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夜歌行》 第0001章:新桃换旧符 大梁开化十八年,除夕日,天寒,时千里冷风万里飞雪。这冷风飞雪似以大地作卷,绘世间万物为白银,一片寂寥,广陵山上尤甚。 广陵山上徐家,自从百余年前徐家老祖携江湖百剑大败失鹿魔人后,便荣登江湖魁首。这本是天大的荣誉,只可惜这份荣誉没能持续到现在。 十八年前广陵山上一场内战,使得徐家精壮损失殆尽,从此之后徐家不再过问江湖恩怨。可若有魔人作乱徐家仍是义不容辞,但仅是义不容辞而已。五年前失鹿魔人“袁掏心”“袁剜心”兄弟二人作乱江湖,徐家联手王家共伐之,惨胜。即日起徐家便消失在江湖之中。自此之后,本就落寞的徐家,如今更是寂寥。 风未止,雪愈急。冰天雪地里出现了一排足迹,这足迹踏碎了冰雪,可却踏不碎广陵山上的寂寥。 贺梦龙是徐家九剑的首剑,好酒,更好剑。此人曾经对敌贼寇,以贼寇下酒,饮一口酒杀一人。壶中酒未尽,贼寇三十六皆被其剑斩之。杀人之后于血腥中只留下一句话“若贼寇足够,一缸酒我也饮得。”话说完,便大笑离去。此事一出,江湖中人纷纷叹其“酒中剑侠,剑下酒鬼。”从此之后“酒鬼剑侠”名动江湖。 谁也不曾想“酒鬼”“剑侠”名讳的拥有者,是个尚未至而立之年的青年剑客。可这年轻剑客却好像不在年轻,他的眼角有了皱纹。这个年纪的他本不该有皱纹,可他却有了。这一条条清晰可见的皱纹,好像记录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凄凉。 此时的他正披着貂裘行走在寂寥的风雪中,独身一人,与之作陪的只有一排深深的足迹,可足迹虽然深落雪也愈急,旧足迹总会被新落雪覆盖上。 寂寥之中,贺梦龙叹了口气,喃喃道:“错与不错谁人知,做与不做又如何。”话说完摇了摇头,从腰间摸出了一壶酒,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可是烈酒下到腹中,却没有驱散身心的寒冷反而使得他不自然的佝偻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这样,从广陵山下走到山上一段不算太长的路他也走了很久。 酒壶总算空了,他也到了目的地,就像是算好的一样。 没有想象中的高楼阔宇,广陵山上徐家拥有的只是几间堪堪遮挡风雪的茅草屋。 草屋门前有一位看起来不满十岁的男孩在雪地之中玩雪。“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止住了正在雪地之中滚动的身形,探起了一双明亮眼睛。瞧的仔细后,发现来的人是贺梦龙,便径直的跑了过去,一把扑入其怀中。男孩抱住贺梦龙之后气鼓鼓的道:“二叔,你又喝酒了。” “哈哈哈哈”从愁容中生出了一声大笑。贺梦龙把男孩揽入手中举了起来,大笑道:“徐家的人,怎么能不喝酒了。” 男孩听闻不忿之色更浓,回应道:“徐家的人,怎么能不佩剑了,二叔这不也是没佩嘛?再说,娘说过剑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你不佩剑是对的,可酒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怎么就不能不喝了。” 贺梦龙捏了捏男孩的鼻子,没有说话,只是将男孩抱的更紧。 或许现在年纪还小的“徐安定”不会明白。没了杀人的心,就不会有杀人的剑。可真要放下手中的剑就不得不用穿肠的酒来慰藉。 五年前的那场大战,贺梦龙仍是记忆犹新。衣衫染血,长剑追魂。残肢遍布野地,哀嚎绝于九天,怎的一个惨字可以形容。只是贺梦龙至今也没搞清楚当时为什么就非打不可。 他记忆中的失鹿魔人,也不似山中贼寇一般奸淫掳掠无所不及。那一个个所谓的魔人,更像是田间劳作的农户。可他手中的剑却一次又一次刺入了这些个农户的心口,每每想到当时的场景,他的手都会颤抖不已。所以自那时起,贺梦龙就放下了手中的剑,不仅是他,那场大战之后所剩下徐家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剑。 可今天他却不得不重新把剑拿起来,因为人生总是难以预料。他曾经的好兄弟,一起长大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今日带着大半个江湖杀向了广陵山,果然仇恨的力量是可怕的嘛? 正如小男孩他娘所说,剑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特别是带着仇恨的剑。好在男孩从不练剑,只念书。 有人闲适就自然有人忙碌,刘朝峰就是那个忙碌的人。今天除夕,他正忙碌的用早已准备好的新桃,换下已经在门框上经历一年风雨的旧幅。 新桃换旧幅,新年替旧年。今天应该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可刘朝峰脸上却看不出喜色。 刘朝峰是徐家九剑的第三剑,年纪比贺梦龙略小,也一样是个年轻的男人。他早就看见了贺梦龙回来,自然也看见了贺梦龙的颓然,跟他预想的一样,既然是在预料之中那就应该是无喜无悲了。 刘朝峰将最后一块新桃换下了旧幅,神色略微有些缓和。他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想到雪中畅快一番。可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他从房中搬出来一把竹梯又拿出来了一块木匾。 他携着木匾静坐在雪中,脸上尽是不舍之意可又无可奈何,只得一遍遍摩挲着这块没有生命的木匾。木匾沉寂的时间太久,刘朝峰摩挲木匾的双手已经沾满了灰尘,可他却全不在乎。良久之后,刘朝峰叹了口气,将木匾挂在徐家最大的一间草屋的门梁上。 这草屋虽然是此地最大的一间,可着实有些配不上这阔气的门匾。阔绰与寒酸两者结合显得有些滑稽,可刘朝峰看着这门匾却看的呆了。他看着门匾上的那四个大字,从浑浊不堪的双眼中冒出了些许精光,仿佛他看见的不是一块木匾而是于尸山血海中堆砌出来的京观。 天色渐黑,飞雪将定。从一片白中突兀升起了一抹猩红“快雪山庄”。四个本是代表着侠义的大字,如今再看却是那么刺眼。 许是刘朝峰的动作惊扰了屋内人,一女子踱步从屋内走了出来。刘朝峰见着人,忙作揖称道:“大嫂。” 女子见这情况,只轻笑道:“你这呆子,怎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算了别管了,赶紧叫人回来吃年夜饭了。”话说完,便转身返回屋中。 “安定,老贺开饭啦!”,一声吆喝打断了广陵山的寂寥。 这一声吆喝,还在门外玩耍的两人自然是听的真切,纷纷回过了头,可看见刘朝峰模样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缘刘朝峰此时显得颇为滑稽,他尽量伸长脖子想让呼喊声更大一些,可因为羞涩,身体又很不自然的缩了起来,用小安定的话来说,像极了只老乌龟。 “老乌龟”这词,刘朝峰不是第一次听见,可他却从未放在心上,因为骂人的话,不一定都是恶意的。 五年前,一场大战。徐家损失惨重,家主徐正阳负重伤,剑主徐正奇至今下落不明,徐家九剑走了两剑。这是徐家人不团圆的第六个除夕夜。 贺梦龙进到草屋中,看见了正在收拾饭桌的徐正阳,他想上前对他说些什么,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后者的一句“心中有数”便让他纵有万言也说不出口。 今日除夕是个好日子,可此时草屋中的饭桌上有些冷清,几个男人脸上都挂着愁容,想必山下之事早已明了。可与之相反的是在座的唯一一位女性脸上却没多大异色,抱着男孩两人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还不忘对着余下之人道:“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没曾想还未见面便被山下的几个人吓破了胆。”话说完还不忘对着那几个男人翻了翻白眼。 首座之上的徐正阳听完妇人的话有些恼怒,吼道:“凤儿”可话还没说完,便生生的被妇人瞪了回去,居于首座大气不敢出。 这一幕落在余下之人眼中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这大笑声中。以贺梦龙的最为惊人,好似九天雷震,直震得小安定紧捂双耳,不停的叫嚷着试图打断这嘈杂。 这和谐的一幕自然是打破了冷清的氛围。贺梦龙端起了一碗酒嗅了嗅,朗声道:“酒是好酒,大嫂没亏待我们。”话说完便把碗中酒倒入了腹中。 有豪气之人先行自然会有不开眼之人不甘示弱,待贺梦龙豪饮过后,次座上立马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贺老大啊,喝这么快,也不怕李吉埔在里面下了毒,剑还没刺死你,一碗毒酒就让你嗝了屁。” 话一说完,还没等贺梦龙回击,那妇人就把那煞风景的人耳朵揪了起来嬉笑着骂道:“周越,记吃不记打了是吧。” 那被称为周越的年轻人,吃痛不住,赶忙赔笑道:“大嫂英明,大嫂英明。” 听了求饶,妇人虽是松开了手,可也不忘在其屁股上狠踹两脚。自此,众人脸上的郁色便统统消除。 不管身于何处,酒桌上的男人少不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下酒菜永远不会是鲜鱼鹿炙,而是那说上一辈子永远也说不厌烦的屁事。 每每到这个时候,本散漫的几个人,纷纷集中火力对准了徐正阳,刘朝峰两人。刘朝峰自是脾气好,可听到周越口中“广陵刘朝峰怂如狗,爱着水月丁兰芳说不出口。”后也忍不住去掏其大鸟,徐正阳更不用说本就火爆的一匹,听到调侃后自然不愿轻易罢休。两人一番折腾,周越大鸟都被掏凉了。 打人骂人是怨仇,掏大鸟就是死仇了。周越虽是九剑中最年幼,可大鸟被掏,怎的也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么一来二去的,桌上几个男人就不分敌我的扭打成一团。 周越你敢掏老子。 你敢掏老子,老子怎么不敢掏你。贺老大,胡杨子,你们两帮我按着老徐,我要扒了他的裤子“生掏。” 得勒,这就来。 拉大闸,刘朝峰你赶紧来帮帮老子,可后者捂住了胸口扭捏的要了摇头。 啊!啊!啊!哈!哈!哈!,一时之间,惨叫声,大笑声不绝于耳,大笑声自然是贺梦龙独有,可这惨叫声却是刘朝峰,周越两人嚎出的。 功成身退,徐正阳望着地上赤裸上身的两个人,甩了甩手又闻了一下,霎时就吐出了舌头面泛苦色,喃喃道:“童男味真大。”还不忘指着地上的两人嘲讽一番“皮,再皮腿给你打断。” 凤女侠自然没眼看这帮泼皮,可小安定若不是被凤女侠拉住,此时他的小鸟怕是不保了。 一翻打闹,年夜饭进入了尾声,同时众人也收起了疲懒。胡杨子正斜躺在椅子上,率先开了口,戏谑的说道“李老五,王老六可真会挑时候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夜要来。” 被掏惨的周越拍了拍手,接着说道:“当然是今夜来,今夜是除夕。人一高兴啊,剑就狠厉不起来,他们是做足了准备,只等打起来,我们肯定要吃亏啊。”话刚说完只见贺梦龙走到周越边上摸了摸后者的头,夸赞道“周小九,不错嘛,现在都会动脑子了。”周越听闻抬头向贺梦龙抛了个媚眼算是回应了他的情投意合。 可这份情投意合却被一阵嗤笑声打断,徐家第四剑何不知笑道:“小九,贺老大在逗你玩了。李吉埔自然知晓我徐家不会退,他只等带人上山灭了我徐家,再埋伏好等王家人来,一并灭了。这样整个江湖就在李吉埔手中了。” 说的好,徐家第七剑魏武成拍了拍手。接着冷哼道:“他李吉埔胃口忒大了些,先不说偌大的王家,我徐家几条恶汉就是好惹的?也不怕蹦碎了牙。”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说的不可开交,唯独刘朝峰,徐正阳二人未曾开口。刘朝峰是生的沉默少言寡语,可徐正阳却不是,他此时颓然的瘫倒在座椅上,口中呓语双目无神。他此时的这份软弱偏偏只被刘朝峰看的真切。见此刘朝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嘭”一声,刘朝峰将座椅踩碎,训斥道:“别吵了,他们来一人我自杀一人,只求着大嫂跟小安定,能周全。”话说完阴鸷的看了徐正阳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提三尺明月剑,舞出一袖青龙。血手书生,剑可利否又有谁敢问。 刘朝峰走后余下之人便相继走出门去,茅草屋中只留下了母子二人,徐安定此时还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为何几个叔叔要争论个不休,还没等他想明白,他的娘亲就拉着他出了门“安定,现在广陵城内的烟火肯定很好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02章:巾帼与须眉 雪已定,天更暗。王成凤紧搂着他的孩子,看着广陵城内一朵朵烟火升起,又于半空之中迸发铁树银花璀璨至极,可再璀璨不过几瞬息的浮华,过后便是云烟。 良辰美景至此,王成凤许是看着呆了,不自觉的哼起歌来。 春风知我意,送我夫君至家来。 夏风知我意,送我夫君至家来。 秋风知我意,送我夫君至家来。 沉默了半晌,小安定问道:“娘亲,冬风了?” 冬风知我意,送我夫君亡讯至家中,泪眼婆娑的我竟不知所等为何。 哼唱完,王成凤流下了两行清泪,小安定从没见过娘亲这幅模样,手忙脚乱之时却不忘吻一口娘亲的眼角。呆呆的说道:“春风不知,夏风不知,秋风不知,冬风更不知,小安定亦是不知。”话说完做了副鬼脸,便扑入了娘亲怀抱中。 王成凤听完嫣然一笑,擦干了眼泪,将怀中孩子搂得更紧。只可惜深夜寒风不知怜惜这对母子,却是冬风不知意,折煞良人心。 广陵山上有剑坟,徐家每亡故一人,坟中剑就会多上一把,百年间的积淀,坟中的剑不知几许,徐家为江湖葬下的剑不知几多。 坟中之剑,如同死尸,一旦葬下绝不复还,可凡事总有例外。 刘朝峰今夜第一个到了这里,是一处绝壁,在往下就是急湍的广陵江水。此处名剑不知几多,为首的是一把“阔板剑”名徐家霸剑,已存年月不知几多,自徐家老祖用此剑荡清失鹿魔人后,徐家霸剑便天下尽知。此时那把剑正孤单矗立在最高处,剑边上有一排大字。 徐玄策,无愧于心 徐飞虹,无愧于心 徐复礼,无愧于心 徐怀南,无愧于心 徐直,无愧于心否 徐正奇,有愧于心 徐家霸剑是把好剑,可却不是刘朝峰的剑,他只瞥了那排大字一眼便继续往下。一路向下,他见着了许多曾经仰慕的名剑“鱼淮”“割鹿”“竞星”“非止”,同样在这些剑边上也有一排字。秦江南,无愧于心,赵龙阳无愧于心,裴重,无愧于心,柳如风无愧于心。 这些本在三十年前就名动江湖的名宿,名剑,如今却在绝壁上享受着寂寞,与之作陪的只有凄清的明月,恰好他的剑就叫明月,恰好今晚无月。 这一把把利剑在冷风中泛着锋芒,刘朝峰一时看的呆了,竟没忍住想伸出手抚摸一把,可当快触及剑柄时,又缩回了手,目光愈加坚定,这些也不是他的剑,他的剑葬在最下方名“明月”。 江水拍打在绝壁上,掀起了浪涛,沾湿了刘朝峰的青衫,可他浑然不觉,他的眼中只有那一把剑。望着剑刘朝峰羞涩的浅笑,可眼角却升起一抹狠厉,他喃喃的自嘲道:“血手书生,剑可利否?”话说完狠厉之色愈浓,紧接着喝道:“血手书生,剑不可不利。” “锵”一声长鸣,刘朝峰从绝壁中拔出了宝剑。他高举起手中“明月”,寒剑泛着寒光,此时呜咽的冷风起,可冷风吹过竟被“明月”切开,“铮,铮”的破空声于“明月”中跃起,刘朝峰听闻满意的笑了笑“老朋友,你也在想念我嘛?恰好我也一样。” 一声长鸣后,又一声长啸响起。刘朝峰顺势望去,可徐正阳也恰好在望着他。刘朝峰不复羞涩,狠厉的眼神又生出了一股戾气,他眯着双眼用质问的眼神盯着徐正阳,两人无言可徐正阳却心知肚明,他淡淡的问道:“老三,你也知道了?”刘朝峰只是点了点头。“那你恨我嘛?”刘朝峰依旧是点了点头。徐正阳一阵苦笑,叹了口气,接着挥动起手中的“霸剑”,追问道:“刘老三,你看我徐正阳持此剑如何。”刘朝峰仍只是点了点头。“那跟着我再杀一回如何?”这次刘朝峰没有点头,只将手中“明月”递出给徐正阳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紧着着上方之人怒骂道:“呆子,掏你大鸟。”徐正阳笑了,刘朝峰亦是笑了。 百年浮沉徐家余下剑客只七人。可这余下的七人,却有六人看似无剑客气节,此时除刘朝峰昂首持剑衣袂飘飘外,其余皆衣衫不整抱剑而泣,就好像饥色之人怀中突入一绝色女子,难免见色起意。 此时这七人于夜色下,或矗立,或倚靠,或蹲伏,或席地而坐千奇百怪只是无言。空旷的绝壁上方,有的仅有寒风呜咽,可当刮骨的寒风掠向这七人,却只引起一阵虎啸龙吟。人无言剑先做声。徐家有剑不归鞘,剑不染血不返身。 虽这七人有些不成阵型,可若这七人齐出,少不了要在江湖掀起一阵大浪涛,无风生出的浪涛。 徐家草屋中只剩一对母子相互陪伴。王成凤本打算让寒风拂去自己不安的心绪,可奈何寒风欺人。自己虽能勉强挨下这刮骨的寒风,可怀中的孩儿是如何也挨不下,又怎忍心。况且骨肉在怀又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了? 小安定一双眸子扑棱棱的闪烁个不停,看着娘亲,疑惑的问道:“娘亲,晚上几个叔叔为什么要吵了?”王成凤回道:“因为他们是剑客啊,剑客总是麻烦不断。”小安定又问道:“那他们已经不佩剑了啊。怎么还是剑客?”王成凤接着回道:“因为有的剑,就算已经放下了可还是有人记得你拿起过,很无趣呢。”小安定不甘心的问道:“娘亲,那为什么父亲这次没和他们争吵了?”王成凤只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父亲啊?你父亲太累了,他陷在江湖中太久,已经没有力气去争了。” 小安定不是第一次听到江湖,可他却不明白什么是江湖。广陵江算吗?他自己问着自己,可却没有答案。 王成凤看着正含着拇指作深思的小安定,笑眯了眼。她不复再考虑那些烦心事,只想着亲眼看着这小人儿慢慢长大,再成家。等到以后儿子出息了,自己便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若没出息,仍旧含饴弄孙只是希望老去的肩膀能为儿子抗下一些风雨。只可惜,可惜。 没来由的王成凤想到了当年,当年她还不是盘髪做人妻的丰腴妇人,更不是待字闺阁中的娇羞可人。他是叱咤西北的王家千金,更是惩奸除恶为善一方王家女侠。论武功论相貌翻遍西北都找不出第二位的王家女侠。 黄沙中出鲛珠本就稀奇,可这鲛珠却偏偏棘手的很,多少西北男儿苦求而不得,整夜低泣。可后来鲛珠却只因为与那从南方来的徐姓剑客擦肩三次,便耽误了终身。想到这王成凤不觉失笑,只喃喃道:“你也是个呆子。” 心中有个可以念想的大男人,怀中又有一个时常可以作伴的小男人。王成凤也就不觉得时下有多糟,她放开了怀中仍在做深思的小男人,为自己取来了一盆清水,一架铜镜。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眉宇间少了几分青稚的意气,多了几分成熟的风华。若不是眼角生出了几条可气的皱纹,她便仍坚信自己今年尚过十八芳华。可一摸到腰间的赘肉却又泄了气,皱纹与赘肉似乎是天下女子的共敌,可这敌人太过强大,无数人抗争了无数代也逃不过这浩劫。没迟疑她一脚瞪向了深思的小安定,娇嗔道:“都是你害的。” 徐安定莫名的受了一脚有些茫然,可当他抬头望去,透亮且浓厚的秀发如黑瀑般洒下,散披在肩头。此时的他除了一句“娘,你真美外”,其他的竟再也说不出口。 听得骨肉的赞扬,王成凤将秀发拨在一边,转过头去冲着小安定回眸一笑。没理会其的怔神,只递给了他一把乌木梳子,轻笑道:“儿啊,替娘梳头。” 小安定打湿了梳子,一板一眼的为亲娘梳起头来,可手法过于生疏。在娘亲的一阵痛呼中,自己的腿上也浮现了青红,真是亲儿子啊下手一点也不带软的。 轻点朱唇,淡扫蛾眉,王成凤略施粉黛便已妆成。不说精绝天人,肯定世间少有。妆成的她正半面轻掩莲步微移的逗弄着她的儿子,在原地绕了个圈后又娇羞的问道:“娘亲漂亮吗?”后者只是怔怔的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见此情景,王成凤“咳咳”咳了两声惊醒了出神的徐安定,一摸腰间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弯刀,弯刀在其掌心飞转,小安定又一次看着娘亲出了神。王成凤也不恼只将手中弯刀敲了几下徐安定的脑袋,怒瞪道:“好你个臭小子,欺负起娘来了。” 徐安定莫名受了几次委屈,眼中泛着泪意。可王成凤不仅不怜惜反而哈哈大笑,只是见着徐安定委屈色更浓后,便收起弯刀止住了浮夸的笑声。她双手扶住小安定的肩头对他真切的说道:“记住,女孩子都是会骗人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她们说过的话你千万不要信,记好了。”话说完她又觉得少说了些什么,接着她昂起了头颅,神色傲然的补充道:“你要是信了,就坚信吧。” 徐安定如今像是在梦里,一会天堂一会地狱。腿上的青红还未消去脑门又“咣当”肿起来几个包。可就算如此,娘亲的话语,他依旧听的真切,更是牢记在心。 王成凤逗弄完小安定后,也不复小女子姿态。她将衣袖挽至手肘,露出了一截藕臂,后又将素色罗裙扎起,原罗裙之下还有一条绯色长裤。她滴溜溜的在原地转了几圈弯刀复其手,问道:“徐安定,你再看你娘如何。” 相比广陵山上的寂寥,山下却是一片喧嚣。人及甲马及鞍,人心惶惶。一众官军,侠客堵住了这广陵山唯一一条下山的道路。他们本以为凭着自己人数的优势,这次的活计肯定是手到擒来。可那突兀而来的覆貂裘男子却颠覆了他们的想象。现在十六具侠客尸体正整齐划一的躺在后营之中,而那男子只是向他们撒了一捧落雪。 此时山下中营之中一伙人嚷叫个不停,一面生横肉覆甲将军更甚,嘴中嚷嚷道:“李爷,广陵将军只给了俺一晚上功夫,俺可没时间陪着你们大眼瞪小眼。” 那李爷自然是李吉埔,他听那汉子说的急切,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确实有道理,还请虞将军率骑队为前阵。”话说完他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可不可,若是让将军折损太多,恐难向广陵将军交代。” “咣”一声,虞姓汉子一拳砸在案桌之上,案桌立马陷了一个大坑。他怒吼道:“俺的骑队,莫说是七人,便是七百人的悍匪也曾剿过。无需尔等多劳,俺只需一阵冲杀,便可夺下这功劳。”话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营帐,消失在风雪中。 见着覆甲将军离去,李吉埔眼中闪现出一股阴霾,淡淡的说道:“便是你们广陵将军也不敢如此跟我讲话。”接着目光一扫眼神也随之飘动,终于飘动的目光停在了一负剑男子的身上,李吉埔面色微醺淡淡的对他说道:“王臣刚,你说他们今夜这顿饭吃的如何?”后者只是挣扎着点了点头。可李吉埔这番话却好像又不是说与他听,这话说完,他的目光便从王臣刚身上挪开,注视着坐在角落中那位未曾负剑却剑意冲天的白衣年轻人。见着那袭白衣跟着点了点头,李吉埔霎时高兴极了,开怀大笑道:“走,我们跟上他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03章:飞马踏广陵 开化十九年新夜,广陵山大道上一双笙旗高高竖起,迎着寒风猎猎作响。左首旗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插翅逐日锦豹子,旗随风动,插翅锦豹子似要跃出旗中,飞天吞日。右首旗上猩红的血线赫然绣出五个大字“广陵飞豹营” 飞豹营校尉本名虞啸生,北方人,八岁习武,至今南拳北腿早已熟稔,更是用打谷场的石块练出了一尊铜头。七年前他从北方逃难至广陵从军,也只七年,生生从马弓手杀至帐中校尉,其中血腥可见一斑。 虞啸生有如今地位自然不会像表面一般粗鄙不堪,实则他熟知徐家事迹,仰慕许久。可今日傍晚,广陵将军临府,亲下了一道密令“徐家勾结失鹿魔人,杀之。”这内容着实是有些荒诞不堪,可他却不得不从。 军中儿郎有苦难言,更何况近些年来,广陵军中北方儿郎莫名战死许多,其中缘由虞啸生不去想,也能猜出个一二三来。官场历来黑暗,其中为排除异己让其壮烈的比比皆是,自己好歹多活了几年,可就苦了身后的袍泽。 黑白斑驳的大道上,约一箭之地外出现几盏火光,虞啸生见此大喝道:“止住,稍歇。” 令行禁止,三百余骑纷纷勒住马缰,只是人无言,马嘶啼。 