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斩天龙》 1-《一剑刺向太阳》残稿注释 残稿整理编委会主要成员(单位): 郑小龙(古龙长子,台湾古龙著作管理发展委员会会长) 陈晓林(台湾风云出版社社长/古龙生前好友,台湾古龙著作管理发展委员会) 孙立川(香港天地图书出版社/古龙生前好友) 余 人(北京海峡奇迹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编剧/制片人) 《一剑刺向太阳》残稿注释: 1、关于残稿内容:古龙遗作残稿《古龙江湖三部曲》第一部《一剑刺向太阳》其实是三部中大纲最完整的一部,但这个“完整的大纲”本身就是在古龙当年口述及不完整手稿基础上,由其身边好友进行了补充,此次古龙残稿续笔委员会担心过于完整的大纲束缚了参赛作者的创作空间,是以在残稿大纲基础上,仅提供简略大纲,以期望各位续写作者能够保持创作热情的同时又有较大的创作空间。 2、关于主人公名称:由于古龙手稿的保护不善,更加上未完成的残稿在较长时间内都没有引起重视,导致了字迹辨认甚至部份手稿丢失的遗憾发生,主人公姓名能够确认的是姓熊,两字,第二个字左右结构,疑似左边单人旁或三点水,右边疑似“周”,不过经过古龙残稿续笔委员会全体成员一致许可通过,鼓励大家在熊姓基础上对主人公姓名进行再创作,字数亦可不限。 3、关于征文的要求:由于续笔之后的作品即将被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是以要求续写作者须创作更有画面感的小说故事,有些小说很精彩,但无法应用到电影或电视剧进行表现,亦不能获得古龙残稿续笔组委会的认可。 4、特别说明,续写作者不一定要依照或模仿古龙的文笔风格,鼓励大家发挥自己的风格,组委会选择原则一为故事精彩文笔动人;二为适合改编成影视剧。 5、感谢北京海峡奇迹影业公司提供一百万人民币的奖励,作为最终获得古龙残篇续写作者称号的参赛者的激励,我们也将“原著古龙、续写某某”的至高荣誉虚位以待,中港台三地出版巨头将连手出版未来这位续写大师与古龙残篇的联姻作品。 6、预祝海峡两岸所有的参赛者同胞们,能够在中文在线旗下、中国移动手机阅读基地、北京团市委、台湾时代风云出版、香港天地图书出版、海峡书局等多个组织的大力帮助下,创作出惊艳作品,令古龙遗作得以完美,令古龙长子郑小龙先生得以安心,令海峡两岸能够在文化交流的密切往来中获得更紧密的情感。 古龙残稿续笔百万征文大赛组委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一剑刺向太阳》残稿参考大纲 残稿大纲: 备:在下段文字之前有大段文字因水渍已模糊,无法辨认。 奴隶熊□(一解疑似“倜”字,二解疑似“凋”)与岚被送入九道山庄,熊数次策划与岚逃跑,未遂,岚被九道山庄庄主棒杀,熊也被九道山庄主人转卖给王府,王府遭遇奇怪杀戮,杀手逍遥子寻仇至此,屠杀全庄,熊被释放,苦求杀手逍遥子拜师。 逍遥子以“一剑刺向太阳”的杀手剑招训练熊。 熊苦练绝技,反常出招,绝招大成。逍遥子接下一桩杀手生意,逍遥子带熊历练江湖。 江湖中,熊遇到夏芸,却遭逍遥子反对。 逍遥子带熊赶到一处县城,杀死县令,又复在县郊狙击霹雳堂,此时出现意外,唐门忽然插手霹雳堂,逍遥子意外中暗器,临死前,逍遥子告诉了熊真相。 熊心神失守,雨夜狂奔。 熊和夏被锦衣卫抓住关押,密牢里,夏与昏迷中的熊发生了肌肤之亲。 绝望之中熊悟出师傅所言的最高剑术“一剑刺向太阳练到最后就能发出传说中的剑气”,剑气一出,铁牢瞬间被破。 心灰意冷的熊孤独的回到师傅的山中,却发现新的蛛丝马迹,他决定回到九道山庄,追查自己的身世。 熊混入九道山庄的护卫,隐姓埋名追查当年他和岚是如何被卖到九道山庄,却发现岚未死。 熊出手对九道山庄为自己和岚报仇雪恨,遭遇了九道山庄的顽强对抗,卜鹰赶来相助,在卜鹰宣读圣旨时,他一剑刺向圣旨上的龙纹,惊退卜鹰,和岚昂然走出九道山庄,渐行渐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一剑刺向太阳》残稿 ■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我曾是个奴隶,后来成为一个杀手。 但无论奴隶还是杀手,我都还算是个人。 所以我也有我的江湖。 一个杀手。 他的每一次伏击就是他的江湖。 一个写武侠小说的人。 他的脑袋里就是他的江湖。 一个一辈子被关押在牢笼里的奴隶, 他的牢笼就是他的江湖。 有一天他翻出了牢笼, 天下就是他的江湖。 有一天他拿起了剑, 他手中的剑就是他的江湖。 他一剑刺向太阳。 ■奴隶 熊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他的名字只有两个人知道。 一个是他自己。 另一个是岚。 熊的另一个名字是八号。 你可别以为这是某个杀手集团的杀手代号, 这世界的残酷远远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八号不过是王府最近买进府中的十三个奴隶中的其中一个,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六号七号八号九号十号十一号十二号十三号。 熊是八号。 走在去往王府的后山路上,熊和其它十二个刚买进来的奴隶手脚上都戴着镣铐,他努力的想着最后一次看到岚是什么样子的。 他最后一次看到岚,岚已经没有什么样子了。 她就那么摊在地上,仿佛手脚都已经断了,全身都没有骨头了,她全身赤.裸,却看不到一片正常的肉色,那种遍布全身的暗黑色,你可以想象在这些血迹还没有干透的时候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她睁着眼睛,看着九道山庄的门口。 九道山庄的门口,熊被锁上镣铐带走。 她的嘴蠕动了一下,可能是在叫熊的名字吧。 熊用手抓着手镣,这样手镣就不会晃来晃去,手腕皮肤的磨损也就轻一点。 手上还好,脚上就惨了,每走一步,沉重的脚镣几乎是被拖着前行,他们走了十五天,脚踝早已磨破流血结痂,痂又磨破又结痂……熊一行一共十三个人,都是从王府买来的奴隶,熊不认识别人…… ■三:杀手 铃铛响起,那个白衣男子从几不可见人的浓烟中走进来。 走进大家的眼中。 也走进了王府家主王员外的眼中。 王员外的瞳孔忽然间收缩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白衣男子手里拎着的 不是贺礼 而是一把剑。 一把剑尖在滴血的剑。 作为一个杀手 逍遥子的确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不仅是因为快40岁的逍遥子 还长着一副儒雅秀气的脸,多年前行走江湖时就曾有采花贼欲对逍遥子下药。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 逍遥子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更是因为,他是一个叛徒 一个背叛了杀手集团的叛徒 你听说过一个杀手背叛了杀手集团之后的命运吗? 你一定听说过,因为你也许没见到过真人,但你一定看过很多这类的故事。 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除了逍遥子。 严格的说,逍遥子其实也没有好下场。 因为在杀手的江湖榜中,曾经排行第十位的杀手逍遥子,属于最神秘的杀手集团“暗河”的第一杀手逍遥子,可以轻易找到公开记录中的逍遥子的下场……在刺杀武当派掌门时出手失误,受伤逃跑,在楚国客栈里路遇宿仇,火并之后受伤严重,最终被火神派的硫磺弹引发火灾,烧死在客栈。 而现在,已经死去的逍遥子好好的出现在王员外的门口。 还潇洒的拎着一把剑。 只不过谁也想不到,这位年轻潇洒的公子居然是已经“死”了五年的杀手逍遥子。 当然,更想不到的是这位看上去又年轻又多金又潇洒又有点腼腆的少年公子,居然已经快四十岁了。 嘿嘿,逍遥子忽然笑了一下。 然后他就出剑了。 ■四:绝招 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高手? 熊跪在逍遥子面前,问。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逍遥子,他喜欢更男人的霸气,但作为一个男人的逍遥子过于柔美,这令熊很是别扭。不过他对于眼前这个人只有感激。 当你的命都是他给的时候,他叫你做任何事,你也许都只有感激。 也许,这就是根植在每一个江湖人内心的江湖规矩吧。 逍遥子笑了,他喜欢这个问题。 如果是任何一个名门正派武术世家的老师傅,遇到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任何基础为零的家伙第一句话就问“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高手”一定会觉得这家伙太好高骛远一定会教训他踏踏实实练好基本功。 但逍遥子没有。 因为逍遥子既不是名门正派也不是武术世家。 逍遥子是个杀手。 这个杀手在当年什么武功都不会任何基础为零的时候第一次进入“暗河”杀手集团第一句问教练的话就是同样的这句话 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高手? 很简单! 逍遥子扔给飞飞一把剑,一把带鞘的剑,剑柄上还带着干枯的血迹,剑身上镶嵌着很多宝石,看得出剑主人生前不仅是位剑客更是个有钱人;当然也看得出,剑主人生前在逍遥子面前还来不及拔出剑就已经被干掉了。 “你拔出剑,刺向太阳” 逍遥子对熊说。 “把这个动作练二十万次,你就是一个高手了” “怎么拔剑?怎么刺?刺哪里?师傅你什么都不教我,我怎么练?” “你不需要知道怎么练,只需要练,在练的过程中自然就明白要怎么练了” “一直刺太阳吗?” “嗯,早上朝东刺朝阳,中午朝天刺艳阳,傍晚朝西刺夕阳……你问题太多了,都问的我忍不住作诗了……” “你练了多少刺了?” “第十一万四千八百六十三刺” “为什么把剑鞘扔掉?” “为了随时可以更快的刺出一剑,我省去了从剑鞘里拔剑的那个步骤” “师傅,我已经练满了二十万剑” …… “师傅,我每一剑都是两刺,这个动作也已练满了三十万剑了” …… “师傅,我每一刺出手就是三剑,光这个动作已经练了五十万剑了,我还要继续再练吗?” “虽然你还无法练出传说中的剑气,但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了。跟师傅出去走走吧” ■杀手 在杀手中,真正的高手评判标准,绝不是请一堆武术名家搭一个擂台两位选手登台作揖然后单挑……而是谁能杀了谁。 没有规矩,没有限制,没有道德,只要我能杀了你,我就是比你更高手的杀手。 所以杀手的危险也不仅在于完成刺杀任务时的危险,更在于排行榜上其他杀手可能会把你列为刺杀对象,因为他要靠杀你来让他的排名更靠前。 排名越靠前,杀人的酬劳代价越高! 但最可怕的杀手,是根本不在杀手榜上有排名的杀手。 熊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杀手。 这一年夏天,距离熊拜师杀手逍遥子练剑,刚好两年整。这两年里,熊只练了一招。 一剑刺向太阳。 他废寝忘食从不间断时刻不停甚至夜以继日的练习这一剑。两年时间他足足刺出了一百二十万剑。 他没有和任何人交过手。 师傅也没有传授过他任何交手和刺杀的经验。 师傅曾说:在你重复一个动作达到一定的数量时,你就会和这个动作、这把剑以及你要刺的目标之间产生一种玄妙的感觉。 熊现在就有这个感觉。 他感觉自己能一剑干掉任何人。 他甚至感觉连师傅逍遥子在自己剑下都来不及拔剑。 师傅的剑也许和自己的剑一样快。 但我的剑不用拔。 ■夏芸 夏芸是个有趣的姑娘。 夏芸也是一个神秘的姑娘。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如果他一旦开始觉得某个姑娘有趣的话,往往就是喜欢她的时候; 而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往往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神秘感。 所以夏芸先是一个神秘的姑娘,然后熊认为她是一个有趣的姑娘。 不过夏芸再有趣,也是无法再见的。 熊对着夏芸的背影默默的说了一句“再见”,往往说再见的时候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师傅淡淡的说“别以为救了人家一命人家就会以身相许” 熊有点烦师傅,他没说话,闷头赶路,乌云密布,大雨即将。 逍遥子轻轻笑了一下,以他的江湖阅历,又如何看不出围攻夏芸的三个人,在蓑衣之下是金丝蟒服的劲装夜行衣,这可是锦衣卫的高手。 小姑娘不去简单。 其实,一个敢孤身行走江湖的女子,又有哪个是简单的呢? 更何况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更何况还是个功夫在身的漂亮女子。 ■我在你的故事里 师傅给熊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俗套又凄惨的复仇故事。 一个带着八岁儿子的漂亮女寡妇,被城里的豪强熏心强行把她掳到家里,以杀害儿子威胁她,终于被城里的豪强霸占了身子,女寡妇为了儿子忍辱负重,不曾想豪强为了讨好县令又把她送给了县令,在她明白了这些人不会还给她儿子时,她在欲杀县令却没能成功,县令把她送到死牢,她被囚犯们致死…… “师傅,这个女人是你什么人吗?” “不是,我受人所托为她报仇” “我们现在借宿的这个小城就是当年的那个可怜女人死去的地方” “正是” “我明白了…….” ■遗言 这一战的所有结果其实都在预料之中。 熊一把剑,解决了这个豪强寿宴上的所有人。 唯一的变数就是唐锲。 而这个唯一的变数,导致师傅现在倒在自己怀里。 逍遥子的手已经变得漆黑,赫赫有名的唐门暗器之毒可不是采两株断肠草搅碎了掺点铁锈那么简单,很快,逍遥子的半边身子全麻木了。 当熊拔剑的时候,唐锲就跳起身来了。 当唐锲跳起身来的时候,逍遥子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因为唐锲跳起身的一瞬间,几乎同时发出六十几件暗器,射向熊。 逍遥子做了一件事,他挡在了熊身前,然后朝唐锲刺出了一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章 轻狂舞剑趁年少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桌上有好茶,香气扑鼻,煮茶侍女更是二八曼妙,幽幽体香胜过香茗之气,袁三卷合起手中诗章,微微闭目,回味着苏大家的词,醉入诗墨之神国。 这才不多时,却又被各种聒噪拉回了现实。 “大小姐饶过,小人甘拜下风!” “好!大小姐乃是真真的女中豪杰!” 袁三卷轻叹摇头,看着校场之中持剑而立,英气勃发的女子,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江湖之中,自当男儿练武,女子读诗书。 九道山庄乃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派,作为少庄主,袁三卷自当舞枪弄棒,继承父辈之衣钵。 然而父亲却让他深居简出,研究文章诗词,姊姊袁红侠则扛起大鼎,成为了武林之中人人称道的红娘子。 此次九道山庄招纳兵马,便是由袁红侠一手把持,不曾想红娘子却亲自上阵,至此已连败九人! 袁三卷不懂武功,却懂人心。 江湖之中有名有姓之辈,大多出身武林世家,抑或师出名门,校场中这些江湖草莽,不过是些马贼盗寇,想凭恃些许拳脚,混入九道山庄罢了。 然则袁红侠却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所谓英雄不惧出身低,她所要的,并非这些人的武力,而是千金买骨罢了。 此时校场之中又走上一个人来,年纪不大,气度没有,叼着草茎,怀抱木剑,缩头缩脑,吊儿郎当如市井小厮,唯一让人留下点印象的,大抵就只有脸上那道长长的疤。 “来者何人,出身何处。” 袁红侠挽了个漂亮十分的剑花,收势潇洒,难掩一双修长美腿与上身之丰腴。 “小人诨名周四能,四海浪客,处处为家。” 今日应考者多为草莽出身,身上或多或少背着些许官司仇债,对答上却也谨小慎微,袁红侠倒不太为然,只是对他这诨名起了兴趣。 “周四能?却不知是哪四能?” 那人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微微昂首道。 “能吃,能睡,能喝。” 众皆泯然,多有指点窃笑者。 袁红侠却是笑容上脸,心中思量着,今日说不得遇上了良才,这第四能,自然应该是能打了! “这才三能,第四能又是什么?” 面对袁红侠的发问,那人又是嘿嘿一笑,却是粗鄙不堪的拍了拍自己的裆下,众人尽皆了然,哄堂大笑。 这九道山庄开门招纳新人,自然都是收山护院打打杀杀之事,“大丈夫”自当去那男儿楼当魁首,却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袁红侠连败九人,气势正盛,又有何人敢对山庄大小姐轻薄半分,见得这人语言轻浮,举止下作,又让自己心中希冀破灭,当即气恼,举剑刺来,口中娇斥道。 “本小姐倒要看你是不是真能!” 袁红侠剑势冲荡,剑心所向一往,眼见着就要挑破这人的肩头! 众多看客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反正出丑吃亏的不是自己,见得大小姐愤然出手,连忙拍手叫好,马屁拍得啪啪响。 周四能抱剑静立,咧嘴轻笑,却是抬头看了看穹顶上的烈日,眯起那狭长的眸子,竟是对那来势汹汹的一剑不管不顾! 袁红侠何曾被如此轻视过,剑尖微微上挑半分,目标从那人肩头直指咽喉,势必要将这诨人吓个屁滚尿流! 然则剑锋距离那人咽喉半寸,却生生止住,不再前进半分,周遭看客偃旗息鼓,校场顿时鸦雀无声! 袁三卷坐于后方主席,只看到姊姊袁红侠的背影,见不到那人出手,惊疑姊姊怒而杀人,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却是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周四能双脚未曾移动半分,手中木剑却点在了袁红侠左胸高峰之上,陷入好大一团柔软! 袁红侠感受到木剑的威势,心神惊骇,如若那人出了力道,这木剑说不得要将她穿胸而过! 今日真真是遇到一个真材实料了! 袁红侠倒是处于惊骇之中,然而场中那些男人们却是坐不住,红娘子无论相貌外形还是气质内涵,都可以称得上一方佳人。 众多汉子正愁没地方向袁红侠示好,此刻见到这周四能胆敢轻薄九道山庄的大小姐,这不正是表忠心的最佳时机么! “哪里来的粗野刁民!尔敢如此!” 这一声震喝如初春的落地惊雷,众人尽皆心惊胆寒,放眼望去,却是前来应考的黑水寨主张阿保! 此人呼啸江南道水路,也算得一方豪杰人物,刚才卖了个破绽,巧妙的输了袁红侠半招,颇得大小姐赏识,如今正是站出来维护新主的好时机!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得张阿保已经挥舞着一柄百来斤铁浆,兜头朝周四能后脑砸落! 这一铁浆哪怕不出半分力气,如此落下去,也要被砸得四溅了! 袁三卷到底是个读书人,见到如此近距离的见红搏杀,也是惊心动魄,强忍心中惊骇,疾走到场边,一旦出现什么纰漏,他少不得出声阻止。 然则周四能却是冷森森一笑,也不转身,如后脑能视物,看似随意,手腕一翻,木剑倒转回来,蝴蝶穿花一般滑过左肋下,做了个收剑势。 铁浆距离周四能头皮三指距离,终究是定格在了半空! 因为张阿保左胸被木剑点中,只要他敢前进本分,那木剑可就要将他穿胸而过! “这...”袁三卷捏了一把冷汗,缓缓退回主席,这才幽幽的长吁了一口气。 张阿保脸色煞白一片,就像刚从鬼门关走一趟回来这般,继而火气上脸,憋得像猴儿屁股一般难看。 “大家斯文人,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否则么...嘿嘿...”周四能随意干笑,那张阿保却是心头一紧,感受到对方眼中满是杀意,绝对是个刀头舔血的老手! 看到如此场面,刚刚才受了轻薄的红娘子却是出来救场解围,收了三尺青锋,脸色铁青,咬着牙高声唱道。 “好!很好!周先生剑技高超,自当奉为上宾,二位先下去休息片刻!” 众皆哗然,继而爆发出衷心赞赏之掌声,礼贤下士到了这地步,九道山庄何求招纳不到真正的高手! 张阿保怒视了周四能一眼,冷哼一声,扛着铁浆愤愤然回到自己的位置。 周四能收回木剑,朝袁红侠露出淡淡笑意,走到场边,却是蹲了下来,眼神四处乱瞟,兀自用草茎剔着牙,实在不堪。 草莽中人总习惯蹲着,倒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粗犷,而是蹲着的时候身体缩成一团,目标最小,又是最有利的防御姿态。 不过周四能前番刚刚轻薄了女主子,大家对他都没什么好脾气,自然连他蹲着的样子都看得不顺眼。 这不,他还未蹲结实,遥遥里却射过来一根羽箭,嗤一声插在他的剑尖前三寸,箭尾还兀自颤抖不已! 众人目光转移,却是看到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位猎户打扮的青年汉子,手中杨木弓的弦子还嗡嗡作响。 当下武风盛行,朝廷禁弩不禁弓,禁刀不禁剑,不过武林人士向来野蛮,又急需自保,行走江湖,却是顾及不了这许多。 那猎户显得颇为得意,似乎这一箭替女主子挣回了半斤脸面一样,却不知自己刚刚才与阎王爷擦肩而过。 周四能脸色一缓,恢复惫懒的笑容,松开木剑的手柄,往旁边挪了挪,似乎觉得挪开了,那羽箭就不是射他一般。 大家看到他这番无赖表现,也是连连唾弃。 那猎户急于邀功一般,不等袁红侠开口,自己就先介绍起来。 “在下杨漠羽,一介山野,见得有人冒犯红娘子尊威,急迫献丑,还望红娘子莫要见怪。” 众人听得猎户名字,顿时哗然,这不是鼎鼎大名的林南没羽箭么!出身北方青木堡,扬威大草原,年少成名,难怪敢直呼红娘子的名字,颇有平辈论交的姿态! 知晓了这箭手的身份之后,众人看着周四能的目光,又多了一重同情。 袁红侠不觉意的朝周四能扫了一眼,而后嘴角挂笑,朝杨漠羽拱手道。 “原来是青木堡的杨师兄,红侠幸会了,久闻师兄弓马娴熟,百步穿杨,射石没羽,今日大家有幸,还望杨师兄不要藏拙,让大家伙儿都开开眼界才是。” 