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隍庙开始》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一章 城隍断案 淮江旁的小县城。 入夜,清冷的月光轻纱般披在地上。 更夫脚踩月光,一手敲梆子,一手提纸灯笼,嘴里喊着:“风干物燥,小心火烛……” 清脆的梆子声,悠悠扬扬,在巷子里回响,惊起了几声野猫的嘶嚎。 转瞬,戛然而止。 更夫转过了一处拐角,迎面行来一队仪仗。 最前面是身穿青袍的甲士,各自手持木牌,一曰‘肃静’,一曰‘回避’。 紧随其后的是披甲带刀,或手持长戟的甲士,其后还有敲锣打鼓的杂役,敲锣七下,不多不少,又有威严低沉的声音传来:“君子不重则不威。” 最后,才是一顶红帘轿子,红帘如鲜血泼在上面,清风徐徐,卷起帘幕,好似血液翻滚,里面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撑下巴,双眼微闭,似在假寐。 更夫脚下不停,仪仗队同样没有停歇。 彼此似乎都毫无察觉一般,直到从仪仗队中穿过,更夫才忽然打了个寒颤,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他不敢转头向后看,突然发足狂奔起来。 仪仗队敲敲打打,经过了县衙,经过了市井,最终来到一处破败庙宇前。 庙宇门前挂着的木头牌匾,裂纹如蛛网,斑斑驳驳,已经认不出上面的字体了。 仪仗直接进入庙内,轿子红帘轻轻一卷,破败的门户仿若时光倒流,灰尘、斑驳、蛛网统统消失,只见门头牌匾上朱红大字:城隍庙。 红帘轿子经过,破败的庙宇内部也都焕然一新,昏黄烛火不定,映照着高桌高椅,堂下甲士林立,阴风呼啸。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悄然消失,唯独红帘轿子摆在堂下,一道宏厚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今夜,依旧由秀才断案。” 话落,红帘卷起,年轻的秀才从中出来,倒也不慌不忙,径直上了高台,他刚在高椅上落座,堂下的红帘轿子已然消失。 而取而代之的,却是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两名农夫。 年轻秀才名为林恒,三日前经历过梦入城隍庙断案,如今也没了初次时的惊慌茫然,眼睛一睁,便镇定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两名农夫面色苍白,一人年轻些,一人年迈,满头华发,看长相似是父子。 父亲畏畏缩缩,儿子却颤声问道:“可是城隍爷当面?” “我代城隍断案,有何冤屈,尽可讲来!”林恒口中说道,同时也在好奇打量周围环境。 堂下甲士、杂役栩栩如生,宛若真人。陈设、刑具一应俱全,正如他想象中古时衙门公堂的模样。 林恒白天特地来过这处破败的城隍庙,半个人影也无,庙宇破败不堪,屋顶还破了个大洞,处处都是杂草、尘埃。 便连供奉的神像香台,全都被打翻在地。 如此破败的城隍,半点香火也无,自然是不能显灵的。 林恒又仔细回忆这两次梦游经历,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世界虽有妖魔鬼怪,可神灵不显。 小县城里也有两家香火旺盛的庙宇,道观。 可时常有妖魔鬼怪害人,却不闻神佛显灵,和尚道士除了做做法事外,根本不懂降妖除魔。 如此说来,这所谓的城隍爷,应该与那枚令自己从地球穿越至此的漆黑小印有关! 此时,堂下农夫战战兢兢的开口说道:“城隍大老爷,我们是河口村人,在王老爷的庄子里做长工,前两日,王老爷暴毙身亡,庄子里就开始闹鬼,已经死不少人了!” 林恒闻言,脸色肃然,上回初次断案,是一个小商贩被土匪所害,谋财杀人,这次却是牵扯到妖魔鬼怪了? 农夫说完就高呼道:“求城隍爷显灵,降妖除魔啊!” 林恒不知自己,或者自己背后的‘城隍爷’权柄如何,但不妨试上一试。 反正这也只是一场梦,即便斗不过妖魔鬼怪,自己也无性命之忧。 便向左右吩咐:“阴阳司,去将那王地主叫来问案!” 阴影中,一位面貌中年,留着山羊胡子,身穿褐色长袍的文士上前行礼:“诺!”而后便带着两名持戟甲士速速离开。 大约半柱香功夫,中年文士带人赶到,身后两名甲士以锁链拘禁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 这胖子如直立行走的大肥猪,身上套着脏兮兮的员外服,身体肥大,四肢却显得瘦小,极不协调。 两名农夫回头一看,忍不住发出尖叫。 这王地主不仅体型怪异,长相也如同厉鬼,双眼只有眼白,脸上一层层肥肉重叠,伴随着血盆大嘴的开合,肥肉抖动,肥油夹杂着肉块,不断从脸上脱落。 这幅模样,当真吓得人亡魂大冒。 高台上,林恒也是感到恶心反胃,皱眉问道:“王地主因何而死?” 王地主双手被锁链捆绑,挣扎不得,嘴里满是肉,尖牙利齿不断咀嚼,发出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如此德行,自然说不出话来。 于是中年文士上前行礼禀告:“大人,王员外乃是暴食而亡,身负怨念,当为鬼物所害。” 既是暴食而亡,又有鬼物暗害? 林恒没有什么断案经验,便吩咐:“夜游神,去将暗害王员外的鬼物拘来!” “诺!”一名身穿甲胄,手持大刀的甲士上前领命,继而带着两位随从离开。 堂下,王员外嘴里发出的咀嚼声不绝于耳,且不断挣扎,林恒皱眉怒喝:“肃静!” 话音落地,肃静牌当即放出一抹光芒,打在这恶鬼王员外身上,王员外如中了定身术,顷刻间动弹不得。 惨白的眼睛,渐渐涌现出眼仁,似是恢复了一些理智。 “王员外,你究竟是如何被害?”林恒沉声问道。 王员外浑浑噩噩的说:“我,我是被厉鬼害死,我不想吃肉,不想吃肉……啊!”他一边说,嘴里一边往外呕吐。 一开始是肥肉,肥油泛光,但很快就夹杂着各种内脏,鲜血淋漓,吐得满地都是。 两个农夫此时忍不住也开始干呕,却是吐出猩红的泥土,嚼烂的树皮以及草根,空气中当即弥漫着一股恶臭。 啪! 林恒手持惊堂木,重重一拍,“回避!” 回避牌放出光芒,地上脏污统统消失不见,恶臭也被清风吹散。 “禀大人,饿死鬼带到!”夜游神归来,用一根更大的锁链,牵着一个矮小、干瘦如柴的鬼物。 这鬼物浑身皮包骨头,但却挺着一个无比硕大的肚子,仿若孕妇怀胎十月,其皮肤惨白,青筋密密麻麻,如同蠕虫一样趴在肚子上。 披头散发,看不清长相,只有一双赤红双瞳,令人不寒而栗。 他站到肥胖如猪的王员外身旁,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啊!” 明明体型肥胖庞大,王员外却被这饿死鬼吓得不轻,发出尖叫,畏畏缩缩的躲远了一些,脸上、身上的肥肉掉落的更多了。 整个人好似一根快要融化的蜡烛。 饿死鬼朝王员外伸出利爪,却是被坚固的锁链捆绑,只能发出一声声哀嚎,格外凄厉又怨恨:“吃,吃,吃!” “肃静!”林恒拍了下惊堂木,喝问:“饿死鬼,是你害死了王员外?” 伴随肃静牌放出的光芒,饿死鬼也安静了下来,开口道:“他该死,罪该千刀万剐!”说话的声音极为古怪,像是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一齐出声。 林恒继续追问:“有何隐情?” “半月前大旱,村里闹饥荒,我一家四口人,都被活活饿死!”饿死鬼凄厉呐喊,发出苍老的声音。 林恒皱眉道:“王员外没有开仓放粮,因此你死后化鬼,就要报复将其害死?” 饿死鬼喉咙里挤出怨毒的冷笑:“他该死!他用一斗米强换了我一亩田,我去求他给条活路,他却让人放狗将我咬死!”这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可怜的儿,才六岁就被人吃了,被人吃了啊!他该死,他该死!”这是女人凄厉的哀嚎。 紧接着又是孩童稚嫩的哭喊:“娘,我好疼,好疼呀……” 林恒大致知晓了前因后果,喝问王员外:“你害人在先,罪有应得,有何话说?” 王员外脸上的肥肉不断颤抖,掉的更多了。 他勉强维持着理智,一边咀嚼,一边喊道:“我不服!天降大旱,我家也没有余粮,他们怪不得我!” 林恒问那对农夫父子,“你们村子大旱,饿死了多少人?” 儿子回道:“十室九空。” “村民可有田地口粮?” “王老爷便是村里最大的地主,全村皆为王老爷佃户长工,大旱之前,勉强可糊口生存,大旱之时,便只得啃树吃土了。” 林恒眉头紧皱,又问饿死鬼:“王员外暴毙之后,庄子里有鬼物作乱,杀人害命,可是你们所为?” 饿死鬼齐声说道:“活人早就被他给吃了!我们要让他也明白挨饿的滋味!” 林恒眉头一抬,继续喝问王员外:“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员外脸上,身上,都不断往下掉肉。 凄厉喊道:“我饿,我饿呀!饿了就吃,什么都吃!越吃越饿,我就……撑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章 淮江城隍显佑伯 厉鬼王员外厉声嘶嚎:“饿了就吃肉!肉吃光了,就吃人!吃人!” 林恒眼眉低垂,又看向农夫父子。 依照推断,王员外是被饿死鬼暗害,陷入饥饿发狂,将庄子里的人都给吃了,那眼前这对父子,应该也都是死人? 仿佛是验证他的猜测,农夫父子眨眼间就变得鲜血淋漓,缺胳膊断腿,肚子被刨开,里面空空如也,肠子、肝脏,通通不见。 他们脸颊上布满了齿痕,只剩下一颗眼珠,舌头也不见了,却还能开口说话:“城隍大老爷,我们都被他吃了,好疼,好饿呀。” 啪! 惊堂木一拍,林恒做出判决:“王员外当受油锅煎炸之刑,百年不得超生!饿死鬼,你虽身负冤屈,却也有无辜性命因你而死,当受鞭刑!” 农夫父子以及饿死鬼便齐齐拜倒,口中道:“城隍爷公正!” 须臾,有甲士持铁鞭上前,一下又一下抽打着饿死鬼,啪啪作响。 饿死鬼跪伏在地,身上怨气如黑烟般浮现,又被铁鞭抽散,待黑烟散尽后,却是化成了四名小鬼,男女老少,正是一家人,面露祥和。 形容可怖的农夫父子,此时同样恢复了正常模样。 唯有那王员外身上怨气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又加重了不少,咀嚼声更为急促。 一口滚烫冒着热气的油锅出现在堂下,两名甲士一左一右将王员外抬起,要将其投放到油锅中受刑。 “饿!吃!”王员外突然发狂,竟然挣脱了锁链,跟着就朝小鬼扑去! 林恒见状厉声呵斥:“阴阳司,夜游神,速速将其打入油锅!” 然而,堂下甲士却毫无反应,王员外忽然又改变了目标,竟然朝着林恒飞扑而来。 血盆大口腥风扑面,其脸上肉块散落,随着肥油滴到了高台上,林恒瞪圆眼睛,下意识的伸手取剑,却摸了个空! 就在他打算空手对敌时,一声鸡鸣传来,城隍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破败不堪,恶鬼、甲士、油锅一切都消失不见。 噌! 林恒睁眼的瞬间,便将放在床边的长剑拔出,环目四顾,见自己正躺在家中床上,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若是在梦中被那厉鬼杀死,或许我就醒不过来了!” 在那厉鬼王员外扑过来,千钧一发的瞬间,林恒就突然有种明悟,若是被这厉鬼杀死,即便是一场梦,自己也永远无法苏醒。 最初在梦中入城隍庙判案,只是土匪谋财害命,林恒并未遭遇危机,因而有恃无恐。 这次却是遭遇了鬼魅魍魉,城隍庙中的三司,甲士又统统不听使唤,恶鬼扑面,他几乎与死亡擦肩而过。 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林恒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漆黑小印。 小印不知是用何种材料制成,非金非石,外表漆黑,刻印的图案模糊不清,有点像古时的官印。 也正是这枚小印,将林恒从地球带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巧合的是,他这具躯体原主人与他同名同姓,在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后,算是大体了解了这世界的背景环境。 这个世界类似于华夏明末清初之时,有中原蛮夷。中原有大一统的皇朝,唤作大乾朝,国祚三百年,从强盛到衰落,如今已是内忧外患。 外有蛮夷犯边,内有起义反叛,朝廷高层也是糜烂不堪,若是换做华夏古时,应正值改朝换代,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有志之士你方唱罢,我方登场,重开天地。 但在这方世界,却有一处与华夏古代截然不同,妖魔邪祟,鬼魅魍魉都是真实存在的! 时局糜烂,天灾战祸不断,更是助长了怨气,一旦离开城池村落,就极易遭遇妖魔鬼怪,而肉体凡胎,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往往难逃一死。 原主便是外出游学,途中遭到邪祟侵袭,虽然凭借高超武艺逃回了县城,可最后还是因邪怨入体,身患重病而亡,这才有了林恒附体而生。 既有妖魔,应有除魔卫道之士才对。 可林恒在原主记忆,以及穿越之后的所见所闻,都从未听说过有神佛显灵,或修行者除魔卫道的事迹。 倒是有些神话传说,与华夏古时颇为相似,譬如城隍。 “最后下达判决,却被那恶鬼王员外挣脱,是我城隍权柄不够,还是天亮的缘故?” 林恒记得初次代城隍断案,自己惊慌失措,耽搁了不少时间,最后也顺利的判决了那谋财害命的土匪。 如此看来,这次判决失败,应该是前者缘故。 毕竟对付妖魔鬼怪,可要比对付土匪难得多。 收起杂念,林恒将手指在锋利的剑刃上轻轻一划,便有鲜血滴落在漆黑小印上,血液顷刻融入小印。 霎时间,血光如匹练绽开,在林恒眼前,形成了一幅古色古香的卷轴。 卷轴似波涛,起伏不定,上面以华夏小篆为文字,字体呈淡金色,犹如活物,似在不断游动,却是记载下了昨晚城隍庙断案的全过程,最后还给了个评价:良中。 待林恒逐字逐句看完,卷轴上淡金小篆便真如蝌蚪般游动起来,须臾,只剩下了简短的几行字:淮江城隍显佑伯,香火,功德。 淮江城隍显佑伯,显然是封号,香火后面,是一团如烛火大小的淡金光点,而功德之后也是光点,却是呈白色,只比香火的金色光点略大一些。 除此之外,在空白处还有一处画像,正是那肥胖如猪,凶恶厉鬼王员外! 脸上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肥肉,张开尖牙利齿的血盆大嘴,猩红沾血的舌头从嘴里甩出来。 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似下一刻就要从卷轴上跳下来择人而噬。 林恒与之对视,生出头皮发麻之感,紧握长剑,眉头皱起:“上次可没有这种图像,这有点像是通缉令?” “香火、功德都比之前有所增长,我猜的没错,经过梦中断案,便能积攒香火,功德……” 林恒是在穿越至此后,大病初愈的第二天,在梦中入城隍庙,代城隍断案。 梦醒之后,脑子里便多了一些有关漆黑小印的记忆,懂得用自身血液将其唤醒。 他不再看那王员外画像,危机感却并未退去,好似有一双怨毒、贪婪的眼睛,暗中窥伺。 “我这是被恶鬼缠上了?” 林恒剑眉挑起,继而伸出手指对那功德后面白色的光点轻轻点了一下,光点便如流水般流向手指,被他完全吸收。 卷轴徐徐消失,漆黑小印被他收入怀中 林恒立刻感到浑身有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骸不断游动,渐渐发热,忍不住长啸一声,手持利剑推门而出,一跃跳到院落中,便开始舞剑。 他身材修长,穿着青色长衫,人如游龙,剑随风云,步伐灵动,或劈或刺,或撩或砍,一招招剑式,行云流水般施展出来。 “这次功德比上回多了不少,给我的提升增幅也更大了!” 林恒舞动手中长剑,越发凌厉,剑势如虹,最后一记劈斩,竟有无形剑气自剑刃飞出,将跟前一颗小树拦腰斩断! 收剑而立,闭眼体会体内的暖流变化。 “功德之力,不仅能增强我的体质,还能使我耳聪目明,竟改善了剑式!” 最后那一记劈斩,剑气纵横! 却是他灵光闪现,在原本剑招的基础上,略作改动,配合体内翻涌的功德之力,施展出来。 原主本就是剑术宗师,乱世之中,妖魔鬼怪纵横,即便是读书人,也要有武艺傍身,否则在赶考游学的途中就丢了性命,更别提考中功名了。 林恒心头喜悦,他原本的剑术,只凭自己是无法再提升的,县城之中,也找不到能教导更高明剑术的师傅。 眼下,倒是有一条路摆在面前。 只要他不断积攒功德,便能以功德之力提升自己的剑术武艺。 有了足够高强的剑术武艺,他才能走出这个小县城,探索外面更大的世界。 “原主被邪祟迫害,我昨天去城郊寻城隍庙,也遇上了盗匪……” 这世界的危险,已经让他有了些心理阴影,而如今剑术武艺都有所提升,林恒便能做下一步打算了。 “王员外的画像出现在卷轴之上,让我不安,似是盯上了我。河口村,必须要亲自去一趟!” 漆黑小印蕴含了太多秘密,梦中代城隍断案,香火、功德…… 功德之力可以增强体质,这是他第一次断案后知晓的,至于香火有什么用,就不得而知了。 而这次断案除了得到了一些功德、香火,并未解开小印更多的秘密。 会不会与断案评价有关? 林恒仔细回想,初次断案的评价是优,这次却是良中,因为那恶鬼王员外,并未伏法? 他洗漱一番后,带上长剑出门。 在路边摊吃了一碗混沌面,味道一般,下面的白发老头,双手皱纹深刻,颤颤巍巍,许是放多了食盐。 瞧见他满头华发,艰难谋生,然而摊上也无几个食客。 林恒丢下一枚碎银,喊了声老丈辛苦,便向城门走去。 沿途所见,县城还算热闹,行人商贩络绎不绝,但一眼瞧去,大多都是面黄肌瘦,这年月,天灾人祸不断,寻常百姓,能填饱肚子都极为困难。 街角巷口,也能看到不少形容枯蒿的流民,乞丐。 好在原主是士子阶级,又性格豪爽,交游广阔,有不少富家同窗,这家蹭点,那家蹭点,平日里只独自一人开销,倒也快活潇洒。 不过能住在镇上,有高大坚固城墙庇护,至少无须担心妖魔邪祟或绿林土匪,日子还算过得去。 出了城镇,野外的村落才真叫乱世烘炉,人命如草。 一路来到城门处,远远就能看见高大的城墙,只是一处小县城,城墙就有五六米高,且有士兵严防死守。 进城需要经过严格检验,出城倒没那么麻烦。 林恒腰间挂着长剑,跟上出城的队伍,突然耳听有人呼喊:“子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章 好汉饶命 林恒扭头一看,便见到一身着白衣士子服,面貌清秀的年轻人,嘴角含笑朝他走来,亲切的问候:“前日听伯宁兄提及子瞬你已病愈,我正打算过几日去看望你呢。” “公梅兄。”林恒颔首,打了个招呼。 眼前这位白衣士子,乃是原主好友,姓张名贺,字公梅,张公梅也是林恒的同窗。 “子瞬是要出城?你大病初愈,何不在家好好休养?” “在家枯坐,不如外出看看。”林恒随口问道:“公梅兄也要出行?” 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可性格方面有所差异,林恒这段时间也尽量避免与原主朋友接触。 张贺面露无奈之色:“家中有一批布料要运往宁海,路途较远,交由管家不太放心,只好出来一趟。” 稍作解释,张贺又眨了眨眼睛,笑道:“子瞬要往何处?若是顺路,同行如何?有子瞬相随,这一路就太平了。” 林恒林子瞬的武艺剑术,在朋友圈子里也是非常出名的。 眼下世道糜烂,外出结伴同行,比孤身一人要安全得多。 林恒有些意动,便说道:“我欲前往河口村,不知是否顺路?” 张贺口中叠声说着顺路,顺路,便把他给拉上了马车。 张家经营布料生意,规模倒也不小,两架马车,三辆牛车,随行除了商铺的杂役,也有雇佣的护镖,共有二十多人。 林恒有些不大习惯张贺的亲热,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在记忆中,张贺向来都是如此。 他无奈的叹气:“公梅兄,我看你是不耐路途无聊,这才拉我同行吧?” 张贺笑而不语,顾左言他的谈论起最近发生的一件逸闻趣事:“子瞬可知道,我们镇上有一处破败的城隍庙宇?” 林恒看了他一眼,手握剑柄轻轻摩擦了两下,颔首道:“有所耳闻,似乎只是一处破庙,香火凋零。” “岂止是香火凋零,本朝自太祖以来,便重道、佛而轻神灵,无论城隍、土地亦或者阎罗、判官,皆是前朝欶封,本朝严令百姓敬拜,自是彻底荒废下来。” 林恒若有所思,“却是我孤陋寡闻,可为何本朝不敬神灵,而重道、佛?诸如城隍、土地神灵,与道教不是渊源颇深吗?而佛教也有地府轮回之说。” 张贺哈哈笑道:“子瞬对佛道两教知之甚少呀,道教派系林立,本朝之前暂且不提,如今本朝道教只敬三清四御,除此之外,统统被打成野神。至于佛教的轮回转世,乃是六道轮回,而并非地府轮回,只认诸天佛祖,不认地府阴司。” 一番解释之后,他言归正题:“近两日,市井流传每当入夜,破败的城隍庙中,便传来各种奇异声响,有胆大者远远窥伺,还能见到破庙中人影绰绰,古怪非常。昨夜,有一更夫巡夜之时,说遭遇了怪异仪仗队,敲锣打鼓,好似朝廷官员出行。” 张贺口中啧啧两声,饶有兴趣的问道:“子瞬,你说这会不会是城隍显灵?” 林恒低头看着剑柄,意有所指道:“眼下鬼魅魍魉肆虐人间,致使百姓苦难,若真有神灵现世,除魔卫道,不失为一件好事。” 张贺闻言,诧异道:“子瞬你向来不敬鬼神,莫不是前些日子,遭邪祟侵袭,心有余悸?” 噌! 林恒拇指扣护手微微一弹,长剑出鞘半寸,寒光冷冽,剑眉随之扬起,“或许吧,不过神灵也未必可靠,我不信神佛,唯信手中长剑。” 却是回想起昨晚城隍庙中断案,或是城隍香火不足,权柄不够,无法审判那肥胖恶鬼王员外。 “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剑侠林子瞬!”张贺挤眉弄眼:“我还担心,子瞬你突遭邪祟,失了胆气呢。” 长剑入鞘,林恒眉目平淡,翻了个白眼:“胆大者,往往也活不长。如你这般,窝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食无忧,妻妾成群,岂不快活?” 张贺懒洋洋的靠着车厢,嘴上逞强道:“子瞬有所不知,我也憧憬仗剑天涯,以手中三尺长剑,斩尽天下妖魔!可惜我没有子瞬你这般高超的武艺剑术,只好终日在家厮混。其实,我并非真正的快乐。” 瞧他这幅惫懒模样,林恒险些被气笑,正要开口,此时却听见马儿的嘶鸣,便一手握剑,一手将车厢推开。 护镖镖头正欲敲门,打了个照面,对上林恒冷冽双目,不由缩了缩脖子,吃了一惊。 张贺探出头来,问道:“李镖头,发生何事?” “公子,前方木桥坍塌,前几日下过暴雨,河水颇深,车马无法渡河,怕是要绕一段路。”李镖头回过神来,赶忙行礼道。 林恒打眼看去,周遭弥漫雾气,视线受阻,只能看到暴涨的河水,坍塌的木桥,河岸另一侧,便彻底笼罩在雾中。 “对岸便是河口村?”林恒问道。 他并未来过河口村,但对县城周围的村落,倒也有些印象。 “不错,过了木桥便是河口村。”李镖头隐隐有些担忧:“绕路而行,便要打足精神,我怕有匪徒故意破坏木桥,迫使我们绕路,而设下陷阱埋伏。” 他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眼下世道糜烂,类似的事也经历过。 张贺没心没肺,拍手笑道:“若有匪徒来袭,便能欣赏子瞬飘逸剑术,岂不美哉?” 李镖头瞥了眼林恒手中长剑,若有所思,心道难怪此人气势凌厉,却是位剑客。 林恒摇了摇头跳下马车,心中暗想,木桥被毁,或许与河口村中的鬼怪邪祟有关,若是如此,路上怕是不太平了。 “子瞬,不如教我剑术吧?”张贺也跳了下来,眯眼笑道。 林恒瞥了他一眼,“去年,你求伯宁教授武艺,只练了七天,便叫苦不迭。” 张贺振振有词:“伯宁的武艺,你又不是不知,号称铜肤铁骨,实则只能挨打,与王八无异!若要练得,还须天天挨打,我可是淮江四公子之一,整日被打得蓬头垢面,岂不惹人笑话?” 他贬低了一番郑伯宁的家传武艺,接着又大肆吹捧林恒的剑术:“子瞬你则不同,剑术飘逸灵动,令人赏心悦目,且剑乃君子器,正和我用!” 林恒哑然失笑:“伯宁若听你如此说,必然饶不了你……” 话说到一半,忽然拔剑出鞘,便向前一撩,只听得叮当一声脆响,颤巍巍的箭羽擦着张贺的脸颊,扎进了一旁的车厢之上。 下一瞬,便听见一阵有气无力的呐喊声响起,路旁灌木丛林之中,跳出七八个匪徒杀来。 车队有些混乱,李镖头领着镖师迎上前去,与匪徒正面交锋,丛林之中尚有匪徒不断射出冷箭。 林恒丢下一句:“速速躲好!”便倒提长剑,冲进了迷雾笼罩的丛林。 他刚拨开跟前的树叶,迎面便刺来泛着寒光的短匕,林恒似早有预料,身子一侧,巧巧躲了过去,同时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往前一拉。 不等对方再做出反击,锋锐长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背弓的匪徒倒也干脆,立即扔了短匕投降:“少侠饶命!” 林恒压着他走出丛林,战斗也已经结束。 匪徒只有七八人,且各个干瘦如柴,手持木棍、锄头,没甚战力,自然打不过手持刀剑,身怀武艺的镖师。 “可惜未能瞧见子瞬剑术。”张贺笑着迎上来,这厮浑然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当真惫懒到了极点。 林恒在场上打量了两眼,沉声道:“都是流民。” 这群匪徒,唯独被他制伏的背弓汉子有些威胁,其余不过乌合之众。 李镖头拿布擦拭染血大刀,吐了口唾沫,骂道:“便是这腌臜货躲在暗中放冷箭?伤了我一位弟兄,当真该杀!” 背弓匪徒射箭准头不错,借着丛林浓雾遮掩,暗放冷箭,射伤了镖师。 面对这等流民、乌合之众,居然还折了人手,李镖头既恼火又觉丢了脸面,大手一抓,将其按在地上。 另一手握着大刀,就要给他开膛破肚。 背弓匪徒拼命挣扎求饶:“好汉饶命,我等也是生活所迫,好汉饶命啊!” 李镖头嘴里骂骂咧咧,非得结果他的性命,却是被林恒阻挠拦下:“且慢,我有话要问他。” “李公子,此人弓术娴熟,手指多有老茧,一看便知是战场逃兵,不值得同情!”李镖头以为林恒发了善心,便解释道。 可对上林恒明亮的双眼,莫名有些畏惧,嘴上说着,却还是松开了匪徒。 林恒饶有兴趣的问道:“只凭弓术娴熟,便能判断出他是逃兵?” “官府严禁民间用长弓,长枪等兵器,虽说眼下豪门大族未必当回事,可这等低贱流民,自是接触不到的。寻常绿林匪徒,也鲜有弓马娴熟者,唯有在军中搏命,才能练出娴熟弓术。” 李镖头说完又啐了口:“战场逃兵,最是该死!” 背弓匪徒倒也没有否认,漆黑脏污的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为活命不得不逃。”又喃喃自语了一句,“我只想活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章 流民匪徒 林恒冷哼一声,问道:“我且问你,河上的木桥,可是你们破坏打断的?” 背弓匪徒点点头,却又辩解:“我们破坏木桥,只是为了躲避恶鬼追杀,并无其他歹意!” 李镖头破口骂道:“油嘴滑舌!既然没有歹意,又为何在此处埋伏打劫?” “兄弟们都快要饿死,树皮都被啃完了,实在没法,想讨些吃食。”匪徒舔了舔舌头。 林恒看向那些跪伏在地的流民匪徒,一个个都是皮包骨头,蓬头丐面,有不少还挺着大肚子,许是吃了土,却又无法消化。 昨夜城隍庙中,饿死鬼也是如此。 他心头感到沉闷,继续问道:“你口中所说的恶鬼又在何处?” 匪徒解释,恶鬼游荡在河对岸,某天晚上突然出现,将一个流民给生吞活吃。剩下的人便与他一道,将木桥破坏,躲到了林子里。 至于恶鬼什么模样,天黑心慌,只顾着逃命,自然没有多看,只注意到轮廓极为肥大。 林恒听到这里,大致已经判断出,那恶鬼八成便是王员外。 接着又问了问河口村的情况,匪徒却道,他是从别处而来,只知村庄彻底荒废,渺无人烟。但也透露,这些流民都是从河口村逃出来的。 于是,林恒便找流民打听,得知河口村历经了大旱,村里饿殍遍野。 因为村中田地,都被地主王员外吞并,其极为苛刻吝啬,即便风调雨顺之年,也想方设法克扣村民口粮,而大旱使得收成骤降,自是不愿出粮。 即便每天都有村民活活饿死,也不愿分出哪怕一粒稻米。 村民们只能寻树皮、草根果腹,到最后连树皮草根都吃完了,饿到极致,便开始吃土……吃人。 若有活不下去的,就要被吃。往往妇孺、老人最先撑不下去,成了口粮。 直到这群流民离开怨气滔天,人间炼狱般的村庄,跟随背弓匪徒干起了土匪的勾当时,河口村已经成了死地。 林恒耳听这些惨剧,越发感到沉闷,心中好似压了块大石头,他又声音沙哑的问起王员外以及恶鬼之事。 流民们却都表示不甚清楚。 王员外的庄子建了土墙,又有家丁护院,大旱之时,村民为了活命,也有要攻打王员外庄园,抢夺粮食的,却都被打退。而家丁护院,还会定时清理庄园外游荡的村民。 流民们在跟了背弓匪徒后,本欲攻打王员外庄园,可在当晚就遭遇了恶鬼袭击,不得不逃窜至此。 林恒问完了话,便将这些流民匪徒,都交由张贺处置。 依照李镖头的意思,是要宰了那逃兵,张贺却动了恻隐之心,打算将这些匪徒流民,带去城镇,交由官府。 李镖头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张贺悄悄对林恒说了自己的打算,在将这些流民匪徒带至城镇郊外,便将他们给放了。 若让他们留在此地,怕也活不久。 林恒多看了他两眼,“你方才可险些丧命。” 张贺神情沉重,没了惫懒笑容,只道:“当今世道,人命如草,为求生存,苦楚良多!我看他们拦路劫道,便如野狼捕兔,是恶行,却未有恶心。” 林恒闻言,不由对这损友有所改观,却也提醒了一句:“流民暂且不提,但那逃兵须要担心。” 车队重新上路,逃兵以及流民匪徒,都被绳索捆绑,跟在后面。 张贺让人给他们送去了干粮,流民们吃相可怖,有碎屑掉到地上,便用干瘦如柴的手,抓起一大把土塞进嘴里,头也不抬。 有两个挺着大肚子的流民,一个噎死,一个撑死,临死时,嘴里还咬着一大块干饼,拔都拔不出来。 看到这一幕,镖师们也都忍不住生出同情,给他们稍微松了松绳索。 李镖头又吩咐镖师找来柴火,将死去的两个流民当场火化。 林恒表示不解,这方世界也有入土为安的习俗,并不流行火葬。 李镖头解释说:“尸首若是随处埋葬,指不定哪天就会化作僵尸怪物,祸害商路,因而死了人,都要火葬。” 林恒当即找他打听野外鬼怪的情况,李镖头却不大愿意讲述这些,许是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流民们吃饱肚子,便都老实下来,似乎对接下来被送去官府受刑,已然认命。有人说,临死前能吃饱,便心愿已了。 拦路劫道,按照当下律法,是要流放充军的,不过野外鬼怪纵横,衙门差人,都不愿押送犯人远赴他乡。 因而当地官府为避免麻烦,往往都是直接斩首处决。 流民们知道难逃一死,最大的心愿已经满足。 唯独逃兵匪徒,面容沉默,嘴里不断低声喃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河水暴涨,要绕一段远路,很快夜幕降临,车队要在野外扎营。 李镖头经验丰富,寻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扎营,又安排了镖师守夜,同时还将一些散发出臭味的古怪粉末,绕着营地洒了一圈。 林恒上前询问,李镖头说这些粉末是用一种特殊植物混合动物粪便制造而成,不仅能驱散野兽,对付一些邪祟鬼怪,也能起到作用。 追问原理,李镖头大摇其头,只说从同行口中得知,走镖时总要带上一些。 不过,林恒倒是问出了这粉末的原材料,打算日后搜集研究。 他还打听了,李镖头有没有见闻过降妖除魔的修士。 结果却令李镖头嗤笑不已:“前些时候走镖,主家雇佣了一个号称修仙者的牛鼻子老道,结果路上遭遇僵尸。牛鼻子老道拿出墨斗、桃木剑,以及符箓说要降服僵尸,却险些被僵尸给吃了,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得亏兄弟们悍不畏死,才将那僵尸打退。什么修仙、修道,都是狗屁鬼扯!” 据他所说,这年头妖魔纵横,而打着降妖除魔名号的修行者,也层出不穷,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其中有一部分,乃是官方承认并发放度牒的方外之人,干的都是法场超度的活,降妖除魔一概不通。 也有不少自夸自擂,不是号称某某真人,便是某某尊者,牛皮吹得震天响,人前是得道高人,人后却鸡鸣狗盗。 一到要用真本事的时候,就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跑得比谁都快。 “若世间只有妖魔邪祟,而无克制之力,常年累月,人间怕是要沦为鬼蜮。”林恒握紧长剑,一时间心事重重。 忽然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自己莫名来到这处世界,又能利用功德之力,说不定,唯有这股力量能与妖魔抗衡,若真是如此,自己莫不是要承担救世之责? 旋即心中自嘲:“张公梅吹捧我,倒是让我夜郎自大了。这世间,从不需要救世主,此地亦或者前世,皆是如此。” 一念至此,他左右打量,便看到张贺盘膝坐在草地上,抬头望着天边红艳如血的晚霞,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皱眉,时而叹气。 林恒心道:“我并非圣母,但也忍不得良心不安,自当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之事!” 他本欲调查河口村与城隍断案的联系,探寻漆黑小印奥秘,但此时此刻,心中只剩一个想法,便是一剑斩杀了那为富不仁,死后化鬼的王员外! 此类恶徒,便是死,也不能放过,就该被下到油锅,煎炸百年,不得超生! 当夜无事,翌日一早,李镖头的怒喝声便惊醒了众人。 “不是让你们把人给盯紧了,怎么还让那腌臜货给跑了?” 林恒下车一探究竟,在营地外围,发现了一串染血的绳索,上面还沾染着脱落的指甲。 有镖师感慨:“这人也真是疯了,十指连心,该有多疼啊?” “昨晚我没听见任何痛呼、惨叫,这贪生怕死的逃兵也真是能忍。” 李镖头一脸煞气,诅咒道:“便是让他给逃了,荒郊野外,也没有活路可走,保不齐已经横尸荒野了!” 除了那逃兵外,其他流民匪徒都没逃,正如李镖头所说,荒郊野外,危机四伏,逃了未必能活下去,跟随商队,至少再被官府问斩之前,还能吃饱肚子。 没有再耽搁时间,车队重新启程。 车厢内,张贺拉着林恒的手,脸上既有震惊也有不解:“何以至此啊?待到了城镇郊外,我便会放他们离开,而这荒郊野外的,即便逃了,他手上有伤,又是孤身一人,怕是……” 林恒说道:“他以为自己要被官府问斩,被抓就是死路一条,何不拼死一搏?” 昨日,他便看出那逃兵匪徒,对生存的渴望。 而这种渴望,并非张贺这位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哥能够理解的。 其实林恒也不是很能理解,前世虽未世界大同,可除了少数落后地方,寻常百姓至少不会为吃饱肚子而担忧。 若是生存在这世界底层,又看不到丝毫希望,林恒说不准已经自暴自弃,死亡反而是解脱。 张贺叹气,心中苦闷,惫懒不起来了。 正午时分,车队终于绕过了河水,林恒却是打算与他们就此告别,张贺挽留:“子瞬,你也听到了,河口村已是死地,又有鬼怪邪祟徘徊游荡,何必只身犯险?” 林恒去意已决,拱手行礼:“公梅,路上多加小心。” 张贺又道:“子瞬,你是不是要去除鬼?”紧紧盯着林恒双眼。 林恒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在昨天之前,他只想打探情况,现在则不然,若是不斩了那恶鬼王员外,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巨石就不会消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章 饿殍遍野 “我与你同去!”张贺忽然说道。 不等林恒开口,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也去!”似是表达决心。 “昨日听了流民们的讲述,心中就有股郁气,让我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张贺一脸正色:“我也粗通拳脚,不会给你拖后腿。” 林恒皱眉道:“妖魔鬼怪,人力难敌,若身处险境,我无法照顾你。况且,我独身一人,了无牵挂,而你张公梅,乃家中独子,上有父母,下有子嗣,多为他们考虑考虑。” 张贺闻言眼神闪烁,最后露出讥嘲笑容:“子瞬,你或许不信,可我真的很羡慕你,心有不平,便一剑斩之,何其快意?而我却只能长吁短叹……” 他感慨自嘲了一番,又郑重道:“无论如何,定要保重,我还等着听你讲述降魔除妖的故事,到时……” 话尚未说完,林恒转身就走,前世思维,让他直觉此时此景,颇为不详。 相距甚远,还能听见张贺的呼喊:“子瞬,保重啊!” 林恒嘴角微勾,低声回了句:“保重。” …… …… 河岸芦苇随风飘荡,远处田地阡陌龟裂不堪,一片荒芜。 头顶,黑鸟盘旋,聒噪不止。 黑鸟时而落下,在路旁、田野,一棵棵枯树上收起羽翼,或扑棱翅膀,落在树下的死尸上,啄食腐肉。 路上鲜有杂草,树木也都被剥了皮,布满了齿痕,而树下的尸骨,已瘦的看不出人样,好似用枯树枝搭成的猴子。 林恒一路走过,满目皆是疮痍,这幅景象,让他只觉闷在水中,喘不过气来。 许是清风夹杂着腐烂的尸臭,许是大雨倾盆前,低沉的乌云,以及空气中酝酿的沉闷,让人浑身都极不自在。 忽的,耳听求救之声,林恒脸色微变连忙加快步伐。 寻到小河岸边,却见昨夜逃走的背弓匪徒,半边身子瘫在水岸上,口中凄厉呐喊:“贼老天,我不过是想活着!我不过是想活着!我只想活着啊!” 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衰弱。 林恒持剑上前,将其从河中拽出,下一瞬,却瞪大了眼睛。 这匪徒自腰部以下,已是空空如也,只挂着一缕肠子,也不知他在水中泡了多久,血液流尽,伤口都泡白了。 “贼老天,贼老天!”匪徒尚在弥留之际,口中骂了两句,气若悬丝道:“恶鬼,恶鬼就在此地不远,吃了我半边身子……” 他终于咽气,然双目怒睁,死不瞑目。 林恒试图给他合上双眼,试了两次,却始终未成,匪徒脏污的脸上,既有狰狞,又显得万分眷念。 林恒长出了一口气,心头压着的巨石,又沉了两分。 设身处地的想想,自己会对生存,怀有这么大的眷念吗? 好死不如赖活着,林恒低声喃喃,便将半截尸体带回了原野,又将周遭其他的尸首,都一一搬过来,堆柴点火。 待黑烟升起,林恒继续赶路 途中若是再见到尸首,便就地焚烧,一时间,旷野当中,烟柱比比皆是。 越是接近村庄,尸体就越多。 在一处破败的低矮小屋内,林恒看到了一对母子的尸骨,母亲怀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躲藏在木柜当中,尸身皆以腐烂。 能够想象得出,人在饿得发狂的境况下,会干出何等疯狂的事来。 幼小的孩童,细皮嫩肉,若是没有母亲保护,恐怕早已沦为他人口粮。 可最后,她们还是死了,饿死的。 林恒这一路见得太多,似是已经麻木,他将破败村子里的尸体,都聚集起来,焚烧之后,便上了高坡,寻找王员外的庄园。 倒也离得不远,握紧长剑,重新上路。 却在此时,村里角落,传来一阵轰鸣,紧跟着灰尘扬起,却是一栋低矮小屋墙壁被巨力砸破。 一道人影自烟尘中跌落出来,见到林恒,这人立刻大声呼喊:“快逃,恶鬼来了!” “来得正好!” 林恒剑眉挑起,长剑出鞘,脚下一蹬,便向前扑去。 “饿,饿!” 一只恐怖的恶鬼,自烟尘中追出来,林恒打眼一瞧,正是那肥胖如猪王员外,他手持长剑,奋力一斩! 心头诸多沉闷,愤怒,以及不解,都随这一剑宣泄而出! 无形剑气纵横,恶鬼不知避让,迎面被剑气斩伤,肥肉肥油层层炸开,跟着便掉头逃窜。 林恒自是提剑追上,可这肥胖恶鬼跑动起来,速度颇快,眨眼就消失在荒野之上,没了踪迹。 待返回村庄,先前示警之人正在疗伤,二人打了个照面,不约而同的问道:“你是修行者(修士)?” 林恒眼前这人,身穿玄色道袍,约莫三四十岁数,留着山羊胡,手边是桃木剑,先前又能与恶鬼周旋。 林恒便以为其是修行者。 道士拱手行礼:“某家并非修士,也非道士,叫某吴明即可,不知少侠如何称呼?”见林恒面露异色,他又赶忙解释了一句:“爹娘取的名字,并非化名。” “我也并非修行者。”林恒拱拱手:“我姓林。” 见这人的确非常古怪,又问道:“兄台,你既然不是道士,为何如此装扮?” 吴明解释道:“某家好钻研鬼物邪祟,有这身道袍,行事方便。” 林恒听了,更觉惊奇,正常人见到鬼物,莫不是避之不及,竟还有人主动凑上来? 他也不欲多问,抬脚正要离开,却听吴明说道:“林少侠,你若要追寻鬼物,我可以带路。” 林恒脚步一顿,“兄台伤势如何?” “区区小伤,不碍事!”吴明口中说着,从褡裢兜中取出瓶瓶罐罐,拔了塞子,就倒入口中。 像是喝了烈酒,没一会儿便脸上涨红,身上的伤口,也立刻止血了。 林恒越发惊奇,吴明随口解释说:“某自己熬制的止血药,见效快,林少侠若感兴趣,某送你几瓶。” “此药贵重罕见,我不能收。”林恒婉拒,此人来历不明,处处透着古怪,且他那止血药,效果神速,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吴明嘿嘿笑道:“我这药要说罕见,确实如此,可贵重就谈不上了,乃是取僵尸心头血,再配寻常草药,熬制而成。” 林恒闻言就更不敢收了,僵尸心头血是个什么玩意儿? 甭管这怪人说的是真是假,这药他都不敢用。 推辞了一番,吴明也就把药收回去,好奇问道:“林少侠刚刚剑斩恶鬼,长剑相距恶鬼数丈,却能劈中恶鬼,将其赶跑,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剑气?” 正因如此,他才将林恒误以为修士。 林恒自谦道:“微末小技,不值一提。” “少侠真不是修士?”吴明将信将疑。 林恒反问:“兄台莫非见过传说中的修行者?” “江湖骗子某见了不少,身怀真本领的修士,某至今也只见过一位。”吴明目光炯炯的盯着林恒,忽然拜倒在地:“某一心追寻修行之法,朝闻道,夕可死矣!恳求少侠成全!” 林恒哭笑不得,自己算什么修行之人,先前那道剑气,含恨斩出,威力颇大,可也只有一发,否则断然不会让那恶鬼逃窜。 “兄台,我真不是修士,你误会了。”他转身欲走。 吴明赶忙跟上,又谈及恶鬼之事:“我在此地潜伏多日,研究那恶鬼弱点,也有了些收获,定能协助少侠除去此鬼!” 看来,他已经认定林恒乃真正的修士。 不等林恒发问,吴明便侃侃而谈:“恶鬼肥胖如猪,某称其为猪鬼,巢穴便在村外的地主庄园之中!几日前,这处村落尚有一只更可怖的鬼物,二鬼相争,那猪鬼落入下风,躲在地主庄园不敢出来,眼下不知为何,村中鬼物突然消失不见,猪鬼这才敢跑出来吃人。” “你所言村中鬼物,可是瘦弱如柴,却挺着大肚子,如怀胎十月?”林恒驻足问道。 吴明颔首:“正是如此,少侠应当信我吧?” 林恒前日夜间梦入城隍庙断案,便见过那饿死鬼,且将其邪祟度化。 梦中度化的恶鬼,现实中也消失不见了? 林恒再问:“你可知村中鬼物,是何时消失不见的?” 吴明当即说道:“前日白天,厉鬼还在荒野游荡,可一夜过去,便不见了踪迹。昨天猪鬼出没,来到村庄,并试图渡河,村中厉鬼都不曾现身,若是往日,两鬼碰面,必定争斗!”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某本欲借助村中厉鬼,驱除庄园猪鬼,如今,只能靠少侠出手了。” 林恒暗自沉吟,时间完全对的上,看来城隍断案并非虚幻一场,而是会直接影响现实! 他来此地查探,便为了验证猜测。 初次断案,不论受害者亦或者施暴者,皆非县城之人,又未谈及出身来历,林恒无从下手查探。 因而也并不清楚,梦中城隍断案对现实是否会造成影响,只是有些猜测。 “村中厉鬼乃饿死鬼。”林恒解释了一句,又问道:“兄台在此地可还见过其他幸存者?” 吴明沉吟道:“前些日子,河岸边聚集着一些流民,某夜遭猪鬼袭击,便渡河而逃,眼下这一带方圆十里,活物皆被猪鬼吞食,已是死地。” 他打眼瞧着周遭荒芜景象,慨然道:“经历了大旱,村庄饿殍遍野,怨气滋生,化作鬼怪。鬼怪则又会令一方生灵涂炭,滋生更多怨气,周而往复,循环不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章 古怪道人 吴明此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可有一点,让林恒极感兴趣。 这怪道人自二十多年前,便开始游荡天下,哪有邪祟鬼怪、妖魔出没,常人避之不及,他却主动找上前去。 因而他虽非修士,却见识广阔,阅历丰富,且‘研究’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用以降妖除魔。 “此人若在我前世,不是生物学家,便是化学家,而且定能声名远播。” 林恒亲眼目睹吴明将某种惨绿粘稠液体,涂抹在桃木剑上,继而奋力一挥,并未开刃的桃木剑,竟能轻而易举的将石头斩碎,大树劈开,好似比林恒手中铁剑还要锋锐。 吴明称,这惨绿粘稠液体,被他叫做僵尸油,乃是采用十年份僵尸的双手、双足,以及心头血再加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制成。 诸如某某粪便,某某唾液,某某植物等材料,熬制成油,涂抹在刀剑武器之上,使得格外锋锐,能斩破一些妖魔鬼怪坚固的外壳。 至于是何原理,他自己却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僵尸利爪尤为坚固,或许人也能加以利用,便不断尝试,方有了僵尸油。 其他各类奇物,也皆是如此制成,源自其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常人无有的尝试与行动力。 林恒对着僵尸油颇感兴趣,询问能否给自己一用。 然而吴明却面露难色,林恒好奇问道:“莫非此物制作极为困难?” “非也,只要凑齐材料,即可熬制。” 林恒瞥了眼他手中的桃木剑,又问:“只能用于木剑,而不能用在铁剑之上?” “非也……”吴明叹了口气,解释说:“不瞒少侠,某这僵尸油,虽能提高兵器之利,可隐患不小,一不小心,便会侵蚀刀剑,使之沦为废铁。某用桃木剑,一来是扮作道士,行走方便;二来,则是因为桃木剑便宜好寻,即便被侵蚀损坏,随手砍树既能制成,某可用不起铁剑。” 听他这么一说,林恒看了眼自己手中长剑。 这柄长剑,乃是原主冠礼时师长所赠,名九幽。据传还是前朝名剑,十分珍贵,乃原主心爱之物。 林恒也用之顺手,且当纪念原主,自然不可轻易损坏。 他本想着,用此油提升长剑之利,好为斩杀恶鬼添加助力,也只好打消想法。 二人边走边谈,转眼间来到庄园外的一片林子里。 吴明问起林恒的计划,林恒当即说道:“鬼物毫无理智,直接闯入庄园,一剑斩了即可!” “不可,不可!” 吴明大摇其头,“猪鬼虽无智慧,但在一些特殊之地,却拥有怨气相助,极难对付!这一带,眼前庄园,以及荒废村庄,都是怨气集中之地,万万不可在这两处对敌!” 林恒初次对付鬼怪,自是缺少经验,虚心求教:“依兄台看,又该如何对付这只恶鬼?” “世人都知怨气滋生邪祟厉鬼,却并不知晓,怨气也是有所不同的!” 吴明介绍道:“此处庄园中的怨气,与荒废村庄的怨气便截然不同,分属两只不同鬼物,而那两只鬼物在各自巢穴中,便能得怨气相助,唯有引诱鬼物离了巢穴,方好将其打杀!” 他讲述起自己的计划,可用生灵之气,引诱猪鬼走出庄园,最好能将其引到荒废村庄。 按照吴明的说法,荒废村庄中的怨气,滋生出了饿死鬼,使得饿死鬼在其中如虎添翼。但若是其他鬼物,如猪鬼,贸然闯入村庄,非但得不到怨气相助,反而还遭到削弱压制。 “正因如此,先前某家才敢在村庄中与猪鬼对抗!” 吴明唯恐林恒不信自己,又道:“少侠应该也有所察觉,猪鬼被你一剑赶走,便是其受到村庄怨气的压制,若在这庄园之中对抗猪鬼,少侠怕已遭遇不测。” 林恒看了他两眼,心道这怪人真是直言直语,不过这种性格,怕是不为人所喜。 见林恒默然,吴明叹了口气:“某所说这些,确实太过离奇,但都是经验之谈,若少侠不信,便分头行动吧。” 若不是渴慕林恒身上的修行之法,吴明断然不会和陌生人讲述这些,多年以来,他已受够了白眼讥讽,早已心灰意冷。 林恒却拱手行礼:“多谢兄台指点,在下受教了!” 吴明仔细看他,见林恒表情不似作伪,反倒有些难以置信:“少侠真信某家?” “阁下所言,条理清晰,又有奇药为证,我为何不信呢?”林恒言语真诚,又道:“兄台不必顾虑,有何计划,你我商量便可。” 这回却是吴明默然良久,自嘲一笑:“不料某家这疯言疯语,还真有人会信。” 转而正色道:“少侠,若是依照某家计划行事,务必要在天黑之前,将猪鬼引入村庄,否则恐怕突生意外。” “天黑之后,鬼物也会有所增益?”林恒问道。 “并非如此,某担心的是村庄饿死鬼!”吴明沉声道:“这饿死鬼远比猪鬼恐怖可怕,某虽不知其为何消失,但在这两天夜间,必然回归!” 林恒闻言更加惊奇:“许是那饿死鬼被人降服消灭了呢?” 吴明看了他一眼,抓了把杂乱的山羊胡子,眼神木然道:“某家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有人能消灭鬼物,某家也曾尝试将鬼物打杀,然两日之后的夜间,鬼物就重新复生。此后,某家尝试无数次皆是如此,天地间的鬼物,永远也无法根除。” 鬼物永远不会被根除? 林恒闻言,脸色微变,若真是如此,斩却鬼物又有什么意义? 方才一番话,似是触动了吴明的心事,他不再多说,言道自己去做诱饵,将庄园中的猪鬼引诱出来。 林恒却摇头:“我想去庄园一探,兄台在外接应即可。” 不等吴明再开口,他便一马当先的朝庄园而去,脚步很快,身手灵活,眨眼间就翻过了土墙。 吴明所说究竟是真是假,林恒自然并未全信,性格使然,对于未知事物,他总是半信半疑。 比起言语,更愿相信自己亲自实践得出的结论。 翻墙入内,眼前一片荒凉。 房屋建筑,皆是木制,比村庄低矮黄土小屋,无疑高档大气得多。 林恒手持长剑,小心翼翼,刚走了两步,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碎屑,夹杂着染血的衣袍,呼呼作响。 阴寒之气好似侵入了骨髓,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头无法遏制的升起一股恐慌惧怕之感。 一点细微的动静声响,都让他格外紧张,紧握长剑,手心已被冷汗打湿。 半掩的木门,晃动的白纸灯笼,角落里随风舞动的染血衣袍…… 身后突然传来异响,林恒精神高度紧张,转身便是一剑斩出,无形剑气当即将一扇被风吹动的木门劈开! 咕噜咕噜…… 一颗皮球似的东西从屋内滚出来,滚至他脚边。 低头一看,对上了骷髅头空洞的眼眶,这是一颗面目全非的脑袋,皮肉都被啃噬干净,布满了深刻的齿痕。 林恒倒吸凉气,吓得后退两步,这时阴风停歇,心头的恐慌畏惧,又悄然消退。 “我这是不经意间着了道?” 林恒恢复了冷静,一脚将头颅踢飞,剑眉皱起。 不论前世亦或者今生,他都不是胆小之人,方才的恐惧、紧张,却让他应对失措,竟斩出剑气! 剑气威力强悍,却会极大地消耗体力,不该随意施展。 林恒粗粗喘息了两声,调整呼吸,但在短时间内,无法再斩出下一道剑气了。 “果然不能小看鬼物,这种手段简直防不胜防。” 在村庄里,一剑将恶鬼赶跑,林恒便将这恶鬼当做了前世一些影视作品中,变异的怪物看待。 此时此刻,被阴森恐怖的气氛所包围,林恒这才惊觉,鬼物可要比变异怪物,恐怖诡异得多。 随着深入庄园,不知何时,天色阴暗了不少,眼前的砖瓦、黄墙,花草植被,好似都蒙上一层阴影,失了色彩。 阴风阵阵吹来,试图放大人心中的恐惧。 在经历了数次后,林恒终于找到应对之策,若是提前做好准备,摒弃心头杂念,便可有效抵御恐惧之心。 但如此一来,若是厉鬼来袭,便无法及时作出应对,二者不能兼顾。 所幸在这过程中,除了时不时有来袭的阴风,恶鬼王员外并未出现,也不知是先前为剑气所伤,亦或者有其他原因? 骸骨随处可见,都有遭到啃食的痕迹,而在一些墙壁,地面还能看到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循着一种阴冷危险的直觉,林恒最终来到庄园后方,一座谷仓映入眼帘。 木制的谷仓很是高大,王员外吞并村民良田掠夺而来的粮食,应该皆在此处。 林恒回忆起流民与饿死鬼,抿紧嘴唇,倒提长剑,上前一脚将谷仓门户踹开,当即一股霉味随着烟尘扑面而来。 拿手在跟前扇了扇,捂住口鼻,定睛一瞧,谷仓里的粮食堆积成山,靠里的一些都已然发霉。 “若是有这些粮食,村子里应该会少死很多人吧?” 聒噪的黑鸟,剥了皮的枯树,以及树下干瘪的尸首,一一在脑海中掠过。 林恒并未察觉,他的双目充血涨红。 眼角一瞥,谷仓角落有半截铁链。林恒只一眼便认出,这半截铁链,乃是那夜阴阳司率领甲士,拘来王员外时所用。 “恶鬼竟将铁链带到此地了!” 林恒上前,伸手刚触碰到铁链,突然一阵阴风迎面吹来,隐约间,似乎还能听见风中发出凄厉的嚎叫。 黑暗宛如幕布,当头罩下。 阴风可放大人心中的恐惧,可若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无边怒火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七章 激战猪鬼 叮! 令人牙酸的声音随着绽放的火星骤然响起。 林恒弓腰,双手抓着半截铁链,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自黑暗中袭来的恶鬼利爪! “饿!吃!” 恶鬼王员外双爪都被铁链缠住,血盆大嘴裂开,脸上肥肉堆积,又一块块滴落在地。 “大旱乃天灾,无可奈何,但致使饿殍遍野,人间惨剧,却是你王地主一手炮制的人祸!” 林恒双目如电,心头怒意高涨,恐惧刚刚冒头便被压下。 他口中怒喝的同时,抬脚便踹,狠狠踹在恶鬼肚皮之上,肥肉似水波荡漾,紧跟着他的脚便被肥肉包裹,像是陷入了泥沼当中。 这恶鬼浑身上下都是肥腻的肉,不仅令人恶心,却也拳脚难伤! “吼!” 恶鬼终于摆脱锁链,利爪当即朝林恒脖子抓来! 而林恒也并未闲着,用力拔出右脚,左脚后跟一旋,身体随之转动,借此抵消右脚从肥肉沼泽中拔出时的力道。 “斩!” 口中爆喝,手持长剑转了一圈,画出半月弧线,削下了大片大片的肥肉。 唰唰唰! 林恒后撤一步,旋即长剑起舞,剑势如疾风骤雨,劈砍撩刺,压得恶鬼进退失据,肥肉、肥油犹如雨落,血盆大嘴不断发出吼叫,却也是徒劳。 尖锐利爪,始终摸不到林恒半片衣角。 “这鬼物,似乎并不难应对?” 林恒攻势越发凌厉,只觉恶鬼动作笨拙,力量虽大,但以他的身手,也很容易躲避。 然而一波接一波的攻势之后,恶鬼始终未显露颓态,而他却体力消耗颇大,密不透风的剑势,难以维持太久。 正当此时,又是一阵阴风袭来,卷起谷仓堆积的烟尘,使得林恒视线受阻,不过再也无法放大恐惧,因他心中,只剩怒意。 激战半刻钟,恶鬼节节败退,身上肥肉四溅,已凭空缩小了一圈。 但林恒神情却越发肃然凝重,他发现恶鬼并无致命弱点,自己眼下只能将其压制,却无法将其灭杀。 “剑气,还需剑气相助!” 一念至此,林恒便放缓了攻势,他要保存一定体力,用于斩出剑气。 剑气威力大,对体力消耗同样也大,短时间内只能斩出一次。 而由于是昨日才领悟习得,尚不熟练,还不能衔接进眼下狂风骤雨的攻势中,需要一个更好地时机! 却在此时,恶鬼骤然发狂! 其体型在阴风吹拂下不断膨胀,嘴巴向两侧耳根裂开,血盆大口越张越大,双爪力道猛增,疯狂乱挥,突然一把抓住长剑! 林恒瞳孔收缩,用力回抽,长剑却纹丝不动,而恶鬼又用血盆大嘴朝他咬来! 他当机立断松开长剑,恶鬼血盆大口吐出恶臭腥风,相距脖子,只有数寸! 撕拉! 利齿啃噬血肉,剧痛难当! 当血盆大嘴堪堪擦着脖子咬空,林恒身子后翻,虽避开了致命一击,可肩膀却被利齿撕咬,一块血淋淋的皮肉,落入了恶鬼口中。 “肉!吃!” 恶鬼大口咀嚼林恒的皮肉,同时又飞扑上前。 强忍肩膀传来的剧痛,林恒急忙侧身躲过,同时单手在地上一撑,扭腰踢出一脚,深陷肥肉大肚之中。 恶鬼将长剑扔了,利爪泛光,又朝他脖子掐来! 林恒拔不出脚,似是陷入必死危局,但眼中却极为冷静。 