人是活的。”赖云烟不以为忤地站起身,挑起嘴角笑,“要不,你以为皇上对你兄长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对着最不能发火的臣子发火,走这么一步差棋,不就是非要见她吗? “回去歇一会。”赖云烟朝卧房走去,在一片黑暗中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 那柄软剑交给冬雨了,现在缠在上面的,只是根丝带。 秋虹抬着灯笼进了卧房,看到了他们静坐在椅子上的小姐。 她一动不动,见到她才抬起了眼。 “来了,把紫金的那件外袍拿出来,替我穿上。”丫环进了门,刚沉思的赖云烟站起了身,嘴边也有了笑。 “您要去?”秋虹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 “嗯。”赖云烟慢应了一声,抬手为自己褪去身上的素袍。 该临到她上战场了。 “大嫂。”赖云烟刚出房门,就见到了已经站在了廊下的魏瑾荣。 赖云烟抬了下眉,“来了,那就走罢。” 说着就往台阶走。 “你们下去。”魏瑾荣挥袖,朝下人道。 秋虹与苍松退得飞快,魏瑾荣朝还在走着的赖云烟举手作揖,“您不能去。” “嗯。”赖云烟没停脚步。 “您不能去”魏瑾荣急急地跟上了她,大步窜了几步,拦在了她的身前,在灯光不明的黑夜中大声疾道,“不用我明言,您也知道您不能去。” 赖云烟看着他,嘴边笑意不变,可那勾起的嘴角却像是在叹息,“给你,我能去了罢?” 她把袖中藏有九龙令的锦盒给了魏瑾荣。 九龙令与传国玉玺是一个材质,玉玺只有一个,上面有个孔,九龙令也只一枚,半条玉桩上面是九龙栩栩如生的小龙。 当年开国先帝赐给魏府,是为着魏家九次的救驾之功。 但一枚九龙令,只能向宣国的皇帝救一次命。 当年魏景仲用这个传说中的九龙令留下了她,现在魏家个个都担心她,用此救任家的命。 “大嫂”魏瑾荣瞪着锦盒没敢接,一把朝她跪了下来。 “那你来拿着,放在你那我也放心。”赖云烟朝门边隐隐的影子道。 魏瑾允在黑暗中走了出来,青灰的脸在夜色中显得可怖,他没去接盒子,与魏瑾荣并排跪了下来,“您拿着,您去罢。” 赖云烟笑出声来,弯腰把盒子放他手中,“你放回你兄长书屋罢,你知道他的贵重东西放在哪。” 说罢,把盒子塞到他手上,直起腰理了理头上的发钗和发丝,笑着道,“我并不是全靠娘家才走到今天这步的,且和我去罢,你们兄长现下可还死不得。” 任家,也是等不得了。 大家都等不得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2181 赖云烟让魏瑾荣挑两个老婆子跟她去,秋虹跪下紧紧抱住她的腿,“您就带我去罢?” “你也不听我的话了?”赖云烟摸了摸她的头发,淡问。<随-梦>щā 秋虹哭出了声,松开了手,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显得格外大的声响。 赖云烟没去管她,抬脚往外。 一路到了大门,进前院时来往忙碌的仆人较多,一路请安声无数,赖云烟微笑着颔首过去,态度从容自在。 倒是她身后的魏瑾荣,脸色严肃,引得下人不禁心是暗自猜测不已,但一看夫人那闲庭信步的样子,便安下了大半个心。 有着老爷夫人在,天大的事都不是个事。 路上赖云烟一行人巧遇岑南王队伍。 赖云烟坐在马上,对从另一路上过来与他们同路的岑南王讶异道,“王爷也要进宫?” “夫人也是?”岑南王略挑眉。 “是。” “这大晚上的”岑南王比赖云烟还讶异。 “是啊,去得较晚,也不知皇后见不见。”赖云烟煞有介事地叹息。 “我也要进宫见皇上,那一道走罢。”岑南王颔首。 魏瑾荣看着这两人假意寒暄,不自禁皱起了眉心。 皇上应也不会过多为难魏家,兄长忠君之心日月可鉴,只在长嫂言行不犯诛连之罪,皇上也不会真在兄长面前血清长嫂。 可现在岑南王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魏瑾荣莫名对周围的情况有所察觉,抬起头来往左右的山上看了看。 这让赖云烟对着他挑了下眉,“怎么了?” 魏瑾荣朝她看去,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对来,便摇了摇头。 “驾。”这时岑南王领着他的亲卫队上了前,赖云烟也随即赶上,留下魏瑾荣在原地又朝安静得诡异的四周看了看,刚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比岑南王一到宫门前就被守卫请了进去,站于门前的赖云烟带着两个婆子在寒风中站了两柱香,才有宫女前来侧门带路。 魏瑾荣已让岑南王先带了进去,赖云烟带着两个婆子到了皇后所居的栖凤宫。 赖云烟本抬首缓步,一进殿,就低下了头,等宫女站定她蹲了大半个身,微笑道,“臣妇魏赖氏见过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时皇后听着那轻柔带笑的声音,嘴边笑意更是加深,“魏夫人来了,免礼。” “谢皇后。” “赐座。” 赖云烟抬起了头,朝端坐在上座上的皇后娘娘微微一笑。 “多年未见,魏夫人竟是未老,美貌如昔。” “老了,”赖云烟笑着摇头,“不比娘娘您,真真是跟臣妇当初第一次见您那般模样。” 时皇后无动于衷地淡笑了一下,等赖云烟坐下,便慢悠悠地道,“魏夫人夜晚进宫,可是有要事?” 后宫不管前朝事,而赖云烟身为内妇,就算是来见皇上的,但按情理,也得从皇后这里走一道,但就算是见,这话也不能从她嘴里出来,要不时皇后就有名目当场整治她了。 哪步都不能走错,时皇后老神在在与她打太极,赖云烟也笑着慢悠悠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一时想起这些时日都没来与您请安,心里怪难安的,妾身是个急性子,这么一想,也就来了,皇后娘娘莫要怪我唐突才好。” 她睁眼说瞎话,那说话慢吞吞还带着笑的调子,哪一点像个急性子,时皇后一生都没见过像赖氏这样胆大妄为的妇人,在惊目了一下后,拿帕挡嘴,手支着椅臂哈哈笑了起来。 她笑得甚是大声,但眼睛却是冷的。 时皇后目光冷冷地看着赖氏,嘴边的笑意却一点也没淡,“哪来的什么唐突,你有这么份心意,本宫也觉欣慰。” “妾身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赖云烟微笑。 “哪里。”时皇后云淡风轻地动了下嘴皮。 说罢就止了声,端起桌上茶杯喝茶。 赖云烟便也不语。 过了一会,宫门外有了声响,一太监在外头甚是着急地道,“娘娘,娘娘,奴婢有事要报。” “王昌才,什么事?”站在皇后身边的老姑姑去了门边,冷冷地问。 “禀姑姑,是,是皇上在政事堂昏倒了”太监说着像是要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皇后一听,从首座站了起来,厉声道。 她起得势大,垂在金冠上的玉珠在空中飞舞着,配上她乍然凌厉的气势,乍时威严四射。 “禀皇后娘娘,是,是被魏大人气的”太监已经哭道了起来。 皇后一听,眼睛刀子一样刮向了赖云烟。 赖云烟已站了起来,一脸诧异迎上了皇后的目光。 皇后盯她,她全程一脸愣然未变。 几眼后,时皇后一挥袖,下了玉阶。 赖云烟立马欠了身。 时皇后急急走到门边,见面没动静,她冷冷地抿了下嘴,回过头去,“你也跟过来。” “是。”皇后看都没看她一眼,赖云烟不动如山地回了一声。 总算是要她去了,还冠了这么个罪名。 “皇上,皇上” 皇后着急地进了宫门,赖云烟走到跪在地上的魏瑾泓身边止了步,居高临下看了额头结了血痂的魏瑾泓一会,才跪在了他身边,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您是用什么法子把皇上气昏的?告诉我,呆会我也试试。” 魏瑾泓顿了一下,缓缓侧过头,看着这时还敢语带戏谑的她,眼睛里有一点点无奈,好似在问她怎么来了。 “魏大人,魏夫人,皇上醒了,传令让您二人进去。”太监飞快出来传了话,没给他们夫妻两人多说话的余地。 “谢皇上。”魏瑾泓举手作揖,扶着赖云烟起了身。 赖云烟就势看了看他的额头,见伤口甚大,血还从缝迹中往外不断地渗,看样子也是没上药,不由皱了皱眉,脸也冷了。 “无碍。”魏瑾泓轻握了下她的手。 赖云烟淡淡一笑,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后,由他领着她进门。 “罪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魏瑾泓一进去,掀袍又跪在了地上。 “臣妇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 “好了!”站在龙椅上的皇帝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叫得朕头疼。” 赖云烟当际止了嘴。 “抬起头来。” 她抬起头来。 “看着朕!”皇帝的声音越发冷酷。 赖云烟抬眼,见着那双颊深陷,眼窝发黑的皇帝。 看来,皇帝过得也没比他们好。 皇帝双眼冰冷威严地看着她,赖云烟没移动眼神,一脸面无表情,皇帝不动,她也不动。 良久的对视后,皇帝讥讽地翘起了嘴角,朝一直静站不语的岑南王道,“王弟,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跟朕说一遍。” “是”岑南王举手作揖,“臣弟王妃现在病重,臣怕把病气过到皇后娘娘身上,王妃素来与魏大人夫人姐妹情深,魏夫人以前向来身子不好,久病成医,向来会照料人,臣想把王妃送到她府上,替臣弟照料一阵。” “魏夫人,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 “是?”皇帝嘴角翘得更是讽刺,“朕还不知你有这等能耐,要是有这本事,何不留在宫中,替朕伺候皇后一阵?” 赖云烟没说话。 “你不愿?”皇帝冷笑了起来。 赖云烟还是没说话。 “赖氏,”皇帝阴测测地叫了赖云烟一声,“你可真是我宣国的第一夫人,说不见皇后就不见皇后,便是朕亲自开口让你” “起火了,起火了!”这时,大鼓声乍起,四起的铜锣声更是击得刺耳,打断了皇帝正说着的话。 “怎么回事?”时皇后张了口,冷着脸朝门边的人看去。 “奴婢这就去看。” 皇帝却朝岑南王看去,一进半低着头的岑南王这时抬了脸,看向了他。 两人皆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在锣鼓声越来越大,呼叫的惊慌声越来越多时,岑南王开了口,面无表情地淡道,“皇上,就让魏夫人替臣弟照顾我妻小一阵罢。” “你这是在威胁朕?”皇帝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话,说罢,大力地咳嗽了起来。 时皇后的眼都红了,她扶着皇帝,拍着他的背,头重重地偏过头看向赖云烟,眼里冒着恶毒的光,“你能耐不小,还是留在宫中好好伺候本宫吧,祝王妃那,本宫自会派人替岑南王好好照顾。” 赖云烟闻言微哂,偏头向魏瑾泓看去,果不其然,魏大人脸色也不好看,他铁青着脸,额上那么一大块还在冒着些血丝的血痂,这等狼狈,往日的仙君之姿尽损一半。 耳边,外面的声音更大了。 赖云烟看着他,他却无视于她,在他看着半空中一会后,魏瑾泓终于动了身,直接朝皇上看去 这时,赖云烟嘴角闪过一道笑意,她转了头,朝一直注视着她这边的岑南轻点了下头。 “皇上。” “皇上。” 岑南王在她点头后,慢了魏瑾泓半句,叫了皇帝。 皇帝从魏瑾泓的脸看到岑南王的脸,那眼光冷得就像沾了毒的刀子,“王弟,莫非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您的千艘粮船还在江上呢。” 岑南王一出,皇帝的整个人都像是僵了。 “你们就不信,朕,在今晚就能把你们全杀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皇帝站了起来,掀了身前的案桌,在一片锣鼓喧天声中暴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3182 确实,皇宫内“都是”皇帝的人马,皇帝杀他们的确易如反掌。随梦小说 ā “蹦,蹦,蹦”这时,外面响起了地动山摇的三声,宫殿因此都摇了好几下,插在门上的宫灯有一盏掉在了地上,烧了落地的缦纱。 火起乍起。 在一片摇摇欲坠的地动中,所有人都看向了门人。 便是魏瑾泓,也惊恐地朝宫门外望去。 惊恐声更大了。 在一片惊恐至极的恐慌中,赖云烟拿帕擦了下嘴,朝皇帝看去。 不一会,地动止了。 “是硝药,禀皇上,是硝药,”外面有官员大跑了进来,“不是地动!” 说着,汗从他的额上流了下来。 “皇上,”旁边,岑南王淡淡地开了口,“您看夜都深了,该让我带着妻儿回去了。” “你想炸了朕?”皇帝看向岑南王,先前的暴怒全然冷静在了下来,在片刻之间,他又变成了那个深不可测的皇帝。 家人还在他手中,岑南王不想与他硬碰硬,眼睛看向了赖氏。 他行事风格事赖氏不一样,有些话,也只有赖氏说得出来,也做得出来。 “皇上,”赖云烟笑了笑,语气轻柔,“我想岑南王的意思是,今晚要是王妃不跟我们走,何不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大家一起作伴。” “赖氏!”这次,换了时皇后开了口,她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跪着的赖云烟面前,面对着她,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愤怒地抬起了她的头,“你以为就凭你们威胁得了大宣天子?大宣王朝?” 赖云烟瞥了瞥皇后那掐进她肉中锋利似刀的指甲,漫不经心道,“哪敢,不过,娘娘何不让我试试。” 她此言一次,彻底激怒了皇帝,他大步走下殿来一脚踹上魏瑾泓的脸,咬着牙对仰倒在地的魏瑾泓一字一字地道,“魏瑾泓,看看你护着的猖妇!你跟朕说过的可有一字算数!可有一字!” 赖云烟的下巴还捏在皇后手里,余光里,魏瑾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有血从他脸上流到赖云烟看得见的那边,刹那之间,赖云烟觉得她的呼吸为之一窒。 在这一刻,她转回了眼珠,手握住了皇后捏住她的手,她眼睛直视着时皇后,冷静地问她,“您确定您不松手?” 皇后冰冷一笑,正要开口,腹中却剧烈一痛。 她下意识捂着肚子,瞪大了眼看向了赖云烟。 赖云烟把她腹中的长钗重重地拔了出来,向哀叫的皇后轻颔了下首,“妾身素来不爱废话。” “来人,来人,快来人啊,给朕来人” 同时之间,反应过来的皇帝震惊得话都抖了。 在他们跑过来时,赖云烟瞬间反手别住了皇后的脑袋,把钗抵住了她的喉咙。 门外,树王之孙,只有九岁的子伯候手持长剑站在门口,这位素来沉默寡言的小候爷举着与他身长相近的长剑,那长剑在夜晚发着绿色的光,那三尺长剑上全是一触毙命的强毒。 后面,岑南王四个允许进宫的护卫在第二道宫外前披荆斩棘拎剑赶到政事堂,手中长剑与子伯候的如出一辙。 “子伯”站于堂前的太子看着面前小儿,一脸荒唐,“没想是你。” 皇宫里一直有赖家女的内应,没想,却是这个留下一命没杀的小儿,果真是养虎为患,当初在树王一家死去后不该念他年幼未把他除尽! 果然一时妇人之仁,留了个无穷后患。 “猖妇,你敢动一下,你也活不了!”皇帝抚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手指赖云烟,霸气尽显。 赖云烟低头看着时后腹中流出的血笑了一下,抬头看着皇帝,淡淡道,“有皇后陪着,我也不算有亏,有劳皇上费心了。” 魏瑾泓已扶了地起身,他无视外面那群与子伯候相持的持刀侍卫,抬头往那黑雾浓浓的天空打量了一阵,掉头回来问赖云烟,“你们毁了虎罗山?” “嗯。”赖云烟应了一声。 虎罗是他们存粮草之地,但皇帝把重兵都布置在皇宫里,皇宫固若金汤,岑南王奈何不得,只能退而求次了。 “皇兄,”岑南王无视魏瑾泓看过来的眼神,整个宫殿中,就数他最为老神在在,“虎罗山的粮草我拿去了,你在江上的粮草给你,你看如何?” “你们这是叛君叛国!”皇帝吼。 “皇兄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岑南王脸是冷的,“何必这么多废话,让皇后白流这么多血。” “父皇”门外的太子决定硬闯。 “明逸,住手!”眼中绿光一眼,皇帝眼前发黑,看也没看朝门边大吼。 太子止了步,看到冲在面前的两个亲侍如烂泥一样地倒在了他与子伯候的面前,不多时就发出了恶臭的味道。 “试试。”子伯候深深地看着太子。 他不像他那个没用的父王,可以让祖父祖母为他们凭白死去,醉生梦死,苟且偷生。 他答应过祖父母,皇帝欠他们的,他要丝毫不差从他们手中夺回来。 他们留给他的,一分都不能少。 “皇上,杀了他们,杀了,呜”皇后的话,止在了赖云烟手摁着她的伤口后。 “娘娘还是少说两句。”赖云烟劝了他一句。 “你,你想自立为王?”皇帝坐下了龙椅,黑眶发黑,脸色苍白的帝王在深吸了几口之后又恢复了冷静,“还是要杀了朕取而代之?” “皇上认为呢?”岑南王反问。 “朕认为?”皇帝笑了起来,“朕认为,你还是问问你的暗兵吧。” 岑南王眼睛一暗,“看来皇上知道我的暗兵身在何处?” “朕查不到赖氏的那几个人,还查不到你那庞然暗兵?”皇帝讥讽一笑,“你当朕这么多年的江山是白座的?” “那又如何,”岑南王冷冷一笑,不为所动,“他们就算没了,本王的妻儿在就好,不过若是他们都不在” 他看着皇帝,第一次眼里真正起了杀机,“就休怪本王鱼死网破了。” “这样,你都要反?” “不反,日后皇兄还会留我一条命?”岑南王讥嘲地看着皇帝,“皇兄竟有此等心胸?” “岑南王!”皇帝看着皇后的眼睛不断地在闭,他揉着额头,不断地揉着。 “瑾泓”闭着眼睛的皇帝突然出了口。 魏瑾泓抬头看他。 “你不会叛朕?你答过朕,我留赖任两家,你不叛朕?与朕,太子同进退?”皇帝睁开眼睛盯向他。 魏瑾泓嘴边流着从牙缝里流出来的血,闻言他淡淡一笑,举手作揖,道,“是。” 他话落,一直无动于衷的赖云烟眼睛眨了眨,那黑浓得像乌烟的睫毛在空中接连闪了好几下 “赖氏,你是要任家的解药?” 赖云烟抬首,点头。 “那皇后的药呢?”皇帝冷冷地翘起嘴角。 赖云烟笑了笑,微撇了头,“王爷?” 岑南王走了过来,在皇后的伤口刚要撒药时就被皇帝喝止住。 “宫中有太医。”皇帝阴晴不定地说。 岑南王刚止的手又动了,他把瓷瓶里的药撒到了皇后伤口,回过头朝谁都不信的皇帝讽道,“我王妃孩子还不知吃了您多少的药。” 皇帝看着他满脸的讥笑,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眼底,还闪着子伯候手中长剑的绿光。 子伯候站在门口与领兵的太子僵持,一片硝烟味中,祝王妃与她的三子一女被带了进来。 赖云烟挟持着皇后站了起来,与祝慧真隔空颔首。 “大儿,你去。”祝王妃偏了头。 “是。”大世子领命到了赖云烟身边,“长庆见过烟姨。” 赖云烟颔首。 “我们要到大门。”岑南大世子接过挟持皇后,祝慧真一走到身边,岑南王就出了口。 这话,他不是对皇帝说的,而是对魏瑾泓说的。 魏瑾泓淡笑了一下,向皇帝举手,“皇上” 皇帝死死地掐着椅臂,好长的一会后,他从牙关里挤出了一字,“准。” 一行人在一脸血污的魏大人带领下退到了第一道宫殿大门,在尚还等着任家那边来信之时,在一众干团团围住他们的士兵中,赖云烟走到了魏瑾泓的面前,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血的男人。 他的眼睛甚是温和,里面还有着几许温柔。 赖云烟从他的眼睛里离开,看着他狼狈的脸笑了笑,“我兄长那,暂且就要靠你了。” 赖家只有一个兄长与她一条心,赖家多数支族全是皇帝的人,她不能带他们走,兄长身为族长一步也走不得,他的万般为难之处,以后也只有魏瑾泓帮她兜着一些了。 “这些你放心,我会照拂好。”魏瑾泓点了头,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拿帕拭着她手中的血,低头淡言道,“等万事安停了,我就来接你回家。” “有那么一天吗?”赖云烟看着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笑了起来。 “有的,你要信我,你信我一次。” 他低低地说着,低诉着他一直想让她信一次的话。 “好,我信。” “你答应了我的。” “是,我答应了的。”念及那些深夜里相拥时暗晦说过的浅言低应,赖云烟低下了头,眼泪掉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中。 他们哪还有什么活着的以后,偏偏他非要让她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4183 夜幕黑浓,围着他们的人手中的兵器在火光中发着冰冷的寒光,眼前妇人的那滴泪水就像寒刀刺中他的心口 以后就他自己了,赖云烟看着他们相握的手想。[随梦]ā 这世漫长的时光里,他们看着对方各自背负的责任,慢慢重新感知对方,哪怕利益不能一致,他们也携手共同度过了太多难关。 这世上也许再没有比他们更明白对方的人了,这世真有个人真的能接纳她,明白她的狠决与坚持,知道她的灵魂长什么样,可惜这个时候来得太晚了。 “我幸许坏事做得太多,人不够好,才总得不了我最想要的。”赖云烟抬起笑中带着泪的眼,轻轻地靠过去,碰着他冰冷的脸,“你好好的。” 她已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这次他们真的要分别很长时间了。 “你信我。”魏瑾泓靠着她的脸,淡淡地说。 在皇帝团团围住他们的兵滦,他还是这般说。 赖云烟笑得眼泪痛快地掉下来,“我说了,我信。” 他还能这般说,就已够了。 这时他还能拥着她,把她当他的妻子,已是他这世给她的最好的情份了。 为着此刻的相拥,他会迎来众官对他的弹劾。 他已不再是前世的那个明眼看着她受刁难而冷眼旁观的男人了。 但还是太晚了。 任家的人服药被人带走时,天已发白,魏家的婆子进来报了讯,皇帝从千军中大步迎风走了过来。 他威风凛凛看向站在妻儿面前的岑南王,冷冷开口,“江上粮草?” “我会让人撤退。”岑南王一夜未睡,但握着手中剑的力度丝毫未减。 “你一句话就想让朕信?”皇帝不屑至极。 “我的兵马不也在皇上手中?” “你还想与朕谈!” 岑南王抬眼看他,“一万兵马,皇上,你不会养我的人吧?” 不会养,那就是会杀。 “岑南王,”皇帝冷冷地笑了,“你还是给朕个准信,这粮草你是放还是不放,若是不给朕个准信,哪怕就是现在,你们也出不去。” 岑南王默然,朝他们身后的方向看去。 隐在他们身后的赖云烟哑着噪子开了口,“就让魏大人作个保,皇上您看如何?” 听着赖氏嘴里还在的尊称,皇帝听了仰天荒谬地大笑了数声,眼光如刀朝晨风中衣决飘飘的魏瑾泓看去,“爱卿,你说呢?” “臣愿意作保。”魏瑾泓举手作揖,淡淡道。 “好,好,好。”皇帝连道了三声好,一声比一声带有杀气,说到最后一声,已是杀气冲头。 魏瑾泓淡然看着他,目光如玉般温润。 “真是朕的好臣子。”皇帝眼睛掠过岑南世子拿剑抵着脖子的皇后,声音越说越轻,最后一个字轻得隐在了他的嘴间。 这时的晨风吹得更急了。 “该让我们出城门了。”岑南王开口道。 “开宫门,送岑南王。”皇帝在盯着岑南王一会后,淡淡地开了口。 “开宫门,送岑南王”太监悠长尖锐的噪子在空中响起,皇宫中的军鼓声这时响了起来,一声远重过一声。 这是相送之声,也是正式开战之声。 岑南王知道从今天他出了这道宫门之后,皇帝会与他不死不休。 但最后鹿死谁手,谁主浮沉,不到最后,谁能知道? “多谢皇上。”岑南王举手作揖,腰一弯,稳稳地背起身后已然站不住的祝王妃,一步一步大气稳步走向前。 他的身后,是低头让人看不清脸的赖云烟带着子伯候与小郡主。 岑南三子压着皇后紧跟在他的身后,护卫拿剑围绕着他们往前走。 皇帝相随,魏瑾泓也走在了他的身后。 “你走是朕的好臣子。”魏瑾泓就在他的手边,皇帝略带讥嘲地又说了一次。 “皇上,”魏瑾泓声音如素日那般温和淡然,“臣只是在尽臣之能,臣也尽了为臣之能。” 若是真对他无忠心,他大可冷眼旁观,静看两兵相接不死不休,坐收渔翁之利。 皇上一直都是明君,可就是太英明了,才不喜欢给别人留后路。 “尽了为臣之能?”皇帝看着被人拿剑抵着拖着走的皇后,从干涸的嘴里挤出了几字。 “若不是,”他们出了宫门,围在宫城最外面那层,与岑南军相对的人都是魏家之兵,他们手握兵刃,刀剑直指手中也握刀剑的岑南军,“王爷的兵马已入宫门了,您说是不是?” 他说罢,淡淡地扫了一眼魏家驻守在四方的人马。 远远的那块被刻意隔出的空地上,魏瑾允手中的长矛与罗英豪手中的长互矛指着对方,身边杀气四溢。 皇帝冷然地勾起嘴角,没理会魏瑾泓的话,朝皇后看去。 皇后被剑逼迫着狼狈尽显,但眼神一直倨傲尊贵,赖云烟在人群中稍稍一抬头,朝已经从岑南王背上下来的祝慧芳看去。 祝慧芳迎上她的眼睛,朝她一颔首,示意她来,跟在了岑南王的身后缓步朝皇后走了过去。 只一眼,赖云烟就低下了头,隐在了围在了她的人群里。 自出宫门她就不声不响,子伯候因此多看了她几眼。 那厢皇帝与岑南王谈着释放皇后的事,子伯候朝他们看去,看到魏家那位大人看向他们这边,隔着空,那位在背着晨光的人似在对他微笑。 子伯候冷冷地回看着他,那人在向他轻颔了一下首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隐在了谁的身后,让人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走了。”他道。 身边的人没有声响。 子伯候转过头看着她,重申了一次,“他走了。” 她还是没有说话,子伯候离她甚近,他抬起矮她不少的头,看到了她嘴边那淡得不能再淡的微笑。 子伯候顿时恍惚了起来。 他记得几年前,他祖母抱着他看着他们祖父死去那时,好似也这般空荡荡的笑过,就好像有什么再也得不回的东西没了一样。 “你别哭。”想起了曾经的亲人,子伯候喃喃地道,不知是说给他的祖母听,还是说给面前这个低头笑得不怎么好看的妇人听。 “她为何不抬头看伯父一眼?”带兵回去的路上,魏世齐问着兄长魏世宇,“伯父连看了她数眼,只差亲自相送。” “她不想被人看到,”魏世宇笑了笑,与弟弟说,“她不抬头,别人就少看她一眼,无人想及她是伯父的妻子。” “谁人不知是她?岂是可掩耳盗铃的。” “她想装糊涂,”魏世宇淡淡地道,“那别人也就得按她的来。” “这哪可能?”魏世齐哂然。 “嗯,不可能吗?”魏世宇笑了笑,在空中甩了下鞭子,再慢慢地缠回了手腕,对着弟弟再笑了一下,“不可能,那就打得别人可能,或然,教会别人什么叫做可能。” 魏世齐轻“啊”了一声,朝兄长略扬了下眉。 “你就看着荣叔父怎么处置罢,”魏世宇眯了眯眼,微微笑了起来,“想来,伯母带他进宫的路上,已然告诉他怎么处置后面的事了。” “啊?”魏世齐再度轻“啊”了一声,这次显得兴味盎然了许多。 这时他们到了岔路口,两兄弟要去的方向不同,魏世齐在与兄长分道之前再问了一句,“大哥,他们真的选了你?” 魏世宇没有先回答他,他转过头,朝魏世朝此时呆的那个山头看去。 族长夫妇在宫中生死一线之时,他们惟一的那个嫡长子在山中恐是还在与他的娇妻写着蝶恋花,昨夜的山中爆炸也不知有没有惊醒他。 “有些人就应呆在温柔乡里。”魏世宇把长鞭甩在了空中,一跃而起潇洒上了马,狠狠朝马儿身后一抽,眼神凌厉朝魏世齐看去,“去做事,驾!” 他话一落,马已飞过数丈,扬起了一阵尘土,他身后的亲卫队紧随其上,马过土扬。 这天皇上未免早朝,早朝后,魏瑾泓未回府,魏瑾允便带着魏瑾勇悉数拜访各大家,有几家关门说主人不在家,有几家扔了他们奉上的重礼,还有几家接了他们的礼。 “七哥,”回去的路上,魏瑾勇与魏瑾允小声地谈着,“不是很妙。” 看样子,明日弹劾族兄的奏折只会更多。 魏瑾荣闭目不语,过了一会道,“该瑾允出面了。” “可若是如此,皇上岂不是”他们势显得越大,皇上越是不可能忍他们,连假装都会褪去半层皮。 “只是让瑾允露个面,接下来这几日,该我们魏家上下半步不出,闭门思过了。”魏瑾荣的眼眶深凹了进去,青黑的眼皮让他整个人显得没有一点精神,但他嘴里的话还是有条不紊,一点慌乱也无,“到时,我们就等着皇上怎么处置就是。” 现在虎罗山的粮草没有了,后面的军粮还没动,这上下几万张口,能等得了几日? 这西地的王候贵族里就算有人倒,现在也万万轮不到兵马粮草齐备的魏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5184 魏瑾荣一进大门,就见魏世朝急步上来一揖到底,“荣叔父,勇叔父” “进去说。<随-梦>щā”刚刚下山到府里不久的魏瑾荣朝他点头。 魏瑾勇顿了一下,“荣堂兄,你且去歇息一会,我与世朝说道是一样。” 这时候在一旁的白氏脸上已有急色,顾不得魏世朝在,等了魏瑾荣半日的她快挪着碎步到了魏瑾荣面前,“您还是去休息一会罢。” 魏瑾荣的脸色这时着实不好看,魏世朝往后退了一步,垂首默然。 “我先走一步。”魏瑾荣朝魏瑾勇颔了一下首,被白氏扶着回了。 他确实虽然休息一会,不得多时他还要去办事,没有时间与世朝过多话语。 “勇叔父。”魏世朝抬头朝人苦笑,却在这时,见他亲堂叔从面前带着存德从身前急步而去。 “瑾瑜”魏瑾勇跟上前了两步。 “我回山上。”魏瑾瑜的话一落,牵了栓在大门外大树上的马,扶了儿子上马,已自行离去。 魏瑾勇回头,“你下山之前没先跟管事说好与你堂叔替换之事?” 魏世朝愣然。 魏瑾勇见他发愣,甩了袖子,摇摇头,“你爹娘现还在外面,你先回你的院子吧,不要出去,若是出府,跟你荣叔父和我等说一声。” 说着往后对自己的贴身护卫道,“送大公子回去。” 说罢,转头就走,也无视了不远处司氏的行礼。 现如今看来,所传的兄嫂无意世朝为下一代魏氏族长是真的。 魏世朝见叔父急步而去,连言语都不多说一句,他回过头,对身后的妻子说,“你先回去。” 说罢,歉意朝妻子一笑,匆匆去找苍松。 这个府里,大概苍松能告知他一些事情。 这个府里现在出没的人,每一个都不是他从京都带过来的。 他突然心惊肉跳,隐隐还觉得有一些绝望。 魏世朝去找大管家,找到内院,却被告知苍松不在府中。 远远的,他父亲的院子也被封了起来,他朝前走了过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守门的暗卫出来拦了他,告诉他没有老爷夫人的命令,谁也不能靠近。 “我亦不能?”魏世朝怔仲了一下。 “大公子,请。”暗卫朝他拱手。 魏世朝往后踉跄了一步,紧紧捏住了拳头才稳住了身形。 他回到了前院,来往的仆人除了与他行礼,来去匆匆,无一过来与他说话的人。 他这才发现,每个人都那么忙。 他朝门边走去,还没踏出门口,就被紧跟着他的人一拦,“大公子,没有几位老爷的令,您现出不得府。” “出不得府?”魏世朝回头朝他看去。 他毕竟是族长儿子,这府的嫡长子,护卫不敢对他无礼,拱手告知他实情,“大老爷还在宫中为质,您既已下阵守山回了府中,还是留在府中的好。” “为质?”魏世朝听着就像听天书。 魏瑾勇留下的护卫点头,挥手下令让守门的门给拉上一点,断了这位大公子的视线。 “可是,”魏世朝低头苦笑,声音小得就像是在自语,“舅父表兄都说了,到了西地,皇上就会以魏赖两家为首,怎地,才不到半月,爹就要为质了?” 魏世朝给舅父写了一封信,这次他先去找了魏瑾勇,跟魏瑾勇说了他要给舅父去信去问事,不知这时府内的人可能方便出去送信。 魏瑾勇甚是诧异,他没想,不到一个时辰,魏世朝就回过了神,且还知要过来问他一声。 他脸色立即好了起来,对魏世朝也没先前听到他私自下山那般冷硬,“当然可以。” 说着就叫了魏家专门送信的过来,让他去赖家送信。 “这几日,府里除了办事之人能进出,其余人都不得出门。”魏瑾勇朝魏世朝道,“要等你父亲回来了才能再说。” “侄儿知道了,辛苦叔父了。”魏世朝温和地道,“正好过来打扰叔父,还有几桩事想请教一下叔父。” “说罢。”魏瑾勇这时也乐于回答。 “昨日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魏世朝一无所知的脸,魏瑾勇沉吟了一下,便把昨晚的来龙去脉全都一一告知。 魏世朝听罢,冷汗已湿了他的满脸。 “可任外太祖一族不是已被皇上赐给了母亲管教?”魏世朝汗如雨下。 “是赐,但身上都皆带毒,需服解药。” “可”魏世朝呐呐地说不出话。 魏瑾勇朝他摇摇头,“回去歇息罢。” 魏瑾勇没想瞒他魏府的事,因先前族兄已下过令,只要魏世朝问起府中之事,就要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他现在也完全明白为何族兄下了这样的令,族兄夫妇却要做出从魏家的那几个后辈里挑选继承人的决定了。 他们的这个儿子不是不够聪慧,只是他反应太慢了,在这种随时都可改朝换代的局面里,他们的嫡长子并不是那个适合带着魏家人继续走下去的人。 “舅父与我说的并不”魏世朝闭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叔父,我是不是被一叶障目了?” 舅父大人跟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魏瑾勇并不懂他的话,径直地看着他眼前这位貌似有话要说的贤侄。 “我看到的眼界太小了。”魏世朝已尽快地把一路的事情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舅父他们瞒了我。” 任家谋反,他与舅父上驾前求情,皇上把任家赐给了母亲管教。 现在看来,一切都太过顺畅。 “皇上眼皮子底下,你让赖老爷除了跟你说忠君之言,还能跟你说何话?”魏瑾勇甚是奇怪地看着他这个侄子,“几岁的小孩都要想想背后的话,世朝,你母亲没教过你这些道理?” “是,是侄儿的不是。”“咕咚”一下,魏世朝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没有多想,是因那时皇上赐婚,让公主下嫁给了司笑,他还以为那是安抚,是皇上安他们魏家的心,让他们知道,皇上跟他们还是亲的。 可现在的事实,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娶公主的司家,而哪怕是魏家娶了公主,也不能说就是皇恩浩荡。 魏世朝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或许在父母眼中,他所做的 魏世朝脑海里这时清晰地回忆起前些日子母亲浓得化不开的笑脸,这时候想起,才发现那笑意太浓了。 好像不那么笑的话,她的脸能立刻冷下来,会根本掩饰不住心里的失望。 赖云烟在山中收到了平地送上来的信,说江上的粮草快要入海,魏瑾泓已从宫中回了魏府。 “一回到府中就昏了过去,皇上软禁大人那几日,未差人送膳进去。”来送信的翠柏另外说了荣老爷信中可能未写之事。 赖云烟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中看过的信给了身边的任小银,问翠柏道,“易大夫是怎么说的?” “易大夫说大人毕竟年纪大了,平时精细照顾着倒不会出事,但大人着实在宫中被折腾苦了,一回来就发着高烧,奴婢出门给您送信的时候,大人还未醒过来。” “有说是何时醒?”翠柏一看就是不想打住话,赖云烟从善如流地问。 “没说。” “回去要是好了,也给我送个信。” “诶。”这次,翠柏高兴地应了。 快要到告辞之时,翠柏看着赖云烟,吞吞吐吐地像是有话要说。 “还有要说的?”赖云烟看他。 “您不给大人写封信啊?”翠柏小心地问。 赖云烟失笑摇摇头,“不写了,等大人醒来,你就告诉他我挺好的。” 说完温和地催了声“回罢”,翠柏不敢多说,退下被人蒙了眼睛,绕着弯下山。 “为何不写一封?”翠柏走后,任小银问赖云烟。 “岂是儿女私情之时。” 任小银不敢苟同,看着他说笑的表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赖云烟其实没说笑,不过看任小银严肃的脸,她还是正经了起来,与他淡淡道,“这信说写起来易,写到尾却难,便是写上一天,怕也是难止最后一笔。” 第一句应是最易写,写到中间,总会多说两句,家事私事再说起来又是好几笔,到最后怎么停笔,又得想上一阵。 这样的一封信,写到最后怕也觉得自己噜嗦,最后也不想送出去,还是不写的好。 “再说,写多了又如何,你表姐夫也不会让我们多占他几许便宜。” “你就不担心他?” “担心又如何?”赖云烟默了一下,摸了摸那日被他捏得发疼的手心,慢慢地说,“他是个比我还能忍的,应是不会死在我前面。” 任小银“嗯”了一声,又重头把信看了一遍。 皇帝这次要派司驸马过来围剿他们,想想他家倍对司家人的情谊,任小银冷冷地笑了一声。 皇帝还真是尤其擅于操纵人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6185 “姐姐的意思是?”任小银左手搁下了信,抬头看赖云烟。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赖云烟眼睛从他断了两指的右掌掠过,看向了正值壮年,却头发灰白,面呈老态的表弟。 她朝他笑了笑,笑容温柔,就像多年前那个一看到小表弟,就会招手让他过来摸摸他头发的大表姐。 两世里,她都很疼爱舅父的这两个儿子。 这一世的背后,仍是任家不离不弃站在她的身后,她从未想过舍弃他们。 “来了就打。”