一路而上,不知踏碎广陵山积雪几万斤的骑队此时却有些冷落,相比虞啸生,骑队之中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广陵人,对于徐家的事迹自然也比虞啸生熟知的多,可昔日的偶像今日却要刀兵相见不得不说人生残酷至此。 稍作歇息后,虞啸生深吸了一口气怒吼道:“崽子们,家有老父母者,出列。家中独子者,滚出列。家有妻小者,也滚出列。家有妻室而未下崽者,赶紧滚出列。”说到这,一众骑哈哈大笑,嘲讽着队列中的几个人。虞啸生自然是气急,朝着哄笑声最大的一人走了过去,作势要打,后者连忙作揖求饶,可见虞啸生不饶人便主动撅起了屁股受了虞啸生两脚,看这熟稔的动作显然是个老手。没理会这一茬紧接着虞啸生又开口说道:“父子俱在军中者,子出列。兄弟同在军中者,弟出列。”说到这,一时间骑队中,陷入了沉默,后面一句是什么,大家早已心知肚明。见着虞啸生不再鬼吼,副尉韦群山拍马上前搂住了前者的肩膀,对着众人开口说道:“最后一句哈,没人忘吧,来,三二一。” “凡出列者,收尸回营,留列者死战不退。”三百余怒汉齐齐吼出,怒吼声盘旋在广陵山的上方,回荡着的声势似乎要将这山势压塌。 一番决断,阵营分成两拨,一拨掩面低泣,一拨肃杀凛然。 留列的标长黄薇薇最先有了动作,他令麾下的马弓手四散开来,弯弓搭箭向火光处攒射,可百余枝飞箭还未落下,“叮叮当当”金铁相交所迸放的火花便于空中升起。箭雨虽密集,可剑舞更是丝毫不饶。 虞啸生见此不怒反喜,连忙嚷道:“好彩,可是血手书生刘朝峰。”话音未落,一记仙人飞剑便急速飞来,饶是虞啸生见惯了风波,这杀人的一剑也是将他惊出一身冷汉。好在飞剑尚未取人性命,只在骑队前方留下了条两丈宽一尺深的剑痕,虽无言,可意图却很明显,再向前一步飞剑必杀人。 见此虞啸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可却未见他又半分怯色,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剑痕处仔细的打量了起来。虽有杀意,可却浩然,感受至此他不禁暗赞道:“好一个一身正气的徐家。”接着他又转过身去对身后的骑队喝道:“崽子们,点子太热扎手,确认无误。” 这一番长他人志气的言语落在一众军士耳中却引得其开怀大笑,可笑声只持续一瞬便戛然而止。虽说马上生马上死本就是他们的宿命,但他们的生是为了荡寇剿匪,死是为了四海升平。 遇同志之人如何不笑,与同志之人互相喋血如何不哀。 许是察觉到士气低落,虞啸生飞身上马,高举起手中长刀喝道:“死何其悲哉,死何其幸哉,若能选择某甘愿死于大侠徐正阳剑下。飞豹营,杀”虞啸生身后袍泽受到感召,只听得“锵”一声尖鸣,三百余人齐出刀,紧着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心领神会,虞啸生没有犹豫,一骑当先冲了出去,标长董遇鸿领一标马刀手紧随其后。随即阵营迅速拉开。标长黄薇薇,领马弓手继续射住阵脚,标长曹健,辛阳关各领一标马刀手于左右两侧迂回,副尉韦群山领一标持矛掷斧手作第二波冲阵。 虞啸生一骑当先,可还未见人影,那柄杀人飞剑便已先至。飞剑带着“嗡嗡”的破空声急速杀来,虞啸生最先感受到杀意,不敢托大急忙翻身滚落下马,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再回头望,座下爱马连同七八位袍泽全都炸成血雾,可还没来得及痛心,又一青年英雄跃入骑队阵营中。“徐家周越来也”虞啸生眼见着他做了个古怪的姿势,后又从腰间抽出了无鞘的利剑,剑未及人身,可其十步之内却已无生机。 周越出剑之后,并没有撤身。他负剑而立沐浴着血雨全然不顾即将临身的长刀,可将临身的长刀却突然断成两截。“何不知”于心有愧,周越身后又来一剑,那剑凌空,游曳在刀林之中,剑光所至人头滚落,几息后周越身边再无活口。 人血马血地上的红雪,残尸死尸马蹄踏过的碎尸。人间酒喝不痛快,不妨同去忘川中畅饮一番。虞啸生苦笑眼中尽是决然,“董遇鸿,死了没。”一骑于骑队中调转马头,“快了。”又一把将虞啸生拉上马,两人同乘一骑,协同曹健,辛阳关,向火光处掩杀而去。 贺梦龙杀人后手就开始颤抖,这种恶心的感觉又一次席卷了他的身心。在他快呕吐了出来时,一只手伸了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回头看去是刘朝峰,他看了看那只手,说道:“不闹了。”后者点了点头,他笑了笑从腰间取出酒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也大口大口的咳嗽了起来,咳嗽让他脸颊浮现出些许殷红。“少喝一点”那只手在他肩头拍了几下,就离开了。 贺梦龙不想杀,至少面对着这群不算坏的人他不想。 曹健看着虞啸生的骑队折损过半,虽是痛心可却无可奈何,他指挥着骑队向始终拦在火光之前的男人抛出绊马索,可这无往不利的器具这次却失了准。那男人也没躲可绊马索却跟受了惊一样,纷纷于半空中下坠。曹健心中大惊,可口中喊杀愈盛带着一标骑朝男人冲杀了过去。 来的好,徐正阳大喝一声,将阔板剑扛至肩头,伸出右脚向前一跺。霎时积雪飞溅,层层叠叠的岩石凸出地面,将曹健一标骑围的严实。 “呆子,看你的了。刘朝峰听见呼唤立马从他身后窜出,凌空挑出朵剑花后,便向曹健一标骑掠杀过去。 血手书生不愧是血手书生,他只一人一剑扑入敌营,曹健抬手就是一刀,可却砍了个寂寞,抬头在望时,喉管却被一剑刺穿,刘朝峰染了满手血。 三尺明月剑,疾如风势如电。书生手染血,人扑朔剑迷离。 人群中青影闪烁,惨叫连连。血腥味弥漫开来,刘朝峰却不为之所动,一剑复一剑,剑之所指人马俱不复生。 冷夜中,马蹄声隐马蹄声又现。曹健整队覆没,副尉韦群山便跟上,策马在虞啸生身后,没理会路旁看热闹的两个泼皮,一往无前。 徐正阳一手扛着把大剑,一手背负,右脚斜跨,头颅高仰不可一世的立于原地,魏成武走了过来对他说道:“老徐,我能走十九步信不。”徐正阳高仰的头颅晃了晃,魏成武一声冷哼,便也扛着剑缓缓向前走去。一连走了十九步,眯着眼睛气喘吁吁。在其身前辛阳关策马狂奔,意图从他胸前踏过。魏成武见此低着头咬了咬牙又走出一步,抬头在望,辛阳关座下战马已发狂,左右横跳将辛阳关甩了出去,辛阳关大惊怒吼道:“套他猴子,路走窄了。”魏成武摇了摇了头,吃力的从肩上把剑向前砍出,砍完后即瘫倒在地,对着徐正阳做了副鬼脸,前方怎样再不管。 辛阳关还未在雪地上起身,只感到一阵杀意袭来,霎时间他便被迷了心神,身后袍泽同一般,侥幸未坠马的也是目光呆滞。忽而寒夜中又生起了一股微醺的和风,微风拂过辛阳关的面颊,淡淡的暖意使得他露出了微笑,微笑愈浓烈,风势愈狂暴。 风渐止,再看辛阳关,面色红润笑容已定格只是气息全无,身后余六十骑全是如此。 虞啸生一众人没理会那么多,连同身后即将奔赴而至的韦群山,意图将眼前肩扛大剑的男子踏的粉碎。 一人一众骑之间约莫隔了五十步。徐正阳不在停滞,他缓缓的向前跨出三步。可就这跨出三步的瞬息间,虞啸生已带着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冲了过来。 “飞豹营,杀”简短的几个字,带着一往无前的起势铺面而来。徐正阳终于露出了凝重,也大吼着:“广陵山徐家,杀。”二话不说,双手持剑。上问天,下问地,中问剑,做出一番夺目的起手式。紧接着他双指抹过剑身,取下一缕凛然剑意,又向前一指。剑有剑意,剑意有剑,前方有多少骑,剑意便化成多少柄剑。 徐家有剑,今日不葬邪魔,葬铁血。 七年前虞啸生只因为一句“这瓜保熟嘛?”他怕的要死便逃离了北方。到了南方才发现,原来手中的长刀可以比唇枪舌剑锋利许多,杀人一样,杀己一样。当年他怕的要死,如今却是早已不怕。他望着呼啸而来的剑雨,似乎听到了广陵统制大将军的呢喃,锦雉帐宣武都尉的咒骂。似乎见到了家中姥爷递上一杯热茶那期盼的眼神,路前方袍泽兄弟挥舞双手的决绝。他笑了,笑着吼道:“崽子们,点子太热扎心。” 一营骑后,又有一众侠客持着火把上了广陵山,由李吉埔牵头,缓缓的行进。 重新踏上这条不知走过多少回的道路,李吉埔有些盎然,本不爱言语的他,一路上不停对王臣刚碎碎念。可王臣刚回应他热忱的却只有无尽的阑珊。 不多时,一众侠客与余下骑士碰上了面。 换上一身劲装的李吉埔贪婪的嗅着空气中腥甜的气味,于火光中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面容,快步朝黄薇薇走了过去准备搭话。 黄薇薇领一标骑压阵,可羽箭飞出却不能落下。一波波消失的箭雨,一波波倒下的袍泽,他目睹着事件的发生,却又无可奈何,他不恨徐家人,也没理由恨。只是眼前这一系列事件的引发人他如何不恨,挽弓如满月喝住了快步前来的李吉埔:“飞豹营执行军务,来者止步。” 李吉埔对着黄薇薇作了一揖,紧迫的说道:“小将军,看情况前面打的不太顺利吧。” 黄薇薇并没有作答,冷风中他紧紧咬住的牙关“咯吱”作响,挽弓的双臂也隐隐有些颤抖,似乎稍有不慎,羽箭便会飞出。 看等不到答案李吉埔有些尴尬,他呵呵一笑,摸了摸鼻头缓解了古怪的氛围,紧接着羞涩的说道:“啧,前面的人都死光了,你们不死不是有些不应景。”后又转过头对身后的一众侠客说道:“做回好事,一个不留。” 可怜飞马踏广陵,不曾想,踏碎的积雪却将自己尽数埋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04章:白衣染血(1) 血未干的雪地中,一众人将一群人团团围住,一群人中的一个拔剑就要杀却被另一人死死拉住。一众人中依旧是由李吉埔牵头,他看着那暴怒的青年男子淡淡的说道:“周越,你还小,长大了你就懂了。” 既然熟悉的人开口了,那话不讲完怎的也打不起来了。周越挣脱了徐正阳的手掌,先是掏了掏耳朵,接着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的说道:“哇,李五哥,你就不能当个人嘛?你要打就打嘛,说那么些干啥勒,你觉得我不懂,要不你再问问我的拔剑术懂不懂。” 李吉埔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在言语上做太多纠缠,转身就要走,可被徐正阳喝住,徐正阳手持大剑向前跨出了几步。一众人如临大敌,立马十余人从队伍中跃出,拦住了前行的徐正阳。徐正阳见着也不走只立于其身前,重新扛起了手中大剑,将额头前几根凌乱的碎发捋了捋后便开口对李吉埔说道:“你再往前一步,我就砍死你。”李吉埔顿了顿,叹了口气淡淡的回应道:“今晚还差了些。”便径直朝火光处走去。 草屋中几只燃着的蜡烛照亮了漆黑,一大一小的两人相拥席地而坐,小的男孩神色有些紧张,显然屋外的喊杀声有些刺激到了他的心神,大的妇人则一直在好言安慰。 “呀”一声响,草屋门被推开。少了最后一层遮挡,寒风灌了进来,蜡烛微弱的火光似乎受到袭扰,摇曳着不停。男孩被这动静吸引,瞧着缓缓走进来的人先是疑惑后便马上释怀眉开眼笑,想要站起来扑入其怀中可被其母拉住,挣脱不开只能笑着说道:“六叔,六叔你总算回来了。” 李吉埔颤抖的回应道:“是啊,总算回来了。” 男孩想再开口,却被妇人掐了一把发出一声痛呼,还没开口责问,妇人便先发制人,戳着男孩的额头诘难道:“傻子,是好是坏也分不清。”接着又对李吉埔说道:“你们姓李的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李吉埔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大嫂”话刚说出口便被妇人打断“我可不敢当你大嫂”妇人话说完,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便把男孩撵在角落里。没理会李吉埔,妇人从腰间抽出了弯刀,自顾自的把玩了起来。 李吉埔碰了一鼻子灰,神情有些颓靡,见着王成凤抽出了刀,也从背上取下了长剑,明晃晃的利器在幽暗的火光中闪闪发亮。对峙着的两人心知肚明绝不能罢休,只剩下角落中的男孩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妇人率先开口,说道:“也有许多年没领教过我的刀法,如今身子骨又有些痒了吧,你还不够我打,叫王臣刚出来吧。” 妇人说完,外面又走进来一汉子,那汉子明显脸上带着羞愧,眼神闪烁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 王成凤又说道:“哟,王臣刚,你怎么就跟这人走到了一块,既然来了就别害羞啊。不过话先说好了,一码事归一码事,恩怨是上代的恩怨,我们夫妻两个该还是要还,你们想怎么样对我,我不管,可没道理把安定牵扯进来,你说对不对。” 那汉子听完妇人说的话,伏地对着妇人做一稽首。只片刻,便把剑拿了出来向王成凤说道:“大嫂,我欠李老五的,这次我还给他,欠下徐家的,就只求来生能为徐家当牛做马。说完流下了两行惨泪,看着角落中一脸茫然的小安定信誓旦旦的说道:“大嫂我答应你,我在此地安定就掉不了一根毫毛。” 妇人听着这番豪言壮语,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只是点了点头,以作示意。 喝,只听得王成凤一声娇斥,把刀一横做格挡状对着两人说道:“你们一起来吧。” 王臣刚看着剑拔弩张,后背不由佝偻了起来开口说道:“大嫂,非打不可嘛?其实你跟安定只要跟我们走,就还能挽回。” 休想 李吉埔闭上眼睛,向前甩出了一记仙人飞剑,不管这剑如何只仰天长啸“王老六,没法挽回了,要么功成名就要么死不复生。” 飞剑复返,李吉埔重新握住,睁开了眼睛,飞剑不曾染血。一剑无功,却引出一凌空飞跃的女霸王,女霸王单手持刀对着李吉埔头颅一刀劈下,李吉埔慌忙举剑格挡,弯刀砸在长剑上,迸出铁花。李吉埔拦下这一刀虎口发麻惊魂未定,可王成凤也好不到哪去,握刀的手已析出丝丝血液。可她却不管不顾,双脚在地面站稳时,又翻身向李吉埔砍去,刀快势沉李吉埔不敢阻拦,向后退去。一刀落空,王成凤依旧不饶人,借着刀甩出的惯性,足下踏出精妙的步法一气呵成砍出十余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沉。 李吉埔瞧着头皮发麻不敢再躲,弯刀落下时甩出一记仙人飞剑。剑尖触及刀刃,层层叠加的刀势于剑尖上爆发,瞬间将飞剑轰了回去,飞剑剑柄砸在李吉埔的胸口,人连着剑倒飞了出去,瘫倒在地上大口吐着鲜血。 李吉埔瘫在地上惨笑道:“好一个西北王家,王臣刚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王臣刚听见呼唤,持剑向前,帮其拦下了势将头颅砍成两半的一刀,又撤手甩出一道剑气,逼退了咄咄逼人的王成凤。李吉埔攀着王臣刚站了起来,吐出了一口血沫,忍着钻心的剧痛举起手中的剑,继续对准了王成凤。 王成凤神态有些萎靡,眼中有些惋惜。一套完整的“十八势沉泰山”使出,显然对其自身损耗不小,可却没能乘势结果了李吉埔自然有些可惜。至此王成凤自嘲道:“当惯了徐妈妈就当不好王女侠了嘛!” 没过多想念,李吉埔联手王臣刚袭来,三人战成一团。王臣刚长剑附着汹涌的剑气,长剑挥动剑气割破空气发出暴鸣。如此声势,王成凤气虚更不敢挡,一时间被前者打的节节败退。可李吉埔却不满足,他出剑极少,但每一剑都极为阴险,不求着一剑刺穿王成凤的心脏,只想着断下她的退路,使其正面对上王臣刚。 几番交手,王成凤有些狼狈。剑气在其脸上割出几道血痕,握刀的手更是虎口绽开鲜血淋漓。横生的惨像不由得使角落中的徐安定发出一声惊呼,“啊”一声尖叫,王成凤以为自己孩子遭了创伤,扭头回望,好在无事。就在这一空档,一前一后两剑袭来,王成凤躲闪不开暗道不好,只得转过身去拼命拦住李吉埔一剑,却将整个后背留给了王臣刚。 王臣刚长剑刺入其后心之际,终是于心不忍,便使长剑轨迹变化刺向了妇人肩头,霎时一朵血花绽放。王成凤始终是个女子,禁不住痛摔倒在地。好在王臣刚没有乘胜追击,她抓住机会飞身扑向侧面迅速与那二人拉开了身位,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单膝跪地,一手捂住伤口企图使血液流得慢些,一手持刀扶着桌脚稳住身形,双眼阴兀盯着二人惨像非常。 于角落中茫然的徐安定,见着眼前这一幕涨红了脸泪眼婆娑,再不管其他,挥舞着粉拳径直朝提剑缓缓走向娘亲的李吉埔冲了过去。母子情深,王成凤想拦却为时已晚,徐安定还未及李吉埔衣角,后者便先一脚蹬向其心窝。“嘭”一声,徐安定倒飞回原先那角落之中,身体蜷缩口中呓语气若游丝。 王臣刚只能怔怔的望着,不觉手中长剑已掉落。 茅草屋外,早就乱做一团。徐家七人相互倚靠,七人身前尸体不知堆积了几多,七人杀得正酣时,屋内却传出一阵骇人的尖鸣,尖鸣声起听者无不毛骨悚然。徐正阳,刘朝峰二人顿时慌了神须臾之间便乱了阵脚,另一众人趁机袭来。贺梦龙大喝道:“胡杨子先拦住他们,不知,老徐你们赶紧先去看看。”没有二话,胡杨子率先出手,他将手中长剑抛起,待落下之际又一把接住,轻喝一声“破”,肉眼可见以七人为中心向外荡出一圈波纹。袭来的众人联手想拦下,却又无从下手,一时间众人俱被推飞倒在了雪地之中生死不知。强行使出险招,胡杨子同样受伤不轻,吐出一口血后便瘫坐在地。 贺梦龙看准时机抬手一记十二分气力的仙人飞剑使出,飞剑带着近丈宽的剑气激射而出,于重重包围中生生为二人杀出一条血路。 何不知,徐正阳两人跟在飞剑后疾奔,飞剑势大,有胆敢阻拦者纷纷被斩成两截。一番碰撞飞剑终究凿穿了一众侠客的包围圈,其自身也失了锋芒掉落在雪地之中动弹不得。何徐二人,没有辜负贺梦龙的一番心意,飞剑坠落之际,两人凌空跃起朝屋内掠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人刚掠出包围圈,一袭白衣便带着一道毁灭的剑罡落下,何徐二人感到杀机不敢托大,御剑抵挡,却被剑罡生生拍落在雪地之中。 何不知立于雪地上有些古怪的望着徐正阳,后者从雪地中抽出双腿,大叹了一口气,蜷缩起身体拄着大剑,躲避开来自何不知的目光,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 一袭白衣先是一声长啸喝退了趁机围上来的众人,众人退下后白衣便似失了神,气势全无,用尽浑身力气对着徐正阳嘶吼道:“哥,我对不起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05章:白衣染血(2) 烛影摇红的草屋之中,徐安定重重的摔落在阴暗的角落。只感觉天旋地转气血倒流,连呼吸都是那么艰难,他本想痛哭一场以缓解痛感,可惊怒交加心神受损之下却怎样也哭不出来,于是只能像只煮熟的小虾蜷缩起身体把脸涨红口中含糊不清的咒骂着。 在角落窝了一会,徐安定感觉到被人一把抱起落入一温暖的怀抱之中,温暖又给他体内送去了一股清凉,这股清凉涤荡这他的五脏六腑,畅快的感觉快使他忍不住呻吟更迫不及待的想吐出一口淤血。 淤血吐出之后,伤痛缓解了不少,小脑袋也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下意识的朝怀抱之上的胸部摸去。肌肉虬扎是个男人,抬头再望,原来是王臣刚一剑刺伤娘亲的凶手。徐安定想挣开王臣刚的怀抱,可当后者感到挣扎却更用力的紧紧抱住甚至用那张大脸紧紧贴住徐安定的小脸。徐安定只感到一阵恶心却又无可奈何。 雪地之中,何不知拍了拍徐正阳的肩头喃喃道:“都不当人了,都不当人了。”二话不说,提剑向白衣斩去,长剑似电闪瞬息间便斩向白衣脖颈。白衣看着来势汹汹的长剑探出一双手指夹住了长剑的剑尖。何不知心中不悦愤愤的说道:“徐小八你好大的威风。”接着反手一拧,剑尖如雷炸,张牙舞爪紫光摇曳。白衣不敢再托大,松开双指,又往剑尖处一弹,霎时雷声大响白衣身形被炸飞,何不知趁势而上穷追不舍。二者身形闪烁相交时如平地惊雷,吸引着底下众人的目光。 一鼓作气,何不知疯狂出剑,逼迫着白衣跟随他一起游离。可白衣如何,何不知却心知。逼迫白衣离开草屋跟前后,便回头望,可徐正阳仍立于原地发愣,何不知大怒喝道:“老徐,你还在等什么。” 徐正阳未动,白衣已先动。趁着何不知分神,抬手射出一道剑气,仙人飞剑直取何不知头颅。何不知面露狠厉一边倒退身形,一边将剑气搅散。 危机解除,何徐二人再次并肩而立。可白衣不再理会二人,孤身立于草屋二十步前,双手掐诀滔天剑气弥漫开来,转瞬间剑气凝聚,一柄徐家“霸剑”拔地而起直冲天际,白衣负手立于剑尖之下,闭上双眼绝不退让。 当年,就是这一剑炸退了袁氏兄弟,徐家众人才得以残存,今日这一剑却立起于徐家门堂前。何不知戚戚然心中苦涩,望着身旁的老友手中的长剑,这顶天立地的汉子胸中积淀的郁气竟压抑的他呼吸困难,莫名他想逃离这荒诞的事实可双腿却怎样也迈不开,无可奈何,何不知一声长啸提剑再上,却又被徐正阳一把拉住。“小奇又调皮了,他不会听你的,我去说不定还管一些用。” 徐正阳拖着大剑,蹒跚在雪地上。剑尖划过雪地的“铮铮”响声连同着他的呢喃一起传入了白衣的耳中。“小奇快让开,小奇快让开。” 虚弱的呼唤却在白衣耳边不停炸响,他身形颤抖凝聚起的“霸剑”也似乎要散开,可就算这样他依旧不敢睁开双眼,他害怕兄长的疲惫落在眼中便乖乖的让开了道路,他绝不会退,一步也不。 徐正阳的软弱又一次落在了刘朝峰的眼中。血手书生当如何?杀无赦。 刘朝峰挺直了脊梁看了贺梦龙c胡杨子一眼,后两人点了点头,刘朝峰便不再迟疑,提三尺明月剑向前掠去。魏成武c周越迅速补上身位,死死护住正做调息的贺梦龙c胡杨子。 刘朝峰又一次飞身扑入敌营中,身形闪烁,留下一串残影,手中明月追魂,所过之处血雨纷纷。刘朝峰双眼通红,杀意上头时,势不可挡。残存的众人见着杀星出世不敢再拦,纷纷向魏成武c周越处围去。少了阻拦,刘朝峰略微停顿,换了口气,又捡起贺梦龙的剑向身后掷去。 李吉埔踹出那脚便有些后悔,那是他的侄儿,亲侄儿,可那一脚没结果了亲侄儿他更后悔。不过人总有做错事的时候,错了不要紧承担不起才要紧,可显然此时他有些承担不下王成凤的狂怒。 李吉埔惊惧的望着持刀高跃的女霸王,他已记不清拦下其多少记重刀,可眼前这女霸王似不知疲倦甚至不惜命的想在自己头颅上砍上一刀。“疯子都是疯子。”李吉埔口中喃喃,却又不敢放松慌忙举剑去挡。“咣”一声巨响,又一次被砸飞。看着王臣刚依旧无动于衷,李吉埔无奈向后倒滚。拉开与王成凤之间的距离后,迅速举起双手冲其大喊道:“停,疯婆娘,要怪就怪安定命不好,世间这么多姓偏偏姓了徐,那他就该死。” 王成凤眼冒火光,李吉埔一番言论更是彻底点燃了她通体的怒气,再不迟疑,往前飞掠,双手持着已卷刃的弯刀向李吉埔腰间挥去怒骂道:“狗娘养的,该你玛格批吃老娘一刀。” 李吉埔叹了口气,再不去挡,口中一字一句的说道:“王臣刚。” 刘朝峰换完一口气,先看了一眼“霸剑”之后的草屋,面泛潮红,可当看见蹒跚着步伐的徐正阳后潮红迅速褪去,转而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厌恶。他朝徐正阳身影后啐了一口,便闪身追了上去。从徐正阳身边掠过时,后者想拉住他,却被灵活的躲开。望着“霸剑”之下的白衣,刘朝峰露出了微醺淡淡的说道:“小奇好久不见呢!” 白衣终是睁开了双眼,与刘朝峰对望。血手书生本该杀意凛然可此刻却流露出罕见的温情,白衣大惊,急切中胡乱掐诀“霸剑”射出几道绵柔的剑气。刘朝峰凌空依旧微醺,单手持剑别过身后,由下往上向前挥去口中痴痴笑说道:“大风起势。”剑势破开“霸剑”中射出来的几道剑气,更将霸剑砍出一缺口。 一击功成刘朝峰从缺口内钻入,钻入其中只一瞬,铺面而来的剑气便将刘朝峰割的鲜血淋漓。“霸剑”中又凭空生出小龙卷,拉扯着刘朝峰的身躯势必要将其撕碎。刘朝峰一心想拼,可手中明月却无故哀鸣,已不好使。心生绝望,只能任由剑气割裂肌肤龙卷拉扯身躯。 “霸剑”中发生的一切,白衣同身受,为刘朝峰能活,白衣只能将“霸剑”散去。半空中刘朝峰坠落,白衣一把将其揽入怀中将白衣染成血衣。 刘朝峰脸上多出一只手在帮其擦拭血迹,他享受着这温情,痴痴笑说道:“小奇,大嫂是对的安定也没错。”白衣点点头又摇摇头,刘朝峰叹了口气从白衣怀中挣脱,向草屋掠去又说道:“要怪就怪徐正阳。”白衣依旧是摇头,否定的那么坚决,可刘朝峰已见不到。 王成凤持刀势必要将眼前之人一刀两断,可古怪的是眼前之人高举双手根本不躲,再一看原是已有一道剑气袭来,王成凤心一横只挥刀向前不理会其它。可刀势却比剑气慢了一步,王成凤手中弯刀还未将李吉埔一刀两断,王臣刚使出的剑气便先撞在腰间阻断了其一往无前的杀意。这一顿十分气力便先去了七分,更何况肩头疮口未愈腰间又添了处寸深尺长剑伤。刀起势再大到这刻也剩不下几分。 王臣刚本想一击阻断王成凤的必杀之心,可奈何其冥顽非杀不可。恼怒之余便飞身窜出,向王成凤小腹扫出一记鞭腿,一声闷响后者应声而倒跌落在地大口吐血,新伤旧创叠加不能动弹。 