他用左脚脚勾起地上铁链,双手再撑地,又借助恶鬼前扑的力道,以陷入肥肉当中的右脚为支点,宛如耍杂技般身子荡起,巧巧躲过利爪,趁势拿到铁链将其缠绕,连同恶鬼的脑袋,捆在一起! 恶鬼被铁链缠绕,想挥舞利爪,又想用血盆大嘴啃噬,却失去平衡,轰然倒地,身上肥肉荡漾,林恒当即被甩了出去,好在落入谷堆,并未受伤。 他起身用力抹了把眼睛,立刻跑去将长剑捡起,喘息了两下,见恶鬼也爬了起来,当即持剑奋力挥出:“给我死来!” 长剑狠狠劈砍在恶鬼脖子上,油花四溅,肥肉被均匀切开,但又顷刻合拢,恶鬼血盆大嘴裂开,似发出狰狞冷笑。 林恒双眼微微眯起,却突然舍了长剑抽身后撤,下一瞬,无形剑气就在恶鬼体内炸开! 一时间,漫天都是肥肉肥油,林恒纵然躲避及时,也难免沾染一些,连忙捂住了口鼻,空气中恶臭弥漫。 剑气果然威力不俗,恶鬼自脖子向下,半边身子都被均匀切开,一分为二。两瓣尸身流出肥油,眨眼便消融不见。 直到此时,林恒略松口气,也不顾脏污,直接跌坐在地。 “恶鬼,被我给一剑斩杀了?” 稍作休息,林恒起身去将九渊长剑自一滩恶臭肥油中捡起,颇为心疼,脱了衣袍擦拭长剑上的污迹。 却在这时,耳听一阵脚步声。 林恒立刻持剑转身:“谁?” “少侠!”吴明捂着口鼻踏入谷仓,脸上皱成一团,“某在外等候多时,迟迟不见你出来,担心发生意外,便来看看。” 他打眼一瞧,见林恒半边身子都被血液染红,赶忙从褡裢兜中取出瓶瓶罐罐,“少侠,某这有药!” 林恒自是记得,他曾服药止血,药效神奇,但也取材古怪,什么僵尸心头血,只听了便觉得吓人。 “阁下可有寻常止血药?”林恒推辞不用,又问了一句。 同时撕开衣袍,简单包扎了肩膀上的伤口。 他被那恶鬼撕咬了一块血肉,伤口血流不止,疼痛难耐,但林恒更为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感染或邪祟侵袭入体。 毕竟原主便是因此而亡,心里是有阴影的。 吴明劝道:“恶鬼僵尸皆为怨气所化,寻常药物不大顶用,更无法祛除体内怨气邪祟。” 林恒闻言,便接过了小药罐,扒开瓶塞,一股刺鼻怪味儿飘出,却连谷仓中的恶臭都遮掩不住。 “这药能喝吗?” 他略作迟疑,在吴明坦然的眼神下,咬牙倒入嘴中。 药水极为难闻,味道却比预想中的……更难喝! 难以形容的怪味儿,林恒捏着鼻子,咬紧牙关,这才忍住没吐出来,而当药水入喉,便有一股辛辣自喉咙往上涌,真如烈酒那般痛快。 浑身上下皆是感到一股炙热暖流,体验奇特,尤其是肩膀伤口处,炙热更甚,旋即酥酥麻麻,血液很快止住。 林恒抹了把嘴,赞道:“真是好酒!” 吴明也笑道:“某乃嗜酒之人,所以特地按照烈酒配置此药,少侠感觉如何?” “不错,着实不错!”林恒抛开偏见,仔细感受,这药水确实神奇非常,可谓立竿见影。 不仅令伤口止血,而且体力都恢复了不少,有点类似于前世注射肾上腺素。 吴明这时却又道:“此药副作用颇大,不过少侠乃修行中人,身怀伟力,当真不俗!若是凡人喝光一瓶,眼下怕昏睡不醒了。” 林恒脸上微笑定格,到嘴的夸赞之语,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正当他尴尬之时,吴明忽然脸色骤变,抽出桃木剑,口中喝道:“躲开!” 几乎下意识的,林恒侧身一滚,而吴明却挺剑向前,紧接着便发出一声痛呼惨叫。 林恒定睛一看,便见一颗肥头大耳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将吴明的胳膊连同桃木剑一同吞入嘴中。 利齿开合间,咀嚼声急促又刺耳。 “该死!” 林恒目眦欲裂,长剑前刺奋力一挑,却是毫无阻碍的穿过了这颗肥头大耳的恶鬼头颅。 恶鬼只有这么一颗头颅,并无身躯四肢,漂浮在半空中,完全无视了林恒的利剑,继续啃噬血肉。 吴明挣扎不脱,眼睁睁看着恶鬼啃噬自己的胳膊,口中凄厉吼道:“快把某家的手砍了!快啊!” 林恒又尝试出剑劈砍,却都是直接穿透恶鬼头颅,他怒急之下,甚至斩出一道剑气,但同样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而吴明半条胳膊都被吃完了,待整条手臂被吞食,接下来就是他的脑袋了,额头满是冷汗,嘴里急切狂吼道:“砍手,砍手!” 林恒只得将他的胳膊齐根斩断,吴明向后跌了个跟头,爬起来便大声喊道:“快走,被这鬼物缠上,你我便死定了!” 深深看了眼那还在啃噬胳膊的恶鬼头颅,林恒护着吴明撤出谷仓。 二人脚下不停,直到翻墙离开庄园,吴明这才虚脱般瘫在地上,用仅剩的左手,颤巍巍拿出药瓶,灌入嘴中。 如此,右臂方才止血,他涨红着脸,长出一口气,问道:“你先前在这庄园之中,将猪鬼给打杀了?” 林恒颔首,面露不解:“刚刚那恶鬼头颅怎么回事?我为何无法伤到?” “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在恶鬼老巢,直接打杀猪鬼。”吴明感慨了一声,旋即解释道:“鬼物分为有形、无形。” “有形之鬼,顾名思义拥有形体,外物可伤,譬如猪鬼。而无形之鬼则是单纯鬼魂,外物根本无法碰触,便如刚刚那恶鬼头颅。” 林恒皱眉:“依你所说,庄园中除了猪鬼这有形之鬼外,还有一只无形之鬼躲藏暗中?可我看那恶鬼头颅,分明就是猪鬼的脑袋!” “二者同为一体!那猪鬼被你打杀,但在这庄园之中,有怨气相助,便可化作无形之鬼,先是头颅,再逐渐生出躯干!所幸只有头颅,其行动不便,否则我们根本逃不出来!”吴明沉声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八章 油锅煎炸 林恒拿手轻轻拍打额头,方才的变故,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考虑到了自己或许不能彻底灭杀那恶鬼,却着实想不到,恶鬼在被他打杀后,竟然还能化作更为诡异的无形之鬼! 而吴明也想不到林恒能在恶鬼老巢将其打杀,是以先前也并未提及此事。 二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林恒看了眼吴明的断臂伤口,心头暗想,当时若非这怪道士提前示警,又替自己挡住那诡异头颅,断臂的怕就是自己了。 或许,还不止断臂,以那头颅的袭击轨迹来看,怕是冲着自己的喉咙来的。 “我欠你一条命!”林恒打破了沉默,话落,却是转身向庄园走去。 “你要送死吗?”吴明扯着山羊胡子,大声道:“那恶鬼头颅乃无形鬼魂,刀剑外物皆无法触碰,你身上还有伤,回去只能送死!” “我去将其引出庄园。”林恒随口说了一句,便翻过了低矮土墙。 吴明把胡子都扯断了,瞪大眼睛:“世人都说某家是疯子,熟不料今天假疯子碰见真疯子了!” 他左右看看,在地上捡了根粗树枝,掂量了两下,咂嘴道:“勉强能用。”便取出僵尸油,抹在上面。 而后吴明也试图翻墙追上林恒,但他只剩下一只手,行动不便,尝试多次,摔了几个跟头都无法翻过土墙,急得又扯断了不少胡子。 这时,突然轰鸣一声雷响,落日的余晖彻底被乌云掩去,倾盆大雨泼洒而下。 吴明仰头迎接暴雨,大口喝着雨水,眼神迷茫,喃喃自语道:“厉鬼邪祟,是否也如雷霆闪电一般,皆为天地自然之道呢?” 长叹一声:“若是如此,天道未免太过苛刻,人间无序啊!” …… …… 林恒重新回到了谷仓,那颗恶鬼头颅已经不见踪迹,但他不会放松警惕,最初那恶鬼头颅发动袭击时,他便毫无察觉,可见这无形之鬼,最是诡异。 左右打量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半截锁链。 “这锁链出自城隍庙,应当能拘禁鬼魂!” 上次城隍断案,在公堂之上,林恒险些被恶鬼王员外袭击,事后便醒悟过来,虽然每次皆是梦入城隍庙,但实则自己是魂魄离体。 正因如此,他在城隍庙中若是被恶鬼杀死,便魂飞魄散,自是永远醒不过来的。 根据这一点,林恒推测,深夜的城隍庙中,不论苦主、犯人,包括自己,皆是魂魄! 而城隍庙中,锁链能够限制拘束恶鬼,现实中应当也有效果。 当林恒拿起这条锁链时,正有雷鸣电闪,阴暗漆黑的谷仓内,被照亮一瞬。 一颗肥大的恶鬼头颅,面貌狰狞可怖,就漂浮在林恒身后,正把血盆大口拼命张开,张大到能一口吞了人脑袋的程度! 轰隆隆! 雷声轰鸣,血盆大口用力咬合,林恒却如背后生了眼睛,身子一转躲了过去,手中的铁链随即狠狠一抽,正中这颗张大嘴巴的恶鬼头颅。 啪! 一声脆响,恶鬼头颅被抽飞出去。 林恒见状便知自己推测是对的,立刻追赶上前,将恶鬼头颅当做陀螺般一下接一下的狂抽不止。 恶鬼头颅没甚行动力,漂浮极为缓慢,被抽得皮开肉绽,一缕缕邪祟黑烟,自口鼻耳腔中升腾而起,正如那晚受鞭刑的饿死鬼一般无二。 半刻钟后,林恒手腕酸胀,最后一缕邪祟黑烟被他彻底抽散。 恶鬼头颅消失不见,却是个肥胖的员外老爷趴在地上,他双手抱着脑袋,苦苦哀求:“别打,别打了!” 当邪祟怨气都被抽离,恶鬼便被打回原形。 见这肥头大耳,一脸奸猾之色的王员外,林恒心头怒火上涨,弃了铁链,换做九幽长剑狠狠劈砍了两剑。 不过这王员外依旧是鬼魂,长剑直接穿透而过。 “大人,小民知罪,小民知罪了!”王员外跪伏在地,不住磕头:“小民一时糊涂,冒犯了城隍老爷,恳请大人网开一面啊!” 林恒闻言怒极反笑:“你认为自己最大的罪行,乃是冲撞冒犯城隍?” 看来他恢复理智,还记得那晚城隍断案。 王员外肥胖脸上挤出谄媚讨好的笑容:“小民被厉鬼暗害,蒙蔽了心智,这才冲撞了大人,实属无辜啊。” 林恒笑容收起,眼眉低垂,冷声道:“河口村饿殍遍野,十室九空!王员外,你宁愿将稻谷存放至发霉,也不愿拿出来救人性命?你莫不是忘了,田间地头的粮食,都是谁帮你收割的?” “大人,您这就有所不知了!” 王员外小眼珠子打转,狡辩道:“天降大旱,收成远不如往年,我还得准备来年的稻种,可刁民们鼠目寸光,只顾眼下,他们也不想想旱灾过后,拿什么种田?” 最后又是极其经典的一句:“大人,我虽是地主,可家中也没有余粮呀!” 林恒眯眼打量着他,这些鬼话,自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他心中暗忖,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呢? 除了那条锁链外,任何外物,都无法触碰鬼魂,难道只用锁链将其魂魄抽得魂飞魄散? 林恒更愿依照那晚的判决,将这肥头大耳的王员外,投入油锅煎炸百年! 而似是为了响应他的念头,漆黑小印忽然异动,从怀中飞出,投下一抹金光,照在王员外身上,下一刻,王员外的魂魄便消失不见。 紧接着,血色卷轴又自动展开,上面的恶鬼画像发生了改变,却是一脸痛苦惶恐的王员外,正在在一口沸腾油锅中不断上下翻腾。 居然还是动态图像! 王员外脸上五官皱成一团,不断痛哭惨叫,自然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却在这时,谷仓中金光大盛,一道道人影凭空浮现,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衣着褴褛,骨瘦如柴。 林恒退后一步,打眼瞧去,最前方的几人,却都认识。 那晚断案的农夫父子,以及饿死鬼所化一家四口。 这数百道人影将谷仓占得满满当当,面容祥和,齐齐躬身下拜,拜了三拜后,便化作一道道金色流光,涌入卷轴当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九章 人力有穷 金光汇聚在功德之后,使得功德光点胀大了不少。 须臾,画像渐渐隐去,淡金小篆凭空生出,如蝌蚪般游动,继而组成文字、段落,依旧是那晚林恒在城隍庙中的断案细节。 只在最末端,补充了一句:“恶鬼出逃,显佑伯令秀才林恒将其抓捕归案。” 林恒心头大石终于搬开,面容轻松,见到这段文字,却是剑眉挑起,自己可从未接到什么显佑伯的命令,完全是自发行为。 随后眼睛一扫,就看道原本是良中的评价,已经改为了优。 卷轴再生变化,蝌蚪小篆相继消失,变为淮江城隍显佑伯,香火,功德。 其中指代香火的金色光点,同样有所增长,林恒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指,点在功德之上。 功德之力充盈全身,肩膀的伤口极速愈合,眨眼功夫,便恢复如初,疤痕都没留下。 除此之外,林恒又得了一门神通,唤作天眼通,可用功德之力,在额头开出天眼,识破一切鬼魅魍魉。 在他沉吟之时,血色卷轴徐徐消失,漆黑小印又回到了怀中。 林恒摸了摸额头,自己并未像前世鼎鼎大名的二郎神那般,多长了一颗竖眼。 只是当他调动功德之力涌现额头时,有些微酸胀之感,继而眼前景象立时发生变化。 只见谷仓内堆积成山的稻米上,一缕缕不详的黑烟飘摇不定,而那半截锁链,则散发出微弱金光。 “黑烟乃邪祟怨气,金光莫非是城隍香火神力?” 林恒暗自猜测,斩杀了恶鬼王员外后,只让他多了门神通,并未解开小印更多奥秘。 但他也心满意足,日后定然少不了对付鬼魅魍魉,而有了天眼通相助,至少不会像此前那般,被恶鬼头颅袭击也毫无察觉。 当他一身轻松的离开庄园,瓢泼大雨已然停歇,雷雨来得急,去的也快。 清冷月光下,小树林中,古怪道人吴明正在伐木,他手持一根歪歪扭扭的粗糙木刀,在木牌上写着什么。 林恒悄悄凑上前,打眼一看,见木牌上写着:“林剑仙之……”第五个字,若是没猜错,应当是墓。 “我可不是剑仙。”林恒幽幽说道。 吴明并未被他吓到,自顾自将‘墓’字刻上,随口解释:“某只剩一只手臂,土墙都翻不过去,帮不上你,只好给你打副棺木,待日后好替你收尸。” “吴兄可真是……”林恒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形容。 吴明丢了手中木牌,浑不在意的说:“世人都言某家是疯道人,某是假疯,你却是真疯子,即便身怀绝技,也不该折返回去,太过莽夫。” 说到这里,他抬眼一看,却见林恒肩膀上原先碗口大小的伤,已经消失不见,丝毫不觉惊讶:“你果然是修士。” 林恒没有再辩解,神通都有了,自称修士也没错。 他怀抱长剑,在吴明身旁坐下,轻声道:“庄园中的猪鬼,已被我斩杀。” “某参透了一个道理。”吴明并未接话,顾左言他道。 林恒好奇问:“什么道理?” 吴明抚须说道:“天地间自有怨气,而鬼物邪祟,又是怨气所生,且人力难敌,应当与天雷地火般,皆属于天道自然中的一环。” 林恒目光诧异的看着他,这怪道人的意思是说,鬼怪邪祟,就像打雷闪电,火山地震一样,都属于自然现象? 不愧是搞研究的,思路当真清奇! “或许吧。”林恒不知该如何接话,敷衍了一句。 吴明当即问道:“某且问你,天雷地火,能否被消灭?洪水地动,又能否被彻底消灭?” 林恒摇摇头:“自然是不能的,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说邪祟鬼物,也无法彻底消灭?” “正是如此!”吴明长叹:“天道无穷,而人力有穷!某闯荡江湖二十多载,四处奔走,寻妖魔,觅鬼怪,正是想找个法子,彻底将妖魔鬼怪消灭,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可现在方知,某所作所为,皆为虚幻啊……” 林恒默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鸿鹄之志。” “胡吹大气罢了。”吴明面色黯然,须臾,又看了他一眼:“你竟没有嘲笑某,果真是个疯子。” 林恒畅快大笑:“你我皆疯子。” 又咂咂嘴道:“此时若有一碗酒,才叫痛快!” 吴明便从褡裢兜中,取出一瓶止血药,“僵尸酒。” “这不是药吗?”林恒笑着接了过来,扒开瓶塞,灌了一口,喉咙上涌的辛辣感,让他怀念起前世与毛子朋友在冰天雪地中,共饮伏特加吹牛打屁的场景。 吴明自己也灌了一口,说道:“药酒,药酒,既是药也是酒!” 两人举杯一碰,皆捧腹大笑。 一杯接一杯,最后喝得酩酊大醉,地当床,天当被,靠着枯树就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林恒拍打着额头站起身,埋怨道:“吴兄,你这僵尸酒,后劲太猛,不可多喝啊!” 吴明比他先醒,正朝庄园打量,头也不回道:“某家存了三十瓶药酒,昨晚被你喝了一半,得亏你并非凡人,否则便可入土为安了。” 经过昨夜共醉,两人关系无疑亲近了不少,林恒当即劝道:“吴兄,你这直言直语的性格,真要改改。” “没得改,天生的。”吴明随口敷衍,又道:“忠言逆耳,某说归说,听或不听,与某家何干?” “算了,不改就不改吧。”林恒转而问道:“你伤如何了?” “不碍事!”吴明抓了把胡须,不甚在意道:“慢慢习惯即可。” 继而又心有余悸道:“昨晚也是被你这疯子给耽搁了,毫无准备,便露宿荒郊野外,幸而运气不错,否则怕是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他抓胡须的手顿了一下,又不解道:“自村中恶鬼夜间突然消失不见,荒野当中游荡的鬼物,也尽皆消失,奇哉怪哉!” 林恒闻言,却是想起昨夜谷仓之中,将王员外投入油锅受刑后,一道道凭空出现的魂魄,也不好搭话。 吴明自顾自说道:“且再等两日罢!” 咕噜噜…… 二人对视一眼,林恒率先道:“吴兄别看我,是你肚子在叫。” 吴明反问:“你难道不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章 肥硕老鼠 林恒自然是饿了,昨日与张公梅分别时,带了一些干粮,路上便已吃完,晚间又与恶鬼连番大战,直到眼下,滴水未进。 “庄园谷仓之中,或有稻米粮食,可皆被怨气污染,活人吃不得。”吴明提醒了一声,又道:“某家带你吃顿好的!” 林恒初开天眼时,便见谷仓中的稻谷粮食,飘散黑烟怨气,即便吴明不说,他也会提醒。 不过吴明经验丰富,尤其是在野外求生方面。 跟随其后,两人来到在庄园土墙后侧,靠近谷仓不远的龟裂田地里。 吴明从褡裢兜中取出一些怪味粉末,寻到田间地头的坑洞,便撒入其中。 而后拉着林恒躲在一旁等候。 须臾,便听吱吱吱的声响,一只肥大的老鼠从土坑中钻出,嗅着怪味粉末,胡须不停抖动,很快,就四肢一挺倒地不起了。 林恒正要出去,却被吴明拉住,低声道:“别急,还有呢!” 果不其然,而后又有三只肥大老鼠从其他坑洞中爬出来,皆是嗅着怪味粉末,纷纷倒地身亡。 此后又等了半晌,再无老鼠出现,吴明这才遗憾的上前捡取战利品:“运气不好,只有四只,前天在此地抓了十只,饱餐一顿啊!” 林恒打量这四只老鼠,比寻常老鼠体型大得多,与竹鼠相当,满身肥肉,吴明手指一掐,肥肉好似都能挤出来。 “此地大旱,村庄上百人皆被活活饿死,不想这些老鼠却如此肥大。”林恒皱眉道:“能吃吗?” 吴明则见怪不怪道:“你可别小看老鼠,其求生之能,尚在常人之上,且此地距地主谷仓不远,百姓进不去,老鼠自然是能挖地偷入谷仓,饱食稻谷。” 林恒又不解问道:“百姓饿的啃树皮吃土,为何不抓老鼠果腹?” “你以为这些肥鼠很好抓吗?”吴明手指捻了捻坑洞附近的怪味粉末,说道:“这些粉末,乃是某家用厉鬼爪牙打碎而成,有浓郁怨气依附其上,才能将这些肥鼠引诱出来。” 不等林恒再发问,他继续讲解。 原来这些肥鼠要么食用过沾染怨气之物,比如庄园谷仓粮食,要么身处怨气集中之地,皆受怨气侵蚀,要比寻常鼠类更狡猾、聪慧,懂得趋利避害。 寻常百姓极难捕捉,肥鼠唯独对浓郁怨气上瘾。 而吴明制作的怪味粉末,对其而言,便如瘾君子嗅到独品,自是难以抵抗诱惑。 林恒着实长了见识,见吴明极为熟练的搭柴生火,以木棍将老鼠穿透,架在火上炙烤,皱眉问道:“这些老鼠,都已被怨气污染,真能吃?” 吴明道:“怨气,你可将其当做剧毒之物,活人若沾染上,轻则大病,重则丧命,老鼠亦然。不过能在怨气集中之地存活良久的鼠类、生灵皆不简单!” “正如优胜劣汰,劣者自是被怨气吞噬身亡,优者,却能存活下来,体内且会生出对抗怨气之物,此乃天道自然的一环……因而这老鼠,吃了不仅无事,还能滋补身体,某家这些年便靠此过活。” 林恒啧啧称奇:“吴兄,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见得多,吃得多,自然就懂了。”吴明摇头晃脑,“不过,某家的疯言疯语,也就只有你这个疯子会信。” 两人谈话间,老鼠已被烤至色泽金黄,油光锃亮,且散发出一股烤肉特有的香味儿,勾得人馋虫直冒。 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林恒也串了只老鼠架火烧烤起来,随口说道:“依你所说,老鼠能在怨气侵蚀下,优胜劣汰,若是换做人呢?” “换做人,便是生出邪祟鬼物呗。” 吴明大口啃了半边老鼠,满嘴油花,“猪鬼无有灵智,但天下鬼物邪祟何其多也,其中也有灵智健全者。某家便碰到过有一厉鬼怀有生前灵智记忆,混在活人当中,竟通过科举考试当了官儿。” “竟有此事?”林恒看他吃的香甜,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只恨火力太小,又加了点柴火,随口问道:“厉鬼又怎能当官?” “那鬼物乃是无形之鬼,寻了具尸体寄宿其中,每日如女子般擦香粉掩盖尸臭,然隔着数里,某家便嗅到那股子臭味,当即就拆穿了其真面目!” 吴明说话不耽误吃饭,三两口便啃完了肥鼠,吐了骨头,这又串了一只烤起来。 林恒却是被他口中的故事吸引,愣愣不语,直到吴明提醒他给老鼠翻边,都快烤焦了,这才回过神,继而问道:“你当场拆穿了那厉鬼身份,而后呢?” “而后?”吴明抹了把胡子上的油腻,“自是被那官儿差人将某家给毒打了一顿,若非某家跑得快,怕是要被当场打死,你若进大城,还能见到某家的通缉画像呢。” 林恒拿起烤得金黄喷香的老鼠啃了一口,果真美味,吞咽下鼠肉,这才开口问道:“以吴兄之能,定可找到那厉鬼的破绽,为何世人不信?” 吴明嘿嘿笑道:“一疯癫道士,一高位大官儿,世人会信谁,还用问吗?” 林恒吃相不如吴明那般粗犷,不过也极快的将老鼠吃完,串了另一只继续烤上,口中说了句前世名言:“真理,往往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聊做安慰。 吴明默然不语。 二人各吃了两只烤肥鼠,尚未饱腹,林恒提议去别处继续抓鼠,吴明却道留到晚上再吃,老鼠怕也不多了。 他要去庄园看看,林恒自无异议,便率先翻过土墙,从里开了大门,吴明只剩独臂,行事颇不方便。 林恒心道,自己欠了他一个大人请,可得好好回报。 功德之力能肉白骨,只可惜除了增强自身外,他尚且不懂如何用于他人疗伤,只将此事记在心头,日后若得了法子,再给吴明续上断臂。 他听从吴明吩咐,在庄园内,搜集了各种古怪物事,谷仓中的稻米,染血脏污的员外服,布满齿痕的骸骨,诸如此类。 搜寻了半天,吴明满腹不解:“你便是在此地打杀了鬼物?”他绕着谷仓仔细搜寻,抓着胡须瞪眼道:“为何一点鬼物残留都没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一章 魂魄出游 林恒对此有所猜测,却也不好明言。 厉鬼怨气皆被他以锁链打散,而王员外则被投入了油锅受刑。严格而言,其尚未覆灭,而是被关押在了卷轴之内,自然是寻不到任何残留。 吴明说他也曾打杀厉鬼、邪祟僵尸,往往都只杀一次,取些材料,而后不久,这些鬼物便会重返人间。 因而对庄园中的异象,大为不解。 林恒不好解释,只能保持沉默,而吴明虽好奇心重,却也没有开口追问。 夜幕降临。 吴明带着林恒抓了几只肥鼠,填饱了肚子后,又返回庄园守夜。 两人便在谷仓外的空地上休息,吴明说此处怨气最深,鬼物复生,也应当在此处,须提前做好布置。 吴明身上,古怪东西太多。 各种瓶瓶罐罐,药水、粉末,一条褡裢兜是装不下的,也不知都藏在哪里。 东西太多,他也没有一一解释,只详细介绍了其中几样。 一瓶白色不明液体,吴明将其洒在周围,说是能令无形之鬼显出形体,当然也只是能看见,依旧无法伤到无形鬼。 他将其称为显形水,乃是用某只蛞蝓妖怪分泌的液体,配合其他稀奇古怪的材料制成。 还有一些褐色粉末,被吴明称为驱邪粉,散发的味道,令邪祟鬼物不喜,同样洒在周围。 林恒鼻子一闻立刻分辨出来,当初李镖头在野外宿营时,同样用过这些驱邪粉。 他提了一嘴,吴明便道,自己行走江湖,曾经与镖师同行,夜宿时做此番布置,驱散了狼群,被那镖师瞧见,便学了去。 “吴兄,你身怀本领,若是尽皆推广出去,必能造福一方百姓!”林恒真心实意的说道。 吴明可没有金手指,完全凭借自身能力,摸索出了一套独特应对鬼物、邪祟之法,令他极为敬佩。 “你可知,某家为何身着道袍?” 吴明摇了摇手中的药瓶,“世人只信道士、和尚能驱魔灭鬼,信符箓、符水,开光法器。某便将自制药水,充当符水,涂抹在桃木剑上,如此勉强为世人所容,得了个疯道人的名号。” 林恒闻言也是意识到,此方世界可并非开明的前世,吴明的所作所为,在世人眼中,便是离经叛道,疯癫成魔。 然而,林恒依旧不解:“即便如此,吴兄你可用事实作证,世人多愚昧,却也总有聪慧远见者。吴兄的僵尸油、僵尸酒,以及诸多药水奇物,若用于军阵之中,荡平天下妖魔,未尝不可啊!” 吴明摇了摇头:“你说起来容易。某见过最大的官儿,便是那鬼物,两看相厌,还遭到通缉。某只是区区一流民散人罢了。” 不等林恒开口,他又摆手道:“况且,某也与你言明,某家这些药水、粉末虽具奇效,可皆有副作用与隐患。僵尸药酒,常人若服用两次以上,便毒发身亡,某家许是沾染怨气颇多,以毒攻毒,方能不受限制,可体内积攒毒素太多,某似鬼物邪祟,多过似人,命不久矣!而僵尸油时灵时不灵,又会侵蚀刀剑,其他药物,皆是如此,如何能取信于人?” 林恒只能沉默,怪道人所言,倒是应了他自己那句人力有穷。 吴明大笑三声:“某只愿在身死之前,多破解些妖魔鬼怪的秘密,对这些药水有所改良,若真有那天,定要托你推广天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独臂忙活,颇为狼狈。 林恒上前帮忙,口中劝道:“吴兄,我与你坦言,此地厉鬼已经被我斩除,你大可不必如此忙碌。” 吴明闻言,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道:“正如你对某家先前的提醒将信将疑,宁愿以身犯险,验明真相。某,亦然。” 瞥了林恒腰间挂着的长剑一眼,又道:“某家不通剑术,只得以此繁琐布置,应对鬼物邪祟,你且休息去吧。” 林恒摇头说道:“我没有早睡的习惯。”也不再多说,继续帮着做布置。 半个时辰后,吴明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依着一颗枯树为中心,将周围撒上各种粉末、药水。 他忙完之后,便靠着树闭目休息,口中言道:“布置妥当,等待即可。以某家过往经验,邪祟重生,大多在子夜之后。” 林恒颔首,便在一旁躺下。 他虽有九分把握,邪祟鬼物不会现身,但也并未彻底放松警惕,时间一点点过去,却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不知何时,林恒忽然惊醒坐了起来,扭头一看,吴明依旧靠着枯树,双目瞪大,紧盯着谷仓。 林恒站起身来,再俯首一看,‘自己’正躺在地上熟睡。 “又要梦入城隍庙断案?”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继而看向吴明,怪道人毫无察觉。 梦入城隍断案,并无任何征兆,林恒便安静等候城隍仪仗到来,心中暗忖,此地距离县城破旧城隍庙可不近,仪仗估计要比前两次来得迟些。 然而没过多久,一顶大红轿子穿过了黄土矮墙,由四个仆从抬着,踮脚走来,恰恰停在吴明布置的示警圈外。 林恒仔细一瞧,发现抬轿的四个仆从,面色惨白,脸颊有两团滑稽的红晕,嘴唇也鲜红如血,双眼无神,直视前方。 他剑眉皱起,这可不是城隍仪仗! 却在此时,一仆从撩起帘幕,轿子里出来一凤袍霞冠,面容姣好的女子。 只见她眉角含笑,朝林恒屈膝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城隍爷驾临,未能远迎,还请原谅则个。小女子濡慕上神,特设宴席,不知上神可否赏光?” 林恒下意识就要拔剑,却又摸了个空,他魂魄离体,而九幽长剑尚在身躯腰间挂着呢。 又摸了摸怀中,漆黑小印尚在,且散发出微微暖意,让他心头颇安。 眼前这新娘,怕是女鬼,而且拥有灵智,瞅着道行不浅,林恒忽然福至心灵,调动功德之力,汇聚额头。 下一瞬,夺目金光自额头射出,照在那女鬼新娘身上! 新娘吓得脚下踉跄,险些跌倒,而后才发觉沐浴金光之中,自己并无任何不妥,反而还挺舒服,当即整了整嫁衣,掩嘴轻笑:“上神可真风趣,吓坏小女子哩……” 她清脆嗓音,软软糯糯,听在耳中,似有羽毛在心底撩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二章 女鬼新娘 林恒不为所动,收了金光,口中说道:“我愿赴宴,且带路吧。” 说话间,便朝轿子走去,行到示警圈边,脚步一顿,扭头看了眼依旧毫无察觉的吴明,心中暗忖,不知怪道人的显形水,对自己有无效果? 新娘倒是机敏,当即嘟起红彤彤的樱桃小嘴,对着地面轻轻一吹,便有清风吹来,卷来了枯叶,正好将显形水遮挡了一块,令林恒从容迈出了圈子。 吴明显然也被这股清风惊动,当即过来查探,皱眉扫掉了枯叶,眼神警惕,四下打量。 林恒与新娘、红轿皆在他跟前,林恒还故意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怪道人全然不知,他在缺口处重新洒了显形水,便回到枯树旁继续守着。 新娘美目似有水波流转,娇声笑道:“上神可真风趣呢。” 林恒目光扫来,她摆正了脸色,屈膝行礼:“恭请上神入轿。” 林恒面无表情,撩起长袍,便进了轿子,鼻间充盈着似兰花般的清香,他颇为惬意的往后一靠。 红帘幕布落下,白脸红腮的仆从口中嘿咻嘿咻,艰难的抬轿,却不似先前那般轻盈,仿若抬着一座巍峨大山,举步维艰。 新娘子见状,银牙一咬红唇,索性亲自上阵顶替了仆从,用削瘦肩膀扛起了轿子。 如此摇摇晃晃,穿过土墙,穿过村庄,最终来到一片山林脚下。 此地有座土地庙,时有村民上山砍柴,途径庙宇便会拜上一拜,若有条件的,还会在破旧香炉里插上三炷香。 白日里,小小的土地庙极为破旧,虽有村民打扫,却也无力修缮。 不过正值子夜,清冷的月光下,这庙宇却模样大变,堂皇富丽,香火缭绕,庙中立着一尊美丽的女神像。 林恒自轿中下来,打眼一瞧神像,险些以为穿越回了地球,这神像模样,正如观音大士一般,手捧玉瓶,头披白巾,一身素白,庄严圣洁,又美丽高贵。 唯独长相,却是女鬼新娘的模样,嗯,神像要漂亮一些。 “你乃此方土地?”林恒双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沉声问道。 新娘子双手捧心,目光痴迷的看着神像,两颊红晕,颤声道:“真美呀!” 林恒转身,不由惊奇问道:“这并非你的神像?” “自是小女子之像。”新娘子眨了眨大眼睛,又低头羞涩道:“难道不美吗?” 林恒面无表情,心道如此自恋的女鬼,真是头回碰见。 当即不解风情的发难:“你请我来此,莫不是要我夸赞神像之美,消遣我?” 新娘子许是回到了自家地盘,少了点恭敬,多了点自在,也没行礼,随口说道:“失礼之处,上神勿怪。” “闲话少提,我且问你,你可是此方土地?”林恒冷声喝问。 他先前开天眼,在这女鬼新娘身上,并未看见半点邪祟黑烟,反倒有淡淡金芒与天眼金光遥相呼应。 以为是遇到某尊神灵,这才答应陪她走一趟。 现在看来,此女颇不着调,天下岂有如此神灵? 新娘子大眼睛扑闪扑闪,掩嘴笑道:“上神好大的官威呀!” 不等林恒开口,她又叽叽喳喳的提问起来:“河口村的两只厉鬼,都是你除掉的吗?你当真有趣,竟将城隍爷神像搬在身后带着,还挺吓鬼的,改天我也试试!对了,你寄宿尸首,感觉如何?我早有想法,却找不到合心意的尸体,似我这般美的人儿,真是世间罕见……” 林恒一时间只觉得有无数苍蝇,在耳边嗡嗡吵闹,脑袋都大了一圈。 他双手握拳又松开,左右一看,便拿起香台上的香炉,重重一敲桌子,口中喝道:“肃静!” 话音刚落,肃静牌凭空出现,一道光芒打在喋喋不休的女鬼新娘身上。 女鬼新娘俏脸顿时布满了惊恐,红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再定睛一瞧,只见这秀才身后,那尊城隍爷的神像怒目威严,直叫她心尖儿直颤。 林恒剑眉挑起,再次发问:“你身为鬼物,却占据此地土地庙,立起神像,当真胆大包天!莫以为,神灵可辱?” 女鬼新娘如受惊的兔子,颤声道:“小女子知罪,然无落脚之处,只得在此地暂住。小女子也从未有过害人之举,反倒时常救助百姓,请上神怜悯则个……” 小脸发白,楚楚可怜,泫然若泣,双股战战,终究没忍住泼天般的威压,双腿并在一起跌坐在地。 林恒见状,不以为意,继而喝问:“若非你并未害人,在那地主庄园中,便将你当场打杀了!且老实回话,土地何在?” 女鬼捂面嘤嘤哭泣,银牙咬着红唇,不住摇头:“小女子不知,小女子只是一时顽劣,冒犯了上神,呜呜呜……” 林恒面黑如碳,又拿起下香炉敲了下:“肃静!” 女鬼凄然哭声立刻停止,脸上依旧梨花带雨,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林恒四下打量,天眼一开,土地庙恢复了破败不堪的模样,只是在女鬼神像上,有淡金香火之光闪烁不定。 “当真荒谬!女鬼如此不着调,竟真是土地?” 林恒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一些,继续问道:“且将你在此地所作所为,都一一讲来,若有不实之处,勿怪我言之不预!” 说到最后,却又忍不住恐吓了一番,吓得女鬼新娘颤栗不止,小鸡啄米般点头。 林恒见状,心道这女鬼虽有灵智,却未有庄园中猪鬼那般强悍。而他更未料到,天眼在魂魄离体之下,竟有查探鬼物强弱之能。 在天眼金光探查之下,女鬼给他的感觉,毫无威胁,且城隍权柄,能死死将其压制,如此,他方才有恃无恐。 “有了天眼相助,应不会再出现前次城隍庙断案,权柄并不足,无法判决猪鬼,且险些被猪鬼袭击的窘迫了。” 而当林恒暗自沉吟时,女鬼新娘也颤颤巍巍的讲述起自身经历来。 其外貌看似二八年华,然而却是百年前的老鬼,生前乃是富家千金,尚未出阁便病死家中,又化作鬼物,在家中徘徊。 她性格跳脱,时常捉弄家里仆役、亲人,却不知自己所作所为,会给活人带去怎样困扰惊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三章 背负神像 家中闹鬼,不得安宁,只好举家搬迁,远走他乡,然女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亲朋离去,被束缚在庄园,寸步难离。 此后,庄园经手多位富翁地主,皆遭受了女鬼捉弄,与女鬼而言,此地便是她的家,自当为所欲为。 不过女鬼除了时常吓人,倒也没害过活人性命。 数十年间,庄园历经不少主人,最终都被她一一吓跑,致使鬼宅之名,声名远播,宅邸便荒废了下来,无人敢住。 虽一时清净,可时间长了,女鬼便感到寂寞孤单,她这才开始思忖,自己该如何离开宅邸庄园。 然尝试无数次,皆以失败告终,或许只有宅邸庄园被拆,才能脱身? 终于某一天,这座荒废的宅邸被人给拆了,先是开辟出良田,又有村民在靠山之处建了一座小小土地庙。 女鬼本以为宅邸庄园拆除,自己便能获得自由,可真当这一天降临,却让她感到无比惶恐,因为宅邸消失,她也将消失! 林恒听到此处,沉声问道:“你已是鬼物,也会觉得死期将至?” 吴明曾断言,鬼物邪祟,但有怨气,便无法根除,林恒对此是将信将疑,他身怀的漆黑小印,便能消除封印鬼物。 而天下之大,未尝没有类似之法。 女鬼新娘一番讲述,倒也慢慢恢复了平静,解释道:“宅邸被拆,小女子便开始丢失记忆,每天皆是如此!便明白,若长此以往,小女子会彻底沦为毫无灵智的厉鬼,便如被上神除掉的那两只厉鬼一般!若是如此,那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厉鬼如此丑陋,小女子实在难以接受,自己也会变成那般模样,便想着实在不行,不如吞金自尽罢。” 林恒听了这话,当真无言以对,你既是鬼物,还能如何吞金自尽? 女鬼新娘继续讲述下去,她还当真试过自杀,但自然是徒劳无功,不断在惶恐中丢失记忆。 最终,她躲进了土地庙,惊讶发觉,寄宿在这小庙宇里,记忆便不会丢失。 林恒当即问道:“土地庙中,可有奇异?譬如土地显灵?” 女鬼新娘摇头:“只是普通庙宇,并无任何奇特之处。小女子猜测,因庙宇用宅邸砖石所盖,方能庇护与我。” 林恒颔首,她的猜测合情合理。 女鬼新娘继续讲述,自那之后,她便住在了土地庙中,土地庙相较于曾经宽敞的庄园宅邸,自然是狭仄,可她的活动范围,却大大扩大,能在周遭数十里自由往来。 她性格跳脱,却也颇有善心,有时碰见村民在山里砍柴遇难,便会暗中相助。 时而久之,附近便流传出土地爷显灵的事迹,小庙中香火旺盛了一些。而女鬼新娘虽并未因香火受益,却觉极为有趣,便真的扮起了土地神来。 在庙宇香火最鼎盛之时,她还给村民托梦,与土地庙中雕琢出如此庄严美丽的神像。 然好景不长,天下板荡,民不聊生,又有邪祟鬼怪出没,山林附近便是生人死地,土地庙也渐渐荒废破败。 相距不远的河口村村民,倒是偶尔会来清理庙宇,但随着前些时候大旱,致使河口村饿殍遍野,沦为死地,又怨气滔天,滋生出两只厉鬼,土地庙自然是彻底无人问津了。 “小女子虽惧怕那两只厉鬼,可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便暗中救下了一些流民……昨夜,发觉上神将那地主所化的恶鬼除掉,误将上神当做了同道中鬼,方才顶撞冒犯,小女子知错,还请上神宽恕。” 女鬼新娘言罢,屈膝行礼,楚楚可怜的望着林恒。 林恒沉吟问道:“你言误将我当做同道,我且问你,你可遇到过除我之外的同道,又可否遇见过其他神灵?” 女鬼新娘摇头道:“小女子在此地生活百年,只曾见过一只妖精,颇通人性,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孤魂怨鬼,皆无灵智。至于神灵之说,更是闻所未闻。” 罢了,又补充了一句:“天下妖魔邪祟纵横,若真有神灵,为何不清理人间?” 此言倒是她心里话,脱口而出后,才惊觉眼前这尊城隍,可不正是真神显灵? 连忙惊慌行礼:“小女子并无冒犯之意。” 林恒摆摆手,他自身情况特殊,不可一概而论。 又问道:“你言我背负城隍神像,并非妄言?” 女鬼新娘颇为讶然道:“上神神像威武不凡,令小女子不敢直视,怎敢妄言呢?” 林恒挑眉,“可有铜镜一观?” 女鬼新娘更觉惊奇,心里暗道,这官威极重的城隍爷心思深沉,该不会是要借机惩戒自己这孤孤零零的可怜野鬼吧? 但也不敢推辞,抿着红唇,雪白的小手在虚空一划,便出现一面水镜。 林恒打眼一瞧,自己并无异样,倒是衣袍不整,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他开了天眼再看,金光投射,水镜生出涟漪,须臾便散开,化作一捧清水。 不过在那匆匆一瞥中,林恒确实看见,自己身后城隍神像格外威严,而神像面貌,也如他自己相貌一般无二! “淮江城隍显佑伯……”他心中喃喃一句。 漆黑小印蕴含极多奥秘,而源于性格,林恒其实心怀戒备,但至少也要摸清小印奥秘,方能知晓小印的来历以及危害与否。 况且,眼下还要借助漆黑小印对抗妖魔邪祟,想多了也是平添烦恼。 林恒肃然沉默,女鬼新娘则无比紧张,生怕这位城隍爷抬手就将自己给打杀了,心里实在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好奇心旺盛,跑去撩拨这位城隍爷。 她当时误将林恒当做同道之鬼,又起了玩闹心思,哪里想到会引火上身,眼前并非同道鬼,而是一尊真神! “若此番平安度过,以后便是打死我,也绝不好奇尝鲜了!”她心里默默自省。 林恒沉吟良久,瞥了眼惊慌失措的女鬼新娘,“既然在一方百姓心中,已将你当做土地供奉,你便要尽职尽责,日后若有出格之处,必当严惩不贷!” 威胁恐吓了一番,他便抬脚走出庙宇,当身影消失,东边正有曙光乍现,须臾充满了天地之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四章 江湖路远 王员外庄园。 林恒缓缓睁开眼睛,立刻手握长剑,如此才觉安定。 昨夜魂魄离体,一夜未睡,不过精神倒是颇为充沛,起身一看,吴明却并不在周围。 他四下寻找了一圈,在一间破败屋舍内找到了吴明。 怪道人正用小小石磨,研磨药材,又拿出一根青色獠牙,将其敲断,投入药材中一同研磨。 “我昨夜睡得太死,可有意外发生?”林恒好奇打量了两眼,出声问道。 吴明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是对的,此地邪祟鬼物,确实已被消除,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复生了。” “短期内不会复生?”林恒眉头一挑,王员外与饿死鬼,都已被他度化审判,应当永远不会再复生。 吴明瞥了他一眼,反问一句:“你有修行之法,可斩除邪祟鬼物,但能否将此地怨气净化?” 林恒微微一怔,皱眉摇头:“我只懂得斩杀厉鬼,并不懂得如何清除怨气。” 漆黑小印倒是能够吸收怨气,可也只是针对鬼物,而这方圆十里,皆怨气弥漫,为之奈何? “既然怨气无法清除,那么日后必当滋生鬼物邪祟,猪鬼、饿死鬼被诛,自会生出狗鬼、怨鬼,此乃常理。” 吴明取出一个瓷瓶,将研磨而出的粉末装入其中,递给林恒:“此瓶僵尸油,乃是某家用近百年年份的僵尸利齿研磨而成,不会侵蚀刀剑,你省着点用罢。” 而后,又取出了几瓶僵尸药酒,以及诸多杂七杂八的药粉,装入包袱交给林恒:“此间事了,某也当重新上路了。” 林恒闻言愕然:“吴兄,我还打算邀你去家中一叙,或有办法为你续上断臂。” “江湖路远,若是有缘,日后再见吧。”吴明极为洒脱,甩了甩独臂,便大步离开。 林恒无奈跟上,“自当送吴兄一程!” 二人一路穿过荒芜村庄、田间地头,林恒斟酌话语,轻声道:“吴兄,你渴慕修行之法……” 他刚刚起了个话头,却被吴明摆手打断:“罢了,某家虽然疯,却又不傻,你或有苦衷,此事便不用再提。” 林恒幽幽一叹,不再多说。 虽只相处了短短两日,怪道人却让林恒极为感慨敬佩,况且又欠了他大人请,眼见吴明空荡荡的右臂,林恒便心下烦闷。 走了一阵,出声问道:“吴兄接下来的行程,可有目的地?” “某家向来在野外游荡,并无定所。”吴明随口道。 林恒劝道:“荒郊旷野危机重重,吴兄虽身负本领,却也要休息,你我不如约定在某座城池相见,城中不仅安全,且方便打探鬼物邪祟情报。” 吴明倒并非执着游荡野外,面露无奈之色:“现如今,入城非但检查严苛,且要缴纳不菲的入城费,某身无分文!况且,某在一些大城还是通缉犯,去不得。” 林恒当即从怀中取出金银,统统赠与他,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吴兄不屑求之,然凡尘俗世,总有要用到钱财之处。” 吴明也没与他客气,接了金银,哈哈笑道:“如此某家倒是能喝上几顿好酒,某曾听闻,历阳郡有大妖肆虐,正欲前往,你日后寻我,便来历阳城吧!” 林恒也笑了:“说来也巧,我正欲参加会试,今年会试地点便在历阳,看来不久后便能再见吴兄了。” 吴明抓了抓胡须,“你这修士,竟也学鬼物去科举考试?当真可笑!”旋即便捧腹大笑。 怪道士笑点太低,林恒陪他干笑了两声,方才说道:“我毕竟是秀才,而且也曾想过,借助科举上达天听,利用朝廷荡平世间鬼魅魍魉。” 吴明直言道:“你此路不通!朝廷形同虚设,在某家眼中,不论天子亦或者大官儿,虽披着人皮,然内里皆为鬼物邪祟!且比猪鬼这等毫无理智之物,更为可恶、可恨。” 林恒默然,他并非此世土著,依照前世思维,面对泛滥的妖魔鬼怪,自当是集中天下人力,以官方为主,统合集体力量,方能战而胜之。 前世地球,人类面临各种天灾人祸,莫不是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渡过劫难。 在大势之下,个人力量实在太过渺小。 吴明又道:“某家疯言疯语,你听听即可,有缘再见!” “吴兄,一路保重!” 目送独臂怪道士沿着河岸,消失在树林之中,林恒环目四顾,虽斩除了恶鬼,周遭依旧荒芜寂寥,唯有头顶盘旋的黑鸟,聒噪吵闹。 “怨气不除,鬼物自生。此处大片良田,尽皆荒废,百姓流民,当真无处生存。”林恒清楚,鬼物邪祟,祸乱人间,最恐怖之处,尚不在妖魔鬼怪自身,而是这难以消除的怨气。 怨气乃是邪祟鬼物的温床,且不断挤压着普通人的生存空间,此时生产力格外低下,失了土地良田,如河口村饿殍遍野的人间惨剧,恐怕会接连发生,沦为常态! 林恒取出漆黑小印,用功德之力一催,便生出血色卷轴。 那晚斩除恶鬼王员外后,得了天眼通,虽未解开更多小印奥秘,可对功德之力,似是有了更深的领悟。 功德之力盘踞体内,除了增强体质外,便只能用于开出天眼,以及催动漆黑小印,除此之外,肯定还具备更多妙用,然林恒暂且不知。 “城隍庙中审判厉鬼,怨气统统被纳入卷轴之中,但又该如何清除天地间弥漫的怨气呢?” 林恒暗自沉吟,抬眼一看,却惊疑了一声。 却见血色卷轴上,已将他昨夜与女鬼新娘相会之事,同样记录下来,而令林恒大感惊奇意外的是,卷轴中竟以土地神指代女鬼新娘! 不着调的女鬼,居然得到了漆黑小印的认可? 林恒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眼见卷轴上,重新浮现出城隍显佑伯、香火、功德字样。 而在空白处,又多了一副画像,却是土地庙中,新娘女鬼精心雕刻的神像,且下方还有注释。 “李媛,可欶封土地,镇守一方,消除怨气。” 林恒神情微变,又看向指代香火的淡金光点,若有所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五章 欶封土地 卷轴上既然提及可欶封,便是在暗示他欶封新娘女鬼,镇压这方土地,且消除怨气。 欶封的具体方法,也自血色卷轴中缓缓浮现出来。 林恒当即朝女鬼新娘所在的土地庙赶去。 中午时分,他找到了位于山脚下的土地庙,踏入其中,目视神像,低喝一声:“出来!” 女鬼新娘自神像后方移步而出,俏丽面容布满不安与紧张,双手使劲揉搓丝帕,好似一良家女,遇上了土匪恶霸。 “拜见上神。”女鬼新娘面含委屈,屈膝行礼。 林恒见状,面色柔和下来,温声道:“昨夜我态度不太好,多请见谅。” “上神说笑了,小女子冒犯在先,上神宽宏大量,小女子感激涕零。”女鬼新娘见林恒态度温和,心头却更为悚然。 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她是懂的。 在她眼中,眼前这位可并非善神,霸道不讲理,动辄便是一剑斩杀,必当严惩不贷,勿谓言之不预,吓得她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昨晚逃过一劫,她尚有些后怕,不料转眼这位又找上门来,当真是恶客临门! 林恒却并未有恶客的自觉,尽量使笑容柔和,“你虽为鬼物,却怀着善心,庇护一方百姓,比某些个尸位素餐,苛待百姓的县太爷更像是父母官。天道有常,善恶终有报,我便给你带来福报!” 他话音刚落,女鬼新娘脸色煞白,咻的一声,又钻回了神像之后。 “这……” 环目四顾,庙宇角落,昨夜扛轿的四个面白红腮的仆从,此刻皆是搂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林恒摸了摸脸,暗道自己又并非十恶不赦之徒,怎的如此吓人,不,吓鬼? 女鬼新娘略显颤抖畏惧的声音自神像后传出:“上神赞誉,小女子愧不敢当,还请上神将福报带去给其他同道吧。” 林恒愕然,又苦口婆心劝道:“姑娘,你误会在下了。我是代城隍来欶封你土地之位的,你虽尽了土地之责,却并未得到欶封,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话未说完,女鬼新娘便急忙道:“不当土地了!小女子日后定当安分守己,但求上神一件事,莫要将小女子从庙中赶走,若有土地爷前来,小女子只求有一处安身之地即可。” 林恒着实哭笑不得,“姑娘,你当真误会了,且听我与你细说。” 他也没有隐瞒,言明河口村方圆十里遭怨气之灾,以及自己担心怨气又会滋生鬼物,便来给她欶封土地,请她镇压怨气。 如此说的明明白白,女鬼新娘这才重新现身。 她依旧将信将疑,口中说道:“上神当真无所不知,小女子确实能够消除镇压怨气,可小女子能力有限,如那地主庄园大小范围的怨气,都需常年累月,方能镇压,又何况周遭方圆数十里呢?” 她虽是百年老鬼,可只会些吓人、托梦的手段,纵然害起人来,远不如猪鬼那般凶悍可怕。 林恒淡然笑道:“你现在不能,欶封之后未必不能。” 又趁热打铁道:“土地也是正神,拥有神位供奉,香火越盛,权柄越大,日后你尽可遨游四海不受限制,岂不快哉?” 女鬼新娘想起昨夜自省之语,可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态度有所松动:“小女子真能成为正神土地?” 林恒笑而不语,只是取出怀中漆黑小印,以功德之力催动。 在新娘女鬼悚然注视下,血色卷轴徐徐展开,似乎充斥整间庙宇,如波涛水浪起伏不定。 林恒竖起剑指,在香火金光上轻轻一点,以香火为墨,便在新娘女鬼的画像上方,又以剑指为笔书写起来。 “今,欶封李媛为河口村土地,当恪守职责,庇护一方百姓,立功德,积声望!” 林恒每写一字,便有恢弘威严声音响彻,宛如暮鼓晨钟,新娘女鬼俏丽容颜上不再惊慌失措,眉目平淡,嘴角微扬,显得平安喜乐,倒是和庄严神像相近了几分。 又有金光自卷轴投射而出,落在女鬼新娘身上,转瞬消失不见。 林恒仔细一瞧,便见香火光点已是缩水了不少,显然欶封土地,与漆黑小印而言,并非无有代价。 女鬼新娘换了身行头,便如神像那般身披白色纱衣,手捧玉瓶,眉目含笑,端庄又美丽。 “拜见上神。”她向林恒行礼,又感激道:“多谢上神点拨,让小女子参悟神道。” 林恒剑眉挑起,“李媛,既得了土地之位,便要履行职责。” “上神唤我媛媛吧。”李媛巧笑嫣然,又绕着林恒左右飘舞,忍不住问道:“上神见我如此装扮,美吗?” 林恒嘴角抽动了两下。 在她换装之后,有那么一瞬,令他怀疑性格跳脱的女鬼新娘,在成为土地后,可能变得庄重一些? 现在意识到,只是错觉罢了。 他自然没有回应如此不着调的问题,干脆转身就走。 既然女鬼成了土地神,林恒便不好再像先前那般做出威胁。 “上神且慢,等等小女子!”李媛追了出来,欢快的说道:“河口村的怨气,小女子可以镇压,不过需要一段时间。” 林恒问道:“需要多久?” “大约一年罢。” 李媛面露为难之色:“小女子镇压怨气,过程颇为艰辛,若无上神点拨,便是百年千年,也难以将河口村方圆十里怨气镇压,现在得了神道相助,也要一年左右。” 林恒闻言满意颔首:“不错,一年时间并不长,你可在镇压怨气的同时,安抚庇护此地百姓,不用着急。” 李媛闻言,乖巧的应了一声,心头却暗自懊悔,一年时间看来还是短了些,自己应该多说几年才对。 她心性跳脱,好捉弄他人,在欶封土地之后,便莫名与林恒亲近了不少,畏惧恐慌退去,便又起了玩闹心思。 一同来到荒废村庄,李媛开始施法镇压怨气。 也不见有光影交错,或法术神效,她只绕着村庄飘了两圈,林恒开天眼一看,周遭浓郁的怨气,便确切消散了不少。 再看李媛,倒也并未生出异象,便好奇问道:“你是如何镇压怨气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六章 蹭饭 李媛解释,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死后化作鬼物,便自然而然的拥有了一些能力,除一些捉弄人、托梦的小把戏外,她还懂得将怨气镇压。 “怨气并非消失,而是融入了天地之间。”李媛如此说道。 如她所言,些微怨气其实并无害处,可若聚集一处便会量多质变,滋生出鬼物邪祟,侵蚀生灵。可若是将其打散,重新融入整片天地,便好似一滴毒水融入海洋,自然会被稀释。 林恒颔首:“此地便托付与你,待流民来此后,你要庇护他们。” 既然是鬼物本能,自身也无法学会,看来若想消除天地怨气,还得想其他法子。 “此处已是死地,真会有流民来此处?”李媛左右看看,皆是一片荒芜破败之相。 她倒是希望人多热闹些,况且成为土地后,需要香火神力,唯有人多,才会给她供奉香火。 “当今天下,灾祸不断,流连失所的百姓何其多也,为谋生存,顾不了许多。”林恒沉声道:“此地虽已荒芜,却闲置大片田地,而盘踞在此的厉鬼被我除去,你又能镇压怨气,很快就会有百姓前来栖身。” 果然,两日后便有流民来到河口村,起初畏惧恐慌,渐渐胆量大了,便在荒废村庄落脚。 李媛等来了活人,自是喜出望外,当夜便给他们托梦,指引他们去土地庙,寻到了一些谷物种子。 流民有了口粮,便能在此地安家落户。 林恒又默默观望两天,见李媛确实恪尽职守,每日镇压怨气,又尽心庇护村民,这才放心离去,返回县城。 血色卷轴徐徐展开,记载林恒夜会女鬼新娘故事的最末端,多了句:“显佑伯令秀才林恒,欶封李媛为河口村土地,庇护一方生灵,功德无量。” 继而李媛画像消失,却在淮江城隍显佑伯下方,多了一行:河口村土地神,香火,功德。 “若大兴神道,能否荡平天下妖魔鬼祟呢?” 林恒伸手一拂,卷轴消失,化作漆黑小印,将其收入怀中后,便径直来到县城门前。 尚未走近,看守城门的士兵便戒备紧张起来,齐齐将长枪调转,枪头对准了他,口中厉喝:“止步!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林恒出城数日,离开时衣衫整齐,眼下却衣袍褴褛,披头散发,颇为狼狈。 他正欲开口解释,却有一身披甲胄的将领,自城墙上喊道:“城下可是林子瞬?” “正是在下。”林恒抬头看去,略作思忖,认出这将领乃是原主好友,如此倒也免了一番纠缠。 守城将领名叫陈建业,乃县城驻军把总,统领三百士卒,也是县城最大的军事长官。 陈建业极为热情,搂着林恒肩膀,哈哈大笑:“子瞬,前几日得知你出城,为兄颇为担忧,若非职责不便,定要出城寻你!” 林恒只觉被他身上的甲胄硌得慌,苦笑道:“劳烦陈兄惦记,实在惭愧。” “闲话少提!为兄昨日纳了个小妾,吹得一手好萧,今晚来我家品鉴一二,喝酒听曲,当真快活!” 林恒闻言只得干笑了两声,好奇问道:“眼下进城守备却要比以往更加森严,莫非城中有何变故?” 陈建业抹了把络腮胡须,铜铃大的眼睛瞪了起来,张口就骂:“李老儿平白生事端,给弟兄们添麻烦,当真可恶至极!” 他骂骂咧咧讲明缘由,却是县令李向文家中遭窃,许是丢了贵重财物,便责令陈建业加强守备。 林恒听了一耳朵的牢骚,好不容易才脱身离开,至于陈建业邀请晚上赴宴,自是不欲掺和。 回到家中清洗了一番,便躺床休息。 在外奔波多日,露宿荒野,须时刻保持警惕,很难睡个好觉,着实疲惫不堪。 不知睡了多久,林恒却是被饿醒的。 外面已是日落黄昏,他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家中并无存粮,原主信奉君子远庖厨,向来都是在外吃喝,但我身无分文,却该怎么填饱肚子?” 他将身上家当,全都赠给了怪道人吴明,思来想去,便出了门,依照原主习惯去寻好友蹭饭。 陈建业的晚宴,当不当去呢? 林恒回想起这位大胡子粗犷的作风,便不由皱眉,原主记忆中,曾有参加陈建业宴会,酒足饭饱后,便享用其小妾的场景。 现在换做自己,自是难以接受,可原主对此却是来者不拒,若自己表现异常,怕会令人怀疑,不如不去。 林恒仔细回想,发现原主诸多朋友,要么不在县城之内,要么便如陈建业这般,一时还真没什么好去处。 “对了,郑安为人品行颇合我胃口,便去他家吧!” 林恒做了决定,便依照记忆,饿着肚子朝郑安家赶去,希望还能赶得上晚饭。 郑安,字伯宁,他与张公梅一样,皆是家境富裕,豪门大宅。 郑家是开武馆的,在县城之内颇有名望,门徒数百,郑家老爷子还在江湖上有铁掌无双的美誉。 高门大户前,有家丁护院。 林恒尚未报上名来,便有家丁笑脸相迎,口称公子,原来林恒与郑安相交莫逆,郑家府邸的家丁也都极为尊敬他。 家丁一边引路,一边说郑安正在吃饭,林恒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遂加快了脚步。 不料刚到客厅外,却听里面传来男人烦闷的声音:“快把饭菜都撤了,吃不下!” 林恒心中咯噔一声,脚步微微一滞,这才迈入大厅。 正好有侍女仆从,将一叠叠香气扑鼻的饭菜端下,从身边经过。 林恒嗅着饭菜香味儿,目不斜视,上前问候:“伯宁兄,何事令你如此烦闷,饭都吃不下?” 郑安见到他,苦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叹气道:“家父病重,武馆也麻烦重重,都没空去看望你。” 又关切问道:“子瞬,你身体康复了吧?” “我早已康复。”