听得袁红侠称呼自己为师兄,杨漠羽微微昂头,颇有一番大族出身的优越气度,往前走了两步,带着示威和挑衅的目光看了周四能一眼,而后从随身皮袋子中掏出一颗青果来。 众多莽汉知晓好戏开场,心头也是一片火热,只见得杨漠羽右手发力,青果倏然飞向周四能头顶,而他则飞速拈弓搭箭,只听得“崩”一声,那羽箭咻的直飞出去,正中青果,飞越周四能头顶,而后稳稳扎在校场边的树上! “好!” “果然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何不为汝倒拖刀 杨漠羽一箭立威,周围爆发出久久不息的叫好和掌声,这些汉子平日里自视甚高,能为竞争者叫好,小半是发自内心,多半却是为了间接扇那周四能巴掌,替红娘子撑撑场面。 周四能膝盖微微用力,想要站起来,但面色飞快变化,却又放松了下来,用看猴戏一般的目光看着杨漠羽。 杨漠羽冷笑一声,又是取出一个青果来,周四能微微抬头,双眼微眯,脸上狭长刀疤如同活过来的蜈蚣一般! 连佛都有三分火,何况快意恩仇的江湖人,袁红侠感受到周四能的愠怒,看着他手按在木剑柄上,心头也是没来由的紧了一下,却是连忙阻止了杨漠羽。 “杨师兄果然技高一筹!不过校场狭窄,众多兄弟齐聚于此,对杨师兄施展箭术也是多有不便,为了大家尽兴,不如让小妹添置一点彩头吧。” 主人家都发话了,杨漠羽自然没意见,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将那青果收入囊中,不过还是直勾勾的盯了周四能一眼,就好像多看一眼,那无赖小子就会短命三年一般。 袁红侠一招手,场边自有护院武师上前来,听得袁红侠低低吩咐之后,挥挥手,带走了五六个魁梧汉子。 才不多时,那护院武师提着个漆桶回来,却是走到校场边的那一排树下,在每棵树齐人高之处,各画了一个红靶圈。 那排树距离杨漠羽约莫五十几步,红靶虽说只有拳头大小,但对于杨漠羽来说,挑战难度并不大,杨漠羽本人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样的考核方式并不太满意。 众多江湖人也是议论纷纷,颇有杀鸡用牛刀这样的惋惜。 不过他们很快就闭了嘴。 因为随后的武师们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奴隶给带了上来,让他们分别站在了树下! 这些个奴隶有男有女,大多青壮,蓬头垢面,身子簌簌发抖如筛糠,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非常熟悉,其中高个者的脑袋遮挡住了箭靶子,自己还微微矮下身子,使得红靶子距离自己的头皮刚好一拳之距。 “这样才像话嘛!” 见得场面变得刺激起来,这些应考汉子也是活络了起来,但其中还是有一些沉默不语,显然对这种不太人道的方式并不认同。 周四能脸色微微凝滞,悄悄扫了那排奴隶一眼,目光在某一处定格了半个呼吸,右手却不自觉的抓住了剑柄! “那死老头子没骗我!他真的没骗我!她还活着!” 周四能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不过很快就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强烈压抑心中情绪,万分不忍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靠左边一名奴隶颤抖得最厉害,拖着押送武师的手臂,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松,一股黄淋淋的液体却是顺着大腿流下来,将破烂的裤子沾湿,气味非常的不好闻。 其他奴隶受到了感染,也是极力哀求着,场面也就乱了起来。 袁红侠眉头紧拧,朝远处那武师一挥手,后者一脚将尿裤子奴隶踹倒在地,抽出腰间铁剑,果决的插入了奴隶的心脏处! 周四能手按剑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武师的身上,更没有看地上那死去的奴隶,而是在数着武师与旁边那名女奴隶的距离,数着自己与那行凶武师的距离,计算着他出手的速度和时间! 奴隶们尖叫惊呼,但很快就被死亡的恐惧给死死镇压住,颤抖着身子,老老实实地当活靶子。 袁红侠满意的点了点头,朝杨漠羽示意一番,后者则开始了他的表演时间。 不管是围观者还是表演者,都变得炽烈起来,场面极为热闹,但周四能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的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她的影像。 周四能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处校场。 他上一次来还是以九道山庄奴隶的身份,就跟树下那排奴隶一样,名字也不叫周四能,而是叫熊周。 他还记得上次的情形,给别人充当人肉剑靶,身上到了现在仍旧留着十几道剑疤,不过脸上那道疤,却是他自己划的。 当初他忍痛割出这道疤的时候,是希望九道山庄的人不会认出他来,因为她已经死了,而现在,他却后悔自毁容貌,因为他看到她还活着,担心她会认不得现在的自己。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和她的约定,不是说好了,就算化成灰,也要认得对方的么? 是的,从刚才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知道,她也看到了他,这种目光的无声交流,他们进行了无数次,而每一次,这样的交流,都能够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熊周收回思绪,目光不由转移到了杨漠羽的身上。 只见得这位北方逐鹰射雁的青木堡哲别双目如刀,一个华丽丽的转身,箭已在弦上,口中低喝,箭镞已经破空而去! 杨漠羽也不管那射出的一箭,就好似只要箭一出手,就断然没有不中的道理,又是接二连三捻箭弯弓,动作流畅精准,挑不出半丝破绽,随着几声弓弦绷响和箭羽摩擦空气的尖利啸声,四根羽箭竟然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 “铎铎铎铎!” 四箭连射,正中靶心,尾羽兀自嗡嗡轻颤! “嘶!居然是青木堡的绝技,青蛇四连射!” 看客们连连惊叹,袁红侠微眯着眸子,却是对这杨漠羽高看了六七八分,然而后者不为所动,似乎这一切都那么的理所当然,食指习惯性的摩挲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伸手到背后箭囊,五指同时夹出三箭来! “是一箭三发!” 眼看杨漠羽这等架势,众人又是一阵惊叹,四箭连射极为考验反应时间和身体协调,而这一箭三发的绝技,大家却都是第一次见到! 刚才那四箭连射就已经吓得那些奴隶屁滚尿流,他们可没有这些武林好手的眼力,看着杨漠羽一只弓上搭了三支箭,说不定哪一支会将自己的脑袋射出个窟窿,早已惊骇到了极点,此时又是一阵的哀求! 杨漠羽见得这些奴隶胡乱动弹,也是控箭不发,心中不断根据这些奴隶的位置变动,计算着箭镞的力道和落点。 护院武师见得杨漠羽风头正盛,自己女主子也满心开怀,自然不会让这些肮脏低贱的奴隶破坏了这一场好戏,抽出蒺藜软鞭,对着奴隶就是好一顿鞭打镇压! 熊周见得奴隶骚乱,心头也是紧张起来,好在岚并未妄动,仍旧失魂落魄的站在树下,倒是让熊周安心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杨漠羽却是陡然撒手,三支羽箭八字型激射出去,铎铎铎三声,哀求闹腾的奴隶们只感觉头皮发紧,却是被羽箭穿透发髻,钉在了树上! “好箭术!” 众人见得杨漠羽心神冷静到了极点,居然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之下,还能够施展出如此精妙,无不大声叫好,连那些心存忌妒者都放下了心思,由衷的赞叹起来! 杨漠羽心中骄傲简直被呼声推升到了巅峰,此时发力,却是五指夹带出四根箭来! “居然还有!” 众皆惊叹!连袁三卷都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场边上,伸长了脖子瞻望! 熊周也是心头一震,但并非因为杨漠羽的箭术神技,而是他嗅闻到一股不安的威胁,这是发自本能的对危险的感知! 果不其然,那些奴隶被羽箭射穿发髻之后,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竟然是豁出了性命,暗中挣脱了绳索,互相使了使眼色,居然扑向了护院武师! 这两名奴隶显然有些底子,也懂得等待机会,积攒了全身蛮力,居然将一名护院武师扑倒在地,夺了佩刀,跟那些个武师作困兽之斗! “找死么!” 杨漠羽震喝一声,弓弦拉开如满月,嘎嘎作响! 那奴隶也是颇为警觉,感受到杨漠羽的威胁最大,居然将手中环刀投掷了过来! 杨漠羽当机立断,“崩”一声撒手,三支羽箭破空而出,中间一支正中飞刀,叮一声将刀击落,而左边一支却擦身而过,射向那掷刀的奴隶,右边那支倒是失了些许准头,径直射向邻近的一名女奴! “岚!” 熊周心头惊呼,怎么都没想到乱箭居然会瞄到岚的身上,此时再也坐不住,陡然从地上弹起来,抓起一只草鞋,以刺剑的手法激射而出! 众人见得杨漠羽这一箭失了准头,说不得要射死主人家的奴隶,心头也是惋惜不已,然而就是这个时候,斜斜里却飞出灰溜溜的一物,后发先至,擦了那箭尾一下! “铎!” 羽箭微微上挑,最终擦着那女奴的头皮,插入树干,正中靶心! 众人眼看形势急转直下,循着方向一看,却是那周四能出的手!这惫怠货色忍了这么久,终于要反击了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重游樊笼假带笑 熊周见得震慑住了众人,也是嘿嘿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 “杨兄弟好箭术啊,趁机射死几个狗奴才也好,省得这些贱人吃空了山庄,倒是有几分持家的风味,不过周某向来执拗,说了射靶就射靶,倒是坏了杨兄的美食,让你做不得这山庄的后厨大管账,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熊周嘿嘿笑道,声音不大,倒是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大家也都是心中莞尔,这杨漠羽出了失误,偏就被这周四能抓了痛脚,挤兑他有持家娘们的气质,知道替山庄杀奴省粮,实则却是狠狠的讥讽他箭术不精啊! “好好好!” 杨漠羽风头正劲,出了这失误本就让他心里极为不爽快,如今听到熊周的嘲讽,哪里还受得了,接连怒道三声好,手底下却爆发真功夫,长箭不知何时已经搭在弦上,正准备将熊周射个透心凉! 可当他举起硬弓之时,却发现那周四能已经闪到了自己的眼前,木剑点在杨木弓上,那硬弓居然应声而裂,弓弦反弹之下,半张弓弹回来,把杨漠羽砸得鲜血横流! “周师傅还请收手!” 袁红侠自知杨漠羽远射了得,近战却是吃亏,红衣翻飞,人已经挡在了熊周和杨漠羽之间。 熊周冷哼一声,直勾勾的盯着杨漠羽道。 “下次不要随便乱射,怎么死都不知道!”如此霸气的言语说出来,众人尽皆凛然,这周四能原来是在报复刚才杨漠羽将羽箭射到他身前的挑衅举止! 袁三卷连忙上来打圆场,吩咐随身丫环将杨漠羽带下去休息,见得奴隶已经被镇压下来,也是暂停了应考,邀请众人到剑雨楼去吃酒,以表自己的安排不周。 江湖人嘛,免不了吃吃喝喝,不打不相识,不喝更是不相识,大家今日也是开了眼界,对杨漠羽和熊周更是另眼相看,酒宴自然也要热热闹闹。 这宴会就设在九道山庄之中的剑雨楼,少庄主袁三卷以及大小姐袁红侠主持场面,给足了这些江湖人面子。 虽然都说江湖儿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可真的到了这样的宴会,大家似乎都只是借着喝酒来相互结识,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占据了某个角落,也没人愿意跟他同桌,兀自吃菜喝酒,好像饥渴了三年的灾民。 这个人自然是熊周,也就是那个因为轻薄了女主子袁红侠,得罪了青木堡杨漠羽,大家纷纷对他敬而远之的周四能。 张阿保想要替主子出头,却在熊周的手下吃了瘪,此刻跟杨漠羽同桌,谈笑风生,时不时对熊周这边方向指指点点,场面好不热闹。 只是杨漠羽头脸臃肿,只剩下对熊周仇视万分的份儿了。 熊周自然不会去管这些阿猫阿狗,他的心中有着一件天大的事情,又怎可因小失大。 “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啊...” 熊周灌了一大口酒,豪气一上来,心里顿时冒出了这么一个句子,自己却又是自嘲的摇头苦笑了一番。 袁三卷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心思玲珑,最是善于察言观色,见得熊周被众人排挤,不缓不急的走过来缓解一下气氛。 “周先生,某观你面相,却是十分熟悉,不知周先生可曾到过我九道山庄?” 听到少庄主袁三卷的问话,熊周内心冷笑,若论拳头,自当是武林人狠辣一些,但要是说到心术,却是读书人最毒。 “原来是少庄主,失敬了。鄙人游走市井,面容平庸,确实乃大众脸色,莫不成还是少庄主哪位至交好友失散多年的兄弟?” 袁三卷听得熊周这番戏谑之语,心中也是起疑,想想那奴隶被那屠人恶魔救走之时,身体孱弱不堪,不懂一招半式,又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位剑技高人。 “先生见谅,袁某也是久不见故人,思念得紧,这才误认了先生面孔,还望先生不要介怀,来来来,且让某敬酒三杯!” 袁三卷抖了抖袖子,手一伸,身后紧随的貌美小丫头早就献上酒水,熊周心思流转,面上也是豪爽大笑,口中连连巴结道。 “少庄主果然豪迈善结,能够成为少庄主的朋友,真真是件极妙之事,周某还巴不得真个变成少庄主那位故人咧!哈哈哈!来,满饮此杯!” 袁三卷也是哈哈朗笑,二人推杯换盏,场面也是其乐融融。 莫看袁三卷弱不禁风,平日里斗酒诗三百,却也练就了一身好酒量,二人不知不觉连干了几大碗,酒劲上来,喝得兴起,那袁三卷还唱起了诗来。 “诗酒切须今日醉,功名休问几时成。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妙哉!妙哉!” 少庄主吟诗赋词,众人少不得附庸风雅大拍马屁,可看到少庄主与可恨的周四能同坐一席,眼中少不得又是好一阵的仇视。 一顿酒喝到夜色阑珊,人人也都是尽兴而归,眼看剑雨楼的江湖人所剩无几,袁三卷这才用直指人心的目光盯着熊周,轻声道。 “袁某人虽然不曾习武,但眼力还行,今日看先生出手,想来不仅仅只是为了打杀杨漠羽的威风吧?就是不知先生为何要救那女奴?” 听得袁三卷问出此话,熊周担忧袁三卷是否已经看出自己的真身来,酒气也散了大半,见得门口还把守着数名护院武师,右手下意识想要伸向剑柄! 不过他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自己把容貌都毁了,这些日子又跟着那死老头学剑,整个人的气质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少庄主当初也只是在牢房见过自己一两次,断然不可能认得出来的。 想通了这一节,熊周也是放松下来,故作神秘的凑近袁三卷,低低回答道。 “少庄主果然目光如炬!不瞒少庄主…在下自称四能,最挂心的却是这第四能,今日见得那女奴颇为水灵,正合胃口,觉得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所以…嘿嘿…嘿嘿嘿…” “原来如此!这倒也怪袁某考虑不周了…”袁三卷看着熊周的猥琐样貌,想起此人对姊姊袁红侠的行径,却是深信熊周的说辞了。 九道山庄乃武林之中首屈一指的大门派,刀剑好客不少,但一直都缺,打手鹰犬之流,那个门派会嫌多? 这九道山庄唯独不缺的,或许就是女人了。 先不说山庄之中的女眷们个个貌美如花,单说那附庸风雅的侍妾清倌人之属,就足够其他门派拍马来吃尘。 江湖人刀头舔血,谁不想一场大战之后,温香软玉醉死在女人怀中? 九道山庄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这女人却是拉拢人心的第一利器。 所以当袁三卷听到熊周的解释之后,心头虽然鄙夷,觉得为了睡一个女奴而得罪杨漠羽非常的不明智和不值得,但为了拉拢熊周,这袁三卷还是决定将那女奴送来服侍这周四能,如此就不怕他不对山庄尽力了。 “先生既然好这一口,尽可随我来,不过嘛...新鲜倒是新鲜,就是不经雕琢,却是要先生费点力气。” 熊周闻得此言,大为开怀,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急不可耐的贪婪之光,摆手道。 “无妨无妨,粉饰外形的咱也不在乎,吹了灯都一个样儿,只要新鲜水灵就好办!” 袁三卷也是会意一笑,前面迈步带路,不多时就下得剑雨楼,穿过曲径莲池,又路过一排排低矮的仆人房,却是转到了后山一处石牢之中。 熊周看着那石牢的门口,就像看到一头噬人凶兽的血口,一寸寸的啃食着他的灵魂。 那一年,他满身是血,被人拖进了这石牢。 在后来,他不断的想要逃出这处血口,但每一次都重演着,满身是血让人再次拖回来。 这道门成了他最大的敌人,有时他甚至在想,要是没有这道门,外面的世界就会美好一万倍。 然而他始终知道,是自己太过怯懦,不敢痛恨那些比自己强大的牢头狱卒,只能归罪在这道不懂反驳又没有生机的牢门上面来。 他终于不再懦弱,但这道门,却把他的心彻底上了锁。 这道锁将他的善良和天真深埋在最深处,反而将最阴暗之处的野兽都放了出来。 他开始痛恨这些牢头和狱卒,因为他如今拥有了力量,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量! 熊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指甲深深的嵌入到掌心之中,抬起头来却是笑容如常,跟上了袁三卷。 一入得这石牢,一股潮湿霉味混杂尿骚子气味扑鼻而来,袁三卷折扇捂住口鼻,恨不得马上逃离此处,而熊周却心头紧揪,暗中流转目光,一个个牢房的扫视,这牢房他也呆过,深知这里的生活是如何的恶劣。 这些牢房的墙壁上,最多的不是各种污秽,而是用秽物和血水画上去的“正”字。 这些字成了一种象征符号,代表着一个短命奴隶悲惨的一生,代表着希望却又绝望,代表着抗争却又最终沉沦。 熊周的字写的不好,但他每一天都极为认真仔细的给“正”字续上一笔,就像给他未来的妻子描眉,就像给他未来温暖的家安放一件崭新的摆设。 他路过曾经呆过的牢房,如愿地看到了自己的“正”字,看着那个字,他感觉自己就像跳脱了命运轮回的孤魂野鬼,开始唾弃这个曾经的坟墓。 他看着每一个狱卒,就像看着地狱之中的恶鬼,心里想象着一万种虐杀他们的方案,而他的表情却始终带着微笑,笑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可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良人一抱倾城好 熊周往前行得五六进牢房,终于来到尽头宽大的囚牢之前,这囚笼之中,满眼尽是衣不蔽体的女奴,如猪狗一般被关在其中,满眼充满了恐惧,脸上或身上都烙有九道山庄的奴印。 “先生,请。” 袁三卷做了个请的姿势,稍稍退到旁边,身后的牢头赶忙上前,打开了牢笼,如鹰般的目光却狠狠的扫视着那些个女奴。 这句话曾经是他和所有奴隶最恐惧的一句话,像死神在耳边轻声呢喃,像享受天伦之时突然听到催命的丧钟。 然而现在的他,只是朝袁三卷嘿嘿一笑,拱手表示不客气,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迈进了牢房。 跨出这一步,让熊周的痛恨自己,但他明白,如今的痛,只是为了今后,让这些该死的恶魔,痛不欲生! 所以他变得很坚决,所以他开始变得可怕,让这些奴隶恐惧,也让自己恐惧,让这些奴隶痛恨自己,也让自己痛恨自己。 收拾了心情,熊周又换上伪装的脸色,这才抬起头来。 那些个女奴见到脸上有长疤的熊周进来,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退到墙边,后背死死抵住墙壁,就好像这刀疤男人看她们一眼,就会夺走她们的贞操一般。 熊周面无表情,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目光只是停留在了女奴群中的一角,那个,正是他想要寻找的,岚! 熊周一步步走过来,女奴们纷纷惊慌的退开,独留岚孤零零的站在中间,显得颇为突兀。 熊周贴近岚,似乎在嗅闻她的脖颈,却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悄悄话。 袁三卷厌恶牢房的臭味,远远在门外看着,眼见熊周居然嗅闻女奴的气息,心里也是在惊奇,这周四能的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这厢刚刚发起感叹,周四能这货色已经开口了。 “今天爷要是不出手,你的小命可就没了,认真说起来,爷可就是你的恩人了,今夜你就服侍小爷吧!” 熊周粗鲁的抬起岚的下巴,大拇指刮下她的下唇,如挑牲口一般看口齿,刚想伸手到岚的胸前,岚的眼中却突然有了生气,生气顿时转化为疯狂一般的怒气,一口腥臭唾沫顿时吐在了熊周的脸上! “好大胆子!活腻了么!”牢头抽出腰间的木棍,就要过来教那女奴做人,却被袁三卷给喝止住。 “啪!” 熊周一巴掌下去,岚如木桩一般倒到地上潮湿的稻草堆之中,脸上沾满了杂草和尿液。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比所有的牢头都要可憎,但他还是要继续表演下去。 “有点野啊...”熊周兀自喃喃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袁三卷听到,后者见到这番情景,脸色顿时舒展开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岚却又倔强地再次爬了起来,熊周有所感应的回头,却是被岚喷了一脸的血水! “好!爷就喜欢烈马!哼!” 熊周捏紧拳头,一拳打在岚肚子上,瘦弱的岚就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弓着身子,却是软绵绵没了力气。 