李吉埔看着这一切满意极了,大跨步走上前去拍了拍王臣刚的肩膀桀桀怪笑道:“你会成功的我也会,她还不能死,留她一命。” 事已至此王臣刚以为功成,眼中泛着精光口齿垂涎贪婪至极,全不顾李吉埔飞剑要取角落中伏地作呕的徐安定人头。 这一切的一切徐安定自然也是看在眼中,虽说年纪尚小可他也觉得眼前狼狈为奸的两人污浊了他的双眼,他抓破了被王臣刚贴过的脸颊,又想将腹内的一股清凉呕吐出来,可这股清凉是何物徐安定却是不知,自然难以将其迫出体内,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后只感到一阵温软袭来紧抱住自己的身躯,熟悉的体香味钻入徐安定的口鼻中,他艰难的翻过身,探头望去,是一张熟悉的笑颜虽是有些狼狈但徐安定仍毫不犹豫的扑入其怀中。 母子二人相互依偎,徐安定为娘亲擦拭脸上的血迹,心疼的直流眼泪,问道:“娘疼吗?”王成凤笑了笑没说话。徐安定便不再多问,躺倒在娘亲怀中双手环抱其腰间,却摸到一股浓稠,定睛看去,腰间多出一深可见骨外的创伤外,腹部还露出一截剑尖。“嗯~~,妈妈。”哇一声,徐安定紧抓娘亲的衣衫嚎啕大哭泪流不止。王成凤看着哭的肝肠寸断的孩子,依旧没做声,只是微笑着帮其擦去滚落的泪水。 此情此景如此母子情深,谁能不动恻隐之心。怕就怕有的人没了心,有的人黑了心,有的人只剩下狼子野心。 李吉埔甩出一剑,本想结果了徐安定,却不想瘫倒在地的王成凤却突然暴起,为徐安定挡下一剑。王成凤若是死了,则就坏了他的计谋,难免气愤,朝边上啐了一口血沫后,便朝相互依偎的两人走了过去,抽出已刺入王成凤腹中的长剑后,又顺势刺入其心脏。看着心血缓缓流出,李吉埔得意忘形的笑了起来。 笑声回荡在草屋之中,连同着突如其来的一阵怪笑,同在草屋中环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06章:白衣染血(3) 刀剑鲜血,笑声哭声。杀人的人,肝肠寸断的人。徐安定目睹着娘亲腹部凶器的出没,也目睹着娘亲心口凶器的出没,是同一柄凶器,血淋淋辣眼睛。他已不想再哭只想看看当下的凶手是有多得意忘形,那他在报仇时手段就会有多残忍,可他却做不到,他害怕与娘亲对视的这一眼永远成了最后一眼。 王成凤心脏被刺穿,血液喷涌而出,她咳嗽了一声,咳出满嘴鲜血,眼皮也越来越重,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用仅剩的清明厉声的说道:“徐安定,人之初。”徐安定下意识回答道:“性本善。”王成凤听完凝望着扶住她身体的小男子汉欣慰的笑了笑接着说道:“那你可得记住了。”徐安定拼命的点头,泪水甩落在王成凤嘴边。原来眼泪这么涩,她想抬手为其将眼泪擦干,可抬起手才发现原来将手举起也要这么费力可她已没了这些气力,无奈抬起一半的手只能跌下。就这样她的生命永远定格这一刻,定格在徐安定怀中。 刘朝峰怔怔的看着李吉埔将长剑刺入王成凤的心脏,他不敢相信这个女子就这么死了?死在他眼前。不知为何眼前这滑稽的一幕使他莫名的想笑。当年她初为人妇,放下弯刀拿起绣花针时的窘迫;当年她初为人母,忍着浓烟熬出一碗碗白粥时的坚决;当年她从周越手上夺过已漏风的底裤时的爽利;当年他刘朝峰身受重创昏死了七天,她便不眠不休的守候了七天。太多的当年,刘朝峰已回忆不过来,可如今她就那么死了,不明不白。 桀桀,桀桀。刘朝峰笑着从屋外一步一步走到屋里,拖着长剑,满身是血,一双柔情似水的却泛着血意的双眸直盯着李吉埔。可后者只顾着头皮发麻忘了享受这罕见的温情,忙躲在王臣刚身后慌不择言的说道:“朝峰,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刘朝峰根本不理,拖着长剑任由流出的血液滑过剑身又从剑尖处滴落径直朝徐安定走了过去。 烛光摇红,草屋中只剩哭声,刘朝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梨花带雨,缓缓的说道:“安定,徐家男儿生的堂堂正正,泪水只会让你怯弱。” 徐安定咬住嘴唇强忍着泪意望着刘朝峰恨恨的说道:“那两人了?” 刘朝峰头也不回回答道:“人也不算,跟四叔走吧。”说罢,便扶起了徐安定又打算将王成凤尸体背起。岂料徐安定一把将他推开,坚定的说道:“我来。” 徐安定背起娘亲尸体,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咬破了嘴唇。压抑的太过徐安定便哼起了歌来。 云飘荡兮,无所安。 水奔涌兮,无常形。 母离子兮,泪眼婆娑。 子离母兮,家在何处? 泪水滑至嘴角,清莹叠着猩红。一时间徐安定竟不知是杀戮的腥甜还是回忆的苦涩。 踉跄着步伐,徐安定背负着娘亲吃力的行进着。身后又传来一声“站住”,他回过头望,两张熟悉的脸用长剑威风凛凛的指着自己孱弱的躯体。徐安定一时恍惚,倒不是如何惧怕眼下的这两人,只时疑惑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用剑刺入其心脏时,表情是否能有他们得意。 恍惚之际一只血手伸了过来,帮徐安定擦去泪水,却又带来一片猩红。徐安定挤出一丝笑容,笑道:“四叔。”后者也笑着回应道:“小男子汉,这次换我来。” 刘朝峰将徐安定护在身后,扬起长剑挥落一片血雨,指着王臣刚不容置疑的说道:“我们要走,你敢拦,我就杀了你。”接着又指着李吉埔说:“还有你。” 王臣刚怒目提起长剑也对着刘朝峰想开口却被李吉埔打断,李吉埔对着刘朝峰摇了摇头,笑了笑说:“今晚一个也走不了。” 刘朝峰嘴角咧开讥讽的笑了笑并不作答,只立于原地,见着徐安定已离开,便将青衫下摆划成两截,对着李吉埔淡淡的说道:“往日情分烟消云散。”说罢便回头迎上徐安定,出门时又复手一剑将“快雪山庄”四个大字打碎。 两大一小并肩,缓缓的在雪地之上踱步。经过白衣时,白衣跌倒在地,染上了地上的血迹,白衣彻底成了血衣。白衣身前矗立着一把大剑,徐安定想要走上前去诉说,刘朝峰却将他死死拉住,徐安定执拗不过,只得跟着刘朝峰绕过大剑。 徐安定环绕着徐正阳缓缓离开,后者却如雷怔既不起剑也不起身。徐安定疑惑不过,便望着他父亲,却发现那顶天立地的男人此时眼中俱是悔恨的泪水。徐安定有些不太清明,他摸了摸心口,还是钻心的痛,今夜的这一切都不是梦。他惨笑着想挣开刘朝峰的手上前去问个明白,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李吉埔从你跟前大大方方将娘亲刺死是为什么?可得到却是后者的一声怒喝“别去”徐安定别过了头,再不看一眼。 周越携着魏成武c何不知两人死死拦住人潮,割头颅割的手软时,人潮终于缓缓褪去。惊喜之余周越吐出一口浊气,喜上眉梢转过头,对着身后四人说咧嘴说道:“徐家恶汉怎样都差不了。”后几人点头附和只有贺梦龙满面愁容。 有人回应周越眉开眼笑沾沾自喜,便打算跟众人讨论一下自己出剑时是有多犀利,可人潮之中却传来一声怒吼:“谁敢拦我?”周越听闻笑意更浓在原地蹦了蹦,接着说道:“连老刘都这么霸道了,徐家恶汉果然是徐家恶汉啊。” 人头躜动人潮中分开了一条道路,周越转过身来咧着嘴挥了挥手,两大一小联袂而至。周越看不太明白擦了擦眼睛发现仍是那样,便用力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可景象依然。他便撇下了手中的长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张开双手拦住三人,又从徐安定背上夺下王成凤,将其抱起不停用手指试探着后者的鼻息,可结果越来越绝望,他眼中泪水滚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便不停在自己脸上抽起耳光。刘朝峰一把拉住他自残的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小九/老叔。” 周越讨厌别人叫自己小九,他觉着小九有些不符合自己大侠的身份,可又打不过那八人,便只能胁迫着徐安定每次见着自己一定得喊老叔。这次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他挂着惨泪喜怒交加,便一手挟着王成凤,一手将刘朝峰推开,后又将徐安定揽入怀中痛哭起来。 两人相拥而泣,刘朝峰守在其身旁,身前又出现四人,四人没有言语,全都对着王成凤伏地做一稽首后,便向人潮之中走去,人潮一退再退,恶汉却一往无前。 刘朝峰守候了一会,只听到一声刺响,周越已擦干鼻涕抱着王成凤站了起来。后者又拍了拍徐安定的后背肯定的说道:“走吧。”可徐安定看着娘亲不肯动身,周越笑了笑扭曲的帮徐安定擦干了鼻涕,又对他笑着说道:“鼻涕大王,这次让老叔来。” 四人成列,周越抱着王成凤走在最前,徐安定跟在他身后手捧着一团雪向半空泼撒,四人行至广陵山最高处一大雪坪上便停了下来。 周越放下了王成凤,挑了一处好地方自顾自的在雪地里刨了起来。徐安定则用白雪为其娘亲擦拭着身体,雪化不开,他便将白雪揣入怀中,待融化后再脱下已湿透的贴身内衣为娘亲擦拭血迹。 刘朝峰扛着一截圆木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躺在雪地之中的周越后便走了过去,放下圆木躺在一起。 徐安定仔细的帮娘亲擦拭着血迹,可淋漓鲜血早已污秽一身怎样擦也擦不干净。他有些无奈,于是放下内衣只能怔怔的望着娘亲。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从腰间拿出一把木梳,抬起娘亲的上身搁在腿上为其梳起头来。发丝沾染上了血迹结成一团,徐安定梳的不太顺畅便开口说道:“娘,你要是觉得痛就使劲掐我。” 夜已深,满布乌云的天空见不到一丝月光。可大雪坪处点点白雪辉映,却将此处映照的透亮。 周越抱起王成凤的尸首,缓缓的放入已掏空的圆木之中,等合上之时却发现手臂隐隐有些颤抖,无奈只好沙哑的对刘朝峰说道:“刘哥,一起啊。”两人合力,将圆木合上。再见不到娘亲的徐安定终是没能忍住,哭喊一声“娘”后,就瘫倒在地上大哭。哭喊声让人心悸,可周越一反常态,他对着徐安定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轻声说道:“姐姐累了,睡着了,你别吵到她。” 天空又散落飘絮,三人跪在坟包前同白头。居左侧的周越双指成剑,划破另一只手的手掌,鲜血落在雪地之中一片狰狞,接着开口咬牙切齿的说道:“誓杀李吉埔王臣刚。”周越有力的杀意弥漫却不见刘朝峰眼角晶莹。 见着周越杀意凛然,徐安定忍着泪意一字一句学舌般说道:“誓杀李吉埔王臣刚。”周越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训斥道:“鼻涕王,学书不好嘛?学什么杀人,杀人这事儿老叔在行。”说罢走到大雪坪崖畔,背对着过去未来,一心杀人的周越再无遗憾大声喝道:“剑来。” 血迹斑驳的雪地上原本被周越撇下的长剑此时像受到了感召向大雪坪飞去。长剑破空凌驾于大雪坪之上,飞掠如龙走,寒气森森龙鸣铮铮。忽而长剑之中又蜕出一把短剑,双剑和鸣徐安定瞪大眼睛,随即眼中尽是艳羡。 双剑如龙蛇游走,徐安定艳羡的呆了。周越见状沾沾自喜,手势变幻,双剑激射而下,长剑飞入周越手中,短剑则刺入徐安定脚边的雪中。周越又开口说道:“鼻涕王,我老婆叫同心名字是姐姐取的,好听吧?现在小老婆送你了,念书是重要,杀人也不赖。” 徐安定看着跟前墓碑,碑上有用剑刻出的“子徐安定立”几个字,他伸出双手在之上摩挲,脸上狰狞之色初显,又拔起脚边短剑坚决的说道:“人之初,性本善。娘亲,从这看广陵城内的烟火一定很美。”说罢便起身走向雪中,于漫天飞絮里只留下一句话“誓杀李吉埔王臣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07章:剑渴饮血杀人练剑 昏暗的广陵山中,几座修葺的还算整齐的草屋被点着,熊熊火光高高跃起,就把一众持刀剑的侠客倒映在雪地之上。侠客之前又有四人,枕着如山高的尸体,轮番喝着一壶烈酒。火光闪动一众侠客的倒影在慢慢向前推移,似乎要将那四人生生吞下。 广陵山大道上,两名成年男子并肩而行,年级稍小的怀中还抱着一男孩,脚步不急不缓面色无喜无悲。 一刻钟前,徐安定还豪言壮语“誓杀李吉埔王臣刚”可下一秒却只感觉天旋地转跌倒在雪地之中,好在刘朝峰离得近些马上将其扶起,可徐安定就这么在两人眼前昏迷了过去。 惊慌之下周越忙开口问道:“刘哥,怎么回事” 刘朝峰环抱着徐安定,只感到其衣衫湿透浑身冰凉,便松了口气以为只是风寒入体稍作调养自会恢复,就让周越将还算完好且干爽的衣物换与徐安定,周越没二话就将衣物递给刘朝峰。 当两人笨拙的将徐安定衣衫褪下后,后者心窝处却浮现一道黑红的足印,刺痛着两人的眼睛。周越没多说抿抿嘴用自己干爽的衣衫套在徐安定身上,等衣衫扎好后便将长剑插在身后,从刘朝峰手中接过徐安定,就起身下山。 两人在下山的道路上缓缓的行进着,除去寒风穿过树林时的呜咽便寂静无声,寂寥的可怕。 两人行至半路时,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焦香味。周越闻着味道皱了皱眉,是熟悉的香味,每当王成凤开炉煮饭时这种味道便会先于饭香一步飘散开来,可眼下显然不是这种情况。没多想周越快步追上了刘朝峰。 火光之下一壶酒很快就被四人喝完,魏成武摇着空荡荡的酒壶不尽兴的说道:“老贺,还有嘛?”贺梦龙嫌身下的尸首有些咯人便翻了翻身,滚至一肥硕躯体上小憩了起来,没理会魏成武。倒是胡杨子接起了话说道:“酒你得问大嫂,都是她藏起来的。”可话说完他就有些后悔,半坐起来,双手拄在身后一不知名侠客的尸首上,低垂着头不在言语。一时间四人陷入了沉默。 一众侠客中跃出一黑大汉,或许是为了显露他虬扎的肌肉,冷风中大汉上身只穿着一件短衫。他要比常人高出半个头,提着一双铁拳,拳上俱是拳茧。见着眼下四人的疲散他有些不悦,挥舞着铁拳喝到:“俺和俺兄弟听说广陵徐家的侠义,便从北方赶过来,想大年初一来你们这拜个年。可一路上能打听到的,全是你徐家的腌臜话半点侠义也无,俺们不信,仍是要来。路上又遇到了李大侠,李大侠说已发英雄帖要江湖中人联手官府上山除魔,俺们不顾阻拦非要跟着。到了山下李大侠深明大义先带着家仆连同着官府探探你们虚实,可这一探却折了七百余兄弟,好在王兄弟身负着重伤也把消息带回不然岂非连李大侠也要惨死在你们剑下。” 大汉声如雷震字字诛心,一众侠客士气高涨唯独李吉埔神情悲痛。大汉说到这又有人从中跃出,对着众侠客抱拳施礼附和道:“我乃越刀门大弟子丁赫,当年徐家刘朝峰初次下山,只因贪财便将会稽郡内首善程姓一家屠戮一空,此事我越刀门上下皆可作证。”说到这,丁赫牵起黑大汉的手又指着魏成武阴鸷的说道:“兄弟,你们沿路听说过的斩首北疆人氏四万余的就是他。”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黑大汉惊怒之下提拳就要打,可侠客阵营中已泼起脏水来“崽种,麻瓜,臭嗨,香蕉疤瘌,小老板,福建烤老鼠。”纷纷从他们口中钻出,黑汉子提着拳等待着他们骂完便要马上去打。可侠客们还没骂尽兴,李吉埔就走了出来,一众人见着立马收声。 李吉埔背对着徐家四人朝身前的侠客只挥了挥手,众侠客即掌声雷动,可随即飞来的一记飞剑便让他们大呼“李大侠小心些。”甩出飞剑之人自然是贺梦龙,此时的徐家人恨不得生食其血肉如何能让其耀武扬威。 可这杀人的一剑却惹恼了不明真相的黑大汉,他本早已准备提拳就打,见着飞剑更不由分说,提起铁拳便要暴起硬抗下这一记飞剑。拳剑相交,气浪便从相交处开始溅射,吹起了漫天落雪埋没了大汉的身形。大汉身后众人正要喝彩,可下一瞬大汉便被飞剑撞飞,李吉埔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大汉,却被复返的飞剑剑气伤了后背,吃痛不住便和大汉一同摔倒在雪地之中。 两人一同受伤,众侠客围了上来,其中一青年文士,身如鬼魅从中跃出一把拉起大汉,又小心扶起李吉埔。接着苛责的对大汉说道:“痴呆小黑,莫要逞能,险些害了李大侠。”后者羞愧点头称是。可李吉埔却忙摆手惭愧的说道:“徐家之人剑渴饮血,杀人练剑,饱饮鲜血的长剑此时凌厉非常。都怪我不好,连累了大家如今还能挽回,能走的都走吧,不要让英雄帖成了绝命贴,只可惜我家那几百仆人还有广陵将士们。”说罢便掩面嘤嘤低泣。 周遭侠客哪里肯走,一边夸赞着李吉埔侠义凛然,一边咒骂着酒鬼剑侠不是人。 一出好戏落在了刘朝峰周越眼中,若不是怀抱着徐安定,周越便要大大方方上前好好给李吉埔鼓个掌。 面对着恶毒的咒骂,徐家四人内心毫无波澜,抠耳朵的抠耳朵,掏裆的掏裆。魏成武掏裆掏的正嗨时,摇头晃脑打量着四周,又见着了联袂而来的刘周二人,便扬起了手示意他们快些来。见着呼唤,周越便抱着徐安定滴溜溜小跑了过去气喘吁吁。止住身形后,被四人问道:“妥当了嘛?安定怎么了?”周越咬着嘴唇点了点后又将徐安定衣服扯开接着开口道:“都不准动。”四人虽是悲愤可周越那不容置疑的言语,却生生扼杀了魏成武等人暴起杀人的念头,只得让杀意在胸口积淀。 一时无话,魏成武便搂住了周越追问道:“风光吗?位置怎么样?” 周越嗤笑了两声回答道:“必须风光,那个位置保准能让安定顺风顺水一辈子。”说罢便看了眼怀中的徐安定,红着脸呼吸沉重。 “那就好”魏成武点了点头,肯定的回应着。见着周越的神情,魏成武叹了口气小声的问着:“小九兄弟,用那招了嘛?” 周越露出怀念的神情口中垂涎,“啧”一声后笑容重新挂在脸上,回答道:“小七兄弟,用了用了,太帅了,刺激的不行。” 魏成武听完哈哈哈大笑,说道:“我早跟你说过,我闯江湖的时候碰见过老剑神,我跟老剑神说我是徐家人,他就传了我一招,你偏不信,这回信了吧。” 周越点头笑道:“信了,信了。”可什么是江湖,周越却不明白?自王成凤上山起,他便跟在她身后当起了跟屁虫。周越映象中的江湖便是王成凤口中快意恩仇惩奸除恶的西北女侠。可实际上关于周越的江湖却不是如此,五年前他第一次出广陵,跟着徐正阳,一行十人浩浩荡荡杀向北漠,可却惨淡收尾,回到广陵时,本就破败的徐家宅院更被徐正奇打的稀碎。众人落寞,纷纷弃去手中长剑,只有周越的剑被王成凤捡了回来赐名“同心”,可还是被他给丢去,随着众人沉沦同睡在瓦砾之中。也是这个女人带着顽皮的徐安定,从山中砍下一根一根毛竹,从山下拾起一捧一捧茅草为众人撑起遮风挡雨。 若说周越的江湖最终是这几间茅草屋,那眼前跳跃的火光却要把周越的江湖化成飞灰,怅然若失周越只能呆呆的望着。贺梦龙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周越的思绪,前者又含糊不清的道:“小九想什么了,这火是我点的,大嫂没了,老徐小徐也走了。我便点了它,你说我做的对吗?”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只苦了安定。” 呵,周越轻笑,回应道:“对,怎么不对,你不点我便要点了。”说罢叹了口气又补充道:“只苦了安定。” 徐家人聊得正酣,一众侠客里跳出一人,大喝道:“将死之人,何必再说其他,不如引颈受戮。” 周越听闻当下就不乐意了,抱着徐安定站了出来,高仰着头颅大吼道:“魏小七,你再出江湖北疆扬威,斩首四万余,可曾尽兴?”后者大笑,大声附和道:“我还嫌杀的太少。” 周越大呼“可以”,接着吼道:“刘哥,会稽郡内,你屠尽程氏一门,可曾悔过?”后者腼腆的笑了笑,难得的附和道:“别说悔过,若是再有如此的赵钱孙氏我也杀得。” 周越听得刘朝峰肯回应,大喘了一口气,接着又吼道:“贺老大,酒鬼剑侠当如何。”后者咪咪笑,淡淡的说道:“小意思小意思。”说罢见着周越不悦又说道:“行吧行吧,那就中等意思。” 周越阴鸷的双眼直盯着贺梦龙,张大了嘴巴,势必要溅其一脸唾沫星,大吼道:“贺老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早些年,你偷偷把剑拔了出来跑到皇宫去打了皇帝老儿一巴掌。”贺梦龙目瞪口呆,何不知马上补充道:“你别瞪着双牛蛋,多喝点酒,保准小九连你从春月楼中扶着墙出来的事儿都知道了。” 周越眯着眼睛,想象着抽皇帝老儿一个巴掌的风光,却不知何不知口中的春月楼是何物。不过既然何不知开了口,周越自然要说上其两句。于是周越的眯眯眼便对准了满脸讥笑的何不知,后者身旁的胡杨子自然也不能幸免。 周越还未开口,那两人忙摆手称“低调低调。”周越将头摆向一边,只当做没听见,淡淡的说道:“你们两人啦,以前的事儿还没挖掘出来,就当没有吧,不过这些年嘛!胡杨子车骑军参事,何不知广陵挂名荡寇都尉,我没说错吧!”后两人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相信。周越又反讥讽道:“装什么装,剑冢上,你们两插着的剑都能掉下来了,我周越会不知道嘛。”后两人悻悻笑,咬牙切齿可面对着这泼皮又无可奈何,只好点头承认。 周越仰着头沾沾自喜,转过身去,用别人不能听见的言语道:“周越,百无一用,当如何?”说罢接着对着那不开眼之人厉声吼道:“年轻人,你身后那三四百人又如何?”那人脸红到耳后,不敢作答。见此周越嗤笑一声便不在与之为难,走到刘朝峰跟前将怀中徐安定递出,后者不接周越便噘着嘴拉长着脸怔怔的看着刘朝峰,后者依旧摇摇头。 见着撒泼无用,周越就扭扭屁股一脸贱笑对刘朝峰说道:“刘哥,你抱一会嘛!我再说他们两句。”刘朝峰无奈只好伸手接下昏睡过去的徐安定。 周越将徐安定送出后,对着刘朝峰决然一笑,后者暗道不好伸手要抓,周越转身飞掠让其抓了个空。压抑的太久周越眼角的泪珠滚落,头也不回对着余下几人说道:“姐姐没了,我也就不活了。”刘朝峰无奈,只得回应道:“我没了,安定也会活。”周越回过头凄然一笑,笑道:“掏你大鸟。”再不管其他便以最决然的姿态重新走向有关于自己的江湖。 那一夜,徐家名声不显的小剑客,死死拦在广陵山大道上,斩首二百六,初出江湖便扬名江湖却被江湖冠以广陵大魔。 那一夜,于众人眼前,李吉埔忍着伤痛拦下了癫狂的周越,更用长剑刺入其心脏,自此大侠李吉埔名声传遍天下。 那夜起,广陵山成了魔窟,有关于徐家之人便被称之为魔人,与失鹿魔人并列为江湖首害,天下共伐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08章:广陵大魔 开化十九年初日飞堕的片片琼华方霁,妆罢万家清景,便于湛蓝晴空乍现之时消没于天地之间,始大雪初晴一片大好。 雪止时,广陵山下一驿道上,一男子一男孩两人,男子半袭青衣半袭血衣,男孩穿着却看不真切。男子怀抱着男孩,他们情况不太好,那男子身上满是剑伤,染出半袭血衣。怀中那孩子,虽无创痕,可面红耳赤,体发虚汗,俨然一副急病突发的模样。若是平常就算找个乡间土郎中,医个十天半个月也无甚大碍了。只是当下形式严峻,别说找郎中,能否活命都还两说。 那两人正是刘朝峰,徐安定。徐安定是稚嫩,可刘朝峰铁定是个老江湖了。照理说两人不该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路上,只是西北王家有个规矩,女儿嫁到徐家来,在徐家过罢初一便要回西北赶赴元宵。 每当初一拜完年之后,王家人的车马便于次日清晨准时出现在徐家门堂前。今年是王成凤嫁到徐家的第十年,十年间总是如此,可到了这第十年,却注定王老爷已接再不回她的明珠。 “嗯哼”一声重重的喘息,刘朝峰怀中出现挣扎,赶忙止住身形后,刘朝峰才发现,怀抱着徐安定太过用力,竟勒的后者喘不过气,哑然失笑刘朝峰轻声道:“安定,别睡了,四叔领着你去找外公。” 徐安定耷拉着眼皮嘴巴微张,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忽而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摇摇欲坠。眩晕感出现后徐安定双眼更加无神,耸着肩头只出气不进气。 刘朝峰顿时便失了三魂,赶忙将徐安定举起摇了摇,大吼道:“安定,没事吧。”一夜颠簸,又被刘朝峰高举摇了摇,徐安定眩晕过后只感觉腹海翻腾,便摆了摆手捂住嘴示意要吐。 刘朝峰想象着呕吐时青白交加的景象皱了皱眉,便将徐安定放置于地,别过了头。刚好又一阵尿意袭来,就打算先去嘘嘘,转过身去身后“呕”一声传来,刘朝峰脑补着画面,“蹬蹬蹬”加快了步伐。 雪地之中冒着热气,人间最畅快莫过于此。享受着短暂的美好,刘朝峰打了个冷颤,抓着裤子抖了抖便提了起来。腹部减轻了压力,刘朝峰羞涩的笑了笑,便返身回头,可突兀在雪中的一地猩红却惊了他最后的七魄,跌倒在雪地之中。 “呕”一声,喷涌而出的却没有青白全是血。刘朝峰连滚带爬,翻身至徐安定身侧,抬起后者置于血泊中的躯体,无奈的发现,脉搏时隐时现却没了呼吸。 “啊”刘朝峰仰天长啸,又莫名想起了那正风尘仆仆赶来的王姓老者。当年刘朝峰连着徐家几人为徐正阳助阵,浩浩荡荡的从广陵策马到西北,至奔马堂前才收住马蹄。