林恒挑眉问道:“伯父身体健朗,怎的突发病重?” 郑安拉着他去偏房落座,当即就有侍女点上香炉,屡屡青烟自香炉飘出,充盈屋内,令人精神一振,不过林恒却觉得,腹中饥饿更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七章 郑家遭劫 眼下也不是讨要吃食的时候,好友满腹心事,忧心忡忡,林恒只能摆出侧耳倾听状。 郑安面容愁苦,又是重重一叹:“家父虽年事已高,可一向老当益壮,谁也料想不到,突然遭难。” 屏退左右,便详细讲述起来。 郑家老爷子老而弥坚,年过六旬,依旧担任武馆馆主,平日小病都不曾有过,但这一遭,险些没挺过去。 郑安言道,老爷子病重,却是被奸人所害! 半年前,武馆收了一外来弟子,其身无分文,渴慕武艺,且十分刻苦,老爷子颇为欣赏,就破格将其收入武馆。 不料自上月初开始,此人就露出了真实面目,练武偷懒耍滑不说,且手脚不干不净,武馆常丢东西,一查便查到他头上。 老爷子怜悯同情其孤儿出身,只是训斥了一番便不做处置,然此人桀骜不驯,当场就将老爷子打伤,逃窜离了武馆。 郑安讲完,已是怒容满面,双手握拳咯吱作响,身上衣袍好似充了气似的鼓起,恨声道:“如此狼心狗肺之辈,若是被我抓住,定当让其付出代价!” 林恒挑起剑眉,却是感到不解:“此人莫非身怀武艺,故意藏拙?否则如何能打伤伯父呢?” 郑老爷子铁掌无双的名号,可不是自吹自擂,而是江湖人的赞誉。 原主曾与郑老爷子切磋过,若不用剑,尚且不是老爷子的对手。 郑安怒哼道:“此人颇为古怪,初来武馆时,不似练家子,且身体瘦弱,在武馆吃养了一阵,才像模像样。” 如此说来,倒是更加离奇了。 林恒正欲再问,却忽然听到吵闹喧哗声,郑伯宁面色微变,唯恐父亲病重遭难,立刻推门而出,林恒自然也跟了过去。 后宅,一妙龄女子,却正在与一妇人对峙。 二位皆是衣着华美,且长相颇为相似,当为母女。 母亲柳眉倒竖,口中呵斥:“傻女,你当真不懂事!黑猫不详,你父亲病重卧床,说不准便是这黑猫带来的灾祸!” “娘!父亲明明是被那逆徒打伤,与小黑有何关系?”女儿双手叉腰,身后护着一只毛发沾血的黑猫。 母女俩吵闹不休,小黑猫也在喵喵叫个不停。 郑安头大如斗,上前调解,却被妹妹和母亲同时呵斥:“不用你管!” 看来郑安在家中没甚地位呀。 林恒摸了摸下巴,上前打量着黑猫,这猫一黑到底,像是掉进了墨缸里一样,黑的通透。 一双碧绿的眼睛,瞳孔收缩,显得无比惊慌失措,叫声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呀,林大哥什么时候来的?” 妙龄少女这时才注意到林恒,立刻做出乖巧模样,含羞带怯的打了声招呼,又埋怨起自己的亲哥:“林大哥来了,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郑安心道,我哪有开口的机会? 林恒将可怜的小黑猫抱起来,递给妙龄少女,“这猫腿折了,注意包扎。” 眼前粉面红唇的少女,名叫郑秀荷,乃是郑伯宁一母同胞的妹妹,皆是林恒好友。 郑秀荷心疼的抱起了小黑猫,说了声我去给小黑包扎,就小跑着离开了。 林恒又上前与女主人行礼打招呼,这是郑老爷子的正妻何氏,已经五十多,气度雍容,叹气道:“家中着实乱糟糟的,让子瞬看笑话了。” 寒暄了两句,复又回到屋中。 何氏提及方才与女儿的争执,蹙眉说:“小荷养的那只黑猫,当真古怪,好似听得懂人言,我为老爷熬药时,它便在一旁看着,待我离开后,竟悄悄叼来了野草,投入汤药之中!” “竟有此事!?”郑安瞠目结舌。 旋即也认可母亲的处置:“如此怪猫,即便不打杀了,也该扔了!” “你敢!”郑秀荷推门进来,俏脸含煞,怒视自己亲哥:“你若敢对小黑图谋不轨,我便要你好看!” 郑安脸上涨红,辩驳道:“母亲大人所言有理,那黑猫自来我家之后,父亲大人便遭遇横祸,定是黑猫带来了灾厄!” 何氏也蹙眉道:“黑猫怕是妖物,绝不可留!” 郑秀荷顾忌林恒当面,不好发作,娇哼一声道:“小黑通人性,特地叼来治病的药,给父亲疗伤,又岂能是妖物?” 林恒好奇问道:“我听伯母说,她煎药时,黑猫叼来野草,却是药材?” 郑秀荷显然有备而来,唤了声丫鬟,取来一根杂草,问母亲:“母亲大人且看,小黑那日叼来的野草,可是如此模样?” 何氏皱眉摇头:“我哪里记得。” 郑秀荷没有再与母亲辩驳,而是解释,她特地去城中药铺打探过,黑猫叼来的野草,确实是治疗内伤的草药。 林恒问她:“黑猫从何而来?” “大约五日前,我见小黑在院外游荡,叫声可怜,便将其抱了回来。” 郑秀荷面对林恒,却难得温柔不少,“林大哥,你且信我,小黑绝无害人之心,而且在父亲大人遭难那日,它还主动示警呢!” “一只猫儿,如何示警?”林恒继续问道。 郑秀荷便讲述,却是那天郑老爷子调查武馆失窃之事,有了证据,要找那孽徒摊牌,当天早晨,黑猫便绕着郑老爷子喵喵叫个不停。 郑老爷子要出门去武馆,也被它给拦阻,这都被郑秀荷看在眼里。 直到郑老爷子出事,她便明白黑猫是提前示警! 然何氏对黑猫示警却又有另一番说法:“我听人说,黑猫不详,会给家中带来灾厄,纠缠我家老爷,许是在下咒!” 林恒沉吟不语,此世界妖魔鬼祟横行,民间传说可不似前世,都为迷信谣言,在此世界,往往都是有真实案例为基础的。 不过他先前也暗中开了天眼查探,黑猫并无邪祟黑烟。 但也不能确定其无有问题。 天眼能看透鬼魅魍魉,但对于妖怪有没有效果,林恒并无把握,毕竟妖与鬼,不可同一而论。 母女二人争论不休,林恒被吵得头大,再看郑安,同样也是一副头大如斗的模样。 林恒咳嗽一声,出声问道,能否去看望下伯父。 如此,总算让母女俩暂且停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八章 贼人猖狂 在药味弥漫的屋中,林恒见到了卧床不起的郑老爷子。 上次相见是几月前,原主记忆中的郑老爷子体格健壮,虽须发皆白,却浑身有力,走路都带风。 然而眼下,躺在床上的老人却形容枯蒿,面色衰败,眼睛紧闭,不断发出微弱的哼哼声,好似陷入了昏睡,也承受着痛苦。 郑家三人皆是面容愁苦担忧不已,林恒上前仔细检查,在老爷子胸前发现一道爪痕。 他剑眉挑起,“那叛徒是位用爪功的高手!” 爪痕深刻,周遭皮肤皆是呈铁青之色,整块皮肉尽皆腐烂,散发出恶臭。 “可请名医看了?”林恒扭头问道。 郑安叹气不止:“城中最有名的几位大夫都来看过,皆表示家父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可说了是什么病?”林恒又问。 这回叹气的是何氏,她已经双目泛红,用手帕擦着眼泪,哽咽道:“正是查不出病因,才无药可医啊。” 林恒不通医术,却也看得出,老爷子的确时日无多了。 他略作沉吟,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伯父是受邪祟所害!” 方才悄然开启天眼,虽并未在郑老爷子身上看见黑烟,然而却能感知到一股阴冷不详的气息,纠缠着老爷子。 不详气息恐怕就是老爷子病入膏肓的原因了。 林恒话音刚落,何氏便哭喊道:“定是那不详黑猫,傻女,你速速将那黑猫打杀了,如此才能救得老爷性命!” 郑秀荷同样眼眶泛红,低声辩解:“明明是那逆徒打伤了爹,若有邪祟暗害爹,也当是那逆徒贼子,为何冤枉小黑呢。” 眼瞅母子俩又要吵起来,却在此时,有一管家惊慌闯进来:“夫人,少爷小姐,衙门有差人来了,说要找老爷问话!” …… …… 厅堂之内,两位衙役随着一位捕快正饶有兴致的四下打量。 郑安与林恒快步上前,与之攀谈寒暄起来。 女眷不方便见外人,郑老爷子又病倒卧床,家中对外事务,自然是交由郑安这位嫡长子处置。 “家父病重,不知诸位有何要事?”寒暄之后,郑安沉声问道。 吴姓捕快态度颇为友好,毕竟郑家乃县城豪门,郑安与林恒又同为秀才,读书人总要高人一等的。 他行了一礼,说明来意:“二位公子,前日县老爷家中被盗,匪徒窃贼极为嚣张!有人认出其乃郑家武馆门徒,县老爷便特遣小人前来找郑馆主问询一二。” 郑安面色骤变,家中武馆本就麻烦重重,竟又惹上官司了? 当即询问清楚,那胆大包天的匪徒贼子长相如何。 吴捕快自怀中取出一份通缉画像,指着画像上面白无须,鼻梁挺拔,双目有神的年轻人说道:“便是这贼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郑安接过通缉画像,仔细打量。 须臾,他握拳锤了下桌子,双目怒睁:“此人确是我家武馆门徒,但已然叛逃,便是他在五日前打伤了家父!” “竟有此事!”捕快惊奇问道:“这叛徒在何处?我等正要将其抓捕归案!” “贼子在打伤家父当日便逃了,如今下落不明,我们也在四处搜寻其踪迹!”郑安面色难看。 万想不到,此贼竟如此胆大包天,叛出武馆后,胆敢挑衅官府! 正当此时,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大步闯入厅堂,扯着嗓子便喊:“大师兄,我找到那孽徒的踪迹了!当真胆大包天,竟敢跑去县太爷家偷窃宝物,海捕文书已贴满了大街小巷!” 他把话说完,这才注意到厅堂中有捕快差役,瓮声瓮气道:“尔等该不是来抓人的吧?” 众人面面相觑,吴捕快起身告辞:“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回去交差了。” 郑安送他们出门,又暗示管家,拿来一些散碎银子,捕快差役各自有份,而后低声道:“诸位,我们也在四处找寻那孽徒,若有线索,还请通报一声。” “郑公子客气了!”吴捕快收了银子,笑容满面,连番做出保证,又道:“县太爷令陈把总严守城门,匪徒怕是尚未逃离县城。” 将其送走后,郑安找到那彪形大汉,吩咐下去,令武馆的弟子们,再加大力度搜寻孽徒! 林恒提醒道:“若是找到其踪迹,便回来禀告一声,切勿与之交手。” 彪形大汉浑不在意的说道:“孽徒没甚武艺,无耻偷袭才打伤了师傅,我等定要让他知道厉害!” 郑安倒是想起了林恒先前邪祟的说法,沉声道:“子瞬说的对,你们都小心点,有了消息立刻来找我,不要轻举妄动!” 彪形大汉挠挠头,应了声便退下了。 此时天色已黑,郑安邀请林恒就在家中住下,他心中无比烦闷,便又拉着林恒喝酒消愁。 两人推杯换盏,郑安只顾喝酒不吃菜,最终一醉不醒,林恒倒是精神奕奕,也终于填饱肚子。 下人仆从将残羹淡饭都收拾好,林恒正要去客房休息,却在此时,耳听一声猫叫,旋即便有一道黑影从屋顶跳了下来,巧巧落在他跟前。 “黑猫?” 林恒皱眉一瞧,却见黑猫前腿绑着绷带,虽皮毛还沾染血迹,可其行动敏捷,显然伤势已经康复。 先前他注意到黑猫前腿被打断,伤筋动骨,可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喵喵喵!”黑猫绕着他的腿蹭来蹭去,又叫唤了两声。 林恒不明所以,掐着它的脖颈拎起来,直视黑猫碧绿的瞳孔,“众人都言你通人性,可是有事要找我?” “喵喵喵!” 黑猫叫声急促,挣扎了两下,林恒便将其放在地上。 它扭头看了眼林恒,就朝走廊跑去,林恒若是站着不动,它便停下,朝他叫唤。 “这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林恒挑了挑眉,回屋取了长剑,便跟上了黑猫。 郑家庄园不小,还有家丁护院巡逻,黑猫行动敏捷,绕过巡逻的家丁,翻墙跳出了府邸。 林恒见黑猫实在古怪,便也跟着翻墙出去。 县城实施宵禁,夜间除了更夫以及巡逻士卒外,街道上便极为安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十九章 挖心惨案 深夜,月光惨淡,小县城中亮起了灯火。 一只黑猫在街头巷尾不断跳来跳去,后面却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秀才,若要给人看见,翌日市井怕又多了一桩奇闻异事。 一人一猫来到荒郊野外,黑猫这才停了下来,喵喵叫声有些不安。 清风徐徐,树木枝叶随风摆动,好似鬼影绰绰。 黑猫便蹲在一颗树下,身下没有影子。 林恒心怀戒备走上前,便见还有一具尸体躺在树下,鲜血将泥土染红。 鼻间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拔出长剑,小心凑上前去仔细辨认,当即认出这具尸体正是刚刚向郑安禀报的彪形壮汉! 不久前,两人还见过面,彪形大汉生龙活虎,转眼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其胸前鲜血淋漓,有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心脏已是不翼而飞! “你知道他会出事?”林恒挑眉看着黑猫。 黑猫却拿前爪在脸上抹了两把,炸毛弓身,不等林恒伸手抓它,便一溜烟钻进了树林之中跑走了。 林恒剑眉挑起,正要追赶,却在这时,一声爆喝传来:“谁!” 须臾,黑暗中便跳出了两个健硕汉子,其中一人拿着火把,瞧见了树下的尸首,当即悲愤怒吼:“二师兄!” 另一人则爆喝一声,朝林恒飞扑而来。 此情此景,确实容易令人产生误会。 林恒猜测这二人皆是郑家武馆门徒,不欲伤人,便将长剑收鞘,避开了壮汉袭击后,立刻出声解释:“我是郑安好友,并非杀人凶手!” 两条大汉已然被怒火冲昏理智,不管不顾拳脚相向,林恒不得已出手将他们打倒,又详细解释了一通,这才解除误会。 二人恢复了理智,便留下一人,一人前去郑家报信。 林恒沉声问道:“你们夜不归宿,为何会在此地?” “二师兄率先发现了那孽徒徐庆,便独自行动,却遭遇不测……定是那孽徒所为!”留下的壮汉满脸愤然。 遭挖心身亡的彪形大汉乃老馆主的二弟子,唤作张猛,郑安要照顾病重卧床的父亲,这几天武馆事务便都交由张猛处理。 而老馆主被叛徒偷袭重伤,武馆上下皆是群情激奋,张猛率领一些弟子,四下追踪叛徒踪迹。 不久前,张猛去和郑安禀报了徐庆的动向后,便离开郑家府邸,本欲找几个师弟一同喝几杯,路上却见到一路人背影很像叛徒徐庆。 夜晚视线昏暗,也无法看清,张猛率先追寻而去,结果在郊外树林与两位师弟走散,转眼便遭遇不测。 林恒暗自沉吟,又蹲下来仔细检查张猛身上的伤。 天眼开启,便能在其胸口的窟窿上,看到一缕缕飘散的黑烟,果然是遭邪祟所害! 挖心杀人,这等凶残手段,多半是邪祟鬼怪所为! 林恒不敢放松警惕,担心杀人凶手尚在这片树林当中,便与武馆门徒一齐找来柴火,点燃火堆,驱散黑暗。 二人严阵以待,所幸并未发生变故。 半盏茶的功夫,郑安便带人赶到,见此情形,悲痛万分:“张师弟!”一把扑过来将张猛尸首抱住。 “谁人如此心狠手毒!”郑安看着张猛心口的窟窿,怒吼连连。 林恒说道:“致命伤乃是心脏被挖出,身上有多处爪痕,与老馆主身上的爪痕同出一辙,想必他应该遭遇上了徐庆,继而与之交手,不敌被杀。” 郑安眼眶泛红,咬牙切齿:“有朝一日抓住那孽徒,定要将其五马分尸,方能慰藉张师弟在天之灵!” 林恒出言提醒:“此人非但武艺高强,且手段毒辣,非常人能敌,切勿再让武馆门徒追踪此人了!” 郑安深吸了口气,颔首道:“不能再让师弟们犯险!”当即吩咐叮嘱武馆门徒,停止搜寻那孽徒踪迹。 一番折腾,差役甲士也找来了此地,且还带来了几个坏消息。 今夜县城中,除张猛外,尚有三人被挖心而死,其中一人还是县老爷家的公子! 制造了诸多血案的凶手,不必多说,自是郑家武馆叛徒徐庆,有目击者看见了徐庆的面庞,铁证如山。 林恒与郑安收敛了张猛尸首,返回宅邸路上,便见不少手持火把,来去匆匆的差役与甲士。 当下乱世,人命如草芥,县城之中每日都会死人,可人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次死的是县令公子,自然不可一概而论。 驻军士卒以及衙门差役,皆被派遣出来,搜捕罪犯徐庆下落! “也不知能否抓住那孽徒!”郑安亲自搀扶安放棺椁的车架,目睹城中穿梭的甲士差役,恨声道:“此贼嚣张跋扈,惹了众怒,死期不远了!” 林恒却道:“未必,我虽未亲眼见过此人,但此人心狠手毒又身怀高强武艺,若一心要逃,城墙阻拦不住。” 不等郑安开口,他又道:“不过,我猜此人不会出城!” 郑安闻言,皱眉问道:“子瞬为何这么说?” 以常理论,在城中犯下如此血案,若有机会,歹徒自是远遁他方,摆脱追捕。 “此贼嚣张跋扈可不是说说而已,自五日前打伤老馆主叛出武馆至今,其已作案多起,况且……” 言至于此,林恒目光收缩,“他未必是人,自然不能以常理而论!” 郑安悚然一惊,略作思忖后,却又问道:“子瞬,你不久前正在与我共饮,为何又来了这荒郊树林?” 林恒自然没有隐瞒,如实讲了自己是被那黑猫一路引来的。 “黑猫似乎知道张猛要遇害,带我寻到了张猛尸首后,却又突兀逃走,颇为古怪。”林恒沉吟道。 在黑猫有意引路时,林恒观其神态眼神,极具灵性,可随后在寻到张猛尸体后,黑猫眼瞳中只有野性。 这前后变化,让林恒不思其解。 他还注意到,那黑猫在月光下,竟无影子! “那不详黑猫怕也是邪祟妖物!”郑安迁怒黑猫,下定决心,回去后定要将黑猫打死! 然而他们回到郑宅,却听后宅传出悲拗痛哭,又有下人匆忙前来禀告:“少爷,老爷,老爷去了……” 郑安与林恒皆是脸色骤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章 灵堂尸变 郑家老爷子的尸首安静的躺在床上,相隔颇远,便能嗅到一股扑面恶臭。 何氏与郑秀荷正跪在床边,痛哭失声,郑安虽有心理准备,但短短一晚,便连番接到噩耗,这七尺大汉也忍不住嚎哭不止。 待他们略微平复心情,林恒才上前宽慰:“节哀顺变。” 郑安虎目含泪,双拳握紧,“爹,你且安息,儿子定要亲手斩杀那孽徒,血债血偿!” 林恒叹气,又道了句节哀。 他原本还打算利用漆黑小印,琢磨看看有没有治病救人的法子,没料到老爷子会走的如此突然。 事已至此,也无人入睡,摆起了灵堂守夜。 两尊棺椁摆在灵堂之中,众人披麻戴孝,无不是哀叹默然。 林恒四下找寻,不见那黑猫踪迹,在树林逃窜后,却没有返回郑宅? 本欲找郑秀荷问问,眼下也不是问话时候。 一直到子夜,何氏与郑秀荷皆是形容憔悴,郑安便上前劝说,让她们都去休息。母女自是不愿。 却在这时,一阵阴风穿堂而过,烛火摇曳闪烁了两下。 一阵阵古怪声响传来,仔细一听,发出响声的,竟是堂前棺椁! 仆从忍不住发出尖叫,林恒上前将郑家人都护在身后,目光紧盯着棺椁,沉声道:“小心,怕有邪祟作怪!” 郑秀荷并未惊慌害怕,反而有些惊喜:“莫非是爹爹回来了?” “并非是伯父,而是另一尊棺椁发出动静。”林恒随口解释了一句,拔出长剑,异样声音越发刺耳。 仿佛是躺在棺椁中的尸体,在不断抓挠木板。 郑安也走上前来,“张师弟难道还活着?”话音落地,便摇了摇头,他亲眼见过张猛尸体,心脏被挖,胸口空空如也,绝不可能活着。 “小心!” 轰! 一声巨响,棺木破碎,而后一道人影跳了出来,正是已经尸身冰凉的张猛! 其肤色铁青,双目只剩眼白,尖锐獠牙自口中生出,双手也生出了利爪,抬手便朝郑安与林恒抓来! “僵尸!” 在一众仆从惊声尖叫中,林恒挺剑上前,挡下了这具僵尸的利爪,九渊长剑与利爪相碰,竟有火花四溅! 剑影闪烁,眨眼功夫,林恒便在僵尸身上刺了数剑,可只听叮当打铁声不绝入耳,锋锐长剑,竟只刺破了衣袍,而无法伤及僵尸半分! 幸而这僵尸行动格外迟缓,否则只凭刀剑难伤的身躯,便极难应对。 “僵尸乃尸体遭邪祟侵蚀污染所化,躯体坚硬如铁,与之对抗须万分谨慎,切勿被其爪牙所伤,否则便会被邪祟侵蚀!” 林恒记起怪道人吴明的提醒,动作更为小心灵活。 而在林恒与僵尸激战之时,郑安寻来了铁链,上前帮忙。他身怀武艺,擅长硬功,力量极大,用铁链缠住僵尸,口中爆喝一声便将其拉倒在地。 林恒趁此机会,九幽长剑朝着僵尸脑袋接连刺出,一剑快似一剑,瞬息之间便刺出数十剑,可在旁人看来,他只刺了一剑,便将僵尸脑袋刺穿! 即便如此,僵尸却还在不断挣扎,尚未死去。 林恒见状,便又挥出一剑,砍在其脖颈之上,剑气纵横,终于是将其脑袋砍下,挣扎的身躯方才安静下来。 “速去找来柴火将这具僵尸给烧了!”林恒吐出一口气,立刻说道。 可灵堂之内,除了郑家三人外,仆从家丁皆是逃得干干净净,郑秀荷跑去叫人,才有几个仆从苦着脸搬来干柴,在院中点燃。 仆从不敢靠近僵尸,林恒只好与郑安亲自动手,将僵尸躯干与头颅都丢入火堆当中。 稍歇了口气,林恒沉声道:“伯父尸首同样要火葬,其尸体上缠绕邪祟气息,恐怕也会尸变!” 若在此之前,郑家人绝不同意给老爷子火葬,毕竟入土为安。 可亲眼目睹了张猛尸变化作恐怖僵尸,他们也不再迟疑,又抬出了郑家老爷子的尸首,这便见到,郑家老爷子肤色同样铁青,如张猛所化的僵尸一般无二。 若非张猛尸变在先,郑家老爷子今夜定然也要尸变! “可恨,可恨啊!”郑安双目通红,看着父亲的尸首被火焰吞噬,即便去世也不得安息。 林恒说道:“今夜遭挖心而死的尚有几人,恐怕皆会尸变,若是不管,僵尸在县城肆虐,不知要死多少人!” 言罢,他便转身向外走。 “我与你同去!”郑安不假思索的说道。 林恒劝他:“家中需要你庇护,我自有对敌之法,不必担心!” 离了郑宅,街面上巡逻的士卒便将林恒拦住。 披甲带刀的陈建业越众而出,“子瞬!城中危险,速速回家休息罢!” “陈兄,你当知晓了徐庆夜间挖心杀人之事,此贼乃邪祟!而被他挖去心肝者,尸首皆遭受邪祟侵袭,若不火化,便会尸变成为凶猛僵尸!”林恒提醒道。 “竟有此事?”陈建业瞪大了眼睛,听闻林恒讲述了郑家灵堂尸变,立刻道:“我这就令人将尸首火化!” 林恒又道:“事不宜迟,我随你们一起行动!” 陈建业知晓林恒剑术不俗,便颔首应下,二人带着士卒挨家挨户找过去。 今夜共有三人受害,其中两家皆是寻常百姓,陈建业令士卒焚烧尸首,家属也并未阻拦。 有一具尸体正巧尸变,好在他们赶到及时,林恒与陈建业打前锋,士卒以绳索将僵尸束缚,拖到火柴堆里,焚烧殆尽。 “这僵尸当真难缠,力大无穷,一爪险些将我胸甲击碎!”陈建业骂了一句,摸了摸胸口的甲胄,颇为后怕。 上面几道爪痕极为深刻,若非甲胄阻隔,怕是要给他开膛破肚了! 眼瞅火堆中,被烈焰吞噬的僵尸依旧还在挣扎,陈建业悚然后退,怕僵尸不死,又从火中跳出伤人。 林恒擦拭长剑,口中说道:“僵尸畏火,不必担心。” “子瞬,你的剑术又有所精进啊!”陈建业赞了句,又问道:“若用火箭,不知对僵尸可有效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一章 接二连三 “僵尸弱点是头颅,须斩断头颅,再用烈火焚烧,方能将其灭杀。”林恒沉吟:“至于火箭是否奏效,我也不知。” 他对僵尸的了解,皆是从怪道人吴明口中得知。 吴明曾言,在鬼魅魍魉当中,僵尸相较于鬼物更容易应对,且僵尸可以用烈火焚烧消灭。 不过,他也再三提醒叮嘱林恒,烈火只对初生的僵尸有效,若是几十、上百年的老僵尸,便毫无弱点,若是不幸遇到,尽快逃之夭夭。 “子瞬又是从何处得知僵尸邪祟之事?”陈建业满脸惊奇。 现如今鬼魅魍魉肆虐不休,可对于寻常人而言,对其了解却知之甚少,大多遇上鬼物邪祟的,都已经丧命,自然谈不上了解与经验。 林恒略作沉吟,说道:“我曾结实了一位道人,其善于降妖除魔,便是他告诉我的。” 陈建业立刻问能否请来那位高人,祛除城中邪祟,林恒只说那位道人行踪不定。 “如今妖魔鬼怪纵横肆虐,能寻得一位身怀真本领的高人,殊为不易啊!”陈建业连连叹气。 方才应对刚刚尸变的僵尸,他与林恒打头阵,正面吸引了僵尸火力,然而手下士卒却还是有两位受伤。 所幸没有被僵尸利爪袭击,否则遭邪祟入体,轻则大病,重则丧命! 初生的僵尸虽然并不难以应对,可对寻常人而言,威胁依旧太大了! 略作休整,他们便赶往下一家。 最后一位受害者身份特殊,乃是淮江县令李向文的长子,须取得县令许可,方能焚烧尸首。 陈建业带着林恒面见县令。 淮江县令李向文,年过五旬,相貌端正,丧子之痛令他精神萎靡,也无心寒暄,直接问道:“你们有何事啊?” 林恒行礼道:“大人,杀害令公子的凶手乃是邪祟,遇害者尸首皆遭邪祟侵袭,尸变化为僵尸,请务必将尸首焚烧!” 李向文面无表情,端起茶杯:“此事我知了。” 林恒与陈建业对视了一眼,正欲再劝,李向文干脆转身离开。 “李老儿不听就算了!”陈建业满面怒容。 林恒摇了摇头,与之一同离开了县令府邸。 当夜,林恒守在县令府外,却一夜无事发生,林恒以为县令已将尸首焚烧,便在天亮后回家中休息。 他自怀中摸出漆黑小印,面露沉思。 僵尸邪祟祸乱县城,昨夜却并未魂魄离体,入城隍庙断案? “代城隍断案,并无任何征兆,我也只经历过两次,无法总结经验……”林恒默然片刻,便催发出血色卷轴。 卷轴上也没有妖魔邪祟画像,倒是被欶封土地的李媛,香火功德皆有所增长。 林恒满意的颔首,又在心中猜测:“难道必须我亲自接触到邪祟,邪祟妖魔的画像才会出现在卷轴之上?如此说来,那黑猫呢?” 他怀疑黑猫大有问题,即便不是邪祟,也是个妖怪,却并未上血色卷轴。 “亲自接触应该是前提条件,但条件还不够充分,应当是以魂魄状态接触邪祟妖魔?”林恒又有了新的猜测。 不过思来想去,这些猜测暂时也得不到验证的机会,便连如何主动魂魄离体,林恒也一无所知。 否则,他倒想立刻试验一番。 打了个哈欠,倦意袭来,便将小印贴身收好,沉沉睡去。 一觉到下午,林恒去一好友家中蹭了饭,又随一些好友同窗,前往郑家吊唁。 趁此机会,林恒找到郑秀荷单独问话,“你可曾见到那只黑猫?” 郑秀荷昨夜守灵,上午只休息了一小会儿,此时面容憔悴,闻言微微一怔:“小黑?” 她眉头蹙起,左右看看,并未见到黑猫,便说:“昨夜爹病重时,小黑便不见了。” 林恒若有所思,简单解释了昨夜自己受黑猫指引,前往郊外树林,却见到了张猛尸首。 “小黑通人性,定是要林大哥去救人的,可惜晚了一步。”郑秀荷言罢,又恳求道:“若是林大哥再见到了小黑,能否代我暂且收留?” 她知道父亲去世,娘亲与兄长定会迁怒黑猫。 林恒答应下来,他对那古怪黑猫极感兴趣,也正打算找寻一二。 当夜,他便随一众好友在郑家守灵,依照当地习俗,长辈亲人过世,家属须守灵七日,称为头七。 郑老爷子尸体昨夜便已焚烧,因而只有衣冠冢与骨灰。 林恒等人守了会儿夜,便聚在一起闲谈,众人谈论的话题,自然都与妖魔邪祟相关。 免不了感慨一番世道艰难。 众人正说着,有一士子推门而入,面色仓皇道:“县令府上出事了!李浩尸首化作僵尸,咬死了不少人!” 李浩便是县令李向文之子,昨日夜间,林恒与陈建业登门,分明已经提醒过他要焚烧尸首! 林恒剑眉挑起,当即带上长剑出去。 “子瞬!”郑安追了出来,“我随你同去!” 不等林恒开口,他抢先说道:“家中有人看守!” 林恒心头微暖,知道好友是担心自己,便劝道:“伯宁,我曾与邪祟多次交锋,颇有经验,况且县令府上定然有士卒相助,你无需担忧。” 郑安将衣摆扎好,沉声道:“家父、师弟皆遭邪祟迫害,我岂能在家枯坐?定要查明真相!” 听他此言,林恒也不好再劝,路上便简单介绍了僵尸、邪祟的难缠之处,让他多加注意。 不多时,二人便赶到李向文府邸,外面已是被甲士差役团团护住,但人人面露惊恐,毫无士气。 陈建业骂骂咧咧从府中出来,与二人打了个照面。 “陈把总!” “陈兄!” 林恒与郑安拱手行礼,接着便言明来意。 陈建业愤慨道:“李老儿不听劝便罢了,如今却让兄弟们无辜送死,当真可恨!子瞬,你来的正好,这僵尸凶猛,我与手下士卒皆非对手,还请你出手相助啊!” 他三言两语,简单介绍了府邸中的状况。 李浩所化的僵尸异常凶猛,眼下已经杀害了数十人,其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陈建业与之过了一招便被打飞,正要去搬救兵。 情况危急,便没有多寒暄,立刻冲入府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二章 疑点重重 李府内乱作一团。 只听得一声声尖锐叫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府中杂役、仆从不少,眼下便四散逃开。 士卒衙役同样落荒而逃,面对刀枪不入的僵尸,他们毫无办法。 一个衙役脚下踉跄摔倒在地,惊恐尖叫! 正要爬起来,却有一只利爪自暗处突刺,从他胸口贯穿,一拉一扯,身上便多了个血窟窿,当即毙命。 红彤彤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而后又被塞进了血盆大口。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僵尸从阴影走出,青面獠牙,身着华贵衣袍,却沾满鲜血。 双瞳好似有血光闪烁,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他口中咀嚼着心脏,血液横流,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尸臭。 原本就难以抵抗的士卒衙役见此情形,更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纷纷丢了武器,尖叫着四散逃开。 “僵尸!” 林恒搀扶起一个摔倒的士卒,他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便手足并用的逃开,浑然没注意到自家把总也在。 陈建业脸上涨红,怒吼道:“都给我站住!一群怂蛋,快把兵器捡起来随我杀敌!临阵脱逃者,枭首示众!” 他吼了两遍,士卒还是逃了个精光,陈建业大为光火,拔出长刀朝一个逃兵砍去,要当场军法处置。 林恒却低喝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九幽长剑泛着寒芒,划出银色匹练,继而叮当一声脆响,火花四溅。 却是那僵尸吞下了心脏,便又立刻向陈建业袭来,相距数丈远,却一跃而至,若非林恒出剑格挡,陈建业的喉咙怕要被利爪刺个对穿! “子瞬好剑!” 郑安口中赞了一句,同时捡起地上一把长刀,迎面朝僵尸砍去。 陈建业顾不上道谢与后怕,口中怒吼连连,同样持刀杀向僵尸,然砍在僵尸身上,刀口立刻崩裂,巨力一震,他便踉跄后退。 “干汝亲娘!”陈建业大骂一声,只觉虎口发麻,长刀险些脱手而出。 郑安一身硬功了得,倒是扛住了僵尸的巨力,但长刀连连劈砍,最后竟崩裂数块,皆无法伤到这具僵尸。 林恒负责牵制,每当僵尸有攻击郑安与陈建业的意图时,便一剑刺去,却也只能阻拦,而难以刺伤其坚硬身躯。 “二位,速速退开!” 突地,见僵尸双瞳血光大盛,知晓其要发狂,林恒赶忙出声提醒,与此同时,自己却迎面而上,长剑顺着其脖颈奋力斩出! 轰然一声巨响! 僵尸倒飞出去,撞塌了院墙,一时间烟尘四散。 夜间本就视线昏暗,又有烟尘遮挡,难以看清僵尸是否被斩杀。 郑安将倒地的陈建业搀扶起来,“子瞬,僵尸被你砍死了吧?” “小心点!”林恒呼呼喘息,并未放松警惕。 最后那一剑确实斩中僵尸,且剑气锋锐无双,但能否将僵尸斩首,他并无把握。 口中提醒了一声,他便自怀里取出吴明所赠的僵尸油,取了一些涂抹在九幽长剑之上,九幽长剑乃是名剑,但与僵尸利爪多次交锋,也有些卷刃,让林恒心疼不已。 涂抹上一层僵尸油后,剑刃惨绿,好似涂了毒。 正当此时,烟尘尚未散去,便有一声怒吼自其中传出,紧接着,一道身影跳了出来,僵尸还没死! 林恒最后一剑施展剑气,将僵尸脖子砍了一半,其脑袋便耷拉着,暗红的粘稠鲜血,自伤口不断往外流,格外恶心且惊悚。 僵尸口中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嘶吼,向三人伸出染血的利爪,来势汹汹! “干汝亲娘!”陈建业口中叫骂一句给自己打气,继而率先迎上前。 三人一拥而上,再次激战一团。 唰唰唰! 林恒手腕抖动,瞬间刺出三剑,如三朵梅花,自僵尸额头、喉咙以及心口齐齐绽开,粘稠暗红血液飚射而出! “僵尸油,果真不俗!” 他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却没料到涂抹了僵尸油后,九幽长剑几近无坚不摧! 心中惊叹的同时,手中长剑又往前一送,僵尸正巧扑过来,便好似将脖子主动往剑刃上递,引颈受戮。 在哗啦声响中,一颗血糊糊的脑袋滚落在地,僵尸身躯也随之跪倒。 噗通。 陈建业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手上长刀,刀刃处处缺口,瞪眼骂道:“好个僵尸怪物,坏了老子宝刀!” 话落,便肆意大笑起来。 林恒此时也略微放松,出言调笑道:“陈兄,你这可就讹上僵尸了,分明只是把寻常制式雁翎腰刀,怎的就成了宝刀?” “胡说,这把刀可是老子亲爷传下来,古董刀!老子得去找李老儿索要赔偿,若不赔个几十两雪花银,定当饶不了他!”陈建业骂骂咧咧。 郑安手持火把,上前打量僵尸:“这僵尸异常凶猛,要比昨夜尸变的张师弟难缠的多!可李浩只是一纨绔子弟,张师弟则武艺高强,计较起来,也当是后者所化的僵尸更强才对。” “伯宁观察敏锐!”林恒颔首道:“僵尸虽受怨气邪祟所化,可孰强孰弱却也与尸体有所联系。” 张猛乃是武人,身躯壮硕,虽只是初生僵尸,但也难以对付。 昨夜林恒与陈建业斩杀的另一头僵尸,其生前只是寻常百姓,体格瘦弱,无论是身躯强硬,亦或者力量都远不及张猛所化的僵尸。 “还有一处疑点。”林恒又沉吟道:“遇害者皆在昨夜尸变,包括郑老爷子,若非焚烧及时,怕也要尸变。唯独这位李公子,直到今夜方才尸变,这其中必定有缘由。” 他昨夜察觉县太爷对自己的提醒不以为意,还特地在府邸外守到天亮,便是担心生出意外,却没料到昨夜尸体并未尸变,反倒是今夜化作了僵尸。 除此之外,林恒还注意到,昨夜遇害四人中,张猛与两个百姓,都是在城郊荒野中被杀,相距并不远。 只有李浩当夜在淮河画舫青楼中寻欢作乐,其距离荒野路途颇远。 以此推断,凶手倒像是针对李浩,特地将其杀害,在逃窜途中遭遇张猛以及两个无辜受害者,再次出手杀人。 不过,这也只是林恒毫无证据的推测,便没有讲述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三章 黑猫报复 林恒与郑安对视一眼,二人皆有探寻真相的心思。 然陈建业大大咧咧道:“无论如何,你我三人斩杀凶猛僵尸,这便是大功一件,当庆贺一番,不如明日相约去淮河画舫喝酒听曲?” 林恒当即摆手婉拒,郑安满腹心事,身负血仇,哪里有逛青楼的兴趣,同样摇头拒绝。 陈建业口中嘟嚷了句无聊透顶,便告辞去收拢逃兵了。 郑安问道:“不知县令何在?” 僵尸伤人,府邸中一片混乱,也无人顾得上县老爷。 “找找看罢!”林恒左右一看,青石板上血液横流,几具残破不堪的尸首倒在血泊当中,不由皱眉道:“尸首也须火化,否则恐生邪祟祸患!” 人死自有怨气生,而怨气又会生出鬼物,想必这处宅邸,不久后就会成为一处鬼宅了。 二人当即动手,将僵尸以及遇害遗体搬到一起,就地焚烧。 而后,便四处找寻幸存者。 在一间偏房内,林恒找到了惊慌失措,毫发无损的县太爷李向文,此人躲藏在床榻之下,瑟瑟发抖,林恒多次呼喊,才战战兢兢的钻出来。 “浩儿,不,那头僵尸如何了?”顾不上自身狼狈不堪,李向文如惊弓之鸟般四下观察,生怕暗中跳出一头凶猛僵尸。 “僵尸已被我们斩杀!”林恒皱眉问道:“昨夜我与陈把总特地寻来,叮嘱你焚烧尸首,为何不听劝呢?”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今夜一场血腥屠戮,仅府邸之中便有二十多具尸首! 李向文却是满腹愤恨:“妖道误我啊!” “妖道?” 李向文详细解释,他昨夜之所以不焚烧尸体,却是受一个云游野道人蛊惑。 野道人告诉李向文,若是烧了亲生儿子的尸体,便会坏自身气运,多有不详。 又言他有超度之法,收了李向文不菲报酬,连夜做了场法事。 “这野道人何在?”林恒听罢当即问道。 李向文摇头:“僵尸尚未伤人时,其便逃之夭夭,而后府中一片混乱,我也不知其下落,怕已经逃出府邸了。” 而后又恨声道:“如此妖道,险些害我性命,定要将其通缉抓捕!” 林恒面无表情,心中暗忖,灾祸已生,野道人也已经逃窜,你如此愤怒又有何用? 不由又想起吴明来,吴明身披道袍,扮作道人,便是因世人皆信奉道士能驱魔降妖。然身负真本领的道人少之又少,多是些借此行骗之徒。 若只骗取钱财还罢了,又害人性命当真该杀! 而后在李向文的带领下,林恒寻到了几位女眷。 不多时,郑安却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道士前来,李向文打眼一瞧,立刻骂道:“该死妖道!” 林恒扭头看去,就见这道士披头散发,衣袍脏污不堪,脸上同样脏污,既有泥泞又沾染了鲜血。 其神态痴傻,嘴里不断念念有词。 郑安向李向文行了一礼,便指着道士解释说:“此人藏在几具尸首之中,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真傻假傻?”林恒上前,这道人目光呆滞,口中依旧念念有词。 仔细听,只听其口中不断重复:“黑猫,黑猫,黑猫……” “黑猫?”林恒面色微变,看向郑安。 郑安神色凝重道:“我也不知他为何一直重复黑猫二字,若是被吓成这幅痴呆模样,也当是被僵尸所吓,与黑猫何干?” 谈及黑猫,他不得不想起自家妹子捡回来的小黑。 那只黑猫古怪非常,也正是捡回了黑猫后,郑老爷子便被孽徒打伤,不治身亡! 林恒低声道:“或许只是巧合。” 此时,却有个身着白色孝服的少妇人,面露慌乱之色说道:“黑猫!黑猫前来复仇了!” “何出此言?”林恒立刻追问。 这少妇乃是李浩妻子柳氏,看着剑眉星目的林恒,便有些不安与羞涩。 屈膝行礼后,她轻声说道:“相公曾养了只黑猫,养了七年之久,每当黑猫生子,便以幼猫当做下酒菜吃,前些日子,黑猫又要产子,咬伤了看守的下人逃离府中。而在相公去世当晚,黑猫却回来了,定是来报复相公的!” “胡言乱语!”李向文呵斥道:“浩儿分明是被逆贼所害,与黑猫有何关系?速速退下!” 柳氏不敢辩解,应了一声便与其他家眷女流一同退下。 林恒正色道:“县尊大人,令公子尸变颇有蹊跷,且多想想,令公子与府上是否有招惹邪祟之事?” 事已至此,他相信李浩遇害,多半是因报复。 但是否与柳氏所言,乃是丧子黑猫的报复,却也难以令人信服。李浩在淮河画舫上遇害,不少目击者,都亲眼看见是徐庆出手,手段残忍破腹挖心,将其杀害。 “不瞒二位。”李向文面露愁容,叹息道:“近些时日,府上确实颇不安宁,在贼子徐庆潜入府中盗窃之前,便发生过几桩诡异怪事!” 他一一讲述出来。 起初是李向文一家人连夜做噩梦,翌日相互印证,发现噩梦竟一模一样! “可记得噩梦内容?”郑安好奇问道。 李向文喝了口茶水,面露后怕之色:“梦中我等皆是身首异处,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双赤红双眸,一直在暗中窥伺,即便醒来,窥伺感依旧是如蚀骨之蛆,摆脱不掉。” “后来噩梦停止了?”林恒又问。 李向文颔首:“被折腾了整整七日,噩梦方才停歇,可我家孙儿却因此病逝。” 林恒闻言挑起眉头:“可是李浩之子?” 李浩吃幼猫,其独子病逝身亡,在听柳氏讲述黑猫之事后,自然会令人联想到黑猫报复。 “确实是浩儿独子。”李向文同样皱眉,解释道:“黑猫报复之说纯属胡扯,妇人受惊过度,不必当真。” 似乎是不想让林恒继续追问,他便接着讲述府邸中发生的种种怪事。 噩梦,丧子之后,府中又开始传出种种异响,每到子夜便仿若有厉鬼嚎叫,令人难以入眠。 正是不堪受扰,李向文才请了位野道人回来,以求家宅安宁。 然第二天,便发生了徐庆入府盗窃之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四章 郑家妹子 野道人能说会道,还会些糊弄人的江湖把戏,很快便取得李向文的信任,成了县令府上的座上宾。 其大言不惭的宣称,贼子徐庆便是致使李向文家中遭灾的罪魁祸首,一切古怪邪祟,皆为此贼所致。 对此,李向文是深信不疑。 如今野道人已经彻底疯了,嘴里除了不断重复黑猫二字外,便说不出其他话来,即便以刀剑威胁逼迫,也丝毫没有反应。 林恒索性一剑将其刺死,也算是为府邸中遭僵尸所害的无辜性命讨了些公道。 而后他又单独询问李向文黑猫之事,却惹得李向文极为不快,令仆从送来银两作为答谢,便端茶送客。 出了县令府邸,郑安掂了掂手中银两,嘿然笑道:“咱们这位县尊大人,出手当真大方得很。” 他家境殷实,并不在乎钱财多少,反倒觉得被李向文给轻视了。若非顾忌得罪县尊,这笔银两他是绝对不收的。 林恒眼下身无分文,自是将银两收入囊中,“我看他心中有鬼,言语之间不尽不实,三番两次不听叮嘱,怕也死期不远了。” “子瞬何出此言?”郑安左右看看,幸而已是深夜,街上除他们二人外,便再无旁人,否则林恒之语传到李向文耳中,必定要遭其怨恨。 “黑猫报复之事,疑点重重,无论如何也是条线索,可为何李向文却三缄其口?” 林恒怀抱长剑,身披清冷月光,面无表情道:“而若邪祟之事与黑猫有关,李浩身死绝非灾祸结束,邪祟定然盯上了他们全家。” 郑安思忖一番,颔首道:“言之有理,我也难以想象,李浩竟以幼猫为下酒菜吃,这是什么嗜好?闻所未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伯宁,我在想李浩所养的黑猫,与你家的小黑是否是同一只?”林恒若有所思。 郑安也皱眉沉思,“我令仆从在宅院四处找寻,皆未发现黑猫踪影,此物不详,若是跑了当为好事!” 又沉吟道:“城中种种祸事,皆因贼子徐庆而起,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其抓捕,至于黑猫报复之事,且让县老爷生受了吧!” 黑猫若是邪祟,要报复李向文一家,与他郑安又有何干? 林恒却并不这么认为,他隐隐有些猜测,黑猫与贼子徐庆之间,恐怕存在某种联系。徐庆在武馆初次伤人,及至后来挖心杀人,黑猫皆掺和其中。 若往好处想,黑猫通灵,或与贼子邪祟徐庆是对立关系,因黑猫在郑老爷子遭难时,主动示警,而后又提醒林恒,找到张猛尸首。 但若是往坏处考虑,黑猫因多次丧子,怨愤记恨,非但要报复李向文一家,更会殃及无辜,祸患无穷! 毕竟不能以人的道德观念去约束妖物邪祟。 “伯宁,你曾言徐庆此人,在拜入武馆之前,其实并无武艺?”林恒突然问道。 郑安颔首:“此贼初入武馆时,身形消瘦单薄,面黄肌瘦,脚下虚浮,四肢无力。他也并非天赋异禀,在尚未暴露本性之前,顶多当得上勤快努力,学武进度极为缓慢,因其岁数不小,骨骼经脉早已成形,难堪塑造!” “既然如此,为何又能一举打伤老馆主,而后又多次行凶?从其留下的痕迹线索不难看出,此贼非但武艺高强,更身怀邪祟,剖腹挖心,致使受害者尸变化作僵尸!”林恒对此一直心怀困惑。 郑安同样困惑:“张师弟武艺虽不及我,可也是个好手,便是我以及家父,想要一招取其性命都难以做到……或许,贼子故意隐瞒自身高超武艺?” “若是如此,他又有何目的?” 林恒摇头:“除非他对老馆主怀有仇怨,方能说得通。而就当他是来寻老馆主报仇的,可在打伤了老馆主后,为何又要潜入李向文府上盗窃,并杀害纨绔子弟李浩呢?” 郑安驻足停下,面色惊疑不定。 林恒一番分析让此事更加疑点重重,可他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便无奈苦笑:“子瞬,不料你竟能谋善断,而我却对此一窍不通,还请教我。” 林恒言道:“我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只觉的此事从头到尾皆扑朔迷离,又有邪祟为祸,便无法以常理推断。” “我们不妨大胆假设……”林恒言至于此,忽的拔剑横在胸前,朝一处阴影角落低喝道:“谁在那边,出来!” “李大哥,是我!” 郑秀荷一身劲装黑衣打扮,腰间挂着一把大刀,自阴影中走出。 伸手拉开面巾,她脸颊绯红,口中称赞道:“李大哥当真眼观八路,耳听四方,我只稍微弄出了些动静,便被你察觉。” “妹子,你何故至此?”郑安板着脸上前训斥:“我不是让你在家中守灵吗?” 父亲离世,郑安便秉持着长兄为父的心思,暗道自家这妹子心性张扬,自己有义务责任教导她,让她多改改性子! 然郑秀荷却并不买账,扮了个鬼脸,娇哼道:“家中有诸多师兄弟看守,能出什么事?你随李大哥调查邪祟僵尸,为何不带上我?” “邪祟僵尸凶猛异常,你乃女流之辈……” 郑安苦心劝说刚起了个头便被妹子打断,郑秀荷拔出大刀,小脸冰寒:“你武艺尚不如我,都能随李大哥驱邪祟,战僵尸,我为何不行?” 瞧她粉面煞气,似乎要与兄长比划比划,争个孰强孰弱。 郑安气得脸色铁青,比那青面獠牙的僵尸也不差分毫,额头青筋迸出,有心以拳头教训一番小妹,却又怕闹出笑话。 毕竟打小以来,他皆非自己亲妹对手,此事在家中广为笑谈,若让子瞬知晓,脸皮都要丢尽了。 林恒此时上前劝解:“郑家妹子,我等行事可并非玩闹,你年纪尚小,安心在家等候便是,就不要掺和了。” 郑秀荷闻言更觉委屈,大刀归鞘后,娇喝一声便对旁边一块青石板双掌推去。 其小手粉嫩雪白,并无任何老茧,看不出练过掌法的痕迹,然而双掌拍在厚重的青石板上,蛛网似的裂痕便自肉掌下辐射蔓延,一声咔嚓脆响,青石板竟被拍碎数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五章 追寻踪迹 郑小妹双掌轻易拍碎青石板。 郑安眼角直抽,赶忙上前拉了一把,低声提醒:“女儿家家,不要如此粗鲁。” 郑秀荷拍了拍手,娇憨道:“江湖儿女又何必在乎什么繁文缛节?” 又双眼闪亮的注视着林恒:“林大哥,如此你总该信我不是来玩闹的吧?” 林恒倒也干脆,抱拳行礼道:“却是我心有偏见,言语不当,妹子勿怪。”而后捡起一块青石板,啧啧称奇:“妹子这掌功已不再老馆主之下了,当真是巾帼须眉!” 他曾与郑家老爷子交过手,亲自体验过江湖赞誉不断的一双铁掌,确实极为厉害,一双肉掌好似铁石打造,势大力沉,断刀碎剑皆不在话下! 原主与郑家兄妹结实已久,倒也没见过郑秀荷展露武艺,只知晓郑安一身横练硬功颇为不俗,至于掌法却与老馆主相差甚远。 而今方才明白,却是郑家小妹继承了老馆主的铁掌衣钵。 难怪伯宁在家中毫无长兄威严,妹子如此彪悍,怕是在家处处压他一头。 迎着林恒颇为古怪戏谑的目光,郑安面黑如碳,极力挽救兄长形象:“邪祟伤人之事,扑朔迷离,疑点重重,仅有蛮力又有何用?妹子,你自回家去吧。” 郑秀荷抬了抬白嫩下巴,“你寻不到线索,我却有所发现,哥,你当回去才对,我与林大哥定能抓住邪祟贼子!” 郑安一脸不信,正欲再说,却被林恒打断:“有何发现?” “林大哥,我发现了贼人徐庆的踪迹,便一路跟踪至此。”郑秀荷言明自己来此的缘由。 林恒与郑安对视一眼,皆是变了脸色。 郑安脑中浮现师弟张猛身死惨状,面带担心的训斥道:“我不是早说过,若发现了那贼人踪迹,切勿追踪!那贼子武艺高强,你孤身一人若遇危险,又该如何是好?” 郑秀荷知道兄长关心自己,并未与之顶嘴,口中解释道:“我是被小黑引到此地,方才见到了贼子踪迹。” 原来她也如那晚的林恒一般,受黑猫领路,特地换上了劲装带上兵器,随黑猫在县城中兜兜转转了两圈。 “小黑引我寻到了一条漆黑小巷,我追寻进去后,便看见有人正跳上屋顶,他蹲在屋顶上朝我看了一眼,正是那贼人徐庆!” 郑秀荷柳眉蹙起,双手连比带划:“屋顶颇高,贼子在地上轻轻一跃就能跳上去,等我爬上屋顶后,却已不见了踪迹。” 林恒问道:“你可知那徐庆逃往何处?黑猫呢?” “小黑不知跑哪儿去了,至于那贼子,身法极为高明,在屋顶连连跳跃,只片刻功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我猜测其应当是朝郊外逃去!”郑秀荷一路追赶至此,方被林恒察觉了踪迹。 而林恒也并未察觉到尚有其他人靠近,若是感知不出错,便表明徐庆并未经过此处。 “张猛以及另外两人,皆是在城郊遇害,此人的藏身地点说不准就在城郊!”林恒猜测道。 “不错,妹子你这条线索极为重要!”郑安夸赞了一句,却又道:“既如此,我便与子瞬去城郊一探究竟,你且回家吧。” 他倒不是非得和自家妹子争个高低,而是知晓贼子徐庆极为凶悍,担心亲妹遭遇危险。 然郑秀荷自是不愿离开,这条线索是她提供,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一同前往。 郑安劝服不了,便用求救眼神看向林恒,林恒却沉吟道:“此人武艺高强,仅你我二人未必是对手,有秀荷相助,自是多分把握。” 见郑安一脸不认同,他又笑道:“伯宁你大可不必担心,秀荷身手不俗,定会照顾好自己。” 以方才郑秀荷双掌劈碎大青石来看,其掌功非同小可,便是精通横练硬功的郑安,生生挨上一掌,不死也重伤。 这么好的身手,自是无需担忧,林恒心头暗笑,伯宁担心自己亲妹,不如多为自己安危多着想。 郑秀荷满面自得骄傲之色,郑安苦着脸只得答应下来,他是管不了这个妹妹了。 三人计较一番,继续朝城郊追去,不多时便来到了张猛遇难的树林之中。 此时月黑风高,林子中悉悉索索声响不断,林恒三人皆是警惕非常,一路寻来,很快穿过了阴暗树林。 来到高坡之上向前看去,便见一座破败庙宇横亘在夜色当中。 “城隍庙!”林恒双目一凝,暗忖那贼人该不是藏身在破败城隍庙宇之中吧? 旋即提醒郑家兄妹:“小心些,或许贼人就在破庙当中!” 三人身子低伏,轻手轻脚朝城隍庙潜行,凑近庙宇后,林恒却是微微一怔,只见破庙门户被木板封死,其上更贴了几张官府封条! 盖印的正是淮江县令李向文。 庙宇早已破败不堪,为何又被官府封杀? 林恒满腹疑问,却没有开口出声,在左右寻找了一番,见各出窗户同样也被木板钉死。 但庙宇太破,在侧后方有一墙洞,只象征性的贴了张封条。 不过封条已被撕毁,只剩下半张。 林恒见状打了个手势,郑家兄妹皆是严阵以待,郑安本欲率先钻入墙洞,却被林恒制止,他缓缓拔出了长剑,捡起地上一块石头,顺着墙洞砸了进去。 石头砸中墙壁的闷响声,在宁静的黑夜下十分突兀。 而后三人便耐心等待,仔细听着庙中声响。 然半晌都没听到异响,只有风吹木板,颇有规律的轻微拍打声。 郑安递了个眼色,又要钻墙洞,再次被林恒制止,他低声道:“走窗户,一起行动!” 话音刚落,旁边的郑秀荷便一掌将破窗封死的木板给拍得稀碎,三人同时跃入庙中,飞快打眼巡视,然破庙之内,除他们三人外,一个人影也无。 郑秀荷又自怀中取出火折,微弱的火光,倒也将周遭一片照亮。 “郑家妹子真是准备充分。”林恒心头暗想,自己倒并未做太多准备,有些莽撞,不过伯宁倒是要比自己更为莽夫。 两个莽夫便跟着郑秀荷,借火折子小心谨慎的探索破庙,郑安突然惊呼一声:“那里有人!” “那只是一具尸体,哥,你别一惊一乍的。”郑秀荷无奈叹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六章 荒郊坟冢 郑秀荷递上火光,便见一具尸体躺在角落里。 其胸口有个骇人大洞,血迹暗红,心脏已不见踪迹。显然与那晚遇害的几人一样,皆遭了徐庆毒手杀害。 “你们可认识此人?”林恒低声问道。 尸体却是一老妇人,脸上皱纹深刻,头发花白,衣着绸缎,穿金戴银,并非寻常人家。 郑安摇头,对这老妇人并无印象,郑秀荷仔细打量一番,却道:“这老妇应是县令李向文母亲,我曾随娘去庙宇上香时见过她!” “李向文的老母?”林恒与郑安脸色皆有变化。 郑安沉声道:“贼子先潜入县府偷窃,而后又杀了李向文独子李浩,如今再杀李向文老母,其与李向文怕是有血海深仇?” 他们不久前才从李向文府邸离开,林恒仔细回忆,李向文并未提及自己老母亲,而幸存的女眷中,也未见到有老妇人。 当李浩所化的僵尸在府邸肆虐时,徐庆也暗藏其中? “伯宁,我越发觉得,黑猫复仇之事与贼人徐庆有所联系!”林恒肃然道。 “黑猫复仇?”郑秀荷惊奇问道:“林大哥,你莫不是在说小黑?” “未必是你捡来的小黑。”林恒并未隐瞒,将李浩之妻柳氏所言黑猫报复之事,一一讲述出来。 最后又道:“贼人徐庆前后差异太大,从寻常普通人,骤然成为身怀武艺的高手,这其中定有缘由。再结合其针对县令李向文一家的祸事,我们大胆猜测,徐庆会不会受那黑猫操控或附身,方才脱胎换骨?” 在离开县令府邸时,他便有此猜测,也正欲与郑安述说,却被突然出现的郑秀荷打断思绪。 眼下在这破败城隍庙中,见到李向文老母尸首,林恒对这番猜测便更多了几分把握。 黑猫报复之说并非空穴来风,从县令李向文三缄其口便能看出来,而贼人徐庆多次针对李向文也是事实。 如此巧合岂不令人感到怪异? “子瞬,如此说来,孽徒徐庆岂不是成了受害者?”郑安瞪大眼睛,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郑秀荷则道:“此黑猫肯定不是我家小黑,小黑极为善良,便是见了老鼠也置之不理,更未伤人过!” 林恒颔首,心里却另有计较。 郑秀荷捡到黑猫,县令府上黑猫逃窜,二者时间对的上,且小黑古怪非常,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之猫。 而小小县城之中,若有妖怪,难道还会有两只黑猫成妖? 不过,小黑的几次怪异行径,并无害人之举,反倒还帮了些忙。 如此看来,倒是难以将其与心狠手毒,肆意妄为的徐庆联系到一起,因而林恒心中依旧是存在困惑的。 “寻到徐庆之后,应当能查明真相!”林恒心中暗忖。 而后,三人在破庙中小心谨慎探寻一番,郑秀荷细心,很快就又有所发现:“这里有一串血脚印,杀人者应当离开了破庙!” 循着血脚印,追出破庙,又来到了一片林子中。 这片树林多为枯木,野草茂盛,漫过小腿,再多走一段路,却有一片坟冢映入眼帘。 插在坟头的白纸幡随风飘荡,黄纸钱打着旋儿,阴风呼啸,夹杂几声呱呱鸟叫,令人不由背脊生凉。 脚下咔嚓一声,郑安低头一看,却是几根枯骨,旁边一座孤坟不只是被什么野兽拱出了个大洞,惨白的骷髅头从洞中探出来。 突地,骷髅头动了两下,郑安双目瞪圆,双手紧握拳头,口中爆喝,“闹鬼了!” “蛇,只是一条蛇!哥,你怎的如此胆小?”郑秀荷以手扶额。 一条草蛇从骷髅头空荡荡的眼中钻了出来,却是受郑安惊吓,扭动着爬回孤坟之中。 “我并非胆小,只是担心有邪祟鬼物,让你们多加小心些!”郑安见状脸上涨红,期期艾艾的解释道。 林恒暗自忍笑,拍了拍他的肩头,继续向坟冢走去。 坟冢中央,却是矗立着几颗大槐树,枝叶茂密,绿意盎然,在周围枯树的映衬下,便宛如沙漠中的绿洲一般。 “我曾听言槐树招鬼,坟地生长槐树,岂不是象征不详?为何无人将其砍伐?”林恒不解问道。 郑安不断巡视左右周围,又捡了根树枝,有些后悔没带兵器。 听林恒如此疑问,他面色诧异道:“槐树招鬼之说,子瞬从何处听来?我只知槐树能得祖宗寄托,种在墓地之中,为的是求祖宗庇护,因而坟地中多有槐树。本朝太祖当年便是在自家院中大槐树下,受祖宗之灵指引庇护,荡平天下,一统寰宇,槐树向来都是福树,怎会不详呢?” 林恒闻言有些尴尬,随口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而来。” 他手持长剑,率先来到大槐树下,伸手摸了摸槐树凹凸不平的树皮。 继而绕到另一颗树下,剑眉挑起,却是见到树皮上留下了一些杂乱的痕迹。 “爪痕?” 一道道爪痕深刻,且杂乱无章,像是冲着树干发泄所为? 此时清风拂过,茂密叶枝簌簌作响,林恒突地感觉额头一凉,似有水珠低落,他缓缓抬头。 大槐树枝丫繁多,绿叶翻滚中,一团黑影若隐若现。 “谁?” 林恒口中低喝的同时,九幽长剑已经出鞘,剑身颤动,轻鸣不绝,抬手便斩出一道剑气! 自寻到破旧城隍庙后,他便开启了天眼,便看见这团黑影飘出一缕缕邪祟不详的黑烟! 无形剑气自下而上,在吱呀声响中,粗壮的树枝被拦腰斩断,然黑影一闪,极为灵活迅捷,躲过了剑气后,便一跃而下! 转瞬即至! 林恒只觉劲风扑面,眼中皆被寒芒所占。 一滴不明液体落在脸上,这次看得清楚,是猩红血液! 他瞳孔收缩,身子猛地向后一折,手腕抖动,长剑突兀向上刺去,同时左掌撑地借力,拧腰双脚又向上一蹬,宛如跃出水面的鲤鱼。 沾染血液的利爪泛着寒芒,便擦着头皮在眼前险险掠过。 虽避开了袭击,然而他长剑同样刺空,双腿也并未踢中目标。 这人在半空做俯冲之势,竟然还能及时闪躲,身形一缩一展便躲过林恒所有攻击,刚刚落地,又朝着郑家兄妹扑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七章 交手 “小心,是那贼子徐庆!” 林恒堪堪稳住身形,口中提醒一声,立刻持剑追上。 然徐庆速度太快,林恒与之交手便如电光火石,郑家兄妹皆尚未做好迎战准备,便见血糊糊的利爪迎面而来! “贼子休得猖狂!” 郑安臂膀一震,身上衣袍破碎,肌肉虬结,犹如钢铁浇筑,他挡在妹妹身前,硬扛了徐庆一爪! 一蓬血花绽放,郑安口中闷哼一声当即倒飞出去,其十几年道行的横练硬功,竟然连一爪都挡不住! 郑秀荷银牙咬紧红唇,双手持刀,不退反进。 她个头虽小,却宛如矮虎般冲向徐庆,一手握刀柄,另一只手扶住刀背,明晃晃的长刀奋力下压:“敢打伤我哥,贼子受死!” 与此同时,九幽长剑也自后方斜刺而来,一刀一剑成前后夹击之势! 徐庆却蹲在了地上,不做抵抗…… 下一瞬,刀剑相击,火花四溅! 林恒只觉虎口一震,长剑险些脱手而出,郑秀荷则去势不减,连人带刀一齐撞入他胸怀。 