赖云烟往椅后躺了躺,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淡淡道,“有去无回最好。” 任小银点了头,过了一会,他直视赖云烟道,“你不要愁以后之事。” 如若世朝不能做到,他们会为她做到,他们任家的子孙会世世代代供奉她的牌位。 身后之事被这么多人惦记,赖云烟甚是好笑,她没跟任小银说死后要回魏家坟,现在还不到那时候,当下便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魏府。 魏世朝是在司仁那听了舅兄要去围剿母亲一系之事,当下手中握着的茶杯差点掉在了地上。 “贤婿”司仁苦笑着叫了魏世朝一声。 若是可行,他不愿亲儿与那位夫人对上。 可他们家是皇帝手中活棋,万事身不由已,由不得人。 “岳父,容世朝先走一步。”魏世朝深吸了口气,把茶杯搁下,作揖欲走。 司笑急忙站起来,朝父亲一躬身,跟在了他的身后。 魏世朝走得甚快,一路匆匆,走出大门才发现妻子急跟在他身后,鼻子上还冒出了汗。 “回去歇息罢。”魏世朝停下脚步,拿过她手中帕子拭了拭她鼻子上的香汗,轻声道。 “你要去父亲那?”司笑看着他眼睛,眼里有些忧虑。 “是。”魏世朝朝她笑笑。 司笑贝齿轻咬着嘴,眼中已起了水雾,“他会不会见你?” 现在全府上下都已知晓,族长夫妇的嫡长子不是下任族长。 下人防着她已无所谓,只怕拖累了他。 她现在才明白,他母亲看着他们的漠然是怎么回事,那位夫人甚至懒于多瞧他们一眼,当时她还以为是不喜于她这个媳妇,现今想来背后的意思,才真是凉透了心。 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然放弃了世朝,没有提醒,更不曾吱会一声。 “是我对不住你。”司笑已掉出了泪,她垂下头用手握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全然失态。 魏世朝满嘴苦涩,他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抬头眨了眨眼,把心中的苦楚掩下去,才道,“回去罢。” 他向后招来了丫环,看到她的贴身丫环靠近的时候,他心中又仿如被刀子割了一刀。 现在他们身边侍候的人,他的也好,妻子的也好,都是荣婶娘派过来的人,而不是母亲派来的。 他这几天才明白,怕是从下船不多时,她就已放弃照顾他了。 多年一家人再次重聚,他确实狂喜,一见面就急于让母亲接纳妻儿,却未曾问过她一路可否辛劳。 母亲向来表里不一,便是对着仇人插刀那脸也是笑着的,可他只记得她是万事都会以他为重的娘亲,却忘了她最喜不动声色处决一切,不给任何人退丝毫余地的性子。 父亲曾说过她最喜一个人做决断,她若是下了决定,便是不会再给人第二次机会。 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轮到他身上。 而如今想来,却也怪不得他娘。 他们一来,她甚至没有让冬雨秋虹来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当时还道是她在试探妻子 他很想告诉他娘,笑笑对他的心意已如他对她一样。 看来,他怕是没有机会对他的娘亲说出这话了。 现如今,连父亲都已不在对他有期望了。 他怕是,晚了。 “爹。”魏世朝得了令进了父亲的小院,双膝跪地行了礼。 魏瑾泓坐在廊下赖云烟曾坐过的位置,淡道,“起来,坐罢。” “是。” 魏世朝盘腿坐在了他的对面。 “所来何事?”魏瑾泓搁了手中的毛笔,往后靠在了廊柱上。 他娘最喜说着话就往后靠,他是直至西行路中才与像她一样喜欢往椅背靠靠,靠得多了,才明白若是累极,背后有个东西撑着,暂且也不会倒下,那口提着的气便也不会散得太快。 魏世朝抬眼,面前的父亲已有一半的银发,额上是结着痂的伤疤,他昨日从高烧中醒过来后,叔父们在他的房中谈了一夜的事。 他守在院外,看着灯火亮了一晚。 今日,他又得知了舅兄要捉拿母亲的事,而他们一家人连同公主尚还住在魏家府中。 其中,皆因有他。 “孩儿是来请罪的。”魏世朝又跪下,给父亲磕了头,见着面前疲累至极的父亲,他难掩心中痛苦已红了眼,磕完头便不再抬头。 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魏瑾泓看着他的发顶,良久无语。 若是早来几日,在他娘亲进宫之前来跟他说这话,他都会保他。 这是他求来的孩子,他本就偏心于他 宣京从来不太平,西行之路也是风雨不断,他以为他打点家事这么些年早已成器,哪想,他连他娘一半的警觉慎重也没有学到。 “司驸马捉拿反贼之事,你已知情了?”魏瑾泓敛了眼,淡淡地道。 “孩儿知道了。” “这些日子,就在家中好生呆着罢,若是无事,多抄抄经史。”魏瑾泓说到这,看着他娘用过的毛笔好一会,才接着对那跪地不起的孩儿道,“你娘说,让我许你去过你的逍遥日子,你回去之后也多想想,你要过什么日子,想好了,就来与我说罢。” “爹!”魏世朝当下脑子发白,头重重磕了一下地,流出了血。 “她终是为你想的。”魏瑾泓满是倦意地抬起眼,眼光无波看着地上的儿子,“因她生的你,我也愿保你一世。” 他直起身来,这时他的眼里有无尽的萧瑟,她为他生的儿子,他们唯一的一个儿子,他怕是不知道他对他到底有多失望。 可就算如此,因着他是他们的儿子,他还是愿佑他一生。 但愿他明了他们的苦心,不要再犯错了。 “司家之事,你不要管了,日后有事,但凡有关司家的,无须来见我。”魏瑾泓断他以后可能会犯错的路,“你已成家有儿,要怎么护着他们,心中也要有数,自己掌握分寸。” 这魏家以后就不再是他的魏家了,他不再是下一任的族长,一家人要是在魏家好好活下去,那就得好好守魏家的规矩。 “爹”魏世朝喉咙像被人掐着说不也话来,“上佑还小” 他也还小。 他抬起眼,绝望地看着他的父亲。 “晚了,已有人代你上战场了。” 魏世宇现已带领三千死士死守魏家粮仓,他却连小小一个阵守山都未守好,相差得太大了,无人能信服他。 他母亲虽是皇帝口中的反贼,但在这府中的威望仅次于他,她反了大宣,但魏府却没把她当反贼,而她亲生儿子的视若亲兄弟的舅兄,却是围剿她的主将。 “你娘亲还不知道有多伤心,”看着怔愣在地的魏世朝,魏瑾泓探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悲怆地牵起了嘴角,“都怪我。” 再活一世,也还是对不住妻儿。 山中的野兽这段时日像是都冬眠了,没了踪迹,往日走于山中,总有时常窜出的野兽,但自从大宣的军队陆续到达之后,往山中找只野鸡都是难事。 打后面的粮草一入西地,魏瑾泓尽了作保之责,岑南王装傻派手下伪装马金人去抢粮草,哪想皇帝早有防备,岑南王的人不敌皇帝添增的兵力,居了下风,便是出了下策放火烧粮草,也未得手。 赖云烟一看岑南王失手,由任小铜出动,伪装皇帝的人,劫了马金人的所有粮草兵器,嫁祸到了皇帝那。 岑南王一得消息,回过头就跟王妃拍桌道,“你那姐妹,简直就是个千年老贼,我道她成天盯着马金人为何迟迟不下手,原来就是等这时机。” 两国有过协定,马金人何尝不知道有人在其中嫁祸,但不管如何,抢了他们粮草的人他们找不到,能找到有粮草的让他们度过危机的是住在平地拥有丰富粮草的宣国,马金人思来想去,知道这时不宜跟宣国讲理,便杀气冲天向宣国的粮仓之地袭去,先抢了粮草再说。 他们直奔宣国米草存放之地,双方士兵损伤不少,两败俱伤。 这时,皇帝一怒,全然不顾后患,打算放火攻山,打算把岑南王与赖氏烧死在山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7186 皇帝要放火攻山,确也是个好时机,此时正值夏季,天干物燥,大宜放火杀人。?随?梦? ā 下面的人派了急兵来通风报信,赖云烟投挑报李,给魏瑾泓的回信中,让他告诉皇帝她所在的大概方位。 就如前次,提醒他跟皇帝说岑南王没存好心眼一样。 皇帝不是不知道岑南王没存好心,也不是不知道赖云烟所在的大概方位,但魏大人在此基础上说得细一点,这忠君之心看在别人眼里,都没法说魏大人。 谁说他爱妻如命?没看他大义灭亲得比谁都上心,比谁都愿意出力,若不是皇上不让他派兵围攻,他怕都会让魏家的人亲自上阵。 当天晚上魏瑾泓接到回信,看完把信给了与他同身在书房议事的堂弟。 魏瑾荣看罢,咳嗽了好几声,把信递给了下首的魏瑾允。 魏瑾允看罢,面无表情给了他下首的儿子魏世宇。 魏世宇看罢,一挑眉,朝大伯作揖,“大伯母言下之意,是有了对策?” “应是。”两世几十年的夫妻,魏瑾泓对赖云烟的行事作风早没了惊异之心,比起有些事,赖云烟帮着他出卖她自己这事还算不上什么。 实则这些年她的淡定也影响了他不少,没被远虑近忧之心压垮,也是因着有她在对比。 身边有个同行之人,哪怕立场不一致,也比高处独一人要好。 “嫂嫂?”魏瑾荣沉吟了一下,抬目看向族兄,“依您看,是想了何对策?” 魏瑾泓摸摸手指,轻敲了下桌面,沉思了一会道,“应是以牙还牙罢。” “以牙还牙?”魏瑾荣扬眉。 “天干物燥”魏瑾泓看了看门外,温和道,“再说,她制的火药比我们的还要厉害一点。” 魏瑾荣当下叹然,又深吸了口气,苦笑着说,“嫂嫂应还记得我们家的驻守之地罢?” 可不能一炸,炸到自家里。 现下这西地,少一个人,就是少一分力量。 “叔父放心,”魏世宇这时朝魏瑾荣举手,“我会见机行事。” 上次魏世宇就把他魏家的几处防守之地细描出来带给了她,魏瑾泓看着精明算计更胜于他的侄子,朝他颔了一下首。 说来,赖云烟就等着皇帝动手,围剿岑南王与她是需要兵力的。 皇帝人马粮草到齐,兵力比刚进西地时陡增一倍,而岑南王折损了一半,很是不利,但双方人马都各自有数,对方派出了多少人,家里就要少多少。 而他们在人数上比不上皇帝,但他们作为被攻打的一方,皇帝在明他们在暗,手段用起来要比皇帝的要不可测一些。 所以,当皇帝五千人马进山,把他们所在的五座山都作为火攻范围之时,岑南王的人马也出现在了平地突袭。 皇帝他们浇油烧山,辅以炸药炸山,岑南王这方也毫不示弱,耗尽了赖氏运来的数百斤炸药,把西地还没建好的几处宅府炸了个稀巴烂。 不过因人跑得快,先前他们埋下的炸药反应较慢,死的人不多。 皇宫周围因有人把守,也没什么损失。 这相对来看,岑南王一方就算突袭,派出来的人马也被突杀了不少。 皇帝得报,冷笑着与太子道,“你看他们能来几回。” 到时都死光了,哪来的人反? 皇帝这边话落音没多久,那被围着的五座山在一时之间全烧了起来,与司驸马同时征战的工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在火势之外都摸了胡子笑,领着双方兵马撤退。 三方人马来时不同方向,撤退时没按原路回,又再变了方向,以免途中中了埋伏。 等他们退出山间,三方人马在山下的大平原集合,看着远方的火势通天,炸声连连,兵部尚书与工部尚书垂首耳语,“老夫觉得此程过于通顺了” 连着两天,他们未损一兵一卒。 这不是岑南王与那赖氏之风。 “居翁想多了,”工部尚书抚须摇头,“他们也想对我们突袭,只是陛下早做了万全之策。” 兵部尚书觉得不太对劲,但这时他们得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回去之时,还是万分小心,不敢掉以轻心。 饶是如此,在他们快要到达平时,即将进城门那刻,通天的爆炸声响了起来,工部,兵部的五千人马在像是欲要毁天灭地的爆炸声中纷纷倒下 不到半柱香,皇宫的宣皇得知他的城门也被炸毁了。 这时的魏府里,魏瑾荣站在魏瑾泓身后,在高阁上看着远方,张开的嘴巴都忘了合,完全说不出话了。 这是如何发生的?这要死多少人?皇帝都气得有多疯 但这每一样,魏瑾荣都能从其中看他那长嫂的手笔。 魏瑾允也从外面飞快跑进了府,爬进了楼阁之上。 “长兄”魏瑾允举手作揖弯腰前来。 魏瑾泓举目看着城门不语。 “宫里来人了”魏瑾荣看到东边的皇宫有急马往这边跑来,往脸色淡然的族兄看去。 轰天爆炸声的余韵还在人的耳边散开,不断有人朝魏府最高的楼宇跑来。 “谁带的人马?”魏瑾泓开了口,转头问魏瑾允。 “罗将军与任大老爷。”魏瑾允走近,哪怕楼阁上只有他们几人,他还是靠近了魏瑾泓轻轻地说,“他们派了死士身负火药,人马无一生还。” 现不知有多少的死士带了不知多少的火药在身,围着城门突然从四面八方冲进出现在城门墙下回城的兵卒,只片刻之间,风云突变。 魏瑾荣在旁听了惨白了脸,魏瑾泓看着城门,脸色依旧无动于衷,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等皇宫里的人进了魏府通报,魏瑾泓抬脚下楼,准备进宫。 那厢魏世朝跑来见到了他,看着如往常般淡然温和父亲瞪着双目,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等到晚上,清算城边伤亡的人马,一算下来,在白日那场不到一盏茶的爆炸中,竟有两千余兵卒死亡,断肢残头堆成了山。 司家长子司匡其中断了双腿,救回来时危在旦夕。 在府中主持家务的魏瑾荣当机立断,欲要送双腿血肉模糊的司驸马进宫救治。 司仁求到了魏瑾荣这里。 魏瑾荣断然拒绝,道,“司驸马毕竟是皇族中人,我府大夫保不了他的命,只能送他去宫中让太医诊治。” 魏瑾荣这话绝然不是真话,论大夫医术和库房中药材,这时的魏府绝不逊于宫中,长子这时已流血过多,已不宜挪动,且等不到去宫里。 “荣老爷,就当老朽求你。”司仁为了长子之命,往日清流一族,寒士一派的领头之人向魏瑾荣低了头。 “那也先需向宫里禀报,我们才好救治,若不然,皇上怪罪下来,我等也担当不起,还请司大人见谅。”魏瑾荣也朝司仁作揖。 “是,还请荣老爷代老朽禀报一声。”司仁也知魏府不会为他等出差池,双眼含泪,也只能按魏府的规矩办。 在魏府中人向宫中报讯请太医之时,司周氏求到了魏世朝面前,司笑已然哭得昏了过去。 魏世朝抬头望天,流了两行泪,最后挥袖一擦脸,去了魏瑾荣处。 见到他,听他道明来意,欲要求府中珍奇之药替司驸鹿血,魏瑾荣脸色奇怪看着他这个侄儿半晌未语。 魏世朝求了一道,魏瑾荣不语,也没求第二道。 魏瑾荣瞬间也回过了神,知道了他只是尽意,并不强求,但他还是朝魏世朝有些失望地摇了头,“不合时宜的儿女情长不是福。” 他娘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晓,哪怕是尽意,他身为人子,哪来的脸替司家求情? 若是被他爹知道,私下都不知会如何震怒。 “世朝知道。”魏世朝惨然一笑。 当天晚些时候,司驸马虽已用他药止了血,但还是因突发高烧险些丧命,魏家司家人哭声震天,等到魏瑾泓回来,从皇宫带了皇帝亲赐的各种奇药择一二与司驸马服下,当夜驸马爷转危为安。 皇帝这边还是救了司驸马,还下令让魏瑾泓好好继续关照司家。 魏世朝一夜未睡,在清晨时叫醒了哭昏过去的妻子,摸了摸她的脸,柔和地问她,“我要去父亲那里,你要不要跟我去?” 司笑哭得眼睛肿得看不清东西,她茫然地看着他的夫君,不知其意。 “舅兄是你兄长,但青山中的是我娘,”魏世朝轻声地说,“你要是不随我去,也是可行的。” 她要是离不开司家,便让她留下罢。 “你是何意?”司笑回过了神,紧抓住了他的手。 “我要回我父亲处,”魏世朝摸着她冰冷的脸,此时他还是记得她答应嫁他时的狂喜,或是一生他都能记得那一刻,“你去不去?” 他还是犯了无可挽救的大错,就如叔父所说的儿女情长得不合时宜。 他兴许没有重来的机会,但在皇上明显用司家与他的情份利用分离魏家与他娘亲的现下,他身为魏家子孙不尽魏家子孙之责,他又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他毕竟不能只为她一人而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8187 魏世朝抱走了魏上佑,司周氏得讯,疯跑过来欲要拦他,但被魏家下人,一个老婆子拦在了前面。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魏家老婆子拦着司老夫人,“司夫人,请您慢点。” “上佑,上佑!”司周氏歇斯底里地喊,喊哭了魏世朝手中的魏上佑。 司笑跌跌撞撞跑来,嘶哑着喉咙哭喊,“世朝,你这是在干什么,上佑,我的孩子,到娘这儿来。” 下人拦住了她,魏世朝眼中也有泪,示意奴婢放手,让她过来。 “上佑。”司笑跑过来就要抱哭得凄惨的魏上佑。 魏上佑也把手伸向了她。 魏世朝没有把孩子给她,他双眼一片血红,但嘴里的声音还是轻柔,“笑笑,上佑不能给你。” 他怜爱地看着他爱的女人,说话的嘴上下哆嗦得都快说不出话,“你心中明白,跟着你,上佑只能是死路一条,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我爹和我娘,他们连我都可不要,怎会为了上佑保你司家一家?” 上佑不是他们司家的护命符,反倒会成为他们的陪葬品。 他醒悟得太慢了,可要是再慢一点,他们孩子的以后何去何从? 乱世里,哪有他们这等人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真真是回神得慢了,魏家跟司家不同,司家想的是抓住眼前的一点是一点,可他们魏家世代旺族,他们想的全是以后,想的是千秋百代,不会为了一个不孝不贤的子孙停步。 “不会的,不会的,”司笑狂摇头,“你娘不会的,她是你娘,连你舅父都说过,她总会给你留退路。” 魏世朝听得全身都僵了。 司笑说完,也不敢置信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伸出手的身子也僵了。 在父母奇异的沉默中,一直嚎哭的魏上佑也止了泪,把头埋在了魏世朝的胸前,怯怯地看着他娘。 “世朝”看着魏世朝痛苦地闭上了眼,司笑害怕至极地抓向了他,“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的心意。” “何苦。”魏世朝哭着笑了起来。 下人见他们夫妻还在拉拉扯扯,有得力的老奴婢伸手过来要抱魏世朝手里的小公子,嘴里道,“大公子您是要把孩儿抱到允夫人那里去罢?奴婢这就抱过去。” “住手,退下!”那下人的手碰到了魏上佑,司笑尤如被夺子的母兽,朝着那老奴吼。 可魏家现在府里的每个下人都是精挑细选,行路万里经过种种历劫活下来的,他们看见过活生生的人落下万丈深渊,也曾见过野兽撕开同伴进食,司笑这个不被主家承认的少夫人,对他们的威胁力还不如他们头上的一个管事。 “大公子。”那老奴只认魏世朝,恭敬地朝魏世朝弯着腰,收回了手。 魏世朝深吸了口气,把孩子伸向了前。 司笑来抢,却被身侧候着的人过来拉住了手。 “世朝,世朝,夫君”司笑的声音一声胜过一声凄厉。 魏世朝把孩子放到老奴手里,满眼悲凄回头,终是不忍心问她,可否想让他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只能强忍心中巨痛,走过去抱住了她。 “走,还是不走?”他再问了她。 “我的孩子。”司笑虚弱地软下了身体,伤心欲绝。 魏世朝比她更苦更痛,“笑笑,那是我们的孩子。” 司笑抓着他胸口的衣裳,双眼失神地喃喃,“你们魏家人怎么就能这么残忍,一个比一个还要伪君子,一个比一个没有人性” 魏世朝本抚慰着她背的手在这时止了,他顿住了手,把司笑从怀里推了开来,他细细地看了妻子一眼,把她扶了起来站好,最后松开了手。 魏世朝低下头拿着手帕擦她的泪,对她生平第一次用不带丝毫欢喜的口气跟她说,“身在魏家,就要守魏家的规矩,要是不守,便是有皇上的旨意,家中人也是会请岳父一家出去的。” 到时,他们成了皇上的弃子,去哪求饭吃? 现在宣王朝,风雨飘摇到了最不安的阶段,这等乱相,何尝不是另一种末世? 虽止不了心中的不舍,魏世朝还是转身走了。 他视若如命的妻子不会明白,他已经失去了他的母亲了,再下去,父族都会弃他而去。 若是再过些时候,若是对他还存父母之情的父母都没有了,这等乱世里,他若是不得族人之心,谁来护他们母子以后的平安? 听着在下人怀中孩儿的抽泣声,魏世朝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真正的孤单。 赖云烟这几天夜里从没闭过眼,累到极点了,失神打个盹,不一会也会惊醒过来。 此次死攻平地的宣京,岑南王那有近百的人,他们派了四十个任家人。 他们手段残忍,但效果惊人,不到两百的人,伤了皇帝二千多的人,还打到了他的家门口,短时间内,哪怕皇帝怒气震天,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没查明他们的底细,这一两月里,皇帝不会强攻。 这日赖云烟正在打盹,岑南王的大世子来了,冬雨进屋看到主子一下一下点着头,不想叫醒她,出了门对大世子道,“世子爷能否等一下,先喝杯清茶?” 屋子窗户大开,大世子看得清手支在案桌前打瞌睡的魏夫人,他点了下头,“仲治在此候着烟姨就好。” 不一会,屋内的赖云烟头大力往下一扎,就此醒了过来,往窗外看去时看到岑南世子,不由笑着朝他招手,“赶紧进来。” 世子走进来,挥袖揽袍,不等赖云烟说话,就行了跪礼,“侄儿见过烟姨。” “起来起来。”赖云烟起身扶了他起来,笑着跟他说,“哪来的这么多礼。” 两人相向在案桌边坐下,这时冬雨听到响声,从大门边的活汁中走到了门边。 “热壶热茶过来,再端些小点心。”赖云烟朝她吩咐。 丫头走后,她向世子说,“来了怎么不让丫环叫醒我?” “听说您这几日歇得不好?”大世子却问了赖云烟一句。 “唉,老了,觉轻又少。”赖云烟笑着说了一句。 “我娘也听说了,”大世子笑了笑说,“说您这段时日歇得好才怪,说您不比我父王,他是个天生征战的,您是个心软的,那些家士您都当半个亲人看,没了怕是不知会怎样怪罪自己。” “瞧你娘说的,”赖云烟哂然,“要是真当亲人看,哪会派去丧命,都是奴婢,命比蝼蚁轻,我念他们几声,也不过是猫哭耗子,惺惺作态罢了。” 心狠就是心狠,决定是她做的,再怎么抬举自己也改变不了事实。 “姐姐。”门边传来了任小铜的声音。 “进来。”赖云烟招呼了他一声。 从山间回来一身黑灰的任小铜进来,先朝世子拱手,“见过世子。” “任二叔父。”大世子连忙回礼。 赖云烟起身给任小铜打弹打身上的灰,几下空气中就扬起了碎掉的黑灰,任小铜嘴里说道,“等会还要出去,就没换衣裳就来见你了。” “记得拿纱布挡嘴,别吸一鼻子的灰。”烧了不少山林,落了不少灰,这几日进去,根本就是没个新鲜空气吸。 “知道。”任小铜点头。 “烟姨,那些烧出来的地方,你真打算耕种?”大世子不由问了一声。 “凭白得的,怎么不种?”赖云烟笑了。 大世子也不由笑了几声,皇帝给他们烧了好几大片空地出来了,确也算得上凭白得的。 “能种出来吗?” “这个地方有一种长在地里的小黑坨,就是前次我送你父王的那些,在火里捂熟了就能吃,也顶饱,在长不出谷子前,我们得靠这些作主粮,我也是先试着种种,要是可行,你们也种一些。”赖云烟没想瞒他们那边。 “现在就种?” “恰是这时。”赖云烟点点头,不种,冬天吃什么? 任小铜落坐,三人又谈了些事,不一会大世子把来意都与她说了,就提出告辞,赖云烟知道岑南王的事只比他们这边只多不少,也没留他,让任小铜送他出谷。 “烟姨看着瘦了不少。”出谷的一路上,大世子与任小铜开口说道。 “这次去的人里,有几个从小跟她的,都是她亲赐的名。”任小铜面无表情地道。 大世子轻叹了口气。 这次去的死士皆是伤残之人,皆半也是活不过这个冬天,虽说如此,如他母亲所说,这也是条人命,只要在这世间活着过,总有在意他们死活的人。 “春天来了就好。”眼看就要到出谷之口,大世子安慰了一句。 任小铜点头,“她不会有事。” 世子也算半明了他话中之意,点头举手告辞。 任小铜看着他带人而去,又回了表姐住处,在门外用门内之人听得见的声音吩咐她的大丫环,“煮杯安神茶给夫人。” 所谓安神茶就是迷神药,喝一杯就能躺两天,赖云烟听了无可奈何地笑,但在秋虹端来茶水后,还是一饮而尽了。 她现在还不能出事,跟皇帝的仗,还有得打。 最起码,她得捱过这个冬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9188 188 皇帝雷霆大怒难消,叫了赖震严进宫,又把魏瑾泓叫了进去。随-梦- www.suimeng. lā 赖云烟为大宣叛贼,皇帝这次气得说了两次的“罪该当诛连九族”,语气怒气滔天,大有要把魏赖两家斩首之意。 这不是皇帝第一次出尔反尔,魏瑾泓但只垂首不语,脑海一直想着要有那么几年,他与她春天去赏花,夏天夜间看月,秋天也还有落叶可赏,冬天他们可以床上多呆一会。 他这一生,也就想要那么个几年。 如能有,当然得他能活着,她也活着。 “魏大!”见站下面的两都不语,皇帝拍了龙椅,一字一句地道,“魏家权势滔天,看来现也不把朕放眼里了?” 魏瑾泓抬眼看他,脸色淡然。 “皇上知晓赖氏为何如此。”他淡淡道。 皇上什么都想要,她就归顺岑南王了。 再逼下去,这皇宫外面的座座底邸,谁都明天可能成为另一个赖氏。 皇帝怒眼欲脱看着他,一会他冷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冷笑道,“这是怪朕逼了?” 说罢,陡地又大怒,“逼朕的少了?” 没有他,赖氏早死了千百次。 魏瑾泓作揖垂头,不再言语。 他们说话间,太子一边一脸高深莫测,剑拔弩张的这刻,他突然开了口,朝魏瑾泓道,“魏大,忠君爱国之心,大宣上下都是知情的,请问,嫡妻赖氏所行之事,给父皇什么交待才是好?” 说着,他不经意地扫了赖震严一眼,“还有赖大。” 赖震严进宫之前得了魏瑾泓嘱咐,让他一字不说,太子指到他,他一揖到底,依旧装着哑巴。 妹妹说过,不到最后一刻,静观魏瑾泓所作所为就是。 “太子知道,吾妻与向来径渭分明,再则,皇上与太子这是肯定这是吾妻所做之事了?”魏瑾泓从皇帝脸上看到太子脸上。 自爆之血肉分离成了碎块,无一能认出之。 而他妻子再大的能耐,手中有一些力,但也能耐不过岑南王,那一位才是主谋。 而皇上这举还是逼他,逼他让赖云烟死。 主谋不打,打他这个给他奠定大宣地基的臣子,皇上看来这次确实是被彻底激怒了。 “以为朕不知道想什么?”皇帝看着面前这个左右逢源的臣子,讥俏地道。 “臣想什么?”魏瑾泓抬头,温和反问了一句,遂即道,“臣能想什么?不过想的是大家都能吃上口饭,大宣还能繁衍下去,不是一年两年之事,而是十年百年的事。” “就凭那个赖氏?”皇帝嘲笑出声,拍得身下龙椅抖动,“滑天下之大稽!” 魏瑾泓淡淡笑了一下,摸摸空荡荡没有戒指的手指,忍着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嘲笑。 “且等这个冬天过后罢。”魏瑾泓垂下眼,看着手掌淡淡道。 “冬天,冬天”皇上念了一声,又念道了一声,音消时,口气轻了。 这年冬天,会是何样? 远处的故乡,又成了什么样子? 魏瑾泓带着赖震严再次全身而退,一出宫门,两家仆前后左右护住他们后,站中心的赖震严举手向魏瑾泓,“佩服佩服。” 说罢,话意一转,“妹妹知道至死都要欺诈她吗?” 魏瑾泓当下淡然点头,“她知道。” 他如此坦然,赖震严皱了眉,不好再恶言下去,甩袖带着仆离去。 他走后,魏瑾泓身后站着魏瑾允走了过来,站了魏瑾泓的身后一点。 “舅老爷好像还不知”魏瑾允说一半隐了一半。 他兄长与子现下不比以前了。 “没必要。”魏瑾泓怔了一下后道。 她应是觉得没必要罢,他们之间再好也于事无补,改变不了什么。 “为何?”魏瑾允不懂,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魏瑾泓回头看着堂弟,说了其一,“她也是为等好,要是两家亲了,皇上忌讳更深。” 魏瑾允转瞬就领会过了此意,但还是道,“舅老爷知道了,兴许私下会” 兴许私下就会客气点,不会每次见了就针锋相对,次次都无一句好话,谁都看得出,舅老爷对他恨之入骨。 “变了,就不同了。”魏瑾泓温和地朝堂弟说了句,说罢又朝他道,“回去之后,找世宇把今日之事说了,也把的话跟他说一遍。” 瑾允行事确也周密,但只针对行兵打仗,对于心世情之间的迂回,还是他亲儿比他更胜一筹些。 想来,世宇玲珑之力,这应是其母马氏之能了。 可同样的,世朝就 多思无益,魏瑾泓摇摇头,不再深思下去,带着回府。 刚进府,魏瑾泓就听了魏世朝之事,说他抱了孩子另要了一处屋子和小公子同住,司氏没有一起同去。 魏瑾泓听了直皱眉。 这事要是被他母亲知道,可能会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魏府,而他是族长夫妇的嫡长子,他不要脸,也得给他们夫妇留点脸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家中,居然是他自己搬出来让司家住他的主院里。 魏瑾泓深吸了好几口气稳下心神,等苍松过来问要不要见大公子,他冷淡一笑,道,“有事出府几日。” 说罢府中歇息了一会,就带出门办事去了。 这厢魏世朝没见到父亲,第二天找魏瑾荣寻了事做,他也没找什么大事揽,沿了先前守阵山所做之事,说想趁着夏日天干之际,带伐一些木头做干柴,以留作冬日之用。 这事魏家一直有做,关于这些事务的主事者为他小叔魏瑾瑜,但他们一直以造船为主,大船打造困难,他们的主心放了这些上面,这些事也只吩咐了下面的一个管事办,如若魏世朝去主事,确也成行。 总归这是一件大实事,做得好了,不比其余事差。 魏瑾荣便答应了他,心下也是有些安慰。 这等关键之时,只有全族上下同心同力才可度过难关,西行之前,他们是如此做的,西行之时到现今,他们要的也是齐心协力。 先前世朝袒护司家,司家是皇帝的棋子,因他是嫡长子,族长夫妇威严上,谁也没有对他不恭,但心下腹诽应是不少,后有司驸马攻山,但他两腿没保住,府中之闲言碎语免不了,但不会再过份。 现下,世朝只要对得起家族,哪怕现还不被父母所喜,但假以时日,总比现的境况要好。 而他确实也是聪明,一回过神,就知道要做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得到肯定。 只是,还是有些过于优柔寡断了,难成大器。 赖云烟过了好几天才山中得知了魏世朝的事,得知魏瑾泓不想见他,她叹了口气,对乔装来此报信的翠柏说,“大公子性子如此,让老爷亲自多教教他,总不能一失望了,就什么也都不管了。” 她跟魏瑾泓说过,等到这几年过去了,确定西地能让大部份都活下去,就去寻个地方让他们一家和开拓的迁过去,不过从此得隐姓瞒名,忘了他是谁的儿子,他们一家也不再是魏家,从此不能再受家族荫蔽。 从此路归路,桥归桥。 但她一说完,魏瑾泓半天都无语,满身都透露着似是不好说她太心狠的意思。 当夜又叫醒了她,又用完全没入睡的嘶哑喉咙和她说,“这是驱逐,世朝未必能受得了,他们一家也未必活得下去。” 他那夜起了慈父之心,判定世朝受不了,也觉得他们没有那个能力活下去,可来日世朝变了些,他却又嫌弃他不够果决。 唉,这天下的父母心啊,赖云烟又叹了口气,跟翠柏继续说,“只要大公子无大错,老爷要是府中,便让他带着上佑过去与老爷一道用膳。” 翠柏应了是,回头回去,跟老爷说了夫的叮嘱。 魏瑾泓听罢,嘴里只问他,“夫气色如何?” “尚好,秋虹说这几日进食颇多。” “说话间,神情如何?” “叹了几口气,别的,还好”翠柏小心翼翼地答。 “嗯。”魏瑾泓点点头,看着手中之信。 信中把种黑坨之事全都一一作了详解,末尾道皇帝和他手下大司农知道的那些吃物,有余力就多种一些,虽说产量不会尽如意但聊胜于无,但她所说的这种东西倒可多种一些,因成活率高,放到土里就能长出东西来,到了冬天就可当粮食用了。 司农一行受他之令西地多年,宣国那些放西地长的农作物里,一直有种得好的有种得不好的,太子一到西地得知详情后,就令司农来年大种颇有些产量的麦子,现下看来麦子成势颇好,应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出于对赖云烟总带着几许盲目的信任,魏瑾泓叫来了魏瑾允几个堂弟商议过后,虽魏家这时力不够,但魏瑾勇还是出来领了此事。 “明日进宫上禀皇上一声。”司农之事,皇帝这几日拿妻子攻城门之事已从他手里收回了过去,往日受他调谴的司农官员也悉数换了,而地里作物长势都还可行,魏瑾泓料想皇帝这时不会多听他的话,虽说如此,但他不能不尽为臣之责。 “皇上”魏瑾荣迟疑了一下。 魏瑾泓了然,点头淡道,“尽事,听天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0189 189 赖云烟再接了魏瑾泓的信,平地之事都只略提了几句,赖云烟知他甚深,便是聊聊几句,也能把他们那些人的打算猜出个七八分出来。[随梦]ā 夏日炎热,尤其那场火攻之后,这附近几座山中都多了几许燥热,赖云烟躺在了通风的大树下乘凉,底下是大树绵绵的山谷,被风吹过,就会响起一阵沙沙的响声。 要是听得仔细,自成乐章。 放在她手侧的矮桌上有着冬雨自制的茶水,秋虹惯来心灵手巧,山间采点野果子,经她巧手都能酿成蜜饯。 战事暂歇,赖云烟着实过上了好日子。 她手下的人,无一剩漏全交给了任小银和任小铜两兄弟,她是没打算把她的势力交给世朝了――她儿子没有能力担待得起跟她数十年的那些人的忠心。 而任家回报她的是,就是让她能躺在树荫下打瞌睡,每天到了夜膳时分,任小银就会带着任家几个得力的后辈过来吃饭,饭后喝茶时跟她说说一天发生的大小事,让小辈们陪她聊聊天,说说话。 任家的人跟魏家的人是有众多不同的,任家是拿她当自家人尊她敬她,魏家人对她的尊敬里更多的是畏惧,前者相处起来自然让人愉快得多。 赖云烟性子数十年不变,谁让她高兴,她就替别人想得多,任家人怕是得了她舅父叮嘱,知道怎么对待她,让她便是静下来了,也时常想着他们的以后。 “这几天马金国和宁国来了一些人,任土去看过了,马金人有差不多五百,宁国有三百人。”任小银今日来得早一些,在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就回了。 “马金皇帝还没来?”赖云烟微愣了一下。 “没有消息。”任小银摇头。 “宁国皇帝呢?” 任小银再摇头。 赖云烟喝了口茶,“你准备准备,明天跟我去拜访下岑南王。” 紧要时刻,一定要抱好靠山大腿,他们的人太少,要打冲锋,还是得岑南王的人马先上。 “姐姐。” “嗯?” “先前我爹让我们分力帮岑南王,是不是为的今日?” “哪啊,”表弟一脸凝重,赖云烟摇头,“狡兔尚且三窟,你爹也只是为你等谋求退路,多一条是一条,比无路可退要好。” 说罢,想及舅父族人数万变成数百,赖云烟有些坐不住,她站起来看着山谷那边的太阳,按捺住了心底的悲痛,转过头对表弟道,“现今换我,以后就是你了。” 任小银听了点头,掀袍朝亡父亡母死去的方向跪去,重重磕头。 赖云烟穿戴简雅去了岑南王那,他们的卤接上了岑南王王府的大门前,大世子扶了她下马,岑南王夫妇在大门前等着她。 岑南王府建在高山半腰上,山上风大,她下马时披风被风吹在空中张牙舞爪,狂态尽现,见此站在台阶上的岑南王微低头对身边的王妃道,“物似主人形。” 祝王妃摇摇头,迎上了上了台阶的赖云烟。 两人前次只呆了不到一日就各回各的地方,今日祝王妃握了赖云烟的手就往大门内牵,走路间仔细地打量她。 “我还未给你们见礼呢。”赖云烟好笑说。 “见什么礼。”祝王妃摇摇头,侧头看了身边的夫君一眼,对她坦然说,“王爷刚还说你是个什么都不怕的,既然如此,今个儿你就不怕怕他罢。” 赖云烟讶道,“王爷果真是如此说我的?” “可不就是。”祝王妃淡然点头。 赖云烟笑道了好几声,笑声有说不出的畅快,听得岑南王扬了扬眉,也不知她哪来的本事能笑得这么大声。 她丈夫和亲兄可还是留在皇帝眼底,儿子也是个不成器的。 “我就不见了,小银,你来见见。”赖云烟自己不怕坏规矩,但没想着让任小银也坏。 “是,长云见过王爷,王妃。”任小银一揖到底,说了他的字。 “他的字是我舅父在他十岁时按我的名儿取的,”赖云烟笑着道,轻描淡写地说着任家当年家主嫡长子按她的名字取字的事,“让我把他当亲弟弟,现今看来,可不就是如此。” 岑南王听言眉毛一耸,大世子见机去扶了任小银。 祝王妃笑拉着她的手继续走,“听说你现今把事都交给他了?” 赖云烟没有避讳点点头,与她亲密地牵着手,轻言跟她说,“精力不比以前了,能管得了头两三事就阿弥陀佛了。” 祝王妃“嗯”了一声,说罢咳嗽了数声。 赖云烟便加紧了步伐,等入了殿,她与祝王妃落座到一旁,凑过头去担心问她道,“可还是咳得厉害?” 祝王妃这一路跟她子一样落了病根,身子不比以前了。 女人一上了年纪,长途跋涉下来,没几个身体好的,赖云烟也是久病之身,一听祝王妃的咳嗽声就知病根难除,免不了对其多问几声。 “无碍。”祝王妃拍拍她的手,看着赖云烟的眼睛有说不出的柔和。 她自是懂赖云烟的,前次宫中见到她这位好友,她略施薄脂,除了发间银发,容貌看不出老态,今日见她,素衣银钗不施粉黛,能清楚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头上银发便彰显起她的年纪出来了。 两人坐在一块,跟二十多年前的她们一样各有千秋,谁也不会压住谁。 祝王妃这几日气色不好,自然是上了妆的,她看着赖云烟笑意吟吟跟她说话,也不在乎牵动了脸上多少岁月的痕迹,凑过来跟她轻言的时候,就像她们十几岁般的交头接耳 “你呢?” “养着呢。”赖云烟笑着点头。 她现在倒是真正被魏瑾泓养了一次,魏家送了不少药物过来,估计有一半的库存都送到她这儿来了,百年老参一次送过来十支,约摸最好的都在她这了。 “这就好。”祝王妃点头,又道,“不知你来,二儿三儿前两日下山办事去了,改日回来了,我让他们上门拜见你去。” “可别来,”赖云烟连连摇头,“有事再来,我可没那么多见面礼送,今时可不比往昔了,倒是呆会让我去见见小郡主,我私藏的头面还是有一两套拿得出手的。” 祝王妃没料她这把年纪还这么轻浮,顿时哭笑不得。 趁她哑口,赖云烟转向了上座的岑南王,收敛了脸上的笑,肃言道,“王爷可知宁国和又金国来人的事?