他不能减少半分力道,哪怕岚是他的命,他也要狠狠的下手,因为他想要九道山庄所有人的命! 当你想要别人的命之时,那么,你先要懂得,只有不要自己的命,做足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才能成功的夺走仇敌的命。 很显然,如今的熊周,觉得自己确实做足了准备。 “少庄主,周某可就不客气了,这样的泼辣货色,爷定要好好!” 熊周朝媛三卷嘿嘿一笑,抓住岚半边手脚,如扛着半爿生猪一般,将岚扛上了肩头。 “先生请自便,袁某明日再请先生过来议事。”袁三卷脸色如常的应付,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放松了下来。 “好说,不过小人久不尝荤腥,明日说不得睡睡大头觉,还望少庄主见谅些许。” “这个自然,先生尽兴便是...” 熊周得了袁三卷许可,嘿嘿一笑,充满了奸邪味道,岚还兀自挣扎了一下,熊周又拍了一记她的瘦臀,这才大步走出牢房,径直扛着岚走出了牢房,路上还兀自囔囔骂着,敬酒不吃吃罚酒之类的狠话。 “少庄主,那女人可是庄主交代过的...要不要...”牢头见得熊周离开,连忙附耳朝袁三卷问询道。 “不需要禀报,本少爷自有主张。” “是!” 袁三卷逃一般离开了脏丑的牢房,折扇掸了掸白衣,目光却遥遥望向客居院落,不过很快就迈开了脚步,却不是回自家住处,而是往姊姊袁红侠的小院走去。 熊周扛着岚回到自己的房中,上了门栓,却是从怀中取出半截绿色香柱子,火折子打着之后,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查看了香柱的飘动方向,这才按下心来。 这是那死老头交给自己的门子,行走江湖,防备窃听偷窥之辈的手段却是不能少。 确保无人监视偷听之后,熊周才安下心来,将岚轻轻放在了床上,撩起岚那凌乱污糟的长发,抹干净脸上的污迹,心头却是滴出了血水来。 他的手在抖。 就像他刚开始练习刺剑的时候一样。 到了后来,无论如何刺剑,无论刺出多少剑,他的手都不会再抖一丝丝。 他以为自己的手永远不会再抖,因为手抖是杀不了人的。 可现在,他的手开始抖。 因为他终于发现,也庆幸的发现,自己的未来,除了杀别人之外,或许还要爱别人的可能。 或许这并不是可能,而是万分的肯定,所以他的手才会抖。 “岚...真的是你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发现,除了手在抖,他的声音也在抖。 岚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口中兀自嘟囔着些什么,熊周微微用力抠住后者人中穴,她猛然惊醒,从床上弹起来,却被熊周的大手捂住了嘴巴,出声不得。 岚双目圆睁,珍珠一般的热泪却是滚滚而下,扑入了熊周的怀中,后背不断起伏着,死死抓住熊周的后背,无声的痛苦。 熊周轻轻抚摸着岚满是伤痕的后背,那历历在目的伤痕,每一道都像剐在他的心头肉上一般。 她就是岚。 从认知这个世界开始,熊周记住的第一个字,也是第一个名字。 他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但关于岚,他记住了所有,哪怕再丑恶的,他都记得住。 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他们快要饿死了,岚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剥了皮的松鼠,劝熊周生撕吞掉。 直到他们到了九道山庄的牢中,熊周看着隔壁那个老头生吃老鼠,他才知道当初自己吃的是什么肉,他才知道,原来用牙齿给老鼠剥皮是如此的艰难和恶心。 而岚,从小最怕的,就是老鼠。 两人紧紧相拥着,岚的牙齿咬在熊周的肩头,身子却在不停的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并无言语交流,无声胜有声,目光交换,千回百转,如何都看不够一般。 房中早已备好沐浴的大木桶,桶中热气袅袅,香汤之中漂浮着艳红花瓣儿,汤水散发着清新香草的气息。 熊周小心翼翼将岚身上衣物尽数除去,看着那瘦弱身子上的一道叠着一道的伤痕,忍不住将她轻轻抱了起来,极尽温柔的放入了浴桶之中。 岚咬紧嘴唇,身上伤口被温热水汤刺激,那种痛楚却是难以忍受,不过很快,这种痛苦就被热浴所带来的畅快感所取代,岚僵直的身子也是放松了下来。 “那死老头说的没错,原来岚你真的没死,既然你没死,那九道山庄的人,就得全死!”熊周一边给岚小心清洗,一边在岚的耳边说道。 岚似乎忘记了说话的本能,嘴唇翕动了许久,才生硬的吐出一句话来。 “少...少爷...若果...若果岚真的死了呢?” “那我熊周必定让所有人求死不能!” 求死不能,那自然是要比死更可怕的。 熊周是贱籍,岚同样是奴隶,可自打懂事开始,就是岚在伺候着熊周,这样直持续到他们被卖入九道山庄。 这是熊周第一次伺候岚,却是为她清洗身子。 岚长得不算好看,身子更是伤痕累累,但此刻在熊周的眼中,却是极美好的女子。 两人低低倾诉着分开之后的情况。 当初逍遥子杀入九道山庄,无人能挡,隐有屠庄之势,熊周也是趁乱逃走,虽然他策划了很多次逃跑,但都没办法把岚和自己救出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当他来到岚的牢房之时,只发现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只是尸体头脸模糊,已经没办法分辨得出来。 他跟着逍遥子那老头儿逃了出去,为了拜那老头儿为师,吃尽了苦头,最终才打动了那老头儿。 他只用一招就打败了袁红侠,也只用一招就打败了张阿保,同样只用一招,打败了袁红侠的师父赵佩! 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只会一招! 是的,他只会这一招! 不管你如何来袭,他只懂一剑刺出去,刺得到,你就死,刺不死,他就刺到你死为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应承追捕心策高 熊周之所以只会一招,是因为那老头儿从头到尾,只教了他一招,或者说,是他自己练出来的这一招。 “你拔出剑,刺向太阳。”逍遥子只是四十出头,面色稚嫩,却是个风流哥子,但熊周却只管叫他老头儿,因为这老头儿实在太不负责任,居然先走了一步,以至于熊周直到现在,都只有在叫他老头儿的时候,才不会忘记了这个顶尖的杀手。 “把这个动作练二十万次,你就是一个高手了。” “怎么拔剑?怎么刺?刺哪里?师父你什么都不教,我怎么练?” “你不需要知道怎么练,你需要练,在练的过程中你就知道该怎么练了。” 熊周对逍遥子的所有一切都感到好奇,但明白了这句话的真义之后,他的疑惑就变得好少了。 他只是不断的刺向太阳,早上朝东刺朝阳,中午朝天刺艳阳,傍晚朝西刺夕阳,当他练到十一万四千八百六十三刺的时候,他丢掉了剑鞘,为的是省去拔剑那个步骤。 当他练到二十万次只是,他每一次出剑,都是两刺,而当他练满五十万次之后,他一出剑,就是三刺!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练出剑气,逍遥子却接了一单杀人生意,没曾想却是仇家的陷阱,眼看着摆脱困境,却被暗藏的唐门高手暗算。 熊周只是一个奴隶,为了拜师,甚至跪在逍遥子门前整整三天三夜,这个甩手师父也只教了他这么一招。 可当那个唐门高手一口气撒出六十多件暗器的时候,这个师父,却挡在了熊周的身前。 唐门的秘毒无人可解,师父逍遥子就这么甩手不干了,只留下了一份名单,和他那柄剑。 熊周仍旧每日不断的练习,不断的刺向太阳,直到他终于练出了剑气,可以称得上顶尖的高手。 可他仍旧觉得自己还配不上逍遥子那柄剑,所以他只用木剑。 或许等他把名单上的人都杀光,只剩最后一位的时候,才值得动用师父逍遥子的那柄剑。 看着名单最后的那个名字,他或许已经明白师父为何要教自己一剑刺向太阳,一刺就是上百万次,因为那个名字,对于所有凡夫俗子来说,就像天顶的太阳那样。 也正是因为这个名单,他才混进了九道山庄,却遇到了自己从懂事开始就相依为命的岚。 热水澡之后,岚焕然一新,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桌上尽是美味佳肴,她在牢房吃得猪狗不如,可她并没有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她小心翼翼的计算着每一份菜肴的价值,一如这么多年来精心计算着她与少爷每天的开支用度,如何才能让他们不饿死。 熊周将岚的长发撩到耳后,朝她微微一笑道。 “快点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叫。” “少爷,我为什么要叫?怎么叫?” 岚一边加快进食速度,一边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纯真的疑惑。 “这…少爷演了这一场戏,必须要继续下去,既然将你从牢里提出来,自然是为了让你。” “少爷你真的要岚么?” “只是演戏。” “少爷…岚没有演过…除了少爷,也没有亲近过任何男子,不知道如何…不如少爷真的要了岚吧,反正岚生死都是少爷的人…” “… …” 袁三卷和袁红侠倚栏而望,剑雨楼的某一个房间,灯火彻夜不熄,同样没有停歇的,是一个男子粗重的喘息,和一个娇弱却不屈的女奴强忍压抑的哀嚎。 袁红侠没来由想起那刀疤少年痞气十足的站在自己面前,轻浮至极的拍着自己的裆部,然而暗示袁红侠,自己的第四能是什么。 她行走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虽然身子仍旧清清白白,但对男女之事却并不陌生,此时脑海里却诡异至极的浮现出熊周与女奴欢好的画面来,只是那个女奴,换成了她袁红侠。 “姊姊,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明日我看算上他周四能吧。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此人虽然浪荡无行,却是个能够催发剑气的剑技大宗师,明日行动之时顺便考察一番,若果真能为我九道山庄所用,却也是大功一件。” “姊姊?” “嗯,好。” 三更天已过,剑雨楼这边一夜荒唐的两人,也是渐渐的停歇了下来。 岚脸上仍旧带着兴奋而旖旎的潮红,如雨后成熟的蜜桃一般可人。 “少爷,你这个法子倒是好,不过就是叫得太羞人…难道男女之间真的就是这般叫喊的么?” 熊周捻动手中的长翎羽,面对岚的发问,也是哭笑不得,这小妮子颇为聪明,很快领悟了的精髓,却是苦了熊周,用长翎羽挠了她脚底板大半个晚上。 像不像,三分样。 虽然吹熄了灯火,但有些听声辨位的高手还是能够听得出猫腻来,熊周不得不与岚同床相卧,假戏真做不了,但好歹也演得逼真一些。 岚身上有伤,叫了大半夜喉咙都嘶哑了,此时见熊周久久不回话,竟然自顾着沉沉睡了过去。 熊周极尽温柔的抚摸着岚的脸颊和头发,在她额头上深深吻了一口,这才下床来,怀抱着木剑,如木头人一般站在了门后。 他是逍遥子的徒弟,自然是学了逍遥子。 不知多少个夜晚,当他刺剑累倒,在床上酣睡之时,逍遥子总是隐匿在门后,如一尊门神一般,守护着他,而现在,逍遥子走了,轮到他熊周,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袁三卷是个读书人,却并不迂腐。 他早已吩咐仆人守在熊周的房外,听得有动静,就将一应供给送进了房中。 当他来到熊周房间之时,才发现那女奴竟然如此的水灵喜人,脸上那种初承雨露过后的潮红和暗自忍痛的峨眉微颦,实在让人心动。 “这周四能果然是花场辣手,这小娘儿果真被得服服帖帖!” 袁三卷心中暗暗惊奇,似乎还在回想昨夜女奴朝熊周吐血水的情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吟吟的寒暄道。 “周供奉果真是情场雅人,一夜收得女人心,不愧这第四能的好本事!哈哈哈。” 熊周一听对方称呼从先生改为供奉,心中已然有了三分底气。 读书人才称呼先生,江湖人大多叫师傅,教做人的,称先生,教打架的,才叫师傅,而袁三卷和袁红侠都称自己为先生,显然是觉得他熊周能够教他们如何做人? 想到这里,熊周不由冷笑,他确实想教他们做人,但却是教他们如何做个死人! “少庄主过奖了,过奖了,哈哈哈!不知少庄主前来,所为何事?” 熊周刚享受完岚的服侍洗漱,这才坐下不久,袁三卷就来了,九道山庄之中果然到处是耳目。 袁三卷并没有马上回答熊周,而是让手下的丫环将岚领了出去,替岚弄几件像样一点的衣服,让岚以后留在这房中服侍熊周,趁机打发走所有人,这才缓缓喝了口茶水道。 “周供奉可曾听说过‘暗河’?” 听得这二字,熊周心头猛然一紧,但面色如常,假装皱眉道。 “在下行走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自然知晓这顶尖杀手组织...莫不成咱山庄要对暗河动手?” “正是如此!” 袁三卷倏然合起手中折扇,轻轻拍在掌中,面带愤慨之色怒道。 “那暗河的第一杀手逍遥子,在几个月前突袭我九道山庄,屠杀我山庄弟子及眷属,最近听说他出单做买卖,却是被唐门暗器高手唐锲所伤,如那丧家之犬般四处逃亡,他的仇家早已遍布整个江湖,如今所有人都在寻找他的下落呢!” 熊周暗暗捏了一下拳头,舒缓心中怒气,这才缓缓开口道。 “逍遥子乃是武林十大杀手之一,手中人命无数,实力自不用说,不过若是重伤之下,或许还真有几分把握能够拿下此人,不过此人向来神出鬼没,没有蛛丝马迹可循,也只落得个踏破铁鞋罢了...” 袁三卷听得熊周说有把握,面露喜色,连忙点头称好道。 “周供奉有把握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九道山庄与唐门、霹雳堂都有着不错的关联,此次也是得到了唐门那边的情报,大家联合高手,准备一同前往逍遥子的老巢,还望周供奉能够替我九道山庄出一份力,不管结果如何,我山庄定然不会辜负了供奉的劳心劳力!” 熊周一听说这些人找到了师父逍遥子的老巢,心头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脸上却是露出爱财之色,微微拱手允诺道。 “既然少庄主都这么说了,在下岂敢不从!” 虽然嘴上如此回答,但熊周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逍遥子已经成为了熊周心中的影子,而熊周却成为逍遥子行走江湖的影子! 自从逍遥子死后,熊周就一直在替自己的师父杀人,因为逍遥子那老儿说过,死了还欠着债,不好受,所以师父债徒弟偿,欠下的生意也就由熊周去完成。 虽然每一次都九死一生,但熊周终于还是完成了逍遥子的遗愿,可因为他使用的是逍遥子一剑刺向太阳的绝门剑技,故而江湖人都以为逍遥子仍旧在世罢了。 想要追捕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还聘请熊周这个假冒逍遥子的西贝货来当打手,这可不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了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为得消息小出招 前人曾诗云:绿杨枝上啭黄鹂,红杏梢头挂酒旗。 这些都是柔弱文士窝在脂粉堆里写出来的东西,软趴趴的没点力气,远不如武林中人烈酒野马大锈刀的粗狂和豪爽。 没见过世面的读书人,见到小镇之外的酒旗飘荡,大抵会心生雀跃,期待着遇到个落魄神秘高手,花得四五六文酒钱,来一个相见恨晚的萍水相逢。 然而刀头舔血的江湖人,见到酒旗,心里却只剩下满满当当的警觉。 城镇出来三四里地的酒肆茶棚,看似娴静清冷,却实实在在是个多事的地方,因为很多江湖人并不选择进程,而是在城外歇脚。 而这些人,要么不敢进城,要么在此截杀不敢进城的人,所以这些客人,都不是一般的客人。 明知道客人都并非一般客人,还敢开酒肆茶棚,而且还一直开得下去,老板或者老板娘,大概也不是一般的老板和老板娘了。 临西城乃是繁华之地,旅客南北往来,热闹非凡,连十里亭附近,都开了一溜儿的酒肆棚子。 不过这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这里就只剩下一家,名为老九老酒。 客人到了这里,只喝茶水,却从不点酒水,至于个中原因,却是不得而知,总之,慢慢的,大家也都知晓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古怪的小地方。 然而很多城内的纨绔和游侠都喜欢骑马到这里,喝上一杯茶。 不是因为茶水有多正宗,而是因为这里有一个老板娘,一个比茶还有滋味的老板娘。 此时的老九老酒人满为患,摆在棚子下的荫凉好座早已被占满,外面树底下临时加的桌子也坐满了人,拴马桩上更是缠满了各种缰绳。 熊周远远的蹲在一棵树下,大口咬着白面馒头,喝着自己水囊里的清凉泉水,眼睛却一直盯着茶棚子里那一抹红影。 他盯着的不是一向红衣示人的红娘子,而是店里那个小有名气的老板娘。 天底下的女子,大概都喜欢红色吧,否则这么就如此赶巧。 “少爷,你是不是喜欢屁股大的女人?” “嗯。” “那少爷一定不喜欢岚…” “为什么?” “因为我屁股小…” “你年纪还小…” “那个袁红侠年纪也跟我差不多…她的就很大…” “呃…她其他地方也大,或许是吃得好,所以岚你也要吃多一点…” 岚接过熊周递过来的馒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囫囵吞下,就好像吃下一个馒头,她的屁股就会大一圈,少爷就会喜欢她多一分那般。 店里很安静,但大家的目光却没停下来过,他们没有吃馒头,因为馒头解不了他们的饿,那种看到老板娘之后的饿,他们不敢喝茶水,因为他们渴,同样是见过老板娘之后的渴,但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不敢喝老板娘的茶水。 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兄弟躺在外面,右手比跟嘴唇一样黑,嘴唇比眼珠子还黑,但神智却异常的清醒,他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因为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这才是最可怕的,此时的他多希望自己的手会痛,多后悔刚才偷偷摸了老板娘的丰臀一把。 袁红侠没有问老板娘讨解药,哪怕她是九道山庄的大小姐,也要守江湖规矩,否则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熊周看着那个好色的倒霉蛋,兀自吃着馒头喝着凉水,时不时回答岚的问题,那种莫名其妙却又天马行空的问题。 袁红侠到底还是嫩了些,虽然借助押镖来掩盖,但武师们一个个跨刀背剑,就差没在脑门上刻一行字:“人傻钱多速来。” 情报说逍遥子最后一次露面就在临西镇,所以袁红侠就带着人手赶来了这里,熊周自然成为了其中一员 在三天前,有一名汉子想趁熊周打盹儿的时候,对岚动手动脚,结果他现在只能蹲着撇尿,在这之后,熊周和岚就只是远远的跟着镖队,袁红侠也睁眼闭眼不过问。 “少爷,她们在干什么?”岚远远看着酒棚子里各自沉默对视的两名红衣女子,有些不解的问道。 “她们在说话呢。”熊周小心翼翼的捡起掉在衣服褶皱里的馒头渣子,就像在捡金豆子一般,而后精准的丢进嘴里。 岚表示很不解,不知道女人如何才能用眼神来说话,因为她还只是女孩,而不是女人,她有些羡慕袁红侠,可以这么早就成为女人,这样她就能用眼神来跟少爷说话了。 女人用眼神跟男人交谈,最终的结果应该会征服那个男人,或者被那个男人征服,而女人用眼神给女人交谈,最终的结果只能谈崩掉。 袁红侠一拍桌子,茶碗喀拉一声裂开,杨漠羽的新弓已经“绷”的响起!张阿宝没有带来铁浆,却将屁股下的条凳甩了出去! 老板娘仍旧悠悠然的嗑着瓜子,因为一个丑陋驼背的男人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前,手中烧火棍拨开羽箭,往前猛砸,那飞来的条凳顿时碎成一地木屑! “茶碗一文,条凳十五文,记账上。” 这个男人的声音跟他的脸一样让人不喜欢,但他瞬间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人很不安,因为他是老板,就是老九老酒的那个老九。 因为大家来这里,都只为了看老板娘,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老九,但并不代表他不存在。 袁红侠仍旧坐在桌子边上没有动,但她却远远瞥了熊周一眼,后者喃喃了一句:“这钱不好赚啊...” “叮!” 烧火棍跟一柄摩挲得光滑的木剑相击一起,居然爆发出金铁之声! 老九退回到妻子的身边,后者却是将手中瓜子撒向了熊周! 莫看只是一把瓜子,真要撒到身上,谁说得准里面到底是不是瓜子! 熊周的脑海已经浮现出对策,只要他运用那老头儿的一剑刺向太阳,呼吸之间他就能够刺出十几剑,这些瓜子根本就近不得他的身!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动作,任由瓜子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不动声色的张嘴,将其中一粒瓜子给接到了嘴巴里。 熊周嘴里嗑开瓜子,带着笑意问道:“这就是我的诚意,我们真的只是生意人,难道你们这里不是做生意的?” 那些连茶水都不敢喝的武士们,见到熊周居然迎接老板娘手里的瓜子,更是将瓜子吃了一颗,心里也是暗自佩服。 岚怀里紧紧抱着一柄剑,那是九道山庄给熊周的聘金,名为水鱼,这是熊周转送给她的,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真的用上。 如果她知道熊周现在是为了偿还这柄剑的价值,说不定她会马上丢掉这柄“水鱼”。 老板娘微微一愕,而后冷笑了一声,老九知情识趣的退到了后面,但手中的烧火棍仍旧没有放松。 “总算有个明白的老人,就是不知道你想做哪一种生意?” 丰腴老板娘一直走到熊周的面前,烈焰红唇凑到熊周的耳根处,旖旎到了极点的问道。 熊周暗自吸了吸鼻子,脸色有些陶醉,但仍旧不动声色的朝袁红侠看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同意之后,熊周才轻笑着回答老板娘。 “想跟老板娘买个消息。” 熊周微微退开半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木剑,老板娘也是识趣之人,这天底下用剑的,最近被买消息最多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个老头了。 “我要她身上的衣服,还有腰间那柄‘白羊’,外加五百两黄金,不要票子,行就卖,不行就给我滚出去。” 老板娘眯眼笑得勾魂摄魄,袁红侠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吃了这女人,不过她还是走进了马车,很快就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因为她知道,要不是熊周出手,她连跟这女人做买卖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谈价钱? 老板娘接过袁红侠的东西,顺手闻了闻那身衣服,而后随意的披在身上,朝老九问道:“好看么?” 老九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老板娘满意的娇笑,而后凑近熊周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红唇却出其不意的叼住了熊周的嘴唇! “这是附送的添头,不谢。老九,送客。” 熊周微微一愕,众多武师却艳羡到了极点,可想想外面躺着那位中毒的兄弟,又觉得有些后怕,得到这毒蛇一般的女人的香吻,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镖队慢慢离开,袁红侠的马稍稍落后,熊周也不让这位女主子久等,直接开口:“临西镇外西南十二里,三婆庙。” 袁红侠一拍马股,镖队丢掉箱包辎重,朝三婆庙方向全速进发! 熊周跨上马背,将岚拉入怀中,却是从嘴里吐出一颗银豆子,偷偷塞到了岚的手中。 岚借助熊周的遮挡,捻开那银豆子,展成一张银纸,上面写着两个字:“初八”。 熊周瞥了那银纸一眼,嘴角却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来。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呢...” 老头儿没死之前,曾经跟熊周说过,别以为救了人家一命人家就会以身相许,但他最后还是补了一句:“不过,这女子还真是有趣至极。” 是的,这个女人就是夏芸,熊周以为从此不再见的夏芸。 虽然她带了极为高明的人皮面具,连体型都做了改变,整个人的气质更是不同,但熊周却嗅闻到她熟悉的体香,或者说,她故意留给熊周的体香。 至于“初八”,那是一个能让熊周和岚都会感到快乐的日子。 如血的夕阳之下,三婆庙那破败不堪的影子,有些让人心悸,而熊周看着前方那二十几个人,却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后的布袋。 岚给少爷收拾行李的时候,也很奇怪的问起,为何少爷会带着这样一个狰狞的铜面具。 如果她在江湖,那么她就会知道,这铜面具只有一个人敢戴,而那个人,将熊周培养成了第二个敢戴这个面具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夜雨刀客三婆庙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打在身上,满是潮湿和阴冷,但熊周的心头却充满了阳光,因为他想起了那个阳光的女孩子,夏芸。 他没想到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再次与夏芸相遇,更没想到青春洋溢的少女,会摇身变成成熟妖娆的老板娘。 但他知道,从那天他与老头儿从朝廷的鹰犬群中救出夏芸开始,这个少女出现在哪里,就代表着,那里必定会有锦衣卫! “拥有共同的敌人,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成为朋友。”老头儿的话又浮现在熊周的心头,他看着山顶的破庙,雨势越发的大了起来,说不得要来一场大暴雨呢。 山路,夜雨,破庙。 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凄冷,充满着一股子肃杀。 袁红侠带领着一干好手,虽然不敢在山路上疾驰,但时时倒踢马腹,速度也并不算慢。 此时的三婆庙孤零零的趴在山头上,就好像遥望着归路的老妇,期待着那个发誓成为将军的少年。 庙中无光,漏水。 破败的木偶已经分辨不清脸面,也不知哪个山中刁蛮少年子,用黑炭在木偶的身上随意涂鸦,虽说童心无忌,但未免有些亵渎之意。 罗克敌小心翼翼的将一方毡子铺在供桌上,又从背囊中取出三只精致的琉璃盏,拔开皮囊的软木塞子,认真真将琉璃盏倒满。 虽然他好酒,他手上的鲜血用多少酒都洗不干净,所以他没有敬畏神明的心。 他拜的,不是三婆庙中那尊腐朽的木偶,而是毡子上擦拭得一干二净的刀! 这是绣春刀,但不是一柄普通的绣春刀,它的名字叫惊雷,与罗克敌亦师亦友,当然了,前提是这柄刀真的能够通灵性。 罗克敌自从穿上飞鱼服之后,他的朋友是一天比一天少,终于有一天,他的朋友就只剩下一个,就是这柄惊雷刀。 也正是这柄惊雷刀,加上如此多的朋友之命,让他成为了指挥使。 都说,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很多朋友,不是你不想怀念,而是不敢怀念,因为他们只会出现在恶梦之中。 罗克敌将酒撒尽,毡子裹起惊雷,似乎担心它会受冻,自己却是盘膝坐在潮湿的地面上,横刀于膝盖上,静静地在黑暗之中等待。 他的朋友离开之时,他没能做些什么来弥补,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现在的朋友好一点。 他现在的朋友只有这柄惊雷,所以他要对惊雷好一点,对于刀来说,饱饮鲜血,自然是最美好的事情。 堂堂指挥使,却窝在破庙里等待着偷袭的机会,而偷袭的对象,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剑客,实在让人觉得有些窝囊。 但罗克敌并没有这样觉得,只要能让惊雷好过一些,他窝囊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他是一名刀客,刀就是他的命,对刀好,就是对自己好,刀好了,自己的命才会长。 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 外面的马蹄声倒是轻柔的敲打着大地的脉搏,但这里没有好山好水,归处却是有一个,只是并没有人想要这样的一个归处。 他听到脚步散落四处的声音,但他没有任何动作,透过门板上的缝隙,借着庙门前水洼的折射光线,他看到一抹红衣。 他知道破庙四面全部都是高手,但他的目光,只留给了一个人。 张阿保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他紧握着手中五十斤中的粗制石棒,轰然踢飞了门板! 没有铁浆,他只能选择其他的家伙,选择的标准很低,而且只有一个,重。 袁红侠接踵而至,没有了白羊,她倒是换了另一柄“清雪”,利用张阿保当掩护,红影一闪,进得庙门来。 罗克敌抓起毡子一角,用力一甩,惊雷当空滚动,毡子却飞出门外,只见得他霍然弹起,当空操起刀柄,一道寒芒从袁红侠身边划过! 不过也仅仅是擦身而过,因为他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 那个怀抱着木剑的疤脸少年人! 袁红侠默契十足的让过罗克敌,娇斥一声:“动手!” “轰轰轰!” 四面八方的墙壁顿时被轰破大洞,武士们跳入庙中,呼吸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铁桶一般的包围圈! “叮!” 惊雷距离熊周的咽喉只有半寸,他手中的木剑却喀嚓一声裂开,木屑四处溅射,露出其中暗藏着的鱼肠细剑! 这柄剑细得像一条铁丝,但却坚硬无比! 熊周总是对老头儿抱怨,拿着这么一根铁丝儿行走江湖,没半两气派,不被人打死,也要被人笑死,但他最终还是继承了这柄剑。 不过他也学得精明,老头儿明面上总是背着一柄大剑,所以江湖人都知晓逍遥子的成名兵刃“大龙雀”。 但很少人知道,他真正的佩剑,却是这柄“夜雨”。 因为见过这柄“夜雨”的人,都死了。 面对铁桶一般的包围圈,看着袁红侠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熊周终于相信老头儿的一句话:“宁可当自己是傻子,也不要把别人想象成傻子。” 他终于明白为何九道山庄会如此轻易就将岚赏赐给他,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心高气傲的袁红侠会一再忍让。 当正面力量不足以改变局势的时候,人们会选择阴谋行事,而当力量足够的时候,阴谋就会变成阳谋。 岚被隔离在了庙外,这是熊周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不是因为这样能够让岚得到足够的安全,而是他不想,不想让岚看到他的手染血。 罗克敌这一刀没有任何的技巧,技巧华丽的,多半只是给人看的,真正杀人的艺术,往往朴实无华,就像老头儿传授给他的一招,唯一的一招。 “叮!” 熊周肩头闪出一窜火星子,这一次,刀刃距离他三分四寸半,但他还是选择了微微退后一步,朝罗克敌说道:“等等!” 罗克敌没有这样的习惯,他没有见过死人说话,所以他也不会让将死之人开口,于是他箭步上前,又是一刀劈下! “王八蛋!有点礼貌可好!” 熊周的剑好像没有动,但他的胸前五寸再次迸发火花。 他又退了一步。 这可完全违背了老头儿的嘱托。 当初老头儿教导他的时候,总是说,你要死命的刺,刺到他命死,还有,绝对不能后退,从你后退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输了。 但今晚,熊周连退了两步。 因为他需要这两步的时间,将腰间的铜面具给戴上! “呼...这样舒服多了...” 熊周戴上了面具之后,所有人,包括罗克敌,都退了三步! “哼!看吧老头儿,到底还是我聪明吧,还赚了一步!”熊周嘿嘿一笑,身上却像蒙上了一层水汽! “叮!” 罗克敌举刀,咽喉开外两寸,火花四溅! “咚!” 一声闷响,罗克敌旁边三步之外,一名手持潇洒吴钩的汉子到底,眉心处,一点红。 兵刃够潇洒,死的时候也好看,到底还是件不错的事情。 罗克敌想发怒,但他却没有,因为只有冷静,才能享受杀人的快感! “唰唰唰!” 惊雷接连三刀,上中下三路几乎同一时间切向熊周,而那张青铜面具的后面,却是嘿嘿一笑,袁红侠左右到底,连同她的左边飞起,露出嫩藕一般的手臂。 罗克敌一声不吭,瞳孔收缩如针眼,终于捕捉到熊周的轨迹,惊雷再次挥出,这一次,终于划开了熊周的肩头! 袁红侠还未来得及提剑,身上红衣已经碎成桃瓣,只剩下鹅黄色的亵衣,还有脖颈之下陡然耸起的雪白! 她咬紧下唇,狠狠的骂了一句,但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因为心跳声占据了她整个脑子,衣物除去一件,就说明熊周放过她一次,或许衣服尽数褪去,她会欠下熊周好多条人命。 她开始有些懊恼,为何自己要穿这么多的衣服。 熊周也是这个想法,他只是想告诉袁红侠,在我面前,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穿衣服,亦或者想对她说的是,你在我面前,就像没穿衣服一样,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罗克敌可不在乎这些,他对女色不感兴趣,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上面的意思,至于上头跟九道山庄有什么龌龊勾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适合的借口,能够让他养刀。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熊周确实能算得上风流,虽然他的手段都是下流的,但下流得多了,可不就是风流了么? “赵元佩,乙丑年春,出卖同族,获利白银六百两,该死!” 熊周的面具后面嗡嗡直响,罗克敌的刀刃再次叮铃,左侧一名短须刀手倒地,嘴里多了一枚通宝大钱。 “卢广义!” “李远春!” “莫霸典!” 熊周一一点名,身上刀痕也多了起来,但腰间却是轻了许多,这些都是老头儿为数不多的手尾工作,熊周总是嫌弃报酬少,但现在正好扎了堆,能还一点是一点。 他记得每一个铜板的故事,记得每一件酬劳的背景。 他还记得自己辛辛苦苦的在练剑,老头儿却跑到窑子里去快活,回来的时候将一支木簪子交给了他,说:“莫霸典。” 熊周暗暗记下,不过他还是嘲笑老头儿,这都进了窑子里,报酬怎么地也得一场,反正火坑都跳了,也不在乎这一次两次,拿支木簪子回来,就不怕憋久了,自己的小老弟会缩成木簪子么? 老头儿只是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你懂个屁!” 直到现在,他将木簪子钉入莫霸典的脑门子之时,他才心中畅快到没边,原来很多事情,都比那事儿有意思! 杨漠羽一直没有跳入庙中,因为红娘子嘱托他看好那个女奴,他手中的新弓并没有紧绷,因为他信得过自己,他的弓,总能第一时间绷紧再放松。 而当他看到袁红侠的长裤滑落下来之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抬起了手中的硬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浑身浴血命飘摇 第八章 杨漠羽乃是青木堡的骄子,曾经有个书生给他写了一句话:飞猿上马满月张,急矢穿云射天狼! 他曾经以这句话为傲,他也曾经射过很多狼,不管是天上的狼星,还是地上的煞星,他都极少失手。 但现在他明白,射狼射虎射豹鹿,这些都不是最难的,射蛇,才是最难的! 穿梭于众多武士之中,更是在罗克敌刀光之中游走的熊周,就是蛇,一条无法锁定的毒蛇! 都说剑术讲究轻快敏捷,潇洒飘逸,其中更是蕴含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等等招式。 然而熊周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么一招,那就是刺,不停的刺! 他的剑不会拐弯,他所有的脚步身法,全部都只为刺出这一剑服务,或许正是摈弃了所有的一切,才让他将“刺”,发挥到了巅峰至极。 当他戴上面具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分清楚,这个杀神到底是逍遥子,还是那个混进九道山庄搞事情的奴隶熊周。 不过杨漠羽知道,哪怕他戴上面具,他仍旧是那个讨厌鬼! 鹰的眼睛最为锐利,但猎人的眼睛,却更加的锐利! 也只有这样,猎人才能把鹰射下来! 杨漠羽当惯了猎人,而熊周,就是他的猎物,想要射死猎物,杨漠羽就必须擦亮了眼睛,好在,他的眼睛,从来都很锐利! 当他放出那一箭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这绝对是自己最巅峰的一箭。 指挥使大人从来不喜欢当棋子,但他半辈子似乎都在当棋子,可他并不喜欢被比自己弱的人当作棋子,然而这一次,为了杀掉这个少年人,他却破了一次例。 他的手臂隆起道道虬龙,内劲全部灌注到刀头之上,大力挥舞出去,却是少有的劈向空处! 刀花一闪,箭簇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就像一条毒蛇在自己的耳边嘶鸣,他甚至能够闻到箭杆子的木头香味! 借着刀光,箭簇终于成功射向了那名戴面具的少年杀神! 熊周没想到罗克敌这样的纯粹刀客,居然会放弃正面对抗的尊严,为杨漠羽的偷袭提供机会,但他刺剑一百三十八万二千三百四十六,身体的本能已经锻炼得敏锐如灵感和预知,身子一片,肩头一阵麻木,而后才是炽热,紧接着才是钻心的牵扯痛。 燕翎箭没入三分之二,透出后背,熊周紧咬牙关,“夜雨”轻轻点在袁红侠的眉心处,渗出一朵艳红,就像新婚燕尔的夫君,为自己的娇妻描上了花钿。 而此时,罗克敌的刀,搁在熊周的左肩,没有一丝颤抖,却充满了锋锐和力量,就好像一股清风吹过,就能推动那柄刀,割下熊周的头颅。 破庙之中能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但没有人再敢乱动,因为红娘子不敢动。 “刀不错。” 熊周的肩头不断渗出鲜血,大半边衣服都染透,但他还是由衷的赞了一句,因为他知道,罗克敌把自己的刀,看得比自己还重要,赞人,不如赞刀。 罗克敌嘴唇翕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最容易死的,往往都是多嘴多舌的人。 熊周也算多嘴,但他的剑抵着袁红侠,所以他根本就不会死,也不在乎这一句半句话。 “放下吧。” 这句话是谁说的,已经不太重要了。 重要的是,熊周放下了自己的剑。 杨漠羽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六岁那年,第一次用小短弓射死了隔壁乌鲁阿大的土狗,就像十二岁那年,将轻薄姐姐的撒拉尔克钉死在墙上。 别人只会记住他射天狼的绝技,却忘记了他同样能够飞猿上马,轻若惊鸿。别人只看到他射死猎物,却没看到他用短刃给猎物开膛破肚剥皮抽骨。 红娘子就是红娘子,从出发前的那一刻,就已经看准了熊周的软肋。 岚虽然抱着“水鱼”,但连自杀都做不到,任由杨漠羽躲在她的身后,用短刃顶着她的后颈,来到了庙门前。 罗克敌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感,因为只有他的刀喝到鲜血,才算胜利,现在,显然还不是。 “逍遥子葬在哪里?” 袁红侠身上已经没多少衣物,但她丝毫不在意,走到熊周的身前,直视着青铜面具那两个窟窿,就好像看着能够通往童年的时光隧道。 原来,他们想要的,并不是熊周,而是逍遥子。 不得不说,有些人活着,却没有任何价值,有些人死了,却仍旧倾国倾城。 “你怎么就知道东西不会在我手里?” 熊周并不知道九道山庄想要找什么,但既然连那老头儿死了都不放过,足以说明老头儿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袁红侠轻轻揭开熊周的青铜面具,而后用滑腻的中指,沿着熊周脸上的疤痕,轻轻一路摸下来,而后拍了拍熊周的脸,说:“因为逍遥子从不会相信任何人。” “也对...不过呢,我是他徒弟,你怎么就相信我?”熊周舔了舔嘴唇,很隐秘,袁红侠的胸膛却悄悄的起伏了一下。 袁红侠走到岚的身前,将岚的衣服扒下来,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转身朝熊周说道:“我相信她。” 熊周眉头微皱,沉声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袁红侠看着岚的脸,就像在观摩一件艺术珍品,当眼光滑落到对方的胸脯之时,嘴角却不自觉的浮现一抹弧度。 “只要她死了,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罗克敌很烦躁了,因为他最讨厌唧唧歪歪,他不想说话,因为刀从不说话,而他,迟早会成为一柄刀! “要么她死,你再死;要么你说出答案,她不死,你死。”听到袁红侠说出这句话,罗克敌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熊周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他可以被威胁,但却不能被人用岚来威胁。 他直视着袁红侠,眉头却舒展开来,轻笑道:“我可以死,我也可以相信你们不会杀她,但地点,我只能告诉你们其中一个人。” 袁红侠闻言,朝罗克敌看了一眼,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但他的目光却告诉熊周,锦衣卫和九道山庄,似乎都想要这件东西。 这样就足够了。 他微微低头,看到罗克敌的脚尖稍稍打横,这是防御的姿态。 而袁红侠则眯起了狭长的桃花眸子,破庙之中所剩无几的高手,手中兵刃却对握得更紧。 也正是因为这一丝丝的迟疑,让罗克敌的注意力放松了半分,他不得不考虑厂公给他下的死命令。 罗克敌虽然只是放松了半分,但对于熊周来说,已经足够了! “嗨!” 熊周闷喝一声,二指并如剑,闪电探出,点在了罗克敌的刀刃之上! “叮!” 刀刃被弹开,一股碎刀子般的气流从袁红侠的左脸划过,“噗”一声从岚的发髻之中穿过,岚的头发披散下来,而熊周则游鱼般绕过袁红侠,环住岚的腰身,纵身出来庙门! “呼!” 罗克敌的刀终究是慢了半步,当刀头落下之时,目标却由熊周,变成了袁红侠,他不得不停住刀口。 下一刻,他已经追出了庙门。 杨漠羽的额头上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后脑却被炸裂开来,红的白的不断落在地上,而他仍旧保持着站姿。 男人长得太高,其实也不太好。 “剑气!” 庙中高手倒抽凉气,手指都不禁颤抖起来! “快追啊!”袁红侠如发狂的母狮子一般咆哮,捡起熊周的铜面具和夜雨剑,随着众人追了出去。 熊周将岚扛在肩上,另外一边肩膀还插着那根羽箭,而他的另一只手,从肩头到中指,裂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老头子总是对的,看来还不能勉强。” 这是他第一次用剑气对敌,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他知道,不许多久,就会被罗克敌追上来。 逍遥子是个奇怪的人。 别人练剑,先从木剑开始,而后轻剑,而后佩剑,最后重剑。 而他教给熊周的,却倒行逆施,最先开始用重剑刺太阳,而后用佩剑,再用轻剑,接下来才到木剑。 更离谱的是,最后,他小气得连剑都省了,还美其名曰,草叶竹木,皆可为剑,无剑胜有剑。 熊周一直表示怀疑。 但现在,正是因为老头儿的抠门,救下了他和岚一命,但也让他差点毁掉这条手臂。 罗克敌一直觉得自己是刀客,不是猎狗,所以他擅长杀人,不擅长追捕,之所以不当猎狗,是因为他讨厌别人说他是朝廷的鹰犬,要知道,狗,也是有尊严的。 