在千钧一发之时,徐庆鬼魅般突然消失,林恒与郑秀荷收招已晚,险些自相残杀。 怀抱郑家妹子就地一滚,背后便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显然是中了招! 林恒一把推开郑秀荷,脚下用力蹬地,枯叶泥土四溅,人如离弦之箭朝郑安扑去,手中长剑舞动,清冷月光投射而下,似是一条白龙出海。 “伯宁,闪开!” 郑安遭徐庆利爪抓伤又被打飞,正从地上起身,耳听林恒爆喝,顾不得细想,立刻懒驴打滚,他身后槐树马上遭了大殃。 利爪穿透而过,跟着又是长剑刺来,夹杂一声刺耳尖叫,两人一触即分,硕大的槐树轰然倒塌。 “秀荷,你且看顾伯宁,我去追寻此贼!” 林恒丢下一句话,看也不看身侧大树垮塌,倒提长剑追赶而去。 方才仓促交手,终于刺中对方! 这徐庆身形异常灵活,速度极快,不似人类,但并无金刚不坏之躯,刀剑可伤。 既让其受了伤,自当乘势追击! 然这徐庆实在太快,稍不留意便跟丢了踪迹,林恒也不敢追踪太远,被调虎离山,只得原路返回。 槐树下,郑秀荷正在给兄长包扎急救。 “伯宁,你伤势如何?有无大碍?”林恒上前关切询问。 郑安背靠枯树,面泛青色,尤其是嘴唇青乌干裂,其胸口三道爪印深可见骨,血液暗红,已经呈凝固状。 “没事,回去修养一阵便好了。”他咳嗽了两声,想要站起身,尝试了两次却是颓然坐下。 浑身力气好似都被抽空了似的,软弱无力。 郑秀荷从怀中取出瓶瓶罐罐,一个劲的塞到他嘴里,满面忧色道:“哥这幅德行,像是中了剧毒,莫非那贼子爪上还涂了毒?” “依我看,怕是邪祟入体。”林恒沉声道,而后也取出一个瓷瓶,正是怪道人赠与他的僵尸药酒。 吴明曾言,僵尸药酒虽能驱散体内邪祟,可副作用不小,常人顶多服用两次,若要再用,便会毒发身亡。 林恒便只稍微取了一些,让郑安喝了,药酒甫一入口他便瞪圆了眼睛:“这是何物,难以下咽!” “救命的药,切勿吐了!”林恒出言提醒。 郑安愁眉苦脸,手捂着嘴才没吐出来,不过药酒入喉后,倒是颇为爽快,长吐一口气,疲倦乏力之感一扫而空。 其脸上铁青之色也缓缓退去,伤口崩裂,流出化脓恶臭血液,须臾,血液才逐渐恢复正常。 如此,其体内邪祟方才被排出。 “子瞬,此乃灵药啊!”郑安失血过多,脸上有些苍白,但已无大碍,倒是觉得有所亏欠:“如此灵药定然珍贵,千金难得,让子瞬你割爱了。” “药物再珍贵也是救人所用,此药乃我一位好友相赠,能快速止血,且驱散人体邪祟。然效果虽好,却也有不小的副作用,否则老馆主病重时,我便拿出来给其服用了。”林恒简单解释了一番。 当察觉郑家老爷子疑似遭到邪祟侵害,他的确想过拿僵尸药酒救其性命,可这僵尸药酒严格而言,更像毒而并非药,能够驱散邪祟不假,却也是以毒攻毒。 郑老爷子年事已高,又卧病在床多日,身体再健朗也承受不住,便打消了想法。 言罢,林恒自己便将剩下的僵尸药酒全给喝了。 他后背也被徐庆抓伤,伸手摸索了一番,伤口不深,只简单包扎便无甚大碍。 “子瞬你有心了。” 郑安念及亡父,便是脸色一黯,又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此番若无子瞬及时提醒,我怕已经死在那贼子利爪之下,不料此贼竟如此厉害!” 郑秀荷见兄长确实恢复正常,大松了口气,拾起大刀归鞘,肃然道:“此贼身法极为灵活,宛若鬼魅,我与林大哥前后夹击时,突地便消失不见了。” “此番交手,我有九成把握这徐庆已不是人,怕是遭邪祟复生操控。”林恒脑中回忆方才交手的场景。 口中分析道:“从其灵活身法以及高超爪功来看,你们觉不觉得很像是猫?我见他蹲在树上时,姿势颇为古怪,如同猫狗般双腿屈蹲,双手并在胸前,像极了大猫!” 郑安被亲妹粗鲁生疏的包扎手法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如此说来,这徐庆该不会是被李向文府上的黑猫给附体、操控了吧?” “我觉得大有可能!”林恒颔首。 郑秀荷擦拭着手上的脏污血迹,轻声道:“无论如何,这与小黑无关,今夜能追踪到徐庆踪迹,还多亏了小黑呢。”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林恒上前搀扶着郑安,郑秀荷则在旁边替他们看护。 回程途中,经过破败城隍庙,林恒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你们可知这座破庙为何会被官府给封了?” “此事我知。”郑安随口解释道:“前些时候,市井流传城隍显灵的传闻,便有些百姓自发来这座破庙上香敬拜。然本朝严禁祭祀神灵,李向文怕招惹麻烦,索性下令将破庙给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不义之财 “原来如此。” 林恒回首看了眼夜色下的城隍庙,若有所思。 拂晓时分,三人回到郑宅。 请大夫给郑安检查伤情,开了几副药,言明他并无大碍,修养几天便可痊愈。 如此,众人心头稍安,林恒则去寻了陈建业,带其找到破败城隍庙。 “县令老母死在破庙之中,同样遭人挖心,肯定也是徐庆下的毒手。”林恒领着他们来到贴着封条的木板门外。 陈建业当即吩咐左右士卒:“把门窗都给拆了!” 又幸灾乐祸道:“李老儿封了这破庙,如今自己老母横尸其中,莫不是神灵报复?” 林恒抬手摸了摸鼻梁,随口说了句:“神灵应当不会如此小气吧。” “嘿,伐山破庙,断神香火,这能叫小气?”陈建业一马当先,拔刀劈开封条,抬脚就将跟前木板踹开:“我若是此地城隍爷,定叫那李老儿好受!” 林恒多看了他两眼。 老妇人的尸首已经铁青,昨夜尚未来得及将其火化,眼下自然是不能耽搁,本欲在庙中焚烧尸首,林恒出言制止:“且在外面烧吧,庙宇之内,焚烧火化终究有些不妥。” 烧了尸体后,又赶往坟冢一探究竟,却是在大槐树下寻到了不少金银财宝! “定是贼子盗取李老儿家中财物,藏匿此处!” 陈建业见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双眼锃亮,将士卒都打发远些,与林恒分赃:“子瞬,咱们兄弟二人见者有份,干脆对半劈!” 林恒蹲下仔细打量这些财物,除金银外,却还有不少古董花瓶。 他只挑选了几份古董字画,“我眼下并不缺钱财,陈兄你拿吧。” “哈哈,那我可就占你便宜了!” 陈建业大笑着笑纳了金银财物,又解释道:“上回李老儿府上,几个兄弟遭僵尸袭击,当场死了三个!伤的五人,第二天也都没扛过去,官银抚恤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李老儿又拒不给钱,所幸还有这笔不义之财啊,不然没法向弟兄们交代!” 林恒闻言,颔首道:“理当如此。” 随后一番搜寻,并无找到任何与贼子徐庆有关的线索,陈建业得了钱财,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林恒也颇为满意。 城隍庙被封,陈建业令士卒拆了木板和封条,也给他省了事,否则晚上还得单独跑一趟,再者,拿了这些古董书画,便是不小收获了。 回到家中。 三幅字画,两个古董花瓶,与书桌前一一摆好,林恒又亲自泡了碗茶来,施施然坐下。 “古董花瓶都沾染了邪祟黑烟,字画同样如此,不过这一幅却是散发出微弱白光,倒与功德之光有些相似。” 林恒拿起其中一幅字画,纸张泛黄粗糙,上下两端的卷轴都磨损严重,应是上了年纪的古物。 慢慢将其打开,却是一副画。 画中乃是民夫修河堤的场景,挑土担石,齐心协力修建堤坝,背景则是翻滚的大洪水。 画师技巧很高明,在潮水、堤坝两侧大片留白,好似这一带除了堤坝外,尽皆被洪水淹没。 左上角则用蝇头小楷记载下了建设河堤的事迹,大意是讲在一处名为临川的县城中,某日突发大洪水,又有河妖作乱。 时任临川县尉的刘公,率领民众百姓,建造堤坝抵挡洪水,更是以狗头铡将河妖斩杀,还当地太平。 刘公所作所为感天动地,功德无量,在其死后便被朝廷奉为昕河河伯。 “如此说来,这幅图画应有上下两幅,上为刘公抗洪,下为刘公斩妖?”林恒看得惊奇,却也知晓这幅画及至画中县尉刘公,皆为前朝人物。 本朝严令供奉生灵,更不会欶封神灵。 “画卷蕴含的功德之光,指的便是刘公修河堤斩妖之事?”林恒暗自猜测。 略作思忖,自怀中取出漆黑小印,二者相触,画卷蕴含的功德之光,便一点点流向了漆黑小印。 须臾,血色卷轴徐徐展开。 淮江城隍显佑伯后的功德,果然有所增长。 突地,光芒一闪,刘公抗洪图消失不见,而在血色卷轴上,淮江城隍显佑伯与河口村土地之间,一行字迹若隐若现,时而浮现,时而隐去。 林恒定睛细看,却是看见这行字为:“昕河河伯,香火,功德。” 许是功德、香火都有所欠缺,昕河河伯最终还是隐去,但林恒却又得了一门神通! “避水分江,行云布雨……皆是河伯权能神通?” 林恒站起身来,双目似有碧光闪过,打了个响指,即有一捧水凭的出现在跟前,随他的意念变幻成各种图案。 随意一挥手,水珠陡然炸开,却是化作一团雾气,将小小书屋完全占满。 “嘿,倒是能当烟雾弹用!”林恒再一挥手,雾气聚成一团,自窗户飞出,落在庭院中却又化作了一捧清水,正好浇在院中花草之中。 控水的神通,看似奇妙,却也有些鸡肋,便是汲取控制空气中的水汽,凝聚亦或者打散,以达到行云布雨的效果。 只是神通有限,最多只能操控成人头颅大小的一团水。 林恒最先想到的是以水为盾,可效果极为一般,徐意念集中,方能将水维持护盾形状,且强度有限,顶多也只能抵挡一发流矢。 而除了水盾外,他还想到水切割,又称为水刀,然前世需高科技工具方能实现,并非他动动脑子,靠着刚得来的神通便能模仿出来的。 将这神通给常有奇思妙想的吴明,怪道人肯定能有所收获。 林恒只玩弄了一番,便失了兴趣。 心中暗忖若猜得没错,刘公抗洪、斩妖有上下两幅画卷,眼下只有抗洪卷,还差了斩妖卷,若是再寻到斩妖卷,不知可否令那昕河河伯现与卷轴之上? 暮色降临,出门随意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林恒便回到家中。 在院中练了会剑,抬首看向空中皎洁月光,林恒莫名有种预感,今夜或许能再入城隍庙中,代城隍断案了。 “我一直没能再入城隍庙,却是庙宇被官方查封之故?” 果然,当一阵倦意袭来,他便沉沉睡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二十九章 此贼杀我 夜,县衙。 后宅不大,只有几间单屋。 自府邸闹出僵尸害人之事,死伤惨重,自是不能再住人了。 于是,李向文一家便搬来了县衙后宅。 比起原先府邸,此处环境便像是简陋柴房,可如今也顾不了许多。 “县衙好啊!我早就该住到此地,县衙有官气庇护,魑魅魍魉皆不可放肆!” 李向文穿着白色衣袍,口中喃喃自语,在屋内忙前忙后,将一张张黄纸符箓,在门扉、窗沿各处都贴好。 而后又取来八卦铜镜,桃木剑,或是佛陀开光法相,摆在床笫左右。 其夫人王氏要上前帮忙,却被李向文冷声呵斥:“妇人气弱,莫坏了我这些符箓、法器,离远些!” 王氏面露委屈之色,却辗转难眠,不由颤声道:“老爷,老夫人也遇害了,这分明是报复啊!” 李向文正在贴黄纸符箓,闻言双手一抖。他花费了颇多银两,高价收来了的辟邪符箓便被撕成两半。 眼神阴翳,回首怒视妻子:“我不想再听见任何报复之说!” “一切邪祟灾祸借由自贼子徐庆而生,只要将其抓捕归案,这一遭便过去了,过去了!”李向文口中重复数遍,不知是在劝服妻子,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劝服自己? 王氏幽幽一叹,怎能看不出自己相公是在自欺欺人。 “黑猫,定是那黑猫的报复!”她心中暗忖,“浩儿也是糊涂,跟老爷染上恶习,偏爱以幼猫为食,定是被黑猫报复杀害!” 李向文终于将符箓都贴好,打眼一瞧,屋内处处都贴了符纸,又有诸多法器,县衙中更安排了精壮衙役守夜,如此应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噗……” 他将烛火吹灭,躺在妻子身旁,闭上眼睛。 清冷的月光自窗格如水般流入屋内,须臾,一道阴影突地出现,将月光遮掩,叮铃铃,叮铃铃……挂在门上的驱邪铃铛无风晃荡。 “许是风吹了铃铛吧。” 李向文听见铃铛声,心头便感到不安,却又不敢睁开眼睛,直到脖子一凉。 他陡然睁开眼睛,便与一双绿油油的诡异眸子对了个正着,立时被吓得肝胆俱裂,呼喊尖叫都涌上了咽喉。 噗嗤…… 喉咙多了两个窟窿,血液以及尚未叫出口的呐喊,一齐顺着宣泄出来。猩红血液自床榻至石板,又在月光中汇聚成一汪血泊。 李向文发不出声音,在无边惊恐与害怕中,只觉有一只手捏着他的脑袋,往上这么一提。 竟然站起来了。 “我,我既站着,那躺着的又是谁?” 一阵阴风吹来,他只觉心中所思所想皆被这阴风带走,脑子也是一片懵懂,忘了许多,思绪也迟缓许多。 脸上的惊骇很快恢复平静,复又变成了呆滞麻木。 床笫上已鲜血横流,王氏睡在血泊之中,却毫无反应。至于李向文已经是尸首分离,心脏更被利爪挖出啊。 其魂魄倒是浑浑噩噩,径直离开了宅院、县衙,不知往何处去了。 李向文感觉自己游荡在梦里,梦中一切都是模糊的,但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印象。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白墙青瓦,小桥人家…… 他走过这些地方,总有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直到耳听一声清脆的——啪!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威严肃然的声音自天边传来,却令李向文顷刻间恢复清明。 丢失的记忆、思维慢慢恢复,他便发现,自己竟跪在公堂之上。 “我乃县令,淮江县城中便是我最大,谁能叫我下跪?”他口中喃喃,抬头一看,却见高台之上,有一面貌威严的秀才端坐。 其手持惊堂木一拍:“却是淮江县令李向文,你有何冤屈啊?” “林秀才?”李向文站起身来,面色不豫:“吾乃县令,跪在堂下,你区区秀才,却能高坐堂上,这是何道理?” 堂上好整以暇的自然是林恒林子瞬,他眉头一皱,“李向文,你可知此乃何地?” “无论何处,既是公堂便以官身为尊,吾乃县令!”李向文束手于身后,挺胸抬头,颇有傲骨。 林恒却懒得与之狡辩,喝道:“咆哮公堂,掌嘴十下!” 两位甲士上前来,一左一右,抓住李向文的臂膀,不顾其惊慌呼喝,各自持着一根木牌,颇有默契的掌起嘴来。 “李向文,你当知晓自己已经身死,我且问你,你是如何身亡?”林恒手中惊堂木再拍,口中问道。 李向文挨了顿板子,虽打在脸上,却疼至魂魄,又听闻林恒此言,不禁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我死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满面惊慌,伸手在四处摸索,“我分明还活着!” “肃静!”林恒皱眉厉喝。 一道光芒打来,李向文顿觉喉咙处凉飕飕的,伸手一摸,鲜血糊满了掌心,胸口也是一阵发凉。 低头一看,便见心口空空荡荡,血肉模糊的窟窿不断往外流血。 如此模样,自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竟死了!”李向文面目癫狂,口中喷血:“贼子徐庆,是这贼子夜入县衙,将我杀害了!” “夜游神何在?”林恒吩咐道:“速将贼人徐庆抓来审讯!” 又冲癫狂的李向文呵斥:“肃静!” 夜游神带领甲士穿堂而出,林恒又沉声问道:“李向文,你与徐庆可有仇怨?” 李向文正拼命堵住胸口与喉咙的血窟窿,自是徒劳,颓然回道:“我与那贼子并无仇怨,此贼丧心病狂,手段残忍,还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往常这话却是听得多了,如今从自家嘴里说出来,便满是苦涩。 不多时,夜游神归来,行礼禀报:“大人,贼人徐庆带到!” 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跪伏在地,林恒打量了两眼,挑眉问道:“你是徐庆?” 年轻人颔首沉默,李向文满腹怨恨:“正是此贼杀我!” 林恒见过徐庆的通缉画像,更在昨夜与徐庆交了手,可看堂下跪伏的年轻男子,观其神态,却颇为陌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章 判决不公 昨夜,林恒与徐庆激烈交手。 徐庆的凶悍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其非但武艺高明,身法鬼魅,爪功极强,且气势狂野,宛如一只捕食猎物的残酷野兽! 而眼下这年轻男子,却是平平无奇,与昨夜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林恒压下心头困惑,喝问道:“徐庆,你为何要杀害李向文?且在县城中大肆伤害无辜百姓?!” 徐庆面色愈发委屈,双手不断摆动,却依旧一言不发。 “事已至此,你还敢否认?”李向文怒不可遏:“我与浩儿皆遭你毒手!” 林恒则皱眉问道:“徐庆,你为何不开口?” 徐庆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头摆手示意,好似真的说不出话来。 “你这恶贼,以为装聋作哑便能蒙哄过关?”李向文却要比林恒官威更甚,若是换做他在高台,必要狠狠一拍惊堂木,令衙役先给徐庆打上数十板子! 徐庆似是被逼得急了,脸上涨红,嘴巴张开,而喉咙中却挤出怪异叫声:“喵呜,喵喵……” 李向文气得喉咙胸口齐齐飙血,“贼子,贼子安敢辱我!” “喵呜?喵喵喵喵!”徐庆慌忙解释,连比带划,似是在表示无奈,可嘴里依旧发出令人不解的叫声。 分明是猫叫! 啪! 林恒重重拍了下惊堂木,口中厉喝:“回避,肃静!” 接连两道光芒打在徐庆身上! 须臾,一只黑猫影子在徐庆头顶浮现,双瞳惨绿,龇牙咧嘴发出一声凄厉尖叫,继而便被光芒打散。 眼见于此,林恒当即说道:“徐庆,你可是遭到黑猫附身操控,方才犯下了血案罪行?” 他对此早有猜测,方才黑猫幻影的出现,似乎也证明了这点。 “大人,我,我冤枉啊!”徐庆呐喊一声,跟着意识到自己终于能口吐人言,不由惊喜交加,“我又能开口说话了!” 肃静牌能令人恢复清明,且心生敬畏,在公堂之上不敢妄言。回避牌则能驱散邪祟污秽,徐庆身上的黑猫影子便是污秽邪祟,受其影响,一开口便只能发出猫叫。 林恒略作沉吟,便复又问了一遍,让徐庆交代事情真相。 徐庆跪伏在地,先是一番感激涕零,身为人却说不出人话,着实煎熬难耐。 继而坦白一切:“城隍爷在上,小人不敢妄言!县城邪祟作乱,全是猫妖所为,它依附小人身躯,残害生灵,犯下种种血案!小人对此虽一清二楚,却因口不能言,且不断丢失人性记忆,着实无能为力!” 林恒心道一声果然如此,接着便道:“猫妖依附你身,操控你身躯作乱,你也是受害者之一。虽情有可原,却也难免沾染因果罪孽。” 徐庆面色惶恐,却也咬牙道:“城隍爷所言极是,我愿意受罚。” 林恒手指轻轻敲击桌沿,沉声道:“既如此,本府判决如下:你日后须每日行善,不可懈怠,以偿还罪孽,如若不然,定当遭受恶报!且魂魄回躯,行善去吧。” 话音刚落,堂下二人却皆有异议。 李向文满腹怨恨:“府君判决不公!怎可听信此贼一家之言,以本官看来,此贼胡言乱语,分明犯下种种恶行,属实罪孽深重,却将血债统统推到莫须有的猫妖头上,便能躲过惩戒?” 林恒面无表情,口中言道:“本府既做了如此判决,自有缘由,但也无必要与你解释,左右,将其再掌嘴二十!” 李向文口中高呼不服,却被左右甲士按在地上,甲士手持的板子却要比初次掌嘴时又大了一圈,胳膊抡圆了便招呼上去。 转眼功夫,便将这对县令爷打得满嘴鲜血,牙崩唇裂,若他还活着,怕是挨不过这一遭。 行刑结束,李向文已是躺倒在地,张嘴漏风,血流不止。 林恒又凝目看向跪伏在地的徐庆,不咸不淡道:“徐庆,你对本府判决,又有何异议?” “小人不敢!”徐庆亲眼目睹李向文惨状,吓得双股战战,慌忙解释道:“城隍爷铁面无私,小人心服口服,可着实有所难处,请城隍老爷明鉴。” “有何难处?”林恒剑眉一挑,语气颇为不喜。 这徐庆浑身缠绕邪祟黑烟,便是被不详纠缠,虽是受到黑猫牵连,本身无辜可怜。但他毕竟双手沾染了诸多无辜性命。 若不作出弥补,日后定当大难临头! 林恒做出此番判决,既是稍作惩戒,也是为他指明前路,免得将来遭遇不测。 此人却还不领情? 徐庆面色发苦,无奈道:“小人与那猫妖换了身子,人身遭猫妖侵占,小人魂魄却是寄托在一只黑猫体内。便是有心行善,却也无力可为。且在黑猫体内,小人魂魄便不断丢失人性记忆,再过不久,怕会真的成为一只猫儿,自然记不起城隍爷的判决。” 林恒闻言却是大为惊异:“你竟与猫妖换身?” 依照他原先猜测,徐庆是遭到猫妖附身操控,却着实想不到,他竟是与猫妖互换了身体! 突地想起郑秀荷捡回来的古怪黑猫小黑,林恒当即又问:“如此说来,你与猫妖换了身躯,便又回到了郑府,且多次提醒示警?” 徐庆颔首,大拜行礼:“城隍爷英明,小人受老馆主大恩,却无以为报,实在惭愧自责……” 他言明来龙去脉,却是某天在街上闲逛,与一处小巷之中遇到了一只毛发漆黑的猫,黑猫似是刚刚生产,极为虚弱,毛发脏污,颇为可怜。 徐庆动了怜悯之心,去摊贩买了些吃食,送来给黑猫果腹。 黑猫吃了东西,绿色双瞳便直勾勾盯着他。 明明是只猫儿,却令徐庆心生无边恐慌,好似被什么凶猛大虫给盯上了,惊得后退摔倒,然眼前却突地天旋地转。 待他回过神来,便惊悚发现自己竟成了黑猫,而‘自身’却双瞳惨绿,朝他拜了一拜,径直离开。 此番变故令徐庆措手不及,惊骇莫名,自己分明是人,却变成了一只野猫! 他心存恐惧,然一张口却只能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自是无法向他人述说经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一章 其因何在 徐庆做人二十载,根本不懂该如何做猫儿。 他先是遭路人棍棒相加,又遭野猫,家犬袭击,遍体伤痕,直到被郑秀荷收留。 如若不是郑秀荷将其收养,徐庆怕也活不过几日。 而在以猫身重回郑宅后,却悚然见到‘自己’也在郑宅当中! 徐庆这时哪里不知自己是遇到了妖怪,一时同情心泛滥,不料却给自己引来了灾祸! 与猫妖换身之后,再见妖怪顶着自家身躯招摇过市,个中滋味当真一言难尽! 他得知猫妖在武馆偷窃财物,又引得老馆主大发脾气,在感到无奈愤怒的同时,又极为恐惧。 猫妖如此狠戾,若是老馆主找其麻烦,岂不要遭!? 于是它便在老馆主出门时特地提醒示警,然口不能言,自身又不懂书写,一番努力皆是徒劳。 不出他所料,猫妖在被老馆主训斥后,果然野性大发将其打伤。 瞅见老馆主被‘自己’打伤,重病卧床,徐庆更是万分自责,却也只能寻来草药,试图弥补心中亏欠,却引得何氏怀疑不满。 而在林恒夜宿郑府时,它用猫眼看出了林恒身负伟力,才有了引路之事,与荒郊树林寻到了张猛尸体。 可此后徐庆便突地丢失了人性记忆,变成一只寻常猫儿,自是逃窜离开。 待清醒之后,徐庆又故技重施,引郑秀荷相助抓捕猫妖。 他发现自己魂魄寄托在野猫体内,记忆、人性皆不断流逝…… 清醒时间越来越少,时常醒来,便惊觉自己在一些垃圾堆,荒野之处。 这令徐庆极为恐惧,深知自己恐怕时日无多,又见猫妖顶着自家身躯在城中大肆作乱,他心情之复杂,常人难懂。 徐庆不知该如何摆脱困境,也无力阻拦猫妖作乱,能做到的只有在自己还清醒时,给予他人帮助指引,期望早日抓住或驱离猫妖,免得让更多无辜性命受害。 最后一次清醒时,便引得郑秀荷发现了猫妖踪迹,而自那之后他便懵懵懂懂,直到被林恒唤至公堂。 一番讲述,言至动情之处,徐庆泪流满面,满脸痛苦:“小人父母亲朋皆因战乱而亡,若非老馆主搭救收留,小人一介流民,居无定所,便如孤零零飘絮。老馆主对小人有再造之恩,然却因小人而死……” 他朝林恒深深跪倒:“城隍大老爷,小人本不敢有所妄求,但心中着实愤恨难平,不求能换回自身身躯,但求城隍大老爷降服此猫妖!” 林恒听了这番故事,一时也觉心绪难平。 不由想到,若与猫妖换身之人换作自己,又是何等凄凉绝望? 他沉声道:“除魔卫道,乃本府职责所在,自是不用你费心。你身躯之事,本府也一并管了。” 徐庆拜倒,口中感激不尽。 林恒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低喝道:“夜游神、阴阳司何在,速去将那猫妖抓捕归案!” 他与猫妖交过手,知其难缠之处,那夜与郑家兄妹联手才将其打伤,最后还让猫妖给逃了。 猫妖之强,尚在河口村厉鬼王员外之上! 因而林恒下令,派出阴阳司与夜游神这两位强将干吏,确保将猫妖抓回受审! 夜游神与阴阳司各自带齐甲士衙役领命而出。 林恒见李向文跪在地上,面色阴晴不定,当即又问徐庆:“本府问你,你方才所言,似是能感应黑猫行踪与动静?” 徐庆颔首,口中称是,许是因为他魂魄占据了猫妖身躯,冥冥中与猫妖自有一丝感应。 但这感应甚是模糊,只能大致知晓猫妖动向。 林恒身子往后一靠,手肘撑在桌上,手指轻轻摩擦下巴,皱眉问道:“你可知黑猫来头?又是否知晓黑猫为何要报复李向文一家,且犯下滔天罪孽?” 徐庆闻言,却是瞅了眼默然不语的李向文。 自他讲明黑猫之事后,李向文便陷入沉默,时而蹙眉时而吸气,脸上表情极为复杂。 “禀告城隍老爷,小人只知猫妖对县老爷一家仇怨极深,似有血海深仇,至于其中缘由,却是一无所知了。” 黑猫肆虐县城,致使诸多无辜性命遭难,包括徐庆以及郑家老爷子在内,这份劫难,罪魁祸首只是一只猫妖? “李向文,你可有话说?!”林恒手捏额头,目光似剑光冷冽,直直盯着李向文。 李向文面露惧色,嘴唇翕动,却是欲言又止。 啪! 惊堂木一声脆响。 而后就听林恒冷然声音传来:“所谓债有头冤有主,世间罪孽,有因方有果,猫妖肆虐害人性命,此乃果,而其因何在?” 李向文脸色铁青,依旧一言不发。 林恒冷笑一声,双手撑着桌子突地起身,口中爆喝:“李向文,你仍无话说?” “本官,本官……” 李向文支支吾吾,脸色青白变幻不断,眼珠子不断转动,却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此时,忽的有人闯入公堂,却是夜游神、阴阳司去而复返。 其带去的衙役甲士,此时已经十不存一,却用两根粗大铁链捆绑一披头散发的男子拖入大堂。 这男子满面血污,碧绿双瞳一扫,便见到了跪在堂下的李向文,额头当即蹦出青筋,口中怒喝:“老贼,老贼!定要让你神魂俱灭!神魂俱灭!” 分明是个年轻男子,然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无比诡异,好似一老妪,沙哑且尖锐,无比凄厉,闻之不禁背脊生寒。 李向文见此吓得喉咙心口再次喷血,手足并用试图朝高台爬去。 这年轻男子受铁链所困,不断挣扎却也徒劳,口中依旧凄厉尖叫:“李向文,我要生吃你肉,喝你血,非吃了你魂魄不可!” “肃静!”林恒挑眉厉喝。 肃静牌打出光芒,笼罩这年轻男子身上,似有无形力量将其束缚,方才略微安静。 再细细一看,便不难发现,这癫狂怪异的年轻男子,长相竟然与徐庆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其表现出来的野性与疯狂。 即便与徐庆站在一起,然还是能够第一时间分辨出,其不同之处。 毫无疑问,这癫狂男子便是夺舍了徐庆身躯的猫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二章 有辱斯文 再见猫妖,林恒眼中所见,要比那夜仓促交手时又有所不同。 一缕缕邪祟黑烟,间或夹杂青灰之气缠绕在这猫妖周身上下,其双手虽依旧是人掌,却生出了一根根好似匕首般锋锐修长的利爪。 龇牙咧嘴间,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响,牙齿锋利,舌头上也长满了倒刺。 最为显眼的,当为其左右脸颊上生出的根根胡须,如此模样,倒是令林恒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动漫男主角。 摒弃杂念,林恒面沉如水,喝问道:“猫妖,公堂之上不得喧哗,若敢再犯,本府决不轻饶!” 猫妖发出桀桀刺耳笑声,大肆叫道:“泥塑的小神,凭什么审我,判我?老贼吃我无数孩儿,我报复他家破人亡,要你区区小神来审判?” 林恒剑眉蹙起,双目泛着寒芒:“妖孽放肆!左右,大刑伺候!” 夜游神与阴阳司口中应诺,当即带领衙役甲士上前,将这猫妖死死压在地上,继而有厚重木条,末端镶嵌密密麻麻的铁钉,狂风骤雨般打在猫妖身上。 猫妖一时痛呼、尖叫不止,疯狂挣扎。 其怪力无穷,竟将夜游神拉扯摔倒,身上甲胄不慎被利爪撕开,一缕缕青烟自甲胄缺口飘逸而出。 林恒见状,眉头皱得更紧。 待行刑结束,猫妖彻底安分下来,便言道:“猫妖,本府知晓你满心怨恨,不妨一一讲明,是非功过,瞒得了人心,瞒不过天心。且老实交代罢!” 猫妖趴伏在地,闻言又是桀桀冷笑不断,半晌才含恨言道:“有何不可说的!老贼困我七年,这七年之间,我不知多少孩儿皆被其给吃了,难道就不该报复?” 它言语凄厉,讲明了这段血海深仇。 猫妖曾经只是寻常普通猫儿,养在李向文家中,倒也并非当做宠物,而是用以抓鼠守仓。 本是寻常家猫,李府倒也不曾苛刻虐待,然每当黑猫生产时,便厄运降临! 李向文有一怪癖,嗜好以幼猫为食,煎烤烹炸,用以佐酒,当真人间美味,此乃李向文原话。 便是因其怪癖嗜好,黑猫却陷入了无尽绝望轮回之中。在灵智未开时,它不懂幼崽为何失踪,苦苦找寻,只找到了一些带有熟悉气味的皮毛与骨头。 它懵懂无知,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临产之前,四处找寻隐蔽之处,好保护幼崽。 但李向文父子,非但要吃其幼崽,且将此当做一场游戏,好似猫儿戏弄老鼠一般,每当黑猫临产,就早做准备,待黑猫产下幼崽,发动仆役刮地三尺,不仅抓了幼崽,更是当着黑猫的面,将其幼崽扔入滚烫油锅,煎炸做菜! 初时,黑猫灵智未开,除了凄厉嚎叫也毫无办法,它不知逃离府邸,天性使然,依旧照常生产,再被李向文父子玩弄戏耍,当其面炙烤幼崽吃酒玩乐,循环往复…… 渐渐地,黑猫懂得更多,也聪慧许多,每次产子皆藏得隐蔽,然区区一只猫儿,又如何敌得过心怀不轨的人? 七年之间,黑猫不知生产多少幼崽,却无一存活幸免,皆入了李向文父子口中! 直到某一天,黑猫化作了妖怪,方才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但此时却又面临生产。 “我虽成妖,可生产之时无比虚弱,便是一心想要报复,也只能暂且逃离!化妖之时,我弃了九命神通,偏要占据人身,人生来高高在上,便能欺我,辱我?我不服,我不服!” 猫妖声声凄厉,绿瞳择人而噬,若非铁链所困,必要将李向文魂魄撕扯数块,大口吞食! 李向文躲藏在高台之下,身躯佝偻瑟瑟发抖,面色苍白,既是惊慌又是羞恼,口中不断叫着:“有辱斯文,当真有辱斯文!” 林恒闻言,气极反笑:“李向文,你如此行径,也配说斯文二字?” 李向文当即狡辩:“府君明辨,此乃猫妖信口胡言!本官乃堂堂知县,读圣贤书,为朝廷倚重,岂会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完全是猫妖血口喷人,请府君速速将这害人妖怪打杀了!” 林恒面无表情,懒得再与之辩论,惊堂木一拍,沉声道:“本府判决如下:李向文父子,因一己之私,却令县城遭劫,几多无辜性命因你们而死,当受饥饿、幽闭监禁之刑,十年不得超生!” 言出法随,两具漆黑铜棺悄然自公堂之上竖起,棺盖开启,其中漆黑幽静,好似两头吃人的怪物。 李向文见状,肝胆俱裂,而在其身侧,李浩魂魄也已被拘来,父子二人皆受黑棺牵引拉扯,拼命挣扎,全是徒然,在无形力量拉扯之下,不断向黑棺滚去。 李浩惊慌失措,只知呼喊尖叫,其父李向文则连声叫道:“府君不得如此,不得如此!即便是我好吃幼猫招惹了妖怪,可不过区区幼猫,吃了便吃了,何以至此啊!” 林恒面沉如水,闻言嗤笑一声:“好一句何以至此,本府以为,人之所以为人,怜悯之心不可无,你非但好吃幼猫,且还当着其生母面前肆意玩弄……” 言至于此,他凛然喝道:“如此残忍之徒,竟为一县父母官,又谈何为民请命,庇佑一方百姓?” 李向文依旧大呼不公,口中呐喊:“府君!我乃人,猫儿只是畜生罢了,人吃畜生理所应当!且本官为任多年,向来待民如子,人又怎能与畜生相提并论?” “县太爷,你的风评如何,身为淮江县百姓,我又如何不知呢?” 林恒哂笑一声,而后又肃然正色:“且不论你吃猫之事,猫妖肆虐县城,害人性命,多少无辜者因此丧命!这场罪孽因果,皆因你而起,你莫非还觉得自身清白无误?” 不给李向文叫屈机会,林恒摆手一挥,黑棺吸力更大,转瞬便将这父子二人收纳其中,棺盖轰然落下,黑棺旋即也消失不见。 见此情形,徐庆不禁口中赞道:“城隍老爷当真铁面无私,公正贤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三章 公道自在人心 徐庆虽来淮江不久,却也早有耳闻,不提别的,此地知县老爷李向文是出了名的贪! 但凡有官司告到县衙,不论原告被告,先要递上银两钱财。 哪家若给的多便是苦主,给的少了自是犯人,至于谁是谁非,公道如何,哪有白花花,金灿灿的金银叫人信服? 非但如此,其治下赋税徭役一年高过一年! 当下时局糜烂,百姓本就生产艰苦,层层剥削之下,更是民不聊生。 至于李向文之子李浩,更是个十足的纨绔恶霸,号称淮江净街虎,人见人怕,鬼见鬼憎。 李浩身死,李向文家中遭难,市井百姓不知多么痛快,甚至有说书人编了不少打油诗,讥讽挖苦这位县太爷。 民间也早就苦求,话本小说中的青天大老爷,为何不来淮江县走一遭呢? 青天大老爷尚不知在何处,眼下却是城隍爷为民除了害! 徐庆口中称赞实乃肺腑之言。 然,这场审判尚未结束。 林恒只淡淡瞥了眼徐庆,便继续说道:“猫妖,李向文与你乃是私仇,可你不仅展开报复,令其家破人亡,更在县城作乱,杀害无辜百姓,又夺人身躯,罪不可赦,当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猫妖闻言,放肆大笑,笑声尖锐且刺耳,“好个泥塑小神,占着有些权柄,便能如此判我?你与那老贼又有何区别?” 言语间,却是陡然发难,浑身青烟膨胀,继而化作一猫脸怪物,利爪扯住锁链,奋力一拉,竟将左右甲士、衙役连同夜游神与阴阳司齐齐拉倒在地。 恢复自由之身,当即向高台冲来! 夜游神首当其冲,持着大刀口中厉喝:“妖怪休得放肆!” 然只是一个照面,猫妖利爪狂舞,凭的生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刀芒,可怜夜游神本身负甲胄,但先前抓捕猫妖时,苦战一番,甲胄多有破损。 眼下不比豆腐厚实多少,刀芒纵横,顷刻间便被撕扯成数块,身躯残破,散落各处,青烟飘溢,眨眼间却化作一张张黄纸碎屑! 林恒见此,不由轻咦一声,他对城隍庙中的衙役甲士,包括夜游神、阴阳司早就心存疑惑,不知是何来历,只能当做城隍的权柄。 在这城隍庙中,林恒最大依仗便是言出法随的权柄,只是上回断案恶鬼王员外时,便已得知,城隍权柄并非无所不能。 “神灵不可依靠……” 思绪急转间,猫妖已然扑至眼前,腥风刮来,卷起长发,林恒双目如电,伸手在胸前一握:“以水为剑!” 控水神通凝聚一团清水,两侧不断拉神,转眼便成了一柄透明长剑! 林恒手持长剑,越过高台,一剑刺向妖猫,长剑与尖锐利爪相碰,顷刻间化作一捧水花,却并未就此消散,转而又凝聚成透明枷锁,捆住了猫妖双爪。 猫妖极为灵动迅捷,然对此却猝不及防,受枷锁限制,一时难以挣脱,林恒则又自虚空取出一柄透明长剑,口中厉喝:“妖邪伏诛!” 奋力一斩! 水做的长剑并不锋利,然却斩出剑气! 猫妖凄厉哀嚎一声,虽挣脱枷锁,但为时已晚,根本来不及躲避,剑气并非铁剑斩出,失了三分锋锐,但猫妖也没有铜肤铁骨,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一剑,几近将其一分为二,却还是林恒手下留情。 猫妖这幅身躯原主乃是徐庆,若是将其枭首,能否再复原,他也无把握。。 水剑再散开,须臾凝聚成枷锁,将跌倒地上的猫妖自脑袋、四肢以及身躯齐齐束缚捆绑! 阴阳司率领一众衙役甲士蜂拥上前,齐齐拽住猫妖身上锁链,趁此机会,终于是将其彻底控制。 而猫妖受此重伤,再无还手余力,只得凄厉哀嚎:“天道不公,何曾开过眼?我生来是只猫,便要遭人欺辱?老贼吃我无数幼儿,我报复他又有何罪?!” 林恒双手背在身后,漠然道:“李向文已经受刑,轮也轮到你了。” 猫妖冷笑连连:“老贼吃我孩儿,只用受刑十年,而我却永世不得超生,你这神灵,偏颇至此,谈何公正贤明?” “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林恒眉眼低垂,沉声道:“你不忿本府对你如此苛刻,本府便与你直言,本府受人香火祭拜,自当庇护与人,而你乃妖怪,仅此罢了。” 猫妖默然,无言以对。 林恒亦是沉默半晌,又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李向文欺你,辱你,吃你子嗣,你化作妖怪叫他家破人亡,倒也不值一晒。然,遭你迁怒,无辜受难的百姓平民,死能瞑目?本府若不替他们讨回公道,他们莫非也能化作妖怪,再寻你报仇不成?” 猫妖舔了舔胡须,声音凄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恨我生为猫,而不是人!” 徐庆又真心实意的感慨道:“当今妖魔邪祟肆虐人间,有城隍老爷庇护,真乃幸事!” 人虽万物灵长,然面对邪祟妖魔,却不堪一击。正如人可随意欺辱无有灵智的牲畜家禽,在妖魔鬼怪眼中,人便成了食粮。 天下求仙拜佛者不知凡几,却鲜有仙佛降世,除魔卫道之事迹,至少徐庆闻所未闻。 林恒又瞥了徐庆一眼,朝猫妖说道:“猫妖,本府怜你身世悲凉,便给你一次减刑机会,且将躯壳归还徐庆罢。” 他本欲利用城隍权柄,强行剥夺猫妖魂魄,然方才试探一番,却发现自己权柄不足,无法做到,但又向徐庆做了承诺,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黑猫绿瞳扫了眼徐庆,迎着徐庆期盼的目光,却是摇了摇头:“并不是我不愿,但换做人身,实属我本命神通,既已经夺了这身躯,怎么可能再还回去?” 略作停顿,又道:“便是你灭我魂魄,这幅身躯也早已被妖气邪祟侵蚀污染,人的魂魄一旦沾染,顷刻便神魂俱灭!” 徐庆闻言,当即满面苦涩沮丧,口中言道:“城隍老爷,您能降服此猫妖,小人心愿已了,不敢再有妄求。” 林恒沉吟片刻,又朝猫妖吩咐:“你所言本命神通,详细解释一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四章 打板说书 猫妖已然认命,便一一讲述出来。 据它所说,化妖之后,自己便自然而然觉醒神通,且顿悟了传承记忆。 它初次化妖时,有两门本命神通可作选择,其一是九命神通,也就是民间传播甚广的猫有九条命。 每一条命便是一个境界,当拥有九条命之后,便是天不收、地不管,逍遥自在,肆意妄为的绝世大妖! 猫妖却选择了另一门相对鸡肋的神通:夺舍人身,准确说应是与人换身,以猫身换得人身。 这门神通颇为诡异,威能却远比不上九命神通。猫妖坦言,若它换了九命神通,即便敌不过城隍神,若一心要逃,绝对能逃之夭夭。 林恒对此自是不可置否,若是猫妖逃窜,定然会上血色卷轴通缉画像。 自己多费些力气,也能将其抓捕归案。 “换身神通,能让我成为人,且能散播污秽不详,令尸体变为僵尸。”猫妖最后说道:“纵然换身神通远不如九命神通厉害,但也不可逆转,这身躯定然还不回去了。” 肃静牌下,猫妖所言真假与否,林恒一清二楚。 况且他也看得出,此妖凶悍,野性深重,但尚未学会人的狡猾,不似李向文那般,满口胡言,巧舌能辩。 既如此,又当如何呢? 林恒再看徐庆,天眼之中,能清晰看出,此人三魂五魄皆是不全,或有损伤颇重,即便让他暂且寄托在黑猫体内,怕也时日无多。 若不变成猫儿,便只能成为游荡的孤魂。 此时,眼角余光瞥见一堆黄纸碎屑,这却是夜游神被猫妖撕碎,残躯所化。 莫非城隍庙中的衙役甲士,尽皆是纸人,而并非生灵? 林恒突然灵光一闪,或许可以欶封徐庆为夜游神? 有了欶封土地的经验,林恒心里有几分把握,口中言道:“暂时结案,将猫妖收监关押,徐庆,你暂且托身在城隍庙中,明夜,本府再来为你重塑身躯!” 本欲今日事今日毕,然天将拂晓,今夜断案,行将落幕。 黑猫被衙役甲士带走,徐庆行叩拜大礼,当他起身,眼前一切陡然变幻,森严庄重的公堂变成了一间破败庙宇。 恰有屡屡金色阳光,自破窗投射而来,印在残缺不全的城隍爷神像之上,徐庆同样受金光照射。 生魂却见不得日光,徐庆只觉置身火海,张口欲叫,然喉咙干裂,发不出丝毫声音,只有屡屡青烟自口鼻之间飘散而出。 眼见就要被日光消融,残破不堪的城隍神像却似遭人搬动,转瞬挡住了日光,恰恰留了一处清凉阴影,供徐庆得以安身。 生魂渐渐恢复,徐庆满面后怕庆幸,又朝神像拜倒:“多谢城隍爷庇护!” …… …… 淮江县令李向文惨死县衙的消息,在天亮时,伴随其夫人惊恐尖叫声,迅速传播开来。 市井之中,百姓闻之无不是拍手称快! “你们可知,咱们这李破家是因何而死?” 一处茶摊,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竹板,迎着围拢在侧的民众百姓们,抚须问道。 他口中所言的李破家指的自然是淮江县令李向文。 俗言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李向文在淮江为官多年,贪污苛刻,以权谋私,多行不义,因他而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 正因如此,李向文在市井民间,便多了个李破家的诨号。 老者出言发问,有人大呼不知,有人大呼痛快,也有人说道,是妖怪作乱,吃了李向文父子心肝,此乃报应! “客官所言极是,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李破家多行不义必自毙!”老者手中主板轻轻一叩,语气抑扬顿挫,又卖了个关子:“不过,这其中却另有隐情,你们且听老汉我一一道来。” “昨夜县城不太平,城郊城隍庙中,更是真神显灵,替天行道,收了这李破家!”老者语出惊人。 当下却有人拆台:“城隍破庙我去过,神像倒了,香台塌了,四面漏风,屋顶没几块破瓦,你这瓜老汉当真胡言乱语!” 老汉尚未开口反驳,周遭看官百姓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将拆台之人斥的面红耳赤。 城隍显灵在市井之中早有传言,尤其是底层贫民百姓,更是深信不疑。 世间多有不公,生活亦是处处艰难,他们都渴望能有一位能够庇护一方,替天行道的神灵。 而出言反驳城隍显灵者,却是个黑脸汉子。 他身着劲装,陪在一位清瘦老人身侧,身材魁梧,一双手满是结实老茧,站起身来便好似一尊铁塔,裹着头巾的脑袋,都快挨着茶摊棚顶了。 如此一条大汉,若让他上阵杀敌,自是眉头都不抬一下,然叫他与眼前这些百姓口舌辩论,却实属为难。 逼得急了,只一句:“尔等信奉野神,此乃朝廷严令禁止之事!” 百姓闻言多有惧色,那打板老汉更是起身要走。 却在这时,黑脸汉子身旁的清瘦老人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又递上几枚散碎银两,好言劝道:“老丈,我这亲随一时冲动,请勿怪罪。” “这……”老汉看了眼手中银两,不知该不该收。 清瘦老者又道:“我初来贵地,对城隍断案之事颇感兴趣,老汉可否详细说说,让我等也长长见识?” 听到这话,老汉当即眉开眼笑,收了碎银,唱了个肥诺,便敲打主板说起书来。 老汉声称,自家曾听闻城隍显灵之事,近日县城又有妖邪作乱,昨夜喝了二两浊酒,便壮着胆子夜探城隍庙。 行至城隍庙外的高坡之上,却见有几道影子自月色下飘然而至,当即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淮江县令李向文! 而后盏茶功夫,城隍庙中便传出训斥之声,大骂李向文罪孽深重,当受严惩,又听闻有人高呼城隍爷公正贤明。 老汉不敢直入城隍庙中,在林子里守了一夜,直到日出方才归家。当即就编了个城隍夜判李破家的话本,大清早来市井打板说书。 其虽未入城隍庙,却将话本写得脍炙人口,配合清脆竹板声,令周遭看官,好似身临其境,叫好声不绝于耳。 自有听得高兴者,打赏一两文钱,引得老汉满面红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五章 微服私访 清瘦老者抚须饮茶,面带微笑却是又赏了几粒散碎银子。 待老汉叠声道谢后,言道:“老丈,我对此神鬼之事,向来极感兴趣。有些问题,却要与你探讨一二,不如能否寻个安静所在,再好生细谈?” 豪客有求,老汉自是满口答应,一路领着清瘦老者与黑脸壮汉,就近寻了个茶楼,要了间僻静茶室。 清瘦老者出手阔绰,自是做东请客。 伙计上茶说了几句吉祥话,讨了一粒碎银为赏,便满面春风的告退离去。 如此,清瘦老者方才问道:“老丈,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言,是否都为真话?并非你一时妄想,编造而出的故事?” “客官请了,老汉在此说书数十载,胡编乱造的话本,老汉讲过。但天地作证,方才所言,皆是老汉亲身经历,只稍稍润色一二,绝不敢蒙骗客官!”老汉当即赌咒发誓。 清瘦老者沉吟半晌,又问了些话,便与亲随告辞离去。 二人走在大街小巷,清瘦老者见得县城中处处破旧不堪,行人百姓皆是面如菜色,流民乞丐随处可见。 脸上已毫无笑意,沉声道:“李破家,李破家,当真给我留了个烂摊子。” 黑脸汉子则道:“老爷,咱们尚未上任,李向文便已经死了,查案之事岂不无从下手?” 谁也不知,这清瘦老者却是即将上任的县太爷,至于李向文,却已经遭人弹劾,若是还活着,定要被打下监牢! 清瘦老者双手负在身后,语气不悲不喜:“你当老夫真是来彻查这位李破家的?其投错了门庭,拜入诸葛尚书门下,诸葛尚书受人弹劾里通外敌,月前便打入了死牢,李破家受其牵连,便是无过亦是有罪,已成定论,又何须老夫查案?” 略作停顿,却是在一可怜乞丐跟前驻足。 这乞丐似是个老妇人,衣不蔽体,浑身脏污,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幼儿,二者皆是有气无力靠墙瘫坐。 清瘦老者自袖中取出几文钱,蹲下放至破碗之内,耳听幼儿稚嫩的道谢和吉利话,老者面沉如水,走远了些,方才沉声道:“李破家在淮江所作所为,又怎能称得上无过之?” 李向文之所以倒台,自不是因为其欺压百姓民脂民膏,贪污枉法,而是受朝廷动荡牵连罢了。 百姓眼中李向文乃是十足十的贪官污吏,并期盼能有青天老爷秉持正义公道,将李向文打倒,然天底下岂有官抓官的道理? 世道糜烂,朝廷党争不断。 几年间,上至宰辅一品大员,下至县令九品小官,皆有不少落马,其中多有被扣上贪赃枉法,苛待百姓,为官一方,为祸一方的罪名。 百姓纷纷拍手称赞,然又有几个知晓内情? 倒台的官吏们,不论大官小吏,皆是因党争牵连方才垮台。 黑脸汉子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在脸上抓了一把,瓮声瓮气道:“老爷,那你为何又要微服私访呢?” 清瘦老者并未回答,只道:“既然李向文已死,县衙无人看护,便走马上任吧!” 须臾,又扭头言道:“你不用跟着我,且去城郊寻那城隍庙,再细探清楚。” 黑脸汉子闻言正要劝说,老者却摆了摆手,径直走远了。 …… …… 庭院中,林恒收剑而立,微微喘息,双目紧闭,仔细回味方才思维如电,洞彻一切的微妙超然之感。 昨夜城隍断案,得了个优秀的评价,功德之力涨幅颇多,令他又将剑式加以改进,收获匪浅。 “功德对身躯的增幅,远比不上对脑力的提升……倒让我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主角磕了药便开了脑域,从平庸无能者,一跃成为社会精英。” 功德之力增强体质,效果直观且明显,但与林恒而言,他更看重的乃是脑力的提升。 思绪清明,洞察一切,往日看似完美无缺的剑式、武艺,便好似小孩涂鸦般,远称不上剑术大师。 脑力提升带来的好处,要比身躯增幅强了不知几多! 九幽长剑归鞘,林恒直接从院中水井取水,脱了衣袍冲凉。 此时已经深秋,时有寒风吹过,冷得路上行人皆是双手揣袖,林恒身躯受功德之力增幅,倒是不畏寒暑。 冰凉井水迎头冲下,不由爽快的闷哼一声,擦洗着身子,思绪又转到了血色卷轴之上。 昨夜断案经过,皆被血色卷轴一一记录下来,其中有这么一句:“猫妖公堂发难,夜游神不敌遇害。显佑伯大怒,责令秀才林恒,速速欶封新任夜游神。” 林恒正有要欶封徐庆为夜游神的心思,血色卷轴便给出暗示,未免太过巧合。 或许,漆黑小印能知晓自家心中所想?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巧合,林恒心性多疑,难免会多想一二。 欶封夜游神之法,便在城隍权柄当中,林恒已然知晓,只等今夜降临,在城隍庙中欶封徐庆。 “徐庆魂魄受损,欶封其为夜游神,怕有些难度,须得想点办法……” 擦干了身子,林恒正穿衣时,敲门声传来,郑安在外呼喊:“子瞬在家否?” “伯宁稍等片刻。”林恒披上长袍,将湿透的长发甩到脑后,随意拿一根草绳绑上,便去将门打开。 不料门外却是郑家兄妹二人。 郑安倒还好,郑秀丽一见林恒如此扮相,好似猫儿般轻哼一声,笑道:“林大哥一早就要沐浴?” 言罢,清澈的大眼睛,便落落大方,上上下下打量着林恒,又赞了句林大哥身材当真雄壮。 林恒堂堂七尺大汉,却被一小姑娘给看得有些面皮燥热,慌忙扎好了腰带,口中解释道:“我喜好晨间练剑,方才出了汗,便洗漱一番。” 郑安笑着打趣一声:“却不知子瞬有此洁癖,怪不得那日陈把总邀你我去淮河画舫喝酒时,你当即便拒绝了。” 郑秀荷挑眉道:“林大哥洁身自好,你要多和他学学,平日在武馆练习,一身臭汗也不清洗,亏得还是读书人呢!” 她这倒是误会郑安了。 林恒毕竟自前世地球而来,时常洗漱乃是习惯,而在此方世界,吃食果腹皆成问题,遑论日日洗澡,清理卫生,太过奢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六章 托梦 这方世界类似前世古代。 此时可没有热水器或太阳能。 在寒冷的秋冬之际,若想洗个澡,须得备足了干柴再让仆役不间断的烧水,往往只有家境富裕的方能享用。 郑安家中虽较为富足,但若学林恒这般天天洗澡,免不了要背上败家子的骂名。 一番寒暄笑骂,林恒将郑家兄妹迎入厅堂,忙前忙后端茶递水。 郑安笑道:“子瞬孤身一人在家,多有不便,不如我送你一对侍女,好在身侧伺候?” 林恒尚未开口拒绝,郑秀荷便蹙眉道:“哥,你休得胡言!会考在即,林大哥本就因我家事耽搁了温习功课,怎能再叫人来打扰?你莫以为林大哥似张公梅那般,好红袖添香,俗不可耐?” 林恒听闻此言,不禁摸了摸鼻子,心道自己其实也是个俗人。似张公梅那般潇洒风流,谁能不羡慕呢? 郑安口中嘟嚷道:“我确实是为了子瞬着想,家中有女子打理,自是能轻松快活些,子瞬也能安心温书备考,不必为了日常的繁琐小事而耽搁时间。” 郑秀荷眸光闪烁,却是出乎意料的认可了兄长的言论,坐在高椅上,轻轻晃了晃小腿,颔首道:“林大哥确实需要一名女子持家,可惜我尚未行笄礼。” 她看着林恒,颇为遗憾叹了口气。 林恒正在倒茶,若非身体协调力远超常人,定然要将茶壶给摔了。 郑安则是一脸窘迫,瞪着自家妹子,压低声音:“矜持!忘了娘是怎么教导你的,女子在外要矜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许你们男人追逐美女,不许我们女子爱慕英雄?”郑秀荷能说会道,驳斥得兄长更为窘迫。 林恒自是不能再沉默下去,咳嗽了两声,赶忙转移话题:“二位今日气色俱佳,莫非有何喜事?” 郑家老爷子遭难遇害,头七还未过去,郑家尚且笼罩阴云,可今日再见此兄妹,说笑打趣,与前两日肃然沉痛截然不同。 郑安喝了口茶水,正要开口,却是被亲妹子抢了先。 郑秀荷面带喜意道:“昨夜爹给我们托梦来了,梦中说暗害他的妖怪已经被城隍老爷审判抓捕,又言徐庆同为受害者,是遭妖怪附身,身不由己,才犯下了种种血案罪孽!” 话都给她说完了,郑安嘴唇动了动,只得补充道:“子瞬原先猜测果然没错,徐庆并非凶手,却也是遭妖怪所害的可怜人。” “哦?”林恒面露惊诧:“竟有此事?” 他这倒并非故作此态,确实感到颇为惊异。 昨夜判决皆出自他口,可也料想不到,过世的郑家老爷竟能给家人托梦告知好事。 郑安言道:“我起初也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寐,谁知早上一问,家母、家妹皆做了同样的梦,便不得不信了!” “如此,郑伯父总算能够瞑目。”林恒宽慰道。 郑秀荷则谈起城郊的破败城隍庙,“那夜我们追踪妖怪,便去过城隍庙,破败不堪,竟有真神显灵,当真玄妙非常!” 林恒说了句前世名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庙宇神像皆是外物,真神或许并不在意。” “子瞬出口成章!”郑安口中重复念了几遍,又笑道:“自从受邪祟所害,你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非但剑术武艺已臻化境,文采也更胜以往啊!” 林恒剑眉一挑,敷衍了两句,又问是否要一同出去用餐? 郑安却是正色道:“家母令我们去城郊城隍庙上香拜神,修缮庙宇,子瞬可要同行?” 林恒皱眉道:“本朝不是严令敬神吗?依我看来,家中供奉神像即可,不必大兴土木,招惹非议。” 城隍庙若得到修缮,再有市井民间种种传言,定然少不了香火,而受人敬拜的香火,与林恒而言,自是多多益善的。 眼下,他已然知晓了香火的作用与重要性。 可既然本朝严令敬拜城隍等前朝所封的神灵,破庙都已被查封了一次,若是香火旺盛,恐怕又要被查封。 而郑家说不准都会受到牵连。 权衡利弊,林恒并不建议好友去修缮城隍庙。 然郑家兄妹皆是打定了主意,并未听从他劝说,当林恒提及城隍庙曾被查封,郑秀荷更是粉面含煞,拍了桌子:“若有人敢在城隍庙放肆,亵渎神灵,我定绕不得他!” 郑安也道:“我郑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可也是以忠义礼孝传承家业,若连如此恩情都不管不顾,岂能安心?且在淮江地界,我家也并非软柿子。” 又道,眼下正值乱世,朝廷忙着四处平叛焦头烂额,旁的也无暇多顾了。 如此,林恒不再多劝,只是答应随他们一同前往城隍庙,免得突遭意外。 三人一起出门后,在行至城郊,通往庙宇的路上,却惊异发现往日清清冷冷的偏僻小路上,眼下却颇为热闹。 有三两相伴的士子,有拖家带口的百姓,也有衣着褴褛的流民与乞丐,后者要比前两者更多。 他们的目标都很一致,皆是前往破败城隍庙! 郑安找人打听,终于弄清了状况:“有说书人声称昨夜城隍显灵,审判了县令李向文,应百姓所求,替天行道……眼下已传遍了大街小巷,便有不少人闻讯前来拜神。” 郑秀荷啧啧称奇:“爹昨夜托梦时只说了城隍爷降服妖怪,却没提及城隍爷顺手还判了那贪官李向文,怪不得如此热闹呢。” 林恒却是默然不语。 他眼见有一流民,跪伏在道路旁朝着城隍庙的方向,三叩九拜,口中恳求城隍老爷保佑自己失踪的孩儿能平安无事。 这流民是个跛子,行走不便,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方才来到此地。却再也无力坚持走到城隍庙,其跛足早已被碎石所伤,鲜血淋漓。 城隍庙早已破败不堪,竟还有如此虔诚信徒? 郑家兄妹顺着林恒视线,也见到这可怜流民,郑秀荷动了善心,当即自怀中取出香囊,取了一些散碎银子,要施舍流民。 然却被郑安与林恒同时拦住,郑秀荷不解,郑安说道:“妹子,你若将银子施舍流民,并非帮他,却是害了他,只给些铜钱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七章 流民拜神 郑秀荷聪慧,思忖片刻便明白了缘由,当即收了银两,取出几枚铜钱,递给那可怜的流民。 流民感恩道谢后,却又道自己有了拜神烧香的香油钱,定能让城隍老爷多多庇佑自己孩儿。 林恒忍不住开口:“老丈,城隍庙宇残破不堪,无有庙祝,也无香火供奉……你孩儿姓甚名谁,在何处走失,大致相貌如何?若日后相遇,我定照拂一二。” 流民闻言大喜,连忙详细介绍起来,林恒听罢温声宽慰了几句,便告辞继续赶路。 