还有我宣国陆续到达的难民会有多少,王爷心中可有个数?” 这厢陆续有人到达西海,有宣国之人被带去问了话,转头就分到了户部和兵部,经手之事全避及了魏瑾泓。 魏瑾泓的拓地之功,不出几桩事,眼看就要被皇帝欲要渐渐摸平,往日有事,皇上必传魏太傅进宫,现下却不传得那么频繁紧密了。 魏瑾允被皇帝传着见了两次圣驾,但魏瑾允是个寡言少语的,便是对着皇上也没几句话说,皇上问一句,他能答一字就一字,答不上的,回之三字,“小的不知。” 他没有官职,也没官权可收回,皇帝暂也耐他不何,且平地因陆续到达的人渐有不明朗之势,他也无法全力拿捏魏家,便也只能压一次算一次。 皇帝也向魏家传过魏世宇,可自城门被炸后,那位传闻是魏家下一代家主的人被魏瑾泓告知去了深山寻迹,再也不见其人了。 他带着一千人消失了,整整一千人。 皇帝自知魏瑾泓是学起了赖氏的那狡兔三窟,但他防着压着魏瑾泓,这时也无法叫魏瑾泓把那进深山寻迹的一千人给叫回来,只得与魏瑾泓暂且这般僵持着。 魏瑾泓少了官务,呆在府中的时日便长了些。 有了赖云烟的话,他用膳苍松带了魏世朝过来用膳,他便不置可否。 用膳次数多了,魏上佑见着祖父比头两次要好多了,他不再哭闹,有礼有节起来,依稀也有魏世朝当年的灵动可爱。 可有着他父亲的前车之鉴,兴许也是魏瑾泓这些年狼太久,一个人但凡不动私情太久,便也忘了怎么动情,看着日渐显出几分聪慧出来的嫡孙,魏瑾泓少了当年看着魏世朝那千护百爱的心。 父亲温文尔雅之态一如当然,但几次相处,魏世朝知道了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父亲对他缺少了往昔的温暖爱护之情。 对于父亲,他恭敬如往昔,但父亲对他的那份陌然还是影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能自然而然地与他亲近,哪怕恭敬,那恭敬中已然让父亲隔出了距离。 魏世朝自然不敢去问魏瑾泓太多,只敢私下问苍松,“我无用之事,已让父亲失望至此?” 苍松思量颇久,郑重对魏世朝道,“有些事,与大公子无关,大公子不必想得太多,他是父,您是子,无论如何这父子之情断然是不会断的。” 他言下之意是想让大公子不必多问,只管抓紧了时机与老爷好好处着就是,结果断然不会差。 其实有老爷在,他总归是要给大公子谋条路的,老爷怕的就是大公子知道有后路可退,更会日益渐差。 大公子所不知的是,老爷对他最大的失望是他让夫人都失望了,想着夫人都不看好他们唯一的儿子,老爷不知有多难受。 前些日子夫人在府中那几日,有次苍松子夜进来传事,静谧的书房门边,他听到老爷低低求着夫人,让她别生大公子的气。 老爷先前对他的怒不可遏,现在的陌然,不过都是爱之深责之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1190 190 盛夏一过即将迎来凉秋,其中皇帝又派了一次人马过来攻击,但这时各国进入西地的人数加多,来跟宣国抢地方的人也多了起来,对于占山为王的岑南王,皇帝也有些有心无力。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岑南王占得先机从宣国脱离了出去,折损在皇帝那的一万人马,皇帝也没全杀,只杀了几个领头将领,其它人收拢,但岑南王的人岂是能轻易收拢的,等皇帝一松懈,几批人马全跑了回来,不想跑的也怕留下来遭皇帝怀疑,跟着一起跑了回来。 皇帝给岑南王白养了几个月的兵。 赖云烟收到消息,笑得打跌。 但岑南王又多了人马要养,有利有弊,大世子又过来了问了赖云烟一次她预估的日后形势,赖云烟摇头道,“地里的事,都是看老天爷吃饭,我这里也是听老家人说的这两年不太平,我又是个爱瞎担心的,甚喜防范于未然。” “那个老家人”大世子抬眼看着赖云烟。 “他以前是建都文家的人。”赖云烟坦言。 建都文家?以前出过天师的文家? “小侄知晓了。”大世子举手。 赖云烟点头,淡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国师所说的那天灾,眼看也不远了,这近海之地,离我宣国国土甚远,却也未必不会有影响。” “烟姨所思极是。”府中门客也作此猜想过,在这里又得了赖云烟的话,大世子回了王府,岑南王一合计,转势为守,大部份人马全用在了搜集粮草上。 入秋后,天气有些诡异,西海之地没有去年一行人到达时出现过的秋高气爽,连着三天那天色灰黑,下着倾盆大雨。 文家天师说这天不对,赖云烟心想黑坨长得也差不多了,早收虽有损失,但比没收上来烂在地里的好,就下令让人刨地收黑坨。 任家兄弟觉得赖云烟所忧过甚,但还是依了她的命令,让将近千人的队伍冒雨把还没完全长好的黑坨收了起来。 众人冒雨把黑坨收起后,雨停了,连着出了近十天的太阳,秋高气爽,万紫千红。 这天眼看一天比一天要好,赖云烟也觉得自己过于忧虑了。 岑南王见她难得失策,还写信一封,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让她多喝点安神药,好好养养神。 她一介妇人太过锋芒毕露,本来供人垢病,收到岑南王亲自写来的言带调侃的信,赖云烟颇有些尴尬,只好忍了。 这事本是两家才知道的事,但岑南王跟新来的宁国皇帝搭上了关系,两人酒后言谈说到粮草,宁国皇帝问了魏家赖氏的事,岑南王信口一说,也是帮赖云烟掩饰锋芒,就把此事当顽笑话说给了宁国皇帝听。 岑南王言下之意是说她一介妇人,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但赖云烟种地失手的事经宁国人的口传到平地宣国人的耳里,皇帝皇后都不禁婉尔,皇帝更是传来了魏瑾泓,谈及赖氏种粮之事,要笑不笑地看着魏太傅站了一上午。 魏瑾泓回去后,写信给了赖云烟,没两天,收到了赖云烟的回信,信中言语简单,左右两句都不过是无事。 赖云烟确也无事,这次她虽失策,可上下的人除了后来的几百任家人全是她的亲信,唯她的命令是从,只要她所做的,错的都是对的,哪会置疑她,而后来的几百任家人也是她救回来的,对其也是死心塌地,所以外面把她的失策传得风风雨雨,她坐镇自家山头反而平静得很。 任家兄弟得了外面的信,也怕她心情不好,就把风言风语压了下来,一个字都没有说给她听。 文家那位天师见所料不对,甚是惭愧,他有一不满十岁的病孙带在身边视若如命,每月都要从赖云烟那讨药续命,因着此事,退了两根老参回来。 赖云烟也没再送回去,派人接了他病孙过来跟她小住,吃喝与她一道,教他兵法人情。 如此过了小半月,那天赖云烟下午在树下跟文家小孩下棋,天色骤然大变,只片刻之间就风起云涌,文家那瘦弱的病小孩跟着赖云烟飞跑进屋之时,差点被一阵强风刮走。 还是赖云烟见势不对,猛地回头把人抱住,才把那刮在半空中的小孩拖了回来。 饶是如此,赖云烟的手因用力过猛脱臼了,在狂风中一步也迈不向前,被风吹着退了好几步,若不是任小铜飞快跑来拉住了她,两人都要被风吹到山谷下。 “屋子去不得,击鼓让所有人去山洞。”在风啸中,赖云烟在任小铜耳边大喊。 “好。”风声中她的喊叫声嘶力竭,任小铜使了全力把他们送到早布置好了的山洞中,大击铜鼓,召令所有任家子弟与赖家子弟回山洞避难。 关于遇险避难之法,赖云烟让任家兄弟每隔两天练兵时就要说上一道,众家士早字字记在了脑海,这时一听召令鼓声,皆放下手中正在干的活汁全往离他们最近的避难山洞赶。 仅一柱香,赖云烟所在的山洞就赶回来了一百余人。 狂风伴着巨大的雷雨在外面翻天覆地,远处的大海也似是被倒了起来,就是在洞内,众人也听到了惊天动地的海啸声。 就在这时,原本越来越暗的天色已然全黑,无一点光亮。 “点灯。”黑暗中,赖云烟冷静的声音响起。 随即,往日训练有素的家丁各守其职,依次把洞内的八处灯火点燃。 黑暗的深洞里顿时有了光芒,可不远处传来的风吹海啸声越来越恐怖,山洞都好像在摇摇欲坠。 在山洞好像动起来了的那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赖云烟看看四周,见无一人不面露惊骇,但都还算镇定,也就舒了口气。 “姐姐”任小铜见她头动,他勉强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山下的人” “他们也有建避难山洞。” “可是,这风雨来得太快,应是反应不及罢?”任小铜轻得不能再轻地道,如若不仔细听,声音就淹没在了外面巨大的声响中。 赖云烟似是没有听到,她转过了头,踩着火光往主位走去坐下,众人依着她的步伐转动身躯,不一会,在她坐下时,全都依队列站在了她的面前。 赖云烟看着他们,眉头深锁。 两个时辰后,狂风暴雨才歇停了下来,天色也渐亮了一点。 他们的人还没出去,任小银就从别的洞里来了主洞,见到表姐无事,这带着人出去清点人数,下山打探消息去了。 “小姐,山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赖云烟走了出去,越过断树残枝,往高处走去,冬雨为她打着伞,扶着她的秋虹声带脆弱问她。 一路都有被拔地而起的大树,他们所建的屋子也是四分五裂,天色虽有了一点光,但阴沉压抑让人喘不过气,尤如末日。 赖云烟面无表情看着四周,一路无言,走到她所在的最高点时,她膝盖以下的裙摆被泥浆浸染,找不到原色。 她从袋中找了块参片含在口中,才走那那片可以看足一部份面貌的高崖上――下面是乌黑浓墨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我不知道。”赖云烟回了秋虹的话,面色冷冷地看着什么也看不清的下面。 她从来没跟人说过,其实她从没有相信过国师那秃驴的话。 如若灭世,难不成逃到西海就能逃得过? 这里还面临着大海,海啸旋来,消失得比陆地还快。 如若不是魏瑾泓坚信,她没有一点逃得过的信念。 隔日还未入夜,天色阴森可怖,又再下起了大雨,魏瑾允来了。 赖云烟下了半山去见了他。 两方人马都狼狈不堪,不说赖云烟沾了半身泥土,魏瑾允与他后面的几个护卫脸上都带有血痕,可见他们急急赶来的路上并不好走。 “怎地这时来了?”赖云烟一进待客的山洞就挥袖,免了魏瑾允一行人的礼。 魏瑾允还是举揖弯腰道,“兄长让我亲口跟您说一些事。” “你们都无事?”赖云烟坐下,让冬雨把狐披盖在了她的腿上。 只一个夜,天气就已入了寒冬,空气冷冽入骨,冻得人牙根都发疼。 “禀长,一夜之间,西海海水退了二十丈有余。”魏瑾允说着,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赖云烟的脸。 “退了二十丈?一夜之间?”赖云烟深深地皱起了眉。 “是。”魏瑾允退后一步,带着血迹的脸在洞中火光里仿如鬼魅。 “退到哪里去了?”赖云烟喃语。 “不知,兄长让我来接您过去一看。”魏瑾允说到这一咬牙,又道,“另还有一件事要告知您。” “嗯?”赖云烟眉头皱得更深,有着不好的预感。 魏瑾允这时低下了头,腰弯得更低,“赖家大,昨天去了。” 赖云烟一听,只感耳畔轰隆作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2191 191 赖云烟到了平地,袭来的海啸已过,昔日的平地已是狼籍一片,只有寥寥几座房子留了个雏形,看去应是以前的皇宫。[随梦]ā 还有海鱼在其中奋力跳起,在阴雨不断的天空中,显得格外滑稽。 已有人来领路,魏赖两家众人现都在阵守山。 赖云烟没动,站在巨石下看着褪去太多的海平面,等着几位带下来的地师天师的报。 不多时,下人就来报了,说海水退了三十余丈。 这比魏瑾允先前报的还多。 “我不知如此。”魏瑾允看着眼下残垣断壁的小宣国,脸色茫然极了。 他也没料他这一走不多时,家就没了,所有人的家都没了。 “夫人。”领路的翠柏脸被冻得紫红,见她还不走,举揖又道,“该走了。” 说着,还抽了下凝成了浓稠的鼻涕。 “给他喝口酒。”赖云烟看着底下刚建好就被毁掉的小都城,漫不经心地朝身边的任小铜道。 任小铜沉默地解过腰间的酒囊,递了过去。 翠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到了守阵山,魏瑾瑜站在山口守山,赖云烟一到,脸色青黑,衣裳泥泞的瑜老爷朝她揖了礼。 赖云烟这次多看了他两眼,在顿了一下后,见他起身,她回了一礼,当着他的面朝他浅浅一福,道了声多谢。 未等魏瑾瑜反应,她就已提足走了,留下魏瑾泓怔在原地――他这长,连对他兄长也是多年未这般恭敬过了。 魏瑾瑜站在那想了一会,一直紧拧着的眉头微松。 赖云烟先去见的魏瑾泓,魏瑾泓一看到她,就把她身上沾了雨水污泥的披风褪去,把身上的黑貂大披系在了她身上。 “去换身衣。”他接过下人手中的茶杯,把热茶送到了她嘴边。 赖云烟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点了下头。 这时有府中得力的老婆子到了她面前,恭着声轻声道,“夫人。” 赖云烟伸了手,让冬雨扶了她,又稳了两下,才把弥漫在眼眶里的眼泪逼了回去。 “你和我去。”打一见面,她朝魏瑾泓开了第一句话。 原本神色偏冷的魏瑾泓一听,脸色一暖,朝她轻颔了下首。 一进门,除了冬雨秋虹,跟着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没待赖云烟吩咐,她两个老仆已一人动手为她解衣,一人把放在床上的素衣拿了过来。 建在石洞中的房间简陋,除了一张床,一桌两椅,便什么也没了。 赖云烟解衣时,未背对魏瑾泓,她直对着他,问,“皇上呢?” “去了虎罗山。” “他的人马?” “太子带了他们全上了山。” “其余人呢?” “祝家随了他们一道,兵部几家跟着他们去了,余家带着几户人家跟了我,候爷这次也随了我来。”魏瑾泓淡道。 “漕河余家?” 魏瑾泓颔首。 “挺好。”冬雨这时褪去了她湿了脚的绸裤,如白玉温润的长腿在冰冷如寒刀的冷空气中不自觉抖了两下,跪着的秋虹忙给她套上绸裤,冬雨也快手快脚把棉裤给她穿上。 一直低头抬脚的赖云烟这时抬头,见魏瑾泓垂眼定定地看着她的腿,等了一下没见他回神,眼睛还盯在她未着袜的脚足上,她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魏瑾泓这才抬起了头,见她眉头深锁,刚刚略有失神的人淡淡地别过了眼。 赖云烟不悦,但这等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继续挤魏瑾泓口中的话,“他们有没有传话过来?” 这时魏瑾泓回过了头,轻颔了下首,“皇上派人传了节哀的话过来。” 赖云烟这次忘了回话,冬雨给她套上袄裙,扶她坐下给她着袜穿鞋时,她弯下腰,低头专心看着自己的脚。 魏瑾泓这时站在了她身后,弯腰低头俯在了她的背上,把手伸到了她的眼前,捂住了她满眶的泪,由温热的泪水烫着他的手心。 赖云烟无声地哭着,冬雨秋虹忍耐不住,匆匆福腰退到门外,两人皆扶门捂嘴痛哭了起来。 “我兄长如何了?”赖云烟沙哑着嗓子问,直起了身。 “一直陪着夫人,等你回来让你和他陪夫人入棺,这也是夫人临终前所说。”魏瑾泓拉了她起来,拿帕给她拭泪,“棺木昨晚已打好。” 赖云烟深吸了口气,止了嘴间的抽泣,“我去了。” 魏瑾泓颔首,先她一步打开了门。 大洞不大,只转了一个弯,就见赖煦阳头绑白布,身穿孝衣跪在洞口接她。 “姑夫大人,姑姑,”她还未走近,赖煦阳就已磕了头,隔着距离已说讣告,“煦阳娘亲于辛丑年九月初三申时去逝,请您过去一趟。” 赖云烟走到他面前,扶了他起来。 赖煦阳抬起满是血丝的眼,“姑姑,你回来了。” 赖云烟再也忍不住,当着人的面,顷刻间泪流满面。 苏明芙尸首已不好看,可赖震严守在身畔不离身。 除了亲儿,他不许下人靠近他们,直到赖云烟来,他才让她碰妻子。 赖云烟给苏明芙换裳入棺,直至要入棺那刻,赖震严才站了起来,想去送她,但站起就昏了过去。 一个老的两个大的,看着身子都不康健,赖云烟让身子比娘亲和兄长都不好的煦晖照顾他爹,便又下令把棺木抬至灵堂。 赖家支族两个颇有些手腕的族叔见赖云烟插手,带着几个族人上前来质问她一个出嫁女为何出手管娘家的丧事,赖云烟扫他们一眼,大略数了一下他们的人数,微一偏头,对身边的任小铜说,“全扔出去,谁敢再进来,往死里打,死了扔山底下喂狼。” 任小铜声都未吭声,一扬手,带着任家那几个下手必伤的死士当着魏赖两家人的面,把七个来找事的赖家人强拖了出去。 中遇反抗,任小铜手一转,在灵堂前把那回手的支族长者的头生生折了。 那被强力一扭的脖子发出了轻脆的一声响,灵堂里上下的人,在这一刻全都静了。 便是跟过来看情况的余家人与楚候爷这些外人,也都瞪大了目。 偏偏赖氏若无其事,轻描淡写,“我不介意多点人陪葬,下去给我子当使唤人也好。” 本想反抗的赖家族人,这下都僵住了手脚。 走路无声的任家死士已把那几个人拖了出去,赖云烟见着摸摸胸,觉得胸口郁气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便又朝管事的魏瑾荣道,“赖家族人的日常份例均减半。” “你”赖家有冲动之人出了口。 “再减一成。”赖云烟冷眼扫了那出口之人一眼。 这个家族对她而言,只有兄长侄儿才算得上她的亲人,对他人她可没那么多情份可给,他们现在住在魏家的地盘里,最好看她脸色过活,要不然就给她滚。 她横施淫威,但魏家上下已见惯了她的冷酷无情,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不给留退路的妇人,这时便是对赖家人喊打喊杀,也无人觉得奇怪。 魏瑾荣更早就不去违逆她,她话毕就略欠了,答了一声,“是。” “魏族长”赖家不乏明白人,已转身举揖向一直站在一角不语的魏瑾泓。 魏瑾泓朝他颔首,淡语,“魏家家事素来由主母掌管。” 他言语淡然,头上墨冠高耸,惯常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之姿,便是语气不重,话毕也有不容人有反驳之意。 那赖家人顿时哑口,略一思索就欲要掀袍而跪,但在手刚一抬时,他看到了往昔赖家那位大小姐的眼。 只一会,被看得后背发凉的人收了手,又退回了原位。 恶人更怕恶人横。 魏家平地的粮仓都被冲走,种在平地的黑坨也没收回来。 “你们家就没点高兴的事说给我听?”赖云烟已心竭力疲,对着魏瑾允的报,言语间竭尽讽刺之能。 外面,还有司笑抱着魏上佑在跪着哭。 “你们带了多少人去?”当着魏家众人的面,赖云烟拿出袋子扯开,拿了一块参片过来放舌底含着。 一片觉得不够,又拿出一片放进口中。 族长迎回族母就已带人去了小虎罗山,因魏家有一座粮仓放在小虎罗山,有一片黑坨地也种在那,黑坨现已收好,为免与皇帝对上,族长只得亲自前往,把魏家所剩的粮食运回守阵山。 所以,没有了族长在面前挡着,当她问起族长带了多少人去,魏瑾荣众人面对她,无一人不觉得头皮发麻,脚底生疮。 现下除了她坐在主位,就是每人身侧都有椅,也没有人能坐得下去。 没人说话,外面的司笑跟孩子一声哭得比一声悲凄。 这时去查看魏世朝踪迹的魏瑾允大步入了内,站于赖云烟前就躬身回,“我已调了三百人去查,现尚未有人来报,还请长静候一会。” 赖云烟刚刚从灵堂出来,司笑就抱着上佑在她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她也是刚从司笑嘴里知道,她那儿子没被大水冲走,被家人带着上了守阵山,但却在两个时辰前神奇地消失了。 司笑觉得不妥,没找到人,就来找刚到的赖云烟,片刻之间就哭得赖云烟脑袋发蒙,强撑着才没倒下去。 “皇上那有没有问题?”他们不敢多说,赖云烟只得向这些像死了魏瑾泓的魏家人一句句地问。 她已字字如刀,魏瑾荣只得硬着头皮迎上,道,“这个不知道,也知,现下这等情况,鱼龙混杂” “那告诉我听听,你们做了什么?”赖云烟打断他的话,干脆把参片从舌底卷出来嚼,如若不如此,她这口气就吊不上来。 这一次,便是魏瑾荣,也不敢答话了。 赖云烟把参渣一口咽下,顺了胸口好一会,才转头对跟在她身边如小黑影的子伯候道,“你再帮我一次,算我再欠你一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3192 192 赖云烟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不等人反应,子伯候就已出了门,一句废话都没有就消失了。?随{梦}小说шщЩ.suimeng.1a 看着眼前都低头看地的人,赖去烟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忍无可忍,对着魏瑾允厉声道,“还等什么?还不快派人去接应你兄长。” 这关头,吃的是就是命,皇帝有那么容易让他们带着吃的回来吗? “世宇呢?”魏瑾允一抬头,赖云烟又问。 “还未回来。” “去找人接应!”前去没有去过的深山寻迹,天地这一翻作乱,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魏瑾允摇了头,“让他自己回罢。” 赖云烟回过神来,也知自己想得太好,魏家哪来的这么多人手。 “小铜,”赖云烟闭了闭眼,“三甘他们几个见过宇公子的,让他们去。” “该怎么走,告诉他们。”赖云烟又捏了两块参片扔进嘴里,用力地嚼了好几下才对魏瑾允接道,“那三百人半时辰过后就让他们全回来,按原本的轮守接替。” “这” 赖云烟疲惫地摆摆手,“就这么办罢。” 任小铜已经往门边走,魏瑾允没有时间多话,朝赖云烟重重一躬身就出去了。 他知道,赖云烟这番命令也是为的保全魏家。 司笑还在外面哭,赖云烟脑袋是蒙的,她强打精神尖着耳朵听了一会,其中是真意还是假意,她听了一阵也听不出来。 她看向脸板得比谁都要冷硬的冬雨,“扶少夫人小公子去歇息一会,莫让他们哭伤了身。” “是。” 冬雨出去不一会,哭声渐远,知道他们走了,赖云烟平静地招了魏瑾荣前来一步,“去查查司家那几个人的动静。” “是疑”魏瑾荣抬头看她。 赖云烟冷冷一笑,“什么疑不疑,都只是查查而已。” 皇帝那她都派了人去,司家更免不了。 “别站这了,出去办事罢。”赖云烟挥手让魏瑾荣走,但走时见他脸色青黑,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又朝他道,“等等。” 说着拿出她的参袋分食,她的参片都是养人吊命的药参,一人给他们抓了一小把,且叹道,“好东西啊。” 魏瑾荣魏瑾勇一干面如菜色的人纷纷相视,苦笑一声,脸朝一边,朝赖云烟羞愧作揖。 此等境况还是得让她来主持大局,还得分她的吊命老参,真真羞煞人也。 “吩咐下去,山里的人不得命令不许下山,谁违令当场腰斩。”不到半日,赖云烟就已做足了狠事,这下发话也麻木了,“谁敢大声啼哭就缝了谁的嘴,谁敢大声喧闹,轻重百仗,重者腰斩。” 魏家几个主事人在魏瑾荣的带领下作了揖。 没有人有疑义,对着这群太知道见风使舵的魏家人苦笑了一声,赖云烟轻摇了下头,“都下去吧,有事我派人来叫你们。” “是。” 赖云烟没坐一会,老婆子匆匆过来报舅老爷醒来了。 赖震严一见她就紧抓住了她的手,瞄过眼就看向跪在床边的两个儿子。 “我知道了,”赖云烟眼眶里全是泪,“我替子守住他们,我也守得住他们,可是哥哥,你不能丢下我们,要是你都走了,谁来守我护我?” 说至此,赖云烟已全然崩溃,握着兄长的手放声大哭,“要是你都没了,我去哪找人爱我疼我,哥哥,你别丢下我。” 赖震严的眼本浑浊无神,却觉妹妹流在他手上的泪如刀子一样割疼了他的心。 床边,赖家的小公子赖煦晖哭得咬破了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身子瑟瑟发抖,如若不是其兄赖煦阳紧紧抱住了他,他已瘫成烂泥。 赖震严醒来吐了口黑血,示意人去叫赖云烟过来后就已动弹不得,这时他抖着嘴,用尽全力发声,“药,药” 赖云烟哭得已断肠,眼睛一片发黑,所幸赖煦阳照顾着弟弟还看着他爹和姑姑,他一看到赖震严嘴动就扑了上去细听,一听到他爹要吃药,本镇定至极的赖大公子双眼一片刺疼,跟他姑姑说话的声音都抖了,“姑姑,爹要吃药。” “姑姑,爹肯吃药了。” 赖云烟听到了声音茫然地抬起了头,赖煦阳看着憔悴不堪,满头银丝的姑母,悲从中来,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姑姑,给爹喂药罢。” 赖云烟这才听了明白,忙拭着脸上的泪朝赖震严惊喜地看过去,却看到了从未见流过泪的兄长眼边两行老泪。 赖云烟心都被揉成了碎渣,她无法抑制眼泪,哭着上前,慢慢扶了兄长起身靠着枕头,等到药端来,她一口一口地喂兄长喝了下去,等到碗空,她跟他说,“你一生都对我极好,为了我,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我从小就让你为我操心,是我的不好,可你要是没了,对我最好的人也就没了,从此就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你要是还心疼我,就多活几年,看着我走了再走,你说好不好?” 赖云烟别过兄长脸畔的银发,笑着朝他再问,“哥哥,好不好?” 赖震严闭着眼,眼边的泪蜿蜒不止,他轻轻地点了头。 这时赖云烟眼中的泪也掉了下来。 赖煦晖已哭得无泪再流,他把头靠在未见过几次的姑姑腿上,想着还好姑姑来了 若是不来,娘走了,他连爹都要没了。 赖震严肯吃药下肚,半夜呼吸就明显了起来,易高景也在一侧守着,赖云烟哭过一道,心神有些恍然,但哭出了一些郁气出去,这胸口也不再疼得让她窒息。 夜间冬雨见主子不睡,跪着求了她一道,见她披着大老爷的披风,躺在椅子上瞪着眼看着无止境的黑夜,第二道也求不下去了,等忙完细琐之事,她便跪坐在她的腿边,替她捶腿。 “冬雨,”油纱下的油灯照亮不了什么地方,远方更是一片漆黑,这萧萧雨夜何止凄凉,连因风雨而七横八纵绞在一起的树木都透着几分悲苦,可即便如此,人的这口气还是得撑着,“你歇着去罢。” “不了,睡不着,就让我陪陪您。”冬雨淡淡地道。 赖云烟的声音干哑无比,可丫环嘶哑的声音也不好听,她伸手碰了碰冬雨的头,无声无息地微笑了一下,心也微暖了一些。 “大公子还未有消息?”冬雨沉默了一会,本不想说,但还是出了口。 那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再为他伤心,也免不了担心。 “世朝啊”赖云烟疲乏地眨了眨眼,叹道了一声,“世朝啊。” 她言语中的叹息让冬雨抬眼瞧她看去,见主子脸上一片木然,无悲无喜,她默默地掉了泪,嘴间道,“你别怪他,夫人,我们都别怪他,您知道的,小时他有多心疼您,他还喂过您吃糖。” 赖云烟良久无声,随后喟叹了一声,“知道了,子伯候出去找了,不管如何,只要他的命还在,就能带他回来。” 冬雨垂了头拭泪,不再出声,怔怔地看着地上。 赖云烟盘算着要带回魏世朝的代价,发现他要是在皇帝手中,最终弃他的不是她这个当娘的,而是万分舍不得他的爹。 他要是在皇帝手中,皇帝要魏家的粮,魏家怎么可能会给,魏家就剩那一点粮,背后还有几千人要养。 现在只能但愿他不在皇帝手中。 要是在,只能靠子伯候了。 两人静默了一会,有人上了她们这处高洞,冬雨起身,往小路看去,“谁?” “冬雨姑姑,是我。”赖煦阳的声音响起。 “大公子来了。”冬雨往洞口道。 “让他过来。” 不一会,赖煦阳就到了洞口。 赖云烟坐在能监察山势的最佳处,站在洞口往下看去就是入山的两处上山之路,只是现在天色一片墨黑,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得到山中有人处几处寥寥的火光。 便是什么也看不到,赖煦阳站到洞口习惯性地往下面看了一眼,才转身进了洞内。 “姑姑” “过来坐。”赖云烟把放在椅背上的狐披扯了下来递给了他。 “快天亮了”赖煦阳接过她手中的狐披坐在了炭火边上。 “嗯。” “姑姑” “嗯?” “家士那边存住的粮,吃不上两日了,族里把粮一直放在皇上那,如今看来暂且是讨不回了。”赖煦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侄儿想去接应姑夫,不知可行?” 如此,便是朝姑父暂借上一些粮充饥,也好开口。 赖云烟听得愣了一下,不由笑了,“你们还有姑姑呢” 赖煦阳浅摇了下头,“爹说了,还不到用您的存粮的时候,要是您的都没了,最后我们就无路可走了。” “这样啊”赖云烟敛了眼,淡淡地道,“姑姑知道了,你就去吧,跟你姑父一同回来。” 看来,魏瑾泓的粮,是势必一定要带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了新文,叫狄夫人生活扎记,讲一个女人陪着野心家丈夫一路上位,并和婆家娘家一众干人等“斗智斗勇”的故事。 这文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应该是一天两更。 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4193 193 赖云烟准了赖煦阳去接应,但母亲还停在灵堂,上午赖云烟去见赖震严,跟他道,“易高景会制那种药水,能保五年不烂,您说呢?” 赖震严已经能开口说话,听她说了抬眼看这永远都惊世骇俗之举的妹妹。随-梦- www.suimeng. lā 她总是与别家的妹妹不同,所以一直都让他放不下,从到西地后,她就不需要他的支持了,反过来是他需要她的帮忙。 不管世情如何变化,她还是那个心目中会听他的话,还说我也要保护你的妹妹。 “五年?”他喘了口气,问她。 “五年,再五年,直到你和子能在一起,到时就要煦晖他们操心了。”赖云烟说着看向小侄儿,摸着他的头颅笑。 姑姑说的话,赖煦晖乍一听不是很明白,想了想之后才知道姑姑所说的是到时让爹和娘一起合葬。 他一想明白就去她,见姑姑朝他笑,赖煦晖颇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小声道,“侄儿知道了。” “这样子也高兴,是不是?”赖云烟问赖震严。 赖震严想及那为他付出一生的妻子,点了头之后让小儿靠过来,他拍了拍小儿的肩,与妹妹道,“好,就让你多等我几年,到时让阳儿和晖儿把我们葬在一起。” 他说得极其平静,但赖云烟与赖煦阳还是泪湿了眼,各自撇过头,暗暗擦了眼角的泪。 赖煦阳要带队离开,这一次他还要带一些赖家人出去送给皇帝,他要驱逐一些不被他所用的赖家人。 能来西地的人个个皆不凡,这些赖家人都有意识到他们要被赖震严父子抛弃,其中包括赖十娘的家人。 在他们整装要走之际,十娘子拿了剑冲过五六个人,举剑放在脖子上,冲着来送行的赖云烟厉声道,“你敢!” 赖云烟看都没看她一眼,抽过腰间的剑别在赖煦阳的腰上,扣好暗扣,又蹲下地给他检查了一下皮靴,见没问题起身与他道,“天冷,走路注意些,别让水进了鞋子。” 他们母亲没了,她便会替她照顾他们。 “烟姐姐!”十娘喊不到她的回头,厉喝中已经带有哭腔。 这次赖云烟回了头,不过不是看她,而是看向那些要送走的赖家人,她慢步踱向他们,眼带着笑意一一看过他们,最终她停下,淡淡地说,“你们把粮放到皇上那时,就应该想到这一天了吧。” 她敛了笑,脸也变得冷漠了起来,“不走也行,只要做到一样就好” 被赶到广场的赖家人面面相觑,然后都看向赖云烟。 赖云烟抽出任小铜手中的剑,寒剑在冰冷的空气中发出了更为冷酷的光,赖云烟举着它,放到了赖家那个先前欲图向魏瑾泓行跪要挟她的赖家人肩膀上,朝赖家人示范,“抽把剑,搁在这上面” 她冷静地说着,而那赖家人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这时反抗已经来不及,已经有任家死士一人一边扣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用力一划”赖云烟把搁在他脖子上的剑凌厉地往前一抽,把那人的头快且准地劈了下来。 热血在空气中喷,冰冷的空气里,那人发着淡淡雾气的头颅滚在了地上。 血喷出的那刻很热,但转眼间就冷了,鲜艳的残血已黑。 “这样你们就可以像他一样留下了。”赖云烟扫了眼剑上冷去的血,嘴角一翘,再次看向赖家人,“现在你们可以再想想,是走还是留。” 无人说话。 那被开出来造船的大广场上,无一人说话。 “自己决定。”赖云烟有礼地一点头,把剑递给任小铜。 任小铜恭敬地接过,把剑上残血在那尸体的衣物上擦净,神态自然地把剑擦回了剑鞘。 “时辰不走了,走罢。”赖云烟走到赖煦阳身边,整了整他的披风,这时她的眼睛又恢复了几许温暖。 “是,侄儿知道了。”赖煦阳恭敬弯腰,这次他大步走到了队伍面前,不再赘言,手一挥就道,“走” 他们父子的第一批家士迅速出发,困在中间的赖家人已经僵住,但被后面的人一推,先是蹒跚了几步,后面就已经飞走了起来。 那速度,就像后面有猛虎在追,谁也没有多停留一步。 赖云烟满意地一笑,转头对任小铜笑着说,“我们家不养废人,只能送他们走了。” 任小铜冷酷地看着这群逃命之徒,转头对表姐述道,“他们活不了多久。” 这些对不起他表兄的族人,活不了多久。 赖云烟回过头,朝跪倒在地的赖十娘走去。 谁都被那血腥的场面震惊得忘了喊叫,赖十娘也如是,看到赖云烟朝她一步一步地走来,赖十娘抓了抓地上的泥土,积攒着所有勇气朝那嘴角带笑的恶鬼嘶嚎,“你是恶鬼,你不是人,你是畜” 她的“牲”字没有出口,头被任小铜示意前去的下属踩在了烂泥里。 赖云烟从她身边走过,去往那上山顶的台阶。 “大声喧闹,”云烟朝任小铜淡淡说,“帮姐姐去给荣老爷说一声,行仗一百。” 大声喧闹有动人心之嫌,十娘子就算要骂她几句出气,那声音也该轻点。 这时候,都不知道尽本份保命的人,是真没法一个个忍着了,不能养着给那些尽本份又识相的抢饭吃。 赖云烟带出来的天师和地师来报,说会再有风暴来袭,海水可能还会再倒过来,时间应该是在两三天后。 祸不单行,赖云烟找来魏瑾荣他们商量着让他们下去捕鱼。 “在明彤前,能捕罗多少就捕罗多少,没多和任家借,他们有带。”赖云烟跟魏瑾荣说过就跟魏瑾允道,“派人去跟你兄长报信,你们最好想法子,在后天风暴来临之时,趁机抢皇帝的粮。” 赖云烟说到这停了一下,为着赖家私心作祟,多说了一句,“这事我会通知岑南王,岑南王也会派人去。” 她言尽如此,没再多说,转头又对魏瑾道,“十娘子怎样了?” 魏瑾淡然,“无碍。” 赖云烟略挑了下眉,魏瑾恭敬欠腰。 赖云烟也就知道了他是真的心无芥蒂,不过也是,魏家人对送上来的美色从不拒绝,但谁都不是痴情种。 只有她生的世朝,身上有太多地方像魏家人,偏偏这一点,却没有相同。 要是全像,在这乱世里,他的日子应是比现在好过一些。 “你族兄留下你,是留作急用的,”赖云烟直言对魏瑾道,“瑾允要守山不能离开,世宇不在,世齐跟了你族兄去了,现下就你能带队突袭皇家储粮之地了。” “瑾遵令。” “我没什么好叮嘱你的,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赖云烟直视着魏瑾的眼,一字比一字说得重,“如果,有人拿世朝逼你做选择,你要记得先问一下世朝的选择再动手。” 魏瑾举揖,躬身称是。 等魏家人退下,秋虹红了眼,对赖云烟说,“主子,小主子再不好,也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他是个好孩子。” “如果是,魏家人就知道应该留他们一命。”赖云烟躺在了椅背上,把全身的重心都放在了椅子里,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放任疲倦袭卷全身而不担心无地可撑,“他爹和我都没死,只要他不做对不起族里的事,他就不会有事。” 他也好,司家也好,最好在这个关头没有偏帮皇上。 现在魏家人已经有人这么猜测了,她虽全然不信儿子会糊涂至此,但他要是真做错事,她也没有万全之策保他平安。 不过一天,他的消失已经给魏家人添了不少乱了,司笑又不是个会做人的,这种时候除了哭,什么事也不做,谁能当她是这家的夫人? 现在有哪个夫人是躲在屋子里哭的? 这里活着的每个女人,都在撑着魏家的每一处地方,魏家带孩子的女人不少,但带着孩子带着娘家一家人住在屋子里不出来的,也就他们家这一个大公子夫人。 娶了这么个妻子 赖云烟闭了闭眼,儿媳是儿子自己选择的,改变不了的事,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秋虹你去大公子夫人那,教教她怎么做人,要是再教不会,就把她和司家人逼出去做事,跟他们说,我们家不养废人。” 恶人就恶人吧,反正她也当了一辈子恶人,哪怕她那儿子以后怨她不护着他的妻儿,这恶人她也得先当了。 不教会他们怎么生存,他们以后也活不下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4、194 194、194 当天夜里,捕鱼的队列回来,赖云烟吩咐了下去,一人赏一条,留在厨房谁也不能动,什么时候吃,就等这些家士说。随梦小说 ā 每天该他们两顿的,照常给。 该撵的,该震摄的,都赏罚分明,谁想吃饭就出力,谁没用就等着就饿死,哪怕是主子。 两天下来,守阵山的规矩在赖云烟用暴力立威后,已在上下的人心里烙了印,其速度不可谓不快。 在一般时期,如此高威震摄早有人造反,但在唯她命是从的魏家里,对此不忿的只有不相干的外家人,而那些人已经被赖煦阳带了出去。 说来,赖云烟这时也不怕秋后算帐了,按现在这局势,有没有人能不能活到最后都是问题,还挖她的坟抽她的尸,也得魏家后来人有没有这个命了。 如果有,倒是大好事。 隔日,赖震严从床上起来了,这个赖家当家的自能站起后,手段比其妹更为毒辣,当他清楚明了这种局面现在无谓跟皇帝撕不撕破脸,他对司家之事大加干涉,让赖家的那几个主刑逼问了公主。 赖家酷刑自来凶残,但还是未从雅玉公主口里说出不利于魏世朝与司家的话。 赖震严知道后,抬起虚弱的眼皮跟手下人说,“没有就好,日后要是谁对我外甥有什么闲言,让他来找我。” 