那王姓父子一开始只当是踢上门来的江湖愣种,不知轻重便不予理会。后徐正阳等人表明来意,王姓父子才得知原是摆出阵仗前来提亲,气的两人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性烈如火的两父子便拍马要打。那时王臣刚还是王成龙身后的跟屁虫,徐家人不敢对着王姓父子下重手,便把王臣刚揍得鼻青脸肿,还好大嫂当时及时赶到从中斡旋,又把徐正阳打了一顿权当给王家父子解气,不然现在的亲家就是当年的仇家了。 这本是值得笑话徐正阳一辈子的事,可刘朝峰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口。当年在王家接亲的酒桌上,兄弟几人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就算死也要护大嫂周全,虽王老爷点头笑着,但眼神流露出那丝若有若无的落寞,刘朝峰却看在眼中。想着那可怜的老人,先因为徐家失了儿子,现又在徐家众人眼前使其失了女儿,若是连世上仅存的血亲,唯一的外孙儿也失了,这老人该依靠什么活下去。 想到这些,自觉无颜面对王老爷的刘朝峰决然的笑了笑。“喝”一声,双指引着徐安定躯体凌空,自己则盘坐在地,又一掌拍向心口打散了凝聚在心口的血脉真气,缓缓渡给了徐安定。有时候生死,死生总有定数,要救活一人总要死去一人不可避免。真气引渡,徐安定表皮迫出一滴滴黑红的血液,面色逐渐红润了起来,几个周天后便呼吸平稳睁开了眼睛。 徐安定睁开双眼,日光在雪地之中弹射,再弹入他眼睛时,一片银白眼花缭乱,视线跟着模糊起来。“安定,你怎么样了?”徐安定只感觉身形下坠,缓过来时模糊的眼前出现一张绯红的脸,轮廓依稀可见是他的“四叔”关切的问候便是从“四叔”口中传出。捧着绯红色的脸,徐安定点了点头,看不太真切他便不松手。 一阵恍惚过后徐安定静坐在刘朝峰身前。第一眼真切,却看见刘朝峰七窍中流出的血液覆满了整张脸。“滴答滴答”溢出面部的血液滴落在雪地之中。心如刀绞,可徐安定却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使得四叔成了这副模样,这恐怖的一幕便让其脸上狰狞再显。 徐安定拿起别再腰间的短剑,口中喃喃道:“老叔,你在哪?”今日深夜时于广陵山大雪坪处锋芒大显的短剑,此刻静静躺在徐安定手中。剑身花白,剑柄护手一体,剑柄中间雕着一朵梅花,除此外短剑便再无修饰。徐安定叹了口气,淡淡的道:“老叔,你的小老婆真是不赖啊。”说罢便耷拉脑袋,随即却吃了刘朝峰一记爆栗。 刘朝峰从徐安定手中接下短剑,便开始喋喋不休,见着徐安定不耐烦,就拎着他的耳朵强迫着他听。不知说了多久,刘朝峰口腔内有些干,便抓起一捧落雪往嘴中塞去,待口中湿润后又一把抛起短剑,短剑破空发出“嗡嗡”鸣叫声,行至高处又坠落下来更势不可挡。刘朝峰见准时机口中吐出一柄“水剑”对上了急速坠落的短剑,却像是遇上了天敌,从中破开一分为二。 徐安定目瞪口呆,鼓起掌来。接着捡起掉落在地的短剑,想着四叔的教诲口中喃喃道:“好一个徐家剑客宁从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说罢便脱下了裤子,白嫩嫩明晃晃的对着刘朝峰覆满鲜血的脸。 徐安定割下长衫一截多出的衣袖,划成布条,便将短剑绑缚在左大腿内侧,又从腰间取出一柄乌木梳绑再右大腿内侧。身心投入的忙活着,全不顾下半身裸露,忙活起来时下半身一前一后,白嫩嫩的在刘朝峰眼前甩来甩去,“大象,大象”像极了在挑衅后者。忙的正酣,徐安定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匆匆解开梳子对刘朝峰说道:“四叔,我帮你梳头吧。”后者却赶紧别过头去,口中喃喃道:“童男味真大。” 徐安定扯紧了裤腰带,吸了吸鼻子神气的对刘朝峰说道:“四叔,我们去哪啊?”后者却摇了摇头回应道:“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等这你外公。” 西北王家,徐安定此时唯一的依托,想到王家,便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在徐家众人的口口传颂下,徐安定清晰的记得,自己曾骑在亲舅王成龙头上拉屎撒尿,后者不忿却被外婆揪着耳朵破口大骂。只可惜五年前再去王家时,外婆却意外失明脸上常挂着郁色,唯有听见自己呢喃后才会重新舒展眉头,便不由分说的端出一盘盘珍馐任由自己大快朵颐。吃的正酣时,外公则领着一众王家人在边上小心的伺候着,既怕突兀出现的一颗枣核呛着自己又怕准备的吃食不合自己心意。若是亲舅王成龙在,肯定还会递出一壶壶甘醴,看着自己酩酊大醉的样子哈哈大笑,更不顾别人不悦的目光,便把自己扛去他房中同他做起伴来。只可惜在五年前,王家众人的行列中就已不见亲舅的身影,至今。 回忆起美好,徐安定眼中却闪烁泪光,所有的曾经到现在只剩下回忆。没多想徐安定吸了吸鼻子吐出一口浊气,便对着刘朝峰朗声说道:“四叔,我外公今年回来嘛?”后者点了点头。 千里银白四下无人,空旷的驿道上突响起了一片马蹄声,徐安定喜出望外可眼下除去银装素裹再无其他,便怀着一颗躁动的心不安了起来。刘朝峰见着徐安定来回踱步,笑了笑开口说道:“痴儿,想念太多连方向也记不清了嘛?这票人马从广陵山方向来,来者不善。”说罢刘朝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安定,你只记着在这条路上一直往前走,有多少人来,四叔都会帮你拦下,赶紧走吧。” 刘朝峰决绝的眼神落在徐安定眼中顿时令他心神欲裂,不管其他抱住刘朝峰的脖颈哭喊到:“四叔,你在哪我就在哪,除此之外哪也不去。” 马蹄声临近刘朝峰神色慌乱,便一把推开徐安定厉声骂道:“给老子滚。”徐安定跌倒在雪地之中直摇头就是不肯走。 刘朝峰苦笑,眼中温情一闪而过,便咬紧牙关单手撑地艰难的站了起来,阳光映射在挺直的脊梁上威风堂堂。刘朝峰看着徐安定,这个非血亲的亲侄儿,总是不舍,只恨自己不爱言语,有太多话没对着亲侄儿说出口,临别时却只留下厉声的苛责。太多的遗憾眼下却已没了机会弥补。在不迟疑他从青衫上割下一块长布扔给徐安定,便转身奔向雪中。 广陵山下驿道上,丁赫领着一票人策马,一夜血战其脸上却不见疲惫,只得意洋洋的说道:“割下广陵大魔刘朝峰人头者,赏千金越刀门藏刀任选其二。生擒广陵魔人徐安定者,可为快雪山庄大执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09章:狂风终势 自古美人叹白头,可有谁曾见英雄怕那穷途末路? 本该等待死亡临近的刘朝峰,却于铺满皑皑白雪的驿道上留下一排深深的足迹,足迹齐整朝着广陵山,一往无前。 今日新夜时,周越拦在广陵山大道上一步不退,最后喊了徐安定一声“鼻涕王”便再没回头,风雪中他离仅剩的徐家六人越来越远。当“鼻涕王”身后再无追兵时,广陵山上又有一声怒吼:“徐家恶汉可是好惹的?”怒吼声消逝后,周越便再无留存的痕迹。 “我没了,安定也会活。”怀着最淳朴的念想怀着对兄弟最后的承诺,刘朝峰先用自己的命续上徐安定的命。再用残躯挡下身前一票人马。 丁赫领着一票人,看着刘朝峰满脸血迹面目狰狞不敢发声,虽最终是胜利者,可周越的癫狂却刻录在其脑海中挥散不去,如今面对盛名之下的“血手书生”更不敢托大。 刘朝峰残破的青衫上血迹重叠,风干后结下了厚厚的一层,兴许觉着有些碍眼刘朝峰便连同着内衣一起脱了下来,衣衫褪去,结实的臂膀露出密密麻麻的剑痕,虽已结痂,可剑痕处一块块的血斑却清楚记录着去年最后一夜的惨痛经历。他看着有些恼怒,将长剑插在雪地中后又一声戾啸,扬起了千堆落雪更惊的身前骏马嘶啼,转瞬间落雪淹没了刘朝峰的身躯,又迅速融化,他张开双臂任由雪水冲刷。雪水除去了上下的血迹血斑,伤口也重新崩开,落下满身殷红。终是不能满意,刘朝峰摇了摇头,便从青衫上扯下一块布条绑在要持剑的右手上。手上从新飘扬着青丝带,刘朝峰追忆的笑了笑喃喃道:“若是贺老大在,肯定又会嘲讽几句吧,可这条却不是当年那条。” 丁赫能从周越手中活下,自然不会是莽汉,他想起周越的癫狂又看着立危墙之下却镇定自若的刘朝峰,愈发心虚,拍马就走,可冲天剑意陡然袭来,霎时一条青龙铺面,悔之不及丁赫甩出几柄飞刀,便滚下马背。 飞刀未及青龙就被弹开,只见青龙扑入人群便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剑起剑落间,连接出一片哀嚎,每当哀嚎声响起必会扬起漫天血雨,血雨渗入雪地之中星星点点连接成片。血手书生竟以血液做墨以雪地做卷须臾间一副《青龙杀人图》便已成。 刘朝峰杀人时,侥幸未死的退至丁赫身后,这声名最大者成了其剑下唯一的依靠。 暴起杀人后,刘朝峰拄着长剑立于雪地之上,持剑的右手血红刺目,袒露的臂膀却未沾染半分。青色衣带飘动,滴滴鲜血落下,刘朝峰羞涩的笑着,扯开了嘴角溢出鲜血,一尊杀神到了末路。 无风又起浪,刘朝峰身后传来一声关切的问候:“四叔。”一双扑棱棱的大眼睛喘着粗气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刘朝峰哑然失笑,喃喃的骂道:“王八蛋。”又抓起一把雪朝身后扔了过去,说道:“先站着别动。” 杀神末路不似伪装,雪地之中又来了一位贵客,好事成双丁赫眼前一亮,便和周遭的人商量了起来,在刘朝峰暴起之前就有了决断。 眼下还有二十多人存活,丁赫带着大半人主动靠向了刘朝峰,余下人见机行事。意图很明显纠缠住刘朝峰把徐安定掳走就算功成。 刘朝峰忍着笑意与丁赫等人缠斗在一起。丁赫自以为计成时,余下几人就要动手。刘朝峰却突兀大喝一声:“安定见好了,什么是徐家剑。”随着一声大喝狂猛的剑气从刘朝峰体内迸发,丁赫拦下来大半,狼狈而退,余下人虽是手忙脚乱但也堪堪躲过。接着刘朝峰复手斜劈出一剑,近丈宽的剑气掠向想掳走徐安定的几人,那几人躲闪不及,就成了剑气之下的游魂野鬼。 徐安定瞠目,鲜活的生命在四叔举手投足间便被收下。惊诧之余第一次见着杀人,徐安定有些莫名的兴奋,大喝道:“精彩再来。” 刘朝峰听到喝彩,羞涩的笑了笑,对着身后人不尽兴的说道:“才哪到哪,认真看我表演。” 一大一小的无心之谈却在丁赫心中激起千层浪花,暗道不好后,便想拔腿就跑,可此地突起狂风,吃力的抬起了如灌满铅水的腿后,却发现迈不开步伐,心灰意冷,丁赫有些绝望,道:“徐家恶汉真不是好惹的。” 狂风吹起了落雪漱漱,徐安定眼前的刘朝峰已不见踪影,只剩一抹青影翩翩起舞。轻舞间青影愈加扑朔迷离,待徐安定迷茫时,青影忽而化龙,青龙出没在漱漱落雪中阵阵龙啸不止。刘朝峰卖力的向在场众人炫出这人间绝技,可徐安定看着却大声呼喊道:“四叔,我看不清。”龙啸声戛然而止,刘朝峰拉长着脸站在徐安定身前。 剑舞过后狂风愈狂,没理会惊怒交加的丁赫等人,刘朝峰径直走到徐安定跟前,拎着后者他鼻子嗔怒道:“别学你父亲,一根筋有眼无珠。” 徐安定一时丈二和尚,父亲一根筋眼珠都是什么跟什么。还未待他想透,刘朝峰又舞起了剑,徐安定赶忙瞪大眼睛仔细的学着。 刘朝峰缓缓递出一剑,长剑定格,血手,青衣带,明月剑,三者并列秩序井然。步履生风,刘朝峰迈开步伐牵引长剑舞动“旋转跳跃”间,明月巍然好似山岳耸峙势不可挡。舞罢一剑后剑势加疾,三者交替闪烁,青龙常伴明月,剑返时游龙隐去剑出时游龙飞掠,剑破空龙游吟,见者无不瞠目结舌。 舞罢收剑,刘朝峰羞涩的笑了笑,对着徐安定问道:“安定,你看四叔如何?”后者摇了摇头说道:“看不懂。”刘朝峰无奈了,叹了口气喃喃道:“一个德行。” 倒是丁赫百感交集,暗叹道:“果真是刀不如剑嘛?可是兄弟,你就不能问问我啊。” 大受打击,刘朝峰只怔怔的望着手中明月神色黯然,叹了口气刘朝峰便义正言辞的对着徐安定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安定啊,徐家百年间积淀下的名声在我们一辈人手上毁的一干二净,只看新的一辈如何挽回只看你一人了。”后者沉声思索不明所以。刘朝峰不禁失笑嘲讽道:“鼻涕王,好好活着,再看你四叔出一剑如何?”后者脱口而出“好啊。” 刘朝峰摩挲着手中明月,少了热烈却像是与恋人诀别。他口中喃喃道:“老朋友啊,还有太多事情没做完,就要送你走了真对不起。”手划过剑锋,长剑哀鸣刘朝峰也跟着失神。 丁赫只觉身上束缚消失,就试探着迈开脚步,发现毫无阻挡后,便再不管其他撒丫子疯狂逃命。丁赫一票人夺路而逃以为能活时,身后又响起一声戾啸“狂风终势。”回头望,无数铁片化作无数柄长剑激射而来,丁赫大骇,眼见躲不过便不敢在逃拿起长刀环绕着周遭密不透风的舞了起来,身边人纷纷效仿,只剩下几位弃了刀剑之人心生绝望。 刘朝峰手中明月已崩成碎片,蕴涵其一生的剑意将一剑化作千万剑,万剑飞掠待围住丁赫等人便开始交错形成剑阵。剑阵飞转之下落雪也随着剑阵转动,一同绞杀剑阵内的一切存在。只见一截截少了剑意加持的明月残片带着碎肉被剑阵甩出,飘动的落雪也被染红。刘朝峰黯然的享受着生命最后的时光,这篇剑舞的终章也落下了帷幕。 剑阵之下只剩独臂握刀的丁赫存活,其余的就要好好扒开一地的碎肉找一找。 “我记得你叫丁赫?”刘朝峰毫无感情的质问着,也不管其如何回应继续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杀你?” 丁赫暗骂道老子知道个屁,老子只知道老子刚在炼狱之中走了一遭,更用左臂换下了一条命,才得以苟活。活过来又踩在一堆烂肉上,生不如死,不管了老子要逃。想到便做,丁赫没迟疑哭爹喊娘的就逃。只是这汉子逃去片刻后,两里地外的雪地之中升起了一枝响箭。 徐安定冲着丁赫慌张逃命的背影做了副鬼脸,就贪婪的呼吸起弥漫在空气中的腥甜香味。望着一地的碎肉,更是兴奋到了极点,便竖起大拇指肯定的说道:“四叔,厉害。” 剑碎以后只孤身立于原地的刘朝峰,冲着徐安定招了招手,徐安定快速的跑了过来。刘朝峰摸了摸徐安定的胸口,那里有一团属于他气息,正死死地护住徐安定的心神,他满意极了,接着摸了摸徐安定的头,就只当一生再无遗憾。 察觉到了不对,徐安定抬头望去,一张重新覆满鲜血的脸,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广陵山。握住血手摇了摇,却得不到回应,刘朝峰面朝广陵山已身死,不明不白。徐安定有如雷征,早流干泪的双眼泛着猩红,事已至此便不再叹息,望着一地血腥狼藉,他阴鸷的说道:“四叔,这场仗你赢了没输。” 阳光下两个男人的背影被拉长,距离越来越远,注定此生再无交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0章:古道夕阳 夕阳将最后的残晖洒落在驿道之上,自梁武王定六国纷纭战火便逐渐销声匿迹。少了铁蹄的洗礼,古道也失了往日的神气,就像是热血行伍少年放下兵戈变成了勤勤恳恳耕耘着家中一亩三分地的老农。 驿道的岔路口有一座年久失修的驿站,同古道一样,早已没了过往挑夜火传递往来情报的激情。沐浴着夕阳最后的光辉,破败的驿站也将随着新月逐渐昏暗。 驿站里还有最后一名老驿卒在守着新年,他摇晃着一壶劣酒,围坐在一盆哔剥燃烧的柴火旁,火光轻语照在老卒青红浮肿的脸上。享用着温暖老卒却不自然的把背佝偻着,他口中喃喃道:“老徐,你怎么就不敢心狠一些,绝了那一家狼子野心的种。”接着叹了口气又绝望的说道:“往后那不太平的日子就和我这老卒无关咯。”说罢,便解下了腰带系在房梁上,将脖子挂了上去。瞪大的眼睛泛着泪光,老卒气绝不明不白。 大雪初晴的清晨,老卒照惯例早早的醒来,用完早餐后便推开了驿站的大门,顿时缓缓东升的暖阳就把驿站内的幽暗驱散。享受着冬日里为数不多的恩泽,老卒忍不住夸赞道:“无惊又无险,一年接一年。”接着就从驿站内拖出一把黄黑的藤椅,放置在门堂前盘坐其上慵懒的打着呵欠。 享受着暖阳的惬意,老卒浑浊的双眼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雪白的驿道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摇摇欲坠。老卒虽不是个心善的老好人,但在今日谁又能忍受门前横尸了。便快步的跑了过去,跑至黑点前,见着了人,老卒惊喜又疑惑忙将那人抱起,诧异的问道:“小安定,你怎的穿成这副模样,你爹娘了?” 徐安定面对着责切只淡淡的回道:“娘死了,爹跑了。爷爷我饿了。” 徐安定自离了刘朝峰,便一个人漫步在雪白的驿道上,心神疲惫。身后又一枝飞箭炸响,心中更是惊慌便颐指着孱弱的躯体在雪地中狂奔,下意识就到了这。 老卒还年轻时就从父亲手下接了这份事业,那时的他还不像如今这般懒散。不管刮风下雨,都会背着褡裢在这条路上修修补补。久而久之他遇上了一个经常喝的酩酊大醉的年轻剑客,剑客和他年纪相仿又恰好他们都有酒,酒入腹中他便不介意剑客吹嘘着过往。 不知过了多少年,剑客仍旧一如既往的吹嘘着几个姓氏间曲折的故事,他总是不厌其烦的附和着好。终于在一个晚上,剑客来驿站找到了他,送上一壶好酒后,又告诉他,自己姓徐叫徐直,广陵山上的徐直。惊诧之余,徐姓剑客却不见踪影,自那夜起他就再也没见过这徐姓剑客,往来热络的驿道也逐渐寂寥。 他终究等不来徐姓剑客,只是之后的一年,一名与徐姓剑客眉眼三分相似的男孩拎着一壶酒找到了他。两人依旧吹嘘着过往,只是吹嘘过往的人变成了他。 一翻热络的攀谈后,男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拎着一壶酒来听他吹嘘,有时还会带上一位挂着两串鼻涕的小泼皮。他亲眼见证着男孩长大成了男人,小泼皮长成了大泼皮。 到了后来,成了男人的男孩,带着他腹部隆起的妻子,来看望他。男人肆无忌惮的吹嘘着她的好,大泼皮便开始拆台。他和她则静坐在一旁,看那两人上演着一出从眉开眼笑到拳脚相加的好戏,开怀大笑。 老卒把徐安定喂饱后,便将他藏在一曾经放置兵器的坑道之中,坑道早已废弃,不熟悉的人绝对找不到。接着又把徐安定所有到来的痕迹处理干净,安置好了一切,老卒想着徐直曾吹嘘过的过往仍旧忧心忡忡,他口中喃喃道:“老王啊,你这杀千刀的还在路上磨蹭着什么。”说罢便瘫倒在藤椅上祈祷着希望先一步审判来临。 老王和徐直一样,是在与他热络攀谈下结交的好友,他们第一次相识时,日子比今天更喜庆。 男人大婚之日,因没了双亲便把他请了过去,看着腹中孕育着希望的一对夫妻,他蘸着口水将头发抹的油亮,挺直了脊梁用尽宁愿勤恳一生的豪气,帮着男孩向那赫赫有名的西北王家英雄诉说着徐家曾经的辉煌。 自那日起,老卒生命中又多出了一丝期盼,期盼着新年至,自己则在驿站门前,用后辈奉上的好酒亲自为那满面红光的西北好友,接风洗尘。 响箭炸裂,除魔广陵的一众侠客闻声赶来。黑大汉和青年文士领着一众人簇拥着病体孱弱的李吉埔,王臣刚则站在一边。众人身前丁赫盘坐在雪地上,长刀搁在膝盖边脸色惨白捂住连着碎肉的左臂,低眉颌首一言不发。 众人见着一地的碎肉和凄凉的丁赫面色不悦,有甚者早已不堪血腥大吐特吐,捱得住血腥者有几人指着丁赫破口大骂道:“越刀门当真是威风,为了功劳便不顾生死,如今使得徐安定跑了,该当何罪。” 众人随即附和,纷纷指责丁赫。丁赫面对责问悻悻然,依旧一言不发。唯李吉埔从中站出,面色忧虑的说道:“越刀门满门忠烈,丁赫浑身是胆。殉难者当风光大葬,丁赫则当赏。徐安定孤身一人能走到哪去,只需在王家之前将其擒下,在用其逼迫西北王家将奔马堂遣散为江湖消除隐患后,我这小小的快雪山庄送与大家又如何。” 一言既出,四下人纷纷投去敬仰的目光,一人领头喝彩后,众人纷纷道好,唯独不见丁赫满脸讥讽。 凋零的驿站迎来了一拨贵客,老卒便和贵客交谈着,言语热烈充满着长辈的亲切和希冀。后辈也热烈回应,嘘寒问暖满是真切的关怀。一番交谈后贵客起身便致歉请辞,老卒则亲送出门。 驿站里李吉埔撑着孱弱的病体扶住老卒缓缓出门,言之凿凿的对他说道:“许久未见,不知安定眼下可好。” 老卒听闻,满是褶皱的脸上展露笑颜回应道:“再好不过了。” 李吉埔点点头,微醺的说道:“那就好,只是我非得听到安定自己开口才甘心。”不管老卒如何镇定,便指使黑大汉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大声呼喊“安定,大庄舅舅来接你了。” 半梦半醒中,一声声微弱的呼唤传入徐安定耳中,意识模糊间他回应道:“大庄舅舅,安定在这。” 听见回应,老卒如同癫狂,挣扎开李吉埔的搀扶,不顾着眼下的人多势众,用尽浑身力气,用光勤恳一辈子的精神提起老拳重重的打在李吉埔脸上。可立马就被边上一人无情的掀翻在地,嘴唇颤抖,带着满腔的怒火老卒重复的骂道:“狗贼,你不得好死。” 脚步声临近,徐安定怀着满心的期盼,等待着来接他的外公和舅舅。甚至他已想好,如何扑入外公的怀中与他诉说所遭遇到的苦难折磨。 伸手不见五指的坑道中燃起了火光,火焰燃烧着桐油死气沉沉的坑道便迅速充斥着异样的香味。徐安定看着火光下的那张脸,下意识的欣喜若狂大声的呼喊道:“六叔六叔。”可喜色只持续了一瞬,仇恨的眼神就高高挂起。若眼神能杀人,那徐安定这双仇恨的眼肯定比徐家人的剑锋利的多,只需一击就足以刺穿李吉埔的心脏。 无喜无悲,李吉埔冷静的看着这孩童,确定无误后,叮嘱了一番就匆匆走出去。 没有想象中的凌辱与虐杀相反待遇还不错,一架宽敞的马车,车厢里里面铺满了柔软的貂裘,又有一炉熏香散发着袅袅青烟,两种安逸足以让徐安定舒服的撑到广陵山。 老卒目送着徐安定离去,没有伤春悲秋,关上了驿站的门就蘸着口水把头发抹的油亮。驿站内本用来存放信件的库房中,只剩下一排排的好酒,新酒旧酒排列整齐,最老的几壶看光景约莫有四五年。老酒老感情,老卒却疯狂的把它们摔的稀碎,觉得不满意又踩上了几脚,心满意足后便转身离去。 驿站厅堂内点燃起一盆新柴火,冲天的火光赶跑了沉重的死气,老卒看着笑了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1章:绝壁显狰狞 天已泛黑,太阳落山了月亮还没出没来,乌蒙蒙的天碾压着白茫茫的雪地,看似不可置信却又真切的出现了。 雪地之中,一众人围着一辆马车,驾驭车马的是两个精壮的汉子,落雪铺满路面,路面上的崎岖早已看不清,因此两个汉子不得不小心的驾驶着,以保证马车能平稳的前进。 行百里者半九十。胜利在望,一众人却神色紧张,手放在刀剑手柄处,时刻提防着隐藏在雪地之中的野兽窜起的伤人。 随着一阵颠簸,车马上了山。铺满落雪的崎岖山路上满是马蹄踏过的蹄痕,蹄痕朝着山下,新夜时一场惨烈的大战便以重重叠叠凌乱不堪的绵柔落雪宣告结束。 车马碾过蹄痕,人群中有了骚动“哇擦,姑苏剩的那几人怎么办的事,还没处理干净,这么明显瞎子也看的出来打过仗啊。”马上就有人反驳道:“陵州的屌丝,要么你们来试试,千多具尸首还在山上,你们还有机会。别我们干了苦活累活,你们在边上说风凉话。”一众人你来我往互相挖苦,嚷叫中宣泄着压抑在心口紧迫感。 李吉埔也未打断,由衷的散发着微醺,在青年文士和黑大汉的簇拥下缓缓的行进着。 天色愈加昏暗,一众人行至山腰,山势豁然开朗,王臣刚便勒令众人稍歇。想到什么便拍马至李吉埔身前交头接耳,一番交谈王臣刚神情复杂既喜悦又紧张,李吉埔则始终挂着微醺口口声声对前者说道:“不好不好。” 有了决断王臣刚便跃至众人身前大声吼道:“诸位小心些,过了这里便是山上最蜿蜒的山路,莫要千辛万苦前功尽弃。” 王臣刚好意提醒却在人群中激起阵阵笑意,笑声最大的一位着锦衣少年拍马走了出来,冲着王臣刚叫嚷道:“王大侠,我乃金陵方家之人,前方路险我愿为前阵。”说罢便带着几人冲了出去,只留一下一串夸张的笑声。 笑声此起彼伏,立于原地的王臣刚却眼神阴鸷,相比于李吉埔的众星拱月,形单影只的他却突兀的可怜。悲哀的是,可怜之人往往更加可恨。 金陵方家少年去而复返,高头大马配上锦衣华服,边上几人簇拥,衬托出他的威风,高仰头颅他冲着众人大笑道:“前路一切正常。” 呵呵,两声轻笑,李吉埔问道:“可曾见到来自姑苏的那些兄弟嘛?” 华服少年一怔,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对着李吉埔满是歉意的说道:“前路正常,在往前,方柔却未曾探查。待大侠稍等片刻,方柔再探。” 李吉埔摇摇头,轻声道:“我等心知肚明,何必大费周章,小心些就好了。” 众人哄笑,华服少年也跟着笑了。一众人便在哄笑声中拍马缓缓前行。 徐安定瘫在车厢内,双眼无神,车厢外紧张也好愉快也罢都不干他鸟事,他只希望广陵山有灵,能滚下块石头把那一众人统统压死。念想毒辣,却随着车马一阵摇晃,心如死灰。 拨开车厢内的帘子,徐安定看外面的景象看得真切,蜿蜒小道的连接处,一边是深渊,一边是密林。他口中喃喃道:“若是外公埋伏在此处就好了。” 一众人欢声笑语之际,忽而密林中十余颗人头飞出,血腥突兀在众人眼前,看着怔神。青年文士大吼“来者不善。”新夜时,曾与“头颅”一同发誓要江湖扬名的众人心生凄凉,听着文士提醒,颤巍着抽出了刀剑。 头颅过后,密林中一排锐利的老竹随着十余位刀客一同飞出。