走远之后,郑秀荷却突然问道:“林大哥,你莫非见过那老丈走失的孩子?” 林恒方才神情变化,虽非常细微,却也被她看在眼里。 “不,我并未见过他的孩子,但多半已遭遇不测。”林恒沉声道。 见郑家兄妹皆面露不解,便开口解释:“方才那位老丈自称是从河口村逃难来到淮江县城,其孩儿便是在渡河时与之走散。你们有所不知,河口村因发了大旱,饿殍遍野,怨气充盈滋生了鬼物,早已成了一块死地,幸存者寥寥。”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郑安感慨道:“当真是乱世烘炉,人命如草,希望老丈孩子能幸免于难。” 三人继续前行,却发现如方才跛足流民者,竟不止一人。 多是些逃难而来的流民、乞丐,因种种缘故,无力再赶往城隍庙,便在路旁跪伏,朝城隍庙方向拜神请愿。 他们所求也都是平常之事,或求得能填饱肚子,或求能有一砖片瓦遮风避雨,或是为病重的亲人恳求祝福,也不求病愈,但求来世投胎能远离贫困苦难……诸如此类,皆是再朴素不过的愿望了。 郑家兄妹眼见如此,深受触动。 郑秀荷毕竟是女子,忍不住双目泛红,拿丝帕擦拭眼角,低声道:“哥,回去求娘多开些粥棚吧。” 郑安颔首,面色沉重:“家父生前,便时常施粥救济流民,然我也不知县城中流民竟如此之多。” 林恒沉声道:“流民乞丐大多在城墙外聚集,平日城中自不多见,如今县令李向文横死县衙,城中守军怕是因此事而并未严防流民,方才令诸多流民潜入了城内。” 淮江只是一处小县城,城防说不上多么森严,总有空子可钻。 三人一路散了不少铜钱,耽搁了一阵,终于赶到城隍庙外,便见破庙里外周遭,皆是聚集了更多流民乞丐。 至于寻常百姓,以及一些士子却是不多。 双方泾渭分明,因破庙中流民太多,衣着光鲜干净的士子们,成群聚在庙外一处高坡之上。 有认出了林恒与郑家兄妹的,便叫喊招呼。 三人上了高坡,一阵寒暄介绍后,便与几名相熟的士子攀谈起来。 一位姓李的削瘦书生指着下方大群流民,口中言道:“城隍显灵之事,与我等干系不大,然对这些流民而言,却最为关心!” 郑安好奇问道:“李兄何出此言?” “我等家境殷实,不愁吃穿用度,便是家中有烧香拜佛的,也只求个安稳罢了,但与他们而言,早已一无所有,城隍显灵便是唯一的寄托了。” 林恒闻言,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赞道:“李兄所言真知灼见。” 李书生苦笑一声:“子瞬过誉了,不过是前些时候外出游学了一阵,见多了人间惨剧。便发现无论道观、寺庙亦或者一些野神庙宇,最为虔诚,人数最多的皆是流民。” 听到此言,众人无不是默然。 林恒目光深邃,眺望庙宇周遭的流民百姓,并未因信徒虔诚感到喜悦,反而是心绪难平。 他岂能不知,眼下的流民百姓,越是虔诚,便越是无奈与绝望? 身处这残酷世界的底层,既有苛政猛如虎,战乱连绵不休,又有妖魔邪祟为祸人间,致使民众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人间宛如炼狱,何处才是家园? 他们无依无靠,一无所有,仅剩苟活的卑微希望,或许,城隍显灵便是他们在无尽黑暗中,所能见到的唯一一点光明吧? 林恒心中喃喃:“我并非救世主,不论除妖亦或者断案,所求的皆是念头通达,心安理得……这世间也并不需要救世主。” 众人尽皆沉默,唯有隐隐约约听到底下流民的拜神请愿声,随着清风飘来,莫名有种安详之感。 却在此时,身后传来几声咳嗽,有苍老声音肃然道:“尔等皆为读书人,科举在即,不安心在家中温书备课,却也来敬拜野神,岂不浪费光阴?” 转过身来,便见到一位长衫老者,须发皆白,面无表情,颇有威仪,双手背负身后,目光凝视众人。 李书生率众而出,行了一礼道:“多谢老丈提醒,科举在即,温书备考确有必要,可依在下拙见,枯坐家中读书,不如外出游学,正所谓行千里路读万卷书。” 老者抚须笑道:“士子颇有见地,且报上名来。” 他态度并不友好,郑安等士子皆是皱起眉头,李书生倒是面色如常,自报家门,其姓李,名翰,字博文。 “李翰李博文,淮江四大才子之一,老夫倒是有所耳闻。” 老者环目四顾,又看上了人群中默然不语的林恒,笑道:“传言淮江四才子之首林恒林子瞬,诗剑双绝,今日得见,果真仪表不俗。” 林恒行了一礼:“老丈真是好眼力。” 一众士子中,唯有他一人腰间挂着长剑,自是颇为醒目。 李翰则问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老者自称姓吴,谈吐仪表皆似读书人,众人便称其为吴老先生。这吴老先生指着破庙,皱眉道:“尔等读书人,莫非也如这些愚民般信奉野神?” 郑安语气不善:“老先生,城隍显灵斩妖除魔,判人间不公皆为事实,如此又怎能以野神相称,实在大不敬!” 他对这吴姓老者颇不感冒,此人非但诋毁城隍且态度高傲,更令郑安在意的是,再场士子中,淮江四大才子有三位皆至。 吴老头认出了林恒林子瞬以及李翰李博文,却独独将最后一位给忘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八章 疏而不堵 “你又是何人,读圣贤书,殊不知尊敬长者?”老者喝问。 李翰好心的介绍道:“这位是郑兄,郑伯宁。” “哦,淮江郑家子弟。”吴老轻轻颔首,语气淡然。 郑安却是脸一黑,怎么前两位都是淮江才子,到自己这儿就只是郑家子弟? 莫非,自己已经从淮江四大才子除名了? 不等他再开口,李翰却又道:“老先生,我虽并不信神,可也觉得你方才言论,颇有不当之处。当今天下妖邪鬼祟祸乱不休,真神现世并非坏事,且你口中所言愚民,流离失所,无依无靠,将真神视作寄托与希望,又有何不可呢?” 吴老先生抚须轻笑:“尔等读书人,自当明白格物致知的道理。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祸乱人间,此事不假,然老夫从未亲眼目睹过真神踪迹。多是些以野神名号揭竿而起,反叛朝廷的狼子野心之辈!” 不给李翰开口辩驳的机会,又道:“况且,百姓如有不公之事,自可寻官府为民做主,信奉野神岂不荒唐?” 老者言辞犀利,郑安眉头紧皱,却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得看向林恒,而林恒同样不喜与人辩论,却是低头把玩九幽长剑。 依旧是李翰出言反驳:“老先生,你所言格物致知,有关城隍神显灵之事,我确无实质证据,无法反驳。不过,你又道让百姓寻官府做主,却是一厢情愿。” 吴老先生眉头皱起,“何出此言?” “不提别处,只论咱们淮江县城,以老先生所见,底下流民多否?”李翰伸手示意。 吴老先生颔首:“战乱不休,妖鬼为患,流民多矣,也并非淮江一地。” “平心而论,老先生你认为官府会管这些流民否?” 老者皱眉,却也无言以对。 李翰又道:“官府不管,任由这些流民自生自灭,既如此,流民要么横尸荒野,化作鬼物僵尸,要么加入叛军或绿林,劫掠一方!” 老者依旧沉默。 李翰轻声道:“老先生,治水疏而不堵,对待流民百姓也应当如此,官府既管不了,也不要剥夺他们最后一点寄托与期望。不论真神是否存在,活在炼狱,若不见丝毫光明,未免太过悲惨……况且,流民有了信仰,也能少生事端。” 吴老先生面沉如水,半晌后,却是笑了出来:“淮江才子,闻名不如见面啊,李博文,你着实不错。” 郑安心想,这老者好大的架子,正要开口讥讽一二…… 却在此时,一黑脸汉子跑上了高坡,其身后后尚且跟着不少衙役以及甲士。 甲士领头者自是把总陈建业,他与黑脸壮汉上前齐齐行礼:“见过吴大人。” 黑脸汉子又道:“大人,人手充足,是否要驱赶流民,将破庙拆除?” 郑安面色一变,却被林恒拉住,朝他摇了摇头。 李翰则与一众士子,也齐齐躬身行礼:“拜见大人。” “诸位不必多礼,老夫初到淮江,便见了此地才俊,皆为栋梁之才,着实令人心喜。”吴老先生笑眯眯的看了两眼李翰,又自我介绍道:“老夫乃新上任的淮江县令。” 黑脸壮汉此时又问了句,是否要将庙宇拆了。 吴县令却顾左言他:“老夫舟车劳顿,便回去休息了。” 又不忘叮嘱:“会试在即,尔等不可懈怠!” 如此,方才带人离开。 陈建业临走时朝林恒与郑安比划了个手势,约他们空闲时一起喝酒。 待他们走远,李翰轻舒了口气。 旁边士子此时方才明了,问道:“博文一早便认出这位乃是新上任的县令,方才与之辩论?” 想来,这位吴县令本欲拆了城隍庙,却因李翰一番辩论而作罢。 郑安想通了关节,当即也出言感谢:“多亏了博文!家父昨夜托梦,正是城隍显灵除了城中妖邪,也令我将庙宇修缮一番,以作报答。” 李翰摆摆手,解释道:“我并未猜出老先生乃是新上任的县令,只是观其姿态、气质不俗,故有所怀疑。不仅是我,子瞬应当也看出来了。” 这件小风波中,林恒却是并无什么存在感,闻言只轻轻颔首,“近些时日,因邪祟做乱,县城不宁,我只当这位气质不俗的老者或是来特地来淮江调查的,不料竟是新上任的县令。” 淮江县城不大,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都熟悉认识。 这位吴老先生非但气质不俗且还面生,自是引起了林恒的注意。 众人又闲谈了一阵,便纷纷告辞离开,他们只是听了市井传言,一时心血来潮,便相聚前来游玩一二。 要说对城隍显灵一事多么上心,也只有李翰李文博一人罢了。 “子瞬,此番回去便要闭关苦读,只得会试时再相见了。”李翰向林恒行礼告辞。 林恒回了一礼,颔首道:“会试时,博文可要与我们同行?” “子瞬若不嫌弃我拖累行程,自是再好不过了。”李翰笑着应下。 目送他们离开,郑秀荷小声道:“李博文可是大出了场风头,哥,你却丢脸啦,不过林大哥也看穿了那吴老头的身份,为何不事先言明呢?” 郑安挠挠头,确实被那吴县令给气得不轻。 林恒则哑然失笑:“我不喜动嘴,况且博文所言,皆是我心中所想,让我来说,却未必有他那般挥斥方遒。” “林大哥不在意虚名,哥,你也要多跟他学学,什么淮江四大才子,没甚自豪的。”郑秀荷明明年纪不大,教训亲哥,倒是老气横秋。 郑安叹了口气,倒也已经习惯了。 而后三人又进了城隍庙细细观察,好商定修缮计划,庙中的流民都极为自觉,庙宇虽破,却也不敢放肆。 大多是朝神像拜上一拜,便转身离开。 在山坡上粗粗打量以为混乱不堪,实则流民拜神井然有序。 残破的神像前,香台已经被人扶起并擦拭干净,香炉飘散青烟渺渺,驱散了庙中腐朽气味儿。 “咦,这里格外阴冷……”郑秀荷突地扭头看向神像后方:“好似有人在盯着我看。” 林恒与郑安皆是顺其视线看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三十九章 自有安排 神像后方,有一片阴影之处,光照不进,周围流民也都有意识的避开。 郑安向前一步,当即感受到了一股阴冷气息,好似有一股寒风迎面吹过,让他不由眯起了眼睛。 左右看看,并未发现异常,但如郑秀荷所言,他也有种被人盯着的窥伺感。 不过庙中流民不少,许是有流民在暗中窥伺? 林恒此时咳嗽了两声,在他眼里,神像后阴影中,徐庆正跪伏在地,看了看郑家兄妹,又见了林恒,当即恭敬行礼。 “神像破败,也要重塑吧?”林恒转移话题。 郑家兄妹也并未太在意,皆是颔首。 他们并未看见,阴影中的徐庆,正满面自责又惭愧的向他们二人不断行礼。 而后,三人转了一圈也就出来了,破庙中气味着实不好闻,郑安道:“庙宇破损严重,修缮不如重建。” 林恒闻言却是立刻制止:“毕竟有真神显灵,你若拆了破庙重建,怕会引得神灵不喜!” 猫妖肆虐县城时,迟迟未能梦入城隍庙断案,林恒便猜测怀疑是与城隍庙被官府查封有关。 若是庙宇被拆,很难说会不会对城隍权柄造成影响。 郑秀荷也道:“修缮就行了,拆了重建太费时间,林大哥说的也对,万一惹得城隍爷不喜,岂不好事成坏事了?” 郑安细想一番,颔首道“却是我欠缺考虑了。” 他又在庙宇外转了一圈,默默记下了需要大修之处,便与林恒告辞,要去联系工匠。 林恒则独自返回家中,静候夜幕降临。 子时一到,他躺在床上,手放在胸前,握住怀中的漆黑小印,继而用香火神力一催。 而后便顿觉浑身一轻,坐了起来,便见自家身躯双目紧闭,似是陷入了熟睡。 灵魂出窍! “不料香火神力,竟有如此妙用!” 此乃林恒首次主动灵魂出窍,之前数次皆是毫无征兆,魂魄受漆黑小印拉扯而出,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便上了城隍仪仗,入城隍庙中断案。 而上回判决了猫妖案后,除功德增益不少外,林恒也解开了一些香火神力的奥秘。 体内除了功德之力外,亦多了一股奇特力量,便是香火神力,二者彼此相融,却又在必要时泾渭分明的区分开来。 宛如两条时而汇聚又时而分离的河流。 魂魄离体便是香火神力的妙用之一,林恒站在床边,瞥了眼自家身躯以及摆放在一旁的九幽长剑。 伸手将其取来挂在腰间,继而又自怀中取出了漆黑小印。 漆黑小印似乎是与他魂魄绑定,便是在魂魄离体的状态下,小印依旧在怀中而并非身躯之上。 再次握住小印,香火神力涌动,城隍仪仗便悄无声息来到门外等候,林恒施施然上了轿子,仪仗便向城郊城隍破庙而去。 …… …… 城隍庙外,白天拜神的流民尚未散去,他们无家可归,便在庙宇内外暂时居住。 然,城隍依仗肉眼不可见,无人察觉异常。 待林恒走出红帘轿子,坐上高台,公堂焕然一新,甲士、衙役肃然林立。 徐庆依旧跪伏在堂下,向林恒行礼:“小人拜见城隍老爷。” 惊堂木一拍,林恒吩咐道:“左右,且将猫妖带上堂来候审!” “诺!”阴阳司领命退下。 须臾,便与几位甲士、衙役将猫妖带到堂下,猫妖被铁链死死捆绑,动弹不得,较之昨夜,更显萎靡颓然。 林恒低喝一声:“猫妖,你罪孽深重,可有悔改之心?” 猫妖占据徐庆身躯,然昨夜暴起,便顶着一颗黑猫脑袋,似是变不回去了。 伸出舌头舔了舔胡须,低声道:“我只认夺人身之罪,这徐庆心地善良,见我遭难,特地拿来吃食,我不该夺舍他的身躯。” 林恒眯起了双眼:“林恒并非唯一受害者,郑家武馆老馆主,以及其他因你遭难的无辜百姓,种种罪孽你皆无悔过之心?” 他并未提及李向文父子,这二人都该杀,便是猫妖不动手,或许哪天他秀才林恒也就替天行道了。 猫妖似是终于听懂了他的暗示,立刻跪伏在地:“我认罪伏法,但凭真神处置。” “你对徐庆有亏欠之心,便是良知未泯,且认罪伏法,有悔过之心,本府便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林恒沉声说道。 猫妖面露喜色,“只求真神能够减免刑法,别无所求!” 林恒继而言道:“你夺了徐庆身躯,自要完璧归赵。除此之外,须在本府手下戴罪效力百年,方可投胎转世。猫妖,本府如此判决,你可有异议?” 猫妖闻之大喜,不住磕头:“上神怜悯,小妖心服口服!” 俄而又面露难色:“但小妖实在无法归还身躯。” 林恒沉声道:“本府自有手段。” 转而看向徐庆:“徐庆,你遭猫妖夺舍换身,然一心协助他人抓捕猫妖,功德不小,当有福报,本府封你为夜游神,可有异议?” 徐庆闻言,却是面露愕然之色,“城隍爷明鉴,小人武艺微末,怎能入得了城隍爷的法眼?” 林恒则道:“本府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如此,徐庆自是没有异议,口中尊称上神。 林恒便以功德之力催发出血色卷轴,再以香火之力欶封徐庆,一道金光投下,却又一分为二,将徐庆与猫妖统统罩住。 继而两团金光彼此吸引,合二为一。 血色卷轴上盖棺定论:“显佑伯怜悯徐庆身世遭遇,令秀才林恒欶封其为夜游神。” 金光散去,堂下只剩徐庆一人,他满面惊喜,在身上上下左右摸索,继而又向林恒大礼拜谢:“城隍爷法力无边,替我夺回了身躯,小人定当竭尽全力替城隍爷分忧解难。” 然,话音落地,他喉咙中却又挤出了猫妖尖锐的声音:“上神,小妖这是被困在他身体之中了?” 徐庆脸上笑容一滞,却未想到猫妖竟还在自家身躯之内,不由求助的看向林恒。 林恒沉声道:“徐庆,你虽被欶封为夜游神,可自身能力不足,尚需努力修行,方可为本府效力。在此期间,便由猫妖替你代职,你则随猫妖学习修行之法,本府如此安排,你可明白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章 夜夜断案 林恒为了徐庆的福报,可谓是煞费苦心。 徐庆无罪,因一时心善糟了猫妖所害,身躯被夺犯下了种种血案,分明也是受害者,可罪孽报应却有几分要算到他头上来。 林恒于心不忍,自是希望能替他讨回公道。 欶封夜游神,徐庆德行过关,然实力欠缺,且魂魄受损严重,未必能承受得了香火神力的洗礼。 于是,林恒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将猫妖魂魄束缚在徐庆身躯之内,虽是一体双魂,徐庆终究是身躯主人,自然拥有更大的权柄。 依照林恒的安排,正常情况下,身躯皆有徐庆掌控,唯有夜间林恒代城隍断案时,身躯方才归猫妖所用。 “上神垂怜,小人感激不尽!”徐庆跪伏在地,不住道谢。 猫妖同样感激涕零。 林恒叮嘱告诫了一番,下达了第一个任务,便是让猫妖每夜在县城中巡视,若有邪祟鬼物,便带回公堂受审。 这也是夜游神的职责所在。 不过在欶封徐庆之前,不论夜游神、阴阳司以及诸多甲士衙役,皆为城隍权柄所化,呆板无有灵性。 唯有在断案之时,借助城隍权柄方可驱使。 “日后若有机会,便将阴阳司等甲士衙役,也尽皆替换一遍。”林恒心中暗自沉思,惊堂木一拍,宣告退堂。 翌日,林恒又去了趟城隍庙,便见到郑安正吩咐工人修缮庙宇。 “子瞬,你来的正好,这有一位流民,自称曾做过土地庙祝,眼下毛遂自荐,想担任城隍庙祝!” 郑安见了林恒,立刻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一位衣衫褴褛,面露菜色的流民。 林恒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姓甚名谁,若为城隍庙祝,如何处置这些流民乞丐?” 流民上前行礼,态度神情颇为恭敬:“小人姓徐,名悔,若有幸成为城隍庙祝,定当救济流民百姓,多行善事。” 郑安低声叹气:“此人与徐庆同姓,却不知道那徐庆眼下如何了,他也是个可怜人。” 名为徐悔的流民深深看了眼郑安,旋即又低下了头。 林恒则道:“我看此人面善,不妨让他试上一试。” 郑安颔首,他本有此意,在林恒来之前,便已经好生观察了一番,见这流民虽处境困顿,言行举止皆谦逊有礼。 而且,流民与徐庆同姓,难免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在父亲托梦告知了猫妖案真相后,他对徐庆自然也抱有同情之心。 如此,这位流民徐悔便成了城隍庙的庙祝,无人反对。 林恒四下转了一圈,见有些流民在城隍庙不远的树林边,以树枝搭建了简易房屋,总算是有了一处栖身之地。 城隍庙不远,也有郑家以及县城几个富家开的粥铺,免费施粥救济穷困,多行善事。 真神显灵,且夜判贪官,便令人不由心生敬畏,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善,少作恶,也是乱世中最为朴素的道德准绳了。 简易的木屋,几处粥铺,虽未能拯救所有流民穷人,但只要有一人得益,便是件功德。 林恒临走时,特地与庙祝徐悔交谈了几句,又捐赠了一些银两,用于救济流民。 徐悔推辞不受,旁人不知,他昨夜刚被欶封为夜游神,又怎能认不出是城隍爷当面,哪敢要上神的资助。 只道自己会趁闲暇之时,务工挣钱行善。 林恒则皱眉道:“你既身为庙祝,自当守在城隍庙中,钱财之事不用你来操心。” 徐悔便是徐庆,眼下换了副模样,却也只是简单的障眼法而已,在城隍庙中尚可骗过他人,若是离得远了就要现出原形。 郑家因老爷子托梦而知晓妖猫案真相,知道徐庆是冤枉的,可外人并不知情,徐庆的通缉画像依旧挂在城墙上。 自是要多多低调。 徐庆并未再坚持,收了银两,目送林恒离去。 “香火神力虽不像功德之力,能直接增幅我的身躯与智慧,但却能增强城隍权柄……” 回到家中,林恒练了会儿剑,便开始摸索琢磨血色卷轴,时至今日,他已代城隍断案三起,收获匪浅。 最直观的的改变是剑术,与前身相比,此时的林恒剑术已臻化境,不出三招便能将前身击败。 除此之外,尚且得了两门神通。 “虽如此,可对上妖魔依旧无有完全把握,猫妖只是化妖不久,且天赋神通不强,我与之交手都颇感吃力……” 林恒深切体会到自身的变强,但也明白这个世界妖魔纵横,极为危险,如今也只是看见了冰山一角罢了,远不到狂妄自大的时候。 只敢说自己有了些微自保之力。 于是,深夜子时,林恒再次魂魄离体来到城隍庙中断案。 今夜审的乃是杀人夺财之案,并无妖邪鬼祟作乱,倒是猫妖夜巡时,在城中遇到了一只孤魂野鬼,将其带回了城隍庙。 林恒自这孤魂野鬼口中得知,其本是李向文府中的杂役,却因得罪了李浩,遭活活打死,生出怨气便化作了鬼物游荡人间。 只是寻常野鬼,尚未害人,林恒便将其超度,而后又给李浩加了十年刑期! 一夜过去,功德、香火略有增长,林恒暗忖,依照漆黑小印的判决,唯有审判邪祟、妖魔才能获得更多功德、香火。 第二天夜里照旧断案,此后的半个月,淮江县城一片安详宁和。 半个月时间,始终没有出现妖魔邪祟伤人之事,多是寻常命案,其中让林恒颇为气愤的是,不少冤魂生前皆为李向文父子所害,这父子二人的刑期已从最初的十年,加至到了百年! 由此可见这二人犯下了多少罪孽! 因无有妖邪鬼祟的案子,半个月时间,林恒虽夜夜断案,功德香火却也进账不多,不过剑术、神通已颇为熟练。 这一日,上午。 林恒背上行囊,腰挂九幽长剑,欲出门前往河口村一趟,却是河口村土地李媛向他求助,言河口村又有邪祟作乱,自己应对不了。 他刚刚出门,正巧与郑安以及张贺碰上。 “公梅兄,你何时回来的?”林恒面露笑意,迎上前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一章 邪祟缠身 “子瞬,一月不见如隔三秋啊!” 张贺颇为激动,上前一把抱住林恒,长叹道:“若非捡回一条命,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林恒闻言一惊,细细打量他,便看出张公梅精神不济,面色苍白,赶忙问道:“出了何事?进屋说!” 回到屋中,奉上茶水,张贺倒不急着讲述自家事,反倒好奇打量林恒的行囊:“子瞬又要出门?” “上次你我同行,我去了趟河口村,村中鬼物已除,一月过去不知情况如何,便想再去看看。”林恒简单解释道。 张贺闻言面色黯然:“我若有子瞬的剑术,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究竟出了何事?”林恒轻声问询。 张贺苦笑一声,方才讲述出来。 当初在与林恒分别之后,途中有经验丰富的李镖头一路指引庇护,倒也没出什么意外,一路顺利将货物送到了目的地。 却是在折返途中出了意外。 张贺讲述,某一天他们因大雨而耽搁脚程,未能赶到村落城镇歇息,只得在一处荒山野岭露营。 半夜时分突然传出异响,众人惊醒后骇然发觉守夜的护镖以及一匹马儿皆成了无头尸体! 最为诡异的是,分明是被利刃割了脑袋,然脖子伤口光滑如镜,不见一滴鲜血! 伤口泛白,尸体都生出斑斑点点,甚至有些腐烂。 李镖头一番检查,得出的结论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他言这两具人尸,一具马尸都已死了多时,绝非当夜遇害! 众人仔细回想,遇害的两人一马,自前几日便显得十分怪异,两个护镖不吃不喝,不言不语,马儿则同样如此。 原先只当他们路途辛苦,如今方才知晓,两人一马早在几天前,怕是已经死了! “如此说来,你们莫非与尸体同行?”郑安听张贺讲到此处,已是毛骨悚然。 他是在来找林恒路上遇见了张贺,并不知晓张贺在外经历了什么。 张贺颔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虽是半月前的事,讲述出来依旧后怕不已:“当夜,李镖头便让我们立刻启程连夜离开了荒山,所幸途中并未遭受袭击,第二天到了一处村庄入住,夜里却又死人了……” 这次死了三个镖师与两匹马儿,与昨夜相同,皆是脑袋不翼而飞,尸体腐烂,且生出了尸癍。 一时间人人惊慌失措,李镖头经验丰富,告诉他们怕是无意间被鬼物邪祟给缠上了。 他立刻检查了队伍,发现有两个仆役、一个镖师,状态很不对劲,精神萎靡,面色苍白,便找来了大夫给他们检查。 大夫一一检查后,当即大惊失色,惊呼道:“脉搏、心跳皆有,然生出尸癍,这是为何?” 不仅是生出尸癍,其中一人身上都开始糜烂,且散发出恶臭…… 他们似乎身体都已经死亡,但除了精神不济,毫无食欲外,言行举止都与活人无异,直到第三天晚上,这三人同样遇害,头颅不见。 此后,每一晚都会死人,回到县城时,原本几十人的队伍只剩下寥寥数人。 “李镖头昨日夜间也遇害了,我虽暂时无恙,然也觉得精神不济,不知是否也被邪祟给盯上了……”张贺面露惊恐,万想不到外出一趟,便会招惹如此怪事。 郑安宽慰道:“公梅,你也别多想,许是途中劳累又受了惊吓方才精神不济,既然已回来了,应当平安无事。” 张贺闻言只是苦笑摇头:“伯宁,你有所不知,自始至终鬼物邪祟都并未出现,遇害者死得诡异又突然,如何不叫人担惊受怕?” 林恒开了天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扫视了张贺一圈,然而也只看到了几缕邪祟黑烟缠绕在其身上,并未多么严重。 不过张贺遭遇的事的确万分诡异,遇害者身体提前死亡,魂魄却苟延残喘? 深夜时突然暴毙,为何脑袋又不翼而飞? 张贺又道:“眼下,我能想到的便是求神拜佛,祛除身上沾染的邪祟,但在回来的途中,我们也寻了几处香火旺盛的庙宇、道观祈求,却都毫无用处……” 郑安这时便道:“城郊的城隍庙非常灵验!这些时日,每当夜间都有显灵神迹,县城中便是偷鸡耍滑之辈都少了许多。公梅,或许你可以去城隍庙中上香拜神,求得城隍老爷庇护!” 林恒摸了摸鼻子,问道:“公梅,遇害者活着的时候,身体便已经出现腐败、尸癍,尽皆如此吗?” 张贺点头:“没错,但凡身体长出尸癍,甚至糜烂的,都早早死了,却不知为何依旧苟活人间,待深夜时脑袋便不翼而飞!” 他如今方才明白,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是你已经知道自己身躯已死,却弥留在人间,这实在是一种折磨。 林恒又问:“既如此,你可感觉身体出现异常?” 张贺摇头:“暂时并未察觉身体异常,可我精神萎靡,也是前兆之一啊!” 林恒则道:“自出事之后,你夜里可曾睡过安稳觉?” “自是不曾睡得安稳,实则每夜皆是提心吊胆……”张贺深深叹气,他都快要被折磨疯了,每夜都会有遇害者。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林恒道:“夜里睡不好觉,自然是精神萎靡,公梅兄,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我这有一瓶药水,可祛除邪祟。” 他去后堂取来了僵尸药水,而郑安已经向张贺介绍了药水的神奇,当初他遭猫妖所伤,若非喝了林恒的药水,怕已经遭遇不测。 张贺接过药水,当即一饮而尽,跟着便五官皱成一团,好半晌才缓过气来,顿觉精神了不少。 “我感觉邪祟好像已经被祛除干净了!”他面色激动。 林恒开了天眼再看,却见张贺身上依旧缠绕着邪祟黑烟,僵尸药酒只是让他恢复了精神罢了,并未解决问题…… 顿时皱起了眉头:“僵尸药酒神异非常,我亲自体验过,却不能祛除张公梅身上的邪祟,躲藏暗中的鬼物怕是非常难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二章 知易行难 张贺恢复了精神,并认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邪祟困扰。 林恒用天眼,却能清晰看到,缠绕在张公梅身上的邪祟黑烟并未散去,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免得张贺担心。 暗自沉思,僵尸药酒不顶用,又该如何替他祛除身上邪祟呢? 心病一去,张贺便恢复了往日惫懒德行,非得拉着林恒与郑安去淮河画舫喝酒庆祝一番。 林恒摇头拒绝:“我要去河口村一趟。” 郑安则有些意动,听林恒如此说,干脆也是拒绝了:“会试在即,我要安心在家温书备考,我可没有你们俩过目不忘的本事。” 张贺大感无趣,又有了个新点子,笑着道:“子瞬,我也想去河口村看看!” 林恒心想他还真是闲不下来的性格,却是颔首答应下来:“既如此,便要立刻动身,天黑之前,应当能赶到河口村。” 有自己在他身旁,便是早邪祟鬼物伤害,也能及时出手搭救。 张贺没什么需要带的,二人与郑安告别后,便一同离开了县城。 途中,张贺谈及他此番外出的见闻,不住感慨: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劫匪、兵乱,邪祟妖魔,种种祸事层出不穷…… 沿途所见,除了县城稍显安全,其他地方便都要提心吊胆,丝毫不可放松警惕。 “有一座村落,远远看去,炊烟渺渺。我们正欲前往歇脚,可走进了方才发现,小村落是一片尸山血海!也不知是叛军、山贼所为,亦或者邪祟妖魔作乱,整个村庄被屠戮一空!我本想去看看是否有幸存者,却被李镖头硬给拽走了……事后他责备我,出门在外须时刻警惕,便是要作死,也不能牵连他人。” 张贺谈及此处,面色无奈至极。 林恒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李镖头拉住你是对的,商队除了你外,尚有二三十人,那村落危机重重,施暴者或许尚未走远,贸然前往,怕会惹祸上身,不仅害了自己,还会害死同行者。” 张贺皱眉,问道:“子瞬,若是换做你,你会如何去做?” 林恒脚步微微一顿,正色道:“我会让李镖头等人先行离开,而后孤身一人探寻村落是否会有幸存者……便是心怀善念,可若是牵连了他人,也不可为!” “你不怕招惹祸事?”张贺反问了一句。 林恒笑了笑:“世间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求的是问心无愧。” 张贺长叹一声:“好一句问心无愧,当今乱世,知易行难啊!区区四个字,一时做到并不难,可要一直秉承理念,何其难也?” 林恒看了他一眼:“我身怀剑术武艺才是依仗。公梅兄,便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闲暇时多练练武吧。” 张贺嘴上应着,却是一副惫懒模样,显然没有听到心里去。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知易行难。 乱世之下,有武艺傍身的好处,张贺怎能不知,还时不时羡慕林恒能仗剑走天涯,然而真让他花费心思汗水去习武,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两人脚程不快,离开了县城,路上就渺无人烟。 林恒沉默寡言,张贺却耐不住性子,长叹一声说道:“子瞬,你说得对,或许是我害死了李镖头他们。” “何出此言?”林恒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口中问道。 自张贺方才讲述,林恒心里便有了些猜测,张贺是个圣母性格,又是个很感性的人,容易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 因此,他刚刚也故意提点了一句。 张贺缓缓讲述起来:“离开了那惨遭屠戮的村庄,我们寻了一处寺庙借宿,李镖头让我们夜间在厢房待好,无论外面传出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大概子夜时分,我突然从梦中惊醒,喝了杯水正要再睡,却听到了敲门声,起初我没有理睬,可又听到了一位老者可怜的声音,他说自己很渴,想讨杯水喝。” “寺庙在深山之中,并不大,只有一个老和尚与一个小沙弥,我听声音像是老和尚,便去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老和尚,时至如今我还记得他当时面色格外苍白,且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佝偻身子扶着门框,问我讨水。” “我给他倒了杯水,老和尚又说饿了,问我要吃食。但我随身的干粮都早已吃完,他却让我去向其他人讨要,我敲了好开了好几间房门,才讨来了一些干粮,正准备给老和尚送回去,可却没见到他的踪迹。” “翌日,我们离开时并未见到老和尚,小沙弥哭哭啼啼,却说老和尚昨夜已经死了!” “当时我欲查看老和尚死因,却被李镖头阻拦,此后不久,回程途中,便有人遇害……” 说到此处,张贺已经满面自责愧疚:“子瞬,你说那个老和尚会不会就是致使我们遭难的邪祟鬼物?” 林恒摇了摇头:“具体情况如何,我并不在场,只凭你这番说辞,难以判断出事实真相来。” 不过,那个老和尚肯定是有问题的。 林恒又问:“除此之外,你们应当还遇到了其他一些邪祟古怪的事吧?” 张贺颔首,说道:“李镖头经验丰富,我们虽然遇到了一些险情,最后都顺利化解,而我也并未作出什么出格之事,思来想去,唯有那夜借宿寺庙,没有听从李镖头的言语,许是招惹了祸事。” 林恒说道:“鬼物邪祟,手段诡秘难以防备,便是你不开门,莫非邪祟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不过话虽如此,让张贺意识到,自己的善心可能会在无意中带来截然相反的后果,这对他而言,便是件好事。 宽慰了几句,让他不要多想,张贺低落的心情来得快去的也快,又与林恒欢快的谈论起一些大城的繁华热闹,或是青楼花魁之类的人物,令林恒哭笑不得。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来到河边,下游不远处,有简易搭建起来的木桥,想来应该是迁徙到河口村的流民所为。 走过了木桥后,天色阴暗了下来,阴云密布,似是要下大雨。 二人便加快了步伐,却在这时,听闻一阵吆喝声隐约传来,多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货郎自田野间朝他们走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三章 货郎 阴云低沉,田野、林间萦绕着淡淡薄雾,田地、树木似都披上了一层轻纱。 在抑扬顿挫的吆喝声中,一个货郎自雾中走来,他挑着担子,货物似乎很重,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踉踉跄跄。 货郎口中说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方言俚语,林恒与张贺对视一眼,两人都听不懂。 索性也没多管,站到路旁让货郎先行,毕竟挑着担子横竖都不方便。 “后生!” 货郎经过时,却停了下来,拿布帽做扇子一边在脸旁扇风,一边朝张贺上下打量,挤眉弄眼道:“你是不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得赶快找人弄掉,否则命不久矣哩!” 这货郎大概四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嘴角有一颗黑痣,言语间瞳孔左右转个不停。 张贺闻言一愣,正要开口却被林恒伸手阻拦。 林恒皱眉打量着货郎:“你贩卖何物?又是从何而来?” 货郎转身指了指:“前面有一座破败村落,我刚经过那村子,至于我卖些什么,却是有什么就卖什么。” 言语间,他干脆放下肩抗的两个货柜,打开柜门,抽出抽屉,里面摆满了五花八门的东西。 有小孩的玩具,木刀木剑拨浪鼓,也有女人的发饰、吊坠,还有些家中日常所用的小玩意儿,锅碗瓢盆…… 林恒拿起一个拨浪鼓,轻轻摇摆了两下,鼓声清扬。 “为何说我好友邪祟缠身,命不久矣?”林恒用眼神再次制止意图开口的张贺,继而目光平淡看向货郎。 货郎伸手摸了摸唇上的两撇胡须,嘿嘿笑道:“脏东西的味道,难闻得很,这后生都快要臭了!” 张贺也是个爱干净的,听闻此言,立刻在身上嗅来嗅去,并未闻到什么臭味。 林恒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又问:“既如此,你可有办法出手相助呢?” 货郎似乎就等着这句话,立刻笑道:“自是有法,我这儿有符箓一张,若是贴在额头上,定能叫任何脏东西都不敢近身!” 他变戏法似的,又从身后拿出一个褡裢兜,里面是一叠叠黄纸符箓。 “有了此符,能让诸邪退避?”林恒眼眉低垂,已然握紧了九幽长剑的剑柄,轻声问了句:“不知能否令你这邪物退避呢?” 话音未落,一抹银色剑光便如弯月般闪烁亮起,林恒长剑抖动,一记劈砍,似要划破货郎的喉咙。 而货郎仿佛被吓住,压根不知闪躲。 噗嗤一声! 并非利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极为沉闷,货郎圆滚滚的脑袋被削了下来,却也不见丝毫血液流出。 其脑袋落地,便滚至张贺脚边,张贺下意识低头一看,顿时惊呼:“木,木头!” 不仅是脑袋,货郎身躯也成了木头,倒在地上,四肢皆是摔成一块块碎片,像是事先以积木搭建而成的。 分明是个活人,怎么眨眼间就成了木头人? “这货郎是鬼物,寄托在木人上,方才要夺你我的阳气!”林恒瞥了眼摔烂的木头人,将九幽长剑归鞘。 “鬼物会附身在木人上?”张贺这才明白,为何刚刚林恒不让自己开口。 在一些传言当中,有种鬼物,只要呼喊你的名字,或你与之搭话,便要被吸取阳气与寿命! 张贺转眼再看那两个货柜,顿时吓得目瞪口呆,而后便忍不住朝旁边水沟跑去,吐得稀里哗啦。 原先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木头柜子,眼下却成了以人皮包裹,血肉模糊的骨头架子,其中的货物也皆是血淋淋的事物。 木刀木剑,其实是一根根白色的手指,而林恒手中拿着的拨浪鼓,却是个腐朽的骷髅头,两颗眼珠子挂在左右。 若你看过去,沾染血丝的眼珠子便与你对视,极为悚然。 林恒凭借天眼,早先看穿了货郎的真身,这才护住张贺且悍然动手。 张贺吐了一通,面色苍白的回来,问道:“子瞬,那鬼物已被你给斩杀了吗?” 林恒皱眉:“让其给逃了。” 在他出剑的瞬间,鬼物便舍弃了木人,直接逃窜,而林恒又并非魂魄,暂时也无有追赶的手段。 这种鬼物,应是无形之鬼,极为诡异,不好对付。 “李媛求助,让我祛除的邪祟鬼物,莫非就是这货郎?”林恒若有所思。 重新上路前,一把火将两个悚然恶心的货柜给烧了,二人刚刚来到破败的河口村,大雨便倾盆而下。 雨下的很急,二人连忙找了处木屋躲避。 林恒上前敲门,只敲了几下,便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将门略微打开了一条缝。 林恒与张贺皆是行了一礼:“老丈,我们是外出游学至此,外面雨大风急,能否让我们二人暂避一会儿?” 白发老者迟疑了一阵,方才将门开了。 二人口中道谢,迈入屋中,屋内视线昏暗,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躲在靠窗的一个桌子后,偷偷打量突然造访的客人。 老者秉持待客之道,取了两碗水来,又面露窘迫,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 他是个满面皱纹深刻的老农民,双手皆是粗糙长满了老茧,谈话言语间有些畏畏缩缩。 林恒拿出了几块干饼,让张贺去拿给小孩子吃,见小小的堂屋内,摆着简易香台,上面供奉着一块木牌,上书土地神三字。 口中问道:“老丈,我方才在途中遇到了一个货郎,他声称途径过你们村,可有此事啊?” 老者闻言面色有些惶恐,问道:“可是嘴边长了一颗痣的货郎?” “正是!” “那不是人,是厉鬼!” 老者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前几日货郎来了我们村,刘寡妇一时好奇,想买点头饰,拿了一件白银的头饰,说是白拿的……可第二天,刘寡妇就死了,脑袋被人割了!有人看见,那个货郎将刘寡妇的脑袋塞进了货柜里!” 林恒面色肃然,扭头看了眼土地神牌,“我看老丈信奉土地神,既有邪祟鬼物作乱,可有土地显灵?” “我们村真有土地神!”老者连连点头:“若非土地神显灵,村中死的人就不只一个刘寡妇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四章 视察 老丈见林恒张贺二人,皆是读书士子,言语间便多有拘束。 不过,在谈及村中土地神时,其皱纹深刻的黝黑脸上,就有了别样神采,浑浊的双眼似乎都明亮的几分。 如他所言,自己本是流民,老伴、子女皆因战乱以及邪祟鬼物所害而亡,膝下只剩下一小孙儿相依为命。 一路逃难来到此处,县城虽然安全,却要入城费,爷孙俩便是肚子都填不饱,只得啃树皮、草根,甚至饿的吃土,又哪里有钱缴纳入城费,住到县城中去? 于是,在发现这河口村荒废破败,就领着孙儿住了进来,时至今日也有一月之久了。 张贺瞅着小孩狼吞虎咽,将干粮饼吃了一半,紧紧捏着剩下的一半,嘴里含糊不清道:“这一半留给爷爷吃,爷爷没牙齿,要用水泡着吃!” “真是懂事。”张贺摸了摸孩子干枯的头发,又对老者问道:“老丈,你可知晓这座村庄原本发生过灾祸,又有鬼祟邪物作乱?住在这里,难道不担心害怕么?” 老者倒是直言不讳,“我也是后来方才知晓,此地曾有鬼物作乱……不过当时,我已经难以坚持下去,也顾不上许多啦,有房屋居住,总好过呆在野外,况且这里还有真神庇护!” 他拿出干净的布条,一脸虔诚的擦拭着供奉土地神的牌位,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张贺眼神颇为古怪,朝林恒使了个眼色,他觉得这老丈怕是精神有些问题,言语间时常颠三倒四,且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林恒待他擦拭了牌位之后,才出声问道:“老丈,你方才说货郎在村中害人,土地神可曾显灵啊?” 他最关心的自然是这个问题,换言之,林恒作为上神,是来河口村视察的。 李媛被欶封为土地之后,其言行举止,皆被卷轴记载,正如林恒夜入城隍庙断案,过程同样被血色卷轴完整记录下来。 其中便提及了李媛出手庇护了村民,赶跑鬼物邪祟。 不过林恒早已知晓,血色卷轴的记载,虽多半属实,却喜好添上几笔春秋笔法,事实真相如何,李媛这河口村土地,究竟是否尽职尽责,此地村民可给出答案。 老者果然是上了年纪,双瞳浑浊不堪,嘴里嘀咕了几句,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林恒只得作罢。 倒是那孩童口中透露了一些讯息。 在货郎鬼物害死了村中寡妇后,当天晚上村民们就被土地神托梦了,让他们白天皆关好屋门,切勿外出。 又在梦中声称,一定会将鬼物驱逐。 “只有托梦?”林恒心中暗忖,李媛并不擅长比斗搏杀,多半是利用土地神的权柄以及小把戏,将那鬼物给赶走的。 不过在血色卷轴上,倒是将李媛表述的英勇无畏,好似巾帼女英雄一般。 正午,大雨方才停歇,林恒留下了一些干粮,方才与张贺告辞离开,在村中闲逛起来。 村里道路泥泞,二人小心避让,不过衣袍难免还是沾染了一些泥点脏污,他们又寻了几户人家打听情况。 转了一圈下来,荒废的河口村中,眼下已经有了十二户人家入住,皆是流民逃难至此。家家户户皆是供奉土地神位。 “子瞬,不如去那座土地庙看看,若真是如此神异,便拜上一拜,上两炷香,恳求土地神祛除我身上的邪祟。”张贺有些心动道。 林恒略作思忖,颔首道:“我知晓那座土地庙的位置,带上蓑衣,免得途中又要下雨。” 以一些干粮找村中人家换了两件简易的蓑衣披上,二人便离开了村子,朝土地庙行去。途中果然又下了场雨。 风雨交加,便是披着蓑衣,内里衣袍也全都被打湿了,林恒寒暑不侵,倒是无所谓。 张贺被冻得面色苍白,嘴唇乌青,不断发颤,林恒带有僵尸药酒,若是喝了,或能暖身子,可僵尸药酒副作用颇大。 吴明曾言,寻常人服用两次便要中毒身亡,张贺已经喝过一次,不能再喝第二次。 “土地庙已经不远了,公梅兄,你再坚持一会儿!”林恒只得出声宽慰道。 张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挤出笑容:“子瞬切勿担心,我身子扛得住,又不是深闺小姐,没那么娇贵。” 半刻钟后,终于到了土地庙。 张贺取下斗笠,抬头呆呆看着庙中的女神像,似是丢了魂一般,喃喃自语道:“仙子神女……” 林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把衣袍脱了,我去弄点干柴来给你烤烤。” 淋了一通大雨,若是不管不顾,这年月便是感冒发烧也是会要人小命的。 然而张贺闻言却面色赧然:“我没事,庙宇中生火烤衣实在对神灵不敬,衣袍待会儿就干了!” 林恒摇摇头,也没多说,却是去庙宇后方转了一圈,便捧着一堆干柴出来。 张贺见状惊异道:“庙中竟有劈好的木柴?” “应是村民存放在庙宇中的。”林恒随口敷衍了一句,便熟练的升起了火堆,让他过来烤火。 事已至此,张贺倒也不再矫情,只将蓑衣脱了,瑟瑟发抖的烤干衣袍,打了个几个哈欠,又偷偷打量绝美的女神像。 “女神像似乎扭动了头!”张贺脸色一变。 林恒闻言皱眉看了眼女神像,说道:“你眼花看错了,神像一直如此,并未动过。” 张贺闻言面色有些犹疑不定,“莫非我真的眼花了?” 眨了眨眼睛,视线里倒是出现了重影,他心里松了口气,原来真是我看错了,若是女神显灵,见到我如此窘态,大为不敬,有辱斯文啊! 又忍不住低声道:“子瞬,不料土地却是一位如此绝美的女神,当真罕见。” 在固有的印象中,土地神要么是须发皆白的老丈,要么是面容慈祥的老妇人。 林恒随口道:“今夜你我怕是要在这土地庙中借宿一晚,大雨怕是停不了。” 外面,雨越下越大,天色昏暗,尚在黄昏时分,却宛如深夜降临。 张贺靠着火堆,口中说小憩一会儿,然双眼紧闭后,在温暖火光的包裹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小女子,拜见上神!” 神像金光一闪,李媛便现出身来,悄悄瞪了张贺一眼,方才向林恒屈膝行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五章 鬼影 “不必多礼。”林恒摆摆手。 而后又瞥了眼似是熟睡的张贺张公梅。 李媛善于察言观色,立刻就说道:“上神,我略施小计,这登徒子在明日清晨之前,绝不会醒来了,能否让我再惩戒他一番?” 林恒摸了摸鼻子,替好友开脱道:“我这友人,性格一向如此不着调,他并非有意冒犯,你便饶他一次吧。” 李媛自是知晓张贺与林恒关系亲近,可脸上却是一副诧异模样:“原来此人是上神好友,那便是场误会了。” 林恒干脆略过此事不提,沉声问道:“你所言的邪祟鬼物,可是扮作货郎,寄托在木人之上?” “正是如此,上神果真无所不知。”李媛并不知晓,她所作所为,皆被红色卷轴所监控记录下来。 不过,她倒是隐约感知到,自己的前程命运,与眼前这位上神紧密相连。 正因如此,便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我在来的路上,碰巧撞上了。”林恒并无隐瞒,介绍了途中遭遇货郎鬼物的情形,并感叹了一声:“只可惜让其给逃了。” 而在交谈的同时,林恒手上并未闲着,随意在湿透的衣袍上拂过,便如熨斗一般,瞬间汲取抽出衣袍中水分。 控水神通的妙用,倒是比林恒起初预想的要多得多,用在生活中,也颇为方便。 “上神,那鬼物具备灵智,且手段诡异凶残,我曾与之交手试探过,吃了些小亏。”李媛面露委屈之色,向林恒告状道。 林恒想起红色卷轴上,对李媛英勇无畏、巾帼不让须眉的高调评价,暗忖这个胆小的女鬼,倒是难得胆大了一回。 虽说实力有限,可有这份心便是好的,积极性得保持住。 便柔声宽慰:“一点小挫折,不必放在心上,你只要多积攒功德、香火,日后自然不惧妖邪,况且,有我为你撑腰。那鬼物,必然逃脱不掉!” 一个月时间,他在县城中断案皆未遇到邪祟妖魔,林恒嘴上不说,心里确实有些按捺不住。 正如前世他闲不住,非得尝试各种惊险、极限的运动挑战。 眼下,这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世界中,一个个魑魅魍魉,便如同一个个新奇又刺激的挑战,让他翘首以待。 李媛自是不知林恒心中所想,喜出望外,跟着便叽叽喳喳讲述起那化身货郎的鬼物,有何特征与值得注意之处。 据她所说,那鬼物在三日前来到河口村附近徘徊,似乎嗅到了李媛的气息,在前往河口村之前,却是先找到了这处土地庙。 “那鬼物问我讨要吃食,我起初以为他拥有灵智,或可交流一番,便迎他进了庙,奉上茶水、果蔬……” 李媛面露愤怒:“我好心招待,他却极为不满,怪我招待不周。声称我养了不少牲畜,竟舍不得奉上一块肉食,上神,你一眼便知,我这庙宇狭窄,又怎能养牲畜?便是果蔬、茶水,皆是村民们的供奉,那鬼物当真不知好歹!” 林恒听了这番讲述,面色同样阴沉下来,握紧了九幽长剑,寒声道:“他口中所言的牲畜,并不在这庙宇中,而是指河口村的流民。” “流民……牲畜?”李媛微微一怔,而后便反应过来。 原先盘踞在河口村的厉鬼王员外,便是无所不吃,一切活物皆是他的口粮。只是那王员外并无灵智,而货郎鬼却是拥有灵智的。 其或是将李媛当做肆虐一方的厉鬼,而河口村的流民离得不远,自然就是李媛豢养的牲畜口粮了。 李媛因保留神智,且心地善良,心性跳脱活泼,虽是女鬼,然下意识里依旧把自己当做了人。 但那货郎鬼显然已经彻底抛弃了曾经人的身份,且将曾经的同类视为口粮与食物。 既如此,林恒便更要出手将其斩杀了! 他在等候子时降临。 每夜子时,便是血色卷轴更新信息的时间,功德、香火,包括一些大大小小的事迹。 货郎鬼八成会被血色卷轴所通缉,子夜之后,卷轴上应该会有其通缉画像,画像中会透露出更多讯息,方便林恒找寻。 时间一点点过去。 林恒盘膝而坐,九幽长剑便摆在其膝盖上,火堆已经熄灭,张贺侧躺在旁边,睡得香甜。 李媛不敢打扰林恒,便也学着林恒模样,盘膝而坐,只是时不时就眨眨眼睛。 小小的土地庙中安静非常,外面大雨早已停歇,不过依旧难见月色,视线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惨淡月光终于露出头来,自窗户照入,张贺的影子便被照在了墙壁上。 影子中,有一团漆黑,好似流水般形成一圈圈涟漪…… 突地,庙中有阴风吹过,李媛有所感应,眼睛一睁,入目便是清冷剑光,并伴随林恒一声怒喝:“厉鬼当诛!” 却是张贺的身旁,一团粘稠如墨的黑影,有模糊的四肢宛如人的躯干,正将张贺给死死抱住,像是要融入张贺体内。 若非阴风吹拂,令林恒有所察觉,怕就要让这黑影厉鬼得逞了! 一剑斩出,张贺背上的衣袍瞬间被剑气撕碎,鬼影同样被扯碎,却飞快向着阴影角落逃窜。 此时,李媛身后金光大涨,“神庙之内,厉鬼安敢放肆,给我定!” 她言出法随,一道金光如绳索飞出,将那单薄的黑影结结实实捆绑住,黑影挣扎间,似是成了一条黑色的蛇,扭动不断。 林恒持剑上前,皱眉打量:“这鬼影,可是那货郎鬼的手段?” 李媛与货郎鬼交过手,摇头道:“我并未嗅到其散发的气息,应当与货郎鬼无关,上神,我起初便发现你这位好友身上沾染了不详之气,应是招惹了其他鬼物邪祟。” 林恒抬手,一条由清水形成的锁链凭空出现,却是没入了黑影之中,复又变成更加细小的锁链,配合金光将锁链死死禁锢住。 “今夜本欲寻货郎鬼,不料又跳出个鬼影来!” 林恒上下打量这团黑影,天眼一看,便看出鬼影散发出的不详黑烟,与张贺身上沾染的邪祟黑烟,一模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两张通缉 邪祟黑烟既同出一源,这鬼影便是张贺自身招来的。 “想来,这鬼影此前一直都暗藏在张贺身上,直到夜晚方才现身……”林恒若有所思,张贺同行遇害者,恐怕皆是遭到如此手段所害。 多亏了李媛,张贺陷入熟睡,便是经过了这番变故,依旧睡得香甜,并不知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林恒取出漆黑小印,双手左右一拉,血色卷轴便凭空浮现。 一抹金光自卷轴投下,恰恰将鬼影笼罩,光芒散去,鬼影也随之消融不见,只有一声凄厉哀怨的嚎叫,似在耳边回响不去。 李媛口中称赞道:“上神法力无边,弹指间便灭了妖鬼。” 林恒并不搭理,一目十行,将卷轴上的记载尽收眼底,却是剑眉皱起:“竟只是一道残念?” 原来卷轴中记载,方才被他灭杀的鬼影,只是一只大鬼的残念。 空白处多了两幅通缉画像,一个肩上挑着担子,好似寻常货郎,却青面獠牙,尖牙利齿的鬼物。 其肩挑的两个货柜里,一道道惨淡怨魂飘散而出,相互纠缠,不得解脱。 林恒注视着货郎鬼良久,便有淡淡金色流光在画像旁边,形成文字:河口村,深夜,暴雨,河畔。 乍一看,这段文字与通缉画像似是风牛马不相及,林恒却知晓这都是关键词。 正如前世大数据时代,每个人头上都贴着不同的标签与关键词,眼下便是如此。而林恒根据关键词总结分析,便能知晓那货郎鬼依旧在河口村逗留。 暴雨深夜指的应当就是今夜,河畔自然是地点了。 暂且不急去寻货郎鬼,他继续向下看。 第二幅通缉画像,篇幅要比货郎鬼大得多,相当于两三个货郎鬼大小,漆黑一片,如同一颗浸染了墨汁的脑袋,悬浮在半空。 脑袋后方,则是一道道若隐若现的黑影…… “这是大鬼的本体,亦或者我只接触到其残念,因而并不能得见大鬼全貌,黑色只是马赛克,遮掩了大鬼的真身?” 林恒暗自猜测,很快,金色流光也浮现出了字迹,却是只有三个字:“观潮寺。” 显然是因为信息不足,所以不能给出更多的关键词提示。 观潮寺明显是一处寺庙,不知张贺曾经夜宿的寺庙,是否就叫这名字? 林恒再看香火光点,已是缩小了一圈,金色流光形成的关键词提示,便是耗费了香火神力,这也是香火神力的妙用之一。 香火神力不会直接增强他的躯体或是智慧,却能用于辅助,用处同样不小。 沉默中收起了卷轴,林恒吩咐道:“我这好友,就劳烦你帮忙照看,我去寻那货郎鬼物!”倒提长剑,闯入了夜色之中,须臾消失不见。 李媛双手揉着丝帕,心里暗想:“方才我应该说一句同去的,一言不发,上神定会觉得我胆小怕事……” 可她胆量着实不大,敢于驱逐货郎鬼,也是因为被欶封为了土地,一时有些膨胀,觉得自身是神灵,岂能斗不过区区鬼物? 结果一番小试探就令李媛吃了亏,知晓了那鬼物难缠,只得求助林恒。 伸手朝庙宇角落招了招,便有白脸红腮的纸人抬着红骄走来,李媛袍袖一挥,张贺便好似有一阵风拖着,飞入了红骄之内。 “如此,又有神庙庇护,这登徒子应当安全无事了。” 李媛叹了口气,终究是活了百年的老鬼,自是回不去曾经的天真烂漫,知晓自己身为下属,若是无能至极,怕也没什么好下场可言了。 于是,打定了决心也追随林恒而去。 她有河口村土地司职,能模糊感应到这片土地上的一些动静,而林恒的气息,自是重点关注。 而当李媛在河畔边上,寻到林恒之时,战斗却已经结束。 清风吹拂,年轻秀才衣袍飞舞。 林恒手持血色卷轴,一条条锁链,自卷轴中延伸出来,将一只身着衣袍,青面獠牙,尖牙利爪的鬼物,死死束缚住。 “本府判决如下:恶鬼作恶多端,为祸一方,当打入无间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货郎恶鬼不住求饶:“我知错了,城隍爷饶命,绕我一次吧!” 林恒冷哼一声,“立即行刑!” 话落,锁链嘎吱作响,硬是将这鬼物给生生拖拽进了卷轴当中,而在恶鬼凄厉哀嚎惨叫声中,一缕缕魂魄从其挑着的货柜中飞出。 跟着便化作一道道金色身影,有男女老少,皆是遭了货郎鬼毒害的无辜性命,他们齐齐朝林恒行礼拜了三拜,这才消散在天地之间。 李媛此时方才上前,屈膝行礼道:“小女子来晚了一步,未能协助上神除鬼,实属罪过。” 林恒见卷轴上,香火功德皆涨了不少,满意的笑了笑。 继而将漆黑小印收入怀中,又将九幽长剑归鞘,口中言道:“你不善征战,因而我也不会怪罪于你,日后我会令夜游神多多来此地巡视。” 李媛心中所想,他也能猜中几分。 毕竟这女鬼将担心之色都挂在了脸上,一眼可见。 知人善用的道理,林恒自是明白的。 便又正色道:“你的责任是庇护一方百姓,令此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除此之外,便是尽早祛除此地的怨气!怨气不除,鬼物来犯,便能得怨气相助!” 李媛不住点头,口中称是。 返回土地庙时,正值破晓,只是阴云不散,白日估计又将下场大雨。 而这一带的雨水气象,皆是由土地神李媛掌控干涉,她权柄有限,难以做到大旱求雨,或大雨转晴,只能推波助澜,令雨水更充沛,或让干旱更持久。 