但有时候就是这样,为了当刀客,你不得不先当一下猎狗,为了当厂公,你不得不先当太监。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给这个少年机会了,因为他已经在少年身上失手过一次,不想再失手第二次。 所以他如鹰一般展开双臂,高高跃起,力贯长虹,一招朴实的重劈,当头斩向岚的脑袋! 熊周能够感觉得到后面的动静,他的心在滴血,但他只能不停的跑,以最快的速度跑,担忧或者恐惧,只能影响他的速度,没有半点好处! 当身后传来一声金铁相交之声,而非刀刃砍骨头的声音之时,他终于放下心来,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减速,仍旧不停的跑。 罗克敌看着眼前的丑陋男人,看着他手中的烧火棍,右手横刀于胸前,第一次开口道:“罗克敌。” 丑陋的男人没有按照江湖规矩,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之时,出于尊重,都会道出名号来。 他一向都不觉得自己是江湖人,所以他只是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就像...就像拿着镰刀,对着金黄稻子歪嘴笑的老农。 熊周终于明白过来,老头儿说得对极了,拥有共同的敌人,并不代表着你们就可以成为朋友! 他相信了夏芸,却成了诱饵,虽然他也没打算放过袁红侠这一队人马,但没想到袁红侠也想趁机收拾他熊周。 现在他终于知道,哪怕没有夏芸的指引,袁红侠也会想方设法将他引到破庙来,而夏芸,只是想让老九坐收渔利,取下罗克敌的人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 吾家有女嫌狼小 雨渐渐大了起来,一开始是熊周背着岚夜林狂奔,最后却是岚用瘦弱的身躯,背着熊周,一脚深一脚浅的探索着。 她的手脚头脸几乎被树枝和荆棘刮得不成样子,中途也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但每一次,岚总是将自己垫在下面。 所以,当来到眼前的林中猎户小屋之时,熊周的胸背没有任何泥点,而岚却像刚刚从沼泽中被捞出来一样。 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只是一个无知的女仆,哪怕熊周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但他的手指总是在关键的时刻,给岚指明方向,就好像他宿命的最终归宿,就是这座木屋一般。 岚小心翼翼的将熊周放上床,而后才将“水鱼”剑放在了桌面上。 她憎恨刀剑,因为刀剑只会带来伤害,她不懂如何去使用这柄宝剑,但她还是带着,一路上一次次摔倒,却没有舍得丢弃。 因为她想着,如果遇到豺狼野狗之类的,总是能够拔剑保护少爷。 木屋的摆设很简单,床,桌子,酒葫芦。 她用“水鱼”将大葫芦剖开,到外面接了雨水,这才小心翼翼的脱掉熊周的衣物。 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罗克敌的刀,没有任何的留情,虽然已经将背后的箭头削平,但前肩还留着半截箭杆子。 岚不敢拔出箭杆,因为担心自己会害死少爷,她只是平静的替少爷清洗着伤口。 她很想哭,但她不能哭,因为眼泪会模糊视线,让她无法用最佳的状态来照顾少爷。 坚强的女人,从来没有哭泣的权力。 熊周的左胸有个拳头大的疤,这个疤,是个“捌”。 岚抚摸着这个“捌”,又想起了牢房里的日子,突然觉得能够在林中逃亡,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痛恨九道山庄,她痛恨庄主的阴险,当初没有把自己杀死,而是留着她的贱命。 因为他知道,少爷一定会回来救人,而岚最终会成为少爷的羁绊,成为少爷唯一的弱点。 然而少爷纵使看清楚了袁家的意图,仍旧毅然将自己带在身边,最终如愿的让岚,成为了自己致命的弱点。 她不敢点灯,没有灯,也没有火折子,更没有干燥的柴禾,少爷嘴唇死白,全身冷得直颤抖。 她曾经听少爷说过,那些大家闺秀会偷偷看一些情爱杂书,书里主人公昏迷发冷,女子就应该脱掉衣物,用自己青春热血的身体来温暖男人。 她也想,但她不能,因为会碰到少爷的伤口。 最后,她终于发现,少爷身上,唯一不会牵扯到伤口的地方,就是他握剑的手。 所以,她将少爷的手,放进了自己的胸脯,希望能够为少爷带来一丝温暖。 这个时候,她真羡慕袁红侠,羡慕那个妖娆的老板娘,因为她们的胸都很大,应该能够让少爷的手更温暖。 到了后半夜,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应该担起责任来,所以她拿起了桌面上的剑。 她恋恋不舍的将少爷的手轻轻拿出来,而后抱着“水鱼”,冲进了雨幕之中。 熊周做了一个梦,梦见咱家的小岚岚终于长大了,不是年纪大了,是真的“大”了。 然后他笑醒了,然后又差点痛昏过去。 外面阳光很刺眼,但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因为他记得每一次直视太阳,刺出手中长剑的画面。 他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挣扎着起了床,走到屋檐下,看到岚正在烤着一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动物。 “水鱼”就倒插在火堆旁边,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岚身上全部是泥水和鲜血的混合物,衣服早已成了碎布条,熊周甚至看到她后背上那一道“彡”形伤痕。 岚看着熊周已经醒来,满脸的喜悦,将熊周搀扶着坐下,连忙回到火堆前,因为害怕会把这只狗烤焦。 这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少女,头也没有回,朝她的少爷抱怨道:“少爷,这条狗好凶的...” 熊周嘴唇翕动了几下,话没说出来,全部往上涌,将泪腺之中滚烫的液体不断往外推,而火堆上的那头雄狼,滴滴答答的流着金黄的油。 “少爷,别人都说狗肉邪气,咱们吃一点点就好了,岚下次给少爷掏鸟蛋吃。” “嗯。” 这是熊周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虽然是他最讨厌吃的,狼肉。 岚实在太累,用雨水清洗了之后,缩在熊周的大腿上,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容,或许正在高兴,因为自己终于可以照顾少爷而开心。 “水鱼”薄若蝉翼,放在火上没多久就变得通红,就像城中大户装点窗格的西洋红琉璃。 熊周将“水鱼”用力压在伤口上,嗤嗤嗤的声音很细微,但他却仍旧担心会打扰岚的梦。 这是逍遥子最后的一个秘密据点,也是熊周送他离开的地方,这个男人总是嘱托熊周,说自己活得不好看,但一定要死得洒脱,坚持要将自己的骨灰撒到他心中那个地方。 熊周还取笑这个老头儿,笑他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怕被人挖坟鞭尸,那老头儿脸色愤怒,大声反驳道:“信不信我打十个!” 沉默。 熊周很严肃,对这个虽然四十岁了,但仍旧很帅气的老头子说了四个字:“师父,走好。” 现在,他带着岚回到这个地方,来到木屋的后面,那个土包上面的桃枝已经抽芽,来年说不定会满树红艳。 熊周用水鱼将小桃移开,挖开土包,取出了里面的木箱子,箱子里是逍遥子的遗物。 衣服的气息似乎还在,还是熊周每天晚上都能闻到的那种味道,除此之外,就是一枚铁牌,还有一柄食指长短的钥匙。 “他们要找的,是钥匙,还是铁牌?” 这不是熊周优先考虑的问题,他将东西贴身收好,然而抓鱼,用石子打落飞鸟,摘来野菜香草,还有水嫩多汁的野果,就好像森林是他的后厨和菜窖。 他跟岚过起了小日子,等着伤势复原,等着初八的到来。 他觉得应该教岚学剑,但他只会一招,逍遥子说过,除了这一剑,不准熊周学其他招式,但没有说过熊周不准将招式记下来,而且教给别人。 他努力的回忆着逍遥子的每一个动作,他杀人的动作,他一遍一遍的重复这些动作,然后再让岚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些动作,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但岚很快乐。 只要她快乐,那应该就是有效了。 “夜雨”的丢失,让熊周不得不重新用起了木剑,面具的丢失,让熊周不得不再次想起罗克敌的刀。 廿四日,露微凉,熊周带着岚离开,并将木屋烧成灰烬。 他带着一个有爱的少女,去寻找那个有趣的少女,并,取回夜雨和面具。 ———— 袁至罡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所以他很讨厌牢房,特别是动用私刑的牢房。 这个男人唯一完整的地方,应该是嘴里那口黄牙,还有那一成不变的傻笑,袁至罡很讨厌这口黄牙,还有这样的笑容。 笑容毁不掉,他就想将黄牙全部捣乱,但想想还是算了,怕弄脏了刑具。 指挥使罗克敌端坐在旁边,那柄惊雷就平放在双膝之上,但以后,他再也不能用右手,去抚摸这柄刀了。 这个男人代表着厂公的立场,甚至代表着那个人的立场,袁至罡虽然讨厌这名刀客,讨厌他那变态的拜刀举动,但脸上却仍旧带着真诚到了极点的笑容。 罗克敌不是在帮助九道山庄,他只是在等着那份本该属于自己的酬劳,只是无论如何动刑,这份酬劳也没能从这个满嘴黄牙的狗东西嘴里吐出来。 袁至罡走到天窗的前面,抬头看了看,上弦月,如血镰,让他想起了在西北大漠行走江湖的日子。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袁至罡觉得自己的皮囊里装着一个文人的骨子,却在不该舞刀弄剑的时候,拿起了手中的刀剑。 所以他才让袁三卷从小读书。 至于让袁红侠练武,那完全是因为他糟蹋过太多不懂武功,或者武功不如他的女子,他不想自己的女儿被人这般糟蹋,所以让袁红侠成了红娘子。 想到这里,他没来由的憎恨这个黄牙男人,回身朝手下吩咐道。 “吊山庄外面。” 人被带出去之后,袁至罡扭头朝罗克敌问道:“喜欢钓鱼么?” 后者没有回答九道山庄的主人,左手放在了惊雷的柄上,跟着囚徒走了出去,既然厂公说寸步不离,他就寸步不离,无论他有多么想凌迟了这个黄牙男人。 袁至罡看着指挥使的背影,轻哼了一声,吐出两个字:“莽夫!” 九道山庄的门前聚集了大量的好手,里三层外三层,像影子一般躲在暗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那个被吊着的男人身上。 然而他们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左侧树冠的阴影处,那里,一个男人蒙着面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那个朝第一杀手逍遥子撒出六十多件暗器的唐门高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章 初上画楼白雪貂 “天府蜀地出唐门,见血封喉鬼魅身。 暗器索魂如无常,匕首夺命似杀神。” 这就是江湖人对唐门的第一印象。 唐家堡原本就是家族门派,亦正亦邪,不掺和正道门派的勾心斗角,也不理会邪门左道的你死我活。 而现在,唐门第一青年高手,唐锲,却出现在了九道山庄的埋伏队伍之中。 都说练武需要看体质潜力,练剑需要看灵性,练刀需要气魄,练枪需要耐性,而所有的这一切,唐锲似乎都没有。 他只是唐家堡之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没有天赋异禀,没有小时惊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这么成就了威名。 五岁的时候,他在河边捡到一颗漂亮的鹅卵石,本想送给姐姐当礼物,结果姐姐第二天就被人带走了。 他开始磨那颗石头,不停的磨,那个时候,他觉得如果一辈子见不到姐姐,那他就磨一辈子的石头。 直到他七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为磨石头的好手,很多贪图方便的人,都喜欢买他的飞蝗石。 他很清楚,暗器高手几乎都只使用自己制作的暗器,因为这样的暗器,才是最趁手的。 所以他练就了一个特殊的本事,他只要看别人一眼,看他使用暗器的手法,就能够磨制打造出最适合那个人的暗器来。 但他仍旧没有出名,因为家族之中的内斗,他不断被打压着,甚至他的姐姐,也是因为这个而被带走。 他的客人越来越多,但他从来不收取任何的金银,他只是向买暗器的那些族人,讨教一两手击发暗器的小手段。 直到他十岁的时候,他用最开始磨出来的那颗石头,射死了那个抢走姐姐的人,从此跟姐姐一起相依为命。 现在,他二十五,姐姐二十七,他们仍旧生活在一起,不像姐弟,更像夫妻。 人们的议论渐渐多了起来,姐姐很困扰,但是后来,再也没有人议论过这件事情,因为议论过这件事的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死去。 在向逍遥子出手之前,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他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工匠,对各种暗器都信手拈来,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出的。 他成为了极少数能够伤到逍遥子的人之后,名气接踵而来,他再也无法继续当他的工匠,但他每年,都会在当初的小河边,挑一块最称心如意的鹅卵石,送给自己的姐姐。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九道山庄,是因为族长许诺过,只要完成了任务,就让他们姐弟得到该有的自由。 所以他走出了工坊,顺便带走了自己这些年来,最得意的暗器,其中也包括曾经伤过逍遥子的那些。 人们喜欢用金银来衡量一件事物的价值,但在唐锲的心中,衡量价值的不是金银,更不是名声和权力,而是姐姐的笑容。 他觉得那个被吊着的人很可怜,他觉得围观他的这些江湖人很讨厌,但他都忍了,他告诉自己,自己终究只是一个磨石头的孩子,等一切结束之后,他能给姐姐送一辈子的石头。 他觉得那个独臂刀客很无趣,很蠢笨,但却很走运。 用他的工艺学来解释,没有了右手,力量会减弱,但注意力却会更加集中,刀势会更加的一往无前。 或许这么多高手之中,也就那个独臂刀客能让他多看两眼,但他看到刀客衣服底下的软甲,顿时对他没有了任何的好感。 午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由远而近,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一名红衣女子骑着一头小毛驴,肩头扛着一枝荷叶当纸伞,就这么慢悠悠的来到了九道山庄的门前。 虽然烈日当空,空气燥热到了极点,无风却又尘土飞扬,但众人看到那一枝荷叶,却感觉那女子就像烟雨江南的小镇之中,撑着油纸伞漫步雨中的仙子。 唐锲的手就放在腰间的皮囊边上,罗克敌手按刀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等着袁至罡的号令。 那女子缓缓走到老九的下方,后者想咧嘴笑,下巴却被卸了下来,笑起来比鬼还要难看。 红衣女子取下腰间水囊,倒了一些在荷叶上,而后有些艰难的将荷叶举起来,凑到了老九的嘴边。 老九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连去死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红衣女子就搬来一块石头,站在石头上面,踮起脚尖来,将荷叶里的水倒进老九的口中,再将水倒在荷叶上,如此反复,直到老九干裂的嘴唇湿润起来。 这是一个多细心的女子,虽然麻烦一些,但荷叶到底比水囊的口子要柔软许多。 喂了水之后,女子将荷叶的杆子折断下来,而后将荷叶当成斗笠,倒扣在了老九的头顶,然后看了老九一眼,骑着小毛驴,又叮叮当当的往回走。 那个被动用了无数酷刑,三刀六洞都不曾叫喊一声的黄牙丑男人,看着红衣女子的背影,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袁红侠已经不敢再嫉妒这女子的一身红衣,虽然大家都在等着父亲大人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这女子绝对可以连渣都不剩。 但父亲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原因很简单,父亲大人,想要更多。 红衣女子已经表明了姿态,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手中兵刃早已被手汗浸湿,对于刀头舔血的江湖人来说,及时抹干净手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因为刀剑稍微一滑,或许就把你的小命给滑掉了。 然而此刻,没有人敢稍微动那么一下,因为唐锲和罗克敌都不敢动。 袁至罡让人将老九放下,这才走到老九的前面,因为他不想仰视这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已经足够让他仰视。 “左使,能让你眼睁睁看着这些白神宗余孽一个个死去,真是让人舒心啊...你也别怪我,要怪,就...” 袁至罡说道这里,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天上的烈日一眼,见得老九没有任何反应,也只是慢慢的离开,临走之时,拿走了老九头上的荷叶。 袁至罡前脚刚离开,七八个彪形壮汉,合力,将老九脚下的石头,给抬走了。 唐锲看着吃力抬石头的这些壮汉,想起那个红衣女子来,但很快就忘记了女子的容颜,他觉得,还是姐姐好看。 ———— 初七夜,熊周上了青楼,想起自己的化名周四能,他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岚换了男装,俊得不要命,窑姐儿都想偷偷给她塞红包,不过看到熊周脸上的疤,顿时吓得没了好心情。 老鸨儿虽然没有武功傍身,但要说到眼力,比许多江湖汉子都要准,她只瞄了熊周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真男人,她只瞄了岚一眼,就知道她真不是男人。 天香楼乃是方圆百里最大最红的青楼,背后又有九道山庄撑腰,她可不相信眼前这个疤脸小子敢寻衅滋事。 “我跟叶白鱼有约。” 老鸨儿听到熊周这句话,心里早就笑岔气了。 跟头牌花魁有约的人多了去了,但绝对不会是你这么一个穷鬼,仗着三两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敢来天香楼找头牌? 进门不知道散银子,一看就是个头回逛窑子的初哥儿,还装什么深沉! 老鸨儿也是人精,来者都是客,她只是稍稍让过身子,皮笑肉不笑的朝熊周说道。 “既然有约,那就上楼吧。” 熊周微微眯起眼睛,前方七十个精壮打手,看样子手底下也不弱,不过熊周也不想太高调,毕竟已经是初七了,而且九道山庄就再三四里之外,闹起来的话,倒是应了叶白鱼的约,却要错过初八的盛宴了。 岚看着眼前这些摩拳擦掌的男人,心里已经知道,少爷并不是真的来找女人,他只是来找一个女人,心里竟然开心了起来。 就在傍晚,少爷说要上青楼逛一下,岚也没多想,就说:“少爷...少爷要是...岚可以...” 熊周哭笑不得的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也没多说什么,但岚心里不太舒服,好希望自己能够快一点长大,不过好像自己也已经不小了... 直到少爷让她换上男人的衣服,她就更不开心了,难不成还要让她眼睁睁看着少爷被其他女人欺负? 然而现在,岚开心了起来。 不过当她看到二楼栏杆边上的那个白衣女子之时,她又不开心了,因为那个姐姐,真的很大了... 打手们迟疑了一番,最终还是退了下去,老鸨儿嘟嘟囔囔的走开,似乎在说:“又是个亏本的买卖...” 熊周慢慢走上楼梯,越来越慢,好像一步比一步要艰难,岚却依旧寸步不离,直到走进幽香扑鼻的房间,她还不愿意关起门来,因为她担心少爷真的是来找女人的。 叶白鱼意味深长地看了岚一眼,笑得倾国倾城,而后将目光转移到了熊周的瞳孔上。 “终于来要债了?” “嗯。” 叶白鱼豁然轻松,好像压在身上的五指山终于被搬走的那种轻松,然而她也不管门是开着的,也不管岚仍旧在场,就在熊周身前几寸的地方,开始脱自己的纱装。 “我要的不是这个...” 熊周揉了揉鼻子,无奈的苦笑道,但眼珠子却仍旧陷在雪白雪白的世界里,那可是男人们的最渴望却又最危险的地方啊... “不早说,都脱了一半了,没有这么做买卖的吧...算了,就当利息吧。”这位名动天下的花魁,没有丝毫书香气,更没有琴女的优雅和舞女的妩媚,更像街头卖菜的西施,斤斤计较。 熊周嘿嘿一笑,而后从贴身之处,取出了一个铁牌子来,塞到了叶白鱼的手中。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一章 途留客栈藏小乔 叶白鱼捏了捏手中的铁牌,眉头却是皱了起来,难道在他的眼中,她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第一花魁,还比不上这块牌子? 不过当她看清楚牌子上的字之后,她终于苦笑了,她确实比不上这块铁牌。 前两天,也有一个男人,拿着同样的牌子来找她,只是那块牌子的分量,没有这一块这么重。 “要不我让下人带这小丫头下去吃点东西?”叶白鱼朝熊周问道,后者只是笑了笑,直接拒绝了她。 岚一听这话,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怕,虽然她说不清楚,但真实的感觉就是如此。 所以她很认真的听着女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的意思她都懂,但连成句子之后的意思,她却全都不懂。 她再次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怕,但少爷的眼神告诉岚,少爷肯定觉得这个女人很可爱,因为少爷一向觉得,女人只要够大,就很可爱。 