老竹先刀客一步杀人,李吉埔身边众人为还在为十余颗头颅未能扬名江湖而惋惜时,老竹便已插入七八侠客的胸口,将其钉在地面,惨嚎连连。 人死如灯灭,纵有万般念头也将烟消云散。意识到此一时间立志扬名的一众侠客不在有一丝犹豫,与势必血债血还的王家人混战在一起。 喊杀声冲天只有李吉埔怒喝道:“看好徐安定。” “看你玛格披,狗贼,吃老夫一刀。”从天而落的西北英雄威风凛凛,大刀泛着光芒,黑白斑驳的雪地之上,大刀格外显眼。 李吉埔恼怒之下却忘了惊慌,看着落下的大刀,大脑一片空白。 势将取人性命的一刀,却被王臣刚匆忙拦下,炸开的刀势只将李吉埔连人带马轰倒在地。 王姓两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喧嚣中出现了罕见的沉默。 “你姐姐了?”王老爷满怀希望的问着王臣刚。 王臣刚刹那间便失了神,等不到回应王老爷有些着急,接着吼道:“畜生,你姐姐在哪?” 吼声惊醒了王臣刚,他厉声的回应道:“死了,我只用了一剑就将她杀了,我比他强太多。” 王老爷看着眼前的目露凶光利齿垂涎,虽早已知道真相却仍满脸不可置信,一个趔趄王老爷栽倒在地,手中大刀也随之脱落。 机不可失,垂涎利齿趁着王老爷失神果断咬人。一声大喝长剑摆动,应声激射出几道剑气。一阵痛呼后,王老爷身后落满殷红。 青年文士和黑大汉扶起了李吉埔,便被后者请求帮着擒下那黄昏英雄。两人应允,便跟随王臣刚一同围追堵截。 三人猛攻黄昏英雄落寞,不敌,败退之际,耷拉着肩膀,鲜血染红了羊皮裘。深渊中一声长叹响起。“何不知来也,誓杀李吉埔王臣刚。”王臣刚三人不依不饶时,边上却升起了紫光摇曳,须臾间何不知神威大显,拦下三人的同时,挥动着紫电,四处炸响,以一敌三稳占上风。 徐安定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不知是因为感叹老天有灵还是其他,扑棱棱的大眼睛重新垂下了泪水。 四下激战正酣时,看守徐安定的两名精壮汉子也拔出了长剑,跃跃欲试。看着阻拦其建功立业的徐安定,其中一人心生厌烦,垂下的泪水得不到他的怜惜便作势就要打。 “狗贼,挪开你的爪子。”庄天盛从天而降,抬手要打的汉子瞪大眼睛屎滚尿流,来不及反抗,一张蒲扇大的手掌便盖在其天灵盖上,七窍流血呜呼哀哉。另一人大惊,弃去了长剑,滚落马车,庄天盛转过头,眼神冰冷冲着那吓破了胆子的人淡淡的说了声“滚”就不管其如何逃遁。 四目相对,嫌着两人中间仍有阻碍庄天盛便一把将帘子扯下。 再无阻拦,真切的看着眼前那不真实的人,徐安定眼泪再止不住,如决堤般倾泻,用尽说有的辛酸哭喊道:“大庄舅舅,安定好辛苦啊。” 庄天盛只是一把抱起了他,笑着说道:“走,舅舅带你回家过年。” 混战之下,拦着庄天盛的只有一人,那人抬手一记仙人飞剑。泛着笑意,庄天盛一手挟着徐安定,一手光芒大盛,飞剑临身时只轻轻一抓,便把飞剑抓入手中,飞剑颤抖哀鸣不止,庄天盛对着那人淡淡的说道:“狗贼,若不是当下急切,我定锤的你四分五裂。” 呵,那人一声轻笑,对庄天盛的威胁至若惘然,淡淡的回应道:“哦,是嘛?”说罢,便有一票人涌现,手持刀剑寒光闪闪。 突兀出现一众人,庄天盛瞳孔一缩,听着喊杀声,才发现王家已落入下风。眼下面子是小,安定安危是大,就撇下了手中的剑,掉头就跑。 须臾间形式就逆转庄天盛跑,李吉埔追。那票人还有暗器的就冲着庄天盛掷出暗器,没有暗器的就一边为李吉埔鼓吹声势,一边对着逃遁的庄天盛落井下石。 自知逃不过,又面对着言语上的无赖纠缠,庄天盛终是没能忍住,止住了身形落在了包围圈中,他用仅好使的一只手对着众人指指点点,怒喝道:“驴粪蛋儿敢不敢扔的用力些。你们这么恶心,你们妈知道吗?够胆上来打我啊。” 面对着庄姓大汉奇怪的要求,四下之人提剑就上,李吉埔一马当先,无所顾忌,招招要人性命。 庄天盛挟着徐安定,顾其安危,打斗起来拳脚施展不开,便只能闪躲,一来二去身上渐渐有了伤痕。涨的满脸通红,在气不过他一声长啸,就把徐安定放了下来,对其说道:“安定,看你舅舅耍几招。” 蜿蜒的小道上到处是战场,一片混乱,红雪已从徐家门前蔓延到了这。徐安定凄然,喃喃道:“我不就是那个天煞孤星嘛?因为我,娘没了,四叔没了,剩下的除去五叔,就都不见了。过完今夜五叔是不是会连同着外公,舅舅和所有亲近我的人一起消失?”凄然一笑,徐安定眼神坚决,从混乱的战场中穿过,纵身跃下了深渊之中。只给激战的所有人留下了一句话“都不准打了,回家吧。若是见着了成龙舅舅,记得帮我问声好,跟他说安定想他。” 一时间各处战场陷入了沉寂,除去几声悔恨的长啸,便再无其他。 庄天盛悔之不及,长啸一声,就追了上去。何不知心头滴血,戾啸一声,便也要去追,却被黄昏英雄喝住“老四,别去了天盛自有计较,我等先退。”老英雄抑制着喉管,从牙缝中扣出这几个字。期盼中忽而壮士断腕,壮烈非常。 又一声哨响,密林中钻出一群神骏,神骏飞踏跃入红雪,在众人眼下,神骏载着王家人迅速消失在夜中。独余神骏几匹,围绕着无名尸体昂首嘶啼。 王家人退下,李吉埔双眼飞转,权衡一番后,便对着王臣刚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纵身跃入深渊。 没理会王臣刚如何,众人沉声痴痴的望着李吉埔。只见得后者扬起手臂,憋红着脸脖子上暴起了青筋,酝酿久了便高声的嘶吼道:“除魔卫道,天地可鉴。”霎时间四野欢腾,呼喝声直入九天,开心之余又把李吉埔高高抛起为其喝彩。怀着对扬名江湖的憧憬,他们都咬着牙血战到了最后。殊不知扬名的代价却是那叠起时如山高尸体。 徐安定已准备好顺势走完这一程,便去与娘亲团聚。他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来自深渊上方的身躯与广陵江水的亲密接触。想象着江水拍裂身躯的刺痛,他隐隐有些畏惧,就不由自主的手脚乱动。 挥动着双手,好似触碰到了宽厚的了胸膛,急速下落的身躯也缓缓的停了下来。下意识便伸手去摸,肌肉虬扎是个男人,怀着活下去的异想天开打开双眼,是他的大庄舅舅。 庄天盛血肉模糊的手在绝壁上留下了长长一条猩红色由浅至深的痕迹,满不在乎,紧紧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后,便斜瞪着怀中的男孩,张开的大嘴作势要咬,可男孩却机灵一些,先一步咬住了他满是胡茬的脸,两人都笑了。 平静江水没有一丝浪花,可随着些许滚落的石块被庄天盛弹开,又瞬间被江水吞没后,徐安定上下激灵,为大庄舅舅担忧的同时又庆幸自己好在未坠入其中。忽然头顶突响破空声,昏暗中只见一柄急速坠落的长剑泛着寒光择人而噬,大惊失色,就拍打着庄天盛的胸膛,示意其小心提防。 长剑破空却只换得庄天盛戏谑一笑,满不在乎,将男孩紧紧搂在怀中后,又把罡气送出,待男孩浑身泛着点点荧光,便抬起头看向那无情的人。 青色的江水中升起阵阵冷烟,爬到半空时,又被寒风吹的东倒西歪。乌蒙蒙的天像是被人拿刀从中破开,流出了一轮崭新的新月,江水与新月之间,一幅惊悚的画面倒映在江面之上,诡异惊艳。 三个人结在了一起,居中的大汉怀抱着男孩,艳红的鲜血顺着大汉的皮袄流出,滴落在男孩的脸上。大汉肩头,半柄长剑连接着上方的一位青年剑客,不管青年剑客如何失色,大汉始终戏谑的笑着。 “盛哥,看见了嘛,我比你强得多。”青年剑客偏过头,失魂落魄却强咬着牙对大汉耀武扬威。却不见,回应他的只有四只眼,两只嘲讽,两只怨恨。 江面荡起了涟漪,倒影随着平静一同消逝。双眸血红的青年剑客,提着半红的长剑挂在绝壁之上,他看向水面,待重新平静后,两个自己同时露出了狰狞,张狂大笑。 广陵山之上,一片喜庆,红色的雪,红色的火,红色的眼。众侠客就在一堆尸体边点起了篝火手舞足蹈,唯独李吉埔一人呆坐着,眼中露出惋惜,对着空气轻声说道:“今夜人死的有点少呢,这可有些不好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2章:两不相欠 人说在死的时候,眼前便会闪过一生,那自己的一生了?是念书厌倦时娘亲的厉声苛责,还是生病感冒时娘亲的温柔耳语?是父亲在众人眼前的激情豪迈,还是父亲在深夜里四下无人时的痛苦哀嚎?是二叔酒中的侠义,还是四叔剑下的痴情?是老叔的欢脱,还是亲叔的乖张?是三叔五叔的神秘,还是八叔的冰冷?是那西北王家所给的依托,还是广陵徐家的诞生与毁灭?或许都有吧,呵,别了世界。 所有的依靠都被大风吹去,急速坠落的身躯已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徐安定张开了双臂睁大着眼看着将远的世界,一轮闪耀的新月破开了重重乌云给了他最后的安慰。重重的砸在江水中后,就只剩下一片漆黑。 江面荡开涟漪,浮于江面的新月便随着涟漪一起摇晃。 褴褛的衣衫对抗着黑暗中蕴含的无限冰冷没有丝毫胜算。落入水中只一瞬间,徐安定就被黑暗吞没,接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江水就毫不客气的同他每一寸肌肤亲切的打着招呼。 一番热烈的寒暄过后,正餐开始,见着老朋友的热情,徐安定便肆无忌惮的在江水中撒泼打滚。兴许是这幅无赖相惹得老朋友有些不快,它便颐指着一众小弟对着正撒泼的徐安定动手动脚。显然势单力薄的徐安定不是对手,在围殴下,头破血流。 徐安定伤痕累累,它却心满意足,接着又把伤痕累累的身躯狠狠的踩在了脚底,迫使着残躯缓缓爬行。 短暂激烈的交锋以徐安定彻底失败而告终,失败者的结局只能是触底。 再无希望后,徐安定挣扎都不挣扎,蜷缩起身体,缓缓等待死亡的降临。弥留之际,他生起了一丝荒诞的念头“无间地狱是不是就藏在这黑暗背后啊。” 心有所想,他便尽情的在黑暗中探索,可黑暗中隐藏的只有无尽的寒,还有老朋友的小弟。 被小弟打过,徐安定有些不忿,便抬起腿踹了上去,暗想着“敢欺负老子”徐安定又对着硬物重重的补上了几脚。 报复过后,徐安定难得有了快感,可是面对着浑身的麻木依旧是不安,只能暗骂道:“什么世道,做鬼都只能做水鬼,还是最冷的那一种,就不能舒服一点嘛?” 祖宗保佑,徐安定心口流出一股暖意,暖意化开了快凝结的血液,两者夹杂,迅速蔓延全身,不慎吸入口鼻中的江水也在血液的运行下被挤出。待麻木感缓和时,身上又透着点点荧光,同无尽的黑做着斗争。 徐安定感受着突兀钻出的暖意,目瞪口呆,迷茫之际心生疑惑“我胡汉三也会有今天?”痴痴傻笑又合十手掌重复的想着:“祖宗保佑千万别死,祖宗保佑千万别死” 灰暗的夜影下,一双璧人漫步在广陵江畔。 啸傲天下的水师已不存,往昔光景已不复。 天下安定就好呢。 守诚当真只能做一辈子的缝补匠? 世民哥哥做什么都好,只要平安。 男性醇和,轻迈着步子对着广陵江心生感慨。女性温良,莲步微移紧跟在前者身后,轻声附和嫣嫣细语。 怀着不要脸的得寸进尺,徐安定在黑暗中默默祈祷后,便开始奋力挣扎,穿过了平缓,又对上了他的老朋友。 它仍是那么激烈,似乎永远不会疲倦。可徐安定已做足了准备,惨败过一次便下定决心要赢回来。怀着必胜的决心,怀着对报复的渴望,徐安定奋力的挥舞双手踢动双脚,已然陷入癫狂,可一番挣扎才猛然发现,越陷越深。 水挤压着腹部隐隐作痛,肺里早已空虚,徐安定大脑嗡嗡作响,眼皮也越来越沉,心灰意冷,又一次被打入水底。筋疲力竭时裤腰带却又被江水冲开,想着死后那白嫩嫩明晃晃要被围观,徐安定羞涩便下意识捂住散开的长衫,岂料长衫瞬间被江水充盈,涨的圆圆鼓鼓,莫名其妙就载着残躯缓缓浮上水面。 湍急的江流中,一颗泛着荧光的脑袋冉冉升起,脑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厉声的咒骂着,可惜的是咒骂声太混乱听不真切,只是荧光下的满脸通红清晰可见。 徐安定还不明所以时,刺骨的冷风就扑面而来,顾不上肺部的刺痛,大口大口吸入新鲜空气,也大口大口的咳嗽着。在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时,江水依旧无情的蹂躏着他的身躯,好在涨圆的长衫分担去不少推力,这才使得徐安定没有继续撒泼打滚。可眼下虽麻木感得以缓和,小命也留下了,但满身的乏力仍没有变,江水也依旧在驱使着他,紧迫之下他却快捂不住长衫。恼怒之际,江畔响起一声急促的脆响“世民哥哥,快看快看,有鬼啊。”接着又有一声惊疑的附和“是啊,好可怜的鬼,我们帮帮他吧。” 两声惊呼,徐安定哭笑不得,想象着自己的惨像,双手也因乏力松开了长衫,只一瞬,江水就把没了遮拦的长衫撑开,衣衫四下漂浮,簇拥着一颗闪闪发光的脑袋,软弱无力的游曳在江面。 少了涨圆的长衫加持,徐安定有点慌,下意识便在江面扑腾,划拉几下后才发现,似乎自己已经能在湍急的江水中站的稳当,试探着并拢手脚,没有想象中的倒翻,江水只友善的推动着身躯。莫名一股豪气涌上胸口,他冲着黑夜大吼道:“徐安定牛比。” 豪气干云的嘶吼过后,忧郁愤懑也缓和了不少,他放下满身疲惫躺在江面,随即荧光敛去身上也逐渐暖和起来,没有探究其中的缘故,只当帅的人在全世界都有特权。 江水涌动,挤按在徐安定的背部,酸痛感缓解了不少,他舒服的呻吟着,享受着世间独一份的惬意,便不再有其他念想,望向高挂的新月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广陵山上,徐家随着一丛火飞灰湮灭,只有剑冢上一柄柄随风颤抖的长剑,鸣不平。 鲜红的喜庆过后,广陵山就陷入了沉寂。一众侠客稀稀拉拉的围着几堆燃着的篝火沉沉的睡去,做起了扬名江湖的美梦。只有七八个倒霉的人,无奈巡夜,拄着刀剑睡眼惺忪。 夜已深,雪地之中仅有的一顶大帐被拨开,李吉埔披着一件文士长衫从中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人立马激灵,围了上去,李吉埔示意噤声,他们也识趣,围在大帐边,挺直着脊梁尽忠职守。 没有惊扰任何人,李吉埔看了一眼身后的帐篷,便风轻云淡的从酣睡的众侠客身边走过,轻轻钻入密林中。周围不见人,他就躺在雪地里舒服的伸着懒腰。不说身份首先他只是个男人,现在这个男人似乎有些累了,拼命的打着哈欠。 “姑苏城来的,你们怎么办的事,这帐子怎么烂了这么多?大冷天的想冻死谁啊?” “死光了。” 累了的男人,放松了全身,头部以下就开始垮塌,疲态尽显。沉浸在片刻的安逸中男人喃喃道:“吴钩搭桥,血肉铺路,李家的男儿,要学做阳间人屠,重拾” 漱漱声响,青年文士缓缓走了过来,李吉埔便不再言语。 “来了啊?”李吉埔笑了笑神色缓和。 文士看着瘫倒在地的李吉埔隐隐有些愧疚,轻声说道:“李兄”后者却伸出一只手,对他摇了摇头。文士叹了口气,歉意更浓,一把拉起李吉埔后,两人便同坐在雪地上。 李吉埔脱下了披着的长衫,亲自为文士穿上,又问道:“平秋,南方这边怎么样啊?”见着后者低眉,他笑了笑又补充道“没其他的意思。” 文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轻声回应道:“我和小黑,从北方赶过来,仰慕徐家却毁了徐家。” 李吉埔抬头看天,并不作答。 文士尴尬的摸了摸头,又说道:“我不后悔,小黑肯定也一样,死的人太多了,没理由就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 呵,李吉埔轻笑一声,便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头也不回的说道:“走的时候,招呼一下,我送送你。” 背着一把新柴,李吉埔往每堆篝火里添了几根,见着火势渐大,他轻声对自己说道:“两不相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3章:小妹儿,有鬼 鹅毛大雪将整片齐鲁大地妆成银白,静谧的表象下却是一片喧嚣。在今年,千千万万的齐鲁人都愿意放下走亲访友的兴致,赶到安州凑一凑东岳帝君诞辰与上元佳节好事成双的热闹。 如此吉日,自当谨慎对待,便有安州刺史杨斛光总领东岳庙会。 今年新日时,杨刺史便大清早携礼亲赴安州统制将军府洽谈其事宜,二人商讨至夜深,杨刺史才出府门,出门时仰天大笑满面红光,至家中更是挑夜火写下一道道手谕,以保证东岳庙会万无一失。 东岳脚下,一双璧人站在一片瓦砾中,男性凝视着残败兀立的庙宇眼中具是希冀,女性则立于男性身后,凝望着身前人眼中具是柔情。 “世民哥哥,你说他们会不会相处的很融洽。” “哼,那他本就该死。”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们已欠我们太多,而且还会有更多,他们还不起。” “还有他们还不起的吖?” “世民哥哥,我们好像已经无聊一路了。” “听说曲明那个书呆子当了农夫?” “听说曲慈姐姐也学做女红呢。” “好久不见了,拜会拜会她们。” “好吖!” “完了完了,小妹儿,你要嫁不出去了。” “你好烦呐,还说。” 破败的小庙中,十二三岁的少年调侃着髫年稚女。 冬夜的寒风似乎对他们不太友好,两人手上都是冻疮,女孩还好些,套着一件大几号锦缎袄子,可能会漏风,但对着寒风总能多出一两分胜算,脸色也稍微红润些。 虽是落魄,可女孩长的确没得说,圆润白皙的脸上挂着一副明亮的眼眸,笑起来能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还会生出两处浅浅的梨涡,只可惜落魄。 少年就没这么幸运了。身上挂着几块被稻草串起来的破布,小半皮肤裸露在空气里,被冻的发紫,可能是已经习惯的原因,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 相比女孩,少年的长相就只有“嗨”一声长叹,蓬头垢面甩着两瓣黑厚的嘴唇,浪费了一副高大的身材。 虽是境遇不堪,也丝毫没影响到他们的好兴致,照样该说说,该笑笑。 该笑笑,今天照惯例,两人等确定日上三竿才敢打开破庙的门。女孩子爱干净,不洗漱简直就要了她的命,恰逢今天日子还好,便拉着邋遢半年的少年一同去河边。 女孩的执意还是没能盖过少年的执拗,与往常一样,因为畏惧,少年就离河边远远的,却强打起精神,双手撑腰摆出一副拽拽的样子,谨慎的看着女孩,生怕她有一丝意外。 没得到满意的结果,女孩有些生气,拖着腮气鼓鼓的朝河里扔土块,土块掉在河里面升起热气腾腾在与上方的浓雾交杂在一起,景象有些不同寻常,心存疑惑,女孩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找寻着不寻常的源头。 河道中长着几棵老歪脖子树,冷风的摧残下老树却坚强的抽出了新芽,不知在苦难里活了多久,老树在河道里稳稳的占据了一席之地。 盘根交错的水面,女孩找到了不寻常的源头,心有余女孩就喊来了少年。 “小妹儿,咋地啦。”少年伸长了脖子,远远的喊着。 女孩看着那副模样叹了口气又有些气恼,便“蹭蹭蹭”跑了过去。 看着形势不妙,少年掉头也跑,一男一女就沿着河岸你追我赶,跑了一会,少年气喘吁吁又不敢停下脚步,便喘着粗气嚷道:“小妹儿,咋地啦,好好说话不行嘛。” 久久没等到回应,少年有些心虚回过头望,却发现女孩跌倒在地一动不动,见此景象少年干笑了两声,接着嚷道:“小妹儿,你别想骗我。”却又耐不住心虚,便赶紧走了上去。 “小妹儿小妹儿,你没事吧。”少年使劲拍打着女孩的后背。 女孩狡黠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拎起少年的耳朵嗔怒道:“没事也被你打出事了,快去看看,河里好像有人。” 少年头摇成波浪鼓,不去想被女孩屡屡套路的气愤,激烈的回应道:“大冷天河里怎么会有人,准是你看错了。” 女孩拎着少年的耳朵不松手,又踢了他一脚嘲讽道:“胆小鬼,快跟我走。” 少年人高马大,对着娇气的小女孩却无可奈何,高出后者一个脑袋,也只能低头紧缩脖子,淫威之下悻悻然。 女孩拎着少年的耳朵,指着河道中浓雾里的花白对少年说道:“我没说错吧,河里有个人。” 少年甩着嘴唇挣开了女孩的束缚,望着河道瞪大眼睛,耸着肩头感慨道:“好生气的一个人呐,真凄惨,小妹儿不用管,准是死了。” “是啊,人呐,说死就会死呢,谁也没办法。”女孩将头别到一边,沙哑着哭腔。 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少年心生凄凉,便挺直了脊梁,摸了摸女孩的脑后对她嚷道:“都是瞎说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生气的人嘞,肯定还稳当,我去看看先。” 说罢,少年深呼吸一口气,踉跄着步子走上前去,身后人苦笑,眼角晶莹。 河水冒着热气,少年试探着将手伸进了河里,霎时便咋舌道:“咋这么热乎啊,我来的时候咋就跟见了鬼了一样。”感受到温暖,少年提了口气,热热身就小心褪去了胸前的几块破布,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河道中水深莫测,少年跃入后,迟迟不见底,慌忙后退,等露出水面才止住身形,怒骂道:“他娘的,咋钻到暗渠里面了。” 女孩见着少年去而复返,有些幽怨,问道:“喂,怎么还不过去啊。” 少年嘻嘻笑回道:“身上有点痒了,先洗洗。”风吹过,少年露出水面的上半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却望着平静的水面露出了深深的畏惧,过了半晌才记起捂紧身子,叫嚷道:“好冷呐。” 少年在水面露出一双眼睛,神头鬼脑,手脚在水下疯狂狗刨,越刨越咂舌越刨越咂舌,穿过错综复杂的树根,他摸着一片花白,大惊道:“小妹儿,有鬼。” 在一阵急切的催促声中,少年拖着花白上了岸。离了水,他浑身发抖,遥遥看着满脸期盼的女孩,少年颤抖着双唇嘻嘻笑道:“小妹儿,这混小子还热乎肯定没死,你过来看看。” 女孩眼角经营满心欢喜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便下意识捂住口鼻朝少年走了过去。 怀着对生命的热忱,女孩红着眼缓缓走向那绝处逢生的人,岂料少年却一把端起那人,冲着女孩跑了过去,白嫩嫩明晃晃在颠簸中,一颤一颤格外显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4章:狗也不日 漫长虚妄的梦,却又那么真实,真实到心痛,梦里闪过刀剑,刀剑染血;跌落深渊,深渊血口大张;绝命寒江水,江水却暖的滑稽,滑稽的到足以缓解撕心裂肺的痛。 在折磨里打滚,徐安定不知泪干了几回,本想带着伤痕累累的残躯一了百了,却不曾想因为一而再的幸运重获新生,重生的喜悦感冲淡了满身的疲惫,却无意间又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睁开眼,徐安定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破败凋残,心里有些失望,他想着好运若是延续,自己被一对身怀绝世武功的好心夫妇收养,他们愿意倾囊相授,自己也肯下苦功,待武功大成时在风风光光的杀向广陵山,亲手割下李吉埔王臣刚的头颅,以慰所有殉难者的在天之灵,可眼下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想着不要脸的得寸进尺徐安定笑了,大声嚷道:“老子没死。”便蹦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眼下的一无所有,没有桌子,没有凳子,没有床,没有温暖。一张草帘,一捧火苗,一堆稻草,一双乌黑的厚唇。 “哇,狗贼。”徐安定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脚底剧痛就摔倒在地上。 那双黑唇的主人有些不悦,瞪出眼睛奇怪的看着新来的家伙,一板一眼的说道:“我是天老大我老二的二狗,不是你说的狗贼。” 二狗发话后草帘后立马传来一声娇斥“闭嘴”,二狗的刻板的也立马变成了淫荡,笑笑嘻又说道:“混小子,你好些了么?” 徐安定捂着脚有些不明所以,呆呆的说道;“好,好极了。”又想到了什么,便迅速摸向腿间。 二狗看着徐安定的惊慌失措,淫笑更浓,压抑着笑声说道:“在,一个没丢,白嫩嫩明晃晃” 徐安定瞪出眼睛伸长脖子,指着草帘,轻声说道:“女的?看的一清二楚?” 二狗龇着牙,拼命点头。 徐安定怔怔的看着草帘,刷一下脸红到耳根。 二狗嘻嘻笑走上前去,搂住徐安定的肩头,轻声道:“兄弟,谁没点丑事勒,你愿意留下来,这就权当纳的投名状,要是不愿意留下来,就先歇着,等雪化开了再作打算,好吧。” 徐安定拍开了二狗的手,斜瞪着他,指指点点的嚷道:“我徐安定就是冷死,死外边,再泡到水里去,也不会在这里多待一刻钟。”说罢便站了起来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眼下破败的景象确实难以支撑自己复仇的愿想加上实在是臊的不行,徐安定就拖着剧痛的右脚,毅然决然要走。