河口村历经了大旱,田地正需要甘霖雨露的滋润,在李媛干涉下,大雨尚且还要再多下几日。 林恒拥有行云布雨的神通,自是知晓李媛所作所为,心想这女鬼虽胆小怕事,可种田的本领当真不错。 这年月,能征善战者不在少数,而懂得种田的却不多见。 河口村土地的功德香火,皆是有所上涨的,虽然上涨幅度很小,那是因为河口村流民不多,待日后流民多了,香火功德自是少不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七章 街头偶遇 张贺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小庙后方。 许是子瞬把我搬过来的?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只觉浑身轻松,上下通透,好似卸下了重担。 只看窗外昏沉的天色,判断不出是什么时辰,四处环顾了一圈,也尚未见到林恒的踪迹,便出了小庙。 昨夜一场大雨,虽已经停歇,却也使得满地泥泞,空气非常清新,枝叶翠绿,露珠清澈,宛若透明珍珠,令人赏心悦目。 远处山林传来清脆的鸟鸣声,似乎还能听见山上若隐若无的水流声。 张贺深吸了口气,脸上已经不自觉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正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公梅兄,你可算是醒了,若再不醒来,我就要带你去寻找大夫了。” “子瞬!”张贺满面春风,口中说道:“土地女神果真如村民所言,灵验非常,昨夜只是借宿庙中,便让我浑身轻松,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好不自在!” 林恒只是轻轻颔首,“如此,你身上纠缠不散的不详邪祟,应当也被彻底净化驱散了。” 张贺无法看见,就在他跟前不远处,他口中所说的土地女神,正双手叉腰,颇为不爽的瞪着他。 若非看在林恒的面子上,她定要好好捉弄,惊吓一番这登徒子。 张贺自是不知自己已经得罪了女神,赞叹了一番土地神灵验,便随林恒去河边洗漱了一番。 林恒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公梅兄,你曾言在一处荒郊寺庙借宿时,遇上了怪事,能否告知那座寺庙的名字?” 张贺捧起清水洗了把脸,思忖回忆了片刻,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寺庙十分破败不堪,牌匾上字迹模糊,似是被称作业善寺,大致如此罢。” 业善寺? 便是字迹模糊,与血色卷轴所提示的观潮寺差别也很大,完全看不出有相似之处。 莫非自己猜测有误? 林恒又问他,可听说过观潮寺,张贺摇头,却是反问林恒何时又对寺庙和尚如此感兴趣了。 “我听了些传闻,公梅兄日后若是知晓了这观潮寺的所在,一定要牢记,切勿闯入寺庙,寺庙中很可能有邪祟鬼物作乱!”林恒郑重提醒道。 张贺经历了一番神鬼怪事,对此自是记在心上。 下午,两人在破败村中,与流民们谈论了一番,留下了一些干粮、种子,便赶回县城了。 途中,张贺啧啧称奇:“上次外出,我也曾见过不少敬拜土地神之事,尤其是偏僻荒野村落,更是对土地、山神等深信不疑。可大多都是一听便知虚假的传闻。而此处的土地女神,却是极为灵验,日后若有空,当再来敬拜。” 林恒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李媛未必会欢迎你。 一路闲谈,回到县城时,天色已暗。 入城时,把总陈建业见了二人,自是热情招待,又提起去淮河喝花酒之言,林恒对此毫无兴趣,摆手婉拒。 前些日子,实在捱不住陈建业的热情拉扯,陪他去了趟淮河画舫,只见那些个小娘,比郑家妹子也大不了多少,有不少尚且比郑秀荷还要小。 若是再前世,皆属于萝莉一只,林恒自是难有兴趣。 张贺倒是满口答应下来,与陈建业对视一笑,勾肩搭背就走了。 林恒见状摇了摇头,正要寻处酒家饭馆填饱肚子,经过一间快要关门的药铺时,见一消瘦秀才,正与药铺的店小二拉拉扯扯。 “李公子,真不能再拖欠了,我这儿没法向掌柜的交代啊,您就行行好,把钱给了吧!” 店小二拽着秀才的袍袖不松手,脸上皆是无奈之色。 消瘦的秀才则满面涨红,“明日定给你钱财!” 店小二依旧不松手,坚持让秀才立刻给钱。 这时,林恒上前分开了二人,向消瘦秀才拱手:“博文兄。” 跟着又问药铺店小二:“药钱几何?” 店小二比划了下手指,又拿出一份清单,林恒粗略打量了一眼,自怀中取出了两锭银子递过去:“债务已清,多出来的便作为博文兄日后买药所需吧。” 他见到这清单上,不少药材都是重复长期购买,且价格不菲。 店小二一脸惊喜的将银两拿在嘴边,咬了几个牙印子,便笑嘻嘻的退下了。 “子瞬,真是让你见笑了。”李翰面色越发涨红,笑容勉强。 他每次外出买药,都会特意挑选黄昏时分,宵禁之前,街上行人不多,很少遇见熟人,便是遇见了,也能想办法遮掩过去。 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回便被林恒抓了个正着。 “博文,但凡是人,总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我前些日子身无分文,尚且需要四处找人救济蹭饭,而如今怀里的银两,也是从伯宁、建业几位兄台那儿讨来的,没甚可笑。” 林恒见李翰面色窘迫,目光躲闪,根据原主记忆中对李翰的印象,大致知晓这是个性格颇为别扭敏感的人,便多说了一通劝解宽慰。 李翰收敛了笑容,默然同行了一阵,沉声道:“外人眼中,我好歹住在高门大宅中,却并不知晓,我家也只剩下那座宅邸了。家母病重卧床,我要温书备考……” 林恒颔首,“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李翰此人学富五车,也是淮江公认的读书种子,平日虽很少与好友同窗相聚,但若聚上一次,皆是主动出钱宴请。 因而在今日之前,林恒原主印象中,李翰家境虽不及郑安与张贺,却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料都是假象? 林恒抬眼看了看天色,正要告辞离去,李翰却主动邀请道:“子瞬若有空,不如去我家坐坐?” 印象中,李翰很少邀请同窗好友去自己家中做客。 略作沉吟后,林恒颔首答应:“如此便叨扰了。” 一路来到李翰家的府邸,确实是高门大宅,不过却并未见到家丁护院,只挂着把铜锁,,两个纸灯笼随风晃荡,上面的福字已模糊不清。 李翰拿出钥匙开门,口中解释道:“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她卧病在床,多有不便,我外出便要锁门。” 林恒颔首,表示理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八章 酒楼诗会 深秋,落叶萧瑟。 县城郊外城隍庙,眼下已经不复一月前破败模样,门窗、屋顶、墙壁皆是经过了精心修缮。 大致看去,已有庙宇的气派了。 城隍庙非常热闹,大殿中香火旺盛,神像在红色帘幕后方,难见全貌。敬拜者与信众井然有序,从一门入,另一门出。 “自从上月一别,却没想到,曾经的破败庙宇竟焕然一新了。”李翰四处打量,口中啧啧称奇。 林恒与庙祝徐庆对视了一眼,出声说道:“伯宁兄家大业大,出资将庙宇修缮,不过这段时间,庙中也有了不少香火钱罢?” 最后一句话,问的自然是郑安。 郑安与张贺正在谈论淮河画舫上的花魁之事,郑安终究是敌不过张贺与陈建业的双重引诱,前几日三人相约,偷偷在淮河画舫过了夜。 那天下午,他还特地寻到林恒,让林恒帮忙打掩护,若家中小妹找过来,帮忙劝说一番。 不出他所料,宵禁之前郑秀荷便找到了林恒家中,但小姑娘聪慧得很,早就看穿了兄长拙劣的把戏。 当夜倒是闹出了一番笑话。 然郑安自尝到了滋味后,便也有些乐不思蜀了,若非会试在即,四人相约同行赴考,郑安与张贺眼下怕是还在红粉胭脂堆里打滚呢。 “咳咳……”郑安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庙中香火钱确实不少,但我可分文未取,城隍爷明显灵,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香火钱都由徐庙祝处置。” 虽说是他家出资修缮了庙宇,若是无有真神显灵之事,与寺庙合作,分得一些香油钱,倒也无可厚非。 但城隍显灵,夜夜断案的神迹,已经成了县城中的公论,便是香火钱再多,也没人敢乱来。 林恒也只是随口一说,他自是比谁都清楚,信众奉上的香火钱,都由徐庆拿去救济周遭难民了。 四人来到神像前,皆是面色肃穆,依次敬拜之后,又安静的随队伍从侧门离开。 出了庙宇,方才觉得放松下来。 “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红色帷幕后的城隍爷神像,似在盯着我。”李翰面露纠结之色,压低了声音说道。 “许是要庇护博文兄此番会考必中会元!”张贺笑着说了句吉利话。 林恒则多看了李翰两眼,劝道:“博文兄,依我看来,你是精神压力太大,会试将近,想得越多,便越发紧张烦闷,并非是好事,你要多放松心情。” 几日前,他当街撞破了李翰无钱买药的窘境,又被邀请去他家住了一夜,秉烛夜谈,二人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李翰因科举压力颇大,家中老母又患病卧床,汤药费用早就负担不起,他又不像林恒能拉的下面子向好友同窗求助,处境每况愈下。 林恒知道其性格敏感,自是不会提及赠送金银之事,今日邀请李翰出游,便是希望他能出来转转,换换心情。 李翰默然不语,郑安与张贺见状,便将劝解宽慰之语都又吞了回去。两人都长了眼睛,当然看得出,李翰并不喜欢听他们如此言论。 林恒也别无他法,只是有些担忧,李翰压力这么大,会试发挥失常的可能性并不小,须得想个其他法子开导开导他。 中午,张贺请客,四人在县城中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 饭桌上李翰依旧沉默不语,闷声吃喝,饭菜没吃多少,酒水倒是喝了个饱。 在张贺与郑安插科打诨之下,李翰强颜欢笑,提了几首诗词。 引得酒楼上一片轰然叫好,有人认出这四位乃是淮江人称四大才子的读书人,便有不少围了过来凑热闹。 “不错,这首诗不错,借物明志,引经据典,着实不错!” 一位气度不俗的老者笑容满面,走上前来,口中夸赞了李翰一番,又看向林恒:“淮江林子瞬,诗剑双绝,不妨也作诗一首,做个比较?” 林恒、郑安以及李翰三人皆是起身行礼,这位老者便是淮江县令吴峥,见其穿着打扮,显然是微服私访。 三人也都很识趣的口称老先生。 这位新知县极为低调,上任一个月间,默默无闻,俗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然而这位吴峥老先生,显然是个特例。 并无民众百姓求新上任的县老爷主持公道,鸣鼓喊冤的戏码。因为县城之中,几乎人尽皆知,城隍老爷夜间断案,公正严明,善恶有报,才是真正的为民做主。 至于朝廷官吏,在这乱世之下,早已不受百姓信任了。 便是吴峥想当一回青天大老爷,也是无罪可断了。 在三人邀请下,吴峥抚须入座,郑安则乘机低声向张贺介绍了这位老先生的身份,张贺自是起身行礼。 一番寒暄,吴峥提议干脆办个小型的诗会,酒楼之中,倒也有不少士子,闻言皆是谈笑附和。 郑安却是发出了不太和谐的声音,似是好心提醒:“老先生,会试在即,我等读书人,还要回去温书备考呢。” 却是初次相见,这吴峥便训斥了他们一番,郑安对这老先生心中颇有些怨气,干脆就拿同样的说辞挤兑他。 吴峥抚须笑道:“会试只剩下数天功夫,如今在家温书备考又有何受益?劳逸结合的道理,你又怎能不知?” 郑安哑口无言,只能举杯喝酒,掩饰尴尬。 既无人反对,这场诗会自是开起来了,吴峥又让林恒来作诗,众人便一通起哄。 诗剑双绝,这是原主闯下的名头,其诗作不多,却也皆是精品。 而林恒虽继承了原主的学识、记忆,用在科举考试的经义、策论上,皆无问题,但用于诗词之道却极为不妥。 不同于经义、策论,此二者皆是有迹可循,有模式可套,而诗词若也拘泥于形式便落了下乘。 要想做出一手好诗词,非但要有过人学识,更需要浪漫的才情,通俗点说就是要有文艺范。 原主便深谙此道。 林恒却并非文艺性格,若是按部就班的做出诗词并非不能,只是与原主的大作相比起来,肯定差距甚远。 几番推脱不掉,他只得拿前世古时的名作应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四十九章 赶考 “近日确有一首佳作,可与诸位共赏!” 林恒掀起宽大的袍袖,向一旁小厮吩咐:“且拿纸笔来。” 须臾,小厮拿来纸笔,张贺上前替他研磨,笑道:“子瞬许久不曾有诗词面世,我可是苦等已久了!” 林恒默然不语,在众人的围观下,闭目沉吟了片刻,便开始落笔:“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直至最后一句落笔,周遭叫好声不绝于耳。 县令吴峥默念了数遍,方才出言道:“当真是首好诗,意境上佳,洒脱飘逸!只是其中引经据典,却颇有些令人不解之处。赵客、吴钩、信陵……等等,皆是何意?” 不等林恒开口解释,又是深深一叹:“若无经典乱用,此首诗词,称得上传世百年啊!” 士子们议论纷纷,闻言皆是遗憾叹息,经过了吴峥的点评,其他士子们自然也都看出来,这首脍炙人口的佳作存在缺陷。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郑安口中喃喃,突地说道:“错了!你们大错矣!何谓经典?子瞬这首诗词便是经典,瑕不掩瑜,定能传唱百年!” 吴峥并未理睬他,只是看着林恒,继而问道:“以你之才学,应不会犯下用典的错误,却是何故啊?” “诸位有所不知。”林恒没有卖关子,向众人行礼,直言道:“这首诗词其实并非在下所作,乃是我一位友人所作,至于引经据典之问题,我当时也问过,他却笑而不语,想必大有深意罢。” “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才情?”张贺却是第一个不信:“子瞬,你本就剑术超群,又有侠义之心,要说知行合一,我唯一信服的便只有你一人,这首诗词分明阐述了你心中所想!” 郑安、李翰以及其他一些与林恒熟识的士子,纷纷颔首表示认同。 唯有吴峥面露沉思之色。 此时,林恒已经为这首《侠客行》署上作者名讳青莲居士,李太白。 而后他才向众人微笑解释道:“诸位若是懂我,便知我林某向来不说假话,这首侠客行确实并非我所作,只是我对这首诗词也极为推崇喜爱,便拿出来与诸位欣赏。” “青莲居士,李太白?”张贺、郑安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 吴峥替他们说出了心头困惑:“能作出如此诗词之人,定是才学超群、学富五车之辈,怎会籍籍无名呢?老夫当真从未有所耳闻此人名号。” 林恒则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何其多也?我与这位兄台结识,也是萍水相逢,偶得缘分,虽相处不久,却知晓其淡泊名利,潇洒江湖,不为名声所累,着实令人敬佩。” 他这说的却并不是诗仙李太白,而是怪道士吴明。 不论如何,能听得如此壮美的诗篇,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至于作者是谁,眼下倒也并非甚么要紧事。 郑安大呼小叫,口中念叨着十步杀一人,又大呼道:“以此诗下酒,当浮一大白!”言罢,便灌了一口烈酒。 此后,又有几位士子接连作出诗词。 郑安与张贺自然也都露了一手,然有侠客行珠玉在前,再听他们的诗词,虽都是难得的精品佳作,却仍旧觉得差了不少韵味意境。 诗会结束时,已经日落黄昏。 县太爷吴峥已经悄然离去,却是差人向林恒、李翰以及张贺等几位在诗会上表现上佳者,送去了些许银钱礼物,作为彩头。 银钱不多,乃是作为他们会试赶考的盘缠程仪,数目相同,倒也没有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不过众人心头也都清楚,诗会上表现最佳的是林恒那首《侠客行》,而林恒也并不知晓,他日后将会多了个青莲居士的名号。 林恒四人告辞时,李翰向林恒求《侠客行》的原稿,说要回去鉴赏一番,临摹几张。 “这首诗上佳妙绝,林恒的字也着实不俗,有锋锐之气似能脱离纸面,让人见之不由眉角作痛。”李翰口中赞叹不已。 林恒摆手道:“这幅诗词,便赠与李兄了。” 张贺闻言遗憾的长叹一声:“失算,当真失算,未能想到这一遭,让博文兄抢了先啊!不过博文兄,你可定要将诗词原稿借我一观!” “博文,先借给我吧,张贺性格惫懒你又不是不知,他借回去后,定是丢到一旁不管不顾,自去潇洒玩乐,还是借我临摹鉴赏吧!”郑安也立刻出言道。 二人彼此怒视,令林恒与李翰哑然失笑。 李翰低落的心情,终于是有所改善。 “闲话少提,诸位都各自回去好生收拾一番,明日便要启程赶考会试,切勿耽搁了正事。”打闹了一番,林恒出声提醒道。 “自是如此,诸位保重!”郑安抱拳行礼。 夕阳西下,四个年轻的士子在路口分开,东南西北,各走一边,皆是身披霞光。 当夜无事,翌日。 天公作美,却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城门边,张贺与郑安各自牵着两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林恒与李翰却是早已等候多时了。 “何不雇用马车呢?”李翰见到马匹,就面露为难之色。 他并非习武之人,尚且不如粗通拳脚的张贺,从此地赶往历阳城参加会试,路途遥远,没有十天半月无法赶到。 而如此长的路途,俱是骑马,可真叫他想想都头疼。 “博文,你有所不知,历阳郡不久前有叛军作乱,官道大路皆是叛军设卡,且有劫匪拦路,我等须在山林间寻偏僻小路,若是雇佣马车多有不便啊!”张贺解释道。 他前不久外出了一趟,自是懂得了不少常识。 坐在马车中,确实要比骑马舒服不少,且有遮风避雨之处。然若是遇到了危险,那就万万比不了骑马了。 李翰闻言也只能颔首,苦着脸骑上了一匹棕色大马。 林恒并无异议,只是在穿越而来后,尚且是初次骑马,自是感到颇为惊奇。不过原主时常骑马在外奔走,肌肉记忆完好无损,让他自然而然的踩着马镫上了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十章 榕树 出了城门,把总陈建业出来相送,说了不少吉利话,又笑着说历阳是大城,烟花之地定是要比淮江县城热闹繁华的多! 谈及此处,他便遗憾摇头:“可惜我有公务在身,否则定要与你们同行去见见世面。” 林恒哑然失笑:“日后总有机会的。” 挥手示意,马鞭一抽正要赶路,却在这时又有一匹枣红小马追了过来,年方二八,身着雪白劲装的郑家小妹端坐其上,秀发盘起,却是做了男儿装扮。 “你怎来了!”郑安见此,头大如斗。 郑秀荷娇哼一声:“娘让我跟着你,免得去了大城,经不住诱惑,误了科考大事!” “伯宁,秀荷妹子言之有理啊,你食髓知味又不懂节制,正要人督促管制!”张贺笑着打趣道。 郑安一脸窘迫,顾不上反驳,只是劝说妹子回去:“外面危险重重,我等是需要赶考不得不如此,你又何苦来哉?” 郑秀荷扭过头,朝林恒吐了吐舌头,继而口中娇喝一声:“驾!” 手里的鞭子一声脆响,马儿便疾驰而去,压根不给郑安继续劝说的机会。 郑安见状也只得苦笑连连,向三人拱手道:“家妹任性,诸位多多包涵,路上还请多关照。” “伯宁兄客气了。”林恒笑道:“秀荷妹子武艺高强,有她同行,路上倒是多了些照应。” 张贺与李翰闻言皆是面露诧异,只看外貌,郑家小妹可爱动人,与体格健硕的兄长郑安相比起来,更显得娇小秀丽,却很难将其与武艺高强联系在一起。 林恒便简单介绍了当初与郑家兄妹一同追捕猫妖的事迹,称赞郑秀荷乃是女中豪杰,刀法、掌法皆是不同凡响。 李翰赞了句巾帼不让须眉,张贺则露出几分憧憬,口中言道:“不知可有机会与子瞬一同斩妖除魔?我虽武艺不精,但为你们摇旗呐喊壮壮士气,还是能做到的。” 郑安毫不客气的挤兑道:“且不提摇旗呐喊了,真要遇见了妖邪鬼怪,你张公梅怕是要被吓得亡魂大冒,夺路而逃罢?” 张贺并不气恼,反而笑道:“此言差矣,若论武艺,我有自知之明,比不上你,但若比胆量的话,你就不如我了。” 不等郑安反驳,张贺又立刻向李翰和林恒挤眉弄眼道:“二位不知,那夜在淮河画舫中,若非我拖着他,伯宁怕是要吓得落荒而逃,如花似玉的女子都叫他畏惧三分,更何况妖邪鬼祟乎。” 李翰没忍住轻笑出声,林恒虽为笑出声来,却也嘴角微勾。 他回想起那夜与郑家兄妹夜探城郊野坟地时,郑安却是被吓得不轻,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张公梅,你,你给我站住!”郑安面红耳赤,见张贺拍马溜走,立刻也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林恒与李翰皆是哑然失笑,而后也拍马跟上。 …… …… 旅途行程颇为乏味无趣,离了县城,入目所见皆是大片渺无人烟的荒野树林,或是破败不堪的村落。 “前面有座村庄!” 郑秀荷擦了把额头的汗水,便朝后面林恒等人雀跃呼喊了一声。 林恒四人追上来后,定睛看去,果真见到一片村落出现在道路尽头。 “我们进去休息片刻吧?”李翰精神一振,他体质较弱,干了半天路,已经筋疲力尽了。 言罢就要拍马向村庄赶去,却被林恒拦住,“且慢,我看那村庄不太对劲,此时正值饭点,为何看不到炊烟?不仅没有炊烟,也看不见半道人影!” 林恒左右环视了一圈,又沉声道:“大家都小心一些。” 郑秀荷主动请缨:“林大哥,我先去前面探探路吧?” “我去!”林恒摆摆手,“秀荷妹子,你且留在这儿照看,我去去就来。” 村庄并不远,骑马慢跑了一会儿便能见到大致全貌,村子里一片冷清寂寥,门户敞开,人影皆无。 便是家禽牲畜,都看不到一只。 村头有一颗古老的榕树,茂密的根须从枝叶中垂下,迎风飘荡…… 林恒在村头停下,凝神开启天眼,却见这村落笼罩在一团团灰败之气中,尤其是这颗大榕树,烟雾缠绕,极为不详! 似是感受到了外界的窥探,大榕树垂下的根须,竟都向林恒飘来。 马儿发出不安的嘶鸣声,突然掉头就跑,林恒正欲拔剑,索性打消了想法。 回去后,他立刻说道:“绕路吧,前方村落大有古怪,村子里一个活物都没有。” 张贺回想起此前外出的经历,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子瞬言之有理,荒郊野外的破败村落,确实非常的危险!” 四人便绕开了村庄继续赶路。 须臾,却又见一片村落出现在视野中,林恒眉头蹙起。 稍微靠近了之后,张贺细细打量,不由讶然道:“这颗榕树,看着怎么很眼熟?” 烈日炎炎下,黄土路上似有热浪滚滚,路旁的一颗大榕树枝繁叶茂,树下有一口水井,井边有几个石墩子。 “我们刚刚绕过的村庄里,也有一颗榕树!”郑秀荷蹙眉道:“两颗榕树看起来几乎不差分毫。” 郑安闻言,心头顿生凉意,口中说道:“应当只是巧合吧……榕树看起来都差不多模样。” “但这座村庄同样空无一人,毫无生气。”林恒当机立断:“绕路!” 榕树有古怪,空无一人的村庄同样古怪异常。 若是孤身一人,林恒倒有一探究竟的心思,眼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林恒一马当先,干脆离了大路,向荒野中行去,要绕个更大的圈子。然而没过多久,又有一座破败的村庄出现在眼前。 村头同样有一颗大榕树,却要比前面看到的两颗榕树更大了几分,树冠几乎遮天蔽日! “怎会如此?!” 李翰目瞪口呆:“一而再再而三,这绝非巧合!” 郑安拍马与林恒并列,沉声道:“子瞬,看来我们还真要闯一闯这座古怪村庄了。” “不急,我们原路返回!”林恒开了天眼,依旧无法看出更多信息,心中暗忖,莫非是遭遇了鬼打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十一章 受困 烈日当空时,却起了浓雾。 官道两侧灌木丛中,突地钻出十几个披头散发,手持刀剑的匪徒来。 “大哥,四处都找了,但就是不见那四头肥羊的踪迹!”一个疤脸匪徒朝地上啐了口,骂道:“直娘贼!他们难不成还能飞了?” 匪徒们的头领是个身材高大,留有络腮胡的黑脸汉子,其手持一根红缨长枪,臂膀肌肉虬结,孔武有力。 长枪往地上一顿,左右环顾一圈,黑脸汉子皱眉道:“这地方,咱们是不是来过?” 他们在此地落草为寇也有些时日了,借着这条官道,劫掠商旅,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不久前,有探子发现了四名士子打扮的旅人,各自骑马赶路,其中还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娘! 生意上门,匪徒自是热情招待,可正要发动偷袭时,却意外发现那四个肥羊都不见了! 转眼不过半刻钟时间,附近山林茂密,唯有这么一条官道可以通行,黑脸汉子令手下四处搜寻,皆无收获,真是见了鬼! 他四下打量,又感到周遭环境有些眼熟。 而经他提醒,匪徒中便有个矮小瘦弱的少年上前来,期期艾艾的说道:“当家的,半月前,老根头便是在这里失踪的。你还差我来这里打探过呢,老根头的尸体,我记得就是在前方不远处发现的。” 听闻此言,黑脸汉子当即皱起了眉头,回忆起了半月前遭遇的一桩怪事。 老根头与眼下这个干瘦的小子是一起投奔来的,前者虽然年老,不过也有些用处,便被匪徒们接纳。 半月前,黑脸汉子吩咐老根头前往一处村庄盯梢,若是派遣手底下的匪徒们前往,一个个凶神恶煞,定会惹得村民生疑,换做一垂垂老矣的老头,自是要低调许多。 却没想到,老根头一去不复返。 黑脸汉子勃然大怒,立刻让匪徒带着瘦弱少年一路找寻,便是在这里,寻到了老根头的尸体。 老根头死得非常离奇,死状格外惊恐可怖,四肢扭曲成一团,像是被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不断挤压而死,都成一块破布团了。 如此凄惨的死状,让匪徒们皆是惊慌失措,都言老根头是遭遇了妖魔鬼怪,黑脸汉子为此不得不放弃劫掠村庄的打算,安分了不少时日。 如今阴差阳错,却意外来到了老根头身死之地! 正在这时,路旁浓雾笼罩的树林中,又传来古怪的声响,惊得黑脸汉子背脊发冷,而瘦弱的少年,已然吓得瑟瑟发抖了。 少年面色仓皇,“老根头死得太惨了,这附近肯定有妖魔鬼怪,咱们快走吧!” “呸!”疤脸匪徒一把抓住少年的脖子,拎小鸡似的将其给拎了起来,双目瞪圆,好似铜铃,口中骂道:“你个胆小的废物,甚么妖魔鬼怪,全是胡说八道!” 双手狠狠一推将其给摔到地上,疤脸匪徒又朝黑脸汉子说道:“大哥,那四只肥羊都是煮熟的鸭子,断不能让他们给飞了啊!尤其是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兄弟们都等着快活呢!” 匪徒们皆是高声欢呼,这些天来,他们未能干成一单生意,早已憋得难受,哪里顾得上什么妖魔鬼怪? 黑脸汉子见状,便心知若是此时让他们撤退,怕也没几个听话的,若是用雷霆手段镇压,也会留下隐患。 他深深看了眼疤脸,沉声道:“好,那就继续追!” 疤脸匪徒便抓了颤抖恐慌的瘦弱少年在前面带路,而后一众匪徒就鱼贯钻进了浓雾弥漫的林子里。 树林中地形复杂,偏又起了大雾,十几个匪徒闯入其中,很快就彼此分散开来。 须臾,一声凄厉的惨叫发出,又戛然而止…… 惨叫声似乎只是前奏,很快,又是一声惨叫惊呼,并伴随着一蓬鲜艳的血花,在半空绽放,好似一朵鲜艳的大丽花。 …… …… “子瞬,咱们真是撞邪了,似是一直在兜圈子,被困住出不去了!” 郑安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指着前方的破败村落,苦笑连连。 张贺将几乎力竭的李翰自马上搀扶下来,忍不住自责道:“我真是乌鸦嘴,临行前还说期盼与子瞬斩妖除魔,不料竟一语成谶了!” 第三次遇到破败村落后,林恒带着他们又原路折返,但无论向哪个方向行进,都能看见村落以及大榕树。 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次,虽然途中并未遭遇危险,但也难免感到惊慌失措,李翰又体质较弱,眼下气喘如牛,已然是坚持不住了。 郑秀荷拔出了长刀,侧目看向林恒,提议道:“林大哥,不如我们二人一同进入村庄打探,恐怕唯有在破败村庄中,方能寻到破局之法!” 林恒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一人前往即可,秀荷妹子,你留下来看护诸位。” 郑秀荷蹙眉道:“我们来来回回折腾了数遍,也并未遭遇危险,想来若是有邪祟鬼怪暗中困住我们,应该也有所限制,只能逼迫我们进入村庄,若我们不进去的话,应该就不会有危险了。” 听到此言,郑安、张贺与李翰皆是颔首认同。 张贺赞道:“秀荷妹子聪慧过人,言之有理啊!” 郑秀荷只是依旧看着林恒,继续劝道:“林大哥,最危险之处便是这破败村落,我与你同行彼此照料,更安全些。兄长武艺虽不如我,但留下来看护,并无大碍。” 言罢,她就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兄长。 郑安脸色一黑,不过嘴上却也跟着劝说:“子瞬,你孤身一人太过危险,与秀荷同行多少有所照应,你且放心,有我看护博文和公梅,定会护得他们周全!” 林恒却是态度坚决:“你们听我的便是了!” 郑秀荷的分析确实有些道理,可林恒却并不能完全认同,困住他们的鬼怪妖魔,之所以迟迟未能发动袭击,很可能是有所顾虑。 至于顾虑何在,林恒心知多半就是自己。 妖邪鬼物,能够看见常人难见之物,譬如林恒身后的城隍神像以及功德香火之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十二章 浓雾 时至今日,林恒来到这方世界,已经接触了一些妖魔鬼怪,乃至神秘的超凡力量。 然而不论是对前者,亦或者后者,他始终都只窥得冰山一角,心存太多的困惑与疑问。便是赋予了他斩妖除魔,行侠仗义权柄的漆黑小印,林恒终日琢磨,依旧未能破解太多奥秘。 这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世界,就宛如笼罩在厚重的雾气当中,处处透着神秘与未解之谜。 而这一个月来,林恒几乎每夜都魂魄离体,在城隍庙断案。 受害者多为惨死、冤死的魂魄,但偶尔也会有活着的生人,如林恒一般,乃是魂魄出窍,来到城隍庙受审。 林恒不欲暴露身份,便用城隍权柄摸索出了遮掩之法,类似幻象,高坐在公堂上,掩去了真实相貌,堂下所见,便是威严凛然的城隍爷神像模样。 也正是凭借这幻象,徐庆方能改头换面,然也有着限制,只在城隍庙范围内生效,离得太远便要打回原形了。 林恒也在琢磨,如何将幻象的限制打破,好让自身变得不那么特殊,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眼下。 他怀疑自己一行人之所以遭到鬼怪盯上,说不准就是因自身树大招风的缘故。 若林恒离开,郑安等人或许就要遭遇危机,但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们也将彻底被困,寻不到出路。 郑秀荷等人苦劝不住,只得目送林恒向破败村落走去。 李翰与张贺皆是帮不上忙,跟着去只能添乱,郑安与郑秀荷有心相助,却也知晓实力有限。 郑安叹气道:“若是以前,子瞬剑术虽强,但与我也在伯仲之间,如今我却远远比不上了,也帮不上他。” “求城隍爷庇护林大哥平安无事!”郑秀荷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林恒将要走进这座破败村庄时,突地,一阵大风吹来,继而雾气翻滚,如同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 转瞬,便将林恒以及郑安三人统统淹没……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皆是茫然失措,林恒只是拔出九幽长剑横在胸前作格挡姿势,面对浓雾,却也没有更好地应对之策。 第一时间,自是返回寻找郑安等人。 他口中呼喊了数遍,皆未得到回应,而视线又遭浓雾遮掩,难以看清周遭情况。 回到郑安等人原先所在之处,却是连马儿都看不见了! “又是幻术?亦或者他们被鬼怪抓走了?” 林恒眉头紧皱,在四处仔细搜寻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线索。 他开启了天眼,仍然没能找到郑安等人的踪迹,他们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林恒持剑又向那古怪村落走去,心中暗忖,藏于暗中的妖魔鬼怪,是以此来威胁逼迫自己吗? 然而,但他依照记忆,来到破败村落所在的位置时,依然扑了个空。 阴魂不散,堵住他们前行道路的古怪村落,竟然消失不见了? 浓雾笼罩荒野,林恒又四处找寻了一番,既未寻到郑安等人,古怪的村落以及那颗大榕树,也同样消失不见。 浓郁的雾气,仿若隔离出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林恒继续朝着记忆中破败村落曾经出现的位置找去,依旧是毫无收获,最后来到了树林中,便发现林子里同样笼罩迷雾,且格外寂静,似乎除了他便再无活物。 犹记得先前被困时,荒野树林中,都听得见飞鸟走兽的叫声,但眼下却万籁俱寂。 “浓雾应该存在边界!”林恒闯入树林,朝一个方向直直奔跑。 半个时辰后,他已深入了林区,然依旧没有离开浓雾笼罩的范围,饶是体力充沛,如此折腾了数次,也感到筋疲力尽。 索性靠着一颗大树坐下稍作休息,而后自怀中取出漆黑小印,唤出血色卷轴,不知这上面是否有所记载? 但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血色卷轴并未给与提示,林恒面色有些颓丧,本以为自己有了一些权柄,掌握了超凡力量,斩除了一些妖鬼,拯救不少百姓。虽不敢有狂妄自大,可在这乱世自保,应该无碍吧? 林恒深吸了口气,捏了捏漆黑小印,将其收入怀中,轻笑了一声:“我喜欢挑战。” 言罢,突地反身便是一剑刺出,同时耳听一声惊恐的尖叫:“饶命,饶命!” 锋锐的长剑距离喉咙不过半寸,剑身微微颤动,发出轻吟。 这是个浑身染血,神色仓皇惊恐的半大小子,高举着双手,口中求饶哭喊,“我不想死啊……” 林恒剑眉挑起,并未收起长剑,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地?” 天眼所见,这半大小子身上沾染了邪祟灰烟,此情此景,林恒一时也难以判断出他是活人还是鬼物妖邪。 半大小子颤声道:“我叫方然,与大当家走散了,遇到了妖怪,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逃了出来……” 或是因为太过恐慌的缘故,他口中言语有些混乱。 林恒沉思片刻,继而喝问:“你是土匪?” 绿林匪徒常以当家的为称谓。 方然点点头,跟着却又慌张摇头,连忙解释:“我从未害过人,只是给他们平日里打打杂。” “你方才所言遭遇了妖怪,其他人都死了……给我仔细交代清楚!”林恒继续追问。 方然自是不敢隐瞒,将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土匪们盯上了赶路的士子与少女,追踪之时跟丢了目标。 最后一路追到了浓雾笼罩的树林中时,变故突发。林中树木皆是化作妖怪,根须树枝仿若活物,如蟒蛇般将活人死死纠缠勒得鲜血淋漓。 十几个悍匪全军覆没,方然却是侥幸捡回一条小命,惊慌逃离至此。 林恒心道,土匪盯上的猎物,应当就是自己一行人,他们后来跟丢了,是因为自己等人已经遭妖物所困? 他又问起这半大小子,逃亡时可曾见到郑安等人,并详细介绍了郑安等人的长相。 直到此时,方然才知晓原来眼前这气势骇人的剑客,竟然就是土匪们眼里的肥羊,心想土匪们今日是在劫难逃的,便是没有遇到妖怪,也会死在这剑客手中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十三章 趋利避害 只是一个照面,方然的潜意识中,就认为眼前的剑客要胜过那十几个悍匪! “我,我没有见过他们,真的,我不敢骗你。”他高举着双手,磕磕盼盼的说道。 言语时,他也完全不敢与林恒对视,只觉这位剑客就如同刚刚遭遇的妖怪那般恐怖,自然更不敢说谎糊弄。 九幽长剑又发出一声轻吟,寒芒闪烁,吓得这半大小子脸色惨白,忍不住失声尖叫,好半晌,才惊觉自己安然无事,惊恐后怕的蹲了下来,可怜兮兮的看着林恒。 林恒将长剑入鞘,左右打脸了两眼,问道:“你所言的妖怪在何处?若领我寻得,我便不计较你勾连土匪之事。” 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方然肯定是不愿再回去的。 但面对这个气势冷冽的剑客,他连一个不字都脱不了口,只能连连点头:“多谢少侠高抬贵手,绕我一命……少侠请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又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 途中,林恒时刻关注周围动静,同时也向方然打听那只妖怪的情况。 方然不敢撒谎,可也没能把事情说清楚,因为遭受袭击太过突然,只看见一条条如蟒蛇似的藤蔓枝条以及根须,从地底、头顶乃至四面八方袭来。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身边的几个土匪就全都暴毙。 林恒自然就问道:“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方然沉默了片刻,在林恒锐利目光的逼迫下,老实说道:“其实,我在妖怪杀人之前,就提前察觉到了,但是没有提醒他们,故意躲在了比较安全的地方,妖怪杀人的时候,我就趁乱跑了……” 林恒闻言,脸色不变,只是微微挑眉:“你与土匪是同伙,为何不提醒他们呢?” “我不想当土匪,也从未将自己当做土匪……实在是万不得已,我和老根头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如果不加入他们的话,肯定就没命活了。”方然脸上满是无奈。 又说道:“而且,我一开始就提醒过他们,这附近有妖怪,可是他们都不听,非得进林子找人。” 林恒又问:“你又是怎么提前察觉到妖怪的?” 方然则解释,他的同伴老根头曾经就是在这片树林附近遭难,尸体极为凄惨古怪,死于非命,定是遭受妖怪所害。 除此之外,他从小直觉就分外敏锐,能模糊的判断出灾祸、劫难的征兆,随着年龄增长,这种直觉也变得越发灵敏。 在与土匪一同深入树林时,方然便察觉到了大难临头,而也正是有如此敏锐的直觉,他才能一眼就判断出林恒的强悍。 “趋利避害的直觉?”林恒听罢,颇有兴趣。 言谈之中,二人已经来到了一片茂密原始的树林中,雾气相较于外围,倒是消散了一些,不过这里多为高大树木、茂密植被。 头顶枝叶笼罩,灌木及腰,光照不进,格外昏暗,视线依旧很糟糕。 又走了一阵,林恒停下了脚步,鼻间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方然则压低了声音道:“妖怪就在前面不远了。” 林恒颔首,握紧了剑柄,心中清楚,郑安等人下落不明,或身处险境,自己无法破解浓雾,能做到的,便是斩了暗中的妖魔! 正在此时,大地突然颤动,一阵阵轰然巨响传来。 林恒身形一闪,同时拽了方然一把,就有一颗参天古树在连串的吱呀声中倒下,几乎与二人擦肩而过! 枝丫像是鞭子一样在方然脸上留下了几道红印,他跌坐在地上,瞳孔涣散,“我,我这次没有察觉到危险!” 林恒将方然给拉起来,目光凝视周围阴暗的角落,长剑倒提,随口道:“时灵时不灵,都很正常。” 直觉本就很唯心,仿佛像是在赌运气,有时运气好,有时运气坏。 但方然却是面色茫然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越是致命的危险,我直觉越灵,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他解释说,自懂事以来,这种与生俱来,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就从未失灵过,也帮助他渡过了无数次的劫难。 林恒闻言皱眉:“或许是妖物作乱,蒙蔽了你的直觉。” 又问了句:“还能走吗?” 方然连忙点头,“我没事的,少侠,我继续给你带路!” 他脑子灵活,无往不利的直觉失效,不能再趋利避害,孤身一人定然不能像先前那般死里逃生,唯有留在这位厉害的剑客身边,才是安全的! 绕过了倒下的古树,大地又开始震动,林恒早有准备,下盘稳当,方然则摔得不轻,鼻青脸肿。 好在并无大碍。 继续前行了一段路后,二人又停下了脚步,前面不远,一具扭曲不成人样的尸体,吊在半空,随风左右晃荡。 尸首被藤条捆绑着,藤条粗大无比,果真如蟒蛇一般,在树木之间不断延伸,也不知源自何处。 “大,大当家!” 方然勉强认出了这具尸首的身份,正是土匪头子。 却在这时,尸首突然掉落,于半空中便发出尖锐的嚎叫,而后就向惊恐万分的方然扑去! “低头!” 方然下意识的低下头,顿觉头顶一阵冰凉。 眼角余光瞥见泛着寒芒的剑刃挥出,但似乎挥剑太早,距离诈尸的土匪头子颇远,却是斩空了? 下一瞬,鲜血横飞! 土匪头子懒腰而断,两瓣尸首一左一右,均匀分开,鲜血泼洒了一地。 “这,这……” 方然目瞪口呆,都忘了擦拭脸上的血迹,他看得清楚,那一剑分明斩空了,为何能将这鬼物给斩断的? 却没有提问的机会,因为暗中角落,又跳出了几具尸首所化的狰狞鬼物,凄厉的哀嚎一声接一声。 每一具尸首皆是扭曲成怪异模样,竟然还有一具尸首手持长刀袭来! “退后!”林恒口中低喝一声,便提剑迎上前去,剑刃纷飞,不消片刻,便将这两具恐怖的鬼物给斩成数块。 方然一时间都看花了眼睛,突地高呼一声:“少侠,小心身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十四章 树妖 “少侠,小心身后!” 方然顾不得擦拭脸上沾染的血迹与脏污,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林恒仿若身后长了眼睛,在方然出声提醒的前一瞬,便已经侧开了身子,九幽长剑在黑暗中划出冷冽的寒芒。 尖锐的破空声在耳边炸响! 一条成人臂膀粗细的藤蔓,好似蟒蛇一般,朝林恒的脸直直扑来。 剑光闪烁,瞬息间斩出三剑,但藤蔓却比他预想的坚韧许多,三剑斩在同一处,才堪堪将其斩断。 方然见状,正要开口称赞,却见林恒一剑朝自己刺来! “蹲下!” 方然抱头蹲下,身后自黑暗中冒出的藤蔓,再次被林恒斩断,二人也没有交流的机会,四周黑暗中,一条条藤蔓,如同阴毒的蟒蛇,从格外刁钻的角度袭来。 林恒剑法犀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然终有疏忽之时,遭藤蔓抽打在背上,闷哼一声倒飞了出去。 尚未起身,又是数条藤蔓自头顶卷来,他挥舞长剑,奋力抵抗,但藤蔓实在太多了。 双腿皆被藤蔓捆绑,瞬间被吊了起来,又将他拉入了黑暗的密林深处。林恒似是无力反抗,披头散发,毫无还手之力。 一阵天旋地转,待他落地后,眼前已是换了幅景象。 破败寂寥的村庄,高大茂密的榕树,一如此前多次所见。 他抬头向上看,便见到了郑安四人,皆是被藤蔓捆绑,吊在树枝上,垂头散发,不知生死。 林恒同样也遭到一条条藤蔓捆绑,双手、双腿皆是被绑的严严实实,反抗不得。 榕树极为古老,树皮斑驳,突地一阵抖动,粗壮的树干中心,竟慢慢浮现出一个人脸的轮廓来。 “树妖!” 林恒粗粗喘息,试图握住九幽长剑,却有一条根须垂下,将长剑卷起。 树干上的人脸,嘴巴开合,发出苍老沙哑的声音:“你,是人,是鬼,亦或者也是妖?” “我是人。”林恒似乎放弃了挣扎,面色冷静,口中问道:“你三番五次阻我道路,似是不欲与我为敌,为何最后又悍然动手?” 以这树妖方才展现出的战力来看,若是从一开始便对自己一行人动手,也不用多费工夫。 而这树妖既然能好奇提问,显然也是具备灵智的。 “我一开始……猜你是妖……但又……猜错……了。”树妖言语格外缓慢,逐字逐句,“如果,你是妖,你们都能活,你是人,你们都要死。” 紧跟着,又问了句:“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人,还是妖?” 林恒抬眼看了看郑安等人,并未急着回答,树妖同样不急,似乎也愿意给林恒时间考虑答案。 自己是人亦或者妖? 难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么? 林恒想到了那个毛头小子方然,方然坦白说,自己加入土匪实属无奈之举,若是拒绝,便活不了,唯有与土匪同流合污。 “你想招降我?”默然良久,林恒反问道。 树妖缓慢言道:“不,如果你是妖,你就是善良的生灵,能活,如果你是人,你就是世间的罪恶和混沌,需要净化。” “何出此言?”林恒剑眉一挑,“当今世上,妖魔邪祟纵横,为祸苍生,孰是孰非天地可鉴,你一派胡言!” 树妖并未动怒,依旧以缓慢、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我在此地,已经有上千年之久,你口中所说的乱世,我已经历过无数次,而哪一次乱世,不是出自人类之手?贪婪罪孽的人类,不断引发战争,生灵涂炭,怨气滋生。我是在无数人类的鲜血中,化为了妖,脚下这片土地,皆是浸透了血液……唯有消除人类,才能平定乱象!” 林恒轻笑一声:“你这树妖,倒是能言善辩,懂得些道理。” 树妖言道,曾经有一个人类,在榕树下与他辩论了三天三夜,只可惜此后再未与之相见。 林恒便道:“如你所言,人类中有心怀不轨者,挑动战火,谋取私利,但也不少身怀抱负者,欲竭力所为,平定乱世。你口口声声,将一切混乱罪责都丢给人类,但所有妖魔皆是无辜的?” “鬼,源自人类自身,妖源自邪祟怨气,怨气则是人类播撒世间,天地之间的混乱,需要净化,人类便是罪魁祸首。” 树妖不是单纯的仇视人类,而是将人类视为了整个世界的罪恶源泉。 “不论是人,亦或者妖,处在什么位置,说出什么言论,倒也都说得通。”林恒不欲再辩论了。 他是人,对方是妖,各自立场不同。 树妖又道:“你身上的味道,让我想起了曾经那个人类。” 或许,这也是他愿意给林恒做选择的原因? 林恒问:“如我这般的人,你见过多少?” “不多。” “但凡是人类,你都杀了?”林恒又问。 树妖答道:“我常常在沉眠,只要苏醒,便会清理周围的人类。” “既如此,你便该死了。”林恒也给了他机会。 话音刚落,他身侧便浮现出几把水剑,左右齐齐斩出,虽未开锋,却能斩出剑气,以剑气之锐,斩断藤蔓自是不在话下。 林恒脱身,却是脚下一蹬,身形高高跳起,夺回了九幽长剑,复又向着榕树主干浮现的人脸,狠狠刺去。 剑气纵横! 每斩出一剑,便是一道剑气,眨眼功夫,林恒已是斩出数十剑,数十道剑气呈蛛网般,深深刻印在榕树枝干上。 伤痕处,竟然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一时间鲜血横飞,林恒的攻势越发凌厉,剑刃狂舞,密不透风,间或夹杂着锋锐无双的剑气,所有来袭的藤蔓,尚未靠近,皆被长剑斩断! 原先在树林中,他故意表现出难以力敌,为的便是眼下这突然暴起! 领悟出剑气,尚且是一月前的事,而这一个月来,因无有强悍妖鬼作乱,功德之力增长不多。 便是如此,林恒每日练剑,岂能没有收获? 初时,他斩出一发剑气便是力竭,只能将其作为绝招,不可轻易施展。 眼下,斩出剑气已是平常,更能与凌厉的剑招相融合,发挥出更大威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十五章 养伤 林恒无法识破妖怪布置的幻象,并不精通此道。 索性将计就计,装作无力反抗,被藤蔓抓走,待见到了树妖真身,方骤起发难! 眼下,无形剑气连绵不绝,身形则如飘絮般灵动,腾挪转移,总是能躲过藤蔓根须的袭扰,不消片刻,粗壮的榕树树干上,已是剑痕累累,鲜血淋漓。 树妖的面孔痛苦不堪,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诅咒:“罪孽的人,你将死而不得超生!” 话落,龟裂的树皮层层裂开,血流如注,这颗庞大的榕树内部,不知蕴含了多少鲜血,一时间空气中尽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忽然,大地震撼,林恒身手矫捷,抓住根须一荡,向后方退去,与此同时,数条粗壮的根须自地底钻出,却是相互纠缠,包裹着一颗碧绿,晶莹剔透的球体,似是某种果实,散发出阵阵异香。 林恒忍不住用力嗅了嗅,心中悸动难耐,莫名的贪婪涌上心头,脑中升起一个念头,我要吃了这颗果实! “镇定!” 他在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方才恢复了冷静。 此时,碧绿的果实在根须托举下,似乎是要逃离,榕树的枝干纷纷腐朽崩塌,仿佛被抽走了地基的高楼大厦。 林恒下意识就要追赶那碧绿的果实,可余光瞥见郑安四人随着榕树崩塌,齐齐摔下,若是不管不顾,怕要被摔个好歹。 又在大腿上掐了一把,便移开了视线,不去看那碧绿果实,向前一仆,双手各自托住了郑秀荷与李翰,将他们放在地上,又接住郑安和张贺。 耽搁了这么一小会儿,那颗碧绿的果实便已经跑远了。 迷雾悄然散去,眼前破败的村落,也随之缓缓消失…… 林恒将郑安四人带到路边时,幻象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官道旁的树林。 他们骑乘的马儿,都在路旁优哉游哉的吃着草。 “悄无声息便被幻象蒙蔽,天眼只能看穿鬼物邪祟,却是无法看穿幻境……”林恒眼神警惕,四下打量。 心中暗忖,最后逃遁的碧绿果实,应该是树妖的核心? 跟着便检查郑安等人的状况,试探了呼吸心跳,皆无大碍,只等了片刻,四人就悠悠转醒。 他们解释说,在迷雾笼罩后,各自就都走散了,如林恒那般,四处找寻了一圈,皆未寻到同伴,而后在树林中,遭到根须藤蔓袭击,被抓到了榕树上,继而昏迷不醒。 林恒用天眼一一查看,见他们并未沾染邪祟灰烟,便道:“虚惊一场,不必太放在心上,树妖已经逃了。” 郑家两兄妹都有些惭愧,他们自忖都是习武之人,却帮不上忙,给林恒拖了后腿,当真无用。 “此地不宜久留,天也快黑了,我们速速离开吧!”张贺建议道。 林恒则让他们先走一步,说道:“我方才遇到了一个少年,帮了我些忙,应该还在树林当中,我寻到他后,便立刻与你们会和。” 按照路程,前方不远就有村镇,彼此约定在村镇中见面。 林恒将自己的马儿在路旁的树上系上,目送郑安等人离开,便转身又进了树林,没走多远,便发现了血迹与残尸。 依照这些线索痕迹找寻了一番,倒也很快找到了方然。 这半大小子倒在血泊中,林恒将其搀扶起来,试了试鼻息,还活着。 将他背回路边,自马上取了水囊,给他喂了些水,方然咳嗽了两声,但依旧并未醒来,伤的不轻。 林恒只会些简单的急救措施,方然昏迷不醒,他也束手无策,只能将其带去城镇,寻专业大夫诊治。 天色已然暗了,骑马前行,路上并无意外变故,十分顺利的赶到了约定好的村镇。 村镇不大,外围有木头做的高大栅栏,还有两座哨塔,点燃了火把,士卒在哨塔上戒备。 林恒骑马赶到,立刻就有呵斥声传来:“来人止步!” “我自淮江县来,欲往历阳参与会考,要在贵地借宿一夜,请行个方便!”林恒下了马,朝哨塔抱拳道。 略等了片刻,木门缓缓拉开,却是郑家兄妹迎了上来。 “子瞬,你终于到了!”郑安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又好奇的打量横趴在马上的方然,“他这是怎么了?” “受伤颇重,这里可有大夫?”林恒问道。 “有,李翰身体不舒服,刚刚就找了大夫看过,我这就带你去!”郑安口中言道,在前面领路。 方然情况颇为危急,并未耽搁,直接寻到了医馆。 这座小镇不大,夜间同样实施宵禁,路上寂寥无人,医馆已经关了门,在郑安许诺了银钱后,大夫才肯开门医治。 一番诊治,大夫开了些药说道:“并无大碍,休息一晚便能醒了。” 如此,林恒也算是放了心。而后郑安兄妹又领着他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入住,林恒问起李翰的身体如何。 郑安解释道,李翰本就体质孱弱,疲于赶路累得不轻,又受树妖惊吓,精神有些萎靡,找大夫开了些药,便在客栈中休息,张贺同样累得不轻,在客栈照顾李翰。 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郑安办事稳妥,知晓林恒要带人来,提前多开了一间房。 众人来到客栈时,客栈也正要打烊了,大堂中只有一个店小二在收拾桌椅,见到众人后,立刻笑面相应。 郑安丢了几枚铜钱打赏,又随口问道:“怎么不见你们刘掌柜?” “掌柜陪着大师回家中驱邪了,几位客官,也是住店?”店小二拿了赏银,便压低声音说了句,又笑着问林恒。 郑安则摆手道:“这是我好友,提前已开好了房间,你忙去吧。” 打发了小二,上楼之时,郑秀荷小声道:“那个什么大师,多半是江湖骗子,言语夸张,专为骗人钱财的。” 郑安则懒得多管闲事,“买卖便是如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将方然送去房间安顿下来,林恒三人又去看望了李翰,见李翰脸色颇为苍白,林恒便提议道:“就在此地休整几日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十六章 驱邪 李翰连忙摇头:“我并无大碍,会试将近赶路要紧,耽搁不得!” “养好了伤才能赶路,博文兄,你别太担心,时间尚且充裕。”林恒劝慰道。 郑安也劝说道:“博文兄,唯有养好了身体,方能在考场上取得佳绩,孰轻孰重,你应当清楚的。” 好说歹说,总算让李翰安分下来,而后各自打了个招呼,便回屋休息。 郑家两兄妹虽是习武之人,也是疲惫不堪,沾床既睡。夜色深沉,林恒打了水洗漱一番后,坐在床边,并无睡意。 “树妖那颗碧绿果实……” 心中始终惦记此事,有种说不出的烦闷之感,好似本该属于自己的宝物,插翅而飞了。 然而,他对那碧绿果实一无所知,究竟是真正宝物,还是散发出甜美味道的诱饵? 理智思忖,那颗碧绿果实不论是好是坏,都是令自己思绪不宁的罪魁元凶,能挑动人心底的贪欲,只看这一点,便像是邪物多过于宝物。 “不知卷轴上,是否能给予提示?” 喝了口微冷的茶水平复心境,林恒自怀中取出漆黑小印,功德之力催动,血色卷轴立刻浮现在眼前。 其上果真有了变化,林恒斩除树妖的经过,一切始末,皆是被记录了下来。 林恒仔细查看,然直到看完了整段记录,也未见有甚么提示,唯一的收获,便是给那碧绿果实取了个名字:树妖之心。 记载末端,如此写道:林恒剑斩树妖,妖邪得诛,然树妖之心逃遁,下落不明。 许是因为林恒已经将树妖给斩了,卷轴上并未再出现树妖通缉画像。林恒看了数遍,只发现功德有所增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提示。 “从卷轴的表述来看,树妖之心逃遁,恐怕不是件好事。” 收了卷轴后,林恒若有所思。 窗外传来几声公鸡打鸣,不知不觉,已经是丑时(凌晨两点),打了个哈欠,便也休息了。 心中想着这几日应当能在小镇中休息调整,睡得晚些,倒是无关紧要。 …… …… 深夜,乌云连片,遮去了月光。 “儿子,开开门,大师是来给你驱邪的,不是来害你的,快把门打开!” 刘掌柜正一脸急切的敲打房门。 悦来客栈的刘掌柜,是个面相富态的中年胖子,不止一个算命看相的说过,就刘掌柜如此相貌,绝对是大富大贵、儿孙满堂的命。 说来倒也没错,刘掌柜的客栈虽算不上日进斗金,但在这小镇上,绝对是最挣钱的行当之一,逢年过节甚至能吃上肉,这便是寻常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富裕生活了。 不过,大富大贵算是灵验,儿孙满堂却就远谈不上了。 刘掌柜只有一个独子,本来也是镇上的童生,读书种子。然而,自去年县试落榜,刘公子就得了癔症,时常自言自语,行迹古怪,成了个疯子。 