熊周确实觉得这个女人够大,但不是那里够大,而是野心够大。 半个时辰之后,熊周和岚离开了天香楼。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尾,叶白鱼才从窗台走回房中,她的身边却多了一个人,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戴着一张古怪的青铜面具。 面具人将一个白色小瓷瓶轻轻放在桌面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而后从后窗跳了下去,等叶白鱼来到窗口,已然不见了踪影。 叶白鱼细细回味着此人身上的气息,但仍旧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或许换了别人,会觉得是男是女并不重要,但对于叶白鱼来说,却很重要,因为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她讨厌江湖上出现一些连她都不知晓的神秘人物。 她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应该讲求诚信,但今天,就因为桌面上那个该死的小瓷瓶,她第一次打破了自己做生意的规矩,对熊周撒了谎,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撒了谎。 或许这个谎,会给她带来致命的报应,但如果不撒谎,她却活不过今晚,只是她撒了谎之后,不知道熊周还能不能活到后天。 毕竟现在的九道山庄,实在很不太平,如果她告诉熊周关于铁牌的真实来历,或许熊周就不会前往九道山庄了吧。 其实叶白鱼前面的猜测都没有错,但她却没能把握到熊周的真实想法。 哪怕九道山庄再不太平,熊周也一样会去走一趟,因为夏芸在那里,而熊周,需要问她讨要一个解释。 如果不是夏芸给了错误的信息,熊周完全可以在路上就将袁红侠的队伍清扫干净,根本就不会落入袁红侠和罗克敌的圈套之中。 夏芸对锦衣卫有着血海深仇,熊周完全可以理解,但他不理解夏芸为何要让老九来坐山观虎斗,因为老九最终还是落入了九道山庄的手中,说明他这个渔翁并没有得利。 他不相信夏芸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更不相信夏芸会将自己当成诱饵,因为这个女孩的眼神,就像六月雨后的天空那般干净。 如果夏芸没有把熊周当成诱饵,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把老九当成了诱饵。 既然老九成了诱饵,那么又有谁能够吃得下九道山庄这条大鱼呢? 熊周一边思考着,岚就牵着他的袖子,两人一路漫步,不知不觉就走了二三里路,再往前可就是九道山庄的地头了。 这个地方曾经是熊周和岚的噩梦之地,但也正是在这个地方,老头儿把熊周给救走,让他得到了重生,让他拥有了成为第一剑客的资格。 他第一次回来,带走了岚,想顺便带走袁红侠,却被罗克敌阻挠,未能成功,如今他第二次回来,能不能把夏芸给带走?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木剑,手臂上那条长长的红色血痕仍旧有些酥麻,在不动用剑气的情况下,想要保护岚,又保护夏芸,实在有些吃力。 所以他有些为难。 “你喝过酒么?” 岚微微愕然,不知少爷为何会如此突然的问这个问题,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 熊周转过脸去,沉默了一会,又转过头来说道:“我也没喝过,想不想试一试?” 岚本想摇头的,因为她讨厌男人喝酒,但她马上转念想到,听说男人喝完酒之后就会想女人,说不定少爷喝完酒之后...于是,她用力了点了点头。 熊周嘿嘿一笑,带着岚来到了一间客栈。 客栈是睡觉的地方,喝酒应该去酒馆,于是岚开始有些确定,少爷可能真的觉得她长大了呢,于是,她竟然有些兴奋,又有些羞涩起来。 掌柜的是个矮胖的大叔,扫了熊周一眼,又看看岚娇小稚嫩的模样,兀自摇了摇头,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即将被恶汉糟蹋一般痛心疾首。 不过他毕竟是做生意的,又不是衙门里的官儿,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小二准备将酒菜送入那位疤脸客人和小姑娘的客房之时,掌柜的拦了下来,将酒壶里的酒水倒出来了一些,他到底还是有点善心的。 熊周透过门缝,看到了这一幕,笑容有些苦涩,但起码是放下心来了。 老头儿从不让熊周喝酒,因为喝了酒之后,手会抖,而作为剑客,手不可以抖,自然不能喝酒。 岚觉得少爷今晚有点奇怪,说了很多他们以前一起经历的事情,虽然很艰苦,但很感人,她从未觉得少爷的口才会这么好。 那酒水很辣,很呛,但少爷的声音很甜,比小菜更适合下酒,慢慢的,岚的眼中只有少爷,忘记了酒水的味道,最后连少爷的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 熊周将醉倒的岚抱上了床,将贴身的钥匙放在一小袋碎银里,放在了岚的身上,然后为她盖好被子,将“水鱼”立在床头,确保岚一伸手就能够抓住剑柄。 而后他俯下身子,嘴唇距离岚那粉嫩小嘴唇几寸,最终却往上移动,在岚的额头上深深的吻了一记,这才吹灭了油灯,轻飘飘的从窗口跳下去。 房间一下子暗下来,只剩下窗台外面,月色微凉,周围安安静静,只剩下岚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枕头上的啪嗒声。 她没有告诉少爷,在少爷被救走之后的那段日子里,她曾经被泡在酒缸里三天三夜,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时候,无论被摁进酒里多少次,她都对自己说,一定要清醒,不然就再也见不到少爷了。 今晚,她选择了不要清醒,因为她希望,醒来之后,还能再见到少爷。 她知道庄主为何会放她离开,因为他们知道,少爷一定会带着她,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她,带着没有武功的她。 她已经害得少爷重伤一次,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她的额头上,有一处二指宽的区域,直到现在还在发烫,那是少爷吻过的地方,她能够从那里,感受得到少爷心里的痛苦。 她知道少爷有多么的舍不得,有多么的不放心,生怕离开半步,就再也见不到她。 但少爷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一直闭着眼睛,忍着心里的泪水,她觉得自己好笨了。 岚慢慢的起床,抱着“水鱼”,背靠着门,心里默默的数着:“一、二、三、四...” 熊周如同蝙蝠一般贴在窗子的旁边,听着岚默默的数着时刻,他多想回到房中,将这个小可怜带在身边。 但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如夜枭一般落到地上,快速的朝九道山庄的方向疾行。 他心里也在数着数,但不是时刻,而是人名。 老头儿逍遥子临走之时交给他的名单,如今只划去了小半不到,如果他足够努力,又足够走运,说不定今晚能够划去名单之中很长一串名字。 他没有问这些人该不该死,因为老头儿的时间并不多,没办法一一告诉他,他只知道,将这些人都杀光,就能够知道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九道山庄作为武林中的大派,并没有像其他门派那样,扎根到僻静的山头,而是建造了一大片的庄园,经营着自己的生意,以掩盖他们的肮脏。 很多买卖人都看到了商机,所以在九道山庄的周围,不断的有商铺开张,人流也就慢慢的多了起来。 此时的夜景也不错,正是男人们流连花丛的好时刻,街上热热闹闹,甚至于一些女子,都遮掩了面容,偕同三五好友,来看看九道山庄外的大渠。 大渠里悬浮着各色的楼船和画舫,时时传来酒令和女子娇笑的声音,渠边还有人在放河灯,衬着莲华,让人心醉神迷。 熊周默默的走在人群之中,一步步往九道山庄的门口靠近,就像人海之中最不起眼的市井小民,没有任何的突出之处。 直到街尾,九道山庄的护院武师建筑起了人墙,他才停下了脚步。 借着山庄牌楼上的大灯笼,他看到了那个被吊着的丑陋男人,以及周围隐藏着的众多高手! 他假装随意的扫了几眼,而后再次回到人群之中,静静的等待好戏的开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二章 逍遥流年扛鬼刀 好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场,不过好在熊周有的是耐性。 在九道山庄的牢房之中,他没有一天不想着逃跑,虽然也逃了几次,但每次被抓回去都要遭受极其严厉的惩罚,他本以为自己下一次再也没有勇气逃,可机会到来的时候,他又选择了再次逃跑。 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逃出来了。 他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岚,可他还是愿意等,或许想要等到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但最后,他还是见到了岚。 所以,他觉得,耐性很重要。 市井俗语有讲,最精彩的往往在后头,故而有压轴戏之说。 然则很多人都产生了误解,认为压轴戏就是最后一幕,实则非也,压轴只不过是倒数第二幕戏,最后一幕,应该称之为“送客戏”。 熊周在等着,他等的不是压轴戏,而是送客戏。 今晚,他要看着九道山庄被送进地狱,他要看到那些丑恶的人,一个个被送入到刀山火海之中,饱受炼狱之苦。 古语有云,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 熊周这样的市井样貌,隐于街道人群之中,自然是最为合适贴切的“大隐”。 可是更夫在巡游,街道的光开始一点点的熄灭,人也越发的少,人少了,熊周就会变得极为突兀,所以他已经无处可藏,这里没有朝,他也就只能折中隐于野。 九道山庄门前倒是有两排高大的银杏,秋风起,铺了一地的金黄,倒也是个隐身的好地方,可惜上面已经有人了。 除了九道山庄的好手之外,周边还有很多保持中立,秉持着观望态度的江湖人,大抵是想搜集一些消息,卖个好价钱,亦或者想要坐山观虎斗,看看能否拣点便宜。 熊周无法分辨出哪些才是围观的江湖人,但他却记得九道山庄之中那些打手的气味。 只要不是九刀山庄的人,管他是夏芸那边的,还是围观群众,对熊周来说应该都没什么威胁的。 所以他低着头,抱着用布条裹起来的木剑,一步步走到了最靠近山庄门口的一处面摊。 他的木剑太过扎眼,不得不用布条包裹起来,有时候他也在想,这木剑是否有一天,会变成“大龙雀”或者“夜雨”那般的名剑,拥有着属于自己的杀名。 这面摊自然不是普通的面摊,小桌小凳早已坐满了人,来迟的就只能蹲着,端在手里的面早已冷掉,却是一口都没动过。 熊周心中鄙夷,虽说是演戏,但各位大哥好歹也拿出点诚意来不是? 行走江湖都需要一个名号,名气对于江湖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想要有名气,那就必须要有人去传播,于是乎,在大战之前,总有人会事先买到消息,而后成为远远的围观者。 现在这个面摊,聚集的,正是这样的一些人,他们以卖消息为生,以帮助别人宣扬名声来过活。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个分量十足的江湖榜单来。 这个榜单名为“侠禁榜”,评榜之人不详,但确实江湖人公认的一个权威榜单。 此榜分为侠、禁两部分,大抵取义“侠以武犯禁”,侠榜前十皆为正道任侠之士,禁榜则涵盖三教九流,不分正邪,不问出处,只评高低。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在侠禁榜上有名有姓之辈,无一不是翻雨覆雨的一方豪杰,能够上这个榜,足以说明自己的实力,而实力,会带来无尽的好处。 既然上榜能带来无穷的好处,那自然就有很多人想要上榜了。 想要上榜,就需要战绩,自然需要有人将战绩宣扬出去,好让那位神秘的评榜人知晓。 熊周不是来收集消息,更不是为了给某人宣扬战绩,他来,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但哪怕只是这样,他也必须要装得跟别人一样才好。 于是他叫了一碗面,哧溜哧溜的吃了起来,红辣辣的热油牛肉面,吃得浑身暖洋洋,舌头酥麻,极具美味。 熊周吃得不过瘾,于是他又叫了一碗,当他的脚边叠了三个空碗之时,他才发现,面摊上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熊周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一圈,这些人似乎感受到他眼中某种气机,又纷纷低下了头,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有的却偷偷用指甲,在皮靴的皮面上,刮出某种古怪的记号来,说不得已经将熊周列入了观察名单之中。 熊周能够混入到这个面摊,肯定也有一些不是“包打听”的人,同样混了进来,所以大家都会特别的留心。 熊周也没有太多理会,摸了摸肚子,兀自蹲着,用草茎剔着牙,光明正大的跟着这群“包打听”,目不转睛的盯着九道山庄前面那个被吊着的男人。 看着看着,熊周的手却不动声色的按在了剑柄之上,因为他的身后吹起一股满是微风,而后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 行走江湖,最忌拍人肩膀,但这位拍肩膀的显然没有这个觉悟,顺势在熊周身边蹲了下来。 “哥儿,你是哪个榜的?” 声音稚嫩,少年目测不出十六,唇红齿白,相貌倒也周正,眉心却长着一颗艳红的痣,有点像菩萨身边的童子。 看到熊周不出声,那少年也不介怀,一边盯着熊周的眼睛,一边慢慢伸手进袖口,看到熊周没有任何动作,这少年也是嘿嘿干笑,而后掏出一枚金叶子来。 “哥儿,管你是哪个榜的,今晚给小弟睁大了眼珠子,我可是来上榜的!” 少年将金叶子塞到熊周手里,说到要上榜之时,头颅高高昂了起来,就好像上榜跟放个屁这么简单。 熊周扫了那金叶子一眼,正想跟那少年说两句,结果后者拍了拍他的肩头,老气横秋的劝道:“哥儿,不是小弟弟多嘴,你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屁来,以后怎么拉生意?” 还未等熊周发话,这少年又大咧咧的走到下一个“包打听”的身边,蹲下去就是塞金叶子,整个面摊的人都握着手中的金叶子,面面相觑,就像看到一个怪物一般。 “还说我不会拉生意,送了金叶子,怎地也不留个名号,哪怕我真是包打听,也不知宣扬谁不是?”熊周心中揶揄道,不过他仔细听那少年跟前面那个包打听的对话,居然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号,熊周扭头一扫,其他人也是满脸的疑惑,显然都不知道这小子姓甚名谁,如此的话,这小子可要亏了... 然而当这少年人发完最后一片金叶子之后,他终于是舒了一口气,两手相互拍了拍巴掌,就好像刚刚完成极其繁重的劳力一般,而后,大家看着这个少年,看着他手忙脚乱的解开背后布条,高举手中一柄足足五六十斤的鬼头大刀,一声狂吼道:“小爷叫流年!小爷要上榜!!!” 这鬼头大刀显然超过了他的想象,因为他的手不停在抖,举刀似乎就花费了他大部分的力气。 这一声狂吼不止把众多包打听们震得诧异万分,更是将九道山庄那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啧啧啧,单凭他这一声大吼,应该足以被谈论许多天了。 熊周看着叫流年的少年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诗词来:“群峭壁摩天,逍遥不记年。” 这可是老头儿经常念叨的一句诗,难道这小子跟老头儿有什么瓜葛? 但老头儿一声谨慎,害怕被人报复,什么家人都没有啊... “逍遥不记年...逍遥不记年...”熊周还在反复咀嚼这句子的时候,流年已经拖着沉重的大刀,嗷嗷叫着冲向了九道山庄的门口,目标赫然是那被吊着的男人! 刀刃刮着路面青石,溅起一路的火星子,流年却越跑越快,不过这个时候,破空之声倏然传来! “嗤嗤!” 九道山庄的暗箭无情的射了过来,却堪堪擦着流年的身子,清脆的钉在土墙之上,箭尾巴兀自嗡嗡颤抖,流年脚下一个踉跄,却有惊无险的躲过两箭,继续拖刀前奔! 一名武师从暗处窜出来,当头就是一铁棒砸下,流年惊慌着大喊一声:“我的娘咧!” 受到惊吓的少年顺势下蹲,一手握住刀柄,另一只手捏住刀头背,将大刀横扛在肩头,大棒落下,堪堪压在刀刃之上,“嗤”一声变成两截,而流年稍稍转身,刀头却划向武师的脖颈! 武师没想到这刀锋利如斯,居然连铁棒都能够清脆切断,稍微慌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个后仰铁板桥想要躲过刀头,流年却嘿嘿一笑,左手一推,刀头伸出三分,武师人头落地! 流年甚至没有看那武师一眼,沉重的大刀“噗”一声落地,继续拖刀疾奔! 罗克敌瞳孔骤然收缩,看着那拖刀的少年,左手却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刀柄! 少年仍旧踉踉跄跄的跑着,武师一个个窜出来,又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倒下,每一次这少年都命悬一线,凶险之极,然而每一次都像走狗屎运一般活了下来,直到他停下,身前出现一名独臂的刀客! 流年盯着罗克敌那柄惊雷,舔了舔嘴唇,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来,而他的身后,一支焰火没有任何征兆的升空,炸出如血一般的火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三章 九道山庄鬼神叫 寂静的夜空中,星月黯淡,秋风微凉,一线红色随着“咻”一声,突兀地升空,而后“砰”地炸开一团火红银花,哗啦啦四下洒落无数红星。 街头摇晃着脚步摸索着归家之路的酒徒们,茫然的抬起头来,惺忪红眼微微睁大,心里想起刚才听得少年郎大叫什么小爷要上榜,大概是哪个读书人脑子坏掉了,大半夜出来撒疯。 酒徒子嘟囔着,骂骂咧咧,想着同样是喝酒,这些读书人怎地这么没气度,可念头还未放下,一大群黑衣鬼面人却是无声无息的从他身边游过,如百鬼夜行,那酒徒子顿时傻了眼,没得几个呼吸,黑衣鬼面人已经没了踪影,九道山庄的方向却亮起了冲天的火光。 酒徒子用力晃了晃脑袋,秋风一吹,全身打了个颤,连忙加快了踉跄的脚步,急急的往家里赶,中途也不知摔了多少跟头。 漫天火光的映照下,流年那眉心的红痣越发的眨眼,就好像阎王爷在人间选定了刽子手,那枚红痣就是生死笔点上去的标识。 罗克敌不认识眼前的少年郎,却认得少年扛着的鬼头刀,这也是他主动拦截的原因。 他的左手掌关节喀喀作响,刀柄就好像嵌入了他的骨肉之中,那柄惊雷就如同他新长出来的一截手臂! “哼!” 一声闷哼,罗克敌盘刀与肋边,嘭嘭嘭踏出五六七八步,刀光如春雷一般闪烁一二三四下,流年的鬼头刀横于身前,叮叮叮溅射出萤火般的火星,他的身子却是连退好几步,紧握刀头的虎口却被震出丝丝血迹来! 流年嘿嘿一笑,并未跟罗克敌生死相搏,而是借得东风好扬帆,顺着罗克敌的力量,倒拖着鬼头刀,杀向九道山庄的武师们。 一开始是小流年拖着鬼头刀,而渐渐的,倒变成了鬼头刀拖着流年! 山庄内部已经燃起大火来,喊杀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流年却是充耳不闻,越走越疾,偏头躲过流矢,矮身避过刀剑,如游走于水草之中的泼辣小鱼! 但见得此子身影若惊鸿蹁跹,腾挪躲闪,迅疾如风,然则每遇阻挠,似乎时间也变得缓慢起来,微斜肩头躲过武师的鱼叉,猛然一拖鬼头大刀,人和刀都停顿片刻,武师左腿嗤嗤喷血,噗咚跪地,却是不见了半条腿子! 稍稍一顿之后,拖刀少年郎再次加速,杀入人群之中,可谓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 罗克敌自谓刀快,人也不慢,在江湖之中有名有姓,在朝廷之中也是坐得站得,然而每一次出刀,总落后于少年的脚步,让他心头愠怒,却只能无奈克制,继续追击。 少年郎每一次停顿,总会带出一蓬蓬的鲜血,他所行走的路径两边,已然躺倒了十几个武师,而他距离那个被吊着的丑男人,不过十步之遥! 只是他也感受得到,背后那个使刀的指挥使,刀势已经慢慢的积攒了起来,容不得他靠近那个被吊的男人,于是他的目光,投到了身后远处的面摊,那个抱着长布条包裹的疤脸“包打听”,仍旧蹲在原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积蓄全力,第一次将手中鬼头刀高高举起,劈向了那座吊人的木台! 唐锲将面罩微微下拉,目光如夜色森林之中潜伏着的偷猎者,他的鲨皮软手套很贴合,就好像他的第二层皮肤一般,他在盯着前方,但目标并非那个杀神一般的红痣鬼刀杀神少年郎,而是紧随其后的独臂刀客! 当他看到罗克敌的膝盖微微弯曲之时,他的双手从腰间皮囊滑过,手中倏然多出八枚梭形毒镖,镖头呈现黯淡的青黑之色,没有丝毫的生机。 罗克敌一刀斩向流年后背,而唐锲则如夜枭一般从树冠阴影之中飞掠而下,手中施展暴雨梨花的手法,八道黑光陡然将流年所有的前路都彻底封死! 前有毒镖,后有单刀,流年身子仍旧在空中,无法凭空借力,权衡之下,只能将刀面当盾牌,欲将毒镖全部扫开。 他的双眼微眯起来,瞳孔收缩如针眼,穿过茫茫多的毒镖,看到一身黑衣的唐门高手从树上跳下来,足尖一点地,再次掠出一丈有余,双手收到腰间,再伸展如翅膀之时,已然甩出五六七八根袖箭! “你大爷!” 流年充满痞气的大骂,鬼头刀将毒镖扫落,身子一偏,躲过袖箭,后背却被罗克敌一刀划开! “嗤啦!” 刀的力量很大,很显然是想一刀将流年砍成两半,然而流年中刀之后并未出现鲜血狂飙的惨状,而是被强大的刀力砸了出去,重重撞在木台之上! 他后背的衣物裂开两半,露出里面的银丝软甲来,纵使如此,他的肋骨还是被震断了不知三根还是两根! “好东西!”