小庙的门被两根粗大的棒子撑着,徐安定看着有些不屑,便打算拨开了一根,纹丝不动,隐隐有些不对,也没多想用力一推,“咣当”两声响,棒子掉在地上的同时,门也被重重推开就把门后的徐安定拍倒在地。 见惯了南方的温情,眼下的壮观吓得徐安定说不出话,火光之外只有一片漆黑,无声无息连虫叫声都没有,但他绝不敢藐视黑暗里蕴涵的狂暴能量,黑夜之下恐怕他唯一能有的想法就是“我这是在哪?” 身后传来二狗的感叹声“齐鲁这个地方什么都好,就是雪洼子太多,防不胜防啊。”随即又一声娇气的附和“是呢,掉在雪洼子里面,运气不好的就再也爬不起来勒,而且听扶新说,一到晚上东岳还有雪娃到处跑勒。”二狗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慌道:“隔壁村的张木头被雪娃舔了一口,半张脸都没了,血渍呼啦的那个惨哟。” 徐安定低着头黑着脸,以前在西北王家时娘亲也是拿“雪娃”“雪洼子”来吓唬自己,差不多的话语差十万八千里的温馨,心生凄凉低声说道:“二狗大哥,刚刚说的话还作数嘛?” 草帘后一声轻笑,二狗也一脸淫荡跑了过来,顶着门,二狗呼了一口气缩着脖子,嚷道:“好冷,混小子赶紧把棒子捡起来撑住这,别又被风吹开了。” 两人忙活了一番总算把门重新堵上,二狗扶着徐安定,难得的正经着说道:“混小子你脚怎么了?身上咋这么热乎?” 徐安定淡淡的回道:“不知道。”看着二狗满脸不可置信又说道:“真不知道。” 二狗长呼一声:“小妹儿,有鬼。” 看着二狗帮自己将鞋脱下露出一片青肿时,徐安定隐隐有些明了,许是报复的有些得意忘形了,“奥,狗哥轻点。” 二狗戳了戳徐安定的青肿,笑道“”“混小子,准是不安分了,咱也穷,买不起什么好药,今儿教你个偏方,保你药到病除。” 徐安定惬意的靠着一堆稻草,二狗则点燃了一捧稻草,徐安定看着后者真切的神情不似伪装,心里一暖,叨叨着“其实温馨也没差十万八千里吧,就只差了从这到广陵山的一段路。” 一道草帘,遮住了庙宇中的一角,神秘的人就孤零零在那之后,压制不下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心,徐安定便径直爬到帘子跟前,伸手拨开,眼睛对眼睛。 虎头虎脑对上了粉雕玉琢,同时说不出话。有些疑惑,徐安定就不自觉伸手去摸,后者顿了顿,羞红了脸,怒瞪道“臭流氓。” 徐安定摸着自己有道浅红手印的脸有些无语。 二狗抓着一把稻草灰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你惹了谁不好,非要妄想去碰那‘天’。”说罢便把草木灰均匀的涂抹在徐安定青红的脚上,口中喃喃“别乱动,保准明儿就好了。” 二狗满脑疑惑,不死心,又质问着徐安定道:“混小子,你咋跟鬼一样,飘在河面上浑身热乎跟没事人一样不说,连衣服也没湿。” 徐安定眼冒精光,朗声道:“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毛毛雨,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其实是被人请到这来的,舒服的很。” 二狗干笑了几声,提了口气说道:“谁不是了。” 草帘后传来一阵娇斥声“信了你们就有鬼,没一个好的。” 徐安定吐了吐舌头,想起屋外的黑,疑惑的同时又有些感动,问道:“狗哥,这是哪啊?咋天这么黑了还不睡,因为我嘛?” 二狗顿时喜上眉梢,大声笑道:“你小子少自作多情了,现在还没到饭点勒,别疑惑,东岳脚下能跟一般的地方一样么,你看我二狗,只在这偷了两年的灵气就长的龙精虎猛的。”说罢还撸起了破布,露出结实的臂膀在徐安定面前炫耀个不停。 徐安定苦笑,无奈暗叹道:“倒是离外公家近了些。” 三人年纪相差不大,也没什么心眼,又有一新人到来,自然少不了话题,就天南海北的侃了起来。 除去在座两个带把的默契避开了身世外,其他的所见所闻就不在吝啬与之分享,只是二狗脸皮略厚,只提到自己姓黄就不愿再多透露,倒是小女孩将凄惨身世娓娓道来,原来她姓苏叫苏蝴蝶,只是没有蝴蝶般自在,年幼时便失了双亲,被人寄养在这小村里,如今连送她来这的人的忘得一干二净。 同是天涯沦落人,徐安定便对着这个小女孩多了一分怜惜,只是那一道草帘,却有意无意拉长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令徐安定诧异的还不是花蝴蝶,二狗的所见所闻简直让他瞠舌,似乎四海之内都有他的足迹。幼年时他就已穿过大海的广阔,游遍崇山的雄浑,也曾在令人绝望的无垠草地里打过滚,心生悲凉的荒漠中洗过黄沙。 徐安定自然心存质疑,同样的年岁他还窝在广陵山苦读那圣人经典,叫嚷着“娘,我饿了。”可二狗激情四溢时,花蝴蝶只是默默聆听从未打断,这又让可信度加深了不少,无形之间徐安定望向二狗的目光从此多了些敬佩。 黑夜开始展露它的獠牙,不知不觉小庙外,竟已狂风呼啸,身处其中徐安定胆战心惊,即使好运缠身也生怕着小庙就这样塌了,三人一同呜呼,便合十双手默默祈祷。 二狗看了眼祈祷中的徐安定,便看向大殿本供奉神像如今却空空如也的正位,一脸坚决,朗声说道:“放心吧,这里无论如何也不会塌,除非我死了。” 徐安定一脸茫然,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狗哥,快把门开开,我给你们送饭来了。” 二狗赶忙把门打开,门外钻来一个哆哆嗦嗦的男孩与徐安定年纪相当,挂着两串鼻涕却炯炯有神,走进来之后落了一地苇絮。 草帘内蝴蝶关切的问道:“扶新,怎么是你来奶奶了?”二狗从男孩通红的手中接下装着晚饭的竹篓,又帮他吹灭了红灯笼,附和道:“是啊鼻涕,老婆子了?怎么你连衣服也破了。” 被二狗叫做“鼻涕”的男孩,见着新人先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一声长叹,说道:“今天隔壁那个泼妇,又指奶奶的鼻子破口大骂,过年了也不见消停,我气不过就吼了他两句,结果被他家的胖墩揍了一顿,就把奶奶给气坏了。”说完又把流下的鼻涕吸了回去。 草帘内细语喃喃,像是在祈祷。二狗则怒气冲冲,帮“鼻涕”擦去鼻涕后,大声嚷道:“狗日的,鼻涕你今晚先就在这将就着,明天在跟我去拆了他家窗户。”说罢又觉得有些不对,喃喃道:“狗也不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5章:探路先锋 男孩子总是心思大,遇上了事儿总想着怎样打回去,女孩子总是心地善良,有事了便只求平平安安,就这样小蝴蝶神神叨叨了一夜,不过饶是叨叨声萦绕在耳畔,也不影响徐安定跟鼻涕熟稔起来。 男孩子总是在交谈中相识,鼻涕姓柳,虽是一脸熊样,可人家有个了不起的爹。“边塞大将军”听起来就好威风,可谁信呐,边塞大将军的崽会在冰天雪地里流鼻涕? 徐安定肯定也不信,听着鼻涕的信誓旦旦没少吹胡子瞪脸,可二狗却一脸的煞有其事说“是个好将军,铁骨铮铮的好将军。” 在徐安定心里,早已为见多识广的狗哥马首是瞻,听着狗哥的言之凿凿,便将信将疑的以为自己快跟大将军的崽搭上关系。 将军门前失火,肯定少不了大战一场,于是几个带把的一大清早就商量着用什么计谋去把隔壁泼妇家的窗户给拆了。 本来徐安定因为伤了脚被其他两个排除在外,可当伤号还过的去要是当了逃兵那还得了。 怀着鞍前马后的想法,徐安定便不停冲着二狗嚷嚷,势必成为后者的马前卒,可伤号总归没那么受待见况且徐安定脸生,于是二狗就只封徐安定当个探路先锋。 徐安定虽是一脸不爽,可也乐意当个先锋,好歹总比卒子名声响亮些不是。只是不能亲身上战场,大先锋徐安定也就只好暗自腹诽。 一干带把的排兵布阵许久,年纪最小的花蝴蝶却躲在帘子后说着“幼稚”翻白眼,挨了她一巴掌的徐安定自然有些不爽,想顶上几句却在狗哥满脸忧郁中打消了念头,于是只好在心里念叨着“瞧给你这丫头片子能耐的。” 只是排兵布阵了许久,二狗却躺在草堆里,动弹也懒得动弹,鼻涕看着狗哥的闲适,满脸焦虑,嚷道:“狗哥今儿天不错哈,咱去砸了他家一扇窗户吧。” 狗哥不动如山。 等了一会,鼻涕有些慌了又轻声说道:“狗哥雪停了,风景不错,要么咱去砸了他家一扇窗户,就一扇。” 狗哥依旧不动如山。 鼻涕心虚的不行,来回踱步,徐安定见着有些厌烦训斥道:“鼻涕,你晃荡啥勒?狗哥总有狗哥的安排你急什么?” 鼻涕拉长着脸,不甘示弱的回应道:“徐白嫩,才当上了开路先锋就摆起谱来啦,我也懒得跟你一般见识毕竟我是要上战场的男人。” 许是白嫩有些辣耳朵,草帘后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日上三竿啦日上三竿啦。” 二狗“咻”一下就爬了起来,对着草帘一脸谄媚道:“嘚勒,这就走。”鼻涕跟在前者身后一起谄媚,只有徐安定一脸茫然。 几人走时,草帘后还说教道:“扶新,别学着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花蝴蝶自然是在说二狗,昨夜聊的酣时,二狗取笑徐安定道“白嫩嫩”,鼻涕一脸茫然,二狗就细细解释给他听,两人当下就笑的嘴唇跟鼻涕一起乱颤,唯有徐安定裆下很忧郁。 推开了破庙的门,刺眼的阳光在雪地里来回弹射,明晃晃亮堂堂,可他却呆了,呆的不行,视线万里只有一片白,广陵大雪比起东岳当真是温柔的很。 在瓦砾中溜达,不知有多久徐安定仍觉得脚下被咯的生疼,便回过头去看,一览无余下呼吸都仿佛都被禁止,纷飞的鹅毛大雪盖不住断壁残垣的峥嵘,风吹过突出雪面的阁楼残骸时嘶吼长鸣,像是在诉说昔年的辉煌,徐安定惊掉下巴,感慨道:“咱这是住在宫殿里面啊。” 二狗有些颤抖,叹道:“比宫殿强多了。” 鼻涕看着惊呆的徐安定,发自肺腑的笑,解释道:“可不,当年这里可是天下最大的学宫,只可惜在一百多年前就都毁了。”说完叹了口气。 徐安定苦笑,喃喃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感叹完才发现二狗鼻涕已走远,以为开路先锋当不成便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嚷道:“等等我。” 三人重新并肩,二狗看着鼻涕只跨了一只篮子,问道:“鼻涕,你的红灯笼了?” 鼻涕一愣一愣的回道:“哦,留给小蝴蝶了,今年奶奶只买了一盏,说让我玩一会就给她。” 二狗神色缓和,笑了笑说道:“尅,老婆子也不留意留意我。” 鼻涕吸了吸鼻涕,淡淡的说道:“奶奶说,到了你手里没两天准坏了。” 二狗嘻嘻笑,徐安定满脸疑惑问道:“那只花蝴蝶是什么人呐,咋这么狂。” 二狗鼻涕同时缩紧了脖子,鼻涕忙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见了奶奶别乱说,会挨板子的。” 两人目露畏惧,显然因为小蝴蝶吃了不少苦头。 徐安定不明所以,也不想深究便转过了话题说道:“鼻涕,说说你爹打仗的事情呗。” 鼻涕耸了耸肩头,说道:“不知道,我还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娘送回来了,我奶奶也从没提过他们,我爹是个将军还是村里面的人跟我说的。”眼中落寞,又补充道:“其实我也不信。” 二狗瞪了徐安定一眼,朗声说道:“不信啥啊,铁骨铮铮的好将军还能有假?” 鼻涕笑了笑眼神依旧落寞。 徐安定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想转移话题,又问道:“鼻涕,你老是说奶奶的,你爷爷了?” 二狗忍不了这夯货了,直接踹了徐安定一脚。 鼻涕笑了笑说道:“没事儿,早晚也会知道的,我没见过我爷爷,不过听别人说我爷爷是个很厉害的剑客,虽然我也不信。” 徐安定当下很忧郁,暗叹道:“这是什么怪胎啊。”虽然想刨刨鼻涕的根到底有多深,但狗哥的脚不似作假,便打消了自讨没趣的心。 徐安定就寝的宫殿依山而建规模不知多宏伟,相比之下,眼前的小村落就小的可怜了,若不是炊烟袅袅,他铁定会忽略这被白雪掩盖的寥寥四五十户人家。 大将军,知名剑客,如此头衔也挽回不了清苦的事实,几间弃置的牲口棚围着一座铺满麦草泥的小院便是鼻涕一家的全部。 面对着陌生的环境徐安定有些局促不安,里面住着的人到底是怎样,是慈眉善目还是凶神恶煞,不得而知。 二狗则大大咧咧甩开了步伐径直钻进了院落中,大声的嚷道:“老婆子,你咋又被人欺负了不吭声。”声响在院落里盘旋,站在屋外的徐安定听得一清二楚。 在鼻涕的推搡下,徐安定被迫也进了院子,二狗正对着一间“丁玲桄榔”的小房子,轻声嚷叫着“老婆子,咋这么慢啊,饿死人了。”屋内传来一阵重复的祥和“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听着这声音不像个坏人,徐安定心里就稳了不少。 鼻涕推着徐安定进了客厅后,便掉头去找他奶奶,只剩下徐安定一人乐得自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虽不大,会客用的椅子桌子也都齐全,有些奇怪的是拜神佛的烛火香味太浓。 干坐了一会屋外走进来一位面目慈祥的奶奶,徐安定见着忙作揖道:“给奶奶拜年。” 慈祥奶奶,眯起了眼睛,在围裙上楷了楷手便扶起了徐安定,一怔,又笑道:“好清秀的公子哥啊。” “嘘”一声二狗随着奶奶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公子哥的确是公子哥,就是现在有点麻烦,老婆子你看着办吧。”说罢便自顾自打开了暗淡的神龛,点三支香又嚷道:“老婆子,你说你咋回事老是心疼自己的药钱,这多出的三张嘴就一点儿不省,这又快没了,记得下次多买点。” 慈祥奶奶握着徐安定的手轻笑道:“放心吧,老婆子自己不吃也会管好你们几张嘴。” 二狗嘻嘻笑,嚷道:“那就好。” 徐安定顺着二狗望去,暗淡的神龛里安置着两排三间神龛,上排书“亡夫柳如风之灵位”下排两间则空白。见此徐安定暗叹道:“怪不得这么香。” “白嫩,你看啥了别看了,明天这顿饭你来管,给他们打个招呼。”二狗朝着神龛拜了拜。 慈祥奶奶神色一缓,握着徐安定的手说道:“孩子你姓白啊,哪里人啊?” 徐安定红着脸,连忙解释道:“奶奶我不姓白,我姓徐,广陵人。” 二狗伸长了脖子,惊讶的说道:“哟呵,你之前咋不说你是广陵的啊,我没记错的话,徐家在广陵可是个了不得的大家。” 慈祥奶奶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哪有什么大家不大家的,老婆子就有个远房侄子在广陵也姓徐,也从没听他说过姓徐的有多了不起。”说完摸了摸徐安定的头又说道:“可怜的孩子,以后就跟奶奶在好好呆在这吧,多多少少也会有的吃,还平静安稳些。” 二狗眼睛打转,怪笑道:“我看那个混小子的眉眼就挺像你那个侄子,可老婆子啊,多多少少有的吃也不见你挪身。” 慈祥奶奶握住徐安定的手,白了二狗一眼轻声说道:“扶新在里面勒,也不见你去帮帮忙。” 二狗头看着天,大声嚷道:“扶新啊,今儿个天气不错,你记得多吃一点,吃饱了有力气了,就给小妹儿送饭去,记得快去快回。” 厨房内一阵怪笑,附和道“好。” 慈祥奶奶一脸无奈,嗔怒道:“少作怪。” 清苦人家,对于突来的客人,自然拿不出像样的荤腥菜,好在柳鼻涕烧的几道斋菜还算精致挽回了些颜面。席间慈祥奶奶拽着徐安定不停往他碗中添菜,似乎无意间的偏袒使得二狗有些不悦,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出了门。徐安定心急想跟上,却被慈祥奶奶拽住,进退两难时好在二狗去而复返,对着徐安定做了个“探路先锋”的口型,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做了个观察一下的手势,心领神会徐安定才安心陪着慈祥奶奶吃完了一顿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6章:是事没完 徐安定打小就跟在周越屁股后面,掏鸟窝逮河虾的事儿自然没少干,可要说砸人家窗户这种缺德事,他还真没干过,不过缺德归缺德想想还是挺刺激的,更何况要遭重的那户人家昨天还把慈祥奶奶给气了,他家的胖墩还打了好兄弟鼻涕,砸他家窗户更是义不容辞了。 吃罢午饭,徐安定就冲了出去。奶奶刚刚说啥了“小心点?”唉算了,就当没听到。 杵在院子大门边,正当纳闷找不到狗哥时,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嚷叫声“白嫩往上看。” 徐安定顺着嚷叫往上看,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睛,拿手遮了遮纳闷道:“狗哥,你咋爬那么高。” 二狗嘿嘿一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诶白嫩,你帮老婆子洗碗了嘛?” 徐安定顿了顿,没在意二狗的妙计,遗憾道:“好像忘了。” 二狗撅着嘴说道:“算了现在办正事要紧,不过以后得记清楚老婆子也不容易能帮衬的就帮些。现在你在下面给我盯着些,隔壁屋里边走出人来了,你就喊。” 听着要开工徐安定顿时满脸兴奋,拼命点头,又问道:“那我们不等扶新了嘛?” 二狗故作神秘道:“等不了了,机会稍纵即逝。”接着一声大吼“咱家屋顶咋又这么多雪啊,该铲铲了” 果不其然二狗一声大吼后,隔壁传来一阵颤动,“吱呀”一声,走出来一个握着棒子的少年,乌黑精壮活像头牛犊。 徐安定跳了起来,赶忙冲二狗轻声说道:“狗哥,来人了。” 二狗头望着天,晃晃屁股。 徐安定看着牛犊子走了过来,手足无措。 牛犊子看着徐安定“哟呵”一声,接着说道:“我还以为是柳扶新那个鼻涕王,原来又来了一个叫花子,俺家边上都快成乞丐窝了,真晦气。”说完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接着嚷道:“我说二狗,你站那么高也不怕摔死。” 二狗没理会牛犊子,只冲着徐安定大喊了一声:“白嫩儿,给老子拿把锹来。” 牛犊子听着往后退了一步,神色紧张。徐安定则一脸茫然,问道:“狗哥,啥是锹啊?” 二狗无语抬头望天。 牛犊子呵呵笑,嚷道:“原来不止是个叫花子,还是个傻子。” 徐安定白了一眼这个把柳扶新打了的犊子,说道:“跟你很熟嘛?瞎几把搭话。” “安定,别胡闹。”院落内传来一声关切。 牛犊子满脸不忿,冲着院落嚷道:“老寡妇,你先管管你自己,别一天天往家里带乞丐,都快成乞丐窝了你知不知道,也不嫌晦气。” 牛犊子满脸牛气不可一世,显然对慈祥奶奶如此无礼早已成自然。 李吉埔王臣刚,刀剑尸骸,家说没了就没了,牛犊子,污言秽语咄咄逼人,往日情景仿佛再现,徐安定脸色苍白,露出一双绝望的眼眸瞪着牛犊子,没有一分情感。 牛犊子欺负柳扶新惯了,后者挂着两串鼻涕跟他叫嚣,总是会被打的鼻青脸肿从未胜过,可如今跟柳扶新差不多男孩却如此神色,他从未见过,又不甘示弱,便嚷道:“咋地,叫花子要来过两招?” 二狗眼珠提溜转,笑了笑:“白嫩,别跟牛哥动手,伤了和气不说大过年的把人打伤了不好。” 牛犊子哈哈大笑,看着眼前不说话的男孩,仿佛二狗说的是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嚷道:“啥白嫩黑嫩,我能被他打了,做梦吧。”说罢扔掉了手中的棍子,便一把将徐安定推到在雪地里,笑的张狂。 红雪白雪,张狂的笑声,惨痛的哀嚎。徐安定脸色更白,从地上站起了起来,径直朝牛犊子走了过去,一句话不说。 牛犊子看着缓缓走来的男孩神情绝望不似伪装,心有些慌,便撸起了袖子嚷道:“来啊。” 可耀武扬威并没有结果,那男孩仍是义无反顾,牛犊子便大踏步向前咬咬牙又一把将那人推到在雪地里。 如此反复三四次,徐安定仍一往无前的只是脚步踉跄脸色愈发苍白,牛犊子也没好到哪去,手上的力道一次比一次轻,心里也愈没底。 二狗皱紧眉头看着热闹,暗叹道:“好小子,省了不少事。”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从屋顶爬了下来,对着闭眼祈祷的慈祥奶奶叮嘱了一番,就走出了院门,还把牛犊子的棒子捡了起来,穿在门环上。 看着实力悬殊的两人,二狗一声大吼“干啥嘞,咋还没完没了了。” 牛犊子下意识缩紧了脖子,只是见着来人是二狗,就松了口气。 二狗也没在意牛犊子如何,拉起了倒在雪地了白嫩,气势汹汹的往隔壁屋走了过去,牛犊子伸手要拦,二狗却突然加快了步伐率先冲进了院子里。 两位不速之客的匆匆到来,惊的一群色彩斑斓的鸡“咯咯”乱跳,院子中间有一位在帮大水牛捉虱子的汉子,水牛惬意的“哼哧哼哧”响。晒满干红辣椒的墙根下,一妇女闲适的磕瓜子,白了一眼进来的两人,便把头转向了一边。 二狗松开了白嫩,缩着脖子道:“大娘”“哞”一声牛叫打断了二狗,男人牵着牛从二狗身边出了院子,后面跟上的牛犊子喊道:“爹你要去哪。”汉子没应声。 汉子出了院子二狗长呼一口气,接着笑道:“大娘,我家兄弟刚来,不小心冲撞了你家牛犊子,结果就被你家牛犊子推在地上,屁股险些摔成几瓣。”说完眼睛盯着亮闪的窗子泛精光。 徐安定被二狗拽了几下,神色有些好转,只是听见了二狗说的话有些着急,又不知如何开口,便鼓起了腮帮生闷气。 牛犊子跑到他娘边上一脸无辜,后者伸了伸懒腰,散漫的说道:“牛犊子,记好了待人和气些。” 牛犊子满脸笑意,点头道:“我知道了。” 徐安定看着小人得志,满脸不忿,便把头转向一边。 二狗干笑了两声搓了搓手,说道:“大娘,你看我兄弟摔了几跤路也走不稳,我寻思着要不带他去看看郎中。” 牛犊子听了二狗的话,怒气冲冲,吼道:“咋地啦二狗,想伸手要钱,有能耐翻过手背来拿。” 牛犊子他娘面色不悦,对着牛犊子训斥道:“好好说话,记好了别动手动脚。” 牛犊子嚣张气焰更浓,径直走到了二狗跟前,嚷道:“说话啊二狗,别不吭声。” 二狗弓着腰忍气吞声,徐安定握紧拳头,身形颤抖。 牛犊子不屑的笑了笑,说道:“咋地,想打架啊?” 徐安定转过头,眼前的步步紧逼,墙根下的闲适散漫,终是气不过,便提起了拳头要打,二狗脸色微变死死拦在徐安定身前。 “哼,给脸不要脸。”牛犊子气冲冲一把将叠在一起的两人推到在地。 徐安定气的咬牙切齿时,二狗却蹦了起来嚷道:“打人啦,打人啦。” 二狗瞎嚷嚷,引来了一干围观群众,独不见慈祥奶奶,人一多牛犊子便愈加兴奋抓住了二狗,给了他两拳。二狗顺势往后退神色慌张嚷道:“杀人啦,救人啦。”一干围观群众说说笑笑“牛犊子越来越壮实了” 呼救声,说笑声,被好多男人围了起来,徐安定双目呆滞,双手抱着脑袋,不敢动弹。 牛犊对着围观群众咧着嘴笑了笑,又“喝”一声,跳起来踹了二狗一脚。 “唔”二狗,吃痛不住,往后翻滚,险些撞在嗑瓜子的妇人身上,吓得后者险些失声尖叫。 牛犊子瞳孔微缩,便冲了上去,将二狗按在墙上,狂揍他肚子。 “别打了别打了。”人群之中钻进来一大一小两妇人,泛着哭腔劝住了正施暴的牛犊子。 慈祥奶奶看见瘫在地上的徐安定,心痛欲裂,便蹲在地上抚慰道:“孩子没事吧。”又忍着泪意,对牛犊子娘说道:“大嫂子,你看孩子可怜要么就这样算了吧。” 到是慈祥奶奶边上的妇人不饶人尖叫道:“算啥算啊,得让你家牛犊子赔礼道歉。” 边上一干围观群众你看我我看你,既不掺和也不挪步。 牛犊子倒是松开了二狗,听着有人说他,也没理会二狗的惨样,便气冲冲把头摆在一边。 牛犊子他娘满脸笑意,说道:“儿子还不叫人。” 牛犊子“哼”一声,满脸不情愿,拉长着音调道:“奶奶好,婶子好。”说完头也不回,往屋内去了。 帮腔的妇人想上前扶二狗,后者却得理不饶人,朝着牛犊子大声吼道:“给老子道歉啊。” 牛犊子坐在门槛上吐了口唾沫没理会二狗。 二狗有些慌张,骂道:“狗崽子,给老子道歉。” 牛犊子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就走了出来,冲着二狗喊道:“死乞丐,你想叫老子怎么给你道歉?” 二狗顺势抄起了一根细长的笤帚,挺直了脊梁没有说话。 “觉着有人跟你撑腰是吧?”牛犊子叫嚣着,跑去屋内拿出了一根镶着护手的短棒,冲着二狗就打,打散了一片挂着的红辣椒。 “豁”围观群众一声惊呼。 慈祥奶奶撒开徐安定想上去拦,结果被牛犊子娘拦下,后者笑眯眯的说道:“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二狗踉跄着躲开了一帮,又一棒扑了上来,举起笤帚拦,笤帚也被打折。 牛犊子娘神色不悦,喊道:“小心些。”却不见被她抓住的慈祥奶奶,泪珠滑落。 牛犊子会心一笑,摸了摸手腕,照着二狗胸前又是一棒,棒子打断了笤帚落在二狗胸前,二狗脚底一滑,靠在了窗子上,瘦弱的肩头将糊满窗花的纸窗户捅了个大洞。 牛犊子她娘满脸懊悔,推开了慈祥奶奶冲着二狗骂道:“你个腌臜货,来你老娘家寻晦气,老娘跟你讲这事儿没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7章:玲花 那一夜的徐家,争吵铁蹄刀光剑影,破碎的家庭,娘亲坟前荒诞的誓言。