刘掌柜寻了许多名医诊治,却都毫无办法,直言他儿子中了邪,已经没得治。 “太晚了,干脆明天再来给你儿子驱邪吧,贫道回屋休息,养精蓄锐。”刘掌柜身侧,一个身穿道袍,手捧拂尘,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打了个哈欠说道。 刘掌柜则急忙道:“仙师,您再等会儿,我这就叫人来把门给撞开!” 眼前这位扮相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是他托人花了重金请来的,为了给儿子看病,刘掌柜也顾不得心疼钱财,但他实在心急,自是希望立刻就能把儿子给治好。 老道士有些不满,但毕竟收了不菲钱财,口中言道:“贫道要办法事为你儿子驱邪,若是在正午时,阳气最烈,效果拔群,如今已是深夜,就多有不便。” 刘掌柜听了,有些踌躇不定。 却在此时,屋内突然传来凄厉的嚎叫,吓得他险些跳起来,言语慌张道:“仙师,您多担待,我这就去叫人来撞门!” 丢下一句话,便火急火燎跑走了。 老道士后退了两步,耳听屋中传来一声声凄厉呐喊,不由背脊发凉,握紧了拂尘,忍不住也要落荒而逃。 转眼间,刘掌柜便带着店小二折返回来,此时屋中已经安静,老道士眼角余光瞥见来人,立刻止住脚步,自怀中取出黄纸符箓,口中厉喝:“邪祟退避!” 袍袖遮掩符纸,继而向木门扔出,却是在半空便自燃了。 刘掌柜与店小二惊呼一声,出声称赞:“仙神神通广大!” “区区邪祟,自是不值一提,贫道手中诛灭的邪祟妖魔,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之数。”老道士捧着拂尘,语气淡然。 “有仙师相助,我儿有救了!”刘掌柜挤出笑容,跟着便与店小二一同撞门。 木门紧闭,二人面红脖子粗的撞了数下,方才将门撞开,里面漆黑一片,无有半点光亮。 刘掌柜口中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又让小二点着火折,老道士也手捧拂尘,捏着符纸踏入屋中。 昏黄的光芒照亮了屋内一角,只见一团影子缩在角落里,背对着三人。 其肩膀、脑袋抖动不停,不知在做些什么。 刘掌柜口中呼喊了两声,儿子都并未转身,这时老道士又扔出了黄纸符箓,口中厉喝:“三清祖师在上,妖魔邪祟速速退避!” 两张黄纸符箓自燃,落在那人身后不远处,他终于受到了惊吓,缓缓转过头来。 暗淡烛火下,便见一张鲜血淋漓的脸,他嘴巴半张着,嘴角挂着血丝以及几块肉沫,双眼一片赤红…… “啊!” 几声尖叫,店小二丢了火折,立刻逃了出去,屋内顿时恢复一片漆黑。刘掌柜惊慌失措,正欲寻老道士相助,一扭头,却发现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 他心想,终究是自己儿子,再如何也不会害自己,捡起了火折壮着胆子走过去,口中呼唤儿子的小名。 “真好吃!爹,你也吃一口吧!” 闪烁不定的烛火下,儿子鲜血淋漓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口中言语的同时,还不忘咀嚼,血液横流。 一大块沾染鲜血的肉递到了刘掌柜面前,刘掌柜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五十七章 书童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房门被敲响,林恒这才醒来,破天荒睡了个懒觉。 “子瞬,你总算是醒了,这小镇上也出了乱子,咱们收拾一番,赶快离开此地吧!”郑安等人闯入屋来,面色无奈的说道。 林恒倒了杯茶水喝了,好奇问道:“发生何事了?” “你昨夜不曾听闻有人凄厉嚎叫?”张贺也倒了杯茶水,皱眉道:“昨夜我始终未能合眼,直到官府差人赶来,才堪堪睡去。” 林恒说道:“确实有些印象,可昨晚睡得太死,只当做了个梦,便没有在意。” 昨日与那树妖多番周旋,虽最后顺利将其斩灭击退,可林恒着实疲惫不堪,又睡得太晚,夜里发生了什么,自是一无所知。 他见张贺以及郑安、李翰的脸色,皆是苍白难看,唯独郑秀荷气色恢复得不错。 “你可真是胆小如鼠,只是个疯子罢了,有甚么好怕的?我昨晚便睡得踏实!” 郑秀荷出言讥讽了一番张贺的胆小,跟着便兴致勃勃的与林恒讲述起来,“这家客栈的掌柜,有一个儿子,得了癔症疯病。掌柜的病急乱投医,竟寻了个江湖老道士给儿子看病驱邪!昨晚深夜,其儿子又发了疯,躲在屋内啃噬生肉,满面鲜血,吓得那老道士当场就逃之夭夭,闹出了个大笑话!” 张贺听了,不由惊奇道:“我说秀荷妹子,你昨夜既然睡得安稳踏实,为何对此事如此了解?” “找人打听很难么?”郑秀荷翻了个白眼:“店小二昨夜就在场,给了他几块铜板,就都和我说清楚了。” 郑安则面色犹疑不定道:“若只是单纯的疯子倒还好说,就怕又有邪祟出没……疯子怎会无端啃噬生肉?他吃的什么肉?” “我听人说,这疯子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刚杀的猪肉,躲在屋子里吃的满面鲜血,把他爹吓晕了过去。”郑秀荷解释道。 郑安等人面面相觑,依旧觉得离开此地更为安全。 昨日,他们便悄无声息着了道,若非林恒击退了树妖,后果不堪设想。 林恒则看了眼李翰,“博文兄身体有恙,能多休息两天更好。” “子瞬,多谢关心。”李翰拱手行了一礼,正色道:“我已无大碍,与你们同行,便是占了便宜,怎能再拖累大家?” 既如此,林恒也就没有再多劝,安全第一。 洗漱过后,他去看望了方然,小伙子体质好,睡了一觉已经清醒,喝了药恢复得不错,但尚有些行动不便,怕是要在小镇多待些时日。 林恒问其是否有亲朋可投靠,方然自是摇头,若有投靠之处,他也就不会加入盗匪,同流合污了。 如今,匪徒已经遭树妖剿灭,他又是孑然一身。 林恒说道:“你养好了伤,便在此地找些事做,这些钱财你拿着。”他将一个小布包递过去。 布包中有些散碎银两,前些日子,林恒与陈建业寻到猫妖藏匿的宝物,各自都发了笔横财。 林恒平日并无太多花费,如今也是口袋颇丰。 他对这半大小子还是颇为欣赏的,两人也算是共患难过,能帮自是要帮一把。 方然有些诧异,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受这笔钱财,跟着又渴盼的看着林恒,问道:“少侠,我能不能跟你学武?我也想学剑术,斩妖除魔!” 一旁看热闹的张贺,闻言轻笑道:“你倒是识货,子瞬的剑术,说是价值千金都不为过,但我们都是要去参加会试的士子,哪有时间给你教导武艺?” 林恒自然也摇头拒绝了,“你若想学武,还是寻个武馆吧。” 方然很是失望,左右打量了一圈,在郑秀荷脸上多看了两眼,又道:“少侠,我如今也无家可归,此前若非有少侠相救,我早已丢了性命,只求能在少侠跟前端茶递水,做个小书童,偿还恩情!” 在场的没有蠢人,哪里不知道这半大小子,依旧想要跟随林恒学武。直接拜师不成,索性迂回折中,打起了书童的主意。 除了林恒外,众人皆是笑而不语。 张贺打趣道:“你脑袋灵活,当个小书童可算屈才了。” 方然起身要跪伏在地:“少侠,求你收留!” 林恒正欲拒绝,却又想起这少年曾言自身拥有趋利避害的直觉,倒也是个值得培养的后辈。 略作沉吟后,说道:“这样罢,我们今日就要赶路离开小镇,你暂且留在此地,待我们会试结束归来时,再做打算。” 如此,也算是收下了方然。 方然大喜过望,立刻表示自己能够跟随林恒赶考,然而他伤势颇重,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林恒严词吩咐,他这才安心留下来。 而后,林恒与郑安等人便来到楼下用餐,决定吃了饭就动身启程。 中午饭点,楼下却没几个食客,店小二靠在柜台前,垂头丧气,无精打采。郑安呼喊了数遍,才让他惊醒,安排用餐。 郑秀荷随口问道:“你们家公子可好些了?” 店小二面露惧色摇了摇头:“捆在屋里,老仙师说要开坛做法,为公子驱邪。” “昨夜老道士吓得落荒而逃,你们掌柜的还相信他?”郑秀荷诧异问道。 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说:“钱都给了,若是什么事都不做,岂不白花了银子?况且这老仙师还是很有本事的,能剑斩鬼影,扔出的符箓无火自燃!” “剑斩鬼影……真有如此神奇?”郑秀荷看了眼林恒,面带怀疑之色。 这时,又有一桌食客呼喊,店小二连忙应声离开了。 郑秀荷等人,皆是不由自主看向林恒。 他们都见识过林恒的剑术之强,若说剑斩鬼影,自是马上想到林恒。 林恒沉吟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并未见过那老道士,或许是世外高人吧。” 郑秀荷蹙眉道:“我昨日见过,那老道士口气颇大,令人不喜,一听就是在吹牛!” “我见那老道人扮相,倒是颇有威仪,或许其真有本事。”李翰持不同意见,但也并未与郑秀荷过多辩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十八章 白日行凶 众人言谈间,店小二端上菜肴,却在这时,只听得后方传来一声凄厉嚎叫。 只是一声,便戛然而止,仿若被捏住了脖子。 咔嚓…… 店小二吓得手一哆嗦,捧着的菜盘统统摔到地上,脸色惊慌失措,连声道歉:“诸位客官,真是抱歉,我这就让厨房再多做一份,给诸位客官添麻烦了。” “饭菜不急,那声惨叫……与你们家公子有关?”林恒抬眼问道。 店小二只觉眼前这位年轻的士子,目光如两道冷冽剑光,不由缩了缩脖子,低声应了句,又连忙跑去后院了。 “昨夜便是如此惊悚的叫声,将我梦中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眠了。”张贺皱眉道,“这又是在发疯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林恒心中自语了一句,目光顺着店小二,看向客栈后院。 在他眼中,一缕缕深灰色的黑烟正自后院飘溢而出,宛若蛛网,向四处蔓延,见了活人,便如闻到了可口的美食,一一攀附而去。 不消片刻,客栈大堂中的三两食客,皆沾染了灰烟邪祟。 唯独林恒这一桌,不只是因灰烟邪祟延伸蔓延的极限所致,亦或者其他缘故,免遭了灾祸。 “先前一切正常,在那惨叫声传来后,便有邪祟灰烟飘出……疯子怕真是沾染了邪祟。”林恒若有所思。 须臾,店小二又重新端上了菜肴,众人饱餐一顿,便要收拾行李启程离开。 林恒有意逗留,观察一番,若是真有妖邪犯难,这小镇百姓,怕是要遭无端祸事了。若就这么走了,心中实在难平。 不过也需与郑安等人交流好,毕竟留下意味着危险,需找个好理由,让他们安心离开。 正当林恒暗自思索之时,小小客栈中又起了波澜。 一个身着道袍,手捧拂尘,面容消瘦的老道士,在一群百姓的簇拥下,闯入客栈之中。 老道士面带得意之色,朝身侧百姓大声言道:“诸位,妖邪便在此地,若是放任不管,你们就要有大祸临头,谁人都逃不掉,必须要杀了妖邪!” “杀了妖邪!杀了妖邪!” 一时间群情激奋,聚拢过来的百姓,皆是大声呼喊,大堂中的一些食客见状,无不是吓得扭头边跑。 店小二口中呼喊“你们还没给钱呢!”又顾不上追赶,连忙拦住了老道士,赔笑道:“老仙师,您这是何故,我家掌柜的不是已经与你谈妥了吗?为何要带人找上门来?” “什么谈妥了,简直一派胡言!”老道士冷哼一声,大义凛然道:“贫道不忍见百姓受苦遭难,不忍此地生灵涂炭,必要斩杀妖邪!” 店小二当即目瞪口呆,“老仙师,您与我家掌柜可不是这么说的,昨夜之事,我家掌柜已经不追究……” 他话尚未说完,老道士面色愠怒,呵斥道:“你再敢胡言乱语,怕不是有意暴毙妖邪?要与妖邪狼狈为奸?” 一听此言,周遭的百姓皆是朝店小二怒目以对。 店小二哪敢与汹涌民情作对,面色畏惧,说不出话来。 郑安等人收拾了行礼,下楼梯时眼见如此,客栈门户都被百姓给堵住了,一时半会儿怕也走不了,面面相觑,皆是皱眉。 郑秀荷低声朝林恒说道:“这个老道士,蛊惑人心的手段倒是不缺,我看他方才有些恼羞成怒,分明是被店小二说中了痛处!” 林恒心想,秀荷妹子一向都观察敏锐,他倒是没怎么在意老道士的表情变化,沉声道:“暂且看看吧。” 既然一时半会走不了,也就只得旁观这场闹剧。 大堂中百姓越聚越多,皆是受到老道士影响,群情激奋,口中呐喊诛灭邪祟,店小二一人自是难以阻挡。 老道士便要他把妖邪给交出来,却又不领着百姓闯入后院抓人。 郑秀荷冷眼旁观,说道:“我看这老道士口口声声说要诛灭妖邪,恐怕是为接下来的打算做铺垫。” 李翰也皱眉道:“他像是在等人……对了,客栈掌柜为何始终没有现身?” 客栈掌柜才是能做主的,毕竟老道士与百姓口中的妖邪,是他儿子。 郑安与李翰正欲下去调解众人,此时,颇显富态的刘掌柜带着几个衙役,神色匆忙的闯了过来。 他满头大汗,又急又怒,冲着老道士叫骂:“你个无耻老贼,骗了我数十两银子,我心善并不追究,如今还鼓动百姓来我客栈闹事!” 他带来的两名衙役,也做出凶恶之相,冲周遭百姓呼喊呵斥,令他们速速离去。 有些百姓惊慌离开,但也有一些留了下来,聚拢在老道士身旁,口中一边称赞老道士法力高深,一边怒斥刘掌柜养了个妖邪儿子,令小镇遭祸! 老道士则继续大声喊道:“你们若是不信我,便等着大难临头吧!” 又瞪着刘掌柜,诅咒叫骂:“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第一个死的便是你!速速将你妖邪儿子交出来!” 刘掌柜自是不肯,又有衙役撑腰,继续驱赶百姓。 场面似要动荡混乱,却在此时,又听一声凄厉的嚎叫自后院传出,竟将厅堂嘈杂的吵闹声全然压了下去! 须臾,一个中年妇人惊慌失措的自后院逃出,口中呐喊:“不好了,杀人了,祸事了!” 转瞬,便有一披头散发,衣裳脏污狼狈的年轻男人跌跌撞撞的追出来,令厅堂中惊呼、倒吸冷气声不绝于耳。 原来这年轻男子手中竟握着一把血淋淋的杀猪刀,刀刃还在不断往下滴血,其脸色扭曲,五官齐齐挤成一团,双目赤红,宛如恶鬼! “妖怪要杀人了!” “这是妖怪!” 百姓们惊恐不已,方才虽叫嚷不停,可此时此刻,却都吓得齐齐逃窜,便是领头的老道士,如今也是双股战战,若非强作镇定,怕也是溜之大吉了。 林恒与郑安等人见状,也是大吃一惊。 郑安离后院最近,那手持凶器的年轻男人,三两步便跑到了他跟前。 红着双眼,二话不说,便要朝郑安当头砍去! 郑安冷哼一声,不退反进,欺身入怀,扣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扭,卸了凶器,继而又是一掌将其打翻在地。 “好个贼人,白日行凶,当真猖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五十九章 鼓唇弄舌 客栈大堂中,惊呼声将将响起,郑安便干净利落的将行凶者制服在地,自是引得百姓们竖起拇指,交口称赞。 郑安用一只手便将这披头散发的男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说道:“诸位,可拿来绳索将这凶徒给绑了,免得发疯伤人!” 便有百姓寻来了绳索,却也不敢上前,郑安与林恒二人将这疯男子给绑了起来。 “妖邪!这就是妖邪!竟然朝生母刀剑相向!若是不管不顾,定要害人性命!”老道士见疯男子被牢牢捆绑,方敢率众而出,大声呼喊。 百姓也纷纷应和:“当真是个妖怪,居然向自己亲娘动刀,此子是个祸害!” “仙师,您可要救救我们啊,祛除妖邪啊!” 原来,那位受伤的老妇人,竟是刘掌柜夫人,也就是疯男子的母亲,身上被砍了数刀,已是浑身血迹,格外凄惨。 刘掌柜此时已经顾不上为儿子辩驳,满面痛苦之色,慌忙让店小二去寻大夫。 老道士声称,如此妖邪必须尽快祛除,唯有用火方能将其烧死。 刘掌柜闻言,立时从恍惚中惊醒,瞪圆了眼睛:“你要烧死妖邪我不管,但绝不能烧死我的孩儿!” “他不是你儿子,是妖怪!” 老道士说到这里,眼珠子一转,却又道:“不过,贫道有一张祖师爷传下的神通符箓,或许能救回你儿子,乃是祖传宝贝,珍贵非常……刘掌柜,这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刘掌柜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尚未开口,却听一声嗤笑传来:“今日我方才见识了,什么叫趁火打劫!” 诧异的转过身,发现说出自己心里话的,却是个漂亮英气的小娘子。 老道士心想,竟然还有来拆台子的,当即冷笑道:“祖师爷传下的符箓,乃是用以祛除大妖大魔的,如今只用来对付一介小小邪祟,自是大材小用了,如今天底下妖邪鬼怪层出不穷,要说除魔卫道,也轮不上用在此处!” 郑秀荷无视了兄长责备的目光,双手抱在胸前,讥讽笑道:“好个小小邪祟,若你有真本事,方才为何置之不理?我看你钻到人群之中,怕是情况不妙,便要溜之大吉吧?” 老道士面皮厚实,即便被当面质疑,依旧面不改色,语气淡然道:“这妖邪的可怕之处,在无形当中害人性命,贫道只为护住百姓,免得他们遭祸,不过你肉眼凡胎,看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还真是能言善辩呢!”郑秀荷脸色不善:“说来说去,总归都是你一家之言,便是此人发疯伤人,也应交由官府处置,若是被你烧死,岂不成了怨魂?” “小姑娘!”老道士厉声呵斥:“贫道见你年纪尚幼,不欲与你纠缠争辩,你污蔑冤枉贫道,贫道也不甚在意,但莫将全镇百姓的性命不放在眼里!” 这番话称得上是震耳发聩,周遭百姓无不是交口称赞,对这老道士更加言听计从。 郑秀荷见状,自是恼羞不已,本想当众拆穿这老道士的虚假面目,不料此老道能言善辩不提,更精通鼓动之术,无意中,她却成了衬托老道士凛然大义的帮手。 还要再说,却被兄长郑安拉了一把:“秀荷,别再胡闹了,时间不早,我们也要赶路了!” 郑安不欲多管闲事,略微训斥了妹子一句,便向众人拱手行礼:“诸位,我等尚要启程赶考,烦请诸位让开道路。” 老道士眯起了眼睛,拂尘轻轻一扫,口中言道:“你们最好是多留两天,待这妖邪伏诛再走,免得遭祸。” “你这老道士,不忿我方才所言,便要言语诅咒我们?”郑秀荷上前呵斥。 “我好言相劝,你却冤枉成是诅咒,便是如此罢!”老道士冷哼一声。 身边百姓则对郑秀荷恶语相向,俨然是将老道士奉为了得道高人,对其所说的一切,皆是深信不疑。 郑安等人想走,郑秀荷却是与这老道士杠上了,非得拆穿其真面目。 便是兄长,也难以劝说,郑安心想,妹妹脾气格外倔强,眼下怕也只有子瞬的话,她方才听得进去。 左右一看,却见林恒正蹲在那疯男子跟前,默默打量着对方。 郑安走上前去,随口问道:“子瞬,你有何发现吗?” 林恒摇了摇头,天眼自是能看见,这疯男子周身皆缠绕了邪祟灰烟,但不好讲述出来,只道:“此人灵智不全。” 疯男子眼下被绳索捆绑着,似乎是安分了下来,趴在地上眼神呆滞,嘴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一动不动。 “看着倒也怪可怜的。”郑安摇了摇头,低声道:“子瞬,劳烦你去劝劝秀荷,我们要赶路离开,此地之事与我们无关。” 林恒抬眼看去,却见郑秀荷已是动了真火,朝老道士厉声呵斥:“你就是个老骗子!收人钱财,声称能替人祛除邪祟灾祸,然而昨夜却是临阵脱逃!如今更是借机趁火打劫!” 原来,一番争论之中,老道士表示要刘掌柜奉上黄金十两,方才愿意拿出祖传的符箓,救人性命,否则便要将刘掌柜独子给烧死! 十两黄金实在太高昂了,便是将这客栈卖了,刘掌柜也拿不出来,可老道士挟裹民意,便是刘掌柜找来的两名衙役,眼下也动摇了态度,唯有郑秀荷替他说话。 郑秀荷实在看不过眼,厉声道:“我定要拆穿你的真面目!” 老道士面色阴沉:“我现在看出来了,你是受到邪祟侵蚀控制,大家小心,这女人也被邪祟控制了,随时都可能伤人!” 听到此言,周遭百姓们皆是离得远些了。 郑秀荷气得小脸涨红,可实在说不过老道士,一番争论,最后有百姓寻来了镇上三老以及各族的长辈、族长来处置此事。 老道士能言善道,鼓唇弄舌,且还当众表现了一番剑斩鬼影的手段,用特制的符水,将鬼物定在黄纸符箓之中,口含符水,对着符箓一喷,黄纸符箓上面显现鬼影,继而用桃木剑将其斩了。 如此,百姓便对他更加言听计从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章 剑斩鬼影 老道士非但能言善道,且还展示了一番玄妙法术。 便是观察入微的郑秀荷,对其展示的剑斩鬼影,心中纵使怀疑不信,可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漏洞,耳听周遭百姓欢呼声不断,气愤又无奈。 她坚信老道士就是个江湖骗子,决心拆穿其真面目,可到头来却毫无办法,气得俏脸通红。 郑安上前宽慰道:“算了,你就别钻牛角尖了,此事与我们无关,不要耽误时间,我们还要赶路呢!” 郑秀荷银牙咬了下红唇,“可是,真要让他们把人给烧死?” “若真是邪祟妖物,烧死也是为民除害了。”林恒站了出来,沉声说道。 “林大哥,你也不信我?”郑秀荷颇为伤心。 林恒却是摇头:“你先入为主的认为这老道士是个骗子,便排斥其所说的一切话语,即便老道士真是个江湖骗子,但你敢确信,这个年轻男人是无辜的,他没有沾染邪祟,不会祸害百姓?” 听闻此言,郑秀荷愣了一愣。 而在他们谈话间,老道士已经鼓动了族老乡亲,给刘掌柜施压,要其花费重金购买祖宗亲传的符箓,解救儿子,否则便要将其活活烧死! 众怒难犯之下,刘掌柜只得选择屈服,他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便是得了病,也不能眼睁睁目睹儿子被焚烧成灰,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是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刘掌柜好说歹说,总算是得了两天宽限时间,筹集钱财,至于其儿子,便被关押在宗祠当中,族老特地安排了一些青壮看守。 一场闹剧,眼下方才暂时落幕。 因郑秀荷耽搁了时间,天色已晚,连夜赶路自是危险,只得在镇上再过一夜,回客栈的途中,郑安责怪了妹妹几句后,又连番向林恒三人致歉。 “实在过意不去,家妹任性,耽误时间,给大家添了麻烦。” 林恒摆摆手,朝情绪低落的郑秀荷笑道:“秀荷妹子,你其实是对的,那老道士的确是个江湖骗子,所谓剑斩鬼影,只是骗人的小伎俩罢了。” 他原先听到老道士驳斥郑秀荷肉眼凡胎时,以为这老道士有真本事,或如自己开了天眼一般,能见到那疯男子身上缠绕、散发出来的邪祟黑烟。 但见了其展示的剑斩鬼影后,便大失所望。 “林大哥,你看出破绽了?”郑秀荷眼前一亮,赶忙问道。 郑安、张贺与李翰也都好奇的看过来,他们其实也有些被老道士给唬住了。 林恒解释道:“老道士的符纸、符水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符纸上提前用碱水画出恶鬼的图案来,水迹一干便消失无形。而符水则是姜黄水,含于口中喷在符纸上,鬼影立刻显形。” 前世一些魔术便运用了类似的原理,而此世处在封建蒙昧时期,又有邪祟鬼怪出没作乱,类似的江湖把戏往往都能令百姓深信不疑。 便是李翰、张贺与郑安等读书士子,受其蒙骗,也都情有可原。 “碱水……姜黄水?”李翰听罢若有所思,半晌后说道:“我曾在一本古书杂谈之上,倒是见过与此类似之事,碱水无形,可写下密文,再以姜黄水将字迹呈现,起到保密之效。不料竟有江湖术士,以此行骗!” “原来如此,若不是子瞬解释,我还真将那老道当做世外高人,都欲寻其求个护身符呢!”张贺摇头苦笑。 郑秀荷瞪着他:“老道士方才还诅咒我等,你倒好,竟要买他符箓!” “我只是有所打算,并未付诸行动……”张贺连忙摆手:“秀荷妹子,你切勿误会,我自是站在你这边的。” 郑秀荷娇哼一声,却又不解的问林恒:“林大哥,为何你先前不当众将其拆穿?” “世人多愚昧,况且论及鼓唇弄舌的伎俩,我不如那老道,怕是难以让百姓信服。”林恒摇头道。 除此之外,其实他还有其他打算,因而并未当众拆穿老道。 郑秀荷并未多问,只是蹙眉道:“若那男子果真是邪祟,这老骗子岂不是要害了镇上百姓?” 骗子自然是无法真正斩除邪祟妖魔的,既如此,骗人钱财不提,反倒还要令百姓遭难! 李翰左右看了看,猜测道:“我看那老道士颇为精明,口中所言要将疯子烧死,不过是威胁之语,目的只为了骗取钱财,待刘掌柜奉上十两黄金,其定要溜之大吉。” “博文所言甚是。”张贺颔首道:“若掌柜儿子真是邪祟附身,火攻无效,反而会将其激怒,令其发狂……说到此处,我当真佩服伯宁兄的勇猛。” 最后还不忘打趣一番郑安。 郑安心中有些后怕,但嘴上自是不肯服软,冷哼一声:“我可不像你手无缚鸡之力,便真是邪祟又如何?当初我与子瞬联手,僵尸妖怪,都曾斩杀过!” 张贺笑道:“你可别往脸上贴金,抢占了子瞬之功。” 林恒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晚上都小心一些,若有异动,便立刻来我屋中,切勿单独散开。” 听他此言,众人齐齐一惊,郑安愕然道:“子瞬,那疯子果真是妖邪附身了?” 他们不信老道士,可对林恒自是信服不已,若论及应对妖邪鬼物的经验,林恒也谈得上经验丰富了。 毕竟身为凡夫俗子,能多次经历邪祟鬼物事件而幸免于难的实在少之又少。 林恒沉声道:“依我看来,那疯子多半是邪祟附身。” 张贺便提议道:“既然如此,晚上不如都集中在一间屋子里,若是突生变故,也好彼此照应!” 林恒看了眼郑秀荷,说道:“不必如此,我们屋子相邻,晚上我会守夜,若有意外发生,会第一时间赶往相助。” 若无女眷,他们四个男人同处一室自然无有大碍,但眼下就得注意一二了。 张贺闻言也是立时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没有再提了。 回到客栈之中,冷冷清清,无有几个客人,店小二也不见了踪影,等了好一阵,刘掌柜与店小二才折返回来,皆是疲惫不堪的模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一章 喃喃低语 “姑娘,先前多谢你仗义执言,诸位若还打算在客栈入住,一应用度便都消了,聊表谢意。”刘掌柜满面疲态,强挤出笑容,向郑秀荷道谢。 “不必如此,我只是见不惯江湖骗子蒙骗百姓谋取私利罢了。”郑秀荷客气了两句,又主动打听起刘掌柜疯儿子的情况。 林恒等人自然也颇感兴趣,便寻了张空桌落座。 刘掌柜满心烦闷,正要与人宣泄一番,便吩咐店小二去厨房做些酒菜。 菜肴尚未上桌,刘掌柜便拿来几坛老酒,苦笑道:“这两坛酒本是待我儿中举之际以作庆祝,如今看来,却是等不到那天了。” “世事无常,令公子若有福气,未必不能恢复正常,只要人还活着,日后总有机会。”林恒劝慰了一句。 刘掌柜给他们倒上酒,“诸位都是读书人,明事理,懂是非,但那老骗子能言善道,蛊惑人心,乡民受其蒙骗,对其深信不疑……” 不必他人询问,刘掌柜便在喝酒之际,讲明了一切来龙去脉。 因独子患病,疑似中邪,刘掌柜经人介绍,结识了传闻颇有道行的老道士,而在见识了老道士的诸多神奇‘法术’后,刘掌柜便对其大为信任,觉得儿子这回有救了。 转折在昨夜。 深夜其子病重发疯,躲藏在屋中角落啃噬血肉。 当时老道士的表现让刘掌柜失望之极,丢下他落荒而逃,以至于他晕倒在屋中,所幸疯儿子并未对他动手,而后很快店小二就带人寻来,将他给救醒。 清醒之后,刘掌柜便对老道士的本领道行产生了怀疑,而老道士则一番推脱糊弄,但刘掌柜为人颇为精明,并未上当,双方便产生了矛盾纠葛。 昨夜交涉时,刘掌柜要求老道士偿还钱财,便不追究此事,如若不然,他便要大肆宣传,让世人都知晓这老道士不过是个胆小如鼠之辈,并无真本领。 老道士迫于压力,一番讨价还价后,愿意偿还一部分钱财。 刘掌柜自认倒霉,以为这场闹剧便就此结束,却万万想不到第二天,老道士立刻鼓动了百姓,带人来客栈闹事。 “他就是在报复我!十两黄金,我辛苦了半辈子,攒下所有的家当也不过如此,眼下都要拱手相送,可恨,可恨啊!” 刘掌柜言罢,大口灌酒,根本顾不上吃菜。 张贺愤慨道:“当真欺人太甚,这老骗子道貌岸然,竟是如此无耻老贼!” 待刘掌柜情绪稍显平静,林恒方才问道:“掌柜的,如若不介意的话,可否与我们谈谈令公子之事?听闻令公子曾也是位读书人?” 刘掌柜苦笑点头:“如若一切正常,我儿如今当也是秀才,要与诸位一同赶赴会试。” 略作停顿了片刻,他缓缓讲述出来。 原来刘掌柜在经商之前,也是个立志科举的读书人,只是天赋有限,十数年苦读始终成不了秀才,索性没有钻牛角尖,改行经商,也算小有成就。 但读书科举始终是他的一个执念,于是在生了儿子后,便精心培养子嗣,期盼这位独子能够继承自己的志愿,与科举一途上光宗耀祖。 儿子没让他失望,从小便聪慧异常,懂事善良,是远近闻名的才子。 刘掌柜本以为儿子能够完成自己未尽的心愿,考上秀才,甚至更进一步成为举人乃至进士,光耀门楣。 一年前的某天,儿子疯了。 “事发突然!他外出访友归来后便有些不对劲,时常精神恍惚,偶尔关在在屋中自言自语,像是在与人对话,然而屋内只有他一人!此后一段时日里,他病情越发严重,我不知寻了多少名医大夫给他诊治,却始终无有效果。时至今日,已是毫无理智,竟砍伤自己生母,所幸伤势不重,没有性命之忧……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刘掌柜满脸痛苦,忍不住落下泪来。 众人受他情绪感染,也是大感同情。 “以此看来,令公子若非是突遭打击,刺激太大,精神失常,便是中了邪祟。”林恒出言询问:“你可问了,他外出访友期间,可有遭遇甚么怪事,或受了甚么打击?” 刘掌柜抹了把脸,不住摇头:“自是问了清楚,也寻了他几位同窗好友打听,可都说并无异常发生,我儿更是一言不发,实在问不出甚么来。” 末了也是补充道:“我一直都怀疑他是中了邪,大夫都言我儿身体正常,若是依照常理,应不会有此劫难。” 也正是如此,他才花费重金寻了老道士为儿子驱邪,然钱花了不少,却是受到蒙骗,钱财损失事小,若害的儿子丢了性命,那真是后悔莫及了。 众人宽慰了一番,见时辰不早,刘掌柜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便让店小二将人抬走,而后也就各自回房休息。 林恒回到屋内,在窗边朝外打量,夜色很浓,如浓墨泼洒在天地间,小镇寂寥无声,便连鸡鸣狗叫都不曾听闻,寂静的如同一切皆为虚幻。 准备了一番,他便灵魂出窍,离开了客栈,向宗祠走去。 宗祠不大,小镇中以刘、李两家姓氏为主,宗祠内便供奉着两家的祖宗牌位。 林恒径直穿过了宗祠的院墙,便见到两个青壮汉子,一左一右靠在门边呼呼大睡。 踏入宗祠之中,绕过牌位香炉,在后方有一小屋,平时放置杂物,眼下便用来关押刘掌柜那疯儿子。 刚刚来到门外,却听里面传来话语声:“你太傻了,他们如此欺你辱你,更要把你活活烧死,你还要为他们着想,世上怎会有如此痴傻的蠢货?” “你心中难道毫无恨意?这一年来,你救了他们多少次,但哪一次不是被人打骂欺辱,忍无可忍,自是要奋起反抗!” “听我的吧,这些都是美味可口的食物,只要让我吃饱,我便能满足你的一切愿望,这个买卖你稳赚不赔!” 话音低沉,像是在人耳边不断喃喃。 若是整天都要听如此唠叨,换做旁人怕也是要疯了。 林恒并未感到困惑诧异,脚下略作停顿后,迈入小屋之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二章 鬼话连篇 天眼能识破虚妄,但只针对鬼物有效,而且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开启天眼,效果更胜一筹。 白日,林恒以肉体凡胎开天眼,只能看见一些邪祟黑烟缠绕,如今,他穿墙迈入小屋内,便看见了一只瘦小狰狞的鬼物,趴伏在刘掌柜儿子刘睿的肩膀上。 小鬼尖牙利齿,皮肤铁青,四肢牢牢抓住刘睿脖子,在耳朵边不断喋喋不休,唠叨个不停。 林恒闯入进来,似乎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刘睿被绳索严密捆绑,蹲在角落之中,脑袋低垂,动也不动一下。 小鬼则依旧低声蛊惑着言道:“他们都是些该死之人,你也已经拯救了他们无数次,早已仁至义尽,何苦再继续傻下去,你本应该很聪明,为什么非得犯傻呢?你我相处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谁才是真心为了你好?” 林恒双手背在身后,耳听小鬼的言语,暗自思忖前因后果。 小鬼声称,刘睿曾在暗地里多次拯救了镇上百姓,而镇上百姓并不领情,反而欺辱他。 “他之所以发疯,便是遭到这只小鬼附身的缘故?在世人眼里,他就是个疯子,所作所为,所言所语,自然无人认可信服,欺之辱之,实属正常。” 林恒对此颇感兴趣,便继续聆听下去。 小鬼见刘睿依旧如往日不言不语,倒并不恼火泄气,已是习惯了,口中喋喋不休道:“不论你做了什么,也没有人会感激你,他们要把你活活烧死!” “你也会被烧死。” 此时,刘睿开口说话了,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模糊又沙哑,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小鬼露出得意的笑声:“我是鬼,又怎么会被烧死呢?死的只会是你!” 又阴测测的说道:“不过你放心,等你被烧死了,我就给你报仇,把他们都给吃了,吃的干干净净!” 刘睿闻言剧烈挣扎起来,向着木门爬过去,嘴里呼喊:“我不能死,不能把你这恶鬼放出去害人!” “哈哈,你真是个傻子,直到此刻,还要为他人着想,而他们却要烧死你!”小鬼骑在他脖子上,青面獠牙笑容狰狞又恐怖。 一人一鬼从林恒脚边经过,却都毫无察觉。 林恒也并未出手,只是默默看着。 刘睿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死死捆绑,只能以脑袋不断撞击木门,砰砰的声音,便在寂静的夜色下传出很远。 守在祠堂的两名青壮族人皆被惊动,带着木棍与锄头寻了过来,见木门晃悠不断,便在门外叫骂:“这疯子当真折腾人,白天就该把他烧死!” “老实点!否则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刘睿一边撞门,一边呼喊:“我不能死,我若身故,厉鬼便要吃人,我不能死!” 然而,他声音传至门外,在两名青壮耳中,却成了毫无意义的怪叫与呐喊声,因其肩头的厉鬼,用一双爪子捂住了刘睿的嘴。 如此,旁人便无法听清他说了什么。 刘睿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双手不断拍打嘴巴,嘴唇破裂,血液迸出。然而他却根本摸不到不到小鬼,又怎能将小鬼的利爪拍开? 小鬼笑声得意非常:“你该认命了!唯有听我的,方能有活路,我可以饶你父母一命,至于其他人,他们都该死!” 话音刚落,木门便被推开,两名青壮皆是怒火上涌,半夜好觉被这疯子惊醒,当真恼火。 “你这疯子,快给我闭嘴!”一名青壮举起木棍,怒目以示。 刘睿想要讲明真相,可在小鬼的蒙蔽下,两名青壮耳中听到的皆是尖锐凄厉的嚎叫声,二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脸色发狠,举起木棍就朝刘睿的脸抽过去:“我打你个半死,看你还老不老实!” 林恒踏步上前,伸手将木棍轻轻一拨,便挥了个空,跟着又拽住木棍向前一拉,这青壮脚下失衡,立时摔倒在地。 摔得不重,他爬起来揉了揉额头,却是不肯罢休,出丑丢脸,反而恼羞成怒,便又朝刘睿打去。 林恒故技重施,让其再摔个跟头,这回摔得比较重,唉哟痛呼了半天,才在同伴搀扶下站起来。 “真是邪门了,一连摔了两次,我这脚下明明都站稳了的!”他揉着红肿的额头,嘴里嘟囔的同时,脸色已变得惊惧恐慌。 同伴劝道:“这疯子是妖怪邪祟,咱们别乱来,还是让老仙师处置吧。” 二人都有些害怕,便赶忙溜了出去,将木门重新关上,又加了把锁。 刘睿似乎是已经放弃了,瘫倒在地,脸色木然。但骑在他头上的小鬼,却是用一双红色的眼睛,四处打量。 方才的蹊跷都被他看在眼里,自是产生了怀疑。 不过,林恒就站在他们跟前,小鬼却也熟视无睹,左右打量了一圈便放弃了,继续在刘睿耳边蛊惑道:“你难道还没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吗?他们从不会感激你,只想要杀了你!” “那是因为你蒙蔽了我的话语,若他们知晓了真相,自是一切都不同了。”刘睿反驳道。 小鬼嘻嘻笑道:“既如此,你我打个赌如何?明日他们便要烧死你,届时我便让你畅所欲言,告知他们一切真相,若是他们不杀你,我便离你而去,不再纠缠你,可若他们最后还要杀了你,你日后一切都听我的,如何?” 刘睿闻言大喜,而后却又满腹狐疑:“你若言而无信,我也别无他法。” “废话少说,赌是不赌?”小鬼逼迫道:“便只有这一次机会!” 刘睿思忖片刻,言道:“好,我赌!” 应下了赌约,小鬼怪笑了两声,便安静了下来,不再喋喋不休。 刘睿终于有了休息的机会,满怀希望的沉沉睡去,心中想着,明日言明真相,这场劫难便算过去了…… 林恒默默注视了片刻,目光在那小鬼身上徘徊不定,最终还是离开了木屋,返回客栈。 “这只小鬼附身刘睿,二者魂魄纠缠,若是将小鬼斩除,刘睿怕也性命难保。”林恒自是能直接斩了那只小鬼。 但能否保住刘睿的性命,他便无十全把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三章 又生祸事 刘睿遭鬼物附身,倒是与当初徐庆遭猫妖夺舍的境况有几分相似之处。 正是因为处理过徐庆与猫妖的事故,林恒才能看出刘睿的魂魄与鬼物勾连很深,若无非常手段,则难以在斩除鬼物的同时,保全刘睿性命。 白日里,林恒虽未看见刘睿脖子上骑着的小鬼,但见到灰烟邪祟的重重纠缠,心中便有了一番猜测。 夜间魂魄离体,实际勘察一番,猜测得到了验证。 “如那小鬼所言,便是刘睿惨遭焚烧,小鬼也安然无恙……然鬼话连篇,多半是哄骗刘睿之言。” 林恒暗忖,既然小鬼与刘睿魂魄勾连深重,且又是无形之鬼,若无了刘睿这具身躯寄托,便是鬼物不灭,定然也会有所损伤。 而看那小鬼有恃无恐的态势,怕是准备了后手,应对明日火烧之劫。 林恒心中打算,待到那时,便寻找机会尽量在保全刘睿性命的前提下,将小鬼斩除! 一夜无话,翌日。 清晨时分,林恒便在院中练起了剑,昨夜自祠堂归来后,也并未怎么休息,仗着身强体健,熬个一两次夜,并无大碍,况且还得守夜防备。 郑安等人中,却是李翰起得最早,打水洗漱时,见林恒练剑便驻足一旁观赏了片刻,待林恒收剑而立,不由称赞了几句。 他虽不通武艺,可林恒剑术飘逸,实在令人赏心悦目,口中连道壮美。 林恒自谦道:“武艺剑术,便如学海无涯,又如勇攀高峰,过了一山且还有高山阻路。诸位都称赞我剑术武艺高明,然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也只翻过几座低矮山坡罢了,但求能走的更远些。” 李翰则道:“子瞬目光长远,真知灼见。不过人力有穷,譬如说我罢,眼下正值乱世,何尝没有习武之心?只是自身孱弱,曾经倒也在武馆学了两天,最是基本的修炼都坚持不下去,非是我懈怠懒惰,而是身体极限如此。子瞬你则天资纵横,似是能突破极限。” 林恒闻言,心下也不由为李翰的见解感到惊异。 心想,此人虽只是软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通武艺,却能有如此见解,实属不易啊。 正如李翰所言,林恒便是屡屡打破了极限,方能将剑术武艺提升到如此境界。 此世习武者众多,却并不像前世小说中所描述的那般,在江湖武者中,有诸多境界之分,譬如先天、后天,又譬如炼精化气,或炼气返虚等等。 毕竟乱世下,交通不畅,交流沟通多半停滞,便是朝廷都难以将政令下达到方方面面,更何况松散的江湖人。 江湖上对于武艺境界之分,往往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并无约定俗成统一的说法,彼此碰上了,也只能通过真切交手,眼力判断,或各自的名声称号,方能知晓孰强孰弱。 譬如郑老馆主铁掌之名,在淮江附近的江湖地界上,便是屈指可数的名家高手。 林恒不知自己眼下的剑术、武艺已经到达了何种境界地步,若以郑老馆主为参照,如今的他,敢说一剑便能将郑老馆主枭首斩杀。 况且有功德之力提升悟性、体质,他还能不断突破自身极限! 与李翰闲聊了几句,二人来到大堂,郑家兄妹与张贺也都下来了,身后竟还跟着方然。 “你伤势未愈,便在屋中好好休养,我不是吩咐过小二,让他每日给你送餐吗?”林恒皱眉道。 方然挠着头解释说:“少爷,我独自一人在屋中实在憋闷得很,听说今天有热闹看,就出来看看……我身体其实已经没啥事了,能跟着少爷一起赶考!” 自林恒愿意收留他在身边做个小小书童,方然便以少爷相称。 林恒挑了挑眉,也就随他去了,一同吃过了早餐,听闻街上传来百姓嘈杂呼喊声,店小二与刘掌柜急急忙忙夺门而出,都顾不上与林恒等人打招呼。 “昨日不是说要在正午时分,将那疯子烧死吗,莫非要提前动手?”郑安诧异的朝外观望打量。 林恒起身将九幽长剑挂在腰间,口中言道:“我们去看看吧。” 众人一同出了门,便见到不少百姓都朝着小镇北方跑去,找人问询,大多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是镇上两大族的族长,有事相召。 小镇并无衙门,宗族势力最大,祠堂便是公堂,两位族长也是此地的土皇帝,族长相召,自是发生了大事。 跟随百姓来到北边,却是宗族祠堂附近。 许多人都围在祠堂外,嘈杂声响吵闹不断。 林恒等人挤进了人群,百姓倒也颇为客气,纷纷给他们让了路,士子在外自是要高人一等的。 况且昨日郑安展露了一手武艺,制服了发疯的刘睿,也让人敬畏。 正来到祠堂门外,便听里面传出刘掌柜无奈的呐喊声:“不可,不可啊!我儿昨夜一直都在祠堂,有人证在,又怎能杀害那老道士?绝无此事,我儿是无辜的!” 老道士死了? 林恒与郑安等人面面相觑,皆是面露惊诧。 踏入祠堂,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便是镇上两大家族的族长,堂下都是手持木棍钢叉的青壮。 绑的严严实实的刘睿此刻被两名青壮压在地上,其中一人赤着上身,皮肤黝黑,膀大腰圆,手握一把锋利的杀猪刀,似是要给刘睿开膛剖肚,口中叫嚷着:“我杀了半辈子猪,倒是没杀过妖怪,今天倒要看看这妖怪脖子硬不硬!” 刘掌柜自是拦着对方,口中不住求饶解释。 眼见林恒等人进来,立刻求助道:“几位秀才公子,还请你们来主持公道啊!” 昨夜听了刘掌柜讲述的凄惨经历,郑安等人都颇为同情,眼下便都上前阻拦,李翰言道:“诸位便是要除妖,莫非忘了老道的提醒,妖物畏火,若是能简简单单一刀杀了,昨日又何必耽误时间呢?” 李翰此言,倒是从他们的立场出发,两位族老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白眉老者咳嗽道:“老仙师死了,定然是这妖怪害人,留不得他!” “对,留不得妖怪,必须要杀了!” 祠堂里外的百姓,皆是齐声呼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四章 焚烧 老道士昨夜惨死,立时让镇上百姓感受到了危机。 他们迫不及待的要杀死刘睿! 最后,在李翰与郑安、张贺的据理力争下,终于是让族老松了口,打算先行调查老道士的死因。 老道眼下便横尸祠堂之中,身上盖着白布,面容憔悴惨白,嘴唇乌青。 见此情形,郑安不由皱起了眉头:“如此模样,该不会要尸变吧?” 林恒颔首:“怕是大有可能。” 郑安便向族老提议道:“诸位,若是尸变化作僵尸,必定害人性命,僵尸铜肤铁骨,刀剑难伤,极为恐怖,依我看来,务必要将这具尸首焚烧!” 族老有些犹豫:“终究是老仙师,若是焚烧尸骨,会不会大不敬?” 郑秀荷闻言不由冷哼一声:“你们口口声声要诛灭妖邪,对个疯子说杀就杀,说烧就烧,面对这具尸首,却怎的又换了副说辞?” 两族老脸上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位咳嗽道:“宗祠重地,女眷且出去,免得惊扰了先祖!” “我就不走,便让你们祖宗来寻我麻烦吧!”郑秀荷丝毫不退,话音未落,便一把夺过了屠夫手中的杀猪刀,再用另一掌在刀身上一劈,只听得叮当脆响,漆黑锋利的杀猪刀便断成了两截。 屠夫本欲重新抢夺,立时收回了手,瞪圆了眼睛,小声嘀咕了句:“我的刀……” “事后赔你一把新刀!”郑秀荷随口回了句,便又挑衅的看着两族老。 她展示了一番武艺,自然是叫人不得不惊诧畏惧,何曾想到,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娘子,竟然如此凶悍。 两个族老皆是白发苍苍,吓得连连后退,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安咳嗽了两声,打圆场道:“诸位,正事要紧,听我一言,还是尽快将这具尸首给少了吧。” 林恒已经掀开了白布,简单的检查了一番。 他并非法医,而老道尸首上也没有明确外伤,自是难以判断出其真实死因,不过开了天眼,就能看见尸首上缠绕着邪祟灰烟,显然是遭到了邪祟鬼物所害。 且黑烟的源头,连接着刘睿。族老们倒也没有冤枉他,老道士八成就是遭到刘睿所害。准确说,应当是附身刘睿的小鬼下的毒手。 不过昨夜林恒魂魄出窍,特地近距离观摩了刘睿与附身小鬼,倒是不见其动手害人。 但鬼物手段诡异,原先在客栈大堂吃饭时,也见到邪祟黑烟蔓延出来,攀附在食客身上,许是以此来害人性命。 既然查不出什么眉目来,自是让几名青壮将尸体抬出去烧了。 余下便要处置疯子刘睿了。 刘掌柜翻遍了老道的道袍,找出了不少黄纸符箓以及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也分辨不出究竟何物才是老道士许诺的祖传宝物。 他向两位族老苦苦恳求:“我儿一定有救,昨日老道都说了,只要用他祖传的符箓,便能够救我儿一命!” 族老自是不为所动,冷眼相待:“老仙师已经遇害了,你这个疯儿子害死了老仙师,迟早也会把我们都害死!” 另一个族老就吩咐屠夫以及其他几个青壮,硬是将刘掌柜给拽走了。 刘掌柜毫无办法,只得向林恒等人大声呼救,除了他们这群外来者,镇上百姓无不是冷眼旁观。 两位族老便代表了他们的意志! 郑秀荷念及昨日听刘掌柜讲述的凄惨经历,不由心生同情,想要出面阻拦,却是被兄长拉住。 “别再胡闹了。”郑安低声呵斥,“这疯子究竟是好是坏,你又怎能知晓?便是有同情之处,可若真是邪祟妖孽,被烧死也是应当,免得祸患无穷!” 张贺其实也大为同情,想要阻拦,听闻此言便忍不住反驳道:“终究是一条人命,或许他真的只是个疯子呢?或许也有其他方法,未必非得如此惨烈啊!” 祠堂外,原先焚烧老道尸首的柴堆,火焰尚未熄灭,倒是免得再生一个火堆。 族老看了看天色,朝民众大声呼喊:“时辰已到,老刘家的妖孽,若是留着必定要祸害大家,绝不可留!” “烧死他!” “烧死他!” 周围聚拢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呼喊呐喊声连绵不断。 林恒等人也在其中,除了郑秀荷与张贺外,剩下几人都是冷眼旁观。 方然低声道:“我看这些人,也不是全都信了族老和老道士的话,只是跟着其他人起哄,不过这种事其实也挺常见的。” “为何这么说?”张贺眉头紧皱:“并无真凭实据,便要将其当做妖孽,活活烧死,难免有些草菅人命的嫌疑。” “张公子,我原先所在的小村子里也有几个疯子,还有个病恹恹的老婆子,都被当成了邪祟妖物附体,给活活打死了。”方然开口道:“而且此类事情,我在其他地方,也见过了不少。” 他虽年幼,不过经历倒是颇为丰富,因战乱而流离失所,四处流浪,倒也涨了不少见识。 张贺闻言,只能感叹:“这世道,非但妖魔鬼怪祸害人间,便是人也要为难人。” 言谈间,刘睿已经被抬到了火堆旁,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口中大喊:“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自然是无人听信他的言语,唯有林恒握紧了九幽长剑的剑柄,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出手救人。 依照昨夜见闻,小鬼与刘睿打了个赌,会解开限制,让刘睿讲明真相,应当是此时了。 小鬼也是狡猾,早先无动于衷,直到烈火扑面,刘睿即将要被丢入火堆焚烧殆尽时,方才应了赌约。 “现在还不是时候,邪祟黑烟,依旧与其紧密纠缠,并未分离开来……” 林恒又忍耐住了,此时冲出去,便不是救人,而是一剑将刘睿连带附身的小鬼给斩了,他须得等待小鬼主动露出破绽。 刘睿大呼冤枉,却无人理睬,他心知情况危急,索性威胁道:“你们若将我烧死,一个都活不成,我身上的鬼立刻就能跳出来,把你们全都给吃了!” 听闻此言,抬着他的屠夫便手上一抖,掉头就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五章 冤枉 屠夫体格健壮,却是个胆小的,听了刘睿的威胁,吓得掉头就跑。 而另两名青壮同样面露惧色。 尤其是当刘睿赤红的双目注视着他们时,皆感到心底发寒,毛骨悚然,也纷纷松手将其丢在了火堆外,跟着屠夫一齐跑了。 变故突生,周遭的百姓包括族老,皆是面色发慌,自从刘睿发疯,口中就从未讲过正常言语,谁也没料到,此刻他竟出言威胁。 终究是族老年纪大见识广,稳住了局面,大声呵斥让人继续去抬起刘睿,将其丢入火堆焚烧,言道:“这就是妖怪,是妖怪,务必要将其烧死!” 郑秀荷终于忍不下,上前拦住了几名胆大的青壮,厉声呵斥:“便是官府砍头,也要给人留下临终遗言,你们同为乡里乡亲,竟如此心狠手毒?” 此时刘睿则趴在地上,口中呼喊道:“各位乡亲父老,我是冤枉的啊!我一直都在帮助你们,厉鬼早已盘踞在镇上,曾害过人,我将其困在体内,身躯便是监牢,你们若将我烧死,监牢一破,厉鬼便没了限制,定要再害人性命!” “一派胡言!”两个族老同声呵斥。 周围百姓,大多将信将疑,刘睿所言所语,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睿儿,睿儿!”刘掌柜从远处跑来,满面激动:“你终于清醒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爹,孩儿不孝,让你受苦了!”刘睿眼含热泪,声音哽咽。 自从遭到小鬼附身后,不论是身躯行动亦或者所言所语,皆受到小鬼限制影响,包括自身的思想,同样也受到了干扰,成了他人眼中的疯子。 小鬼把他变成疯子,而刘睿也限制了小鬼,让其无法害人性命。 当然,他所作所为并无任何人感激,毕竟谁也不知情,只当刘睿是在疯言疯语,时常打骂侮辱。 刘睿对此其实能够理解,他最为惭愧的是给父母带来了如此多的困扰与担忧,昨天甚至险些杀了母亲,实在枉为人子! 受绳索捆绑,他极为艰难的蠕动挣扎,顾不得浑身酸痛,急迫的问道:“娘可还好了?” “并无大碍,大夫已经诊治过了……睿儿,此事不怪你,爹知道你是冤枉的!”刘掌柜热泪盈眶,跑上前一把搂住儿子。 父子相拥而泣,令张贺等人也忍不住眼眶泛酸。 张贺感叹道:“好好的一个家,父慈子孝,只因鬼物邪祟而沦落至此。” 然并非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所感动,更多人是感到畏惧与恐慌,不论如何,刘睿亲口承认,有鬼物附身,如何不让人畏惧? 便有人喊道:“既然有厉鬼附身在他体内,那更要依照老仙师所言,将这鬼物妖邪给焚烧净化,否则迟早要坑害我们!” “没错,鬼物附身在他体内,烧死他,也能将厉鬼烧死!” “刘睿,你既然已经清醒,就该明事理,与厉鬼同归于尽罢,别忘了昨日你险些杀害了自己生母,必须要除了厉鬼,镇上方才太平!”族老大义凛然道。 刘掌柜将儿子护在身后,目眦欲裂:“你们怎能如此,难道没听见我儿方才所言?若非他困住厉鬼,不知有多少人要遭鬼物所害,若杀了我儿,厉鬼也要逃脱害人啊!” 族老当即怒斥:“你当真糊涂!老仙师说的明明白白,只有用火方能除去厉鬼,大家都听在耳中!” 郑秀荷也上前护住了刘掌柜父子,冷笑道:“什么老仙师,不过一介江湖骗子罢了,所谓剑斩鬼影也只是骗人的把戏,你们竟然还当真了!” 不等他人反驳,便将昨日林恒所言,一一讲述出来,要拆穿老道士的真面目,然而信者寥寥。 郑秀荷气愤不过,打算再好好辩论一番,却被林恒拦下。 “你不必与他们多费口舌了,事实如何,未必无人相信,只是恐惧鬼物,不肯做出妥协罢了。”林恒冷眼旁观,自是看得清楚。 都说乡野愚民,愚昧者确实不少,但总有些聪明的。 尤其是老道士都已身死,其塑造的高人形象便已经告破,某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在刘睿亲口承认有厉鬼附身后,在大多百姓心中,就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林恒拦住了郑秀荷,而后又问刘睿:“你不妨把一切都说开,都曾如何救治了百姓,如此种种,都说清楚吧。” 刘睿面露感激之色,跟着便讲述起来。 原来厉鬼早就盘踞在镇上,在附身他之前,便已经暗害了数条人命。 因为一场意外,厉鬼附身在他体内,二者处于共生状态,厉鬼虽能影响限制他,令刘睿成为疯子。但刘睿也能限制住厉鬼,将其困在体内,免除了不少的灾祸。 “李伯,你可记得一月前要上山砍柴,却被我阻拦,最终没能成行,便是因为厉鬼已在你身上下了咒,若是入了山林,你必定要遭野兽所害!” “王叔,我曾在半夜闯入你家中,将你叫醒,也是因为厉鬼能在睡梦中害你性命,若不见你唤醒,便永远醒不过来了。你那晚可是做了场噩梦?” “还有李婆婆,我闯入你菜园中,抢夺了几株菜花,是因那几株菜花受到邪祟之气污染,乃是剧毒之物,一旦吃了,必定毒发身亡!” …… 刘睿罗列了诸多例子,都是他曾经在镇上所作所为,当时在旁人眼中,全是疯子行径,然而却都蕴含深意。 在小鬼附身,时而神志不清,说不出正常言语的状况下,刘睿并非自暴自弃,或者向小鬼屈服,而是竭尽所能的去帮助镇上百姓,免得他们遭了鬼物所害。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与小鬼的僵持下,刘睿越发感到压力在不断增大,他对小鬼的限制也是越来越小。 昨日便险些将生母杀害。 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唯一的信念便是不能就这么死去,自己一旦身死,鬼物便彻底没了限制,镇上百姓定然要遭劫难! “烧死他,只有烧死他,才能除掉厉鬼!” 刘睿把话说完,迎接他的依旧是如此呼喊声。 他顿时呆住,愕然道:“你们为何不信我?我方才所言,皆是……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六章 立竿见影 刘睿话未说完,突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叫声凄厉,同时奋力挣扎,满面痛苦之色。刘掌柜见状自是手忙脚乱,左右呼喊,寻大夫来诊治。 “退开!” 林恒低喝一声,上前拉住刘掌柜的肩膀,跟着便抽身后撤。 须臾,在刘睿凄厉悲惨的尖叫声中,其左侧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一个大包,脏污不堪衣袍随之不断胀大。 撕拉一声。 衣袍裂开,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自裂口钻出,张嘴发出刺耳难听的笑声:“我活了,我竟然又活过来了!” 笑声桀桀,令人不寒而栗,便是刘睿凄厉的惨叫都被笑声压下。 周遭百姓无不是惊恐交加,四散逃离,他们并无直面鬼怪的勇气。 眨眼功夫,刘睿的双肋下,又接连长出了狰狞的鬼爪,双爪修长锋锐如同匕首,轻轻一划,便将绳索划开。 鬼脸上,常人鼻子位置只有两个细小的孔洞,不断收缩,似在嗅着气味。 “何等美妙的味道,都是美味佳肴!”小鬼狞笑之余,又在刘睿腰下长出双腿,发力一蹬,便朝着距离最近的林恒与刘掌柜扑去,挟裹着恶臭腥风! 刘掌柜已被吓得双腿发软,难以站立,都忘了该转身逃跑,当厉鬼扑面,两眼一翻,干脆的晕了过去。 林恒自然是早有预料,并不慌张,九幽长剑拔出鞘,手腕一抖便向前刺去。 