一向沉默的罗克敌并未因为自己的一刀无法毙命而失望,当他看到流年身上的冰蚕银丝甲的时候,他终于发自内心的佩服厂公,一切果真如厂公所预想的那样! 既然如同厂公所预料的那般,他也就不再需要再进入到山庄之中了,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山庄现在估计已经鲜血炼狱了。 唐锲是个暗器高手,更是一个匠师,他一眼就认出了流年的冰蚕银丝甲,对于暗器匠师来说,还有什么比铠甲,更能激起他们的挑战欲和征服欲? 他是一个极富想象力的匠师,更是一个脚踏实地的匠师,他的飞镖能够洞穿一指厚的木板,但这一刻,他却摸出了一枚鸽蛋大小的铁丸来。 为了这枚铁丸,他曾经跟唐门之中资质最老的火器房匠师研究了整整两年多,最终才成功研制出了这枚铁丸,比霹雳弹还要厉害的轰天丸! 唐门对外宣称有三十六房,内则分为六大房:内三房、暗器房、火器房、机关房、外三房以及夺魂房,但唐锲的眼中,却只有一个火器房! 众所周知,唐门以暗器和毒药而闻名,轻功也算得不错,但唐锲却看到了暗器业内的未来,那就是火器! 所以他决定用自己研制出来的轰天丸,让这座武林,看到一个别样的新唐门! 于是,他骤然发力,轰天丸破空而去,目标俨然是那拖刀少年郎! 他深知轰天丸的威力,一旦爆炸开来,漫说流年,就连一直纠缠不清的罗克敌,都将遭受到波及,对于这位锦衣卫的指挥使,唐锲只能在心中默默的说一声,抱歉。 然则那轰天丸才刚刚发出,斜斜里却激射来数十根细长的弩箭,如雨打珍珠,其中一根竟然真的击中了轰天丸! “飞蝗连弩!” 唐锲一边飞退,心头却是一边惊骇,难怪族长一定要让他来趟这趟浑水,原来袭击九道山庄的,竟然是这些人! 轰天丸被弩箭击中,顿时轰然爆开,气浪四面八方冲击而来,罗克敌瞬间被火浪掀飞,而流年则机敏的躲在了宽大的刀刃后面,但双臂等等露在外面的部位,还是瞬间被点燃! 只见他就地一滚,灭了身上火头,顺势飞身上台,将被吊着的男人给解救了下来,单手环住男人的腰肢,将其拖到木台的后方。 飞蝗连弩的出现,将现场搅得更加的混乱,箭雨果真如蝗群一般飞舞,山庄的刀客剑士武者拳师,纷纷中箭倒地,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对于九道山庄,流年可没有半分的怜悯之心,他从怀中掏出贴身的药丸子,塞入到男人的口中,一掌拍在他的后背,而后用力往下引导,直到男人面色赤红起来,他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唐锲飞退数步,再次隐入到银杏林中,而罗克敌也从地上弹起来,捏了捏手中的刀柄,却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找那少年人的麻烦。 作为一名刀客,一旦心生犹豫,也就意味着有了退路,有了退路,刀意自然落了下乘,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然而让罗克敌感到更危险的是,一波连弩箭雨过后,白天的那名红衣女子,终于出现在山庄门前的青石路上。 她仍旧像白日里那般悠然自得,在刀光剑影之中行走,如闲庭信步,每一个想要靠近她的山庄强者,无意不被箭矢射中,然后强大的冲击力将这些强者带飞,最终跌落在地,或者直接钉在墙上! 一身红衣的夏芸看了看流年和老九,扫了银杏林一眼,而后又看到罗克敌,抬头看到庄主袁至罡正在不紧不慢的朝她走来,似乎庄内的屠杀根本就无法撼动这位庄主的心脏,就好像山庄之内都只是他袁至罡豢养的猪狗,性命一文不值。 美眸流转,她看到了远处面摊边上那个蹲着的疤脸男人,十数丈的距离,对那个男人来说并不太远,只要他愿意,呼吸之间就能够来到她的身边,但她看着那个男人对自己质疑的目光,却感觉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片海。 二十年了,父辈们留下来的恩怨情仇,终究落在了他们这些年轻人的身上。 二十年前,九道山庄为首的恶徒们,将她的家园毁于一旦,今夜,她带着父辈们的血仇,用鲜血向整座武林宣告,白神宗,又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四章 青梅竹马和海角 夏芸目不转睛的看着十丈开外的老男人,就仿佛看到一头夜色之中迟暮的老豹子。 她没有亲身经历过当年那场屠杀,或者自己已经刻意去忘记了,但今天,她终于成功的策划了一场报复性的屠杀。 此刻在山庄内疯狂屠杀的黑袍人,是她从能够拿起剑的那一天开始,一个一个从最偏僻的角落里拉拢起来的,这些人都是白神宗的后人。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跟夏芸一样,没有经历过父辈们的灾难,但他们的身体深处,却被早早的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们训练起来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人,他们杀起人来,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人,更没有把对方当成人,他们是仇恨的化神,是阎王的使徒。 她不知道袁至罡哪里来那么大的底气,明知道她就是白神宗的余孽,却仍旧低估了她的能量。 她从这个老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悲伤,却没有看到本该出现的愧疚和忏悔,他还是当年的那个男人,是他们之中的一个,直到现在还是。 “真的不来么...” 她虽然这句话不需要答案,但她也没再回头看面摊边上蹲着的疤脸男人,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回头,前面那头老豹子,就会毫不犹豫的咬下她的头颅。 身边的黑袍护卫如受惊的乌鸦群一般散开,连弩疯狂扫射,再次掀起血雨腥风,而她,则慢慢的抽出了自己的剑。 这柄“白莲”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每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这柄剑,就会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只想当一个寻常女子,哪怕只是养蚕织布的农妇,也比打打杀杀要来得安乐,但这柄剑,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她,曾经流过的血,总归要讨要回来。 袁至罡看着这个跟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少女,看着这个跟女儿一样喜欢穿红衣的女子,却又想起了二十年前同样的一袭红衣,只不过二十年前的那袭红衣的前面,总会有一身白袍。 他知道这一天总归会来临,从那个人下了命令,不许他们斩草除根开始,他就看到了今天的结果。 因为他很清楚,白神宗的人,都是用血肉喂养长大的,一旦让他们的种子洒落到四处,十数年之后,他们必定会回来讨债。 那个半辈子从未心软过的男人,只心软了一次,也就这么仅仅一次,却让他的九道山庄,成为了别人的屠宰场。 他虽然心有不甘,但却有点怀念起来,那几个老哥们的庄园,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步九道山庄的后尘了,甚至那个人的土地,也要沾染鲜血。 他信命,所以他顺应天命。 从五岁的时候因为哥哥抢走了他的竹马,他将哥哥推下水井开始,他就知道,他当不了好人。 这个噩梦一直纠缠了他半生,然后,为了得到解脱和安慰,他又造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今天,终于来了一个可能会让他彻底解脱,又可能再次成为噩梦的女人,像他女儿一样的女人。 于是,这位枭雄微微一笑,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回到了那口水井的旁边,如果能重来,或许,他一样会选择,推哥哥到井里!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 他这杆“枭龙”很少能用上,每天三个时辰修炼,却只用过三次。 枪这种东西,就算在武林江湖之中,也是大禁之物,外出游历,枪头都要藏起来,只能背着一杆光秃秃的棍。 他第一次用“枭龙”,是杀死了自己的师父;第二次用“枭龙”,杀死了前来寻仇的师父儿子;因为师父只有一个儿子,他本以为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然而那个人却来了一道命令,于是,他第三次使用“枭龙”,杀死了自己的结拜兄弟。 今天,他又拿起了“枭龙”,对面却是结拜兄弟的女儿,难怪这个女儿,这么像自己的女儿。 不过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这个结拜兄弟的女儿不要太过早熟,不要在留下后代,否则他也不知道过个二十年,他还有没有力气,再提起这杆“枭龙”。 他让儿子袁三卷读书,是为了怀念那个一身白袍的兄弟,让袁红侠舞剑,却是为了怀念二十年前那个红衣女人。 现在,他不需要再怀念了。 脚下如风,枪出如龙,每天三个时辰的修炼,弥补了他体力上的不足,枪杆一抖如挣扎的铁蛇,枪头一点寒芒,刺破空气,红缨嘶嘶作响,精准,有力,无可抵挡,无可挑剔! 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很是克制宝剑,然则“白莲”如荷田之中的水蛇,拍在枪头之上,顺着枪杆划向袁至罡的手腕,后者微微一退,手腕一拧,顺势将剑刃带过去,借力一转,枪头横拍而来! 夏芸倒握白莲,膝头顶在剑头之上,枪头大力拍在剑刃中段,夏芸如纸鸢般弹了出去,脚尖微微点地,如河面掠过捕鱼的翠鸟,继而反弹回来,手腕催发内劲,剑尖飞速颤抖,剑花如银色白莲绽放,直取袁至罡眼睛咽喉心口,处处皆是致命要害! 袁至罡以不变应万变,一力降十会,双手捏住“枭龙”最末端,横扫千军气势睥睨,烂漫剑花一荡而空! 红衣如冲天焰火一般跃起,炸开惊艳人心的轻盈身影,侧翻躲过枪扫,白莲却点向袁至罡的眉心! 老庄主就势被“枭龙”一拖,滚落二三丈,枪头插入地面,挑起大片尘土,右掌拍在枪杆子屁股上,“枭龙”出海,穿透尘土,直取夏芸的心胸! 夏芸瞳孔骤然收缩,微微偏过,枪头挑破肩头! “还不来么...” 夏芸心里恼怒了一句,那个疤脸臭王八蛋再不动手,她可就要被这老乌龟给解决掉了。 然而面摊旁边蹲着的那个西贝货包打听却面无表情,仍旧在等待着。 袁至罡一枪得势,脚步大力前踏,好像将大地当成鼓面一般敲打,泥点四处溅射,手中“枭龙”一挽,枪杆如软鞭,枪头却是接连点出六七多银花! 夏芸一退再退,白莲接二连三递出,眼前叮叮当当亮起三四团火花,她的后脚跟却是顶到了墙根! 她的左掌猛拍墙壁,喀拉一声留下掌印,身子却旋风一般躲闪到右边,墙壁“铎铎铎!”留下三个枪眼! 然而当第四枪扎入墙壁之时,却被墙壁微微卡顿了半个呼吸! “好机会!” 夏芸心头狂喜,白莲倏然出手,划出半月银芒,削向袁至罡的脖颈! 袁至罡心头大骇,没曾想自己吩咐将山庄打造得刀枪不入,最终却卡住自己的枪头! 他心中涌起剧烈的生死危机,不得不低头躲避,这一辈子,他低头的数量,只比使用“枭龙”的数量多一次。 每一个让他低头的人,最终都会死在“枭龙”之下,那多出来的一次,却是那个人,那个所有人见到了都不得不低头的人。 他想起自己那个傻兄弟,那个喜欢穿白衣,喜欢文绉绉说话的蠢货,他正是不愿给那个人低头,才逼得袁至罡第三次使用了“枭龙”。 他不是傻兄弟,所以最后傻兄弟死了,他袁至罡还活着,所以现在他为了不死在傻兄弟女儿的剑下,很无耻的选择了低头。 夏芸冷哼一声,剑势急转,横削变下劈,眼看要将袁至罡的手掌给剁下来,那老乌龟却生平第一次,在战斗的时候,撒手放开了“枭龙”! 果然是一步退,则步步退! 夏芸心中热血激荡,却又不得不极力压制,下劈不得手,再次追身上来,一剑刺向袁至罡的心脏! 没有了“枭龙”,袁至罡就像没牙的老虎,眼看着就要被割下头颅! 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一丝轻微到了极点的声音,就好像春风吹细雨,好像一根头发飘落到丝绸之上,可夏芸却面如死色! 因为这个声音,是六十多件暗器的声音! “唐锲!” 一直躲在银杏林中的唐门高手,此刻终于再次现身,他将自己的成名绝技施展出来,这简直就是对这个红衣少女最大的褒奖! 虽然这个少女差点将袁至罡的头颅斩下,但她仍旧无法跟逍遥子媲美,如今他唐锲用重伤逍遥子的秘技,来对付这个少女,也算得是这少女一生当中最辉煌的一刻了! 夏芸自然知晓唐锲的成名绝技,所以她在最后一刻,望向了那个面摊,希望留给那个疤脸男人一个笑容。 然而当她扭头之时,那男人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前,她想起小时候,总喜欢躲在那个男孩的背后,仰起头来,看不到炽烈的太阳,感觉很清爽,为了这股清爽,她跟着这个男孩,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直到这个男孩,被人丢上了一辆囚车。 熊周出剑如电,脚边叮铃铃不断掉落各种暗器,夏芸躲在背后,心里默默的数着叮铃声,就好像那一年,跟在那个男孩背后,心里默默的数着他的步子。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个男孩一共走了二十步。 不是真的走了二十步,而是那时候的夏芸,只懂得数到二十。 当她数到六十三的时候,男人的身子顿时一僵,手中木剑已经只剩下剑柄。 她终于开心了,可转眼之间,她又忧伤了起来,因为她很清楚的记得,唐锲成名之战中,对逍遥子撒出去的暗器,一共是六十四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五章 风中雨燕难归巢 唐锲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虽然他一直自认为只是一名匠师,可当他看到那柄毒镖插在熊周的左胸之上时,他知道,自己以后不再是一名匠师,而是人人敬畏的绝世强者! 因为加上这一次,他算是杀了逍遥子两次! 在这座江湖之中,能够让逍遥子受伤的人,在得到该有的名声之后,都没有机会去享受这些名声所带来的好处,因为逍遥子会在第一时间,将他们给杀死。 而他唐锲,杀了逍遥子,当逍遥子的徒弟戴着逍遥子的面具继续行走江湖之时,他以为自己应该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他开始每天送两颗石头给姐姐。 可现在,他又射中了这个“逍遥子二世”,相信不会再有“逍遥子三世”来报复与他,所以,他很开心,而且值得开心。 这些暗器并非用毒剂来浸泡,也不是用汞砂之类的混合毒剂来煨煮,而是他在打造之时,就均匀的混入到暗器之中,一点一滴渗透,哪怕暗器被磨成齑粉,都足以致命! 而且,暗器之中的毒剂,乃是唐门之中最生猛的九离幽魂断,只要擦破一丝皮肉,毒剂就会像幽魂附体一般侵入到体内,如果没有足够的手段来压制毒剂的蔓延,普通人只需要十息时间,就会毒发身亡! 逍遥子显然内力深厚,将毒剂生生隔绝,才多活了些许时日,唐锲或许会相信熊周得到了逍遥子的真传,同样能够多活几日,但他绝不相信熊周在这个时候,还敢对自己出剑,因为动用内力,只会加速毒剂的蔓延! 他并不打算再出手,因为他的暗器已经全部撒了出去,想出手都无法做到,但他还是一震双臂,袖箭筒暗藏的毒短刃倏然弹了出来,就好像给他装上了两只锋利的狼爪。 唐锲不打算出手,并不代表熊周不出手! 他手中的木剑就只剩下握在手心里的短柄,但他还是用刺剑的手法,将木柄掷向了唐锲! “嗯?!!!” 唐锲显然无法相信,这个熊周敢混入九道山庄,绝对不是一个蠢人,为何会做出如此自寻死路的举动来! 可当他想到熊周混入九道山庄,只是为了救出一个并不美丽的女奴之时,他又释怀了,心里隐约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他唐锲何尝不是为了姐姐,而跟整个唐门做了一场决斗? 然而熊周没有给更多的时间让他思考这些问题,木柄虽然短小圆钝,可飞向唐锲之时,却让唐锲产生了错觉,让他觉得这就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王八蛋!你就这么讨厌我么!就这么急着离开我么!”夏芸心头怒骂,想要从后面抱住熊周,已然晚了一步。 袁至罡看到了一线生机,因为他察觉到了夏芸的失神,所以他双脚爆发全力,身子如同自己的“枭龙”那般弹了出去! 夏芸的白莲还积攒着剑势,只要她快步追上,没有多少个回合,绝对就能够将袁至罡给刺死当场。 可她并没有去追击袁至罡,而是跟在了熊周的身后,就像小时候,跟在他的背影之下一样。 她担心这一次,又像小时候那样,走上了囚车之后,就要十几年不得相见,哪怕相见也不得相认。 她害怕这一次,不是走上囚车,而是走向黄泉河的彼岸。 所以她陡然加速,双脚一拧,身子旋转,刮起一股香风,绕过熊周的身子,白莲紧跟着熊周掷出的剑柄,刺向了唐锲! 当她旋过熊周身边之时,她的动作显然慢了半拍,如同贵妃醉酒一般缓慢,而且心里精准的计算好,足够熊周与她四目相对,当她看到熊周的目光之时,终于满足的再次加速,白莲没再有任何的犹豫与迟疑。 作为暗器高手,除了本身技艺要高超之外,更需要懂得观察和等待,当他看到熊周过来解救夏芸之时,他就已经极其敏锐的感受到这对男女之间的情愫,虽然当事二人都极为默契的选择漠视这个问题。 所以他觉得这个红衣女子会抱着熊周,而后哭哭啼啼来一场生离死别,等女人想要奋起报仇,跟自己来个你死我活的争斗之时,他唐锲已经做足了准备。 可惜他不是命运之主,不管是熊周,还是夏芸,都没有按照他的脚本在走。 熊周中了毒镖,本该不会出剑,但他出了剑,或者剑柄。 夏芸心忧熊周,也不该再出剑,而是阻拦熊周,但她也没有阻拦,仍旧只是对着他唐锲递出了白莲。 唐锲就迷惑了,如果真的牵挂对方生死,不是因为抛开所有,只关心对方安危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比看着对方好好过活,更值得幸福,更值得去争取? 虽然他二十几年来都活在仇恨之中,但每次当他看到姐姐为自己做饭的时候,他总会觉得,这个世界上,爱,远比恨,要美好。 他只能自己解释,眼前这对男女,心中只有仇恨,而漠视了爱。 他的左手一挥,挡下了木剑柄,然而木剑柄的力道,却将他的左手震脱了臼,他咬牙强忍,右手短刃陡然射了出去,却被夏芸的白莲叮铃一声击落,下一刻,白莲的剑尖,已经顶在了他的咽喉上! “杀了我,他就会死!” 短刃既然藏在袖箭筒之中,自然是能够发射出去的,对于一名暗器高手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一名不懂应势而变的唐门弟子,绝对成不了暗器高手。 也正是因为应势而变,被剑刃顶住咽喉的唐锲,第一时间抛出了自己的保命符,那就是九离幽魂断的解药! 白莲入肉半寸,生生被这句话止住了进势。 唐锲露出胸有成竹,大局在握的隐秘笑容。 夏芸这边的状况最是牵动人心,当她跟袁至罡殊死战斗之时,那些黑袍人都不敢上前来,担心贸然加入战局,会害得夏芸被戮,然而现在,战局已经明朗,袁至罡狼狈而走,他们如果无法将这老乌龟擒拿,又有何脸面再活在世上? “噗噗噗!” 连弩的箭簇接连而来,袁至罡如同雨线之中穿梭的雄燕,轻灵而过,水不沾身,箭簇擦身而过,钉在地上,声声沉闷。 “太嫩!” 袁至罡心里冷笑,已然穿过黑袍人群,眼看着就要闪入银杏林中! 可就是这个时候,一柄条凳般大小的鬼头大刀,却迎着他的门面,横削而来! 袁至罡刚刚从黑袍人群之中飞脱出来,哪里会想到拖刀少年郎会突然加入战局,当即后仰,硬生生反张腰身,一把老骨头竟然娴熟到了极点的做出了一个标准铁板桥,双膝着地,向前滑行一丈有余! “噗噗噗噗!” 他的身子刚刚定住,正准备再次跃起而逃,周围地面却被连弩射出一圈立箭,画地为牢,无处可逃。 他缓缓扭过头来,不是要看那拖刀的少年郎,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中镖的熊周,心里想着,起码死了,也要死在这个疤脸小子的后头吧。 熊周没有理会袁至罡的目光,甚至连袁至罡有没有被擒住,他都不关心,他一步步走到唐锲的面前,平静到了极点,深深的直视着这个杀师仇敌。 “说吧,还有什么遗言,尽管留下,我会替你转达。” “你中了毒镖。” “对的。” “离死不远了。” “或许吧。” “我有解药。” “我知道。” 唐锲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以为自己能够看懂这个疤脸男人,但到了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看不懂。 他清楚的感受到熊周对自己的恨,虽然熊周很平静,或许是在极力压制毒素的蔓延,为自己争取亲手报仇的时间和力气。 他很不明白,明明就是个双赢双利的局面,他用解药来兑换,熊周不用死,可以继续跟这个红衣女子心照不宣,而他唐锲也可以继续回去收集漂亮的石头,吃姐姐做的饭。 但很显然,这个疤脸男人并不打算做这笔买卖。 他很想问一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他很清楚,因为他杀了这个疤脸男人的师父。 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执着的人么?为了替师父报仇,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如果交换了解药,就为自己赢得了活下去的权力,以后不也一样能够继续寻仇么? 难道他没有中毒镖? 唐锲扫了熊周一眼,那枚毒镖确实还扎在他的胸前,正中胸膛。 他终于意识到,今天自己是断然活不了了。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对姐姐说过那句话,因为世俗不允许,姐姐心里也清楚,但两人同样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并没有做出什么苟且之事,只是默默的享受着这一份相依为命的幸福。 唐锲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慢慢举起了右手。 夏芸以为唐锲要掏家伙,手中的白莲再前刺半分,而熊周却阻止了她。 