这一日的柳家,争吵附和棍棒呼啸,任人欺辱的家庭,隐藏在裆下那明晃晃的利器,徐安定忍不住要掏,本该是握笔的手,如今却将要握紧杀人的剑,止不住的颤抖。 “诶诶,白嫩呆什么了?” “我可怜的孩子。” 好言的劝慰落在耳中,却引得将落不落的泪在徐安定眼中打转,颤颤巍巍的手也已破开最后一重的束缚,伸入了胯间,急速跳动的心脏不停在呼喊“徐安定快抽出来,杀光他们,施暴的看热闹的一个不留。” 无数念头在徐安定小脑袋中闪过,成魔还是沉沦只在一念之间,崩溃跟崛起也只差了一线。 “啊~~~我不敢我不敢。”徐安定捂住脸,叫不停在地上踢踏,泛着哭腔用尽所有的力气不停嘶吼,心底的软弱还是战胜了执念,只余下一干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回过神来时,是在慈祥奶奶温暖的怀里,老人沙哑的嗓子不停喃喃道:“苦命的孩子。”徐安定依偎在奶奶怀里,笑了笑“原来还有人挂念着自己。” “白嫩,你咋啦,咋呆了?”一双厚唇甩来甩去。 看着二狗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徐安定好奇心大发,忍不住问道:“狗哥,咋样了,大功告成了么?” 二狗赶忙捂住白嫩的嘴巴,慈祥奶奶叹了口气,笑道:“作怪。” 四人并肩匆匆走了出去,徐安定眼前多了个陌生的妇人,不敢说话,倒是妇人先开口说道:“好清秀的孩子,可比二狗强多了。” “呕”二狗干呕了一阵,撸起了破布露出结实的手臂,嚷道:“婶子你看又大力又实力。” 妇人失笑,骂道:“小鬼头,作怪就第一,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二狗做了副鬼脸,便拉着白嫩匆匆跑开了,头也不回的说道:“老婆子,婶子我们先走了。” 看着走远了,徐安定忍不住问道:“狗哥,咋回事了?” 二狗吹了吹眉毛,盯着徐安定一脸正经的说道:“还有我摆不平的事嘛?” 徐安定惊喜又疑惑,问道;“狗哥,你不是没打过牛犊子吗?” 二狗“嘘”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我去打了牛犊子才是傻子。”接着又严肃的对着徐安定一只一句的说道:“白嫩,记好了,以后没事别往裆下掏,白嫩嫩明晃晃想吓唬谁了。” 徐安定小脸一红,在二狗胸脯上拍了一下,娇斥道:“讨厌。”后者倒吸了一口冷气,徐安定不明所以,又问道:“狗哥咋啦。” 二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没事,恶心的我噎着了。” 徐安定脸色更红,顿了会问道:“狗哥,那咱回去嘛?” 二狗眼睛提溜转,想了会嬉笑道:“待我先去洗把脸,诶,白嫩你会玩魂斗罗么?” 二狗拉着徐安定跑到了了一条小渠边,狠狠的将自己的脸搓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两遍三遍四五遍,六遍七遍八九便,最后满脸泥垢都消失不见。 二狗一甩碎发,露出一张黑红的脸,脸庞有棱有角如刀削般,刚毅非常,双目乌黑炯炯有神只是一双厚唇愈加明显,前后反差太大徐安定看着呆了,喃喃道:“狗哥,你咋这么精神。” 二狗一脸遗憾,只叹道:“可惜了,保不准能搓出一盒伸腿瞪眼丸。” 徐安定跟着神神秘秘的二狗来到大户人家家院前,二狗学了几声鹧鸪叫,徐安定一脸迷茫时,院门处悄咪咪探出一颗比他还小的小脑袋,虎头虎脑到处望,看到了二狗,立马喜笑颜开,张大了嘴,轻声说道:“狗哥,我爹不在家。”二狗点了点头,便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领着徐安定走了进去。 徐安定进到里面第一感觉便是“哇,好气派啊。”惊叹之余才发现有个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懵懂少女颠着一颗果子,目露凶光的正朝自己看,毛骨悚然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便想向二狗寻安慰,猛然间才发现二狗正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一脸茫然徐安定问道:“狗哥,你咋滴啦。” 目送着二狗半推半就的朝少女靠了过去,然后被后者打进了门,徐安定茫然神色更浓,便忍不住问小男孩道:“小兄弟,这是哪啊?” 小男孩神色傲然,老气横秋的说道:“我爹是村长,全村只有我一个小孩会玩魂斗罗,要不是狗哥说你会教我‘弃马十三招’我才懒得让你进门了。” 一说到魂斗罗从小便开始苦读圣人经典的徐安定自然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事物熟稔,便下定决心要杀到这个小孩心服口服。 二狗跟着少女进了她的闺房便不管其他躺在了少女香香的床上,唉声叹气。 少女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也不怕我爹揍死你。”看着二狗的疲态,又有些不忍心,关切的问道:“被牛犊子揍了吧。” 二狗遮着眼睛,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了下头。 少女咬着牙,厉声说道:“这个畜生,没胆的杂碎只会欺负家底薄的人家。”说罢又去取来一盒药膏,也坐在了床上,看着二狗胸前的破布,轻声嗔怒道:“给你的衣服也不穿又给柳鼻涕了吧。” 二狗遮住眼睛的手张开了一丝缝隙说道:“玲花,以后记得叫他扶新。” 玲花一愣,心虚道:“就属你最聪明,其实也怪不得我爹,你也知道,那座废了的学宫一直说要“拆拆拆”就是因为你家那位老婆子不同意这才没拆。刚好牛犊子他娘盼着牛犊子去行伍内混个铁饭碗,又知道我爹头疼这件事,便想着法子来恶心你家讨好我爹。” 二狗搓了搓脸,叹了口气问道:“这回谁也保不住了嘛?” 玲花点了点头,说道:“听说是大人物的意思,这不快东岳庙会了嘛,我爹也着急,便去镇上寻人了。”接着叹道:“村里面知晓轻重的那几人谁不怕你家老婆子那儿子。” 二狗怔怔的望着天花板,说不出话疲态尽显。 玲花见着二狗失魂落魄,有些难受呜咽道:“那大将军好些年了只偷偷摸摸回了一次家,放下扶新便走了,家中没个青壮日子过得也清苦,难免遭人白眼,早跟你说来我家当个长工,好歹还有个依靠,别人见着也不敢那么过分。”转念一想又愠怒道:“你是不是舍不得花蝴蝶那个丫头。” 二狗挤出一丝笑容,笑道:“别瞎说,那是我妹妹。” 玲花抓着药盒往二狗身上一扔,嗔怒道:“当真是个好妹妹,有个好妹妹就不记得我啦?” 二狗笑嘻嘻,拿起了药盒,笑道:“这不下大雪了么,我也懒得动身。”说罢便要往自己身上抹。 玲花看着二狗胸前那道触目惊心的棍痕泪红了眼,也不和二狗打趣,责令道:“开春了就来我家当个长工,以后那些事儿也不用都你一人抗下了。” 二狗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次事大了村里面应该传开了,他家汉子知晓轻重会管管,牛犊子怕他爹估计好一阵子不敢出来恶心人。诶,玲花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玲花将头别在一边,忍着哭腔厉声道:“没有,我不知道。” 二狗淡淡的笑了笑,说道:“玲花我头有点脏,帮我洗洗。” “車二平八”徐安定,捻着一颗棋子快速落在崭新的棋盘上,镇定自若胸有成竹,与他对弈的男孩则眼睛通红满头大汗,见着二狗从屋内走了出来,哭喊道:“狗哥,他欺负我。” 二狗再出来时换上了一身粗布灰衣,将经多了风霜的枯黄长发绾在脑后,俨然换了个人,见着二狗徐安定也没了下棋的心思忙作揖感叹道:“狗哥,呸,狗公子,呸,黄公子有礼了。” 二狗红着脸抬手作势要打,骂道:“混小子,怎么说话了。”一旁的玲花脸色更红,掐了二狗一把笑道:“好清秀的小哥,眼力见倒是比扶新高点。” 旁边的小孩涨红了脸不停说“狗哥,他欺负我。”只是玲花瞪了他一眼便不敢在说,徐安定则无视了二狗的眼神,哈哈大笑道:“臭棋篓子。” 几人闲聊打趣兴致正浓时,院外传来一阵郁闷的吼声“狗哥,你们也忒不仗义了。” 玲花笑了笑,说道:“还是个二愣子,跟你在一起两年也没学到什么。” 二狗略带忧伤,淡淡的说道:“扶新最赤子之心,学我就全完了。”说罢便带着徐安定要走。 玲花满脸不舍,嚷到“等等”就从柜子中抱出一捧青翠欲滴的果子递给了徐安定说“拿着吃吧。” 徐安定瞧着青果干咽了口口水,便不自觉伸手去拿。 二狗拍开了徐安定的手,嚷道:“说谢谢,在管好你的爪子。” 两人走到院里时,客厅门前探出了一颗虎头虎脑的小脑袋,大声喊着“白嫩哥,我叫保正,下次你再来我肯定会赢你。”说罢歇了口气又喊道:“狗哥,我姐姐要我跟你说,庙会那天会有很多世家子弟来,我爹说叫我姐姐也跟他去。” 徐安定红着脸,只对着保正招了招手,二狗却径直出了门头也不曾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8章:两条泪痕 酣畅淋漓的厮杀,杀得对手丢盔弃甲,许久未体验过的畅快,一扫积淀在胸口的阴霾,大胜得归的徐安定有些飘飘然,洋溢着满脸笑容幸灾乐祸的问道:“诶,狗哥那个姐姐是不是在跟你谈恋爱啊?” 与得意的徐安定相比二狗却提不起精神,听着徐安定的话顿了顿,咬咬牙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从牙缝里扣出了几个字说“那个女孩叫玲花,是我最好的朋友。” “狗哥,你们也忒不仗义了。”因为这一句话,柳扶新始终与身后两人有意的保持距离,将头别在一边,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搭理的你的样子,却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身后的两人生怕就脱离了队伍。 徐安定瞧着眼前的人眼睛发亮,倒不是因为柳扶新如何如何,此刻后者不知从哪弄来一柄木剑,插在后背,上衣里面,露出一截油亮的剑柄,剑柄上吊着几根枯黄的狗尾巴花,随着主人的步伐左摇右晃威风极了,徐安定眼红便扭动屁股扑上前去嚷道:“鼻涕鼻涕,让我玩一会。” 午后阳光明媚,望着前方嬉戏的两人,二狗无奈的笑了笑。 大雪即将消融冷风刺骨,一副丰收的好景象,依照二狗的话,徐安定给神龛内的几人打过招呼,便没在去打扰。 在慈祥奶奶的庇护下,徐安定花蝴蝶两个黄口稚儿虽是清苦倒也不至于饿死,两人相伴在“宫殿”内,虽是无话不谈,但后者始终躲在草帘背后,挨过蝴蝶一巴掌的徐安定知道了疼,不敢自讨没趣,只是会在两人无话时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帅了。 生了牛犊子这一档子事,心力交瘁的慈祥奶奶也得了闲,二狗又不放心鼻涕独自走在雪中,便接下了两人的活,每天照例日上三竿时出门,等“宫殿”内两人饿的“咕咕”叫,便会准时挎着一只盖上蓝色碎花布的竹篮出现在两人眼前,嚷叫着“我吃过了”便在一边看着徐安定狼吞虎咽开怀大笑。 离东岳庙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二狗也越来越无精打采,只有望着“宫殿”正位内的空白才会流露出那一丝希冀,徐安定不明所以,二狗也不屑于跟他解释。 今日照惯例二狗该出门了,临走时望了一眼空白的正位喃喃道:“日子越来越近了呢。” 徐安定摸不着头脑,便疑惑的问道:“狗哥,这几天你神神叨叨的干嘛嘞?” 二狗没回答直接出了门,徐安定内心的疑惑还是草帘后的花蝴蝶打消的“大概是东岳帝君诞辰跟上元佳节好事成双的日子快来了吧。” “上元佳节”,徐安定疑惑是打消了,可心里却苦郁了起来,这个时候就算还没到外公家,也是在宽敞的马车内听着娘亲哼歌,唉声叹气,徐安定跟着二狗出了门。 徐安定没走两步,就发现了窝在雪地里的二狗,后者口中喃喃:“真他妈甜。” 徐安定看着忘我的二狗,舔了舔嘴唇,走上前问道:“狗哥,你吃啥了,给我一点呗。” 二狗“噌”一下站了起来,迅速擦了擦嘴,便将手在粗布灰衣上抹干净,鼓鼓的腮帮含糊不清的说道:“玲花给我的,没你的份,快滚。”说罢便转过头匆匆咽下。 徐安定一脸幽怨说不出话。 二狗又骂道:“混小子,不和小妹儿作伴跑出来作甚。” 徐安定噘着嘴委屈的说道:“呆的有些闷了。” 二狗白了他他一眼,说道:“闷个屁,别走远了照顾好小妹儿,我马上回来。”说罢便迈开脚步走了。 徐安定一人在废墟里转了几圈,除了荒凉只剩荒凉,百无聊赖,便从雪地里抠出一根狗尾巴花,叼在嘴里摇头晃脑,无聊至极又不想回去继续闷着,便打起了一地碎石的注意。 蝈蝈别名聒聒,叫声清脆悦耳,富足人家总会养上几只听着叫声,赏心悦目,清苦人家也爱打它的主意,若是寻上一只品相较好的,便足以贴补家中近月的家用。 保正家就有几只,装在小笼里,若是在笼子下摆上一盆炭火,蝈蝈准会“聒聒”叫起来,只可惜那天,保正心思全在“魂斗罗”上,没去逗弄一番,这就把不敢胡来的徐安定钩的心痒痒。 蝈蝈畏寒,碎石之下温暖干燥,眼下一地的碎石便成了它们最佳的藏身之处。 可蠢物始终是蠢物,叫人摸透了习性也不知去改,活该被人囚禁在阴森的牢笼里。 抱着寻上几只的把玩一番的念头,徐安定就在碎石堆里寻了起来,可心思愈急切结果往往愈失望,翻开了一地碎石,别说蝈蝈连蚂蚁也没见到几只,可他却不死心,就在找寻的路上越走越远。 终是没有结果,估摸着时间二狗也该回了,毫无收获的徐安定就拍拍屁股准备要走,可抬头看才发现,一群手持棍棒的男性乞丐正气势汹汹的朝栖身处跑去。 雪地,栖身之所,来者不善的人,徐安定呆了,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可又想起了狗哥的呢喃“记得照顾好小妹儿。” 畏惧感和二狗的关切呢喃在心里纠缠,徐安定想大声吼,想把那群气势汹汹的乞丐吸引过来,可话到了喉头怎么也说不出。 “那群乞丐不一定会搭理自己,与其碰一鼻子灰不如静观其变。”怀着这样的想法,徐安定自然而然的躲在废墟底下,一声也不吭全然置身事外。 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咒骂声,徐安定模糊的大脑想颐指着万斤重的脖颈将头抬起来看看情况,可一番挣扎,挣扎到脖颈青筋暴起,也只探出了一双眼睛。 小蝴蝶察觉到不对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眼前不明来意的人,大惊失色又下意识捂紧口鼻。 徐安定至今仍不知她那么做的含义究竟是什么,眼下也没心思考虑。 咒骂声更嘈杂了,徐安定双眼通红,虽然那咒骂声听不真切,可那群乞丐绝不只是来这晒晒太阳,花蝴蝶面对也绝对是充满恶意的恶言。 小蝴蝶得知乞丐的来意,泪眼模糊,一只手始终捂住口鼻,另一只手紧紧低住那扇破门,一步也不让。 徐安定咬牙切齿,内心呼喊“花蝴蝶,耍什么酷啊,快跑啊。” 咒骂声渐去,那群乞丐却仍在原地,徐安定吊着一口气不敢松,祈求着祖宗保佑好运能再次降临,让那群手持棍棒的乞丐放过手无寸铁的小蝴蝶。 好运没有再次临身,小蝴蝶的执着已耗光了那群乞丐咒骂的耐心,见着口舌无用,便有两个猥琐的老乞丐架起了小蝴蝶,趁机摸了一把便将后者扔在了雪地中,张狂大笑。 徐安定送了一口气,想大声呼喊:“小妹儿趁机会快跑啊。”可急速跳动的心脏却像卡住了喉咙说不出话。 可在徐安定通红的眼中,花蝴蝶却有些不识相,依旧捂紧了口鼻,模糊的哭喊声不断从指缝间溜出来,只是哭喊声得不到乞丐们的怜惜,一个个站在台阶上哈哈大笑。 化为一片废墟的学宫虽早已失了当年的光景,可剩下的一片废墟却是无家可归的人最好的去处,遮风挡雨不说还能提供在刺骨冷风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眼下这一丝温暖也将被人掠夺,掠夺者洋溢着笑容一个一个走了进去,小妹儿也随着一个一个消失的身影陷入了癫狂,捂紧口鼻冲上前去,仅好使的一只手死死抱紧了一人的小腿。 那人挣脱不开虚弱的怀抱,在一众欢笑中面子也越来越挂不住,便抬起了另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了小蝴蝶的后背,霎时一声捂紧口鼻的手也拦不住的痛哼飘了出来。 欢笑声越来越浓,奋起反抗的小蝴蝶也似失了生机,就像徐安定一般,瘫倒在地,口中呓语不能动弹。 “呀”一声大门紧闭,欢笑声也淡去不少,小蝴蝶的绝望也随着紧闭上的门浓郁到极点,她用尽力气匍匐到了门边,抬起了无力的双手敲打在破门上,警告着门内的掠夺者快滚出去,可谁愿理会这苍白无力的小姑娘了? 阳光依旧明媚,刺眼的阳光下徐安定紧闭上了双眼,眼下两条泪痕清晰可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19章:这样不好 二狗脚步轻快在雪地一路蹦蹦跳跳,心情愉悦便哼道“咱个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今儿个终于见荤了,好给小妹儿,白嫩补补。” 迈着轻快的步子,在雪地里留了一排足迹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废墟“呼,怎么之前就不觉得有这么远。”二狗擦干了满脸的汗,喘了口气放缓脚步,又嚎了一声:“小妹儿,白嫩开饭啦。” 熟悉的喊叫声在雪地上盘旋,徐安定下意识就喊“狗哥”,又赶忙捂住了嘴,眼睛打转四处观察了起来。 一场没有硝烟的资源掠夺战已经结束,可废墟里凌乱的足迹却隐隐留存了争斗的痕迹,痕迹有来无回,二狗虽浑然不觉可也有些心慌,便加快了脚步。 探着头,远远就看见“宫殿”之前小妹儿躺在地上静谧的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二狗顿时松了口气,轻声骂道:“混小子,终归还是不见了踪影。”接着又叹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吗?” “懒猪,该进食了。”二狗伸长了脖子冲着小妹儿大喊,想象着后者在懵懵懂懂间看见一块流油的肥肉时那喜悦的眼神,二狗笑的咧开了嘴。 可等了许久小妹儿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二狗皱了皱眉,将篮子捧好后就快速的跑了过去。 越临近“宫殿”脚步越凌乱,阵阵喧闹声也不断从之内传出,洗得发白的锦缎袄子上那一道浅浅的鞋印,三记重拳锤在了二狗的胸口,锤的他头昏眼花。 调整呼吸又吐了口浊气,二狗将竹篮放在一边,脱下了粗布灰衣,整齐的叠好后挟在腋下,便将小妹儿抱了起来。 小妹儿等被抱起来时才后知后觉,虚弱的说道:“狗子,有人把你的地方占去了。” 二狗笑了笑没说话。 小妹儿还是没忍住眼泪,环抱着二狗的手臂,哭道:“狗子,他们打了我,痛。” 二狗笑了笑,用额头在小妹儿脸上摩挲了一阵便放下了她,说道:“衣服给我收好了。” 刺眼的阳光洒落在二狗挺直的脊梁,并不宽厚的肩膀却显得那么可靠,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走在徐安定的心口,眼泪滚滚,只能在心里默念“狗哥,别去他们人好多。” 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标志性的贱笑重新在二狗嘴角挂起,他提起了篮子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探出来一颗猥琐的脑袋,一脸敌意问道:“干嘛,找谁啊?” 二狗笑道:“来送饭的。” 那人四下观望确定没别人后才走了出来,看了眼竹篮,不悦道:“不是说好,好吃好喝管两天嘛?这点东西够干什么。” 二狗笑了笑,咬紧牙厉声说道:“开胃菜。”说罢便高高举起了篮子砸在那人脸上,将篮子砸成两截。 感到痛意,那人第一反应却是迅速躺倒在地,紧抱住脑袋,四下翻滚惊声尖叫。 荒唐的可笑,荒诞的可怜,满脸恨意与惊讶交杂,二狗握着一截篮子手柄的手不知该不该砸在那可怜人的胸口,本准备好大干一场如今却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会只好厉声喊道:“徐安定,这就是把你吓得屁滚尿流的人?” “宫殿”门口密密麻麻挤满了眼睛,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两块肥肉直咽口水,却没一人敢走出来,二狗笑了笑,将两块肥肉踢进门去,顿时里面就哄抢了起来,二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接着吼道:“徐安定,这就是把你吓得屁滚尿流的人?” 躲在废墟里的徐安定目睹了一切,握紧的拳头将指甲嵌入了皮肉中,血液,泪珠一同滚落在雪地里,一片妖艳的红。 在他前方不远处,伟岸和猥琐交杂在一起,他害怕与那伟岸的人同路,害怕在伟岸的衬托下,显得自己那么猥琐。 他想逃离这事实,可连站起来做人的勇气都没有,只好像只老鼠一样缓缓在地上爬行。既不敢快,生怕被伟岸的人发觉,也不敢慢,在事实的挤压下他已喘不过气来,复杂的心理交织着内心的煎熬,导致两条腿只能不规则的在雪面拖动。 不知爬了多久,他爬到了废墟的边缘,也到了该离别的边缘,他站了起来,想掉头就去西北王家,去找他的依靠,可该往哪个方向走他都不知道,悔恨的泪水不停滚落却只能愣愣的在原地发呆。 今晚有月,徐安定躲在月光的背面,依偎在黑暗怀里,连影子都没有,形单影只孤苦无助,他渴望面前出现一只手,可等来的却只有呼啸的风。 饥饿感席卷着他的身心,也卷碎了他的最后一丝羞耻心,为了活下去,他终于不选择继续逃避,他想立马扑到慈祥奶奶怀里,那儿有温暖也能饱腹,只是回避不开的愧疚却执意让他先看狗哥一眼,哪怕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宫殿”没有逃开它的宿命,小妹儿也没了踪影,月光下只有二狗对着一地瓦砾发呆。 不知为何徐安定看着二狗萧瑟的背影竟有了一丝安慰,他有些庆幸自己做了个明智的决定,因为那伟岸的人好像也不那么可怕,便径直走了过去,理直气壮的说道:“狗哥,我来了。” 二狗怔怔的望着堆成山的瓦砾,双眼泛红,对姗姗来迟的人理都不理。 寒风风吹过,从未觉得冷的徐安定也生起了丝丝寒意,缩紧脖子,又小声重复道:“狗哥,我来了。” 二狗讥讽的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我还以为你会走了。”说罢便拍了拍屁股朝废墟中走去。 徐安定眼睁睁的看着二狗从自己身边走过,一眼也没看过自己,走的那么决绝,紧绷的心就再也绷不住,直直栽在雪地里,仍由泪水滚落下来。 二狗走后,徐安定早已哽咽的不能自已,二狗是恩人同样小妹儿也是恩人,几天前他们救了自己,更多天前四叔曾说过徐家的名声就只在自己一人肩头,可恩人有难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的行径如何算捡起了徐家落下的名声。 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徐安定下定决心不管结果如何先说声“狗哥对不起,小妹儿对不起。” 寒风拂过,冻僵的狗尾巴花像挂着无数钢针,连成一片寒光闪闪,徐安定下意识缩紧了脖子,可下定的决心不容许他退后一步,便咬着牙走向前去,踩上时,钢针咯吱作响,才发现阻挡在路上的困难如此脆弱不堪。 徐安定笑了笑,沉重的心情有些缓解,走了许久没见到二狗,便想趁着还能笑出来的好心情喊两声,就算二狗不搭理自己也好告诉他徐安定来了。 走了几步仍不见人,徐安定提了口气就准备喊,可隐约中一阵小声的啜泣随着冷风飘了过来,徐安定心中有些不安,倒不是哭声渲染了废墟中的幽暗,而是倘若那伟岸的人垮了猥琐的人该如何? 朝着哭泣声走去,废墟的角落里出现了一团阴影,二狗已和他一样,选择依偎在黑暗的怀里,孤单无助。 除去羞愧外,徐安定又生起了窘迫感,他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出现在这,只知道若是当时自己勇敢一点,那这一切只会是一场虚妄的梦。 寒风不断飘过,不安的心绪也愈演愈烈,徐安定双唇打开又闭合,一句“狗哥,我错了。”却迟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此刻是认错管用还是狗哥安抚好一些,两种选择摆在面前他却选都不敢选,只好陪着二狗一起哭。 有云飘过,月光随着黯淡,黑暗里在看不见人影,只听得两处哭声同时剧烈,又同时响起两声哭喊:“狗哥,我错了/徐安定,帮帮我。” 