山间大洞主子们住的地方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不多时,魏家权力圈的那几个人不多时就知道了此事,隐隐也明白赖震严这次出手,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待,也间或提醒他们,魏世朝的背后还有着什么人,只要他不自己出错,谁也别想奈何他。 主母没让他继承衣钵,但也借了其兄之手让人知道,大公子不是下任族长,但也不是谁都能对其捏搓揉扁。 兄长所做之事,赖云烟一直静观其变,但知道他是为她后,难免鼻子一酸。 对世朝,她不是真冷酷无情,她向来用强者为上的强权震摄魏家,但一面又对无能的亲儿包藏私心的话,如若是她亲自做了,只会降低她在魏家这些主事者心中的威信。 这些人为什么服她,她心知肚明。 若是她那些让他们信服的唯强是用都大打了折扣,哪怕魏瑾泓想护着这个儿子,在权力分布均衡,能人辈出的的魏家,世朝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岌岌可危,但凭先前司家为皇帝眼线之事就可拉他下马。 他妻儿外家现在能好好呆在魏家,不过还是仗着他们夫妇的势。 更多的,她不能再做了,做多了有损于她,最终害的,是她的儿子和那个她只抱过一次的孙儿。 她若不是心狠,哪来他们以后的出路。 都道她凶残暴戾,亲儿都不放过,可其下包藏的私心,怕是只有那个还当她是善良小妹妹的兄长知道了。 连魏瑾泓,都道她心已被磨成了铁,连亲生生养带大的儿子也打动不了她分毫。 在世朝未回之前,赖震严出手已经解了他回来后会面对的危机,赖云烟中午与兄长一道用膳时与兄长细语,“我们这等护着他,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不懂他们用心也就罢了,只怕越护越是只兔子。 “那你还道他能如何?”相比赖云烟为母者的忧虑,身为外舅的赖震严就冷酷清醒多了,“煦晖西行之路为救小银受伤,后走路三步都要停下喘口气,一路还要帮着我们操持家务,便是审讯,因他兄长不在我们身边,他小小年纪也要从头主持到尾,可为此,世朝却远离了他,不再与他亲近” “这样的儿子,顾一点是一点,不顾,他命都没有。”赖震严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妹妹这么可怜的人,殚精竭力一辈子,老天爷连个像样一点的儿子也不赏给她。 赖云烟这次是头一次从兄长嘴里知道世朝对赖家所做之事,她道像兄长夫妇这么疼爱她儿子的人怎会跟世朝这么疏远,原来到头了,又是世朝自己作的孽。 “呵。”赖云烟欲哭无泪,只得把满腔的酸苦化为了一句轻笑。 她招手,让一直跪坐在他们下首的赖煦晖过来。 他一过来后,赖云烟把这个才十岁出头一点的孩子抱到怀里,平静了一会,与兄长道,“看眼下能顾,顾一点是一点吧,以后的事,也要看他自己造化了。” 说着,她低头看着怀中心事重重的赖煦晖,“不要怕,你没有娘,还有姑姑,表舅舅他们也还在呢。” 这时站在门口把风的任小铜推门进来,跪在了这对兄妹下面,一字一句认真道,“请表兄表姐放心,便是任家死绝,也会保住赖家的两条根。” “生死有命,”姑姑在他背后微微一推,赖煦阳顺势站了起来,直到任小铜面前给他磕了个头才扶了他起来,“还请表舅舅莫要妄言。” 赖云烟看着他们,原本有点佝偻的腰便又挺直了一些。 还不到她倒的时候。 当天入夜,魏任两家连手出动,捕了不少鱼回来。 这一次,魏瑾瑜又算立了功,他开拓的守阵山先前开出了不少空地,盐师便借了他的地方制盐,先前制出了不少细盐放在库房,这时所制腌鱼所需的大量细盐便无需费神,省却了不少麻烦之事。 凌晨寅时,如地师和天师所算,风暴再次来袭,翻江倒海之声再次传来。 赖云烟一听到动静就起了身,匆匆去了议事房。 她一进,魏家几人都已经到了。 冬雨入夜就煨了参茶,这时让护卫提着大铁壶给老爷们一人倒了一大杯参茶就退了下去,去了大老爷那照顾。 “喝口热的,都在椅子里躺会”一群面色都不好看的人坐在一块等消息,谁也不好过,赖云烟尽着主母之责出了言。 “不知兄长他们有没有收到消息?”微弱的烛火中,魏瑾荣顿了顿,忍不住朝长苦笑,“这风雨太大,便是武功高强者也不能在其中呆上片刻罢?” 赖云烟知道他言下之意抢粮之事,她向他看去,略一挑眉,道,“不趁他们人心慌乱之时动手,难不成还等他们作好准备,请君入瓮之时动手?” 魏瑾荣想说的是怕是有命去,无命回,但他哪敢顶赖云烟的嘴,忙回道,“说得极是。” 昔日狡炸,但高洁如兰的荣公子为着族人现今在她面前也有几许唯诺了,在这风雨之夜,前情往事在赖云烟脑海如细雨飘过,这让她对魏瑾荣脸色也好了一点,“他们会有对策,你不要太操心。” 她虽厌之魏瑾泓魏瑾荣他们,但也不得不承认,但他们维护族人之心她是有些佩服的。 整个西地,便是皇族的人算下来,也没有魏家保全的族人多。 魏家三千死士中,魏家五支人滦出了两千五百个人,他们把族人当死士训,结果不只是一出事就会遭到他们的全力反击,而且只要这些人有几个人活了下来,魏家就不会真正的断根。 也是在这样一群人里,她那被精心带大的亲生孩子就像一只孱弱的小鸡,不值一提,何德何能带领他们。 就在他们几句话之间,外面一道雷劈了下来,那动静就好像天在这刻都破了 屋内一片死寂。 紧接着,这种毁天灭地的动静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等到地停天静,屋内这几个大宣国最为精怪的老人一个个脸色黑里透着青,无一人是镇定的。 便是赖云烟这等经过两世的人,也是把手心掐破了血,才把气息稳住。 魏瑾荣与魏瑾允先于屋内人回过神,他们相视一眼,就看向了赖云烟。 赖云烟深吸了一口气,支着椅臂坐直了一点,抓了两片参片含嘴里嚼碎了才对门外喊,“们有消息没有?” 不多时,魏家一个小辈全身湿透跑过来报,“文他们说,他们暂料不准,还请大夫人恕罪。” “料不准?”赖云烟一咬牙,做了决定,“再过半刻,你们出去主持大局。” 她看向魏瑾荣他们,“瑾荣瑾瑜务必接管好山中之事,让荣夫人允夫人顾好族中内眷,吩咐下去,从今天起,见她们如见我,所有命令都需遵从,不许违逆,瑾允,你现在带人出去,接应族人。” “是。”屋内魏家人齐齐道了一声是。 这声喊得响亮,总算让一片死寂的屋子多了点生气。 等过半刻,一个比一个走得急地出去了,等他们全出去后,赖云烟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进来的任小铜说,“虽说子伯候不是寻常之人,但到底年纪小,我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事,你现在带人出去帮帮他。” “不行,大哥说了,我不能离你左右。”任小铜当即拒绝。 “去吧,”赖云烟慈爱地看着他,“姐姐出了不事,现在他们还得靠着我一些呢,他们不会让我出事,去帮一下子伯候,就当是帮姐姐。” 虽说是她欠了子伯候一次,但也是为着让他救她儿子欠的。 “子伯候不是池中之物,活着对你我都好。”见任小铜不为所动,赖云烟只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了点。 任小铜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应了赖云烟的话,留下两个最为厉害的守着她,他带了剩下的任家死士去找子伯候。 等魏瑾允与任小铜一走,整个守阵山就剩个空壳子了,要是强兵来犯,顶不住半刻。 但这等说不定下一刻就天崩地裂的时候,怕是谁也没有那个胆敢前来,怕只有魏家这一族人,敢于这等时候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除去魏世宇带走的那一千死士,魏家所有兵力出去,加之赖任两家的兵力,在两天后,这些人带着粮食出现在了守阵山下。 但在一片经过浩劫,无路可走,被泥水淹埋的情形里,没有一人欢呼。 魏家留下的近千的老幼妇孺在山上看着他们被泥土污垢掩住看不清面目的亲人,看着他们背着包袱踩过没足的水泥一步一步往上走,众人皆安静地掉着眼泪,无一人哭出声来。 有人为了多背粮食,把身上衣裳解了下来包粮食,于是皆多汉子皆打了赤膊,在冷雨中,他们沾了泥土的身体就像泥人,迈出的步子再艰难无比,他们也像个打不死的兵士一样向着这高山中爬来。 这时看着他们回来的人没有一人说话,赖云烟站在最高处看着这震摄得能让人忘了呼吸的景象,死死地抿紧了嘴。 不用去想象,她也能明白这些人回来得有多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怕掉链子,不敢说有第二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5、195 195、195 在众人流着泪迎着他们亲人回来之时,赖云烟下了高处,坐到了议事房,跟魏瑾荣说着接下来的事。?随?梦? ā 沸水是一直煮在锅上等着人回来冲洗的,而这时也需得熬驱寒祛毒的药了,还有要调人派发准备好的新衣,赖家那边没有多的,还得跟魏家借一些用着 这些琐事,先前魏家人不是想不到,但谁也不及当家夫人的亲自命令。 而几千人的药物和衣物,也只有她下令了,下面人才好操办,因为这会耗损魏家不多的库存。 她说一桩,魏瑾荣就派人下去准备一桩,于是,等待众家士回家的是除了族人的眼泪,还有热水暖衣。 没有痛哭失措的场面,山中的老幼妇孺擦干眼泪都行动了起来,回来的每个人都按着吩咐依次排队拎桶进澡堂洗澡,一次不得一盏茶时间,穿好新衣的人迅速出来,临到下一队。 所有人皆需吃药驱寒后才用膳,身上有不适的就去找大夫,无事之人就去已经暖好了坑的长坑上休息。 一整夜过去,回来的二千余人里,只有几十个人因身上的伤发了烧。 魏瑾泓那里则一倒就没有起来,等赖云烟回房,看到他烧得脸一片黑红,身上全扎满了针。 易高景看到她进来,欲要跟她施礼,被赖云烟一挥袖止了。 赖云烟坐到床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探了探他鼻间的呼吸,问易高景,“怎样?” “下午应能退烧。” “那就好。” “大老爷的脚也烂了,草药每次隔两个时辰换一次,两日就可下地。”易高景又说。 赖云烟顿了顿,起身走到床头,把手探进被窝摸了摸,摸到了被草药布带包成了两个大棕子的脚。 “不会有事?”赖云烟问了一句。 “未伤及筋骨。”易高景答道。 赖云烟吁了口气,“那就好。” 这人现在还不能残,就跟她现在不能倒一样。 在下午魏瑾泓还未醒来前,任小铜与子伯候,还有魏世朝回来了。 魏世朝回来是任家死士背回来的,魏瑾泓,魏世齐他们没有遇到他,但子伯候在皇帝那找到了他。 他腹间有剑伤,被背回来后也昏迷不醒。 易高景那厢带着几个徒弟还在与魏瑾泓施针,赖云烟在等他们来之前让任家略通黄岐的人过来给他看了看。 腹间伤口露出来的时候,赖云烟看到了儿子血黑伤口里的肠子,触目惊心的伤口让赖云烟眼皮跳了跳,好几夜未眠的妇人顿时软了身子,如不是身边的丫环扶着,差点就倒了下去。 等易高景急匆匆地过来一探脉,又说需用到一只参。 父子俩都要用,赖云烟让冬雨去拿,但用完手上最好的这两支,她也没有可救命之物了。 魏世朝的伤口处理好后还没没醒来,让人守着,赖云烟出了门去找子伯候。 她到了让人敲子伯候的门,子伯候没应,赖云烟寻思一下,示意护卫直接踹门。 门一踹开,盘坐在床上给自己上药的子伯候不悦地看了赖云烟一眼。 赖云烟朝他一笑,眼光温柔。 子伯候嘴角冷冷一扬,收回眼神没理她,继续收拾身上的伤。 洞里没有外边的大风,但也冷,赖云烟示意护卫关上门,把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到子伯候那瘦弱的小身体上,然后接过他手中的药油替他揉身上的淤血。 “疼得厉害吧?” “不碍事。”赖云烟揉得太轻,子伯候不得已回了一句。 “我儿的伤是怎么来的?”赖云烟怕他冷着,把左侧掀开便于揉血的一角拉拢了一点。 “说了没事”子伯候皱眉说完,才领会过来她所说的“我儿”是魏世朝,而不是他,于是那眉头皱得更深了。 “按我跟你祖父母的交情,你只能算我孙辈。”赖云烟瞬间了会了过来,笑着说道,“不过也是我儿。” 她的手更轻了,轻飘飘一点力道都没有,像身上无力一般,也像是怕擦疼了他。 子伯候垂眼看着这妇人的手,对这满是妇人之仁的妇人在心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但嘴间还是开了口,道,“辰帝想用他挟持魏大人,他先行自戕,我晚到了一步,带出来时费了点功夫,便晚了魏大人他们一些。” “是谁带走他的?”赖云烟也知自己手力不够,她站了起来,让身边的护卫去揉药油。 “你们家里的人。”护卫力道比赖云烟的重了十倍有余,但这也没有让子伯候多眨一下眼。 “魏家?”赖云烟略有诧异。 魏家也有内奸? 子伯候略点了下头,淡道,“是魏瑾身边的一个侍卫,听皇宫里的人说,应是跟赖十娘有染,我已经把他杀了。” 子伯候住的地方巴掌大,连一张椅子都没有,赖云烟有些站不住,被丫环扶着坐到了子伯候的小床上。 子伯候不关心赖十娘的死活,不过看赖云烟脸色难看,他也觉得微有点不好受,就像看到他祖母不快乐他会做事让她开心一样,这时他也想做点事让她舒心,“你要是不好动手,我替你杀了赖十娘。” 赖云烟想的是要怎么跟魏家人说内奸的事,冷不丁听了子伯候的话,她脸色一柔,朝他微笑道,“没事,这几天你好好歇着,十娘的事,赖家家主在,无须你我操心。” 见她脸色一好,子伯候暂也无话可说,闭上眼趴下了身体,让人处理他背后的伤。 赖云烟进来时只看到他正面,这时他趴下,看到他背后乌黑一片。 “揉轻点。”她忍不住道。 “是。”护卫也是个刀里来剑里去的人,饶是如此,看到子伯候半身的乌黑,脸也不禁动容地抽动了一下。 这等重伤,不知是怎么忍住没喊一声疼的。 子伯候睡下,去看过负伤但不重的小铜,又跟魏瑾荣说了内奸一事,赖云烟这才回了房里。 她进屋时魏瑾泓还在睡着,但她一躺下,魏瑾泓的眼睛就睁开了。 赖云烟太疲累了,看到他睁开眼还是闭了眼歇息。 不多时她就神智迷散,隐约觉得有人探过了头,在她额上嘴边落了几个冰冷且略带粗糙的吻。 他嘴干得太厉害了,得润润,陷入深眠时,赖云烟想。 许是几日未睡,一朝睡了一会,反倒起不了身,赖云烟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就如此想道,等过了一会连手指尖都动不了,连头动都不能动一下,赖云烟当下心就全冷了――残了,中风了? 只一刻,赖云烟就像心都中风了,僵得不能动弹。 但不等情绪灰暗,她清了清喉,发现自己能发出声来,便也笑了。 中风就中风罢,还能说话就行,也不算全然倒下。 她身边一直偏头看她的魏瑾泓见她睁开眼,看着上空一会后莫名地笑了,便沙哑着还没好的喉咙问她,“有何可笑的?” “没什么,”赖云烟偏过头去,笑着与他道,“只是想来,现今这天下应是没什么能惊吓得住我们了。” “你从不是大惊小怪之人,”魏瑾泓只刚退烧,还不到下地的时候,淋了数天雨的他身体虚弱得很,便是抬手也很费力,但他还是用了全力抬起头去别她颊上的头发,与她淡道,“从没有什么吓得住你。”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她笑得甚是开心,笑到一半,发现自己正偏着头,还伸了手欲要去摸魏瑾泓,当下手微微一滞,随即了会刚刚自己应是魇住了。 就如觉得自己中风没什么大不了一样,当下知道自己应是无事也没有什么感慨,赖云烟依旧伸着手去摸了摸魏瑾泓的嘴角,指腹在他粗糙冒着皮的嘴唇上摸了摸,笑道,“你现在这么丑,我竟也觉得你的话说得好听。” 魏瑾泓微怔了怔。 “赶紧养好吧,外面的事太多,我有点辛苦。”赖云烟淡淡地道,从她平静的口气中,倒是听不出什么辛苦来。 只是神色太疲惫了,那种刻在眼睛身体内的疲惫看得魏瑾泓骨头都疼。 “明天就好了。”他小声地安慰着她,又靠近了她,在她发间落了一个轻吻,“是我拖累了你,你便怪我罢。” 听着他叹息般的话,赖云烟在他颈脖间闭着眼无声地笑了一下,喃语,“怪你干什么?怪你,你就能好受点,那可不是便宜你了。” 她嘴舌素来厉害,便是这时也不轻饶他,魏瑾泓无法,只得轻叹了一下,道,“那便不怪罢。” 左右都拿她没办法。 “世朝如何了?”赖云烟动了动身体,发现僵硬,但还是能动的,等再躺会,她就应该能起了。 “无碍,先前醒过来一次,”魏瑾泓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发顶,让她靠在他胸间,淡淡地道,“不过要卧床一段时日休养罢。” 赖云烟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他,“等你能下地,去跟他好好谈谈,便是不如世宇世齐,也得教他怎么护得住家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5 众人流着泪迎着他们亲人回来之时,赖云烟下了高处,坐到了议事房,跟魏瑾荣说着接下来事。?随{梦}小说шщЩ.suimeng.1a 沸水是一直煮锅上等着人回来冲洗,而这时也需得熬驱寒祛毒药了,还有要调人派发准备好衣,赖家那边没有多,还得跟魏家借一些用着 这些琐事,先前魏家人不是想不到,但谁也不及当家夫人亲自命令。 而几千人药物和衣物,也只有她下令了,下面人才好操办,因为这会耗损魏家不多库存。 她说一桩,魏瑾荣就派人下去准备一桩,于是,等待众家士回家是除了族人眼泪,还有热水暖衣。 没有痛哭失措场面,山中老幼妇孺擦干眼泪都行动了起来,回来每个人都按着吩咐依次排队拎桶进澡堂洗澡,一次不得一盏茶时间,穿好衣人迅速出来,临到下一队。 所有人皆需吃药驱寒后才用膳,身上有不适就去找大夫,无事之人就去已经暖好了坑长坑上休息。 一整夜过去,回来二千余人里,只有几十个人因身上伤发了烧。 魏瑾泓那里则一倒就没有起来,等赖云烟回房,看到他烧得脸一片黑红,身上全扎满了针。 易高景看到她进来,欲要跟她施礼,被赖云烟一挥袖止了。 赖云烟坐到床边,用手背碰了碰他脸,探了探他鼻间呼吸,问易高景,“怎样?” “下午应能退烧。” “那就好。” “大老爷脚也烂了,草药每次隔两个时辰换一次,两日就可下地。”易高景又说。 赖云烟顿了顿,起身走到床头,把手探进被窝摸了摸,摸到了被草药布带包成了两个大棕子脚。 “不会有事?”赖云烟问了一句。 “未伤及筋骨。”易高景答道。 赖云烟吁了口气,“那就好。” 这人现还不能残,就跟她现不能倒一样。 下午魏瑾泓还未醒来前,任小铜与子伯候,还有魏世朝回来了。 魏世朝回来是任家死士背回来,魏瑾泓,魏世齐他们没有遇到他,但子伯候皇帝那找到了他。 他腹间有剑伤,被背回来后也昏迷不醒。 易高景那厢带着几个徒弟还与魏瑾泓施针,赖云烟等他们来之前让任家略通黄岐人过来给他看了看。 腹间伤口露出来时候,赖云烟看到了儿子血黑伤口里肠子,触目惊心伤口让赖云烟眼皮跳了跳,好几夜未眠妇人顿时软了身子,如不是身边丫环扶着,差点就倒了下去。 等易高景急匆匆地过来一探脉,又说需用到一只参。 父子俩都要用,赖云烟让冬雨去拿,但用完手上好这两支,她也没有可救命之物了。 魏世朝伤口处理好后还没没醒来,让人守着,赖云烟出了门去找子伯候。 她到了让人敲子伯候门,子伯候没应,赖云烟寻思一下,示意护卫直接踹门。 门一踹开,盘坐床上给自己上药子伯候不悦地看了赖云烟一眼。 赖云烟朝他一笑,眼光温柔。 子伯候嘴角冷冷一扬,收回眼神没理她,继续收拾身上伤。 洞里没有外边大风,但也冷,赖云烟示意护卫关上门,把身上披风解下盖到子伯候那瘦弱小身体上,然后接过他手中药油替他揉身上淤血。 “疼得厉害吧?” “不碍事。”赖云烟揉得太轻,子伯候不得已回了一句。 “我儿伤是怎么来?”赖云烟怕他冷着,把左侧掀开便于揉血一角拉拢了一点。 “说了没事”子伯候皱眉说完,才领会过来她所说“我儿”是魏世朝,而不是他,于是那眉头皱得深了。 “按我跟你祖父母交情,你只能算我孙辈。”赖云烟瞬间了会了过来,笑着说道,“不过也是我儿。” 她手轻了,轻飘飘一点力道都没有,像身上无力一般,也像是怕擦疼了他。 子伯候垂眼看着这妇人手,对这满是妇人之仁妇人心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但嘴间还是开了口,道,“辰帝想用他挟持魏大人,他先行自戕,我晚到了一步,带出来时费了点功夫,便晚了魏大人他们一些。” “是谁带走他?”赖云烟也知自己手力不够,她站了起来,让身边护卫去揉药油。 “你们家里人。”护卫力道比赖云烟重了十倍有余,但这也没有让子伯候多眨一下眼。 “魏家?”赖云烟略有诧异。 魏家也有内奸? 子伯候略点了下头,淡道,“是魏瑾身边一个侍卫,听皇宫里人说,应是跟赖十娘有染,我已经把他杀了。” 子伯候住地方巴掌大,连一张椅子都没有,赖云烟有些站不住,被丫环扶着坐到了子伯候小床上。 子伯候不关心赖十娘死活,不过看赖云烟脸色难看,他也觉得微有点不好受,就像看到他祖母不乐他会做事让她开心一样,这时他也想做点事让她舒心,“你要是不好动手,我替你杀了赖十娘。” 赖云烟想是要怎么跟魏家人说内奸事,冷不丁听了子伯候话,她脸色一柔,朝他微笑道,“没事,这几天你好好歇着,十娘事,赖家家主,无须你我操心。” 见她脸色一好,子伯候暂也无话可说,闭上眼趴下了身体,让人处理他背后伤。 赖云烟进来时只看到他正面,这时他趴下,看到他背后乌黑一片。 “揉轻点。”她忍不住道。 “是。”护卫也是个刀里来剑里去人,饶是如此,看到子伯候半身乌黑,脸也不禁动容地抽动了一下。 这等重伤,不知是怎么忍住没喊一声疼。 子伯候睡下,去看过负伤但不重小铜,又跟魏瑾荣说了内奸一事,赖云烟这才回了房里。 她进屋时魏瑾泓还睡着,但她一躺下,魏瑾泓眼睛就睁开了。 赖云烟太疲累了,看到他睁开眼还是闭了眼歇息。 不多时她就神智迷散,隐约觉得有人探过了头,她额上嘴边落了几个冰冷且略带粗糙吻。 他嘴干得太厉害了,得润润,陷入深眠时,赖云烟想。 许是几日未睡,一朝睡了一会,反倒起不了身,赖云烟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就如此想道,等过了一会连手指尖都动不了,连头动都不能动一下,赖云烟当下心就全冷了――残了,中风了? 只一刻,赖云烟就像心都中风了,僵得不能动弹。 但不等情绪灰暗,她清了清喉,发现自己能发出声来,便也笑了。 中风就中风罢,还能说话就行,也不算全然倒下。 她身边一直偏头看她魏瑾泓见她睁开眼,看着上空一会后莫名地笑了,便沙哑着还没好喉咙问她,“有何可笑?” “没什么,”赖云烟偏过头去,笑着与他道,“只是想来,现今这天下应是没什么能惊吓得住我们了。” “你从不是大惊小怪之人,”魏瑾泓只刚退烧,还不到下地时候,淋了数天雨他身体虚弱得很,便是抬手也很费力,但他还是用了全力抬起头去别她颊上头发,与她淡道,“从没有什么吓得住你。”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她笑得甚是开心,笑到一半,发现自己正偏着头,还伸了手欲要去摸魏瑾泓,当下手微微一滞,随即了会刚刚自己应是魇住了。 就如觉得自己中风没什么大不了一样,当下知道自己应是无事也没有什么感慨,赖云烟依旧伸着手去摸了摸魏瑾泓嘴角,指腹他粗糙冒着皮嘴唇上摸了摸,笑道,“你现这么丑,我竟也觉得你话说得好听。” 魏瑾泓微怔了怔。 “赶紧养好吧,外面事太多,我有点辛苦。”赖云烟淡淡地道,从她平静口气中,倒是听不出什么辛苦来。 只是神色太疲惫了,那种刻眼睛身体内疲惫看得魏瑾泓骨头都疼。 “明天就好了。”他小声地安慰着她,又靠近了她,她发间落了一个轻吻,“是我拖累了你,你便怪我罢。” 听着他叹息般话,赖云烟他颈脖间闭着眼无声地笑了一下,喃语,“怪你干什么?怪你,你就能好受点,那可不是便宜你了。” 她嘴舌素来厉害,便是这时也不轻饶他,魏瑾泓无法,只得轻叹了一下,道,“那便不怪罢。” 左右都拿她没办法。 “世朝如何了?”赖云烟动了动身体,发现僵硬,但还是能动,等再躺会,她就应该能起了。 “无碍,先前醒过来一次,”魏瑾泓把下巴搁了她发顶,让她靠他胸间,淡淡地道,“不过要卧床一段时日休养罢。” 赖云烟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他,“等你能下地,去跟他好好谈谈,便是不如世宇世齐,也得教他怎么护得住家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6 <随-梦>щ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6、196 196、196 下人抬来了膳食,赖云烟吃着坨糊糊,见魏瑾泓老看着她,她噗嗤一笑,搁了碗,去拿先前搁在一边的参碗。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本来喂魏瑾泓用药是青松的事,但魏瑾泓朝老仆微一摇首,老仆间刻就心领神会,放下碗退下去了。 随后,魏大人就一直瞅着其妻。 赖云烟被看得发了笑,拿着参碗扶了他起来,刚把碗放到他嘴边,就见魏瑾泓摇了下头,朝她淡道,“你先喝两口。” 赖云烟眼敛一垂,嘴边笑意没变,她未多想抬碗喝了两口,这才放到魏瑾泓嘴边喂他喝参汤。 这是百年老参片熬出来的母鸡汤,无论是老参和鸡都难得,魏瑾泓喝了大半,就抬手接过碗,把剩下的放赖云烟嘴边。 赖云烟好笑,这次她笑着开了口,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这就别顾着我了,我用的不比你的差。” 魏瑾泓点头,但还是喂了她最后一口。 赖云烟虽说不以为意,但喝完还是捏了帕擦拭他嘴,眼睛也轻柔了一些。 “去用膳。”魏瑾泓抓住她的手在嘴间一吻便放了开。 “歇着罢。”赖云烟颔首,回座一碗坨糊糊还未用完,魏瑾荣就上门来了。 魏瑾荣是来跟赖云烟商量事的,他刚坐下想开口,看到长兄朝他看来,他就止了嘴,安静地等长用完膳。 “知道我们活捉了皇上那派来的人了?”赖云烟一搁下碗,魏瑾荣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赖云烟颔首,这事魏瑾泓是跟她说了。 “我们按兄长的吩咐先关了起来,您看” “我看?”赖云烟皮笑肉不笑,眼睛也往魏瑾泓那边扫去,魏瑾泓看到她看过来,头微微往旁边一偏,躲过了她的眼。 赖云烟当着魏瑾荣的面冷笑着哼了一声,不过开口时语气也恢复了正常,“审出什么来没有?” “子伯候去问了,没问出什么来。”魏瑾荣硬着头发道。 “那就杀了,难不成要留着他们吃粮?”赖云烟朝魏瑾荣笑笑,“杀了派人把头扔皇上营地去。” 大冷天的,魏瑾荣听了此言身有冒冷汗之感,低头道了声“是”。 他得了话,欲要出门,就听族兄在背后淡道,“就说是我的吩咐。” 魏瑾泓虽已对皇上做尽了不义之事,也不再怕担这名声,但很多时候,他对皇上所会做之事确需借妻子之嘴才做得出来。 说来妻子向来对他的为人处事有种种不屑,魏瑾泓细想来,自己言行也常有自欺欺人之感,但两世来他都如此,再如何幡然醒悟也改不了本性。 现今他唯一能改的是,是他之意,哪怕借她的嘴,他也能站她前面担着了。 用了许多年,他终学会了在她面前坦诚。 魏瑾荣走了出去,赖云烟招丫环进来替她着衣。 冬雨给主子找披风时听到男主子温和地问,“今儿外边冷吗?” “回大老爷,有一些。”冬雨转身,朝他福了一福。 “比前两天如何?” 冬雨犹豫了一下,答,“更冷了一些。” “给夫人穿厚一点,”魏瑾泓靠在枕头上朝想得专注地道,“把那件黑狐大氅拿出来吧,想来也用得上了。” 赖云烟听了略挑了下眉,嘴角笑意弥漫了开来,“还是貂皮那件罢,再冷些再穿狐皮。” 魏瑾泓那几件好东西,看来她都要穿遍了。 “穿暖和一些罢,”魏瑾泓转向她,满脸的温和,“这天越来越冷了。” 赖云烟未再说什么,等冬雨找来单独搁在一个箱笼里的狐氅与她穿上,她出了门去儿子那。 魏世朝恰好醒着,刚到她来,就要下地给她请安,赖云烟朝他摇了头,“老实躺着,别动了伤口。” “谢谢娘亲。”魏世朝向母亲虚弱一笑,又转脸看向了福着腰身不动,向母亲请安的妻子。 “起来吧。”赖云烟也看到了他眼神,略一挥袖就坐到了床边,问魏世朝,“可好了一些?” “好多了,谢娘关心。” 他们说话间,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赖云烟转头一看,看到了低头的司笑哭了,泪水掉在了地上。 她哭什么哭?赖云烟讶异,转头看向魏世朝。 魏世朝见状眉头一皱,轻声朝司笑问,“怎地了?” 司笑不语,却一头朝赖云烟跪下,抖着嘴掉在泪与赖云烟道,“娘,过去种种都是儿媳的错,您就原谅了我罢?” 赖云烟看看不断磕头的她,再看看儿子,见儿子探询地看着她,她暗中轻吸了口气,脸色不变道,“算了,起来罢,别哭了。” 司笑抬头看不清她神色,这时又听夫君轻道了一声“别哭了”,她止了眼泪起来,朝赖云烟一福身,“谢谢娘。” 说罢,站到了床边,跪坐在了床边,扶了扶魏世朝背后的枕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她手势轻柔,赖云烟默不作声地看着。 冬雨已经给她报了,说这几天少夫人都在厨房帮忙,晚上无油灯,会就着柴火做衣裳,说只花了三个夜晚,就把大公子的两件棉袍做成了一件压紧的厚袍。 不管真假,她有这份心难得。 赖云烟确是不喜司笑,许是性格问题,她喜欢白氏那种刚柔并济的女子,哪怕心眼小点,但她有那个为自己图利的聪明劲,西行路上哪怕与她这主母翻了脸,但白氏走的每一步,哪怕是哭是闹,还有示弱也好,都是有其目的,她能屈能伸,且也忍到了达到目的的一天。 今日的荣夫人,哪怕她儿子不是他们看好的下任族长,赖云烟也会就她的能力给她相对的权力。 司笑不行,从她带儿只带到与外族亲,不与他们这对祖父母亲就可知晓,这个看不清时势的小妇人或许不蠢,但太懵懂。 这夫妻俩看起来还是像的,赖云烟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赖云烟没留多时就要走,魏世朝有些失望,自母亲出门,他的眼睛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但没有等到她的回头。 门关上后,屋内的光便暗了。 “我以后会听娘的话。”司笑见他自赖云烟走后脸就暗淡了下来,她上前捧着他的手在心口暖着,“你莫要灰心,总有一天她会对你继续好起来。” 魏世朝笑了笑,他垂首看着妻子的发顶,无声地叹了口气。 继续好起来的那天是哪天?他们还等得到吗? 现今便是她上前去请安,母亲都不见,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来西地这么久,妻子见过父亲几次? 他们已不得父母亲的心,现今只能尽自身其力保全自己,便也算是不给父亲母亲丢人了。 “不要操之过急,”魏世朝抽出手,慢慢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眼神冷静,目光幽幽,以往总是溢在其眼中的那些对妻子的爱恋消失了,他眉宇之间的柔意褪却了大半,整个人都散着坚韧的味道,“我们做好我们之责,顺其自然就好。” 司笑抬起头,看着变了不少,但却让她目不转睛的夫君,她怔怔地点了头,捧着他的手,把脸靠在了他手心,满含爱意地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她从他奋不顾身把她从污泥里拉出来那刻,眼里心里只看到他一人了,那些不得已嫁给他的心情已成前尘往事,她已不再愿意想起,只愿与他今生一世都是一双人。 “她还是变了许多的。”冬雨扶着主子,轻言道,“教教也真是懂了许多,许是” 说到这,冬雨咬了咬嘴才接道,“许是以前在娘家呆久了,不太懂事。” 冬雨的心硬得快,也软得很快,看着自小带大的小主子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转眼便又为他的妻子说起了好话来。 “怕是。”相比冬雨总是放了大半在魏世朝身上的心思,打一开始对那对小夫妻赖云烟就要显得淡漠许多,这时见得他们变得有些像样,也并无太多欢欣。 “会变好的。”冬雨听着主子淡漠的口气,有些安慰自己般地喃喃自语。 赖云烟任她多想,一路去了兄长处。 她去时赖震严正在下她送去的黑白棋,见到妹妹,赖震严朝她招手,“过来与我下一盘。” “煦阳煦晖呢?”没见到侄子,赖云烟坐下就问。 “暗室。”赖震严淡道,伸手摆棋,“瑾泓如何了?” “挺好,明日就能下地了。”赖云烟笑着道,在兄长的示意下先走了第一着棋,“十娘子是怎么说的?” “尚还未说什么。”赖震严蹙眉紧跟着下了另一着,又漫不经心地道,“不过快了,她要是一字都不说,就让她亲爹亲娘去给她行刑。” “咦?”赖云烟微愣,“不是送了他们出去?” 这对夫妇不是被谴出去了? “暗兵露了角,皇上要他们还何用?”赖震严露出嘲笑,“一听煦阳能给他们口饭吃,跟狗一样在后面爬着跟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7 ?随{梦}小说шщЩ.suimeng.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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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9 不管亲儿那边是作何决定,魏家众人商议事情这几天,赖云烟也着手给即将到来事情布路。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便是赖煦晖让由他姑姑安排了事情身,小小孩儿要代替家族负责与魏家接洽,其父亲与兄长另有要事身。 赖云烟第二天从赖家那边回来,魏世朝就又过来,与母亲道,“孩儿想留下来,做力所能及之事与家族力。” “想清楚了?”赖云烟认真地看着他,“这条路并不好走。” “孩儿想清楚了。” “这家族,不会是你”赖云烟替儿子理了理衣袖,每一句都说得淡漠又冷酷,“前段时日你抛弃了这个家族,这个家族便也抛弃了你,你要知道,你现是靠着你父亲和我权势这个家族立足,不是我们不想把这个家族给你,而是这族里太多人要比你强,要比你得族人之心,就算是我们顾着私心交给你,我们死后用不了一天,你就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你也别想着还有舅父表兄这些人还能替你撑腰,我不会让他们为你搭上性命,你父亲和我死后,你这个家里,无势可仗!” 她每句话都说得难听无比,魏世朝却脸色不变,恭敬道,“孩儿知道。” “要是留下,你也好,你妻子也好,接下来就享不了你们身为族长儿子儿媳荣光了,可知?”既然他决定留下来,赖云烟也就把话全摊开来说。 以后会难,她不希望看到他因困境前来不断哀求他们,比起现他毫无作为,那才是真正让她这个当母亲难堪。 “孩儿知道。” 赖云烟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着,她眼角闪过一道笑意,她眨眼间就消失了,得除了她自己,无人知道她这一刻愉悦。 “孩儿都知道,孩儿想留下,”母亲话说得难听,但魏世朝还是能比她口里听出浓浓关心,“孩儿也知道要是走,爹和您会全力护我安稳,只是,一边是我安稳日子,一边是父亲和您劳心劳力,孩儿便是再无能,也没那个脸去过那安稳日子,也请娘亲放心,孩儿既然决定留下,就是砍柴升火,哪怕做个伙夫,也不会给族人添麻烦” “再则,”说到这,魏世朝口气甚是悲哀,“孩儿也想明白了,如若我不是你们嫡长子,不是你们唯一那个儿子,孩儿怕是早死了罢?” 享荣光却不作为,那是父亲憎恶他原因罢? 他说得甚是惆怅,赖云烟这时却不以为然,这时世朝来得好,时机恰恰好,只要他真能醒悟过来,她虽话说得难听,但也还是会给他排路。 当然,这是现下不能说给他,他这才刚开始,以后能不能走上那条她给他布下路,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 “想好了,那就下去罢。”相比儿子动容,赖云烟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不等他再开口,就让他退下。 “是。”魏世朝一整脸,作揖离去。 他走后,一直站门边不吭气冬雨走过来扶主子起来,嘴里问主子道,“那司家人也留下?” “公主驸马是要走,要是不走,让司家人一起走,要是再有余问,让公子也随他们一道走就是。”赖云烟淡淡地道。 魏家养不了那么多人,也不会此等时刻替一个一事无成大公子费千辛万苦保全对方人马,世朝要是再分不清,便不心也罢。 三天后,魏家人出了议事厅,第一件事就是驱逐外人。 驸马夫妇与赖十娘要被送出去。 司夫人求到了女婿面前,遭拒后,这位夫人木着脸对女儿说,“看来你娘和爹,只能陪着你哥哥嫂子去死了。” 司笑死死绞着衣角,一句话也没有说。 昨晚世朝就已跟她说了此事,并把和离书也给了她,说她不忍心,便有父母一道前去就是。 司笑当下就觉得天都塌了,当下不敢置信地看着视她若命夫君。 可世朝脸是温和,眼却是悲哀,“我尚还不能陪你一起去,我还有上佑要顾着,这世道里,他和他后人不能没有家族庇护。” “要不,您先杀了我罢?”司笑凄凉地笑了数声,把备好尖钗拿了出来放到母亲手中,“左右不过是死,您便别让我再拖累世朝了。” “你死了也干净。”司周氏没料一向视尘土为无物女儿会这样说,当下盛怒,那钗子往她身上就是一扎,“我就成全了你。” 