剑光如虹,小鬼却不知深浅,妄图用双爪拍开长剑,嘴上讥讽道:“区区凡夫俗子,也敢与鬼大爷我动手?瞧你细皮嫩肉,待会儿可得细细品尝!” 言语间,利爪也拍中了九幽长剑,发出金戈相交的脆响,九幽长剑质地较软,竟被双爪压迫,略显弯曲。 “林大哥,我来助你!” 郑秀荷此时娇喝一声,双掌拍出,直冲小鬼脑门而来。 兄长郑安紧随其后,却不知何时绕到了另一侧,眼下便自小鬼后方发起进攻,一前一后,这对兄妹十分默契。 他们目标一致,乃是刘睿肩头的小鬼脑袋。 眼下刘睿的扮相,实在令人不敢直视,肩膀顶着小鬼脑袋,肋下生出鬼爪,腰下多了双青色的丑陋的双腿,活似将一人一鬼,用力一拍合成一体,惊悚可怖! 在小鬼放肆之时,刘睿依旧在悲声惨嚎,脑袋低垂,四肢无力,已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当郑秀荷双掌临近小鬼脑袋,而小鬼双爪又要压制林恒的长剑,无力阻拦。 这时,刘睿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双充血赤红的双目,半边脸已泛着青光,另一半脸则浮现出一条条蜈蚣般扭曲难看的黑色纹路。 “我,吃了你!” 刘睿张口嘶吼,牙尖齿利,唇边唾液横流,与鬼物也相差无异了! 其双手同样长出了利爪,速度飞快朝郑秀荷抓去。 剑光一闪,两双爪子齐齐断裂飞去,却是林恒陡然发力,九幽长剑顺势又向前一撩,将小鬼脑袋干净利落的割了下来。 “秀荷,你还好吧?” 郑安补了一掌将刘睿打翻在地,而后便关切的看向妹妹。 郑秀荷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没料到他突然暴起伤人,好在林大哥及时挽救,不然非得被其抓伤。” 以她的身手,即便林恒不搭救,也不会有危险,只不过鬼物的尖牙利爪,皆是沾染邪祟,于人而言便是剧毒之物,哪怕沾染丝毫,也会后患无穷。 有关此类种种,林恒也早已与他们提醒过,原主便是在击退了鬼物后,遭到邪祟侵袭,最终不治身亡。 “小心,鬼物尚未被灭!”林恒将他们护在身后,沉声提醒。 话音未落,地上滚动的小鬼头颅,便发出刺耳笑声:“倒是小看了你们这几个读书人,但终究是凡夫俗子,鬼爷不死不灭!” “鬼不是没见过,但如你这般啰嗦之鬼,倒不常见。”林恒目光淡然,随手递出长剑,将小鬼头颅刺穿挑起,而后便扔进了一旁的火堆之中。 烈焰焚烧,立竿见影。 小鬼脑袋虽依旧笑声不断,但很快就被火焰吞噬,烧成了骨灰。 几乎同时,刘睿身上多余的部位,好似枯萎的树木枝干,龟裂掉落,其脸上的异样,也在缓缓消退。 “终于结束了!”郑秀荷松了口气,而后颇有些自豪的言道:“又与林大哥携手斩杀了鬼物,为名除害,当记上一功!” 林恒将长剑收起入鞘,继而皱眉打量火堆,思忖这次斩除厉鬼倒是轻松得很,是这鬼物太弱,亦或者留有后手? 小鬼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死不灭,总归是有几分依仗的。 不过暂时看来,鬼物算是被灭了,天眼之中也见到邪祟黑烟,正缓缓散去。林恒便与郑安将刘掌柜父子抬起,送去了医馆诊治。 在这过程中,倒也有几个胆大的跑来询问状况,得知鬼物已被焚烧灭杀,将信将疑了一阵,直到有人声称亲眼目睹了林恒与郑家兄妹除鬼的经过,镇上百姓方才松了口气。 两位族老亲自出面道谢,又主张要给他们摆一桌宴席庆功,自是被林恒拒绝,直言马上就要离开小镇,赶路赴考。 刘掌柜父子并无大碍,刘睿昏迷不久便苏醒过来,立刻向林恒与郑家兄妹行大礼拜谢,声称若非他们三位出手相助,今日自己必定要遭到鬼物吞噬,镇上也将生灵涂炭! “不必如此,既然遇上了,我等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林恒与之客套了两句,便问询道:“如若方便,可否告知你与这厉鬼之间的事?能否说的更详细些,比如你与厉鬼是如何遇上的?” 刘睿自是没有隐瞒,解释道:“当初我外出访友游学,归途路中,突逢暴雨,所幸附近有一座庙宇,我便进了庙中躲雨。庙宇较为破败,也不知供奉的哪尊神祇,我本欲只在庙中稍作歇息,待暴雨转小就动身离开,荒郊野外的小庙,常常生出诡异并不安全,我也是知晓的。可不知为何,那天格外疲倦,难以自制便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七章 告一段落 刘睿声称,一切灾祸,皆是自留宿破庙招惹而来。 不过当时他并未察觉,只当自己赶路过于疲惫不堪,一时没忍住便睡了过去,恰好清醒时,外面大雨已经停歇,便重新启程上路。 过了两天,刘睿才回到镇上,在这途中便感觉到了万分不适,每当思绪放空时,总能在耳边听见若有若无的声音,且身子越来越重,好似扛了什么千斤重担,举步维艰。 初时,刘睿虽疑惑不解,却也并未太放在心上,只当近日来学业压力颇大,精神过于紧张所致,或许好生休息几日便恢复如初了。 回到镇上家中,情况却愈发严重,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逐渐清晰,更是夜夜遭噩梦袭扰,精神每况愈下,苦不堪言。 他此时才想到寻大夫诊治,然而皆是查不出什么病痛来,只给他开了些安神的药物,效果甚微。 病情越发严重,到后来非但耳边有杂音吵闹,眼前更是不时浮现出幻象。 时而久之,他惊恐发现,自己竟无法正常言语,只要开口,说出的话便是颠三倒四,自然无法让人理解。 时而久之,刘睿在镇上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疯子。 因为他逐渐发现,自己不仅难以正常言语,有时便连身躯都无法控制! “终于,我见到了厉鬼,原来他一直都趴在我肩膀上……当他用利爪捂住我的嘴巴时,我说出的话便成了惨嚎,除此之外,他还能干涉我的思想意识,控制我的身体……” 刘睿提及此处,脸上满是惊恐后怕之色,不过眼神与声音,都很镇静。 林恒问道:“那只厉鬼十分啰嗦,自从附身以来,一直在你耳中唠叨?他都说了些什么,又可透露了什么?” 孤魂野鬼大多都无有灵智,懵懵懂懂,恶鬼怨魂,也并非都拥有灵智,以林恒经验来看,鬼物拥有灵智其实颇为罕见。 附身刘睿的小鬼,不仅拥有灵智,且十分啰嗦,很可能也会透露出一些关键信息。 刘睿略作沉吟后说道:“他整日都在蛊惑挑唆,让我去伤害镇上乡亲,将我们人比作美味佳肴,言称吃人可让我长生不老,拥有法力。除了此事,他也经常提到一个寺庙。” “寺庙?”林恒挑眉,一只鬼物又怎能与寺庙有关? 刘睿眼眉低垂,轻声道:“观潮寺,厉鬼多次提到这个寺庙。从其话语中,他似乎是打算在屠戮了镇上百姓后,便前往观潮寺聆听讲道。” “鬼物竟然要去寺庙听道?”郑安闻言只觉无比荒唐:“那厉鬼以人为食,残暴悚然,天底下莫非真有得道高僧,能传道将其度化?” 张贺则若有所思道:“观潮寺,有些耳熟……” 林恒瞥了他一眼,面上无有异样,心底却大感惊诧。 观潮寺曾在血色卷轴上出现过,几日前张贺外出归来,遭遇邪祟袭扰,林恒出手将纠缠他的鬼物斩除。 后来发觉,斩除的鬼物只是一缕邪念,并非本体,事后血色卷轴上便出现了观潮寺的地名。 当时林恒还向张贺打探过,询问他可去过观潮寺,张贺表示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寺庙。 不料,现如今又听闻观潮寺之名。 林恒不动声色,继续问道:“观潮寺在何处,厉鬼所言的讲道又是何解?” 刘睿却是大摇其头:“厉鬼虽然时常提及这个寺庙,但也并未与我详细多说,我只知这观潮寺中的僧侣能为鬼物传道,让鬼物参悟佛学大道。” “如此说来,这观潮寺倒是一处佛家圣地了?”李翰博学广闻,皱眉道:“天下著名的寺庙,我都有所耳闻,在下也是佛家信徒,可从未听过观潮寺之名,既能给厉鬼传道,自是不凡,不该籍籍无名。” “实不相瞒,在厉鬼言语之前,我也并未听说过这个寺庙。”刘睿苦笑,表示无奈。 林恒则多问了句:“既如此,你没有多问问厉鬼?” “兄台,我是人他是鬼,我与他之间又岂能正常交流?”刘睿苦笑连连,“鬼物只不断蛊惑与我,但我自是不会听信他的鬼话,而我若主动找他交谈,他从未理睬过我。” “原来如此。”林恒颔首。 该问的都问过来,族老等一些镇上百姓,都在屋外等候。 他们并不敢进屋,只是借着半掩的房门好奇且惊惧的朝屋内打量,刘睿先前在祠堂外发狂的模样,不少人亲眼目睹,虽未有无辜者受伤,但仍旧后怕不已。 所幸有林恒等人,否则镇上百姓自是无力抵抗鬼物,免不了一番屠戮血流成河。 镇上百姓不敢进来,刘睿却起身往外走,并对林恒等人行礼道:“诸位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日后定当报答!眼下还有一事相求,因厉鬼附身乡亲对我多有误会,能否请诸位替我解释一番?” 众人都是热心肠的,自是应了下来。 刘睿自屋中出来,旁边跟着刘掌柜与大夫,外面族老百姓却齐齐惊呼后退,有人大呼妖怪孽鬼。 “诸位父老乡亲!” 刘睿向前拱手作揖:“早先因我受厉鬼附身,给大家带来了诸多麻烦与困扰,实在抱歉,如今多亏了这几位义士搭救,厉鬼已被祛除,我也恢复了正常,日后还请父老乡亲多多担待一二。” 其轻声细语,态度诚恳温和,倒是令百姓们镇定了不少。 而后大夫与林恒几人也都替他解释,如此两位族老方才上前,神态依旧有些惊惧,客套了两句:“既然平安无事,那便是祖宗保佑,日后你可要安分守己,切勿再惊扰百姓了。” 刘睿连番保证,以后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即便如此,很多百姓依旧无法接纳他,最后一番商议,由刘掌柜自己出资,在镇上最为偏僻之处建造一处房屋,日后刘睿便在那里居住。 如此,镇上百姓方才心满意足,此事算告一段落。 林恒等人耽搁了数日,也要启程赶路,林恒本欲将方然留下,这小子却死活要跟着一同离开,声称自己身体已无大碍,绝不会在路上添麻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八章 世人多面孔 方然的态度格外坚决,甚至抱着张贺的大腿不肯松手,正主是林恒,但他不敢造次,而张贺好说话,便劝了几句,如此林恒才答应了下来。 稍作休整,众人便在刘掌柜父子以及镇上百姓的相送下离开。 郑秀荷回头看,须臾功夫,只剩下刘掌柜父子依旧站在路口,便忍不住感慨:“这镇上百姓大多薄情寡义,唯有这对父子乃性情中人。” 张贺颔首,附和道:“秀荷妹子此言不假,那刘睿遭鬼物附身,长久以来都为了庇护镇上百姓而苦苦煎熬,事后百姓非但不理解他,反而处处刁难,如此他还以德报怨,称得上君子。” “我方才见他向人道歉时,当真替他感到愤慨。” 郑秀荷娇哼一声,“若是换做我,除了自身亲近者,他人如何又与我何干?更别提如此薄情寡义之人,暗处庇护他们已是仁至义尽,向他们道歉,那是绝不可能的!我看此人未免太过窝囊了!” “毕竟要在镇上居住,无论如何也要与乡亲父老缓和关系啊。”张贺倒是替刘睿辩解道。 郑秀荷便浑不在意的说:“大不了一走了之,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秀荷妹子乃是性情中人,不过若那刘睿真的一走了之,其家人又该如何处置?” 李翰面带深思之色,“不过我却觉得这对父子并非就如表现出来的那般良善忠义,便如那老道,初看时仙风道骨,颇有威仪,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乃是个江湖骗子。世人多面孔,单凭片面之词,又怎能看穿其本性如何?” “他们应该不是此等两面三刀之徒吧?”张贺皱眉。 “诸位公子,我倒是听了一些镇上百姓的闲谈,在他们口中刘掌柜有个刘大户的诨号,在镇上口碑风评并不是很好。”方然此时插嘴了一句。 “竟有此事?”张贺愕然:“依我看来,刘掌柜倒是位儒商,言谈举止都颇有风度。” 郑秀荷则看向林恒,好奇问道:“林大哥,你有心事?” 他们讨论的热切,林恒却是一言不发,保持沉默,时而凝神蹙眉。 “我只是在担心,那只鬼物怕没那么容易被祛除。”林恒沉声道。 他抽空看了卷轴,并未发现自己斩除鬼物的记载,而香火、功德也并未有所增加,如此状况,尚属初次发生,林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都已经烧成灰了。”郑安说道:“我看那只小鬼,便如咱们曾经斩杀的僵尸无异,并非多么难缠。” 正是因为太过轻松的将其斩除,林恒才心有困惑。 他摇了摇头:“待会试之后,再来这小镇看看吧。” 众人自无意见,郑秀荷又向林恒问起,他是如何看待刘掌柜父子的。 林恒方才沉默不语,但也将众人的争论听在耳中,当即说道:“事无绝对,善恶也只存于一念之间,我也并不善于相面,看不出他们本性如何。” 话虽如此,他对那刘睿,却也心存疑虑,此人言语不尽不实,有隐瞒之处。 昨夜林恒灵魂出窍,前往祠堂看望刘睿时,分明听到刘睿与小鬼打赌,可事后刘睿又声称,他主动寻小鬼搭话,小鬼都不理不睬,显然是前后矛盾。 不过也许是多想了,此人给林恒的感官还是不错的,称得上心怀良善。 至于刘掌柜,林恒则道:“可曾记得,昨日那老道来客栈闹事时,刘掌柜特地寻了衙役差人相助?若非有那老道士装神弄鬼,镇上百姓自当不敢与之抗衡。如此看来,刘掌柜若在往日里欺压百姓,倒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这镇子偏僻,如今又是乱世,只靠过来往旅人攒下十两黄金的家业绝无可能,恐怕少不得吞并良田,欺行霸市的行径。” “子瞬所言极是,十两金子在这贫瘠的小镇,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昨日那老道士只是狮子大开口,当刘掌柜一口应下时,其表现得颇为惊诧。显然也没料到,刘掌柜竟然真能拿出这笔钱来。”李翰开口道。 郑秀荷与张贺二人则有些不太认可,林恒摆摆手:“方才所说只是我们的猜测,真相如何,并不知晓,或许刘掌柜祖上阔绰,留下了不少遗产。” 昨日老道士鼓动镇上百姓来客栈闹事,群情激奋,民心所向,除了百姓畏惧妖邪,担心遭受迫害外,对刘掌柜是心怀怨怒的。 正如方然所言,刘掌柜在小镇上风评不佳,林恒也有所耳闻,若时间允许,他倒不介意留在镇上查明真相,但眼下也不再多想,赶路要紧。 众人一路闲谈,天色渐黑时,赶到了一处县城。 许是因为会试在即,城中客栈大多无有空房,众人接连寻了几处,终于在一家装饰颇为高档大气的客栈落脚。 开了客房后,便在大堂用餐,因人数较多,便多费了些银钱,开了雅间。 不同于前世的饭店包间,虽称雅间,却也不过以屏风阻隔,好在晚上食客不多,倒也还算清净。 等待菜肴上桌时,旁边的雅座突然传出叫骂声:“姓刘的好不仗义,我们兄弟几个替他干了多少腌臜事,多给几两银子茶水钱都不乐意,那老牛鼻子张口便要十两黄金,他眉头不皱一下就给了!” “十两黄金?他怎拿得出来?” “这老货心黑手毒,同乡妇孺都狠得下心坑害,多年下来自是攒了不少家业,这里面也少不得弟兄们的功劳,现如今咱哥几个捞不到他多少便宜,却要给那老牛鼻子占去了!” 林恒等人闻言,皆是皱眉,郑秀荷细听了两句,言道:“声音有些耳熟,这里应当没有熟人才对。” 郑安则敲了敲屏风:“兄台劳烦安静些,莫要吵闹。” “哪里来的野狗乱吠!” 伴随咚的一声巨响,屏风却被一脚踹开,几个浑身酒气的衙役怒目以示,当前一人更是拔出了腰刀。 “昨日刘掌柜找来的衙役!”郑秀荷立刻认出了其中两人,正是昨日刘掌柜寻来的帮手,当即柳眉紧蹙:“他们方才所言的莫非是刘掌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六十九章 闹事 “哟,小娘长得真漂亮,倒有些眼熟,莫不是我前世的娘子找上门来了?”一命脸上蓄满了络腮胡须的衙役,瞅见了郑秀荷,当即眼前一亮。 言语间,竟然还伸出手来,要去摸郑秀荷的脸。 郑秀荷柳眉倒竖,抬起便是一脚,将其给踹飞出去。 另几位醉醺醺的衙役尚未回过神来,郑安与林恒齐齐动手,将他们也都统统制服,直到此时,客栈掌柜方才赶到。 “祸事了,真是祸事了!” 掌柜满面急切,一个劲朝林恒等人拱手行礼,“诸位莫要冲动,些许小误会,莫要动手啊!” “他们不轨在先,我等只为自保。”林恒将长剑摆在桌上,沉声道:“掌柜若心怀忧虑,便去报官吧!” “报什么官,我们就是衙门!”络腮胡衙役摇头晃脑爬起来,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拔出腰刀就朝林恒砍去:“你们都是乱贼,都要砍了脑袋!” “当真无法无天!”郑安口中怒斥,上前抓住络腮胡的胳膊跟着用力一摔,缴了腰刀,也将此人给摔倒在地。 吃了两次亏,衙役终于不敢再放肆了,倒也清醒了几分。 再看林恒等人装扮,除了郑秀荷外,皆是士子模样,心头便知道这回大事不妙,惹上了一群读书人,怕是要遭! 掌柜同样看出了林恒等人的身份,口中好言相劝:“诸位都是秀才,读书人,又何必动起手来呢,有话好好说。” 郑安财大气粗,自怀中掏出碎银拍在桌上:“掌柜,打碎了桌椅多有不便。这是赔偿,至于这些人,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想问几句话,不会再生事端。” 掌柜拿了碎银,犹豫了片刻后,便无视了衙役们求助的目光,拱手行礼告辞离开。 林恒等人便将这几个衙役押到了角落里,郑安瞪着络腮胡子:“嚣张跋扈!便是上了公堂,也要县令老爷好好诊治尔等一番!” 他们是秀才,此事又占了理,闹上了公堂,自是吃不了亏。 衙役们此刻清醒了不少,便都成了斗败的公鸡,垂头散发,络腮胡赔笑道歉:“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几位秀才公子,真是罪过,只求几位公子能高抬贵手,且饶了小人一回。” 林恒冷声道:“我有事要问,若你们老实回答,此事便算了,如若不然,便勿怪言之不预!” “公子尽管发问,小人断不敢隐瞒!”络腮胡连忙说道。 “昨日我们曾见过面,你可记得?” 听到此言,络腮胡却神情茫然,摇头讪笑:“几位公子气度不凡,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若曾经有幸见过,这回自是不会闹出如此笑话来。” “刘掌柜的客栈里,就在昨日,你当真没有一点印象?”林恒又问。 络腮胡仔细思忖半晌,当即瞪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昨日确实见过你们!” 说这话时,他眼神悔恨不已,昨日亲眼目睹了郑安制服了刘掌柜的疯儿子,若非喝多了酒,未能认出林恒等人,他绝对不敢主动招惹。 “想起来便好,我且问你,刘掌柜昨日寻你相助,所为何事?仔细说清楚!” “小人不敢隐瞒!”络腮胡心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刘掌柜也是打着好算盘,他被老道士骗了钱财,心头不忿,表面安抚了老道,事后却寻来络腮胡等衙役,要将老道直接抓去衙门。 非但要让那老道将坑了他的银钱,都一分不少的交出来,还要再狠狠敲上一笔! 郑安好奇问道:“那老道士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又有多少油水供你们敲诈勒索?” “公子有所不知,可别小看这些江湖骗子,他们能言善道,往往都家底丰厚,我等曾遇见过不少,都是肥的流油!”络腮胡解释道。 郑秀荷忍不住冷笑连连:“我还挺同情那刘掌柜,自始至终都替他说话,不料却是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好东西!” 老道士挟裹百姓上客栈闹事,目的是为了坑钱,而刘掌柜寻衙役相助,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前者道高一尺,若非突遭意外丢了性命,就能顺利拿到十两黄金。 不过以刘掌柜的为人来看,自是不会咽下这口气,事后少不了再寻人将老道士给整治一番,取回金银。 林恒沉吟问道:“刘掌柜时常寻你们干些类似之事?” 络腮胡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道:“我与他结实已久,又是同乡,他求上门来,我也不好推辞……” “废话少说,你再支支吾吾,便上了公堂再老实交代清楚!”郑安一拍桌子,吓得几个衙役齐齐发抖。 络腮胡自是赔笑开口道:“诸位秀才公子,我等为了生计,确实助姓刘的干了些腌臜事,但他都是主谋,我等不过是打下手的……” 他一一讲述出来,都是些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行当。 刘掌柜因曾经也算是读书人,虽未中秀才,但为人善于经营,结识了不少同窗好友,其中自是少不了一些在仕途上大有所为者。 有了这张关系网,他便能在乡里大肆吞并良田,又做起了买卖。起初并非开客栈营生,而是什么挣钱便卖什么。 倒买倒卖赚取差价,在这过程中,少不得上下打点,自是将生意做的越发红火,到了后来,发现人的生意最好做。 拐卖妇孺,将穷苦人家的孩童卖到城中为奴为婢,利润颇丰。 不过这等买卖都是伤天害理,有损阴德,为了儿子刘睿着想,刘掌柜便打算洗白上岸,这才开了家客栈。 但人往往是本性难改,刘掌柜终究不是信男善险毒辣的勾当,背地里依旧在做,只不过没有原先那么放肆,尤其是当独子发疯之后,更是收敛了许多。 络腮胡与刘掌柜是同乡,与之结交已久,因而对刘掌柜的根底,算是非常清楚地,如今一五一十都交代出来。 “我只知道这些……能走了吗?”络腮胡小心翼翼的问道。 林恒摆摆手,“滚吧,日后长个记性,若再敢嚣张跋扈,便不会再有悔过自新的机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七十章 大江 络腮胡等几个衙役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寻来店家收整了一番,菜肴上桌,林恒等人边吃边谈。 郑秀荷极为不忿,直言自己看走了眼,真没想到那表面看似憨厚可怜的刘掌柜,暗地里居然是个鱼肉乡里的大恶人。 林恒劝道:“人心难测,我同样未能看出那刘掌柜的真面目。” 郑安给妹妹夹了些菜,感慨道:“还是要多出来历练闯荡,否则又怎能知晓世间险恶,人心歹毒呢?” 吃饱喝足,便好生休息一晚。 方然与林恒同处一室,颇有自觉,找小二讨了被褥在屋内凉床休息。熄灯后,他突然开口:“公子,你可睡了?” “你有何事?”林恒睁眼看去,屋内虽昏暗无光,但借着窗外月光,依然能见到方然面露犹豫之色,便道:“有话便讲,不要吞吞吐吐。” “公子,我非得跟着你们一同上路,其实是因为心有所感,若留在那小镇,恐怕会有危险……”方然犹疑了片刻,如此说道。 林恒嗯了一声。 方然有趋利避害的超凡感知,林恒早已知晓,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答应留他在身旁。 “公子,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与你,只是怕说出来他们笑话我胆小……”方然见林恒迟迟无言,又赶忙解释道。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也没什么可笑的。”林恒摆手道:“你也不要多想,休息吧。” 方然应了一声,交代了事情心中便踏实了,很快沉沉睡去。 林恒却暂无睡意,又唤醒了血色卷轴查看,他早已验证过,血色卷轴唯有自身能够看见,旁人皆是一无所知。 卷轴徐徐打开,依旧未能见到小镇除鬼的记载,林恒蹙眉暗忖:也不知是漆黑小印出了问题,还是那小鬼太过特殊? 思来想去无有头绪,熬到了深夜林恒方才睡去。 翌日,本欲继续赶路,却有衙役上门,领头的依旧是昨夜打过照面的络腮胡,倒不是来寻仇报复的,而是县令有请。 原来小镇有一风俗,每年皆要祭祀大江水神,一年祭祀三次,林恒等人来的凑巧,今日正值祭祀之时。 官府组织祭祀,正巧又有诸多士子秀才赶考途径县城,县令便差人邀请城中士子,参加此次祭祀活动。 林恒等人也在邀请之列。 商议了一番,众人决定凑个热闹,祭祀河神的活动,他们从未参加过,可以长长见识,二来去了还有钱拿。 秀才赶考,资助盘缠,倒是屡见不鲜的风俗,是一种极为有效的人情投资,一地主官如县令,多借此事来彰显仁政塑造名声。 郑安与张贺皆是家境殷实,自然不看重些许盘缠,不过林恒与李翰倒是颇为在意,两人都是缺钱的。 祭祀活动于晚间开始,在衙役差人的指引下,众人来到县城郊外。远远眺望,一条大江自北向南,横亘在青山原野之上。 相距甚远便能听见轰鸣波涛之声,可见水势湍急。 “我们淮江地势平缓,江水轻柔如淡妆素面的小娘轻弹琵琶,此地江水波涛汹涌,却似一九尺壮汉重擂大鼓,截然不同!”李翰感慨道。 “博文兄真是好比喻,在我看来,淮江的水如同芳龄二八的小娘,此地大江便如人过中年的母老虎!”张贺笑着打趣道。 郑秀荷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 众人到了大河左近,河岸边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布置了桌椅以及各种祭祀用品,周遭除了城中百姓平民外,也有不少士子。 衙役甲士维持秩序,主官县令尚未登场,只有一个青袍师爷寒暄招待众人。 客套之言不必多谈,林恒四下好奇打量,就近观摩滔滔江水,更觉壮观震撼,江水浑浊如一条黄龙,蜿蜒而下,撞到高耸的石壁,轰然巨响连绵不绝,白浪扑面,水雾弥漫。 淮江的江水同样源自大江,只是一条支流。 如方才李翰张贺所言,虽然同出一源,可淮江江水与眼前所景相差甚远。 “难怪此地有祭祀水神的风俗,江水凶猛,束缚与河道之中,是震撼人心的壮美奇景,但若遇上雨水季节,江水蔓延而出,便成了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古时预防洪水汛灾,除了建造大坝外,唯有祭祀仙神保佑。 “又是道士,我现在见了道士便不由自主想到那个江湖骗子!”郑秀荷低声嘟嚷了一句。 林恒抬眼看去,就见到三个身着白色道袍的道士,在众多衙役甲士的簇拥下,朝高台而来,沿途百姓纷纷行礼,道士们也都稽首回礼。 三名白袍道人,一老者,一中年,一少年,老道人怀中捧着拂尘,中年道人双手端着香炉,少年道人则两手空空。 李翰出声介绍道:“这三位应是上清观的道人,受朝廷欶封,可不是江湖上的野道士,但凡官方祭祀,都由上清观道人出面主持。” “原来如此,博文兄又是如何分辨认出?”张贺好奇问道。 李翰指着三名道人,言道:“仔细看他们的道袍,上清观道袍制式如此,胸口有太极八卦绣标。” 林恒等人仔细观察,确实如此,而且三名道人的绣标也有差异,老道人的绣标是青色,中年道人与少年道人的绣标皆为黑色,很容易分辨出来。 绣标颜色应当也对应着道观中不同地位职责,但李翰对此也并不知晓,以常理论,年老道人应是主祭。 须臾,县令终于现身,上了高台后与三位道人行礼作揖,又向士子们客套寒暄,此时台上已占得满满当当。 不过多为士子以及官府衙役甲士,寻常百姓都在台下观望。 高台离江水最近,虽很稳当,可江水滔滔不绝,浪花不断卷起,令人难免心生惧意,生怕脚下不稳跌入河中,胆小者都不由两股战战。 李翰便是如此,虽不至于丢脸,可脸色紧张慌乱,郑安便拉他向后退了两步,口中说道:“江水汹涌,咱们都退后一些,若打湿了衣袍也是桩麻烦。” “小心!” 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跟着便是浪花拍来,旁边一个士子脚下不稳,眼见就要被浪花吞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七十一章 祭祀水神 高涨的浪花来袭,轰鸣炸响。 一位士子靠的太近,眼见就要被浪花席卷吞噬,正在此时,林恒出手抓住对方的后背,向后用力一扯,两人齐齐跌倒在地。 待浪花退去,所幸并无伤亡。 “子瞬,你没事吧?”郑安等人赶忙上前。 林恒将惊魂未定的士子搀扶起来,示意其他人向后,摆手道:“并无大碍,诸位都离的远些,水火无情,莫要再生意外了。” 有了现成的例子,其他人当然都引以为戒,纷纷离远了些,不过那三名上清观的道士,却越众而出,并令衙役搬来了祭祀的香案。 瞧这三名道士的神情,却是看不出丝毫慌乱紧张,便是浪花不住拍打,轰鸣声不绝于耳,也同样镇定自若,这股风度气质便与众不同。 “不愧是大观出身的修行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李翰轻声言道。 林恒瞥了两眼,却见中年道人捧着的香炉中飘溢出屡屡白光,颇为眼熟,与功德之力极为相似。 白光其实非常微弱,乍一看似乎只是错觉。 且常人定是肉眼难见,不过林恒对功德之力已经非常熟悉,因而一眼就认出来了,心中暗忖这三名道人怕是有真本事的? 莫非这大江之中,确实有水神尊驾? “多谢兄台搭救!”险些落江的士子,眼下终于回过神来,向林恒拱手道谢。 寒暄了一番得知,此人名为王岚,字和岗,乃是本地士子,并且颇有薄名,有不少亲朋同窗,都一一过来向林恒道谢致敬感谢。 “和岗兄是本地人,不知可否与我们解惑,你们祭祀的水神是哪位神仙?”林恒好奇打探道。 王岚便道:“如今祭祀的水神是朝廷下令,上清观欶封的白波龙神,不止我们这一带,白波龙神乃是整条大江水神,在历阳郡更是家喻户晓。” “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林恒颔首,他们淮江并无祭祀水神的习俗,众人也都从未听说过白波龙神的名号。 古时交通不便,信息自然也极不发达,如今又正值动荡不安之际,各个地区大多闭塞不通。 “诸位兄台有所不知,大江凶猛,每年祭祀都会有人落水身亡,都已成了习俗,市井传言,此乃活祭……不料今日倒是轮到了我。”王岚苦笑连连。 不等林恒等人搭话,他的同窗好友却都纷纷使眼色,或咳嗽几声强行转移话题,显然王岚方才言语此时此刻并不合时宜。 林恒等人也很识趣,虽然都很好奇,却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而在众人低声谈论之际,祭祀的准备活动已经开始。 三位道人依次排开,由老道人打头阵,口中念诵晦涩经文,中年道人与少年道人则恭候在两旁,偶尔出声应和。 其他人皆是神情肃穆站立不动,低头交耳的声音也都停歇了。 林恒目光一直都盯着中年道人手捧的香炉,因为除了那尊小巧香炉外,以天眼来看,也看不出这三位道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唯有这小巧香炉,在不断飘逸散发出疑似功德之力的白光。 老道人念诵经文声逐渐加大,也不只是巧合亦或者经文真的十分神奇,原本汹涌的波涛竟慢慢变得平缓了不少。 “白波龙神……只听名称,这水神应是一条龙,此方世界妖魔鬼怪盛行,有龙凤出没倒也说得通,此前所见所闻,从未有过真神显灵,这次倒要看个明白!” 林恒暗自思忖,更为关注道人的举动。 须臾,经文念到了尾声,老道士突然朝县令招了招手,县令颇有些犹疑,最终还是走上前去,老道人凑过来耳语了几句。 县令折返回来后,便对台上众多士子言道:“水神有灵,知晓诸位皆是赶考的秀才,恰逢祭祀之日,便许下了神眷。诸位可作诗作词,以水神、大江以及祭祀为题,选出优胜者,当受神灵眷顾,此次良机不可错过,诸位好好表现吧!” 此情此景,早有不少胸怀文采的读书人,生出舞文弄墨的念头,县令所言正合他们心意,便纷纷叫好。 郑安、张贺与李翰皆是有所意动,又齐齐将目光看向林恒。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将林恒看做了主心骨,为他马首是瞻了。 “诸位兄台,此次确为良机,不可错过啊!”王岚神情激动,口中说道:“大概是五六年前,曾经也是会试恰逢祭祀水神,当时有士子自发参加了祭祀活动,同样也有水神赐福之事,其中的优胜者,果真得了神灵眷顾,竟考上了会元!” “真有此事?”张贺愕然:“我倒听说不少人,在科举之前求神拜佛,因耽误了功课而落榜者比比皆是……” 李翰笑道:“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番,见了这条大江,我便心有所感!” 很快就有衙门差人搬来了文房四宝,士子们纷纷动起笔来,李翰写了一篇赋,辞藻瑰丽,格局大气,林恒等人一一阅览,皆是赞不绝口。 林恒也凑了个热闹,他本就对仙神一事多感兴趣,有机会更进一步接触神灵,自是不容错过。 他写了一首诗,乃是原创诗词,虽也算得上是精品,但与李翰那篇赋相比起来都差了不少。 最终由县令评选,筛选了部分实在难以入目的诗词歌赋,而后又交由老道士过目。 评选而出的优胜者不出意料正是李翰,虽然文人相轻,可在县令朗诵通读之后,众人也皆是鼓掌喝彩。 李翰十分高兴,不论水神传言是真是假,都能讨个彩头。 而除了他这位优胜者外,老道人却还评选出了其他五篇诗词,皆是优秀精品,虽未必能得到水神青睐,可有这文才,会试中举不在话下。 遗憾的是,这五篇诗词中,并无李恒、张贺与郑安之名。 县令也是个爱文的,将五篇诗词一一朗读,郑秀荷闻之,便愤慨不平道:“兄长就算了,这五篇诗词便连张公梅都比不上,又如何能将林大哥比下去?如此评选当真不公!” 郑安与张贺闻言,皆是面色纠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也只得颔首应付道:“子瞬的诗仅次于博文兄,不该评不上前五之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七十二章 惊涛骇浪 众人都为林恒鸣不平,便是李翰都颇有些尴尬,口称要为林恒讨个公道。 “切莫如此!”林恒赶忙将其劝住,苦笑道:“文章诗词孰胜孰劣,本就难有定论,除博文兄的佳作外,方才展示的五篇诗词皆为上上之选,非得将我那首拙作并列其中,图个虚名,实在无有必要。” 诗词歌赋的比试,林恒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李翰面色好转,又低声道:“其实诸位仔细想想,也不难看出优选的五篇诗词,皆为歌颂水神之言,而子瞬以及伯安、公梅的诗词,虽俱是佳作精品,但论及歌功颂德,终究差了他人一筹。” “的确如此!”张贺颔首道:“我们皆非当地人,对这水神祭祀多为凑个热闹,要说多么崇敬,也是虚言假话。” 其实李翰所写的赋,更多的笔墨都用以描述大江的浩瀚汹涌,至于水神,只有寥寥几笔。不过在当地人看来,大江便是水神的化身,称赞大江自是能与称赞水神画上等号的。 一场颇为热闹的诗会结束,俄而也到了祭祀的重头戏:献祭品。 一头牛与两头羊被先后牵上了台,皆是毛皮顺滑,扮相极佳,且十分温顺,面对汹涌波涛依旧没有惊慌。 老道人复又口诵经文,而中年道人则自侍从手中接过了屠刀,引牛头凑到香案左近,挥刀往前一送,却是直接捅进了老黄牛的心口。 说来也怪,便是飙血数丈远,老黄牛依旧呆立不动,好似泥塑的一般。 围观群众皆是惊呼连连,只见那猩红的血液喷到台下,融入浑浊的河水,少年道人适时的送来香炉,任由鲜血淋在香炉之上。 “当真惊奇,即便如此惨状,这老牛竟也不发狂,如若不见先前这老牛行走无异,我都怀疑这是木雕的塑像!”张贺瞪大眼睛,啧啧称奇。 王岚出言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祭祀水神在我们县城乃是头等大事,为此要花费数月时间准备,牛羊祭品自是要郑重筛选,选中的都是极为温顺之物,更有特意调配的麻药,能够使牛羊不惧疼痛,方能呈现出眼前景象。” “何种麻药,竟然能摒除挖心之痛?”林恒好奇问道,不由想起前世用于手术台上的麻醉药。 王岚详细说来,却是当地生产一种奇特药材,被称为天麻草,有缓解头痛的功效,而城中有大夫以此为主药加以调配出了效果拔群的麻药。 郑安思绪天马行空,突然说道:“吃了此药能够摒除身上疼痛,若是用于军队战阵之中,岂不是能塑造出勇猛无畏,不惧生死的虎狼之师?” 王岚挑眉道:“兄台当真思绪清奇,不过你有所不知,此药说是麻药,其实也是剧毒之物,便是用于牛羊,不过半日便要毙命,若是用在人身怕是活不过一刻钟。” “原来如此。”郑安拱手行礼:“多谢兄台如实相告。” “世间奇异之物数不胜数啊。”林恒感叹了一句,心头暗忖,此药若为吴明所知,应能派上用场? 而后便又多问了句:“不知调配此药的大夫何在?应当是一位名医吧?” “其在我们县城倒也称得上名医,不过坊间也有传言,此种麻药并非其独自一人调配而成,却是与一位游方道士协力而为。” 林恒闻言心头一动,心想这游方道士该不是就是吴明吧? 二人约定来历阳郡相见,吴明应当来过此地,配置出奇特麻药,倒是很有可能。 众人闲谈之际,祭祀活动已接近尾声,取了牛羊之血又当场解刨出肝脏器官,皆是由那中年道人动手施展。 其虽身着道袍,可刀工精准,且面对血污也能面不改色,却更像是个冷漠熟练的屠夫。 天眼之下,能够清晰直白的看见,丝丝缕缕的白色烟气,自香炉中飘散出来,似是沾染了血色,微红。 淡薄的烟雾,仿若给中年道人的脸上,披上了一层薄纱,映衬出眼底的血色。 林恒目光凝重,不由握住了九幽长剑的剑柄,身侧的小书童方然,虽无天眼,肉眼难见奇异景象,可本能感受到危险正在逼近。 “礼毕!龙神赐福,诸事大吉!” 长达两个多时辰的祭祀,随着老道人略微沙哑的呼喊声,行将落幕。 轰鸣声起,一面是台下汹涌河水拍打岩壁,一面是周遭百姓呐喊欢呼。 祭祀对官员、士子而言,乃是一种非常正式的聚会与仪式,譬如方才的诗会评选,便能彰显官名与才气,事后地方志上免不了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 而与平民百姓而言,他们心中怀有最朴素的期望只有风调雨顺,诸事大吉而已。 在一众欢呼声中,林恒突然高呼提醒:“诸位都散开,向后散开!” 俄而便跳下了高台,郑安等人微微一怔,跟着也都先后跳下。他们正要发问,此时突然浪花高涨,好似平地突起了一座山包,又如一双白色巨掌,狠狠向沿岸拍下! 轰鸣声震撼,水花四溅,顷刻之间便有十几名百姓被浪花卷走,其余人等则手足并用向后方逃散。 唯有林恒不退反进,迎面冲向依旧在高涨的浪花! 他双手向前一抓,抓住两名惊慌失措的百姓,往后一扔,同时嘴里高呼:“都向后散开!” 实则也不用他提醒,此情此景,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要向后退避,不过也有百姓惊慌失措摔倒之地,或是干脆双腿发软,无力逃跑,只得绝望呼救。 郑安等人回过神后,没有犹豫,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李翰外,皆追上林恒脚步,出手搭救百姓。 其实此举尤为危险,水火无情,且河水依旧在高涨涌起浪花,人力实在渺小不堪,浪花轻轻一卷,便要被拉入奔腾的大河之中。 然而也不知是他们运气好,亦或者其他缘故,沿途走来,波浪依旧在不断拍打,然跟随林恒身后,却并未受到河水冲刷席卷。 仿若有一面透明的保护罩,顶在林恒身前,替他阻拦波涛! 林恒面色冷峻,眼里跳出血丝,自然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他在控制波涛,试图将其安抚并驱赶下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七十三章 活祭 控水神通并没有林恒预想的那般管用,面对汹涌的波涛,他只感觉四面八方皆有巨力挤压而来,根本无从下手。 “都躲在我身后!” 林恒头也不回,大声提醒,说话间又拎起两个手足无措跌倒在地的围观百姓,向后方扔出去。 几乎同时,巨浪拍下,将他狠狠拍倒在地,若非及时抓住了高台的柱子,定要被巨浪拖入大河。 隐约能听见郑安等人的呼喊声,林恒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只觉浑身多处酸痛,但眼下也顾不上查看伤势,全神贯注的与波涛做对抗。 终于,半晌之后,凶猛的波涛才逐渐平缓,当潮水退下不再上涨时,林恒双腿一软,跌坐在泥泞之中。 这时,浑浊的河水下,一条庞大的黑影掠过。 林恒眉头皱起,强忍着酸痛站起身向后退去,郑安与张贺迎上来一左一右将他搀扶,三人皆是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泞,狼狈不堪。 “子瞬,你刚刚真是太冒险了!”张贺抹了把脸,仍旧感到惊魂不定:“大浪当头砸下,我真担心你要遭遇不测!” 林恒摇了摇头,问道:“你们都没什么事吧?” 郑家兄妹、张贺以及方然刚刚也跟着林恒一起救了不少遇难的百姓,而因为一直都聚集在林恒身后,大江巨浪的压力,都由林恒在前方抗下,四人除了狼狈些,倒是并无大碍。 来到安全地带,沿途又搭救了不少难民。 李翰与王岚立刻迎上前来,寒暄问候了一番。 林恒左右看看,哭声、喊声呼救声不绝于耳,不远处便有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咧着嘴哭喊着娘亲,也有父母满面绝望的寻找孩子。 注意到林恒的目光,王岚叹了口气,幽幽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祭祀。” “谨言!”同行的一名好友皱眉提醒他。 粗略估算,就在刚刚顷刻间,便有数十条性命葬身大河,若非林恒以及郑安等人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搭救,伤亡人数还会更多! 而最为诡异的是,明明高台离河岸最近,然而巨浪却是拍向高台两侧,围观百姓遭了秧,高台上人却都安然无恙。 县令与那三名道士早已不见了踪迹,四处都是一片狼藉。 林恒与郑安又出手帮助灾民四处搜寻了一番亲朋,失踪者都被大河吞噬,自然是找不到的。 幸存者也有不少受了重伤急需救治,王岚等几位士子原本打算就此离开,见林恒等人忙来忙去救治灾民,便也受到影响,王岚主动请缨去城里叫来大夫,他两位同窗好友则留下了一同帮助灾民。 此时大河已经恢复了平静,风吹过,涟漪荡开,方才汹涌的浪涛仿若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林恒给摔断了腿的伤员做了个简易的拐杖,凝神眺望河面,低声道:“许是吃了祭品,河水方才停歇?” 张贺自旁边走过,听到此言便冷笑一声:“若是如此,这所谓的河神怕是个吃人的妖怪罢!” 林恒回想起浪涛褪去时,河水中若隐若现的庞大黑影,心头凝重了几分。 须臾,王岚领着大夫赶到,一直忙到了天黑,方才赶回城中,王岚为感激白日里林恒的救命之恩,便在客栈设宴。 恰好林恒等人对白天的河神祭祀也都心存疑虑,就答应赴宴。 宴席之上,酒过三巡,林恒便正色问道:“和岗兄,你曾言每次河神祭祀,都会有无辜者丧命,既如此为何仍有诸多百姓参与祭祀,就不怕遇险丢了性命吗?” 王岚多喝了几杯,已经有了些醉意,比划手指道:“原因有三,其一在官府,本县县令白日里诸位也都见过,这位最是热衷修道、鬼神之说,在其任上,河神祭祀算是被发扬光大了,城中百姓受其影响,也热衷于参与祭祀。” “其二,河神祭祀在本地已是流传上百年的习俗,今年又是干旱之年,雨水稀少,田地庄稼收成堪忧,便期待祭祀河神能行云布雨。” “其三,往年河神祭祀,虽有不幸者遇难,却也有些幸运儿声称受到了河神赐福,诸事大吉,顺风顺水。如此,自然令不少百姓前来凑热闹。即便往年总有围观者遇难,心存侥幸者也不在少数。” 说到此处,王岚手指自己,苦笑道:“便如我,也是其中之一,妄想能得到河神赐福,会试中举,不料却险些丢了性命!” 林恒手中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这河神祭祀对你们而言,却是利大于弊?” 王岚微微一怔,俄而颔首道:“应当如此吧……”语气中却也有些犹疑不定。 林恒又问:“往年河神祭祀,遇难者几何?” “平摊下来,每次都要死伤十几人,只是这次波涛太大,死伤者远超以往!” “和岗兄,这河神可有显灵事迹?”张贺问了一句。 王岚反问:“诸位莫非信不过在下?我曾说过,有士子受到河神赐福,中了会元,这可不是在下胡言乱语,而是曾经亲眼所见,我这几位同窗也是见证者!” 左右两位士子皆是颔首:“确有此事,河神显灵在坊间传言颇广,虽未曾在大庭广众下显露过神迹,但有不少人声称,曾经见过河神真容,乃是一条黄龙!” 因为白日浪涛吞噬了许多无辜百姓,林恒等人对这所谓的河神,皆是没什么好感,郑秀荷便反驳道:“世间真有龙?听得多,但都是捕风捉影之言,并无真凭实据。” 王岚见郑秀荷眉目如画,不由痴了片刻,而后附和道:“姑娘言之有理,龙神显灵之说,大多确实都是民间传言,我便不太相信。” 他无视了身旁好友劝诫的眼神,继而说道:“每次祭祀虽只摆上牛羊,可总要死人,依我看来,这河神嗜好吃人,牛羊不过是用来遮掩之物!” “诸位,我们私下聊聊便算了,切勿外传,此等言论有亵渎龙神的嫌疑,容易招惹祸事。”王岚一位好友正色提醒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七十四章 不懂规矩 祭祀水神在当地是极为隆重的活动,民间信服,官方背书,妄议神灵本就是罪过。 王岚醉醺醺下,着实被眉目如画的郑秀荷迷住了,有心博取佳人好感,便不顾好友劝阻,倔强道:“我是不信这水神能庇护百姓,当今乱世,妖鬼横行,以人为食,且看这水神,以无辜百姓活祭,此等行径与妖魔又有何分别?” 听闻此言,左右好友同窗皆是大惊失色。 郑安等人也都面色微变。 林恒端起酒杯小啜了一口,面带淡淡讥讽之色,口中言道:“和岗兄此言差矣,此地水神乃是官方欶封,便如朝廷义贼之间,眼下民不聊生的局面,朝廷与义贼的所作所为又有何分别?” 咔嚓一声。 王岚的一位好友不慎将酒杯打落在地,目瞪口呆。 而此时,郑安与李翰皆是大声咳嗽,张贺更是直接开口告辞:“诸位,天色已晚,不如都各自休息去吧,多谢宴请!” 闹了这么一出,宴席自然也该结束了。 告辞分别时,出了客栈,受夜间冷风一吹,王岚立时酒醒,回想起林恒方才的言论,不由脱口赞道:“这位林兄当真是个奇人,以朝廷、义贼做对比,真让人意想不到却又深以为然!” “和岗,你莫不是醉糊涂了,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入了你我的耳中,切勿外传,否则定然要招惹祸事!” 另一同窗则惊疑不定的:“他们该不会是反贼吧?可否要告官……” 他话尚未说完,王岚勃然大怒:“住口,林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河水泛滥时同样庇护你我,怎能恩将仇报?若你敢去报官,日后我等便割袍断义吧!” “切莫告官,若是告到了衙门,你我皆要受到牵连!” 此时正巧有夜间巡逻的差役路过,提着灯笼上前喝问,给三人都吓得不轻,解释了一番便各自回家了。 客栈中,林恒回屋洗了把脸,又卷起了袖子,给胳膊上的伤换药。 下午发洪灾时,他仗着身负控水神通,抗洪救人,虽并未伤筋动骨,可皮肉伤不少,胳膊被碎石划出不少伤痕,早先也寻大夫包扎过,提醒他休息之前须得再换药。 方然倒是机灵,见状立刻上前接过了药瓶,“公子,你不方便,让我来吧。” 林恒乐得轻松,又问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方然手脚麻利,忙前忙后,倒是个挺勤快的。 林恒暗自点头,“你伤好之后,若想习武的话,我便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他并无收徒的想法,私认为若是真收了徒弟,自然要全心全意的教导,否则便是不负责任。 前世他有个好老师,因而对此很是重视。 林恒没有充裕的时间与精力教导徒弟,不过偶尔指点指点,没有使徒的名分,倒是个折中的法子。 方然闻之自然是大喜过望,忙不迭点头,干起活来更加利索了。 熄灯将睡时,方然忍不住轻声问道:“公子,你刚刚在酒桌上说的话很有道理,我遇到过起义军,在我看来,朝廷还不如起义军呢!至少起义军不会苛刻百姓,反而还将田地分给百姓!” 林恒却不知这个半大小子经历倒是丰富。 便问道:“你又是如何知晓起义军会给百姓分发田地的?据我所知,游荡在历阳郡附近的义贼,可不是良善之辈,与盗匪无异。” 方然解释道:“起义军也有好有坏吧,我以前的村子,起先遭强盗洗劫,而后就有起义军来打跑了强盗!他们占了村子后,瓜分了大地主的田地,分给了我们,当时我家也分到了半亩地呢!大家都很高兴,可不久后又有朝廷的军队来打跑了起义军,并将村子给屠了,说我们都是反贼……后来我才知道,反贼的人头能换军功。” 林恒闻言叹息了一声,宽慰道:“往事已矣,这年月只要人活着便有希望。” 方然嗯了一声,沉默了半晌,又问:“公子,你说这天下会太平吗?没有妖魔鬼怪,大家都能种地,饿了有东西吃,冷了有衣服穿,也不会有什么河神祭祀,需要以活人为祭品……会有这么一天吗?” 林恒略作沉吟,说道:“会的,世间终会太平。” 灯灭,屋内沉默了下来。 夜深人静时,大江不复白日的汹涌可怕,沉浸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一个书生来到河边,见到几个浑身血淋淋的男男女女,排着队向大江走去,他们如同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呆板。 书生走上前来,便见这些男男女女都是心腹空荡荡,唯有干涸的血迹,其中有几个都很面熟,白日里曾见到过。 “都是祭品。” 书生面色冷峻,越过了这些男男女女,径直来到河边,打眼一看,安静的河面下,却有漆黑的暗流漩涡。 祭品主动踏入河水中,顷刻间便被漩涡拉扯吸走。 不远处便是白日搭建的高台,祭祀所用的香案依旧摆在原地,香案上放着一鼎小香炉,正是白天祭祀河神时,那三个道士带来的香炉。 香炉源源不断的溢出屡屡白色氤氲之光,蜿蜿蜒蜒通向大江。 “果真是功德之力……” 书生上了高台,拿起香炉,有些许功德之力则向他蔓延而来。 “功德之力竟是从大江而来?”书生自然是夜间魂魄离体的林恒,白日祭祀时,他便在关注这能散发出功德之力的香炉。 他本以为这香炉散发的功德之力同样也是祭品,如今看来,却是想岔了,功德之力却是自大江涌向香炉的。 “所以,这才是官府欶封河神的目的所在?为了谋取功德?”林恒皱眉。 他当即朝着大江,高声喊道:“龙神何在,白天你我也算打过照面,还请出来一叙!” 江水依旧毫无波澜,须臾,河底的暗流却大了几分,岸边早已死去的孤魂们却是纷纷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林恒。 他们同时开口,发出或男或女,或苍老或稚嫩的声音:“神不见神,你是哪里来的野神,这点规矩都不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从城隍庙开始》正文 第七十五章 龙首水神 河岸边,一具具行尸走肉撕开脸上血淋淋的伤口,男女老少的声音同时发出,嘈杂却清晰分明。 而寂静夜色下,几片乌云飘过,月光黯淡。 林恒立于高台之上,手捧着小香炉,目光却只在这些行尸走肉身上一扫而过,继而投向平缓的河水。 视线颇为昏暗,不过细细看去,便见河面下暗流涌动,一条庞大黑影若隐若现。 “神不见神?谁人定的规矩啊?”他嘴角微微勾起,面露几丝不屑之意:“既为神灵,自当逍遥自在,若有规矩所限,又岂能称神?” 话落,行尸走肉齐齐停滞。便连微风都停了,似乎时间定格。 须臾,河下漆黑庞大的阴影突地暴涨,伴随哗啦啦的水声,一颗庞大的头颅探出水面,遍布鳞甲,头顶双角,似与民间传言的龙,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龙首庞大无比,双眼宛若星辰,林恒在其眼前,便如渺小蝼蚁一般。 面对如此庞然大物,林恒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双手握拳,有些微水汽在酝酿,随时能化作水剑。 “无名小神,说话倒是好听……你说得对,神灵就该逍遥自在,人肉可口,便是天天吃也不腻,为何要听他们的,只许一年半载吃上几回,还不够打牙祭的!” 龙首张开血盆大口,吐出腥臭恶风,言语间舌头吞吐伸缩不定,倒是与蛇吐信无异。 林恒眼眸收缩,沉声问道:“定规矩的也是神?” “人,当然是人!”龙神看似并无心机,有问必答,声量如洪钟,又发出邀请道:“自从成神以来,倒是没见过第二个神,今天你来得巧,正有一批美味人肉,可以招待招待。” 林恒目光掠过河岸边一具具浑身浴血的行尸走肉,颔首道:“既如此,便叨扰了。” 龙首缓缓没入水下,消失不见,继而却出现一处空洞漩涡,自是引路的门户了。漩涡深不见底,水流向周遭避开,也不知通往何方,深幽寂静。 林恒只略作迟疑,便果断跳入其中,只是眨眼功夫,便落到河底一处洞窟内,水流被遮挡在洞窟外,一条庞大的蛟龙盘踞洞内,昂起龙首直视林恒。 粗粗打量一番,要说这条蛟龙,像蛇多过于像龙,并无利爪,鳞甲漆黑,正如一条庞大的蟒蛇,不过顶着一副龙首罢了。 “你这小神也是有趣,不怕我吃了你?”河神语带戏谑,“顶着一副人身,或许滋味同样鲜美。” 林恒有恃无恐道:“你是个守规矩的,况且,便是做过一场我也不惧。” 体型庞大,并不意味着不可战胜,眼前的庞然大物,倒是激起了林恒的好战之心,不知自己的剑能否干净利落的斩下这颗龙首呢? “你是野神!”龙首语气既有轻蔑,又显得好奇:“我从未见过野神,既然无有朝廷天师的欶封,却能身怀功德之气,可真有意思!” 林恒闻言,反问了道:“你受欶封规矩限制,为的便是人间功德?” “不然呢?”河神身躯扭动,洞窟黑暗阴影中,走出几具阴魂,各自端着餐盘,待送到林恒与龙首跟前,掀开餐盘,其内皆是血肉或肝脏。 “上天眷顾人,唯有人才能聚集功德,功德又是我等晋升之核心。”河神言语间,甩出舌头将血肉肝脏都扫入口中。 双眼微闭,似是在回味,半晌后语气遗憾的说道:“若能日日吃人肉,才叫快活,本神最爱吃心尖,尤其是妇孺心尖脆嫩可口,你可以多尝尝。” 一碟盛满了鲜血与肝脏的盘子,缓缓飞到林恒跟前,河神灯笼大的双眼,便直直看过来,眼神中透着威胁与戏谑。 林恒低头,看了眼这碟血肉,又看向一旁的阴魂。 阴魂当为白日里遭洪水而亡的无辜百姓,早已身死,阴魂不散,纠缠黑烟怨气,且保持着死时的凄惨模样,心口空空荡荡,身上多处伤口深可见骨,是为利刃刀刀割下。 人既是祭品,又是食品。 林恒盘膝而坐,推开了眼前的菜盘,沉声道:“朝廷欶封你为水神,又立了哪些规矩,可否与我说说?” 水神盯着林恒看了半晌,而后开口道:“规矩很多,人向来如此,依仗上苍眷顾,便有恃无恐……” 他以抱怨的口吻将做神的规矩一一讲述出来,主要有三点,其一,承认朝廷正统,以及天师道统,其二,不得离开所在的区域,不得私下会见其他神祇。其三,除祭祀外,不可残害百姓。 除了这三点外,想来还有其他条条框框,不过这水神口称都忘了,显然也都是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又或者对这些规矩,并不放在心上。 林恒沉吟,心中暗忖朝廷以及受朝廷所欶封承认的道观,果真是掌握了一些超越世俗的力量,否则只定下规矩,又如何能约束住如此残暴‘神灵’? 水神言语中不断抱怨人的贪婪与过分,许是因为林恒此前所言,神灵当逍遥自在不受拘束,令他深以为然,倒并无恶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待他闭嘴,林恒轻声道:“人在你看来,不过是口粮罢了,既如此,又怎谈得上有恃无恐与贪婪呢?” 水神龙首垂下,凑到林恒跟前,庞大的双眼有微微幽光闪烁不定,声音低沉道:“我在你身上嗅到了人的气息,真有意思,你究竟是人,还是神呢?” 林恒起身,直视着水神:“是人如何,是神又如何?” “如你所言,人是我等的祭品口粮,你要是神,便坐下与我一同享用美食,但若是人……”龙首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整耳欲聋的咆哮:“那就成了我的盘中餐!” 林恒抬手在胸前虚虚一握,便有水汽凭空生出,凝而成剑,手腕一抖便刺入了血盆大口中。 “本欲再多谈谈,为何急于动手呢!”他神情冷静,话音未落,又起了一柄水剑,再刺入水神口中! 林恒孤身犯险,又岂能毫无防备,早已做好了动手的打算。 两柄水剑一前一后接连刺进血盆大口,狂暴剑气立时爆开,水神下意识闭紧嘴巴,只觉口中刺痛难忍,庞大身躯顿时甩动起来,一时间地动山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