半晌之后哭声已去黑暗中依旧不见人,只听得有人喃喃:“是患了麻风病嘛?那小妹儿不是成了癞妹儿,这样不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20章:关于二狗 天空乌云密布灰暗重重,就跟徐安定的心思一样,活泛不起来。 二狗先徐安定一步回去了,废墟里的幽灵就只剩下他一个。 幽灵也是群居生物,少了伴,就成了野鬼,为避免成就此沉沦,徐安定便打算跟上二狗的脚步。 迈开了脚步,闭塞的脑子,也缓缓流动起来,闪过很多念头,全都是小蝴蝶和自己,“要救她就要去很远的地方,没有依靠就可能会死。” 死亡,沉重的话题,信誓旦旦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不停的去想,想到大脑模糊,徐安定终于总结出一个结论。“既然可能会死那就不去了呗,好好呆在这,只当对二狗许下的诺言是个屁,本来自己就跟他们没亲没故,也没有求着他们救下自己,又何必为了耍耍嘴皮子就付出生命的代价了,只要跟鼻涕相处的好好的,不就有资格留下来依靠慈祥奶奶嘛。” 可耻的念头生起,徐安定自己骂了自己一句“孬种”,可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天空不透亮,雪地也就一样昏暗,幸运的是走的飞快的徐安定没有陷入“雪洼子”中,可这幸运的事没给他带来多少喜悦,因为先后跟他说过“雪洼子”的人,最后的结果都不好。 想起了娘亲,二狗,小蝴蝶,徐安定啐了一口,对着空气骂道:“又不是我家人。” 凭着记忆徐安定摸黑进了村子,穿过七拐八弯的巷道,到了奶奶家院前,奇怪的是院前有一处瘦弱的黑影,陌生又有些记忆,习惯性的先趴下观察情况,可等了许久,那处黑影仍然在,只是寒风里隐隐有些颤抖。 想过很多人,身形却都跟黑影都不匹配,没有结果,就当做是鬼吧,鬼不怕冷,可人要是在雪地里趴一夜准会趴出毛病,徐安定便不再迟疑,走上前去。 有些意外,是玲花,村长的女儿,徐安定尴尬的摸了摸头,淡淡的说道:“玲花姐姐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今夜的玲花跟徐安定一样心事重重,看着有人来,回过了神,在手臂上搓了搓,笑道:“你不是也没睡嘛,那里拆了,你跟二狗一样心情也不好吧,都这么晚才回。” 又有人提到二狗,徐安定心也沉重起来,没敢进门,就仗着自己不怕冷坐在了地上。 哟呵,玲花有些惊讶,说道:“公子哥,不怕冷啊。” 徐安定想也没想,说道:“不怕。” 见着有人作伴,玲花脸上愁绪少了一些,说道:“那听姐姐跟你讲讲故事好不好。” 徐安定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好。” 玲花笑了笑,说道:“我跟二狗第一次见面啊,是在秋天,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那个时候我有些闷便去河边走了走,就发现二狗顺着水流漂了下来奄奄一息,出于好心我救了他,带回了家,只是当时二狗还威风的很,锦缎袄子,珍珠钗白玉带,我就只当二狗是个落难的公子哥,没有过多想念。” “二狗二狗又是二狗,只要在这就躲不开他。”徐安定想了会,淡淡的说了声“哦。” 叹了口气,玲花又说道:“那个落难公子哥啊,可倔强的很活下来后什么也不肯吃,先在我家门口跪了一天,等到第二天我睡醒了,再去看他,他就不见了,只是将珍珠钗白玉带留了下来,我以为他走了,就只当和他的相遇是一次意外的邂逅,便把他留下的珍珠钗白玉带好好留存了起来。” 徐安定虽是没什么兴趣听,但有个作伴的人总好一些,就说道:“那后来了?” 玲花噘着嘴,恨恨的说道:“后来啊,还不是碰到那个死人了,挂着两块破布,站在河边吓的要死,两只眼睛又直勾勾的盯着那只花蝴蝶看,连衣服也给了她。” 徐安定哭笑不得,终于生起了一丝兴趣,又问道:“那之后了。” 玲花踢了徐安定一脚,骂道:“后你个死人头。” 熟悉的娇斥,徐安定愣了神。 那夜玲花跟徐安定说了很多,都是关于二狗的。 她说:“二狗没了盘缠走不了了,便在村里一户清苦人家打起了长工,做些体力活换饭吃。” 说“牛犊子打了清苦人家的孩子,二狗便砸了牛犊子家两扇窗户,结果慈祥奶奶,赔了两处菜园才了了这件事。” 说“那时要把学宫全拆了,慈祥奶奶拦不住,二狗就拿了把菜刀,砍伤了几人,被她爹关了几天。” 说“花蝴蝶病了,遭牛犊子他娘逼着住到废了的学宫里面,二狗就打了牛犊子娘两一顿,差点还把他家的牛给宰了,结果慈祥奶奶卖了口粮换成一贯钱赔给了牛犊子他娘。” 说“慈祥奶奶家没了钱没了粮,二狗便去镇上讨饭,来来回回讨了半年才把苦日子撑了过去。” 说“二狗苦日子过完了,便时不时会来她家挑水劈柴,不要钱,不要粮,来了那么多回只跟她要了一套衣服,还给柳扶新了。” 说“今天,爹让保正给慈祥奶奶家带块肉,自己也只是傻愣愣的高兴”话没说完,玲花就蹲在地上抱紧了膝盖,泣不成声。 徐安定不知所措,赶紧站了起来,想安抚那泪人,可又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名义好,想了许久就只好问道:“姐姐,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咳咳”玲花咳了两声,忍着泪眼,笑道:“为了善良些。”说罢起身要走,又想到了什么便回头对徐安定说道:“记得跟二狗说一声,庙会那天我哪也不去。” 总是躲不开的二狗,可徐安定现在也不想躲开他,玲花的一夜的呢喃他早已发现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猥琐,可二狗了? 想不通就只好重新坐在地上,掏着裆愣神,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是怕死,是怕死的不明不白。” 楞坐着,肩上突然多出了一只手,哽咽道:“徐安定,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徐安定一声轻笑,说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白嫩。” 两人都笑了。 想起玲花离别时的呢喃,徐安定说道:“狗哥,庙会那天玲花姐哪也不去。” 二狗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我知道,我都听见了,白嫩,今天小妹儿回来时,只和奶奶吃了一顿饭,就被牛犊子他娘破口大骂了一通,我很烦躁。” 徐安定笑了笑,说道:“我一点也不烦躁,只是肚子有点涨了,想拉屎,狗哥你了?” 最后徐安定那一夜真的有点烦躁,玲花呢喃一通不说,二狗还非拉着他喋喋不休的说教起来,只是徐安定喜欢听故事却对说教讨厌的很,二狗消磨光了口水,除去关于小蝴蝶,徐安定就只有一句话放在心上“男人肩上总得有点东西。” 徐家的名声还未捡起,肩上又扛起了一个不小的担子,可这次徐安定真正爽利的接下了,可能相比捡起徐家名声的虚无缥缈,先把小蝴蝶命给救下来,显得实际很多。 对于小蝴蝶,徐安定报以的同情大大超过了爱惜,自那日事后,徐安定找过小蝴蝶道歉,发自肺腑悔意,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引经据典圣人之言,可帘子后只虚弱的回应了一声“生命呐,总是最值的怜惜,也许有比生命更总要的事儿,只是在你徐安定的那些事里,没有小蝴蝶。” 自以为苦读圣人经典的徐安定听完怔怔无言,他自以为是的觉得,垂髫之年小蝴蝶,会对自己一番高深的言论深深崇拜,殊不知自己对生命的理解还不如一个小女孩,当真吃下的书都拉出来给狗吃了,也许狗不都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21章:我想在见见妈妈 少了宽敞的“宫殿”,几块搭起来的木板,一床干草的扎成厚被子就成了二狗,鼻涕,白嫩三人的新行宫,好在白嫩身上总是暖和的,其他两人挤着他也就不觉的冷了。 可鼻涕同学睡相实在不佳,一睡着就喜欢乱掏,刚好又紧贴着白嫩,无处安放的手便无数次迷迷瞪瞪的搭在白嫩的“白嫩”上。 可怜了白嫩无私奉献一夜不说,还要饱受失身的折磨,在无数次半梦半醒间拍掉鼻涕的手,天也见亮了。 “哪个狗崽子在老娘门前拉屎的?” 窗外的一声怒喝,本就睡得艰难的徐安定彻底就睡不着了,“嘎嘎”憋着笑,就要把两人推醒。 “别闹,还早了。”二狗睡眼惺忪。 “咋啦,白嫩有啥好事么?”柳扶新一脸迷茫。 徐安定咧开了嘴,附在柳扶新耳边轻声说道:“我和狗哥,昨天晚上在牛犊子家门口一人拉了一泡屎。” 柳扶新憋着笑,龇开了牙,转念一想又将头别在一边,幽怨道:“哼,你们真不够意思,老是不带我。” “不够意思?”徐安定尴尬的摸了摸头,说不出话来。 柳扶新瞥了一眼徐安定,见着后者有些呆,转过了头叹了口气说道:“白嫩,别难过了,那儿拆了就算了,以后咱三个一起,见牛犊子一次打一次好不好。” 徐安定一愣“看来狗哥没说破,鼻涕还不知道自己当了逃兵。”看着睡得“嗯哼嗯哼”的狗哥,对这个少年,徐安定除了敬佩外还多了些感激。 两人醒了,一人还在睡着,想要同进退的柳扶新自然不干,便强行拉开了二狗的眼皮。 “鼻涕,你要造反啊。”二狗拖长了音调疲惫的骂着,被两人折腾一番,睡意也没了,便弓着腰坐了起来,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拖着鞋就往外走。 柳扶新伸长了脖子问道:“狗哥,你要去哪啊?” 二狗头也不回,继续拖着音调说道:“撒尿。” 柳扶新推了一下失神的徐安定,急切的说道:“快快快,跟上队伍。” 徐安定衣服大了好多号,得慢慢扎,一边的柳扶新见着就有些着急,说道:“还在磨蹭什么啊,快啊,别掉队了。” 徐安定也没反驳,面对责问缩了缩脖子,便没在去整理,任由一截下摆随风飘动,拖着鞋两人就火急火燎的要追上二狗。 一出门,就看见慈祥奶奶躲在门后大气不敢出,正疑惑时门外传来一声破口大骂“好啊,狗崽子也学的跟狗一样是吧。” 徐安定心急,安抚了一番慈祥奶奶,就冲了出去,习惯日上三竿才精神的二狗在清晨时分失了准,被牛犊子妈扯着衣领子,摇头晃脑“嗯哼嗯哼”,有些辣眼睛。 徐安定有些心虚没开口柳扶新就先一声大吼:“放开他。” 牛犊子他娘见着又有人来,松开了二狗,指着柳扶新大骂“小王八羔子,也有你的份吧?” 柳扶新一甩鼻涕,吼道:“哼,你不骂小蝴蝶,我们也不至于这么下作。” 牛犊子娘,冷笑一声,说道:“那个病死鬼把病传染给我家牛犊怎么办。” 柳扶新一怔,喃喃道:“那这回是我们错了嘛?吸回来了落下的鼻涕,柳扶新思考了一番,轻声道:“大娘,我们污了你家门头,便会清理干净,你骂了小蝴蝶,也应该同她道歉。”说罢,柳扶新也没给牛犊娘考虑的机会,便从院中扛出一把锹来,把两坨污秽清理干净,擦了擦没出汗的面颊,笑着说道:“大娘,你看干净了。” 牛犊妈轻蔑一笑,掉头就走,柳扶新皱紧眉,受了挫折,用力吸了吸鼻涕一把拽住牛犊妈,吼道:“你错了你也要要改。” 牛犊妈满脸不屑,看也不看柳扶新,“哼”一声后说道:“小崽子只会异想天开。” 双手拽紧牛犊妈,柳扶新转头看着二狗,二狗贴着墙昏昏欲睡,没有依靠有些慌乱,快六神无主时,肩上搭来一只手,有些颤抖却给了柳扶新些安慰,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两句,身后人却先开了口:“别别怕,我们别怕。” 徐安定一句毫无底气的话,却无疑挑衅了牛犊妈不容动摇的权威,下意识便张开了泼妇本性,叉柳扶新一掌,大骂道:“小鳖崽子,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老娘今天就站在这我看你能怎么着。” 徐安定吓得牙根打颤,一只手却紧紧搭在柳扶新肩头,口中含糊不清的说“别别怕。”多少有了些安慰,柳扶新虽慌乱也就不至于把手松开,鼻涕之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盯着牛犊妈一句话也不说。 牛犊妈见吓不到柳扶新,颠了颠头,指着柳扶新骂道:“小鳖崽子,在不松手我喊人了。” 柳扶新始终不松手,却有人走了过来,淡淡说道:“大娘,一大清早咋这么大火气。” 徐安定回头看,是玲花,心便安稳了些。牛犊妈也没那么气焰嚣张,赔笑道:“骇,是玲花啊,大娘不是在和这几个小孩闹着玩么。” 玲花眯着眼,笑道:“闹着玩就好,扶新把手松开。” 柳扶新头摇成拨浪鼓,坚定的说道:“我有错就改了,他不改我就不松开。” 牛犊妈双手齐拍大腿,眉头高挑,“骇”一声,说道:“扶新呐,大娘不是要该嘛,你抓着我我也没办法啊。” 柳扶新张大了嘴,惊疑之下就松了手。 牛犊妈一脸笑意,从院子里拿出两棵白菜塞到玲花手里,笑道:“闺女呐,把两颗菜给柳奶奶,就当赔礼道歉了,再跟她说一声别伤了邻里之间的和气。” 玲花也笑着附和到“好”,事儿办干净了,牛犊妈便拉着玲花寒暄起来,嘘寒问暖,热情亲切,浓烈时还会蹦起来,信誓旦旦,玲花只是笑着点头,几次婉拒了牛犊妈的邀请后,牛犊妈也不敢强求,一脸遗憾,长吁短叹道“闺女不亲了。” 柳扶新徐安定二人还在回味时,玲花 “喂”了一声,见两人回了魂,轻声说道:“二狗了?” 徐安定朝墙根努努嘴,玲花踢了他一脚,喊道:“哪有人?”叹了口气,又说道:“记得跟他说一声,走的时候别偷偷摸摸就走了。”说完,就拎着两颗白菜进了慈祥奶奶家。 说者无心,如今还蒙在鼓里的柳扶新,攥紧了拳头,哭喊道:“徐安定,你们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徐安定一脸无辜,摊开了手,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呢。” 自知解释不清,徐安定没在言语上做过多纠缠,被柳扶新拽紧下摆,两人便决议先找到二狗。 料想二狗走不了多远,两人便开始寻了起来。寄身村尾草料房内的小蝴蝶那儿不见二狗踪影,二人就兴致冲冲的跑到废弃的学宫内去找,一番呼喊最后也是无用功,柳扶新红了鼻子,见不到二狗的人,哭起来道:“白嫩,你们是不是要丢下我。” 徐安定无奈苦笑,安慰道:“没有没有”灵机一动想起了玲花说过的河岸边,便嚷道:“鼻涕,我知道狗哥在哪了。” 二人沿河岸寻找,远远就看见了躺在柳树下打盹的二狗,柳扶新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擦干了眼泪,撅起嘴就拽着徐安定跑了过去,气冲冲吼道:“狗哥,你们咋都不讲义气,要先当逃兵。” 徐安定脸憋的通红,期盼的看向闭目养神的少年,后者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跳起来折下一根柳枝,“嚯嚯”耍了一番,便轻声说道:“玲花帮我打听好了,在济州梅山下有个梅庄,梅庄里的梅二先生精通医术,我想带小妹儿去那试试,刚好天意,叫我多了个帮手真没打算瞒你。” 得知真相柳扶新也镇定了许多,松开了徐安定,抿了抿嘴说道:“是该去,小蝴蝶就这样拖着十死无生。” 二狗拉长了脸,轻声骂道:“晦气。”便把柳枝折成三截,吸了口气就吼“我们三个就在这柳树下结成兄弟如何?” 徐安定眼睛泛着泪光,忍着哭腔问道:“那我们就是家人了嘛?” 柳扶新楷去鼻涕,精神抖擞道:“一直都是。” 春寒料峭,杨柳抽新枝,二狗扒开了雪,小心把一撮泥捧成土堆,便将三根柳枝插上去,同其他两人跪在土堆前,二狗最前,其次徐安定,最次柳扶新,时天意感召暖阳破春寒,阳光洒落,三人红光满面,二狗笑道:“天意如此”便不再迟疑虔诚喊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身后两人两人齐齐呐喊“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激烈的誓言回荡在每人心口,徐安定柳扶新还在沉浸其中时,二狗率先起身,跑到河边,掏出话儿就要洗清对河水的怨气,余下二人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狗哥,你咋这么黑。” “老子不仅黑,还尿的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心满意足,二狗望向废弃学宫处,露出希冀,大吼道:“我若不死,定叫东岳脚下重新书声琅琅。” 柳扶新龇着牙,学着二狗大吼道:“我若不死,定要天下人重新记住道义二字。” 徐安定受着两人投来的目光不知所措,憋红了脸,厉声道:“我想在见见妈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022章:两样礼物 硝烟已散去,只有空气中仍残余着血腥味,徐家于广陵山上垮塌,山下却并未惊起波澜,百年的奋不顾身,传颂开来,却是骂声一片,可笑的是多数小孩仍保持天真烂漫,于口口相传的幻想中与大人争个面红耳赤。 徐家垮塌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李吉埔的快雪山庄,若是熟知江湖事的人物,自会知晓二十年前屹立在广陵山的不止徐家,快雪山庄同在此列。 事发之后,坊间便盛传“十八年前徐家勾结失鹿魔人欲荼毒江湖被快雪山庄识破,后者却惨遭灭门,少主李吉埔忍辱负重十八年,终荡魔除孽,为江湖争得清净。”至于五年前的那场大战,一出好戏罢了。 扫除徐家,风口浪尖的快雪山庄便力压老牌门派一举成了南方江湖魁首,于万众希冀的目光中,背负起振兴南方江湖的事业。 盛名之下自然少不了虚与委蛇,自大年初三,一干侠客从广陵山上下来后,多数围观之人,便纷纷携礼登门客套,为谁先谁后,礼物轻重争得头破血流只愿于魁首心中,留得个好印象,李吉埔自然不屑于置身客套之间,倒是一干立志扬名江湖的侠客与之热络起来,饮酒作乐磕头结拜往来不绝。 今日初十,清晨时分,广陵城外拒寇山下一杆大旗高高竖起,旗下一营士卒铁马长刀,静静等待在军中大帐外,鸦雀无声肃杀凛然。 广陵城小,拒寇山却山势雄浑,接连南北,易守难攻,昔年神州将倾,有刘姓邓姓两位将军,自断后路,千里挺进拒寇山,携孤勇之军与敌寇狭路相逢,血战数十日斩首十余万,越过山海生生将敌寇从南拖拽至北,尔后又有东西两路大军同时挺进,三军齐心,扶大厦于将倾。 自此之后,三军之势为后世效仿,大梁同样,三标成营,三营成帐,三帐成军,统领三军者便为一州统制大将军。 广陵统制将军姓师,师三友,大将军常言师仁义,师清廉,师战无不胜便是师三友,仁义清廉且不说,如今四海之内国泰民安只有匪患无战事又何来战无不胜。 今日初十,李吉埔荡魔得胜归来,大将军为表一方统制之谊便决领一营亲军携礼告慰。 清晨时分师三友至军中时,“三友营”士卒已集结,师三友与治下各统领寒暄一番后,便率骑队而走,广陵久无战事,师三友屁股下的茧子也早已被虎皮貂裘磨平,忍耐不了战马的颠簸,就早早为自己准备好一架宽敞的马车,马车被“三友营”簇拥着,校尉营长孙德胜联手几位江湖高人呈品字形结构死死盯着马车,有一份遇险的可能也会将其呛死在粪坑里。 孙德胜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师三友捡到军中,至今而至荡寇剿匪无数,伤痕累累,师三友不忍便让他当了个亲卫营校尉,两者关系自然非比寻常,今日突然告慰快雪山庄也是孙德胜反对声音最大,小小的快雪山庄如何值得统制将军亲至? 大旗猎猎作响,骑营缓缓前进,快雪山庄在广陵城城郊,地方偏僻道路狭小崎岖,被骑营挤开的人不知多少,一众江湖人想骂上两句“好大的威风”时,高高竖起的血腥“师”字旗便吓得一众人缄口不语。 “那不是大将军的亲卫?那岂不是大将军也来了?乖乖,好一个快雪山庄啊。” 道路两侧躲避不及被挤开的江湖人自然入不了孙德胜的法眼,一杆铁枪在握,警惕的望着四周,他本想先率队开路扫清障碍,却被大将军以仁爱之心说服,虽是无数次听见那喋喋不休的说教,可每次经历,都会让他对胸有沟壑万千的大将军敬佩不已。 前方战旗示意招展,孙德胜眼睛放光,一声大喝,骑营缓缓前行时,又让开了一条道路,动作齐整,如出一辙,这份娴熟已经远超一般行伍之兵的范畴。 孙德胜见着道路让开,一骑当先,突出骑营时又接下“师”字大旗,一手持枪一手持大旗,雪地之上策马,身形丝毫不动,旗风猎猎,甲光闪闪,策马少年郎威风堂堂。 “得儿驾得儿驾”,孙德胜策马至快雪山庄门堂前,夹紧马腹,战马与主人心灵相通,嘶鸣不止又高高抬起前蹄,门堂前几位正寒暄的仆人与访客吓得大惊失色,孙德胜根本不管,将长枪插入雪地,高高举起大旗,板着脸大喝一声:“广陵统制将军亲至,速速叫你家主人接驾。”说罢便再不管其他,依旧板着脸对往来每一人,直至李吉埔拱手立于门堂前脸色才稍微缓和,只是心高气傲,到李吉埔安分站在大将军身后消失在视线中也只是下了战马为其舒缓肌肉不曾搭话。 快雪山庄后花园内,盛开着梅花,于冷风中自傲,却也尝尽冷风之苦。师三友李吉埔二人联袂走进了花园,师三友想伸手去折一朵梅花,李吉埔却冷哼一声,大袖一挥没理会威风的大将军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中。 师三友满脸不解,急匆匆想跟上,莫名脖颈处多出了一截长剑,若是再进一步,必将身首异处,师三友惊出了一身冷汗,大气不敢出。 过了半晌,冷汗不知出了多少,书房内有人淡淡道:“让他进来。”师三友如获大赦,脖颈上长剑也立即隐去,回头望时,却人影也没,犹如见鬼,战战兢兢的走进了书房,书房素雅,出去藏书文房四宝外,就只有一张案几,一张椅子,可师三友却没有心情欣赏,毫不犹豫跪伏在地,朗声道:“少主,老仆有罪。” 李吉埔一袭灰色文士长衫,头戴文士帽,负手而立,只留给师三友一个背影,轻声道:“你可知罪在何处?” 师三友大惊,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轻声说道:“老仆不知。” “哼”李吉埔冷哼一声,话也不说,掏出了一把匕首,扔向身后。 师三友看着匕首隐隐有些颤抖,沉吟半晌后,脸色苍白,咬咬牙,爬到匕首处,慌忙捡起,解开了螭龙玉带,朱红团云袍顺势滑开,就着白色内衬衣用力将匕首划过,半尺长的划痕处霎时血液淌出,师三友重重磕了一个头喊道:“还望少主指点。” 闻到血腥味,李吉埔笑了笑,转过身来,掏出一块手帕,扶起师三友笑道:“三友,先起来把血擦干净。” 见着师三友忙活完,翘首以盼,李吉埔微醺道:“不知你可在广陵城内听闻过关于徐家的传言?” 师三友面色微变,惊疑道:“少主可是要有动作了?” “呵呵”李吉埔轻笑两声,笑道:“你倒是不傻,好意我领了不过“听雪阁”举事在即已经不起波澜,若是动静太大引来了姓赵的或姓袁的可不太好办。” 师三友满面红光,全不顾伤势,挺起脊梁来作一揖,朗声道:“老仆愿效犬马之劳。” 李吉埔笑了笑,扶起师三友,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早呐,先让广陵城内死点人再说。” 师三友皱了皱眉,轻声问道:“那这次要死多少?” 李吉埔眉头高挑,咧开了嘴角,厉声道:“我要让他们都死光。” 师三友弓着腰,杀意之下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许是察觉到了失态,李吉埔顿了顿,恢复了神态,看着师三友笑道:“三友不必拘谨,我已准备好两样礼物,我会同你一起送到广陵城内,待上元节时,将车骑军抽调出来就好了。” 师三友拱手道“好”后就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李吉埔轻笑道:“三友不必拘谨,平江府飞熊军中还差个副都统,你准备准备,此次事后你就到那去任职。” 师三友满脸不解,战战兢兢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老仆不解。” 李吉埔微醺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笑道:“平江府都督年事已高,就看你本事如何。” 师三友眼冒精光,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后,便跪伏在地,大呼:“谢少主。” 李吉埔挥了挥手,示意让师三友走,看着后者拘谨出门,忽然又想到什么,便搭起了窗户,趴在窗台上,笑着说道:“三友,上元节时我已不在广陵,你听人安排即可自己小心些。” 素雅的书房内,重新归于寂静,李吉埔提起一杆兔毫,在一台龙尾砚内蘸了蘸,便于一刀熟宣纸上游走龙蛇“醉枕江山扣雄关,笑看碧海血浪翻。李家儿郎潮头立,不复河山誓不还。”书罢大字,又有些觉得不尽兴,便把兔毫扔在一边,笑道:“南方的兔毫可比北方的狼锋差的远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