那厢司仁出面,与魏瑾泓谈了近一个时辰,结果是司家长子留下,只有公主被送走,而这厢,迫不及待司周氏已伤了其女司笑。 赖云烟一直都议事房跟白氏和马氏商量内眷之事,等到可以让下人进来,等下人报了司家事,她不由摇了下头,对白氏和马氏说,“以后你们小儿子找儿媳,找什么也别找心比天还高,若不然真乃祸及三代。” 白氏听着族母无奈至极话甚是好笑,但不敢笑出来,拿帕掩了下嘴把笑意掩了才道,“自古以来,门当户对才是良配,想来按着这话去定姻缘是出不了什么错。” 赖云烟颔首,抬眼思及前事,自嘲牵强一笑,不再提及司家之事。 马氏还是给族母面子,起身道,“我去看看侄媳伤。” 白氏自然不甘落后,也与她一道去了。 魏家用了两天送走所有可疑与不相干人,随后族长夫妇下令,即日起魏家人准备迁移之事,要去一个路程有近二十天地方准备落居。 族长夫妇下令,没有人疑义,当日就准备了起来,打算等到天师算好日子,他们就起程。 移居之地是被四面石山所包围山谷,山谷巨大,温度怡人,有一片无垠草地,谷内果树颇多,可食用之物甚多,还有数条瀑布从头而下,谷内东西两方流淌着两条河流,堪称世外桃源。 魏世宇花了数月之久,终于找到可供族人久居之地,比赖云烟给岑南王找守成山要好上数百倍。 谷内详情只有魏家几个主事者和魏世宇带领魏家军知晓,魏瑾泓对家士下了缄口令,回来几百家士无人谈及谷内之事,但魏家上下隐约也知道了他们要前往一个比这里要好上许多地方。 因此,所有人都等待着离开,山上气息也因此紧张了起来。 但老天不作美,阴雨不断,文家老师傅带着一群精于天地之势师傅数天内来回演测无数回,这天对魏氏夫妇道,“老夫等测算,这月内,风暴会再次来袭,此之内天晴不了,之后怕是也比如今好不了些许。” “那只能冒雨前行?”赖云烟问。 “是。” 赖云烟看向魏瑾泓。 “那明日一早就起程。” 魏瑾泓发令下去,下面魏家人全员皆动,做后出行准备。 赖煦阳受姑母之令,带赖家死士助魏家携粮草之人前行。 魏世朝身体刚好,但也被其母送到了押送粮草后列压阵。 压阵之人由魏世齐带队,魏世朝是乔装前行,但赖云烟还是找了魏世宇来,当着魏世齐面与儿子道,“你若是坚持不住,便跟表兄说一声,由他带你来我处。” 魏世朝道了是。 赖云烟料想这次他便是死,也会死阵列之中,世朝这点傲气还是有,便也没有多担心多少。 虽说族长之子压阵是振奋人心之事,但出于世朝魏家威信,魏家人可不会作此想法,所以赖云烟也没打算先让太多人知道魏世朝有前去压阵。 要是做成,事后谈及两句就是。 世朝前路,需一件一件功绩爬上去,这还只是开始第一件,赖云烟对儿子表现也是尚还旁观中。 儿子之事现还只是小事,赖云烟所担心是任家迁移之事。 他们存粮相较他们人数而言有点太多,不好迁移。 而这方,魏瑾允带魏世宇前来与赖云烟求亲,此次魏世宇受族长带兵前往深山寻那久居之地,中遇任家人,虽对方人数只有近十人,但他对任家人本事颇为佩服,且对任家带头之人心悦,得知那妇人是任家女,闺名娇娇,且先夫已逝世多年,守孝年头正好刚过,就想求娶。 赖云烟听了,真真是呆了。 她家表外甥女嫁过一次是个寡妇,而魏世宇因前来西地之事一直没有娶妻,这是头婚 “再说一次?”赖云烟听后,第一感觉就是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不中用了。 “侄儿想向伯母求娶任家大爷之长女任娇娇”跪地上魏世宇沉声再言道了一次。 赖云烟再听一次也还是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傻傻往边上魏瑾泓看去。 她难得有傻状,甚少有如此木然时候,魏瑾泓见此勾起了嘴角,嘴里温和与侄子道,“你眼光倒是好。” 赖云烟哭笑不得,提醒道,“是娇娇,嫁给了江南船王之子后守寡娇娇。” “我知。”魏瑾泓淡定地点头,比划着手指算了一下,“一般守孝三年即可,也差不多。” 赖云烟冷笑,“大宣有得是守一辈子寡寡妇,你们想置我表外甥女名声如何地!” 魏世宇听了不语,眼睛一直往族长看去。 “郎才女貌,世人有何可说?”魏瑾泓淡然得很。 “嫂嫂,”魏瑾允这时也开了口,轻轻道,“兄长说得是,他们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且家世相当,是再好不过姻缘了。” “可是,”赖云烟有些头疼,“世宇可是” 他可是魏家下一任族长! “伯母,侄儿想娶,还请您恩准。”魏世宇磕了头,又求了一道。 这时前来马氏起身,到了赖云烟身边,赖云烟应允后低下头与赖云烟低声言语了几声。 赖云烟一听到说魏世宇与任娇娇有肌肤之亲后,顿时哑口无言。 她哑巴了好久,才板着脸道,“想娶可以,得她想嫁才行!” 娇娇都被她父亲养成了个女汉子,成天外面带着一群男人为任家出生入死,来了西地后便是赖云烟也不能见着她几次,每次听表弟讲,她不是带人去找矿产去了就是找能吃去了,她早把她这外甥女当任家一个厉害儿子看,哪想今日被求婚,她这才回过神来,她那表外甥女是个女人,而且还睡了魏家下任族长,可能肚子里都有娃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0 这次迁移赖云烟带着内眷走了前,下面人按她法子做了两人抬简易轿,马虽没了,身体孱弱些内妇坐轿上急行,也没耽误行程,这让内眷省了力,也给大队没造成太大麻烦。[随梦]ā 司家那,仍冲着司仁面子,魏家派了外姓家士去抬,司笑那赖云烟把她交给了马氏,她倒不是对司笑厌之,而是她儿子这位媳妇现身上有伤,赖云烟一看她这病中带着娇弱小白花样,说得好听是司笑这个当儿媳身上有伤还不忘给她请安,可她请了赖云烟还得见,还得派人送她回去,而这种当口她哪有这闲暇成全司笑这番所谓孝心。 而魏家那些会给族人送水送花小小姐,就算三岁小孩摔泥地了打一滚出来也不哭不闹,这些经过历劫之后女眷谁也没有一张要哭不哭脸,就她媳妇成天娇娇弱弱地来给她请安,赖云烟一看她那样,让马氏管着她,直接让冬雨去告诉她少造事,便无事。 司笑那娇娇弱弱样好看是好看,但这一行人都是内眷,看内眷眼里,少不得背地里被人说。 饶是如此,没人敢当着赖云烟面说司笑不是,但司笑还是魏家内眷受了辱,前行路中,魏家有内妇与司笑起了口角,有泼辣内妇言道司笑想卖骚就到大公子面前卖去,少到她们跟前要哭不哭,跟她们欺负了她一样。 “因什么事起什么口角?”赖云烟坐走前轿子里听了马氏报,挺兴味盎然地略扬了一下眉。 “干粮有些涩口,侄媳有些吃不下,那春家媳妇旁说了两句,因此便吵了起来。” 赖云烟一听,顿时少了兴致,淡语道,“大家都吃,她也是吃得。” 全部内眷里,也就她这个族长夫人独一人吃得精巧些。 再过得两天,马氏又来了前面,报司笑已经不入口他们吃食了。 赖云烟一听,顿时便微笑了一下,朝马氏温和地说,“不吃就不吃罢。” 即便是饿死了,她不信她那儿子有那个脸来找她算帐。 这一路,赖云烟除了要带先行队伍清除路障和带领内眷前行,也算是看了司笑一路戏,她这儿媳绝食了两天,可能舍不得死,就又用起了食。 结果还是舍不得死,偏要作中间那一段,让上下都看了笑话就满意了。 赖云烟身为婆婆也不急,本因赖云烟对司笑多有容忍之意马氏见司笑太耽误她事,便把她交给了下面人管,那点因族长夫妇而起薄面也不给了。 “有些人便是闹到山穷水也不知自检,随他们去,你少操那个心。”当夜扎营,见秋虹就着柴火光给大公子纳鞋,冬雨冷冷地劝着姐妹道。 “我哪操得了那么多心,我只操心我大公子。”秋虹笑笑,看了一眼口不对心冬雨。 比起她,冬雨只比她对大公子事用心。 “主子醒了?”秋虹又问。 “喝了汤药刚睡下。” “你去歇息罢,我先守夜。” 冬雨摇头,“一道罢,主子这几夜睡得不安稳,老有事吩咐,到时只你一人,不好跑腿。” 果然,到了半夜,赖云烟醒来了,让冬雨去吩咐带路清除路障魏世宇,让他们早些去探探路,如有烂泥路,好铺上树过人,省得耽误行程。 冬雨便飞也似去报讯了,这一路雨水不断,主子说再不过去话,生病人就要多起来了。 赖云烟一队先行到达那世外桃源——云谷。 这谷名是任娇娇命,魏世宇跟赖云烟私下说起谷名由来,说是任娇娇说这仙谷就像她姑姑一样好,取她名字一字,叫云谷就好。 这听得赖云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虽说实情不如此,要知她亲父字里也有云字,娇娇起这谷名何尝不也有感恩父亲之意,因她姑姑又是魏家族长夫人,起这名来便是魏家人也不好有异见,这谷名由她而起,又无形中已把任魏两家绑作了一块,且她还出言说了那么动听话,便是赖云烟能猜下其下二三意,要说没有不高兴那才是假。 好听话谁听来都会心生欣喜,哪怕听得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赖云烟也自认不能脱俗。 任娇娇已谷门候着,见到轿子前来,蝴蝶一般飞来,看得等着赖云烟下轿魏世宇眼皮直跳,盯着她肚子不敢吭气。 便是赖云烟,也吓得心中直打鼓,下了轿,对着一身劲装着身倍女就是皱眉,“走这么作甚?不知礼数!” 她一见面就是训斥,任娇娇也不以为忤,朝赖云烟吐了吐舌头就扶了她,“我先带您去歇息。” “世宇”赖云烟摇摇头,朝魏世宇叫道。 “请伯母吩咐。” “和你娘,荣叔母安排好内眷。” “是。” 任娇娇这时使眼色,让心腹去到魏世宇身后帮忙,其间一个字也未说。 见她笑嘻嘻样,来西地这么久也没见过她几次赖云烟真真是头疼,亲自捏着她手,押着她去给几位纷纷下地主事夫人请安。 这几位夫人已得讯,知道她是以后魏家妇,但看到任娇娇那一张娇美脸,实无法与她们老爷嘴里那能飞天入地女奇人联系上来。 等到这对表姑侄一走,任家那几个下人过来带她们去临时搭建木屋,当马氏听到这近百幢屋子是由任娇娇带着几百魏家留下家士连夜修建起来,等到屋子里只剩她与照顾自己老婆子,她握了老婆子手,咬牙道,“婆婆,再如何,这任家女得娶。” “你真要嫁?”赖云烟沐浴出来,让冬雨她们暂时退下歇息,自己拿了帕子绞头发。 任娇娇端了一个木盘到她面前,上面有几样七扭八歪点心。 “姑姑,您赏娇娇个脸,吃一个罢。”任娇娇笑嘻嘻地道。 赖云烟看看她肚子,再看她没个正形样,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帕子,“你做?” “昨晚一听到您就要到了,连夜做。”任娇娇也不说自己做得不好,专挑好听话,“别看丑,好吃得很,您尝尝就知道了。” 赖云烟摇摇头,捏过一块吃了。 点心过甜,说不上有多好吃,但这种什么都缺时候这么舍得放糖,也就她这倍女做得出来了。 “您再喝口热。”任娇娇见她一吃,又殷勤地端上了热茶。 “哪得?”赖云烟一喝是茶味道,忙问。 “近得,刚得不久,没来得及给您送回去。” 赖云烟那有不少好东西,都是后来任娇娇来了给她找来。 她这个倍女从不显山露水,一身肟脏装了一路任家跑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到达西地,到了西地也不出现众人视线里,只会带着她那几个心腹到处跑,给家族搜集物什,外面没多少人知道她存。 所以,知道她与魏世宇有染,赖云烟真是吓了一大跳。 “真要嫁?”就着热茶吃饱喝足,赖云烟止了倍女给她擦头发手,拉她到身边坐下。 “姑姑不想我嫁?”任娇娇是有孕之身,一直忙得脚不沾地,这时也有些累了,她靠着她表姑姑肩,没掩疲乏打了个哈欠。 看她洒脱率性样子,赖云烟眼里全是怜惜,“魏家不是斐家,魏世宇也不是你斐常君,什么好都给你。” “看姑姑说,”任娇娇不以为然,她掉头看向她姑姑,见她眼里全是对她疼爱,她不禁满意一笑,掉回头轻松地说,“两个人一起就是过日子,你别担心魏世宇对我用心不纯,因为便即是我,对他那用心也是不干不净,我本是不想嫁他,就是我先睡他,也不过是见他身体好睡几晚,几晌贪欢罢了,我本还想留着那点名声给斐常君守一辈子寡来着,但真是没料肚子有孩,想来他也不会任由孩儿跟我姓任,都这种时候了,再由这种事闹起来就太难看,再说,现跟着魏家,我们任家能得不少好,我替父亲保护族人,父亲便替我保护常君家里留下那几个人,姑姑,我做都是有用之事,我觉得值得嫁。” 任娇娇刚及笄就嫁给了她病夫君,她跟她夫君玩玩闹闹长大,斐君与她一起几年,她就陪他开心了几年。 她祖母曾跟她说过,跟谁过日子都是过,过得好不好,主要看过日子人了,有人即便是给她皇帝国戚姻缘,她没有过日子能力,不会过日子,也还是会把日子过坏;要是会过日子,想把日子过好,只要好好去做,总会过得好起来。 像她嫁给斐君,她当年闺中蜜友都可怜她,说她家里人以前疼她都是假,那人没几年好活,她嫁过去就要守寡,而且斐君也不是良君,她没嫁出去,屋里就收了好几房了。 她们把她可怜了个遍,但任娇娇嫁出去后,该对夫君好,对公婆孝敬,她全用了心,一家人开开心心过了几年,斐君死之前,让公公作主,把斐家里任家要用人由她带回了娘家。 后来逃生之年斐家人无力走远,她感恩斐家那几年,便带出了斐家几个子弟,一直带身边保护。 他们任家人自古留下家训就是我不负人,人即不负我,所以即便是以寡妇之身嫁入魏家,任娇娇觉得只要她心力,对彼此都好关系没什么好担心。 “再说,我不还有姑姑。”任娇娇又笑道。 赖云烟摸了摸她头发,轻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到了现这等时机,你已不愿受管束了。” 到了魏家,她要守不少礼,可不像她娘家一样随心所欲。 “其实哪都要守规矩,”任娇娇摇摇头,“姑姑,你别看我成天外面乱跑乱闯,就以为我是不守规矩了,可我若是不守规矩,山林里不遵循山林规矩,我就会被毒物猛兽所害,我若不对家族心力,家族就是不舍我也会弃我而去,我若不是真心尊重你,你也不会容我如此你面前胡说八道,你看,姑姑,这万事万物间,岂不都是规矩?” 赖云烟听得心酸又好笑,拍拍她头,“你这小姑娘哪懂来这么多?” 任娇娇又笑嘻嘻地笑了起来,“反正您就别担心我了,我会过得好,你放心好了,我也知道您怕我嫁进魏家受委屈,先且不说魏世宇不是那等小心小肺之人,我还有几分钦佩于他,且说即便是如了我先前意,让孩子跟着我姓任,带着孩子过日子也免不了这世俗之事,哪会一直轻,说真,姑姑,怎么活着都少不了事,以后你要是见着我魏家有事,您也别太心疼我,让我自己去拼,到时候你看我厉害好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1 “是,你厉害。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赖云烟垂首微笑,看着倍女没有阴霾笑眼,心中也是信她会过得好。 她心中充满朝气,还年轻,又经历过世事信念坚定,不像她姑妈自一开始有着颗枯老又带着些怨气心,她会比她过得好。 “姑姑,”任娇娇迎上她目光,依旧一脸笑嘻嘻,“只要能活着,就世上就没什么大不了事,您说是不是?” 赖云烟笑着点头,把她揽怀里抱着,轻声地跟她说,“是,只要活着,改日我们能吃到想要吃糖,穿我们喜欢穿漂亮衣裳,见我们喜爱见人,只有活着,该是我们才是我们,而且,这才是真正勇敢。” 任娇娇撒娇地她胸口揉了揉脸,就像小时候她这个姑姑怀里卖乖一样,那时候她靠她怀里,想着自己要长大才好,这样,她也能被人依靠了。 等长大后,她才知道成为一个被人依靠人是有多么艰辛,但从此也知道了被心爱人依靠是件多让心安稳事。 赖云烟抱着怀中仿如当年小丫头孩子,眼神平静又幽长。 岁月长,衣裳薄,她这为人着想娇娇啊,确也是需要陪伴,不管如何,现这世道,多个旗鼓相当人作伴侣,哪怕是与虎谋皮,但只要进退得当,也还是利大于弊。 “好好与他一起,”赖云烟抚弄着她头发,淡淡地说,“做了决定,就要对得起自己,也莫要辜负他人。” “娇娇知道了。”任娇娇大概明了她话中之意,点了头,闭眼歇息,嘴边笑意丝毫未减。 不得多时,赖云烟让任娇娇先回去歇息,任娇娇不开口,咬着嘴唇娇梢地朝表姑母讨好地说,赖云烟拿这小人精没办法,笑着道,“我要见魏家几个内妇处理内务,还临不到你擦嘴份。” 任娇娇也不羞涩,噗嗤一笑,落落大方起身一福礼,“那娇娇先退下了。” 她身着劲装行女子礼,看得赖云烟头一阵发疼,她揉着额头朝她挥手,“赶紧下去,下次不许再穿这些没规没矩衣裳了,再让我看到,瞧我罚不罚你。” “娇娇知道了。” 任娇娇娇笑了数声退了下去,到了门边看到魏世宇,这时她脸上恭敬乖巧全部褪,脸上残余几分笑意也转化成了登徒子笑容,她要笑不笑地看着魏世宇,上下扫了他一遍,眼睛还故意往他那处多瞧了几眼,转而嘴边笑容满是邪气,“听说你跟我姑母提亲了?” 魏世宇顿时一阵头大,脑皮一阵发紧,连带那处也生生胀疼了起来,身体见着不正经任娇娇这一连窜反应,让魏家这位杀人从不眨眼宇公子抿紧了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胆大女人,但也她身上享受了从没享受过欢愉,这一切让他对她从来不知如何反应才是好。 “你倒是聪明,”任娇娇靠近他,脸上笑也正经了起来,只是挺立胸尖恰恰好碰到了魏世宇面前,“我们家确也是姑姑说得算,她若是答应了,我爹也不会有什么说法。” 说罢,她转眼波一转,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时魏世宇下面,透过厚袍,坚硬地抵住了她。 任娇娇脸色未动,但却笑得一声比一声还娇 板着脸魏世宇脸色不好看起来,鼻尖都有了些许汗意 正当任娇娇为得意时,里面突然传来了她姑母声音,“还未走?你和谁外面?” 任娇娇一听声音和脚步声,知道她姑母往门边走来,连忙吐了吐舌头,顾不得挑逗,脚跟一扭,扔下魏世宇,逃了。 她逃得飞,跟每次溜进他被窝和事后不等他反应溜出被窝速度一样,魏世宇脸色难看得要命,但不敢让族长夫人看到他此时情景,只得冷着脸瞪了她背影一眼,也是后脚跟一扭,朝相反方向,往自己屋子逃去。 赖云烟出来没见到人,却看到了魏世宇两个跟班脸色古板地站不远处,似是要走,但不巧她出来,又不好走。 “宇公子来过了?” “是。”一听她发问,两人施礼答道。 赖云烟看了看这不太正常两个下仆,想着她一出来那两位正主就不见了,也不知她那个从来就独具一格侄女又做了什么事把人给吓了,她没为难这两位下人,没再多问,只是吩咐他们去允夫人那,叫她带荣夫人她们过来议事。 这下倒是省了让冬雨她们去跑腿了。 当夜,魏家人陆续抵达,等安置过族人,筋疲力魏世宇天色发白才得空回屋歇息一会,刚躺下,又被其姑母勒令歇息得容光焕发任娇娇赶来睡了一道。 等到她要逃时候,这次连想都没想魏世宇紧紧抓住了她手,把她压身下,咬着牙问,“你忘了你还有孕身?” 任娇娇眨眨眼,“没忘啊。” “那你”魏世宇又羞又愧,但因她做这事少不了他卖力,当下是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任娇娇见他又来,但因他累得眼窝青黑,闭着眼睛都表现出色,少不得拍肩安慰他两句,“不用担心,我身体好得紧,你又不是不知。” 当初她背后受了重伤,还不是与他帐中翻滚一夜,流了一被窝血,不也没事。 “好了,我要走了,等下姑姑就要叫我去办事了。”任娇娇解了欲念也不恋栈,推着魏世宇压身上身体就要走。 “不放我就叫人了啊。”任娇娇见他咬着牙脸色铁青,青筋爆起,心中暗道他这个样子着实不好看,得等他养好点才能再来,嘴里则若无其事地道。 她不要脸,魏世宇还要脸,还得替她顾全着名声,只得放开了她。 “不知廉耻!”等她走后,魏世宇被气咬着牙重重捶了一下床,骂道了一句。 随即他翻过身,把头埋了余留她香味重枕头处闭上了眼,不得片刻,疲惫至极他暗想着一定要趁早把这堂早拜了才睡了过去。 昨晚大军到来事赖云烟交给了魏世宇,今天任家人会陆续到底,一早她又少不得问魏家布置,所以一大早她就醒了过来,还给一大早她身边倒下,有点昏迷不醒魏族长喂了点吃食。 她出去处理了大半天事务,直到魏瑾泓日落时醒来,任家那边才再有消息过来,说离山谷不远,得也需一个时辰才能到。 这一次任家只来了一小半人,大半人还留山中守候存粮,这次由任小铜先送了一部份过来。 “那边还有马金宁国等人出没频繁,以防意外,这次从魏家借些人过去押阵。”赖云烟与任小铜商量道。 “大哥也是此意。”任小铜点头道,回头看侄女往嘴里又塞了一颗酸果子,他眉毛直跳,转眼哀求地看着表姐,“大哥说,他那逆女事也请烟姐姐帮我们办了。” “还能如何?”赖云烟忍不住苦笑叹气,“早日拜堂罢,等你们到了就拜。” 她也是昨日才从倍女口中问出她已怀孕已有三个月出头了,肚子虽然不显,但等显出来或者是生了再嫁,到时惹人嘴舌。 “叔叔,姑姑,”任娇娇也知自己会名声扫地,她是寡妇,要是未先成亲就有子事被传出去,到了魏家少不了被人诟病,但她着实也是不意这些,讨好地朝两位亲人一笑后怯怯地说,“也不急,反正都这样了,魏家人也不会不认帐,何不等族人安置好了再” “再,再,再”任小铜怒极攻心,伸手就打了侄女头,“再下去等到孩子落地了再嫁?你要置你爹与我,还有你姑姑脸面于何地!” 都这样了,你们和姑姑哪还有什么脸面,任娇娇想着,自然不敢把这话说出口,抱着被打脑袋,怯怯地往姑母身后躲。 “等族人全到了就成亲,”赖云烟想着娇娇肚中这不得几月就要出生孩子也头疼,但魏家她也有几分指鹿为马底气,为人也向来是不许以下犯上,想来也能止住不少闲话下来,倒也不像任小铜那般焦虑,“等会我和允夫人找天师算算日子,这几日里择个好日子就行天地之礼。” 她说这几日就会这几日,任小铜便也安下了心下来,这时候他们也顾不上太多与魏家攀交情想法了,只想着娇娇越早成亲越好,到时孩子生下来,便说孩子是不足月生下来,不能让闺女太损名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2 这次派去接任家人是魏世宇,魏世宇走之前又去赖云烟那磕求婚期,赖云烟与马氏已商量好日子,是十天后。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魏世宇跪谢,走之前忍了又忍,还是找上了任娇娇,与她严肃说道,“你要听你姑姑话。” 任娇娇一直发笑,见他一脸忍耐,她笑叹了口气,“放心去罢,我不会生事。” 魏世宇看着她不语。 “舍不得我?”任娇娇见他一脸古板,又忍不住戏谑。 见魏世宇又捏紧了握剑鞘上手,她无奈了,不再逗弄他,“知道了,我会听姑姑话。” 魏世宇颔首,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走到门口他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任娇娇看得好笑,走到身后抱了抱他,这次她没有抱得太久,他肩头落下一吻就往后退。 这次魏世宇是真一步都没有停就走了。 任娇娇回身走向屋内,她住屋子有两层楼,她去了窗边推开窗户,看着魏世宇大步流星地带着他下属走到了练操场。 训话,上马,离去 等到大队离开,任娇娇摸摸肚子,微微地笑了起来。 “你爹啊,不苟言笑偏又满腔豪情,你若是出来,也帮娘驯驯他。”任娇娇想若是孩子生了下来,定要支开奶娘,把孩儿交给他带一会。 若能看到他手忙脚乱,定能让自个儿乐开怀。 任娇娇再收敛,走路说话也还是太过利落飒爽,这日马氏过来请示时候,就听着他们族长夫人厉声训斥她,从她梳发到裙摆,无一处不数落。 任娇娇本坐凳子上蔫蔫地听着,一看到马氏,眼睛顿时一亮,立马花蝴蝶一样地飞了起来,搬着凳子往马氏跑,“夫人,您来了,请坐,莫累着了。” “任娇娇!”这把赖云烟气得直往椅子里坐,站都站不住了。 任娇娇见救命来了,把凳子抬到马氏身后,自己躲她后面不出来了。 “嫂嫂”马氏一笑,朝赖云烟施了礼,回过身把儿媳拉出来,握着她手轻声地问,“又做什么坏事让你姑姑生气了?” “姑姑说我走路没规矩。”任娇娇据实以告。 马氏摸着儿媳温热手,就是这双手,现每晚都会替她推拿腰榷近一个时辰,说是世宇不,便由她替他孝。 也不知她从哪打听到她有严重腰病,但她如此心,她没法不喜欢她。 还有她给老爷那祛寒排毒药酒,哪怕她是刻意讨好,也实实让他们得了好。 “走走,让我看看。”马氏笑道。 任娇娇就走了几步,朝马氏讨好地笑。 马氏便朝赖云烟笑道,“让她注意着点,我看出不了错。” 马氏喜欢任娇娇,赖云烟自然乐观其成,但她也知为着娇娇好,该注重礼仪一点也不能少,她朝马氏招手让她过来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对马氏道,“为着她以后好,不要偏袒她,我们身为长者要教导她好好做人做事,等以后没了我们,也好撑起这一大家子。” “做事我是会。”任娇娇马上道,以显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长辈说话,有你插嘴份!”赖云烟冷眼扫了过去。 任娇娇眨眨眼,朝她们一福,这次安静地站了一边,眼睛死死地往下瞪着嘴唇,向长辈们铭志,她一定管好她嘴。 赖云烟看得却被气得头疼,手揉着额头,后一挥手,想着睁不见为净,一挥手,“办你事去。” 一看任娇娇得令要跑,她厉眼瞪了过去,任娇娇马上收住了脚,朝两位长辈羞涩一笑,这次一步踩一步,慢慢走了出去。 这次总算是有点大家闺秀模样了。 “不是仗着我,她这家里要如何立足?”当着马氏,赖云烟毫不掩饰她担扰。 马氏顿了顿,话心中打了好几个转,挑了赖云烟喜话出来说,“您莫太过于担心,世宇很是喜欢她。” “不是如此,”赖云烟摇头,“我不担心瑾允,你和世宇对她如何,你们也好,娇娇本身性子也好,我还是知道一些,你们都不是小鼻子小眼睛人,定能过得好,只是你们一家不是旁支系,家族以后是世宇,是他们孩子,我担心是她太不拘俗礼,会生出事来。” 马氏没料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这是她第一次明言世宇以后是族长,马氏听了久久不知要如何言语才好,半晌后她朝赖云烟靠近,垂首恭敬地道,“您要是放心我,我以后定会好好带着她走。” 赖云烟叹着气拍了拍她手背,“这一个两个都不让我们省心,我们这辈人啊,也不知熬到哪天才是个头。” 马氏笑了,“儿女好我们便好,嫂嫂莫说熬,我看您比谁都活得好。” 魏世朝一到云谷就被带去了易高景那泡药浴消毒,上药,然后接连两天都是此歇息,由冬雨来照顾他。 其中他想过回去看妻儿,冬雨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就你这样,你还想回去听她对你哭哭啼啼,埋怨她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跟你成天说些吃着白食还嫌白食不好吃话?” 魏世朝旧伤崩裂,确实需要静养,听到他冬雨这么说他,他只能看着她无地苦笑。 “没不让你们夫妻不一起,”看着他,冬雨是又生气又心疼,“现你养好身子,过几日,你娘还要安排你去立功,等这几桩功立了,你要回去看她哭哭啼啼谁也不拦着你。” “笑笑只是,她只是个弱女子,爱哭了点,照顾我还是会,事情她也会做,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魏世朝忍不住为妻子说好话。 “呵,”冬雨听了冷笑,“那种只看得见自己人会照顾你?脑袋里多数怕是要怎么哭才哭得好看罢,什么需要一点时间?等她学会能不拖你后腿,怕是你都死绝了,骨头都不剩一根。” 魏世朝哀求地看着冬雨,求她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但冬雨已不耐烦再看到他,“好了,你们是什么样别跟我说,你这两天赶紧养好,你都这么大了,应该明白没有事情等人份,到时候若是赶不上力,莫说你娘对你狠心。” 冬雨说罢,这无异于魏世朝半个娘老仆忍不住心中伤心,匆匆出了门,不想再看她以前小主子一眼。 她为了他伤了无数次心,每一次都想不再管他,可事到临头又哪忍心,只想着他过得好才好。 主子说也不管她,可他身上用药,哪样药材不是出她手里,自己都舍不得用全用他身上,可他对她是如何? 冬雨急走到转弯处,抬起眼来重重地眨了眼,才把眼泪强忍了回去。 难怪主子从不伤心,为这样人,为这样事情伤心,也太难堪了。 为着魏世宇任娇娇婚事,以及三家迁入云谷,赖云烟便商量着这次婚宴办得稍大一点,但上下几千人吃食不是那么简单事,所以没两天,由魏世朝和魏世齐领头,去往附近山谷搜集能食用之物。 此次移居之地,可用之物种类繁多,倒不怕采不来东西,怕是怕泄露行踪,让外敌看见。 这种好地方,有他们几家人住就已经够了,再来一家就显得拥挤了。 魏世朝走后,赖云烟挑战了自己耐性,让司笑住了她隔屋。 她眼里,这两个都是不成器,但昨晚魏瑾泓提起了此事,让她拿出一半教倍女耐心教教儿媳,当时夜里,月光甚亮,魏大人说完此话后赖云烟看着他好一会,冷笑了一声问,“你说我偏心?” 魏大人被她已经瞪得直皱眉,见她发话,干脆把头埋了她颈项处,手紧紧抱住她腰,怎么扯都扯不开,不敢再看她。 赖云烟气得直吐气,还放了狠话,“我想如何就如何,哪有你置疑之地。” 但睡一觉醒来,她就让冬雨秋虹把人带过来了。 她此举吓了两个丫环一跳,等听到她说要带着司笑教养几天,两个丫环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怎么教?我都教过无数次了。”冬雨沉着脸道。 “我来教教试试。”赖云烟笑了笑,“试试罢。” 不试,那老都道她偏心,小那个还不知道要怎么想。 赖云烟让司笑住了过来,让马氏也把放她那养魏上佑送了过来,想着长痛不如短痛,阵痛不如一次痛个够,这儿媳孙子干脆全放眼前算了。 赖云烟起得早,这日一早和魏瑾泓用了早膳,出门看到司笑候门边,矮桌上小粥只喝了一半。 她眼睛一扫,问,“喝不下?” 司笑赶紧摇头。 “答话。” “不是。”司笑赶紧答。 “嫌难吃?” “不是。”司笑从未见到赖云烟如此严厉过,有点被吓住。 “那就用了。”赖云烟淡淡地说,见她不动,“不吃?难不成要让我伺候着你用膳?” 司笑被吓得腿软,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桌前拿了碗,一口喝了下去。 这时魏瑾泓拿了披风出来,见她一脸冷若冰霜,仙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披风披她身上,给她打结。 赖云烟知道自己刚刚太过严厉了,她下令杀人出声都没那么狠厉,便有些心虚地朝魏瑾泓道,“让她吃也是为她好,等会要跟我走那么多地方,肚子里没点东西怎么走得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3 赖云烟实则并不愿意教司笑,她知道就司笑这种平时闷不吭声,却老觉得自己该被人捧着,哪怕她心力教了,也得不了好,哪怕司笑她强威下学会装乖,但哪天要是让司笑得了报复她法子,这种人定会毫不犹豫反手捅她两刀,且心安理得。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儿子嘛,她也完全不指望什么,现她强力干涉,也只是让他先学会魏家做要对得起他一家人魏家吃,他有了功绩就有了身份,且有了家族维护,他后代也不用那么辛苦,这是她给他谋路,算是她为母后之责。 只要他们不是魏家吃白食了,这小两夫妻要怎么过,赖云烟是不打算过问了,所以叫司笑过来,一是为了魏瑾泓所求,另一个主要也是对司笑后一次努力。 虽说她已经能大概判定儿子一生终结果皆半是郁郁而终,因他再努力,他一生也不可能像魏世宇那样站权力颠峰,而一个男人再爱一个女人,等到人生后阶段,能不去憎怨那拖他半生后腿女人那都是稀奇,这世上长久感情都是相扶相持出来,哪有一个人能毫无所希地爱一个人爱一辈子奇迹,这两小夫妻,赖云烟把他们一生看了个大概出来,但也希望真出个奇迹,这奇迹倒不是寄托儿子爱司笑一辈子不变这种不可能事,而是想让司笑中途生变,别跟她大概猜那样成为一个一天三顿都要算计着吃,还要端着张谁都欠她脸过一生女人。 若不然,这对魏世朝魏上佑来说,又是另一种拖累。 她若是变得积极一些,真有些能力,两人真能相扶相持了,而不是一个人单方面一味付出,其实对他们夫妻俩一生都好,许还真能心心相印地恩爱一世。 其实哪怕从此之后司笑去争,去抢,去夺,只要她肯去做,赖云烟都会助她一臂之力,哪怕司笑还想端着架子,但管她端不端架子,只要她有本事能魏家家族中谋求到她一方天地,赖云烟也会私下帮她,但她若是女人间那一片小天地间她都找不到自己位置站,还是要端着一张她嫁进了魏家,魏家就欠她所有荣华富贵和享受脸,魏家人谁去拍她,赖云烟都不想拦。 至于魏上佑,赖云烟也是不想带身边教养,儿子是没办法,孙子已经不是她事了,魏大人那也要孙子养和要妻子陪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选完,坐那半天不动。 赖云烟也是不忍心,种种因素和考量混了一块,才有了把司笑带到跟前事。 对于司笑,赖云烟也就是不喜,但也不像她身边丫环那样有太多抵触,她私下也跟魏瑾泓说过,能把他们儿子迷得那样不带脑子那也是司笑本事,儿子丢了自己位置,那是他自己没本事,后要怪到一个女人身上,那不仅是丢了魏家人脸,连男人脸面都要丢光了,这话把魏大人堵得晚上都没用膳,还是赖云烟大半夜起来叫下人送了吃食进来,填饱了他那咕咕乱叫肚子。 “你看,世朝是我亲手教出来,他也是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再教孙子,你就觉得我能教好他,我会带得好?” 当时赖云烟这句话,算是彻底断了魏瑾泓要把孙子带到身边教养心。 重来一世,儿子就算是她生,也没让他有多骄傲,赖云烟觉得魏瑾泓也可怜,虽厌恶他又给她找事,但到底还是如了他意。 赖云烟一早第一个要去地方就是议事房,魏瑾泓时候她事情就要轻松得多,很多外面事就不用她过问了,但内务事,她每天还是过问一道。 之前因为外务事也要过问,为了不操劳过死,内眷内务上事,赖云烟一天只给管事夫人一次通报机会,且每人每次时间不许超过半柱香,所以一到议事时间,白氏马氏还有下面两位侄媳妇连虚礼都不会多福,见她就张口说事。 这规定用不久,且现时间也没那么紧迫,但议事习惯也沿用了下来,这几日议事也跟之前没差多少,省了不少时辰。 赖云烟一进内眷议事房,众夫人已经站里面等候,见到她身后司笑,白氏跟马氏跟没看到一样朝赖云烟一福,后面两位少夫人福礼时倒是扫了司笑一眼。 “坐,谁先来?”赖云烟坐下就是一挥袖,开始让她们报事。 “嫂子,是我。”白氏坐椅子上点首致意,就打开帐薄说起了她事,“现族中衣裳需五百件,上次我跟您报过,家中织娘二十七个,学徒五十个,昨日齐连发病,需大夫诊治,我带了易大夫过去瞧了,易大夫隔开了二十个发烧,让她们静养几日退烧了再说,为了不误事,我想从族中找几个姑娘过去替。” “几个?” “三十个,已经过来说了有五十来个,我会今日午时之前定下人。” “你决定就好。”赖云烟颔首,“接下来谁?” “嫂子,是我。”马氏微笑,“谷里有处果子熟了,我找师傅问过了,那处果子可以食用,我想今日带百余家眷去采了回来。” “人找好了?” “是。” “护卫呢?” 马氏轻摇了摇首。 “去找允老爷,派出两队人马护卫。”赖云烟朝身边冬雨吩咐,却对上了站冬雨身后偷偷瞄她司笑眼神。 那目光很是小心翼翼,赖云烟随意看了一眼就回过了头,让接下来小夫人报事。 对小辈,赖云烟就要和善得多,她们说完事,她就会后面加之要多注意歇息,莫要损了身子。 等到全报完事,也不出半个时辰,赖云烟挥手让她们起,忙自己事去,随即她也起身往门外走去。 “嫂嫂,我想跟您讨样东西。”白氏过来扶了她,朝她笑道。 “什么样儿?”赖云烟跟她这个弟媳曾很不和过,但一直都不吝啬,哪怕人避着不见,但她要什么急用,只要她有,也都会给。 这也是白氏先前总不服她,后还是服了蓉要原因。 换白氏而言,她自认做不到这等胸襟。 相处久了,时间长了,她这嫂子有讨人厌地方,但确也有让人敬佩地方。 “双哥儿说要个弓箭,他爹倒是给了一副,但双哥儿太小了,力气不够,拉不动。”白氏扶着赖云烟出了门,晨阳打了她垂首半边脸上,让她带着微笑脸显得很温柔。 “我这也没啊。”赖云烟颇为无奈。 “嫂嫂。”白氏朝赖云烟笑。 明显要她走后门啊,赖云烟摇头,“好了,我会叫工匠打一副他拉得动。” “谢谢嫂嫂,夕间我带他过来跟您请安道谢。”白氏松开了她手,朝她欠身,笑着道,“那我就去忙了。” 说罢,领着她管事婆子就走了。 赖云烟转头对没走马氏叹道,“哪有她这么利用过了就过河拆桥,好歹也多扶我走两步啊。” “我来扶您。”马氏笑着赶紧过来扶她,“您莫怪她,她事要紧,来之前,她屋里都有好些人了,想来现都等着她回去做决定。” “嗯,你也忙去罢。” “我多送你走两步。” “去罢。”赖云烟笑了,拍拍她手臂,“不怪你。” 马氏这才松了手,浅福一礼,带着下人匆匆走了。 上午有上午事,要是不忙完,可是到了半夜都歇不了。 赖云烟一直没跟司笑多说什么,她从议事房出来后就到了赖家住地方,赖震严正坐正前方大椅子上晒着太阳,看着前方数十丈外正操练赖家家士,看到她来,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赖云烟上前,恭敬地给他施了礼,等了赖震严话,才坐上了下人抬过来椅子。 司笑也施了礼,赖震严连一句声都未发,甩了一下衣袖算是免了她礼,如此司笑也不敢动,看她木头疙瘩一样地站着,赖云烟摇摇头,出口还算温和,“让你不用多礼,站一边去罢。” 冬雨领了她,站到了离他们有点距离地方。 而隔了一段有点挺远距离斜前方,赖家内眷正忙着手上针线活,手中铜针她们手中穿梭不已,发出了一片亮光。 赖云烟头抬得甚高,不断朝她们那边看。 看她脖子伸得要伸断,赖震严轻哼了一声,“没规矩。” 赖云烟轻咳了一声,收回了脑袋。 她这确也是有事才过来,前阵就听秋虹她跟前说,说大老爷开始给煦阳媳妇好脸色看了,现都派事情给她做了。 煦阳媳妇也是皇帝赐婚,是赖家死对头温尚书女儿,便是西行路上,也毫不顾及他还嫁了一个女儿赖家,对赖家一点也不客气。 赖震严也从没给那个皇上送到赖家媳妇好脸色看,那媳妇先前也不是个逆来顺受,宣京时都自请离去过一次,说要入孤谜此残生,但到西地后,公婆生病期间,她还是了媳妇之责,煦晖身子一直没出事,大半也是她照顾。 “您要让媳妇当家了啊?”赖云烟问兄长,言语甚是好奇,“不管以前与温大人恩怨了啊?” “少捣乱,”赖震严哪不知道妹妹取笑他心思,看着操练家士道,“少扰我清静,想过去看就过去看。” “那我过去了啊,”赖云烟得了话就站了起来,“午膳便与我和魏大人用罢,您也许久没跟他好好聊聊了。” “有什么好聊。”赖震严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拒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4 为免手伸得太长,赖云烟也没全走近,只远远地看过两眼,招呼冬雨带司笑过去就回来了。<随-梦>щā 赖家事,只要有她兄长,比她瞎操心要强。 “就回来了?”赖震严又哼了哼。 赖云烟他身边坐下,笑着说,“您也是个狠心,都不让侄媳妇来给我请安。” “以后,许是少不了。”赖震严淡淡地道,没掩他无情。 看不中,便什么都不是,要是像样,就会给她相应地位和身份。 自知兄长性情,赖云烟微笑不语。 “你要教她?”赖震严淡淡地问了一句。 “世朝媳妇?”赖云烟看向他,随后点了下头,“带身边几天,让她看看别人是如何办事。” 赖震严颔了一下首。 过了一会,他转头对妹妹道,“煦阳他们与世朝到底是有些生份了,煦阳他们要是做得不好,你多担待点。” 他这里,他已力帮扶世朝,算是弥补。 “小辈事,由他们罢,”赖云烟笑着说,只是笑容有点淡,“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事。魏家里有娇娇,娇娇又疼煦晖,您就别担心了。” “伤心了?”赖震严看着妹妹脸,顿了一下。 赖云烟笑意加深,“尚好,哥哥,尚好。” “再经点事,他们会变。”赖震严说了句话安慰妹妹。 “嗯,我知道。”赖云烟知道兄长非常不喜司笑,能说出此话来安慰她已是勉强了,便转过去话,说起了别事来。 晌午赖震严跟赖云烟回了魏家住处,前方早有下人去报了,等到了自家屋楼,赖云烟回身让冬雨带司笑到白氏那去。 “荣夫人要是问起,就说我不朝她问要弓箭谢礼了。”白氏是个小气,可不会凭白帮她忙。 “去吧,跟你婶娘多学学,她说话急,你不要上心,教你什么便用心听着,让你跟她一起用膳也不是为难你,你要想着,她话你都能对付过去,下次遇着族里妯娌了,你岂会落败?”说是要教便是教,赖云烟量按司笑能接受方式与她说话,“我也是知道你也是对世朝倾心,想为着他好,但只有你学着厉害了,族中不受欺负了,他才能外面安心为你和上佑打拼。” 没料,司笑听了这话只一会就哭了,又瞬间了会到赖云烟不喜人哭,她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抽泣着道,“您能知道我是对世朝倾心就好,以后就是有人再作贱我,媳妇也认了。” 说罢,止不住心中以来委屈,真真是捂脸嚎哭了起来。 她知道她做得不好,便是前次吃食,她想着这伤是为世朝负,心中也是有着几分自持,想着伤口疼要吃几口精细,哪料无人见到她对夫君用心,却都道她难听话。 等父亲找她去说过话,她说她只是想让人知道她不是看上世朝身份才嫁给他,便是如今他不再是下任族长,她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他,她对他也是同样会生死相随,可回应她是父亲怜悯眼睛,与她道,“这是你想法,便是为父,也要等你这样说明白了才能明了你意思,你跟人要精细吃物,有谁能借此明了你对世朝心意?” 司笑回去想了一夜,才想明白父亲所说话。 可等她再想跟人好好说话了,却已无人搭理她了,便是冬雨这之前教她大姑姑,每次见她都一脸不耐烦,不想跟她讲话。 她以为无人知她真心了,哪想还是有人知,还是那个向来不喜欢她婆婆。 赖云烟听她哭得头大,前面正门,刚进去兄长还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但司笑话着实讨好了她,就算不喜,也多了几许耐性,听她哭得差不多了就把袖中帕子给了她,叹了口气,又多叮嘱了两句,“以后便是想哭,回屋躲被窝里哭,回你夫君怀里哭,要哭也要哭给会怜惜人看,就别我们跟前哭了,没用还惹人生烦,你道你委屈,哪个女子心中没点委屈?谁都不欠你,你给人找了晦气还想让人对你有好脸色不成?” “媳妇知道了。”司笑以前脑中只有诗词歌赋,以为冰清玉洁,不沾尘埃一生才是她一生,等挨到了西地,以为进了魏家就会好,可哪样比西行途中艰难还要差,人人都着急下一顿吃什么,天寒了要去哪弄厚衣才能不挨冻,她是主子,活得却连以前家中奴婢都不如,为此她确也憎怨过,但她现也学着不给世朝添麻烦了,可是,一直以来,就是冬雨姑姑,秋虹姑姑所教她话,她总是要用很长时间才能体会,魏家内眷雷厉风行行事风格初也往往吓得她下意识就想逃,便是如今,婆婆说一翻话,她也不是听了就懂,得记脑海里,回去翻来覆去想几遍,才能明了一些,还得找父亲问,才能把背后意思听个明白。 现她确也有学乖,如父亲所教一样,不再说她不懂,不了,只是说知道了,回头不解,再找父亲问去。 “去吧。”见司笑拿帕迅速拭干了泪,朝她福了身,赖云烟脸色总算好看了点。 秋虹陪了她回屋,赖云烟走到门前,还有点不太相信媳妇冷不丁地这么受教,便停下脚步讶异问老仆,“真能变好?” 不比主子和另一个姐妹性格,秋虹是个随和,气极了才会说几句急话,平时都是看见什么才说什么,“我看这些日子她老实得很,除了爱哭点,但主子想想,她现这处境,她又不是个挨得住事,除了哭还能如何?” “先看看吧,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赖云烟说是这样说,但秋虹还是看到了主子嘴角翘得比平时要高一点点。 “这样教她?”屋内靠窗边,赖云烟一进门,赖震严就朝妹妹道。 赖云烟知道兄长意思是她太放低身份了。 “还能如何?”赖云烟笑着往桌子走去,坐顾不语魏瑾泓身边,“不这样,他们父子会当我生生世世都欠他们。” 说罢,眼睛往魏大人身上一放,笑着问,“是不是这样,魏大人?” 魏瑾泓握拳清咳了一声。 “过段时日,我和云烟要去养病,”见赖震严脸色不好,魏瑾泓便朝舅兄温言道,“这也后之力了。” “你要就你,拖她下水干什么?”赖震严眯眼,额上皱纹凶恶地皱起。 “哥哥,”看赖震严凶了起来,赖云烟笑着道,“您还跟魏大人计较什么啊,他惯来爱把我当他。” 赖家兄妹从来都不如惹,如此魏瑾泓还是温和地朝妻子低声说了一句,“你是我妻子,我希翼你都是我。” 其实让她教司笑,是他求来,但他说此话,也还是想说他想与她做一世夫妻。 “怎么要去养病?”赖震严怒过后就回了神,又看向妹妹,“你今日找我来是说这事?你们要退?” “娇娇成婚后”赖云烟欲要解说,但被魏瑾泓拍了拍手。 “我来。”魏瑾泓示意妻子停话,由他来说。 “我们这几年过于操劳了,族中事,小辈也能接手,我便想与她一道找个静处隐居,也好过几年悠闲日子。”自知道族人安全有了一定保障后,魏瑾泓就知道自己差不多不行了,带着他们来到此处,其中种种让他疲惫至极。 “你赞成娇娇婚事,便是打这主意?” “魏家不会撇下赖任两家,三家是一家,还请舅兄放心。”魏瑾泓淡淡地说,“世宇能力你也是看眼里,他比我还要强上一些。” 他有时还有些懦弱,顾忌甚多,当断不断,世宇就要比他强硬许多了。 “你也赞同?”赖震严荒谬地看了魏世朝一眼,转向妹妹。 “都这把岁数了,我也是想过几年轻松日子,养养身体,看能不能多活几年。”赖云烟笑着说。 “你放得下?”她掌权多年,她真放得下! 赖云烟笑笑,与兄长道,“老而酸臭,由我管着几家,不比小辈管好,哥哥,这已不是我时候了,下面人敬畏我,害怕我,但这些还能管多少年用?等我老迈还要专权,不会有多少人会服,到时我报应就要来了,如此何不先避退,得个名声,还能有个像样晚年。” “不是,娇娇” “哥哥。”赖云烟打断了他,微笑看着他。 他们尘世打滚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世事过来,哪会不知人性。 谁都是会变,他们一直变,也要允许别人,知道别人会变。 兄长知道她选择是于她有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5 不管亲儿那边是作何决定,魏家众人商议事情这几天,赖云烟也着手给即将到来事情布路。随梦小说 ā 便是赖煦晖让由他姑姑安排了事情身,小小孩儿要代替家族负责与魏家接洽,其父亲与兄长另有要事身。 赖云烟第二天从赖家那边回来,魏世朝就又过来,与母亲道,“孩儿想留下来,做力所能及之事与家族力。” “想清楚了?”赖云烟认真地看着他,“这条路并不好走。” “孩儿想清楚了。” “这家族,不会是你”赖云烟替儿子理了理衣袖,每一句都说得淡漠又冷酷,“前段时日你抛弃了这个家族,这个家族便也抛弃了你,你要知道,你现是靠着你父亲和我权势这个家族立足,不是我们不想把这个家族给你,而是这族里太多人要比你强,要比你得族人之心,就算是我们顾着私心交给你,我们死后用不了一天,你就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你也别想着还有舅父表兄这些人还能替你撑腰,我不会让他们为你搭上性命,你父亲和我死后,你这个家里,无势可仗!” 她每句话都说得难听无比,魏世朝却脸色不变,恭敬道,“孩儿知道。” “要是留下,你也好,你妻子也好,接下来就享不了你们身为族长儿子儿媳荣光了,可知?”既然他决定留下来,赖云烟也就把话全摊开来说。 以后会难,她不希望看到他因困境前来不断哀求他们,比起现他毫无作为,那才是真正让她这个当母亲难堪。 “孩儿知道。” 赖云烟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着,她眼角闪过一道笑意,她眨眼间就消失了,得除了她自己,无人知道她这一刻愉悦。 “孩儿都知道,孩儿想留下,”母亲话说得难听,但魏世朝还是能比她口里听出浓浓关心,“孩儿也知道要是走,爹和您会全力护我安稳,只是,一边是我安稳日子,一边是父亲和您劳心劳力,孩儿便是再无能,也没那个脸去过那安稳日子,也请娘亲放心,孩儿既然决定留下,就是砍柴升火,哪怕做个伙夫,也不会给族人添麻烦” “再则,”说到这,魏世朝口气甚是悲哀,“孩儿也想明白了,如若我不是你们嫡长子,不是你们唯一那个儿子,孩儿怕是早死了罢?” 享荣光却不作为,那是父亲憎恶他原因罢? 他说得甚是惆怅,赖云烟这时却不以为然,这时世朝来得好,时机恰恰好,只要他真能醒悟过来,她虽话说得难听,但也还是会给他排路。 当然,这是现下不能说给他,他这才刚开始,以后能不能走上那条她给他布下路,要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 “想好了,那就下去罢。”相比儿子动容,赖云烟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不等他再开口,就让他退下。 “是。”魏世朝一整脸,作揖离去。 他走后,一直站门边不吭气冬雨走过来扶主子起来,嘴里问主子道,“那司家人也留下?” “公主驸马是要走,要是不走,让司家人一起走,要是再有余问,让公子也随他们一道走就是。”赖云烟淡淡地道。 魏家养不了那么多人,也不会此等时刻替一个一事无成大公子费千辛万苦保全对方人马,世朝要是再分不清,便不心也罢。 三天后,魏家人出了议事厅,第一件事就是驱逐外人。 驸马夫妇与赖十娘要被送出去。 司夫人求到了女婿面前,遭拒后,这位夫人木着脸对女儿说,“看来你娘和爹,只能陪着你哥哥嫂子去死了。” 司笑死死绞着衣角,一句话也没有说。 昨晚世朝就已跟她说了此事,并把和离书也给了她,说她不忍心,便有父母一道前去就是。 司笑当下就觉得天都塌了,当下不敢置信地看着视她若命夫君。 可世朝脸是温和,眼却是悲哀,“我尚还不能陪你一起去,我还有上佑要顾着,这世道里,他和他后人不能没有家族庇护。” “要不,您先杀了我罢?”司笑凄凉地笑了数声,把备好尖钗拿了出来放到母亲手中,“左右不过是死,您便别让我再拖累世朝了。” “你死了也干净。”司周氏没料一向视尘土为无物女儿会这样说,当下盛怒,那钗子往她身上就是一扎,“我就成全了你。” 那厢司仁出面,与魏瑾泓谈了近一个时辰,结果是司家长子留下,只有公主被送走,而这厢,迫不及待司周氏已伤了其女司笑。 赖云烟一直都议事房跟白氏和马氏商量内眷之事,等到可以让下人进来,等下人报了司家事,她不由摇了下头,对白氏和马氏说,“以后你们小儿子找儿媳,找什么也别找心比天还高,若不然真乃祸及三代。” 白氏听着族母无奈至极话甚是好笑,但不敢笑出来,拿帕掩了下嘴把笑意掩了才道,“自古以来,门当户对才是良配,想来按着这话去定姻缘是出不了什么错。” 赖云烟颔首,抬眼思及前事,自嘲牵强一笑,不再提及司家之事。 马氏还是给族母面子,起身道,“我去看看侄媳伤。” 白氏自然不甘落后,也与她一道去了。 魏家用了两天送走所有可疑与不相干人,随后族长夫妇下令,即日起魏家人准备迁移之事,要去一个路程有近二十天地方准备落居。 族长夫妇下令,没有人疑义,当日就准备了起来,打算等到天师算好日子,他们就起程。 移居之地是被四面石山所包围山谷,山谷巨大,温度怡人,有一片无垠草地,谷内果树颇多,可食用之物甚多,还有数条瀑布从头而下,谷内东西两方流淌着两条河流,堪称世外桃源。 魏世宇花了数月之久,终于找到可供族人久居之地,比赖云烟给岑南王找守成山要好上数百倍。 谷内详情只有魏家几个主事者和魏世宇带领魏家军知晓,魏瑾泓对家士下了缄口令,回来几百家士无人谈及谷内之事,但魏家上下隐约也知道了他们要前往一个比这里要好上许多地方。 因此,所有人都等待着离开,山上气息也因此紧张了起来。 但老天不作美,阴雨不断,文家老师傅带着一群精于天地之势师傅数天内来回演测无数回,这天对魏氏夫妇道,“老夫等测算,这月内,风暴会再次来袭,此之内天晴不了,之后怕是也比如今好不了些许。” “那只能冒雨前行?”赖云烟问。 “是。” 赖云烟看向魏瑾泓。 “那明日一早就起程。” 魏瑾泓发令下去,下面魏家人全员皆动,做后出行准备。 赖煦阳受姑母之令,带赖家死士助魏家携粮草之人前行。 魏世朝身体刚好,但也被其母送到了押送粮草后列压阵。 压阵之人由魏世齐带队,魏世朝是乔装前行,但赖云烟还是找了魏世宇来,当着魏世齐面与儿子道,“你若是坚持不住,便跟表兄说一声,由他带你来我处。” 魏世朝道了是。 赖云烟料想这次他便是死,也会死阵列之中,世朝这点傲气还是有,便也没有多担心多少。 虽说族长之子压阵是振奋人心之事,但出于世朝魏家威信,魏家人可不会作此想法,所以赖云烟也没打算先让太多人知道魏世朝有前去压阵。 要是做成,事后谈及两句就是。 世朝前路,需一件一件功绩爬上去,这还只是开始第一件,赖云烟对儿子表现也是尚还旁观中。 儿子之事现还只是小事,赖云烟所担心是任家迁移之事。 他们存粮相较他们人数而言有点太多,不好迁移。 而这方,魏瑾允带魏世宇前来与赖云烟求亲,此次魏世宇受族长带兵前往深山寻那久居之地,中遇任家人,虽对方人数只有近十人,但他对任家人本事颇为佩服,且对任家带头之人心悦,得知那妇人是任家女,闺名娇娇,且先夫已逝世多年,守孝年头正好刚过,就想求娶。 赖云烟听了,真真是呆了。 她家倍女嫁过一次是个寡妇,而魏世宇因前来西地之事一直没有娶妻,这是头婚 “再说一次?”赖云烟听后,第一感觉就是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不中用了。 “侄儿想向伯母求娶任家大爷之长女任娇娇”跪地上魏世宇沉声再言道了一次。 赖云烟再听一次也还是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傻傻往边上魏瑾泓看去。 她难得有傻状,甚少有如此木然时候,魏瑾泓见此勾起了嘴角,嘴里温和与侄子道,“你眼光倒是好。” 赖云烟哭笑不得,提醒道,“是娇娇,嫁给了江南船王之子后守寡娇娇。” “我知。”魏瑾泓淡定地点头,比划着手指算了一下,“一般守孝三年即可,也差不多。” 赖云烟冷笑,“大宣有得是守一辈子寡寡妇,你们想置我倍女名声如何地!” 魏世宇听了不语,眼睛一直往族长看去。 “郎才女貌,世人有何可说?”魏瑾泓淡然得很。 “嫂嫂,”魏瑾允这时也开了口,轻轻道,“兄长说得是,他们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且家世相当,是再好不过姻缘了。” “可是,”赖云烟有些头疼,“世宇可是” 他可是魏家下一任族长! “伯母,侄儿想娶,还请您恩准。”魏世宇磕了头,又求了一道。 这时前来马氏起身,到了赖云烟身边,赖云烟应允后低下头与赖云烟低声言语了几声。 赖云烟一听到说魏世宇与任娇娇有肌肤之亲后,顿时哑口无言。 她哑巴了好久,才板着脸道,“想娶可以,得她想嫁才行!” 娇娇都被她父亲养成了个女汉子,成天外面带着一群男人为任家出生入死,来了西地后便是赖云烟也不能见着她几次,每次听表弟讲,她不是带人去找矿产去了就是找能吃去了,她早把她这侄女当任家一个厉害儿子看,哪想今日被求婚,她这才回过神来,她那侄女是个女人,而且还睡了魏家下任族长,可能肚子里都有娃了。 这里是章开始,上面是错发,请下午3点大家重刷一遍看补上章。 任家人到达之后就是魏世宇与任娇娇成婚大典,也许魏世宇与任家突然冒出来任家女成婚没有震惊到魏家人,但当日,魏瑾泓卸任震惊了除魏家几兄弟外所有魏家人。 当日,族长与族母令牌也到达了两人手里,婚礼过后,就是旧两任族长交接,一切都族老魏瑾勇主持下进行。 没几天,魏家人就已明了魏瑾泓之意——西地突然出现了数万人之多,其中宣朝人,马金人,宁国人,宣京周边周国,文国,东国,所有人都涌入了西地。 魏家人魏世宇带领下,第一步就是建城防卫。 这些人到达后,任家那边力量也渐浮出水面,他们尚后方人送来消息,这次西移,有数十万民众出来,但到达西地应不到一半。 而到达这一半,身体强悍,穷凶极恶,一路食人肉无数。 而旧土宣国,已有一些地方天崩地裂,沟壑纵横。 旧日东土送来消息里,无人不信国师之语,所有人都往西地而行 议事厅里,他与赖云烟跪坐榻上,从魏家各支选来三十个年轻子弟跪坐下面前首,听老族长与他们讲课。 “他们会先攻打皇上?”其中一魏家子弟发言期间朝上问道。 “皇上近。”魏瑾泓淡淡道。 众子弟这时面面相觑,有些明了为何刚入西地不久,老族长就派现族长往深山里找久居之地。 贫民是不好惹,尤其是有生命力且饿极了贫民。 按老族母话说,就是他们抛弃了这些人,就休想这些人对他们仁慈了,每次对敌都不要想着这些人会放过他们,尤其是他们魏家,还拥有如此肥沃之地。 他们这次移居,动静很大,也别想皇帝什么都不知道,按皇帝性子,会马上把他们卖给那些到了西地一无所有恶民。 “那我们,是不是也不远了?”一个弟子硬着头皮问道。 坐上首魏瑾泓仙风道骨,仍有往日欺人之姿,见到小辈斗着胆问模样,他微微一笑,温言道,“应是不远了。” “他们真有那么强悍战斗力?”再听几日讲课,屋子里有一半人都要被派出去,他们对上首两个人都敬畏有加,但此时也顾不上胆怯了。 魏瑾泓笑着看向赖云烟。 赖云烟本懒得说话,但跪坐魏家人之后有赖家人,任家人,魏大人狡恶,知道她软肋,魏瑾泓注视下,她若有若无地轻哼了一声,开口时声音平静,且还带着笑意,与那问话之人说,“你若是长年饿极了,见到手上有吃食之人,他不愿意给你,且还是你仇人,你是要哀求,还是会拼命?” 那问话之人想了想,答,“拼命。” 哀求不会管用,仇人不会可怜你,要不也不会是你仇人。 “那时,你想是会死,还是想填饱肚子?” 那人又想了想,老实答道,“填饱肚子。” 他饿过,自然知道那种滋味,不比死亡好多少,且比死亡让人绝望。 “那你说,一个人想抢你东西,且不怕死人,可不可怕?”赖云烟笑了。 “可怕。”那人轻吁了一口气,腰背挺直,好像那可怕敌人就眼前,让他身体都绷紧了。 “你们说,可不可怕?”赖云烟再问向屋子里数十人。 她嘴是笑,但眼神犀利得就像一柄沾了毒寒刀,凡被她眼睛所扫之处弟子全都低下了头。 “都抬起头来,看着我”赖云烟嘴边笑也没了,众人依令看向她时候,“连我眼睛你们都没法正视,你们如何去看清那些人首领?” 她冷冰冰地看着三家优秀弟子,他们听到她话全迎上她脸时,她心中略松了一口气,但嘴里话却一声紧过一声,“记住了,不管你们有没有抛弃这些后来之人,他们都会当你们抛弃了他们,他们会因这股仇恨变得团结无比,人数上,他们远远胜过于你们,所硬拼你们是根本拼不过他们,只能智取,就算智取,你们也一定要记住,你们就是他们仇人,死敌,就算你们能一时之间能用饱腹收买他们,但也一定要死死记住,他们不可能原谅你们,就算给他们吃,他们也只会认为,这是他们该得” 说到这,她冷冷地笑了,“我这里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了,哪怕有日我们把我们这块世外桃源双手奉送给他们,他们也会全杀了我们,一个都不会留。” “弟子懂得。”众人齐喝。 赖云烟对他们喝声无动于衷,转头对魏瑾泓淡淡道,“家族以后存亡,全他们手中了,希望你们这些人里没有人有妇人之仁。” 现两个阶层人矛盾完全不可能调和,世局没有稳定,仇恨没有淡去百年之内,他们不可以输,若是如此,死路一条。 魏瑾泓闻言轻颔了下首,朝底下人淡淡地问,“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我再与他们说些事,你先下去歇息。” 赖云烟点头,她昨晚看线报看了半夜,没有歇息好。 人数多底层之人西行,让各国延后面而来王公贵族悉数死了路上,能到达西地没有几个,文国,东国国君就死了他们平民手里,反民打着替天行道幌子行来,文国,东国都推出了西天候出来。 是西天候,而不是取国君而代之,看过信报之后赖云烟想法是这几国现联手,到时候推出应该只有一个皇帝,下面就是分候制。 野心不错,跟历代皇帝成就功绩路数差不多一致,先联手打倒敌人,然后再分赃。 赖云烟刚回屋,赖震严就来了,这几日他那也不好过,因西地突然涌入一大批人,让赖震严把赖家上下又调整了一翻。 他一见到赖云烟就问,“你们料到了,还想隐居?” “隐,为了多活几年。”赖云烟笑着道,“再这么操劳下去,我和魏大人活不过这个年头。” 她伸五指赖震严面前晃了晃。 “这么差?” 赖云烟点头,且道,“底子亏了,是治不回来了,只能慢养。” 他们早死,对各家都没有好处。 “还老而酸臭。”赖震严嗤笑。 “此话不假,”赖云烟笑了,“一个家族若只有老人撑着,没有年轻人,何来以后?” “你们还是退得太急。”赖震严还是不赞成。 这时门外有了声响,任娇娇来了。 赖云烟让她进来,等她请完安他们身边坐下,她没有避讳,当着任娇娇面与赖震严道,“你所不知,现来这些流民里,皇上,魏大人与我,都是有着恶名,他们替天行道,伐就是我们头,皇上现没有那个魄力退位,但魏大人与我不同,传出去就说我们怕他们讨伐,所以避了,这会让对手气焰高,这对魏家以后与这些人片面冲突有好处。 “气焰高?助他们士气,这是对他们有好处!”赖震严冷哼。 赖云烟看了眼认真听他们讲话侄女,她微微一笑接着道,“饿着肚皮士气,戳戳就破,兄长何必非要揭穿?” 赖震严闻言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他再问,“子伯候出去干什么?” “皇上杀了他全家,许是会有同情他这个小孩子。”赖云烟轻描淡写。 “会同情他?你忘了他是” “杀了他全家是事实,但他家人是谁,外人就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了,”赖云烟依旧轻描淡写,“到时候等他出息了,有个名正言顺身份,岂不是水道渠成事?” “你让他去卧底?” “不是我让,”兄长脸难看了,赖云烟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放到他手中,“您忘了,他是谁孙子?不只是国师会算,树王爷他们也是会算。” 树王爷蛰伏民间力量以后怕是也会慢慢现形了。 子伯候也不怕被皇帝知晓身份,要知道皇帝与他敌对,一个毫无势力王候之孙,能让他那些流民眼里坐定身份,利用其讨伐皇族,哪怕皇帝再想拉子伯候下水,哪怕用魏家作祟,树王爷那些隐藏民间力量也不会让其得逞。 “你是说,你也是被树王爷用子?”赖震严满脸都是皱起来纹路。 “若不然呢?”赖云烟又叹了口气,“兄长忘了,当年我求树王爷保全我们情,那可不是那么好还。” 当时树王爷帮了赖家许多,也让她皇帝面前保了命,要不然真靠魏大人那个人,她哪能活到如今。 “那以后,子伯候与我们” “表面上会是敌人,”赖云烟没有否认,“就是等他大位稳定了,为安他民心,我们也还是要当几十年死敌。” 子伯候以后走路,注定跟他们这几家王候贵族不同,以后就是暗下是敌是友,还不一定。 但子伯候上位,比真正流民中推出来人上位强上太多。 “岑南王那呢?” “王爷现怕也是难一个了,比我们好不了几分。”赖云烟说到这就揉头,转过头对任娇娇道,“我与王妃是多年至交,你日后能帮了她些许就帮上一点。” “是,我知道了。”任娇娇满脸肃容回道。 定好派出去执行蛰伏命令人后,魏瑾泓带着赖云烟搬出了云谷,去往一个只有不多于五人知道地方。 走之前那天晚上,赖云烟叫了魏世朝小夫妇过来用了顿膳,饭间什么言词也没有说出,膳后魏瑾泓让他们退下后,行于屋前魏世朝突然转身,跪了屋前大哭。 屋内,坐于案桌前赖云烟听到哭声叹了口气,看着魏瑾泓站起来走到门前,伸手欲要去拉那扇半拉开门。 可终还是没有拉开。 半夜,魏瑾泓突然把头靠了赖云烟胸前。 一直未睡赖云烟轻问,“怎么了?” 魏瑾泓没有说话,下一刻,赖云烟感觉胸前里裳被温热水渍染湿了。 她不由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我们做了那么多造孽事,儿子不像我们,干干净净,多好。” 她懂魏瑾泓辛酸,但事到如今,也不觉得魏世朝不像他们有多遗憾,反倒觉得这是老天对他们好安排。 “他才真像个谦谦君子呢,命又好,不像你命苦,两辈子都要做自己不想做事,担负着推不掉责任”赖云烟轻轻他耳边耳语,安慰着怀中这个哭到崩塌男人,“你就当他替你享受着你那些得不到人生,他能专心致志地护着娇妻爱子,一心只为他们拼博,多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6 “想过。[随梦]ā” “嗯?” “你要是没了,”魏瑾泓侧头,垂下首,脸贴着她就算被温泉泡着还是感觉微凉脸,淡淡地道,“这世上就无人再知我了。” 无处发泄时不能再藏她怀中求得一方平静,痛苦时也无人知他心焦,那时世上,他便无人依靠了。 她一直都是他坚强,看着她坚定地为保护着她所护卫一路披荆斩棘,哪怕所谋不同,她也是他勇气。 “没了你,到时头发全白应是我。”有些话是永远都说不出来,魏瑾泓她嘴角亲了一下,淡然道。 “可惜了,那时我看不到了。”魏瑾泓看着她眼眸承载了太多东西,赖云烟有点慌然地微偏了偏头,笑着道。 “你会无碍。”无视她闪躲,魏瑾泓伸出手把她颊边湿发拔到耳后,回过头语气不变。 “呵呵。”赖云烟轻笑起来,继续揉着他头,闭嘴不语了。 无碍啊?这是魏大人现下想罢? 想让她多陪他几年? 过得半月,赖云烟身体却也是好了许多。 魏瑾泓说是让她帮着看信,但给她看都是娇娇写来一些族中琐事,且许是小辈抱着报喜不报忧想法,说全是大好事,魏家赖家任家,家家不落。 她有时也主动问问外面情况,魏大人也提上两三句,多也就不说了,赖云烟也就知道外面现乱翻了天,几处势力都打,但魏赖任三家哪个家主都不好惹,都是主动出击派,所以还是他们占着绝大优势。 家人无事,赖云烟也就不多问,她早睡早起,睡得香甜,早膳起来,魏大人与她用完膳,要是天气好,便陪她出去走走,要是天气不好,携书信去她琴房,她一个人下棋,魏大人便写他书信。 琴房是魏大人擅自令翠柏建,那张摆正中央琴看得出是,琴面面漆与徽都崭无比,黑漆味道还未散,里面也不知添什么东西,有股子清香。 那股清香,赖云烟有段时日魏型号泓身上闻到过,那时她还以为是易高景调出清神醒脑香药。 琴很特别,但赖云烟看过两眼就没去看了,也不靠近。 因琴房只摆了一张琴,一处茶桌,一张贵妃榻,比藏了不少书书房视野要空阔许多,这几日里闲暇下棋时他们都来此房。 赖云烟也略知魏大人带她此房意思,但她多年不弹琴了,不说手生那心也是早早生了,早已没那闲心逸致,那琴看看也就罢了,再无去弹弄两下心思。 她喜呆是茶桌处,茶桌布置是按她宣京惯来奢侈方式布置,大半个人身长座位上铺是柔软长毛毯,足下也是铺了两层厚厚毛毯以便放脚,若是乏了,也可略躺下来歇息。 这日早上刮了大风,膳后赖云烟也没出门,魏瑾泓一早起来就吩咐人去琴房放了炭火暖屋,赖云烟便知他们这一上午便是又要耗琴房了。 刚到琴房不久,翠柏就推门而入,朝两人一躬身,把一封信放到了桌面上,之后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放下信就走,而是犹豫地看了女主子一眼,才朝男主子小声地道,“信差刚送来,是等您过目后,他拿了回信再走。” 这时拿着银针有一针没一针绣着赖云烟抬了头,笑着问,“重要事?” “老奴不知。”翠柏诚道。 “你看看,是什么事等着你回话。”赖云烟这阵过得太轻闲,脑子好几日都不想事了,见有事来,就算是不想再管事,那嘴就已先张口了,眼睛也往那封了蜡信上瞄。 魏瑾泓“嗯”了一声,搁下手中毛笔去拿了信。 拆了信展开,余光看到见妻子往他手中不断地瞄,他抬眼看她一眼,见她朝他笑,他摇了摇头,这才看起信来。 “出什么事了,魏大人?”赖云烟慢吞吞地缝了一针,笑着问,直觉自己就是个操心命,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要问。 魏瑾泓没答话,赖云烟也无心摆弄手中绣框了,搁到一边就探头往正位瞅去。 魏瑾泓见她探过头来,展信手没动脸色也没动,“瑾荣来信说,皇上被叛军中人刺杀成了重伤。” “刺杀成了重伤?”赖云烟听得有点愣,“皇上什么时候有这么容易被刺杀了?” 要是这么容易被刺,她早暗地让人杀他个好几遍了。 “说是叛军首领亲自前来谈臣服之事,宴席上动手。”魏瑾泓淡淡地道,把看过一页信张搁了桌面。 赖云烟拿去一看,信写得甚是详细,但大体跟魏瑾泓所说差不多,她不禁感叹,“这石坤是还没翻脸就不认人啊,皇上也信他真是来谈臣服之事,这么轻易见他?” 这千险万难而来叛军有那么容易臣服吗? “石坤是首领,但应是傀儡。”魏瑾泓把看过另一张搁了桌面,想来叛军首领出面,投诚之事也是有一半,这事也不容不见。 赖云烟随手捡来看,一看连连摇头,“他们军师是谁?一早就知布这么大局,皇上这亏吃得不冤。” 信报中叛军首领石坤智勇双全,这名声早就反民中传遍了,这次前去刺杀皇帝落了个死无全尸,赖云烟就不信他是心甘情愿去。 “现叛军接任石坤是谁?”匆匆看过手中一页,赖云烟忙问。 “石坤义弟,圣师侄子江裕。” “这下真是”赖云烟微拢了一下眉心。 魏瑾泓把看过信张给她,脸色不变接着看下面。 信很长,一共二十页有余,等全看完,魏瑾泓脸色没什么变化,倒是早间脸色甚好赖云烟眉头有点微皱。 “江裕应不是江镇远亲侄,”魏瑾泓掀了茶盖,热茶顿时便空中弥漫起了一阵白雾,他拿起吹了茶面两口放至她面前,与她淡道,“江氏一族谁人也查不到,你兄长与我都是查过,无人能知他们行踪,现下这个江裕,是不是江家人还不一定,之前也没听人说过他是江大人侄子,我会信中让世宇去查查他底细。” “若是江裕欺世,想来也是作了对策。”喝了两口热茶,赖云烟脸色也缓和了过来,嘴边也有了点笑,“岂容他人揭穿?” 江大人旗子那么好扛,他们这招好棋一落下,岂会让人坡坏。 “把这事告知子伯候罢,想来是真是假,也用不了太久就有个分明。”赖云烟笑笑道,这件事她倒是不甚意,刚刚看过信心中就有了盘算,让她意是信件后面那桩事,司笑怀孕了。 “世朝之事,你意欲如何?”赖云烟坦然说了她意之事,按世朝现魏家身份,很多事他都不好办。 “你意思?”魏瑾泓看向她,说罢顿了一顿,道,“你意思便是我意思。” “这对魏家来说是喜事,娇娇做人向来稳重周全,应是会照顾她,只是世朝那,你还是让瑾荣私下多带带他,让他做后方供给草粮之事,为此,你跟瑾荣说,就说我们很喜欢大双跟小双这两兄弟,如他们夫妻太忙,可送他们过来陪我们几日。”赖云烟淡淡地说。 魏瑾荣后方让出一个位置给世朝,他们便为他两个儿子至少谋两个主事人位置出来。 “你不想让世朝先立战功?”魏瑾泓静静看向她。 赖云烟有些无奈,“我们不了,哪有那么多人去救他?功没立成人死了,有什么用。” “许是以后会好。”再万般失望,他还是他们孩子。 “是会好,”赖云烟毫不否认,“但之前,我要保证他有命活着,他步子迈得太慢,手太轻,现世宇当家,没人容得了他再犯致命错,也无人会再为我们脸面护他完全无事。” “我也等着他变得好,”赖云烟说到这脸色柔了一点,“便是司笑,我也是对她有着厚望,也许现肚中这个孩子能让她明白多。” 许是离得远了,赖云烟这时反而为他们想得多,“我们还是先保住他们安危罢,世朝要是自觉不妥,他自会去做他需做之事。” “好。”魏瑾泓拿了白纸,提笔沾墨。 赖云烟见他自始自终都脸色平静,也是有些稀奇,“这下不那么担心了?” “这些时日他长进颇多,”魏瑾泓淡道,手中书写急挥之势不变,“再则,如你所说,到了时候,他自会去做他需做之事,有些事,急不来。” “你倒是想开了,”赖云烟笑了起来,“我还道你是被你孙子喜。” 她本是调侃,哪料魏瑾泓摇首,回道,“我许是没有与子孙亲近同心福,家中也已交给了世宇,已存了意你我终老合棺,孙儿多一个,多只是需多费一份心,无忧,亦无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7 这年冬天确也是冷,一入冬后,也不知魏大人从哪变来了十几坛药酒,还有一些奇谭怪志,这可把赖云烟迷得连外面来信件也不盼了。[随梦]ā 烫一壶小酒,卧榻上看一会书,有兴致了写两笔,乏了就地睡一会,这年到了年底那几天,那天一大早起来见冬雨他们忙着过年准备,赖云烟这才回过神来,用完早膳出来讶异问她老丫环,“竟是要过年了?” 她走出来准备看冬雨杀鸡,冬雨怕血气冲了她,一直没抹鸡脖子,见她不走要看她杀鸡,冲着主屋门口就喊,“老爷,老爷” 她喊着魏瑾泓领主子回去,果不其然,没得她喊三声,魏瑾泓就从主屋出来了,走出来走到赖云烟身边,也不急着走,只是问她,“冷不冷?” 外面寒风阵阵,那确也是冷,赖云烟手中还套着暖手笼,黑貂袄子裹了一身,还拖了一地,脸都有半张埋毛皮里,头上戴毛帽只差一点盖住眼睛。 她全副武装,看着赤着手冷天里杀鸡丫环确也不妥,赖云烟眼睛一转,泰然自若地转过身,回了主屋。 “也不怕冻着自个儿。”冬雨不满,但也只敢小声唠叨一句,不敢多说。 回了被暖得火热主屋,魏瑾泓给她脱帽脱披风,赖云烟动也不动等着伺候,嘴里还要云淡风轻,“我就外面吹下风而已,屋里怪闷。” “嗯。”魏瑾泓颔首。 他没脾气,赖云烟着实也不能再得寸进尺,就又坐到了桌边,拿起昨天才看到一小半怪志谈。 魏瑾泓便坐主位看昨晚送过来信,信昨天送来得有点晚,魏瑾泓不卧房里处理事情,便放到了早上看。 这信赖云烟也偶尔挑一封看,她翻了几页书,见魏大人又拆了一封,她便拿起他看过一封,见是魏世宇请他们回去过年,她便问,“不回去啊?” “不回。”她也是不想回,魏瑾泓没打算回。 天气不好,外面不太平,他们出去要是被人知道了,招了风头,是不得安宁。 “外面还打得凶?” “凶。” 赖云烟摇了下头,这冬天她过得太安逸,脑子没几天也是钝了,不太愿意想外面局势,她问了句,“族里还好?” “挺好。”魏瑾泓温柔道。 “唉,”赖云烟搁下信,叹了气,“也不知兄长什么时候才来与我们一起住。” 魏瑾泓听得心口一停,不过神色平常,眼睛视线也未离信张,作势轻颔了一下头,以示有听到。 “这里安安静静,也没有烦心事,他烦闷了我还可陪他下棋呢,等到春天,我们还可湖中去垂钓。”赖云烟越说越觉得她这里好,应该要叫她哥哥来,而不是还要为外头操劳。 “嗯。”魏瑾泓应了一声。 “我写信再与他说说。”赖云烟过了适应地方焦虑期,现下已把她这个地方当成神仙天堂了,说罢就起了势,吩咐魏大人,“把白纸拿过来,笔也给我。” 魏大人拿过纸放她面前,笔也沾了墨递给了她。 赖云烟写到一半,停下了,叹道,“他心比我还重,煦阳煦晖身子都不好,怎会安心来陪我。” 魏瑾泓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他信,似是没听到一般。 赖云烟还是写完了信,写完交给魏大人帮她封口子。 “说还是要说,要是他一时心动了呢?”她喃喃自语,听得她身边魏大人耳朵不自禁动了一下。 两人才稍稍过了几天像样日子,大舅子要是一来,魏瑾泓觉得那他一夜间就得白了头。 冬日下午近酉时那会天儿比上午还要冷,书房里又来了不少书,木屋小,书多就显得书房挤,暖屋又怕炭火薰了那些孤本,一到需天天暖屋子天气,夫妻俩就挪来了琴房。 这次出来魏家给毛皮便有十来张,整个魏家尚存毛皮皆大半给了他们,赖震严也把家中所余那好两张给了亲妹妹,任家是把所存全部拿出来给了姑奶奶,魏瑾泓那儿也是自己存了几张给她,都是极好毛皮加起来五十张有余,每两张要装一个大箱子,这花了翠柏不少功夫才给运到此处,因毛皮多,冬雨也舍得花了二十来张同色毛皮缝了五张双面毛毯,两张放了卧房,三张放了琴房。 近酉时这会赖云烟便喜卧榻上看怪志,这几日魏大人也上了榻随她一道看,不过有个人背后搂着太温暖,赖云烟看不得几页就睡过去了,反是拿着书魏大人要看得多一些,往往乏了眼这才与她一道睡过去。 往往也是魏大人先醒过来。 比之妻子,魏大人身体还是要好得太多。 这日魏瑾泓先行醒来,见已到他们用晚膳戌时,睡他胸前妻子还未醒,他便轻拍了拍她背,唤她,“云烟,醒醒。” 叫了两三声,她才醒过来,迷瞪了好一会,才扬头去看沙漏,看完时辰便又窝到魏大人胸口不动了。 应她需戌时末用药,那药不能空腹喝,用药半时辰前需先用一次膳,魏大人不得不劝她,“再眯一会就下去?” 赖云烟直点头,眯得一会,魏瑾泓又问了一句,直问得她烦了,她这才下了地。 身边丫环不老跟着她了,现烦人就成魏大人了。 琴房虽也主屋内,但出了暖屋,走至用膳堂屋还有十来步路,一道小走廊,走廊两边这时都燃了灯笼。 他们此过日子后,所住之地虽已不是以前宣京华屋琼楼,但入夜灯火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歇过,就跟过去一样,入黑点灯,天明熄灯。 赖云烟没有吩咐过下人这些事,前时日子夜间回堂屋用膳,看到寒冷空气中那摇曳灯火,她恍然有一种这就是家感觉,夜里总有灯火亮着。 她想了几日,这便才私下问起丫环,是谁主意。 问起来,听到家中皆多琐事都是魏大人嘱咐过,赖云烟便有点感觉魏大人真屡行以往说过话意味起来了。 临了,还真是有这么一出。 赖云烟没有感动,但那之后,多少便也不再什么事都往心里藏着担着,她放弃知道太多外面事,许多事也去依赖魏瑾泓,让他来照顾她。 她觉得她可以再放松点,这对他们都好。 “等会去书房拿几本书回屋看罢。”翠柏他们天天有事要干,没空陪他说几句话,能与他说话便只有她了,赖云烟便时不时挑几句话来说,免得魏大人除了看书写信,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几个字。 “好,要看哪一本?”魏瑾泓垂首看她,嘴角柔和,“等会我去拿。” 赖云烟微昂了首,昏黄偏暗油灯中,魏瑾泓这时沧桑了不少脸竟比当年清逸还要勾人心魄七分 “挑本农书罢,来年看看我们能不能挖块菜地出来种种地。”撇过脸,赖云烟想起来明年开春还挺展望。 “好。” 秋虹堂屋门口候着,见到他们来,浅浅一福,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屋。 “你们用了?”赖云烟问。 “用了。”秋虹答道,“主子您等会,我就去厨房和冬雨把膳食端来。” “去罢。”赖云烟扶了椅子坐下,等到魏瑾泓也身侧坐下,她过去拉拉他手,摸了摸他刚被她枕身下手臂,“可还麻?” 魏瑾泓笑了,油灯火苗映他眼中跳个不停,他出声也是倍是柔和,“尚还有一些。” “那我给你揉揉。”赖云烟也笑了起来,还真是双掌搓揉了好一会,热了自己手掌,伸到脸上感觉不冷,这才伸进他袖内替他揉起了手。 “下次记着收回手,现下你惊不着我了。”以前睡不深,心中也总是有道防线,他动动她就能惊醒过来,可现都一道相拥这么久了,她心中无事睡得又重,他便是有点动作,也是弄不醒她了。 “嗯,好。”她笑得温柔,魏瑾泓嘴角翘了翘,再道,“我无事。” 她能睡得好就成,他能给她不多,也就剩下这些年里,试着去把她捧手心。 魏瑾泓话让赖云烟笑出声来,冬雨她们进来上菜,轻巧地推开门,见到主子们相笑,两人手指已五指交缠,两个丫环站门边看了几眼,这才轻轻踏进门来。 等到上好菜,她们见老爷夹了一口到主子碗里,等她用了才动筷,知道又不用她们伺候了,便默不作声地出了门。 外面寒风阵阵,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煞是可怖。 冬雨回头,看到纸窗里透出来灯,回过头跟秋虹道,“不知怎地,我觉得这光景甚是熟悉,好像曾出现眼前无数遍,现乍一眼,感觉像是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亲眼见着了。” 秋虹笑了起来,笑容让她眼边皱纹现,但眼眸仍如那一年得了主子赏识,一脚进主院时那般欣喜明亮,“嗯,终于等到亲眼见着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8 赖云烟以为自己已变得面目全非,但这些时日下来,她发现自己有些地方还是没变,她就像一个大千世界里每个普通人一样,一旦觉得别人对她是真好,她就万万不会去伤人。随梦小说 ā 活到头,她以为心被世事磨成了铁石心肠,但人沉下来活着,她还是会为朝露夕花所触动,也会因丫环做饭食失手伤了手指而心焦,魏大人这几天因天太冷,寒腿不便行走,她便也能安下心来守边上与他说话。 以为行至暮途,哪料一朝偶逢春温,就如枯木逢春,又欣欣向荣起来。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他们之间,赖云烟是擅讲话那一个,静下来时魏大人只会全神看书,偶尔看看她,但赖云烟却是个喜闹之人,静得太久就要说说话,挑些魏大人感兴趣东西背背。 她把庄子逍遥游接自己意思说了一遍,原文她是背不出来了 “这世上可有这样人?”魏大人听完看向赖云烟,等着她话。 会有人世上人们都赞誉他,他不会因此越发努力,世上人们都非难他,他也不会因此而加沮丧? “有,有天时地利人和就有,他无牵挂之人,身无一物;他心无名利,不知地位;他能餐风饮露就饱腹,不懂饥饿;他没有,便能超脱这人界。”赖云烟说完笑了起来,靠魏瑾泓肩头头动了动,笑着与他说,“可是人若没有,哪会是人?他会是佛,是仙,但都不是人。你若是佛,是仙,你族人便不会活下来,你若是那样一个人,便不会有人恨你,也不会有人爱你,你也不会爱人,也不会恨人”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他有着七情六欲,因悲苦,欢愉让人追恋,因磨难,安稳才显得尤为可贵”静了大半天,一开口赖云烟滔滔不绝,信口开河,想到哪就说到哪,今儿可算是又找着话说了。 不像昨日,说完一段韩非子话,下面却愣是想不起来了,还是魏大人揣度着接下话去,她“对”“对”“对”地直点头。 说完,接下来都是魏大人补,一点面子也没有。 她所处这个时代没有庄子这些思想家,但大抵凡是像魏瑾泓之类这种人,总有之与她所知春秋战国时那些思想家相符想法,许是这些古人们思维相同,理解起来比她这种大俗之人要上道太多。 魏瑾泓听得甚是认真,间或插几句,等赖云烟说到口干,便去取茶来与她喝,尔后,看妻子心满意足停下嘴,看她笑着跟他说,“你现下这点好,我说何话都不再说我大逆不道,猖狂得无法无天。” 魏瑾泓摇摇头,道,“不会说你,是你陪我。” 安静得太久不叫宁静,那是寂静,他哪会不知,她每天开口跟他说话,是想让他们和睦一些,也是对他好,若不然,哪会多数说话都是他想听,北冥鱼,得道真人,有些她说来她也不是太解其意,开了几句头就那瞪着眼,敲着脑袋说自个儿也不记得下面是什么意思了。 魏瑾泓甚喜这些言论,不自禁要搭着她话意往下讲,讲到天黑也不知疲倦,他想为了让他欢喜,她也是挤破了头,为他煞费苦心,那些她讲不明事她确也是记不得了,却能为了他努力地去想。 这些,他都是知道,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静下心来去明了她嬉笑冷酷外表下柔软。 “我总算做了对事,”魏瑾泓拿帕拭了拭她嘴边水渍,“和你来此地隐居,哪怕还是从你这里得太多,就算卑劣,我还是庆幸。” “呵呵。”魏大人这么谦卑,这反倒让赖云烟无所适从,她有些慌乱,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笑着说起了另一件事,“我们不回去过年,给小辈礼还是要备,你说给什么好?” 世俗物质东西总是易让人心安稳。 “我还有几柄刀剑,你去挑挑,按你意思送,至于内眷”魏瑾泓歉意地看着妻子。 “你那几柄宝刀宝剑哪是平常过年能送,”赖云烟可被他话给吓着了,连连摇头,“今年送了这些,来年你送什么,可哪找去?” “那送什么?”魏瑾泓好奇地看着赖云烟。 赖云烟一见他样,就知他不操心,知道有她呢,她不由好笑,又觉得有点可恶地拍了拍他脸,但这气还是生不出来,她想了想便道,“这是世宇当家第一个年,咱们送给小辈礼轻比重好,不能夺他势。” 魏瑾泓颔首。 “咱们存野味也够多了,不如这样,瑾荣这些平辈,都送大份肉,十来斤就可,小辈如世宇,就送一两斤,你看如何?” 魏瑾泓算了算家中所储野味,摊下去算够,便点了点头,“好,只是这样一来,家中便也没多少了。” “我们占了个好山头,饿不死。”赖云烟也知这时外面缺是什么,他们送回族里去这些算不了什么,但大过年,也能给人打打牙祭,吃点肉,也是个念想。 “女眷,我那还有一盒子当赏物钗子留着没动,这次一人给一支罢”说到这,她叹了口气,“苦了她们,都是不易。” 这世道,女人虽说不用像男人那样外博杀,但维持一个家所花心力,不会比打打杀杀轻易多少。 他们闲聊着把要送回族里给人东西说好了,他们下午用过膳,便有人来了,冬雨家赖绝到了,身后还带了秋虹家儿子姑娘小钉小铛。 冬雨秋虹不知这事,赖绝他们到时,秋虹还屋内厨房忙和,冬雨正坐屋下平地上,用从温泉那边引来水洗儿子从山中刚逮来野鸡。 乍一看到赖绝,冬雨掉了手中鸡,等赖绝站到她面前叫了一声她闺名小雨,她才哭着笑了出来,“你们怎来了?” “大小姐叫我们过来。”赖绝还像以前那样叫着他们主子之一。 “我都不知道。”冬雨擦着脸上越流越多眼泪,笑着道。 “嗯。”有着一张粗糙硬汉脸赖绝脸一直是暖,自从知道要来陪妻儿过年后,一路上无论是他脚步,还是心都是轻,“我回来了,这次家里人都一起。” 一直躲父亲背后大宝怯怯地探出头来,眼眶里有着泪花,“娘,我来了,你莫怪我。” 他不是不想跟她来侍候姑奶奶,可族里要用人,他走不开。 “我怪你什么?”冬雨越哭越凶,眼泪都已擦不干。 等到稍稍平静一点,冬雨带了突然出现夫君大儿和这时见了面,已哭成一团秋虹一家去给两位主子请安。 看到她们来,赖云烟笑得眼睛弯弯。 看到他们主子戏谑地看着他们,刚止了泪冬雨没像平时那样镇定自若,反倒大哭了起来,与哭得比平时大得许多秋虹哭声汇成了一道,现下被人称为婆婆,姑姑两个老丫环全然失态。 这把猜错了她们反应赖云烟哭得手都不知往哪放。 “好好啊,都要过年了,哭不好,不哭了啊。”赖云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两个老丫环,生怕她们生气。 她们侍候了她一辈子,没她们心力她便也活不下来,她们太好,好得赖云烟只想对她们好,不想让她们哭。 两个丫环止了哭,赖云烟拉着他们孩儿又说了一大通话,等到他们一走,赖云烟有些后怕地跟魏瑾泓说,“早知道就先告诉她们,哭这么大声,若不是自家人,都道我连自个儿丫环都欺负。” 魏瑾泓见她被哭得一脸头大,忍不住好笑,眼睛里温柔满溢得都要流出来了。 赖云烟叹过气,就站到门边,打开门冒着冷风偷瞧两家子人,他们现站木屋下面,不畏冷风,孩子们包围着他们叽叽咕咕。 这一次,她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是满足而叹。 她侧过头,跟走到身边魏大人笑叹着说,“我老想,若是跟了我一辈子人我都给不了好,那可怎么办啊,怎么对得起他们为我日夜操心,还好,还好,总算是有一些是我能给他们,他们一个都没少” 她说着说着,眼睛不知为何湿润了。 她流着泪,看着院中那两家还又哭又笑两家人,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魏瑾泓从身后抱着她,那掩不住欢喜两家人不远处,他老仆翠柏微笑地看着他们,脸上只有欢喜,没有阴霾。 想来,这风雨飘摇年头,能有一家人团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都是值得欣喜事。 “我知,你一直都很害怕,”魏瑾泓抱着怀中人,用脸贴了贴她被风吹得有点冷脸,道,“害怕亲人会死,害怕努力了还会失望,还害怕我临头生变,再迫你于绝望之境,你一直都怕,他们都指望你让他们安心,你却找不到人让你安心。” 赖云烟慢慢地止了泪,她回过头,这时她那双被水意染得朦胧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那个她以为永远都不会说出此种话出来男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9 她眨着眼笑了,泪水掉了下来,清明了她泪眼模糊眼。{随}{梦} щww{suimeng][lā} “我们都一样。”她说。 她知道,没有谁比谁容易。 “可现挺好,”她抬脸让他擦她脸上眼泪,跟魏大人笑着说,“你也是,魏大人,明天若是天晴,我便带你去散步。” 魏瑾泓笑了起来,低下头,看着她已刻上沧桑但还微笑着脸,想着原来一个男人确实可以漫长时间过后还能爱同一个女人。 “你若是愿意,可否与我同去?”赖云烟说着便笑了起来,看来她不正经也是抹不去了。 说来,她享了世间好荣华富贵,哪怕王公贵族皆落魄如今,依旧有华袭暖屋,双手依不沾阳春水,身边还有一个愿意暖被窝人,夜半清醒也还有人声,她已老年,但寂寞孤苦都与她无关。 这一切,是她斗来,也是魏瑾泓强拼而来。 没有之前心力,鞠躬瘁,哪来现平静。 魏瑾泓也是对家族了全力,有强势后继之人,这才能心平退隐,若不然这年头过这般安稳日子,谁能心安? 谁也没有辜负他们,他们自己也没有辜负自己。 家中存着肉不多,分过后,也只剩几块。 明日早上翠柏要起程去云谷,这天下午,冬雨她们做饭之际,赖云烟摸着进了厨房,问秋虹,“除了带走,咱们还剩多少野味?” 秋虹指指挂另一边梁上几只野鸡,赖云烟一看,还真是不多了,就五只。 她朝那边走去,秋虹忙擦了潮湿手过去,“您要干什么?” 赖云烟指着看着是今天才剖好晾上野鸡,跟秋虹说,“拿三只出来,晚上你们辛苦点,薰一遍火,给大公子捎去。” 秋虹听了愣了一下,“您不是给少夫人备了人参吗?” “一码归一码。”赖云烟罢罢手,厨房里转悠了几圈,又从家里挤出了点东西,让她们包好,明个儿让翠柏带过去。 冬雨秋虹听了令,按她吩咐办事。 赖云烟一出门,肩微微有点垮,到了琴房跟正写信魏大人叹着气说,“不瞒你说,我上午还想我这日子过得比皇后怕是都要好呢,一从厨房出来,得知我们家就剩两只鸡了,一下子那心肝儿就又跌地上了,跌得又狠又疼,现下全身哪都疼。” 说着她拍了拍胸口,还真深吸了两口气。 若她是为物悲,为己喜之人,那魏瑾泓便是不为物悲己喜人了,他听后只颔首,一言不发。 待等到手中信写毕,他出了门,找家中男丁商量事去了。 等他回来,赖云烟忍不住问他,“明天要出去打猎?” 魏瑾泓点头,“除夕夜还有几天,赖三他们身手好,想来也来得及。” “来是来得及,可要能找得着野物才好。”赖云烟也知附近能活着跑东西被他们抓了个遍了。 “明日他们一起出去,再往深山里走走,许是有收获。” 若说日子无聊,一天等也不过是天黑天亮,若说有趣,其实每一日都有所期盼,有所希翼。 翠柏走后这天夜里,赖三赖绝带着儿子和易文易武这两个药奴捕了只认不出是什么野物回来。 易文这师兄弟俩说能吃,赖云烟便放了心。 大年三十那晚,吃食不是很是丰盛,但火上有药酒,桌上有肉食,主仆几家一起平平静静守了岁,这年已算是众人过得为安逸一个年了。 大年初一那天,两个丫环为着她们小姐炸了一大碗鱼干,让她就药酒喝,赖云烟捧着碗乐呵了半天,分给了孩子们一些,剩下就和魏大人分着吃了。 过不了几天,翠柏回来,带了魏瑾荣家大小双来了,这次翠柏带来了世朝一封信,信中世朝说了自己挺好,又问道了父母身体事。 翠柏悄悄跟魏瑾泓报,“大年那夜,公子叫了我去问话,老奴看着,那眼眶都红了。“ 魏瑾泓听了久久无声,过后淡道,“他有他路要走,我们所能做也不多了,这事你无需跟夫人说。” “是。” 回头魏瑾泓说起他们儿子,只是温和地与赖云烟说,“找翠柏问起你我身体好不好,他还是挂念我们。” 赖云烟点点头,“下次写信给他,让他别挂念我们了,他也知他娘是个不喜亏待自己性子,好好顾着自己就是。” 魏瑾泓“嗯”了一声,就此揭过。 魏瑾荣家大小双呆了一个来月,其间夫妻俩亲自教他们,大双喜向赖云烟问问题,小双则规规矩矩听魏瑾泓吩咐每日练字背书。 两人回去后,魏瑾荣问他们学了什么,大双说,“回来之前族伯母说,我若是能一顿吃得了三碗饭,那就多吃半碗,撑着点没事,能吃得下就撑下去,若是下顿没得吃了,还能顶顶肚子。” 魏瑾荣一听,就知像他那个长嫂说话,好笑问大儿,“你明白族伯母话里意思?” “有一点点明白。”魏世双点头,“族伯母意思是现年景不好,力所能及之余还要多做一点,便是撑着了也无妨,总归消化得了。” 魏瑾荣哈哈大笑,问小儿,“你学了什么?” 魏小双因出身命格有点趋凶,一直没承族里排“世”字,就叫小双,意指跟兄长同脉受他福泽之意,听父亲问后,他道,“族伯让我每日沉下心日练千字,偶尔跟我讲讲经书,那些我都曾听老师讲过。” “练字?” “是。” “光练字?”魏瑾荣疑惑。 “也不是,还练武。”魏小双想了想道,“只是每日只有半个时辰。” “爹,这个我问过族伯母,”魏世双笑着说,“族伯母说,现世道乱人心乱,有着一份好定力,比能吃饱肚子都强,因这种人往往能活到后,练武就妙了,以后族兄给族人分吃了,小双脚步,人又是小,族兄若是少给了,那都是丢他人!” 魏小双猛点头,拍着手笑着道,“对,对,族伯母就是这样说,族伯父听了也笑了,还点了头呢。” “还点了头?”魏瑾荣抚须。 “是。”回话是魏世双,他靠近他父亲,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魏瑾荣听罢摇了头,见小儿子亮着眼睛看着他,他不由笑了,问,“这是作甚。” 小双不好意思摸脸,“族伯母说,爹问了我们这么多事,她也想听听您是怎么说,让我报给她。” “就几十个日,就这么听她话了?”魏瑾荣拉了儿子身边坐下。 “她对我极好,”魏小双看着父亲甚是认真地道,“她把吃都给我,自己不吃,冬雨姑姑把做给他们吃配酒小肉干送来一走,她就把吃都留给我们,跟强叔他们说不一样,她不会随意骂人,不会任意处罚人,她也没有对族伯父不敬,她给族伯父洗手,族伯父有日乏了靠了桌上打盹,她没叫下人,给族伯父盖了她身上解下来狐裘,还去另一边端来了那么大那么大火盆过来放到了他脚边,那火盆大哥说,比我还要重,还很烫。” 魏小双比了一个大大圆,很认真地跟父亲说,“真,她对族伯父可好了,族伯父烫脚水,她都要亲自试呢。” 魏瑾荣听了,比刚从大儿嘴里听到族兄对长嫂百依百顺还惊讶,“竟有这么好?” “好,比这还好,”魏小双说到这里,眼里有着羡慕,“爹你去看了就知晓了,以后我讨媳妇,也要过像他们这样日子。”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魏瑾荣忙掩了儿子嘴,抱着甚不解世事儿子摇头道,“你还小,懂不了太多。” 不说现下,以前长兄长嫂之间,可万万是担不上一个好字。 像他们,能好到哪里去? 顿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问什么话都说小儿子,“那你族伯父呢?也什么都对她好?” “好,好,好得不得了,你问哥哥,族伯父每日清早都会为伯母梳发呢,我们还去偷瞧过一次,”说到这,魏小双呵呵笑了,“不过被抓了。” 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看着父亲,“不过爹爹莫担心,族伯父族伯母亲没罚我们,还召我们进去说了话呢。” “他们卧房里,四处有很多张画,每一张画上伯母都栩栩如生”魏世双插了话,说到这声音也静了,“我听冬雨姑姑说,伯父每日都画,若是看得仔细了,就会发现每张画上伯母服饰都不同,她哪天穿哪套,他就画哪样,就是哪日穿了一样衣裳,那发也是不同。” 魏世双说到后头,屋子都静了,魏小双则摸着自己衣袖椅子上坐得挺直,想坐成像他伯父那个样子。 这时,听得有些痴了魏瑾荣叹了口气,“也算是苦甘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0 待到春来,天气也没温暖多少,赖云烟见树林树木都不发芽,颇为苦恼,与魏大人道,“这气候若是变了,吃物怕是难寻,你叫世宇与文师傅他们多商量商量,想想对策。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lā” “自然。”,无弹窗 天气不对劲,夫妻俩都无心呆暖屋了,都会跟着仆从往山林间走走。 易文易武两兄弟这才发现野外,夫人懂得不比他们少,除了不识有些从外表看不出毒物外,一般草木她都有判断,也知哪些角落会长什么树,哪儿长哪类草。 回头他们问柏管家,翠柏拍了其中一人头,与他们道,“老爷书房里书,她都是瞧过,她那里瞧过,老爷还未必瞧过,当年西行,她屋里地志有上千册,你道她懂不懂那么多?” 待到赖云烟颤颤危危拉弓,还能射到几只跑得甚还能飞野鸡后,易文易武这两个仆又瞠目结舌了一翻,万般不解就夫人那腿都站不稳箭术,也能射中山林中身手敏捷野鸡。 “夫人会算,”带仆人跟没见过世面似,翠柏也是好笑,指点他们看,“你看她箭,都会往野鸡跑方向前面一点射,野鸡呆笨,不会躲闪,当然会中箭。” “这个也能算到?”易文还是发傻。 “夫人那是什么眼界力,”翠柏淡淡道,“若这点本事都没有,她如何带出任家。” 易文易武转念一想任家赖家,还有夫人魏家威信,便瞬间就觉得夫人这些本事理所当然了起来。 而赖云烟一回头,勉力拉弓手要痛上七八日,这些事,下人们当然是不知。 相比赖云烟把丛林探险当春游,魏大人就要认真得多,半月下来,他带着下人就找上一种能吃树枝出来,那树枝压出来水又甜又浓,可以做庶糖,还有几种判断能吃小东西,但现只是初步判断,能不能结出他们所想要果子,还待一段时间看它是怎么长。 如此忙碌了一个来月,这时春末春意才浓烈了起来,身上厚裘也可以脱下来了,换了薄袄裳,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赖云烟这也发现自己头疼比以往少得多了,那银白头发好似也没有平时那么白了,现还带点灰。 魏大人日日盯着她按时吃药,还是有所成效。 当然,这也跟她一到入夜就能睡下,一整夜梦都不会一个也不无关系。 赖云烟以前心重,每日夜晚辗转难眠,现一躺倒就能睡下,豁达到了魏大人偶尔想起这事,都要多看她几眼。 她现其实比前世还让他感到意外。 衣裳穿得少了,天气也没那么冻了,外面是打得不可开交起来。 这气候变得太多,早前魏瑾泓信中,赖云烟也夹带了一封信给魏世宇,信中让他别花那么多力气打仗了,多去找点吃,比跟人逞凶斗狠强,至于挑畔,只要没犯到门上来,就别去搭理了,要不了来年,这些人就要饿死了。 这时他们接到回信,魏世宇信中回道不攻防守也是难事,但还是派出了人,轮回去深山找可用之物。 这年春天没过多久就直接暴夏,昨日还是薄袄,今日就是夏衫了,隐居之地也不再复前日平静,这信是两三天就来一封。 这昨日信使才送了一封说皇帝病重事,这一天,云谷里又来了信,说叛军中瘟疫横行,很多人身上起了像尸斑一样东西,皮肤溃烂而亡。 “这些人一路困苦而来,能有几人身上是不带病,吃他们肉喝他们血人又能好到哪里去?”赖云烟看过后,推开了手边茶杯,手撑着头淡淡地说,“叫世宇封谷罢,离这些人远点,如若见着这些人千万不能靠近,云谷四周如遇这些人尸体,必要抬远烧。” “世宇已做了防范。”魏世宇把看过信纸给她。 赖云烟看过,知道这些事魏世宇已提前安排好后,她舒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点笑,对魏瑾泓道,“比你当年强。” “嗯。”魏瑾泓淡然点头。 过不了几天,外面又送来了信,说岑南王病了,想请他们一见。 赖云烟想了想,决定去探望一下这位往日盟友,魏瑾泓也决定一同前往。 他们这次花了挺长时间,才悄无声息地到了岑南山祝王府。 他们提前打了招呼,进了祝王府也没弄出什么动静,等内屋见到岑南王夫妇,互相行过礼后,赖云烟见着岑南王满头灰白头发便道,“您怎地也头发白了?” 岑南王摸着头发哈哈大笑,指着便是悄行也依然衣冠整洁,双目矍铄魏大人道,“你当人人都与他一样?” 祝王妃笑着望了魏大人一眼,也对赖云烟笑道,“魏大人不催老。” 赖云烟笑着点头,“那是我伺候得好,是不是,魏大人?” 魏瑾泓清咳一声,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这看得岑南王夫妇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 岑南王是小病,这次是借病请他们夫妇来商量事情。 “如今这局势,想来你们夫妇心中也有分寸,”寒暄过后,岑南王坦然道,“我知道魏家现不归你们管,但我想魏家,你们现下还是说得上话罢?” 魏瑾泓颔首,“您说。” 岑南王听了眼睛一闪,道,“瑾泓,你可比以前直接多了。” 祝王妃听了边上淡淡一笑,道,“王爷,魏大人不绕圈子,您便也别绕了。” 听得赖云烟嘴角一翘,看向好友,眼里全是笑意。 “多嘴。”岑南王掉头,拍了拍王妃手,没有怪意地责怪了一句。 有了王妃话,岑南王开口就直接多了,“我听说你派人送了三千流民往昆南山那边走了?” 魏瑾泓听得一顿,浅颔了下道,抬头往边上看去,正好看到妻子看向他眼神。 “昆南山离西地近三百里之处海上有一处小岛,岛上树木甚多可宜住人,可打捞鱼虾为生,便差世宇让人带了他们过去,但那个地方太小,养一千人尚好,三千人还是多了。”魏瑾泓前头后尾都说了个明白,说完又看了她一眼,见她朝他笑,便放下了心,转头专心看着岑南王,“您意思是?” “我要那三千人。”岑南王这次相当直接。 “上战场?” “是,我缺兵。” “不行。”魏瑾泓摇头,“来了也是死,那些流民找着了活路,也不会听话来打仗。” “你说也不听?” “不会听,”魏瑾泓心平气和地与岑南王道,“魏家只是带了他们找了一个地方,怎么活下来是他们自己事,现下活了这么多人也是他们自己努力,王爷就是勉强,也勉强不了那么多人,到时也只是多竖了一个敌。” “你也知,皇上现病入膏肓了,死之前,他会后反扑一次”岑南王说到这眼色深沉,“这些时日你路上,想来这件事你可能还不知晓,皇上打算带兵亲征。” “亲征?”魏瑾泓有点愣。 “是,亲征。”岑南王淡淡地道。 皇上这是打算为儿子江山死战场了,有他亲征,再有几国兵力身侧虎视眈眈,这次他是真正大难临头了。 听到亲征,赖云烟也愣了,往祝王妃看去。 难不成这次只打祝王府?他们出来几日,也没跟云谷那边有什么联系,但看这架势 见赖云烟看来,祝王妃朝她轻轻地颔了下首。 见赖云烟看王妃,岑南王也知她之意,便道,“这次只冲我一人来,魏家现下势力太大,而且离得远,皇上同时吃不下两家。” 而他也知魏家不便派人帮他,因魏家局面也不比他容易多少,所以他只借那远草地三千人,而不是魏家人。 “借还是不借?”岑南王再问。 魏瑾泓看了妻子一眼,见她点头,与岑南王道,“不好借,您得去他们谈,魏家只能其中牵一次线。” “如此就好,我也只需你开口帮我牵线。”得了魏瑾泓话,比得魏世宇话要强,岑南王已经探过,那些人心里,魏瑾泓威信要比魏世宇强太多,因是魏瑾泓一开始带他们去地方,魏世宇是后来才接手。 “事不宜迟,魏大人,请” “王爷请。” 两个作主男人走后,赖云烟这才张了口,问祝王妃,“来得及吗?” 祝慧芳笑笑道,“请来了就是后援,比没有强。” “怕是不易,”赖云烟看了看门,回头对祝慧芳认真说,“你们这次看来是要吃点亏了。” “比守不住好,”祝王妃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手,与她道,“这地方,也就你们家还能帮帮我们了。” 赖云烟听了笑了,“什么话,哪天魏家有难了,也是会求到你们头上,放心好了,魏家现没有称王称霸之心,就这光景,没个十年二十年,谁也不能确保这地方就是真正逃难之地,谁也不知下一步会如何,魏家根本不会轻举妄动,他们现也只有保存之力。” “能人保存之力也己不易。”祝慧芳叹了口气。 赖云烟见她满脸忧虑,便靠近了她,轻声问,“现很难?府里库房可充裕?” 看到祝慧芳朝她摇头,赖云烟便知,岑南王府眼下到了艰难地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1 待到春来,天气也没温暖多少,赖云烟见树林树木都不发芽,颇为苦恼,与魏大人道,“这气候若是变了,吃物怕是难寻,你叫世宇与文师傅他们多商量商量,想想对策。[随梦]ā” “自然。” 天气不对劲,夫妻俩都无心呆暖屋了,都会跟着仆从往山林间走走。 易文易武两兄弟这才发现野外,夫人懂得不比他们少,除了不识有些从外表看不出毒物外,一般草木她都有判断,也知哪些角落会长什么树,哪儿长哪类草。 回头他们问柏管家,翠柏拍了其中一人头,与他们道,“老爷书房里书,她都是瞧过,她那里瞧过,老爷还未必瞧过,当年西行,她屋里地志有上千册,你道她懂不懂那么多?” 待到赖云烟颤颤危危拉弓,还能射到几只跑得甚还能飞野鸡后,易文易武这两个仆又瞠目结舌了一翻,万般不解就夫人那腿都站不稳箭术,也能射中山林中身手敏捷野鸡。 “夫人会算,”带仆人跟没见过世面似,翠柏也是好笑,指点他们看,“你看她箭,都会往野鸡跑方向前面一点射,野鸡呆笨,不会躲闪,当然会中箭。” “这个也能算到?”易文还是发傻。 “夫人那是什么眼界力,”翠柏淡淡道,“若这点本事都没有,她如何带出任家。” 易文易武转念一想任家赖家,还有夫人魏家威信,便瞬间就觉得夫人这些本事理所当然了起来。 而赖云烟一回头,勉力拉弓手要痛上七八日,这些事,下人们当然是不知。 相比赖云烟把丛林探险当春游,魏大人就要认真得多,半月下来,他带着下人就找上一种能吃树枝出来,那树枝压出来水又甜又浓,可以做庶糖,还有几种判断能吃小东西,但现只是初步判断,能不能结出他们所想要果子,还待一段时间看它是怎么长。 如此忙碌了一个来月,这时春末春意才浓烈了起来,身上厚裘也可以脱下来了,换了薄袄裳,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赖云烟这也发现自己头疼比以往少得多了,那银白头发好似也没有平时那么白了,现还带点灰。 魏大人日日盯着她按时吃药,还是有所成效。 当然,这也跟她一到入夜就能睡下,一整夜梦都不会一个也不无关系。 赖云烟以前心重,每日夜晚辗转难眠,现一躺倒就能睡下,豁达到了魏大人偶尔想起这事,都要多看她几眼。 她现其实比前世还让他感到意外。 衣裳穿得少了,天气也没那么冻了,外面是打得不可开交起来。 这气候变得太多,早前魏瑾泓信中,赖云烟也夹带了一封信给魏世宇,信中让他别花那么多力气打仗了,多去找点吃,比跟人逞凶斗狠强,至于挑畔,只要没犯到门上来,就别去搭理了,要不了来年,这些人就要饿死了。 这时他们接到回信,魏世宇信中回道不攻防守也是难事,但还是派出了人,轮回去深山找可用之物。 这年春天没过多久就直接暴夏,昨日还是薄袄,今日就是夏衫了,隐居之地也不再复前日平静,这信是两三天就来一封。 这昨日信使才送了一封说皇帝病重事,这一天,云谷里又来了信,说叛军中瘟疫横行,很多人身上起了像尸斑一样东西,皮肤溃烂而亡。 “这些人一路困苦而来,能有几人身上是不带病,吃他们肉喝他们血人又能好到哪里去?”赖云烟看过后,推开了手边茶杯,手撑着头淡淡地说,“叫世宇封谷罢,离这些人远点,如若见着这些人千万不能靠近,云谷四周如遇这些人尸体,必要抬远烧。” “世宇已做了防范。”魏世宇把看过信纸给她。 赖云烟看过,知道这些事魏世宇已提前安排好后,她舒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点笑,对魏瑾泓道,“比你当年强。” “嗯。”魏瑾泓淡然点头。 过不了几天,外面又送来了信,说岑南王病了,想请他们一见。 赖云烟想了想,决定去探望一下这位往日盟友,魏瑾泓也决定一同前往。 他们这次花了挺长时间,才悄无声息地到了岑南山祝王府。 他们提前打了招呼,进了祝王府也没弄出什么动静,等内屋见到岑南王夫妇,互相行过礼后,赖云烟见着岑南王满头灰白头发便道,“您怎地也头发白了?” 岑南王摸着头发哈哈大笑,指着便是悄行也依然衣冠整洁,双目矍铄魏大人道,“你当人人都与他一样?” 祝王妃笑着望了魏大人一眼,也对赖云烟笑道,“魏大人不催老。” 赖云烟笑着点头,“那是我伺候得好,是不是,魏大人?” 魏瑾泓清咳一声,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这看得岑南王夫妇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 岑南王是小病,这次是借病请他们夫妇来商量事情。 “如今这局势,想来你们夫妇心中也有分寸,”寒暄过后,岑南王坦然道,“我知道魏家现不归你们管,但我想魏家,你们现下还是说得上话罢?” 魏瑾泓颔首,“您说。” 岑南王听了眼睛一闪,道,“瑾泓,你可比以前直接多了。” 祝王妃听了边上淡淡一笑,道,“王爷,魏大人不绕圈子,您便也别绕了。” 听得赖云烟嘴角一翘,看向好友,眼里全是笑意。 “多嘴。”岑南王掉头,拍了拍王妃手,没有怪意地责怪了一句。 有了王妃话,岑南王开口就直接多了,“我听说你派人送了三千流民往昆南山那边走了?” 魏瑾泓听得一顿,浅颔了下道,抬头往边上看去,正好看到妻子看向他眼神。 “昆南山离西地近三百里之处海上有一处小岛,岛上树木甚多可宜住人,可打捞鱼虾为生,便差世宇让人带了他们过去,但那个地方太小,养一千人尚好,三千人还是多了。”魏瑾泓前头后尾都说了个明白,说完又看了她一眼,见她朝他笑,便放下了心,转头专心看着岑南王,“您意思是?” “我要那三千人。”岑南王这次相当直接。 “上战场?” “是,我缺兵。” “不行。”魏瑾泓摇头,“来了也是死,那些流民找着了活路,也不会听话来打仗。” “你说也不听?” “不会听,”魏瑾泓心平气和地与岑南王道,“魏家只是带了他们找了一个地方,怎么活下来是他们自己事,现下活了这么多人也是他们自己努力,王爷就是勉强,也勉强不了那么多人,到时也只是多竖了一个敌。” “你也知,皇上现病入膏肓了,死之前,他会后反扑一次”岑南王说到这眼色深沉,“这些时日你路上,想来这件事你可能还不知晓,皇上打算带兵亲征。” “亲征?”魏瑾泓有点愣。 “是,亲征。”岑南王淡淡地道。 皇上这是打算为儿子江山死战场了,有他亲征,再有几国兵力身侧虎视眈眈,这次他是真正大难临头了。 听到亲征,赖云烟也愣了,往祝王妃看去。 难不成这次只打祝王府?他们出来几日,也没跟云谷那边有什么联系,但看这架势 见赖云烟看来,祝王妃朝她轻轻地颔了下首。 见赖云烟看王妃,岑南王也知她之意,便道,“这次只冲我一人来,魏家现下势力太大,而且离得远,皇上同时吃不下两家。” 而他也知魏家不便派人帮他,因魏家局面也不比他容易多少,所以他只借那远草地三千人,而不是魏家人。 “借还是不借?”岑南王再问。 魏瑾泓看了妻子一眼,见她点头,与岑南王道,“不好借,您得去他们谈,魏家只能其中牵一次线。” “如此就好,我也只需你开口帮我牵线。”得了魏瑾泓话,比得魏世宇话要强,岑南王已经探过,那些人心里,魏瑾泓威信要比魏世宇强太多,因是魏瑾泓一开始带他们去地方,魏世宇是后来才接手。 “事不宜迟,魏大人,请” “王爷请。” 两个作主男人走后,赖云烟这才张了口,问祝王妃,“来得及吗?” 祝慧芳笑笑道,“请来了就是后援,比没有强。” “怕是不易,”赖云烟看了看门,回头对祝慧芳认真说,“你们这次看来是要吃点亏了。” “比守不住好,”祝王妃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手,与她道,“这地方,也就你们家还能帮帮我们了。” 赖云烟听了笑了,“什么话,哪天魏家有难了,也是会求到你们头上,放心好了,魏家现没有称王称霸之心,就这光景,没个十年二十年,谁也不能确保这地方就是真正逃难之地,谁也不知下一步会如何,魏家根本不会轻举妄动,他们现也只有保存之力。” “能人保存之力也己不易。”祝慧芳叹了口气。 赖云烟见她满脸忧虑,便靠近了她,轻声问,“现很难?府里库房可充裕?” 看到祝慧芳朝她摇头,赖云烟便知,岑南王府眼下到了艰难地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2 两人床事近来颇多,魏大人那床上习性比之以前那可是变了不少,可能是年轻时候忍得太过,待到往后再拾起,这耐性也比之前多了不知多少。?随?梦? ā 总之,磨人得很呐。 赖云烟恼火魏大人不干脆,身被勾得起了火,他起还慢慢地磨,变了老态去了,偏生他还忍得住,赖云烟又不想跟个饥渴jj一样求着他,只得闭着眼睛咬着嘴,偏着头告诉自己忍。 为得磨过这阵后痛,也只得忍。 “轻了?”魏大人声音她耳边响起。 忍得汗水湿了发间赖云烟睁开眼,没好气地道,“你就磨。” 说罢,言不由心,那腿勾得紧了,那腹也往前蹭。 魏大人把住了她腰,往前狠狠一挺,她倒抽了口气后,笑了,与她耳鬓厮磨,那湿润嘴唇终落了她耳中,“听不听话?” 赖云烟被挑逗得欲哭无泪,抽着气连笑了数声才咬着牙说,“你这老不要脸。” 魏大人委实不要脸,已经扶着她腰撞击了起来,又不满足于这她勾着他腰方位,他拉下她腿,把她翻过了背,腹下放了枕头,雄伏了她身上。 床铺一阵巨烈动弹,赖云烟没忍住嘴,jj声从嘴里泄了出来,一声响过一声。 待到后头,那处被磨得让她浑身颤抖之际,魏大人又趴伏了下来,她耳边轻喃了一句,“不要偷看族里信,嗯?” 赖云烟真真欲哭无泪,被击倒女人连连点头,“不看不看。” 魏大人便开了恩,揽着她腰,又一阵大力啪啪啪,次次都中穴心。 两人行房素来堪称致,待到双方魏大人后泄出,两人已浑身是水,那被褥床单已然全乱。 赖云烟连鼻带嘴一起喘息半会才顺过了气,勉力睁开眼睛,无力地瞧了那以指代梳与她梳发男人一眼,又缓了好一会,哑着噪子道,“下次莫要如此了,留着点。” 每次都要这样小死两次,要是心脏一个缓不过来,她没死末路上,死床上,这事她到了地底,都没脸见小鬼阎王。 赖云烟已经连着几年没床上赢过了,体力拼不过,就技巧而言,魏大人定力太好,总会赢她一步,她已死了心床上也要赢他半分。 想来,那偶尔会多看两封信,往后也是不能多看了。 魏瑾泓抬眼看了说话她两眼,便又合拢了眼,低头她额头亲了一记,等到两人呼吸渐平,他下床披了衣,拿衣包了她,抱着她去温泉。 夏天太热,他便令翠柏温泉那边开了一个池子,引了冷水进来,温冷交替,倒也是不冷不热。 赖氏是个惯常爱享受,做得好了得她欣喜,回头再与他俯小做低她也是愿意,只可惜前世他不明白,这世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摸清她性子,又花了很多年才得了她放下,允他靠近。 过不了几天,族里那边又来了信,这次信中,皇帝死了,死了征伐岑南王帐中。 魏瑾泓看过信,出了门,对着东边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赖云烟去换了素衣,嘱下人这七日茹素。 魏瑾泓是皇帝臣子,但赖云烟自觉不是,便也没去跟着跪,只是还是叫下人替魏瑾泓设了案拜皇帝。 这日半夜魏瑾泓回了屋,赖云烟被他叫醒,就着皎白月光,赖云烟看到魏瑾泓苦笑着朝她道,“是我先弃他而去。” 赖云烟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何出此言?” “当年我答应了他,助他迁国。” “那他答应了你,不取我赖任两家性命,他可有做到?” 她问得甚是冷静,魏瑾泓闻言闭了双目。 “他出尔反尔,你也心知就算你让还魏家跟着他,终有一天也会被杀,现下,你还有命感慨你是臣,他是君,已是你们好关系了。”赖云烟本想刺他几句,但转念一想,皇帝,国师,他们三人之间情谊岂是这恩恩怨怨能说得透,便止了严苛口气,声音也换上了几许无可奈何,“这天下是你们男人天下,这话我本不该说,但魏大人,你觉得你对不起皇上,皇上又何曾对得起你,百姓不乏出众之人,这些人本该由皇上带着过来,可他只带来了他兵,他粮,你与江大人,一个为他打前,一个为他铺后,没有谁对不起他,只有他对不起这天下百姓,对不起宣朝先帝,是他毁了这个国家,让国人四分五裂,战乱不休,这是他无能,这是他” “云烟。”魏瑾泓突然喝止了一声。 赖云烟便住了嘴。 “别说了。” 赖云烟伸出手去抱住了他,魏瑾泓伸手掩了眼睛,赖云烟瞧着他脸轻轻叹了口气,偎过去靠着他脸,“瑾泓,你要是有余力伤悲,何不多想想那些外头活不下去人,还有那些往这处来那些还路中人” “我” “你做不到,你还要陪我,你还想多活几年,和我多活几年。”赖云烟替他说了他想说话,换得了魏瑾泓静默无声。 “去吧,跟世宇说说,跟你救下来流民说说,让他们自己选择,魏家供干粮,回去帮帮他们同伴,这于魏家也是好事,救回来了,是友,不是敌,总比要多些敌人强。”赖云烟总算把一直藏于脑海中事说了出来。 “这事你想了多久?” 这次换赖云烟沉默不语,好一会她才道,“许久,但如果不知你救了那三千民众,我不会开这个口。” 她抬起头,对上魏瑾泓定定看着她眼,她俯身亲了亲他眼睑,淡淡地说,“与镇远,这世没有任何私情,但我欠他,我还不起,你是我丈夫,我夫君,我两世唯一嫁男人,你能还得起,便要替我去还,可好?” 她话音一落,魏瑾泓已点了头。 赖云烟头一倒,脸贴着了他脸,手抱着他脖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两世啊,魏大人,不是两时辰,不是两天,而是两世,我们竟然还一起,我没有把你捅死,你也捺住了没泄恨而去,你说,是不是月老把我们红线绑得太死?” “嗯,”魏瑾泓拿过从她身下掉下去被子盖住了她,与她淡淡道,“不是绑得太死,而是你太狡猾。” “哪有?” 魏瑾泓笑了笑,没有出声,看得她脸上笑后,他摸了摸她脸,语气柔和,“你虽然狡猾,但太过小心,不过这也不是你错,是我错。” 赖云烟笑而不语。 “是我错,”魏瑾泓加重了这句话口气,“你一直能独挡一切,你知道怎么保全自己,你厉害到让我们刮目相看,皇上忌讳你,而我想依靠你,这不是你错,是我勉强你太多。” 他需要她,才能走到西地,才能让她帮他撑起魏家。 “好,都是你错。”他要承认错误,赖云烟也顽笑般地点了头。 “嗯。”魏瑾泓也点头。 “什么错不错,”赖云烟止了笑,摇头平静道,“错也好,对也好,也走到了这遭,你为我做又何尝少了,我心里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是黑白分明界限,错能成好,看似好也能成坏,我都知道。” 他利用她,何尝不是逼着她往前走,逼着她想方设法保全家人。 说起来,都没什么对错,只是世事如此。 “你说事,我明天会写信给世宇。”魏瑾泓转了话。 “那就好。” “仗还是有得打。” “现不是打仗事,怕瘟疫,也怕” “你怕太子报复?” “嗯。” 魏瑾泓想了一下,转脸看她,“你是怎么想?” “防患于未然。”赖云烟只说了五字。 过了几天,外面来信,外面果然打成了一锅粥,太子打岑南王,又说岑南王身出巫师之地,瘟疫是他放,这让叛军群情激愤,已向岑南王开战。 这时本与岑南王结盟宁国迅速弃了岑南王,也派军攻打岑南王军,打算分一杯羹,还有几个国家正隔岸观火,打算趁火打劫。 一夕之间,岑南王成众矢之,这是魏瑾泓与赖云烟始料不及。 “不行!”魏瑾泓看过信后就站了起来,“岑南王过后怕就是魏家了。” 赖云烟拿过信匆匆一看,问魏瑾泓,“子伯侯那有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 赖云烟想了一下,抬头问他,“你什么打算?” “助岑南王。” 魏瑾泓做了决定就开始写信,但刚把信写完,招信使进来时候,突然,山崩地裂,只一下,天地就好像要倒个头,屋子顷刻打转。 妻子榻椅这时抛了空中,魏瑾泓奋力一振,把她接往按了怀里,这时头上悬梁屋盖往下扑,打了他往下掉身体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3 魏瑾泓一个急速翻身,往门边滚去,房屋倒塌之际,把怀中人送出了门,用后一丝力气也相继翻了个身。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 一阵地动山摇停歇之后,赖云烟扶着被磕破额头颤颤危危起来,四处望去,那看不清东西眼睛一片茫然。 待视线清晰了一点点,才模糊觉得脚边躺着人应是是魏大人,那男人趴伏地,不知是死是活。 她倒跪地,地底还阵晃动,远处传来了下人叫他们声音,她看不清,不为所动把人翻过了身,沾血手指往那人脸上一摸就知是谁,她把指往魏大人鼻前一探,探得呼吸是热,她一把跌到了地上,这才记得头疼,一片地动中呵呵轻笑了两声,夸奖那眼前看不清人,“魏大人你可真是好身手” 把她那么重力一送,差点磕碎她头,让她晕得现眼前都还冒星星,强撑着才没昏死过去。 “小姐,小姐”耳边秋虹那支离破碎声音,赖云烟看不清东西,但循着声音望去,不忘端着小姐架子,平静温和地笑着,朝出声那处挥挥手,“这里,这里” 待到身边有人扶了她,赖云烟这才安心地真正晕了过去。 待到醒来,发现自己躺温泉山洞一角,身上包着厚披,她抬了头,看那抱着她男人,甚是诧异,“你没事?” “无事。”魏瑾泓低下头,眼睛是忧虑,“只是腰伤了一点。” “冬雨她们?” “无事。” 赖云烟吁了一口气,她头是疼,还感觉地还晃,她忍不住道,“这地还震?” 魏瑾泓点了点头。 “我天。”半晌,赖云烟就憋出了这三字。 冬雨秋虹这时从外面抬了捡回来粮,看到她醒,两个丫环忙跪了过来,一人去拿水,一人过来忙问她身体。 “我无事,”赖云烟道,“小宝儿没事?” “没事。”秋虹忙答。 “你们也没?” “没。” “这地还动着,别到处走。” “不太动了,下着雨,一些东西要趁早拿回来才用得上,淋湿了就没用了。”秋虹答。 这时冬雨端了热水过来,吹凉了两口,放到她嘴边,“还热得喝,您慢点喝。” 赖云烟不声不响地喝完一碗热水,朝她们罢罢手,“有老爷。” 丫环们自知她意思,就且退了下去。 背后,魏瑾泓躺墙壁上抱着她一言不发,赖云烟想了许久才开口道,“族里那边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云谷风水好。” “嗯。” “我们要不要回去?” “不回,接下来可能乱了,”魏瑾泓低头,抵着她脑袋淡淡地说,“云谷地势好,西地十余股势力里,只有我们能保全粮草多,我们就要成箭耙子了。” 赖云烟闻言心里也是一惊。 如果西地势力里只是单对单,谁也不可能是魏赖任三家对手,可若是这十几家齐手,他们魏家再有通天本领,也守不住云谷。 “那” “世宇怕是要动手了。”他那个侄子,是不会让这些人回过神聚成一股神对付他们。 这几天,外面就怕是要血流成河了,魏家要动手了。 “唉。”赖云烟稍转了下脑子,也明白魏世宇会做决定。 这世上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永要比前浪会所属时期恰当谋生。 “我头还晕”赖云烟不再去想外边事,只是抱怨魏瑾泓,“你刚把我往那一扔,差点没把我头砸碎。” “对不起。”魏瑾泓用嘴轻轻地碰了碰她额上伤口。 “不知世朝和他那小媳妇如何了?”嘴巴不听使唤,明明想让自己想开点,赖云烟又把话转到了这上面。 “过几天会有消息。”魏瑾泓说到这看了看没有了什么光线洞口,眼中忧虑深,“这天变得太了,这气温也降到了初冬。” “呵,”赖云烟闭眼轻笑了起来,“别怕了,魏大人,就算明天就是末日,除非是人都死绝了,要不咱们人要打仗,一仗都少不了。” 她说得甚是嘲弄,魏瑾泓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好久一会,察觉到她又睡过去后,嘴里还是喃喃道,“我怕你有事。” 她身体损耗太多,如若不能静养,她身子好不了。 他僻了一块静土让她养病,可不到一年就没了 这天地若是不平静,他也难以心甘。 人总是有贪欲。 余震了三天,这动地才歇停下来,赖云烟这三天也是昏昏睡睡,余震止了之后又歇了两天才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不止身边人松了口气,她也是松了一大口气,身体没她以为差,恢复得还算好,她这年纪真算是侥幸了。 再过了五天,魏家那边也送来了信,这次动地云谷没有大动,伤亡者不多,魏世朝小夫妻也无事。 不过,魏世宇来信中说,那日司笑与族中一嫂夫人正屋内说事,地动时那嫂夫人为救司笑身亡。 而除了云谷,外面现尸野遍地,那瘟疾比之前严重,所蔓延之地,染病之人不到三四天就会高烧而亡,比之前死亡速度了许多。 与此同时,魏家死卫陆续出动焚烧周遭百里尸体,但饶是如此,依然有许多人说魏家所云谷有仙药,他们从四面八方前往魏家所地方而来。 “云谷会被包围。” 魏瑾泓看过信后咳嗽不止,赖云烟拍拍他背,去了洞口,探了探头问了下易文煎药,看还不到时候便又回来,接着先前话跟魏瑾泓淡淡地说,“我们这次好像有点劫难逃了。” 魏赖任三家一起,岑南王想来这时也是自顾不暇,他们没有任何外援。 头一批来者之人全是染病之人,魏家人再厉害也是施展不开,哪怕他们死士抱着一去不回之心,但来者这么多人,他们哪有这么多死士可牺牲? 来人没一个身上是干净,云谷里只要有人染上瘟病,三族之人是危上之危。 眼下,形势无一可利之处。 魏瑾泓听后又咳嗽了几声。 这几天他高烧不止,先头一天硬是隔开赖云烟,可她不走,这两天也一直呆身边,她只是隔开了下人靠近,一手伺候他进药用膳,想来他若是染了瘟染,她也是逃不了了,饶是如此,他也是要捂着咳嗽完才出口跟她说话。 连咳了数声止了喉咙里痒意,魏瑾泓微哑着开口道,“世宇会动手,你忘了,还有三千岛上流民。” “他们会帮魏家?”赖云烟很是怀疑。 魏瑾泓听着笑了笑,目光她脸上流连着,甚是柔和,“听天由命罢。” “呵,”赖云烟轻笑了一声,“没想到,你也有听天由命一天。” 外面细雨连锦,天色阴暗,全然末世之相,魏瑾泓也是想不到真到了这么一天,他会如此平静。 许是她生死都相随罢。 他看了看放石桌上刚来信,“别慌,既然世宇还有余力派人来送信,想来他有对策。” “他送信来,怕也是想着你帮着想想对策罢?”赖云烟也有些疲累,躺坐了他身边,靠上了他肩膀,懒懒地道。 “我让他跟那些岛民说,待事成之后,我与你会归隐他们所居之处。”魏瑾泓摸了摸她无束发长发,偏头看着她道,“你可愿意去?” “你说都说了。”赖云烟笑了起来。 她嘴角翘着,样子很美,有点像她极了她前世还年轻时对他笑样子。 那个时候,他们远没有以后复杂,她笑每一次都带着真心样子是后来他想起她时多时候。 后来她从不这样笑了,便是现笑得有点像,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她了 可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真心样子,还是很美。 他知道她会去。 “你还跟他们承诺了什么?”赖云烟笑着问跟那些平民们信口开河魏大人,她可不以为他仅只说了这么一个让人谈不上多心动条件。 谁都不是傻,这些费心千辛万苦才过来人是没一个好打发。 “我说,我们过去之后,会帮后来人来到西地,收留他们。”魏瑾泓淡淡道。 赖云烟哈哈大笑起来,魏大人真不愧是为官之人,糊弄收买百姓说辞手段义占义,利占利。 他若是死了,或者这西地也还是会临到末日一天,这些个以后都是虚空 不过,人争斗就是为着要活,哪怕以后是个虚空,也还是会拼上一拼。 所以,他们还算是有处外援。 她笑得甚是大声,洞口得了她吩咐不许进来翠柏往门口瞄了一眼,不知这个时候夫人高兴什么,他犹豫地看了一眼,见主子看着她脸也有着微笑,他莫名地也笑了起来,回头看向那灰暗天,也不觉得有多压抑了。 有主子们,这难关总会度过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4、 天上连绵不断地下着雨,天气潮湿闷热,外面信不再像以往那样隔四五天就会送来一封,这次等了十天,等到魏瑾泓咳嗽都好了,他们也没等到魏家来信。?随?梦? ā 魏瑾泓差了翠柏去打听。 等到翠柏带回来信,他们才知,流民起了内哄,他们相互屠杀,撕咬,吃对方入肚——流民疯了。 来救援魏家那几千流民也有此等情况发生,魏世宇见状不妙,着魏家人押送他们回岛上。 “相互屠宰?” 翠柏退下后,魏瑾泓看向了坐旁边不从开言赖云烟。 “应是崩溃了,”见他看她,赖云烟勉强地笑了笑,“绝望会让人疯狂。” 历经劫难而来,可老天还是不放过他们,天天看着有人眼前死去,没有终止一天——有几人能受得了这个? 困苦,病痛,对手又那般强大,他们没有生存之地,这岂能让人不绝望? “我们回去住几日罢?”长长沉默之后,魏瑾泓开了口。 赖云烟点了头。 她知道这次他们必须回去,与魏家度过这次难关。 得知魏瑾泓夫妇要回来信,魏世宇还没反应过来,魏瑾荣与魏瑾允却是齐齐松了一大口气。 这种活到今天没有明日气息里,族人需要精神领袖,这比强硬当家人铁腕能锁住人心。 几日后,魏世宇带领族人谷口迎回了魏瑾泓夫妇。 老族长黑袍玉冠,长袖飘然,年近知天命之年却还是以往那般仙人之姿,老夫人满头灰发,发间白玉灰暗天空中仍闪着温白光芒,身着繁华紫袍拖地,他们仍如宣京那般尊贵,高高上。 族人高呼跪拜,两人淡笑而过,等到他们进了屋消失,礼师大人才回身下了他们让他们起命令。 从迎进到退下,夫妇俩未置一词,但笼罩云谷上空乌云似是消褪了一些。 他们回来半月,外面再次传来消息,子伯候讨伐太子祭天,太子带人逃脱,皇帝其兵力归入其下。 子伯候下令,开放粮仓震灾,太医院全力施救流民,与此同时,他派人与魏家求药材救急。 而这时,所来数万流民,这时加上岛上二千余众,不到八千人。 马金,宁国等国,所余者不到两千人。 这时,岑南王趁弱攻击,抢占了马金宁国等国地方,把他们占领之地归入了辖地。 而魏家这次末日之灾中,派出去一千人,回来只到六成。 等到一个月过后,西地放晴,而格局也已形成,子伯候异军突出,带领所余流民接收了皇帝先前势力,占领沿海附近十余山峰和西地大平地;岑南王三子坐镇地,占领西地东南方向,沿路达二千里之地;魏家所之地小,西靠山,东靠海,坐镇位于西地中间云谷之地;还有一队杀出黑庐军,昔日马金大将军之子蒙巴金带领数国将领兵士形成西国退了西地里面西北之地。 还有几股残余小势力各地流荡,等着被俘与投降。 饶是不到两万人地方,也还是分出了四大势力出来——这时谁都无过多兵力与粮草收复对方。 地动所带来冷天过去,盛夏已完,这时已近深秋,西地真正寒冷之时已然来临,人心溃散狂稍稍消褪,燃眉之急一过,缺衣短食就又迫眉睫,让人无喘息之地。 就此时深秋,魏家局势已趋入稳定,族人衣食基本能解决,魏瑾泓夫妇去了昆南山小岛。 岑南王与子伯候先前确定魏家不扩张势力是因魏瑾泓本性趋于守成,粮食危机一来,他们才确定魏家这是保本,而魏瑾泓与他那位妻子向昆南山移居,怕是又给魏家留退路 现下,昆南岛岛民已然接纳了他们到来。 魏大人番外 魏瑾泓巡岛一周从外面回来,刚到大门口,义子周强往门内探了探,笑着回头问他,“也不知娘此时不家?” 周强已年有二十五,本是岛上流民之首,他们来之后认了他们为义父义母,老妻只嘱了他一声叫爹娘就好,周强打蛇上棍,从此未再叫过义父义母,恼得老妻私下与他撇嘴不高兴,道他当时怎会不拦了她话,现下多了这么个三大五粗儿子天天叫她娘,若要人真以为是她生,她哪来脸面去活。 周强生得粗犷矮小,确不像她所生之儿。 她暗地怪他不拦她话,魏瑾泓随她恼,笑笑不语,便是连那句西地没什么外人会以为周强是她亲儿也没说。 过得些时日,魏家来了子侄,顺着她话说周强丑陋粗鄙,原本以为能讨她欢心,但当下却被她冷冷盯了几眼,骇得那送礼物过来子侄战战兢兢,求了族叔过来向他致歉,族伯母那边是万万不敢再去见了。 魏瑾泓也是无奈,世人都当她喜怒无常,冷血独断,但时常忘了她极其护短,她认定人,她说得,别人是说不得。 她跟子侄说周强面容丑陋,不识一字,其言下之意是这等丑陋之人,一个字都不识且能当一方首领,你们这些容貌端正,从小被栽培长大还不如他,以后还是多需努力才好 只是子侄哪是她肚中蛔虫,不知她言下之意,便是小心顺着她说,一不小心,还是逆了她意,岂能还得她什么好脸色。 但他为她夫两世,还是这些年才解她心思,能对她较为游刃有余,子侄小辈又能知她多少? 确也是怪不得。 周强行事敢作敢为,心思慎密周全,进退得当,便是得了她责怪也据理力争,不卑不亢,从不妄自菲薄,性子完全合了她脾胃,她一边骂着他妄自尊大,一边却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知他手拙不会握笔,还亲自每日拿着戒尺勒令他习字,这等心思,岂有看轻他之意,只有那不明就里外人当她真看不起贱民。 只有魏瑾泓知道她若是真厌恶周强,那叫让他叫爹娘话哪会出口,她当时说是说得随意,可就她这心思难测之人,哪句话说出来是随意。 周强脑子活络,嘴巧身手灵活,但手一握笔就僵,习了一月有余字了,本人名字两字都没练好,他那老妻这几日恨铁不成钢,手中戒尺换成了铁板,便换得如今她这义子一进门,都要探头看看义母不。 听得他出声,魏瑾泓淡看了他一眼,抬脚进门。 “成大叔,岛主夫人不?”周强还是不敢进门,便问了院中干活人。 成大叔本是周强人,虽是忌怕岛主夫人威严,但四周望了望,见夫人身边姑姑不,干活人全是他们以前岛主跟随之人,便大着胆子朝周强点了下头。 只点了一下,就不敢再放肆了,提着手上刀就走,生怕被夫人不小心看到。 周强见了便要往后退,刚退到一步,就见义父回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周强便叹了气,愁眉苦脸地进了屋,等着他厄运降临。 魏瑾泓进了正屋,妻子一见到他,便笑了,像招小孩子一般朝他招手,“回来得正好,刚刚让冬雨给我泡了参茶,你赶紧过来趁热喝两口暖暖身子。” 说罢,眼睛往他后面一瞅,那笑意吟吟脸顿时便冷了,只见她板着脸朝后面人说,“今日字练好了?” “娘,娘”周强一阵哀求声。 魏瑾泓坐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参茶,对周强向来看过来哀求眼神视而不见。 便是打残了,他也是不能管。 若不然,就要换他日子不好过了。 他若是让她不高兴了,她就会让他不高兴,非要报了仇,不让他好吃好睡好几日心里才舒坦。 为着自己那太平日子,魏瑾泓也就无视了这半路出来义子求助,哪怕刚刚出行这孩子忙上忙下,便是下船,也是踩稳了踏板等他下了船自己才下。 “没练好?”她扬了眉。 只一扬眉,周强便软骨头地跪下了,“孩儿是真练不好,您就教我多认几个字罢,别让我写了。” “我看我还是别活了,”她转过了脸,拿帕拭眼角,对着他甚是悲凄,“你一个天下第一君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老年认了个不识字儿子,咱们脸面都要丢干净了” 说着又拿帕擦了两下眼角,还假惺惺地拍了下胸口顺气。 魏瑾泓淡定地瞄她两眼,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现下该轮到他了,他便清了清喉咙,“去练罢,练好百咳,千字再用膳。” 见说“百”她就瞪他,魏瑾泓便改了“千”字,这下换周强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哭都没法哭出来。 他现下只有握笔画圈圈顺手,便是画一千个圈圈,也需得半时辰,这练千个字,这一夜都莫想睡了。 真是苍天无眼,他以为迎来了一对救命菩萨,哪想,他以前亲耳听过话全是假,江先生所说魏夫人风华绝代,绝对是没见过她凶起来时那堪比刽子手狠劲。 她比杀过人男人还狠,哪来什么风华绝代。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种靠着霸王票也能活下来感觉,多谢,另外问一下大家,魏大人番外大家说是多写几章还是少写几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5章 妻子在外头名声太盛,以至有些盛气凌人,魏瑾泓知道这里头七八分是她性格所致,另有二三分也是她故意为之。[随梦]ā 倒也不是她喜欢别人怕她,而是她认为这样省事得多,按她的话说就是谁都知道她恶名,谁敢拿她的话不当话? 来了昆南岛,她还亲手拿过棍子打过周强,如此她修身养性一年,又被岛上众民知道她是怒极了谁都敢打。 周强她都敢当着下人收拾,岛民也便纷纷猜测在家里,她是母老虎,说一不二。 事实却不是如此,如西行路中族人认为她不管他死活,但无论他多晚回帐,炉上总有罐参汤在煨着,现下他回来得要是晚了,她便会坐在门口等他,用膳时吃鱼她会挑了刺送到他碗中。 这两年他开始着手著书,往往坐于桌前多时不开身,她便也只有这时会多事一些,起身让他和她出外走走。 外人总当他们夫妻不睦,却不知实则她护他如眼珠,又因着儿孙不在膝下,她便道天伦之乐他们是没法享了,她便在别的地方多补给他点。 她说时像开顽笑般,但时间一久,他就知这话真得不能再真,她比以往对他更用心,许多事也不再假手于下人,而是亲自照顾他,也时常挂心于他。 便是一起散步,他若是因观看树木景致走慢了几步,她都会等着他齐步才走,每次都耐心得很,不生气也不催他。 这夜用膳,下人来报周强还只写了百字,不能过来用膳了。 下人端来了铜盆,他洗了洗手,伸出来让她拿帕替他擦拭,见她眉头往中间拢,他便轻声安慰她道,“再晚些让下人送点吃的过去就是。” 妻子一听笑了,眉毛也舒展了开来,“我哪是担心这个,我是怕明日一见又是满纸的圈。” “会好一些的。” “最好如此,”她眼睛一眨,呵呵笑两笑,又挺高兴了,“要不我打肿他的手。” 魏瑾泓见怪不怪,点头道好。 因着他这一声好,她这下笑得眼睛都弯了,还过来替他整了整衣袖,她一高兴,就恨不得对他好得不得了,就如惹她不高兴了,她便要嫌弃他,让他知道他做错了事。 她喜怒还是如此分明,也不知是不是心境变了,魏瑾泓觉得这样她这样挺好,什么都好,便是她怪罪他的那些话,听起来也甚是有理。 这些年来她的一些不好模糊了起来,以至于他觉得她的不好也是好,当然这些是不能与外人道的,前些个日子里头他还想告知世朝,在他心里他娘是永不会做错事的那个人,可惜这句话是不能说给长大了的世朝听,因他不再是他们那个总护着她,缠着她的小儿子了。 对于世朝后来的转变,魏瑾泓是有着几分遗憾的,妻子在这世间,了解她为人处事的不多,她身负重责且心重,他与她又恩怨过多,不可能与她心心相印,所以他一直希望世朝陪伴在她身边,减她烦忧。 可惜,后来是她先释然了儿子与他们的不同道,反倒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直到现在两人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她每天都过得甚是精神,他这才全然释怀。 上世这个时候,他已重病在身,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临死前去看她一眼,也是想看她是否如当年那样鲜活。 那时他已孤寂多年。 这世得了她的陪伴,才知老伴是个什么意思,她知道他过往所有的一切,俩人恩怨太多,却还是相互搭着手,知冷知热尤胜当年。 晚膳用完他们走着去了书房,把白天拿乱的书收整一下。 书房中的琐事她不再让翠柏做了,说他们现今事不是太多,这些小事情便自己动着手做才好,免得懈怠了心思,真成了个老废物。 只是,话是她说的,但收拾起来,都是她在旁站着指点,由他来动手。 他之前因此多瞧了她一眼,她便振振有词,道,“你是动手,我是动脑,我也是有功劳的。” 瞧她还有话要说,他就点头,她便哈哈笑几声,停了唠叨,神情却甚是愉悦。 今日他一早出去了,没去过书房,书房的灯一点,就见满桌的书,便是椅子上,也放着好几本。 显然是大动过了。 他顿了一顿,看她一眼,便动手收拾。 他一把椅子收拾出来,她就坐了下去,拉着他的袖子笑着直眨眼,“你就不问问我今日个干啥了?” 魏瑾泓点头,问,“做什么了?” “查书!”她轻脆两字答道,身子往后一靠,玉指一伸手臂一撑,支着脑袋轻笑着说,“你好生着收拾,呶,桌上那十来本书你用得着,你规整规整。” 魏瑾泓这段时日正在编书,试种一些作物,他们俩人有关于这方面的书都拿了出来,他没想到还有,不由微怔了一下,问她,“还有?” “也不算有,就是这十来本里有涉及土地作物的,每本也不过几句,我瞅着挺有用的,你先看看。”她轻描淡写。 魏瑾泓收拾好书,坐下来看书的时候,发现每本确实只有那么两三句提及作物的话,从出物到结果,寥寥几语,但其中有那么一两样物种是他在岛上仔细瞅过原物的,只是一直不知来历。 许是在旁看他看得认真,她便记了下来。 也不知翻了多久,才从上千册的书里翻出来。 “翻了一天?”他看过就合上了书,拉她起身去外头走走。 “也没有,午睡好过来翻了翻。”她笑道。 他拉起她的手看了看,见没外痕,便笑了笑,道,“下次记起来了就告知我一声,我来找。” “你又不记得,怎么找?”她不以为然。 他牵着她的手,与她说事,“有一个从陇州过来的百姓懂一些农术,花也养得好,他养了几盆花都含了苞,许是再过些时就能开了,我想明日去找他买过来,放到窗棱下,你看如何?” “人家可卖?” 魏瑾泓摇头。 她笑道,“你可别去,你这一去,人家的花就卖不上钱了,叫周强差人去罢,也别用金银,送上几斤鱼干罢。” “好。” “以后看中谁家什么了,也要回来先给我说,别轻易张口,这岛上谁敢卖你东西啊,可别吓着了人,让人白送。” “好。” “别老说好。” 魏瑾泓顿了顿,改了词,“知道了。” 她又笑,“明日你还要出去?” “去练兵营看一看。” “我也去,在家呆得烦了,也出去耍耍威风去。” 魏瑾泓低头去看她,与她说,“风不大就带你去。” 她过来扯他的鼻子,摇头,“烦了,风大也去。” “若是下雨” “我穿青裙,沾不了泥水。” 她最喜穿紫朱两色的长裙,这让她看起来甚是尊贵华美,最不喜青裙这种朴素简单的衣裳,看来确是闷得久了。 魏瑾泓把她的手拿下在手中握了握,嗯了一声,再次顺了她的意。 隔日早上,魏家又来了人,送来了纸张和茶叶,魏世宇在信中说茶叶是岑南王妃给大伯母捎来的。 妻子一见信,便想着要回祝王妃什么才好,出门找丫环去了,他以为她不跟他出门,差了翠柏去说一声要出门,便见她又匆匆回来了,见着他就喊道,“怎地不带我去了?” 说罢就急走去了他们的卧屋,淡蓝的长裙拖了一地,她的发在空中轻轻摇晃,耳边老仆在笑着说,“夫人说要给王妃送一担果子去,问冬雨家中还有多少。” “还有多少?”魏瑾泓问。 “没了,”翠柏一罢手,“都让夫人每日差我们分给外面那些最勤快的小孩儿吃了,就是剩着的那点干果子,也不到小半罐,还是她们藏着给夫人平日吃的。” “都分了?” “是的。” “去岛上看看,看谁家还有,”魏瑾泓仔细地吩咐着下人,“有的人家拿了东西记个数,看他们家缺什么,到时补上去。” “这也凑不到一担啊。”翠柏摇头,“这些人家家里找着点鲜果子,每日早晚都是送来给夫人了。” 老爷是个夫人要什么就给什么的,这强公子也是个孝顺的,见着好的了也会拿回来孝敬夫人,现整个岛就那么一点好东西,每日都是往府中送,外边哪还能存着点什么。 “没有?” “真没有。”翠柏摇头。 “嗯。” “爷” “我再想想法子。”魏瑾泓道,想着给妻子找什么更好的回礼。 “您就别想了,夫人会想到好法子的。”翠柏忍不住道,怕老爷又闷不吭声地去给夫人找东西,结果夫人看两眼就扔到一边,从此再也想不起来。 真是费力又不讨好。 “我再想想。”老仆的意思魏瑾泓明白,朝他笑了笑。 不多时妻子出来挽了他的手,手中还拿了他的披风,给他披上打结时与他道,“忘了你昨日没午睡,今日咱们早点出去早点回,你回来歇一会,别疲着了。” 魏瑾泓微笑,低头看她,颔首又道,“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6章 到了练兵营,她也不往操场再去,候在了不显眼处遥遥看着,所说的耍耍威风,不过也是说着玩罢了。随-梦- www.suimeng. lā 魏瑾泓也习惯了她的话只听一半。 等到他回去找她,她已在一民众家中的篱笆墙里支起了桌子,喝起了茶。 碗是缺了口子有着裂缝的土胚碗,隐隐还有着黑色,茶却是好茶,茶香隔着距离还能闻得到。 “快来尝尝,这人家老阿婆的炒米炒得极香。”她朝他招手,止了与她坐在一块的老婆子的行礼。 “免。”见那老人还要起,魏瑾泓颔首免了她的礼,坐在了下人搬在了她身边的长凳上。 “今日这天气挺好,不出来走走还发现不了。”她挑出一把炒米,把还带壳的谷子剥掉皮,挑了一小把完整的出来放到他嘴边。 魏瑾泓含进,炒米炒的是西地这边的野谷,身形细小,比正常的稻谷子要小一半,虽是如此,在西地也是极为难得的吃物,用火炒出来,确也是别有一翻香味。 他坐下后,身边那老婆子已是坐不下了,不安地看着妻子,妻子见罢,笑着道,“老人家要是有事要忙,就且忙去罢。” 老婆子忙不迭退了下去,魏瑾泓只见她一叹,“看罢,不是我不想和气,我是想和气来着,可人都怕我。” 魏瑾泓在她手心挑了颗炒得开了花的米放进嘴里,颔了下首。 “魏大人呐”她又张了嘴。 魏瑾泓去看她,看她笑着与他说,“我想到了给王妃的还礼了,就挑一担野谷子去罢,您看如何?” 魏瑾泓点了头,“好。” 她哈哈笑了起来,戏谑地看着他。 整岛聚起来也聚不到半担谷子,她当给他找了事,就乐得开了怀,魏瑾泓有些无奈,轻抚了下她的头发,道,“多给我两天。” “不急不急,再多经你两天也可使得。”赖云烟解决了回礼,心中高兴得很。 这年光景还是不好,但魏瑾泓心绪却是这生以来最为平静之时,一日大半教导下面的人耕种辨物,剩下的就与她陪伴,又再日渐安宁。 这年到十二月,世朝来信询问可否过来与他们一道过年,魏瑾泓想了想,还是过问了一下妻子的意思。 “你想见上佑诗珍了?”她问他。 诗珍是他们的小孙女,在云谷那段时日,他们都抱在手中看过。 魏瑾泓摇了头,“不是。” “嗯?” “来了,三安四请,误了你的歇辰。”这年冬天还是寒风刺骨,怕她吹风受寒,魏瑾泓也止了她出门散步,他也减了出门的次数,在书房内安了暖榻让她静卧,这时她在榻上看信,他拉了拉她身上往下滑的毛毯。 儿孙来了,上下都要招待他们,她也不得安宁。 “除了这,你想让他们来吗?”她把信放到一边,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虽是不远,但来回也误事,”魏瑾泓淡淡地道,“这等时候,他应与族人一道过年。” 比起与他们一起过年,世朝留在族中更好,以后与他一道走下去的族人,而不是他们这对父母。 “他也是一片孝心。” “你想见的话,就让他们来。” 妻子笑了起来,笑了数声也摇了头,“来作甚?” 说着把信给了他,“回信给他罢,让他与族人好好过年。” 魏瑾泓回书案前回了信,把信交出后他回了她的身边,问她,“你不是送了衣物给他们?” 她不是还惦记他们?真是不想见? “远香近臭,”她往他身边靠了靠,枕在了他送过去的肩上,“来了,不热乎,他们会想我对他们有成见,太热乎了,我又不是个时时守着谁的性子,还要拉着老脸贴小辈的脸,这等事我也做不出,还不如不见,他们免得不安了,我也免得费事了,都太平。” “嗯。” “你若是想见,回头去族里住住,与他们亲近亲近也是可行的。” “知道了。”魏瑾泓低头,吻了下她灰黑的头发,“就这样罢。” “呵。”她笑了起来,翻了个身。 眼看她又要睡,魏瑾泓喂了她吃了药,这才放低了她,给她盖上被子,让她入睡。 这段时日她脸庞比以往有光泽了一些,大夫说她血气足,心神安宁,这样下去再好不过,他是不想有什么人来打扰她了。 哪怕那些人是他们的亲儿亲孙。 过年儿子魏世朝与表兄赖煦阳一道来了昆南岛,妻子欣喜无比,只是比着对侄儿,她对亲儿有些小心翼翼,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远道而来的小辈,慈爱大度但没有太多亲昵。 她本是放肆之人,等过了两日煦阳要走,她笑着让他赶紧走,省得她越看越久就不让他走了,对着亲儿,却是言语温声,让他一路小心路上,注意保暖。 外人尚且看不出什么来,魏瑾泓却知她已与世朝不再像他小时候那般亲近,她在他面前像个慈母,而不是像她自己。 她知道他们的儿子看她不惯,也很明白儿子觉得她强大到近乎可怖,觉得她不会受伤,他亲近保护弱小之人,但不会想在此之间她会不会为难。 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也很明白当初他为何让司仁一家留下来——如果不留,让司仁一家死在外面,他们的儿子会与她真正的形同陌路。 这些事太伤人,她从来没把这些话放到台面上来说过,到了现在,她已无所谓他做何事他说何话,只管当她的慈母,尽她的责任,魏瑾泓就已明白,妻子与儿子之间,这世怕是不能再回到当年了。 想来,孩子长大就是如此罢,她安慰他的那些话,何尝不是安慰她自己,跟着他一起释怀。 他们子孙缘浅薄,许是他们再活一世,一生过于锋利的代价。 魏瑾泓已为这事想了多年,妻子说儿子有孝心是好事,成全他的孝心也是他们应尽的责任,如此一来,魏瑾泓教他为人处世的书信也是写得勤快起来,每次得信就会及时回信,来年在世宇的信中看到世朝已能全权负责两百人的队伍,且能带领队伍出色完全任务后,他确是有着几分安慰的。 “你以后在与他回信中,应对他还有着几分期许,以后他怕是更好。”妻子听后,与他仔细说道,“知道我们对他没有失望,对他还有所厚望,他会更尽力。” “嗯。”魏瑾泓颔首,这时才敢问她,“你没有伤心过?” “算不上伤心,”妻子淡淡道,“这是我们一起欠的债,要还到我们死才算完,一想就没什么可伤心的,既然做了就要有担当,才不枉我们再活的这一世。” “可能他至死都不会明了你。” “为何要他明了?”妻子好笑地看着他,“魏大人,这世上有谁真能明白谁?我们有着两世,最丑最不堪的面目,得已的不得已的都看过,世事逼得我们不得不去了解对方,去妥协去融和,可这世上有几人能生死与共这么多次,又有那么多的理由必须在一起?我们没法只能去了解对方,可谁有我们这样的天时地利不得不去了解,不得不去接受,我们摆脱不了对方,为了日子好过,不得不连最丑的样子都学着去爱,别人何至于要走到这步?” 魏瑾泓知道她的意思,他们的在一起,是因为任赖两家要和魏家要共处许多年,为着那两家,她以前没办法走,现在她也还是没有办法走。 但凡有别的路可走,她选择的都不会是如今这条路。 他们不能分开,才不得不在一起。 “不管如何,他还在长大,”她又道,“我们尽了心,不管他以后明不明了,也不管你我对他有过多少失望,事实就是他好了我们才心安。” “嗯。” “笑一笑。” 魏瑾泓牵起嘴角露出了个笑,心平气和与她道,“我已明白,就像明白他好了我们才心安一样,我也知道,只有你才会真的与我一道,哪怕是承诺,你也会认真地想那个与我同棺的结果,你向来是个认真的人,知道我在意,便不会让我真正的伤心,我全然知道了你,才学会了对你全心全意。” 妻子听了左看右看,最后他在她嘴角轻吻了一下,她才不得已地道,“魏大人,我好久不知道脸红了” “嗯。”他温柔地吻了下她的嘴唇。 “你还是别搭理我罢。”她轻咳了一声,“我还是习惯你半天吭不出一个字来,老冷不丁地说这些个话,我都当你又要掐我命门。” “这会不会让你更喜欢我?”她不自在的样子让他笑了起来。 “不会不会。”她连连摇头,但半路停了下来,靠近了他。 两人气息相织,等到安静,她靠着他的肩在他脸颊亲吻了好几下,良久才道,“一直都是我爱你比你爱我多。” 魏瑾泓半晌都愣住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僵硬地转过头,不敢去看她,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眼眶滚烫 “我以为你不会再说出这句话来。” “我也以为我永不会再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