唐锲缓缓将手伸进胸前,将带着体温的一颗石头吊坠给扯了下来,伸到了熊周的前面,带着微笑说道:“告诉她,不用等我,先吃。” 熊周看着这个杀师仇敌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在河边捡石子的纯真少年。 他用袖子包住手,接过那颗石头,却看到唐锲太阳穴一鼓,牙关一紧,七窍流出黑污污的毒血。 唐锲闷头倒下,口中兀自喃喃着:“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杀得了我...唐锲...” 熊周缓缓蹲下,居高临下的盯着唐锲,面无悲喜,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按在唐锲的额头上,低沉着声音道:“你以为真的是你杀了那老头子么?” 唐锲听闻此言,回光返照一般睁大了眼睛,口中却是不断咳出黑血来,他模糊的视界越发黑暗,最终只剩下一圈光亮,集中在熊周胸前的毒镖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毒镖,猛然拔了出来,毒镖带出来的,不是毒血,而是一块铁牌。 那年秋,唐锲,死不瞑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六章 波诡云谲难善了 最近两年来,最为炙手可热的唐门青年高手,唐锲,就这么睁着眼睛不甘的死去,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毒镖会刚好射中熊周的铁牌,或者说能够挡下六十三件暗器的熊周,是否故意让第六十四件,射中他的铁牌。 世上一切事情,在死亡的面前,都变得那么的不重要。 临死之前,唐锲还幻想着,哪怕死了,他也是曾经杀死过逍遥子的人,到了地府说不得也能有个好待遇。 而熊周的一句反问,却让唐锲彻底死了心。 逍遥子真的是他唐锲杀死的么? 是的,逍遥子确实中了唐锲的九离幽魂断,虽然不断用内力来阻隔毒素的蔓延,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头。 中了九离幽魂断之后,中毒者在未死之时就会出现全身尸斑,人活着,但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先灵魂而死亡。 逍遥子虽然已经快四十岁了,但却长着一张儒雅秀气的脸孔,熊周每次叫他老头儿,逍遥子都只是撇了撇嘴角,挤出两个字:“嫉妒。” 熊周之所以总是叫他老头儿,只是因为他老是说一些没有道理的大道理,比如他说:“人的脸,树的皮,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每天都会偷偷的用蛋清来敷脸,但每次都被熊周抓个正着。 中毒之后的老头儿变得虚弱起来,没多久就开始出现小面积的尸斑,他真的快要变成了老头儿。 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事情,所以他给自己的徒弟下了最后一道命令,趁着自己还未老去,让熊周在毒素彻底爆发之前,杀死自己的师父! 他跟唐锲一样,只能死在自己手里,能杀死第一杀手的,除了第一杀手本人,不能再有别的人。 熊周只记得,师父死的时候很干净,就好像永远活在了二十岁,因为他说过,杀手总是要活得长久一些,所以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年轻。 熊周记住了逍遥子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话他也都照着去做,他开始每天用蛋清来敷脸,然而为了救岚,他却划破自己的脸,进入了九道山庄。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不再看唐锲,而是捡起了地上的“枭龙”,缓缓走到了袁至罡的面前。 夏芸真想把这个疤脸王八蛋揍一顿,因为他还得她白担心了一场,不过她也看到了那块铁牌,看到了毒镖在铁牌上留下的凹洞,自然看到了熊周刚才离死亡有多么的近。 逍遥子没办法躲过六十四件暗器,那是因为当时他们正在被围杀,精疲力竭外加遭受突袭,而熊周或许还没有达到逍遥子的境界,但能够挡下六十三件暗器,应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用铁牌来挡最后一件暗器,应该也是他的无奈之举,所以夏芸也就谅解了他的孤注一掷。 她跟在熊周的后面,看着他用“枭龙”顶住袁至罡的眉心,而后开口问道:“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么?” 她觉得这样的问话实在蠢到了极点,像袁至罡这样的老狐狸,哪怕你目标明确地拷问他某一个事情的真相,他都不一定吐露半句,你还想他主动交待? 果然,这位老庄主只是冷笑一声,微微昂起头来,花白的长须兀自轻轻颤抖。 熊周转过头来,将“枭龙”塞到了夏芸的手中,皱着眉头说道:“你来。” 夏芸微微一怔,但马上就恼怒起来,这第一杀手的徒弟也太怂了,这种脏活儿,怎么能交给一个女孩子来做! 不过她确实想知道很多事情,于是她朝袁至罡问道:“东西现在在谁的手上?” 袁至罡和熊周的脸上同时现出一丝惊讶,但两个人都很快掩盖了过去,前者是为了不让夏芸知道他所知道的事情,后者是为了不让夏芸知道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能死在自己的手里么?” 袁至罡也不回答,只是突然转移话题问道,逍遥子如此,唐锲如此,似乎每一个江湖人最好的死法,就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可惜夏芸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因为袁至罡双手送出去的血债,哪怕屠尽整座九道山庄,都无法偿还清楚,就更别说加上袁红侠犯下的血罪了。 山庄之中已经没有了多少声响,只剩下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官府的人想来也准备要到了。 周围的民宅早就感受到九道山庄的剧变,然而他们只是静静地躺着,睁着眼睛,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夏芸同样没有回答袁至罡的问题,而是颇有耐性的等待着,直到黑袍人押着袁红侠,从山庄里面走了出来。 红娘子成了血娘子,或许她喜欢穿红衣,就是为了沾染鲜血的时候,不会太过突兀,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女魔头。 看到袁红侠出现,袁至罡的额头顿时冒出细密的汗珠来,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真的没什么要说的么?”夏芸捏了捏“枭龙”的枪杆,有意无意扫向袁红侠,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不过袁至罡却如同视而不见,只是冷哼一声,看着黑袍人将袁红侠押过来,摁倒在他的面前。 夏芸见袁至罡不为所动,只能求助于熊周。 熊周揉了揉脸,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到袁红侠的前面,慢慢蹲了下来,抬起袁红侠的下巴,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双眸,笑着问她:“大小姐,还记得周四能的第四能么?” 袁红侠苍白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不是因为羞躁,而是因为惊恐和愤怒,她虽然行走于江湖,但却从未有人玷污过她的身子,父亲更是传授她各种秘术,让她保持清白之身。 熊周已经从袁红侠的表情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威慑力,此时又是转过头去,朝袁至罡笑着道:“你为什么要教她练武?” 袁至罡之所以教女儿练武,就是不想让她被糟蹋,而熊周的第四能,却专门糟蹋像袁红侠这样的貌美女子。 袁至罡跟女儿的反应如出一辙,可笑的是,他们心中都坚信熊周绝对不是随意糟蹋妇女的恶贼,但他们也都清楚,熊周有的时候确实可以不择手段。 他们可以连命都不要,也没有说出夏芸和熊周想要知道的事情,如今居然用袁红侠的贞操来要挟,有用么? 答案是有用。 有些人呢,就是把贞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所以古往今来,以性命证清白的人不在少数,很多女人被糟蹋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死,而且很多也真的去死,并成功的死掉。 夏芸有些诧异的看了熊周一眼,她想起了那个雨夜,这个男人笨拙地给重伤之后无法动弹的她处理伤势,那时候的他可真是清纯小郎君,现在却想到如此下作的办法,男人果然是越长大就越坏坏。 她觉得熊周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当她看到熊周把袁红霞扛在肩上,大手就这么粗鲁的抓在袁红侠的娇臀之上,而后慢慢的走进银杏林中,不管是夏芸,还是袁至罡,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袁红侠没有惊慌叫喊,也没有拼命挣扎,她就像一截木头,全身僵硬,发自本能的愤怒颤抖着。 熊周没有理会这些,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有时候变得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熊周扛着袁红侠一步步走着,眼看就要走到银杏林边上,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街道的那一头,夜色和火光之下,也有一个男人,肩上扛着一条人影,慢慢的走了过来。 熊周不知道这个独臂刀客什么时候脱离的战场,但他不愿看清楚罗克敌肩上之人的脸。 袁至罡让女儿舞剑,儿子读书,是对的。 女儿舞剑,就不会被糟蹋,儿子读书,就能够糟蹋别人的女儿。 江湖武夫快意恩仇,多有强抢民女当压寨夫人的行径,也有一些女人接受现实,成为仇人的怨妻。 但读书人糟蹋女人却很讲究,先用风花雪月甜言蜜语,再用海枯石烂海誓山盟,武夫为了如饿汉饱肚,书生却细烹慢煮,细嚼慢咽,讲求色香味。 袁三卷走在罗克敌的左边,右边却是那个客栈掌柜。 袁至罡笑了,他似乎从让熊周将岚带走开始,就看到了今天的这一幕,他知道,再强大的男人,终究会死在女人的手里,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 岚最终还是成为了熊周的绊脚石,就像袁至罡当初冒险埋下这颗隐雷所预想的一样,隐雷终究还是爆开,让他和儿子女儿,都得到了一次机会。 熊周眉头紧皱,慢慢将袁红侠给扛了回来,他仍旧能够感受到袁红侠的身子在颤抖,不过这一次,却是因为喜悦得意而颤抖。 熊周心里很懊悔,不是因为将岚丢在客栈,让她陷入了危险之中,而是懊悔自己不该留她一个人。 扛着袁红侠走向银杏林之时,他以为自己变了,变得可怕了。 直到岚被罗克敌扛着过来,他才知道,自己没有变,自己还是那个不够狠辣的蠢货,连自己都讨厌的蠢货。 夏芸跟袁至罡拼死拼活,这个疤脸男人都还蹲在面摊那边,直到最后生死一线了才出手,而岚才刚刚出现,熊周就将袁红侠好端端的放了下来。 其中差距,让夏芸很是心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七章 官匪混战鸡狗跳 这是罗克敌第一次扛女人,而且还是一个羸弱不堪的小女奴。 在他还不是指挥使的时候,他曾经扛着早已断气的兄弟,穿梭于刀光剑影之中,只为了让兄弟能够入土为安;曾经扛着重伤的佥事大人,躲避密党逆徒的箭雨和流石,他甚至还扛着一名千户的棺材,在夜里行走了二十里。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肩头上的小女人,比他之前扛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重,因为扛这个女人,会将他男人的尊严彻底压垮。 不是因为扛女人不吉利,不是因为男尊女卑,而是因为他是一名刀客,不是欺负妇孺弱小的流氓。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跟地痞没什么差别,无耻到没有任何尊严。 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个小奴女是疤脸男人的心头肉,是换回九道山庄庄主父女的筹码,绝对不容有失,难道让袁三卷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扛?还是让这圆头滚肚的客栈掌柜扛? 他凭着手中一柄惊雷,踏着兄弟们的鲜血,才爬到了指挥使的位置,更是得到了厂公的信任,指派他来秘密行事,这应该就是他的仕途转机之处了。 可哪里想到,三破庙一役,他先输了熊周,再败于老九,虽然最终将对方生擒活捉,但自己也丢了一条右臂。 直到现在,九道山庄想来个瓮中捉鳖,却让白神宗余孽反过来夜屠九道山庄,他更是拿那个拖刀少年一点办法都没有,最终只能按照袁至罡的暗中嘱托,跟随袁三卷到客栈,把这小女奴给扛了过来。 他不知道厂公与袁至罡之间有什么秘密协定,但锦衣卫掌管全国密报,情报网络遍布各地,他作为指挥使,却也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辛秘。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官场之上,话越多,麻烦也就越多,也正是罗克敌的沉默是金,他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九道山庄没有了,接下来就该轮到霹雳堂、唐门,厂公如果再不发动力量,说不定隐藏在民间的谍子暗棋,都要被白神宗一个个拔掉。 作为二十年前的武林第一大派,白神宗神秘到了极点,很多人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不知道白神宗是怎样的一个门派,江湖上有它的传说,但它却不在江湖之中,而是在江湖之上。 黑袍人一个个从九道山庄之中鱼贯而出,罗克敌默默的数着,但最后却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确切的数字。 因为其中一些人断了腿,却仍旧被搀扶着,不愿意放下手中的兵刃,眼中满是大仇得报之后的激动与兴奋,有一些没了手臂,却好像不知疼痛一般,任由鲜血滴落一地,也要汇聚到前门来。 因为夏芸曾经许诺过,一定会让他们看着,看着她将袁至罡的人头,挂在九道山庄的牌楼之上! 除了袁至罡和他的一对儿女,九道山庄整整三百一十七口人,老人小孩女人总共六十五个,如今被关在宗祠之内,剩下的青壮男女,不管是家属还是护院武师,全数屠杀干净! 这些老弱妇孺惊恐的偎依在一起,死死的盯着宗祠的神龛,列祖列宗的排位早已被摔碎踩烂,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小小的白色神像,那神像有点像忿怒金刚,六臂双面,一面低眉慈悲,一面怒目肃杀。 他们并不知道庄主此时也是自身难保,仍旧等待着庄主的救援。 袁至罡已经没有办法去救那些人,从唐锲死去之时,他就知道,败局已定,不过狡兔有三窟,他除了儿子袁三卷这一招后手之外,还留了一个反败为胜的希望。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儿看着熊周,熊周却盯着罗克敌。 黑袍们已经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只要夏芸一声令下,鸦神连弩就能够将在场四人全部射成刺猬,可夏芸却收起了“白莲”。 一名黑袍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将一方檀木剑匣和一个锈迹铁盒交给了夏芸,后者咔嗒一声开启剑匣,里面躺着一柄细长的怪剑,剑身只有二指宽,长三尺,剑尖如穿云之箭头,却没有剑柄。 “你的?” 夏芸将剑匣递给了熊周,后者看也没看就接了过来,紧皱着眉头,握住剑匣的一端,如握剑一般,将剑匣指着罗克敌,眉头一拧,剑匣喀拉拉裂开,露出里面的“夜雨”。 他一步步走到罗克敌前方三丈处才停下,极力保持平静,缓缓的开口:“说吧,你想要什么。” 罗克敌将岚轻轻放下来,如释重负,左手刀头缓缓一指,不是袁至罡,更不是袁红侠,夏芸心头一紧,担心他会让熊周以命换命,可罗克敌的刀头最终停下来,却指着她自己! 准确来说,罗克敌想要的,不是白神宗这个首领,而是夏芸手里的锈迹铁盒! “厂公果然好大的胃口!”袁至罡并没有因为罗克敌放弃救他这个庄主而恼怒,因为罗克敌并不是九道山庄的人,而是锦衣卫堂堂指挥使。 熊周转过头来,看着夏芸,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来:“给他。” 夏芸默默的低下了头,眼中很快涌出了水光,可当她看到那些缺胳膊断腿的黑袍之时,她却抬起头来,直视着熊周,咬牙挤出一个字:“不!” “给他!” 熊周暴怒震喝,夜雨已经指着夏芸的胸膛。 “喀嚓嚓!” 黑袍们手中的鸦神连弩全部都瞄准了熊周,而流年也握了握手中的鬼头刀,眼中充满了对熊周的憎恨。 熊周感受到夏芸的坚决,只能轻叹了一声,口中喃喃低语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她跟你们中每一个人都一样,换做是你们,我也一样会交换…” 听到熊周这句话,夏芸顿时睁大了双眸,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一直知道,甚至连岚的身份,他也是知道的! 夏芸默默的将铁盒交给了熊周,而后者左手托着铁盒,一步步走向了罗克敌。 袁至罡一直很沉得住气,他一直在等待最后的底牌到来,可如今,罗克敌一旦取走铁盒,那些人就算来了,也没有出手帮他的理由和价值了! “罗克敌!你莫以为神机营那些蠢货能够打开这盒子,没有我袁某,就算得到盒子,也取不出里面的东西,你可得想清楚了!” 面对袁至罡的威吓,罗克敌没有半点动摇,直到熊周走到他身前一丈之内,他才平举手中惊雷,伸到了熊周的前面来。 熊周将铁盒放在刀头之上,十几斤重的铁盒就像跟刀头浇铸在了一起那般,没有丝毫的颤抖,惊雷连最细微的弧度,都没有被铁盒压弯出来! 袁三卷眼看着罗克敌就要丢下他们,也是不动声色的伸手入袖中,掏出一柄开纸的匕首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挟持住岚,好故技重施,让他们一家子能够换来一条活路。 然而他刚刚将匕首伸出去,还未碰到岚的身子,他的脖子一凉之后就没有了任何感觉,而后整个世界暗了下来! “文轩!!!”袁至罡如悲愤的雄狮一般,狂吼咆哮,嘴里喊着儿子的小名,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杀死袁三卷的,不是熊周,更不是那些黑袍,而是指挥使罗克敌! 袁红侠死死的捂住嘴巴,嘴唇被咬破的血迹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她想要过去报仇,却被夏芸的剑给逼了回去,就像流年用刀架住袁至罡一样,他们甚至不能去伸手把袁三卷的眼睛给合起来! 罗克敌倏然出刀,切掉袁三卷头颅之后,又闪电收刀接住铁盒,那铁盒子就好像悬浮在空中一般,没有落下半寸,出刀速度之快,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公道。” 罗克敌留下两个字,而后将刀倒插在地上,脱下自己的外袍,将铁盒包起来,绑在了自己的背后,接着才将刀重新拔出来,一步步后退到了岚的身后。 他之所以杀掉袁三卷,从不开口的他更是说出了公道二字,就是想让熊周知道,他没有让别人来插足他们之间的交易,在交易结束之前,也不许熊周来破坏交易。 他放心的将铁盒绑起来,因为岚还没有交给熊周,交易还没有完成。 等他后退到岚的身后之时,他才踢了岚一脚,将岚踢向熊周,而他则飞快后退,身后弩箭不断射向他,却被他的惊雷给格挡开,而后她双腿一弹,“踏踏踏”的踩着墙壁,跃上一座民宅屋顶,刀身一环,腰间锦囊掉落下来,他脚尖一挑,锦囊被踢到胸前,他的刀身奋力一抽,锦囊被拍飞出去,炸出大团的焰火! 这团焰火甫一炸开,四面八方顿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及刀甲摩擦撞击的沉闷声音! 县尉带着三百官兵,如潮水一般四面围拢,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按照指挥使大人事前安排的计划,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果然是咬人的狗都不会吠!” 袁至罡看到罗克敌如此恐怖的算计,心头也是愤怒起来,而这个时候,县尉官兵已经跟白神宗余孽展开了搏杀! “难怪官兵久久不见动静!”夏芸虽然估算过官兵的反应时间,从得知山庄遭袭,到人员装备,到集合队伍,她全部都精确的计算过,不过罗克敌挟持岚,却出乎了计算,没想到却是罗克敌的布置! 乌神连弩虽然是江湖之中闻名的远程兵器,但跟官兵配备的弓弩还是有极大的差距,毕竟弩属于违禁之物,确实有着一番道理的。 官兵的箭雨很快就降落下来,众人分散开来躲避,熊周抱起岚,与夏芸一道退走,流年趁机背起老九,用刀刃当盾牌来格挡羽箭。 两名黑袍押着袁至罡父女,一路退走,而这个时候,山庄左侧的跑马道两侧林中陡然射出大片的黑色弹丸,轰轰轰遍地炸开了花! “霹雳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八章 混乱水遁却遇蛟 夏芸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白神宗的每一位黑袍,哪怕全身被包裹得只留下一双眼珠,她都能叫得出每个人的名字来。 这些人都是她一个个从穷乡僻壤山野荒村里拉起来的,他们的父辈都是白神宗的幸存者,他们从小修炼白神宗的武艺,他们的体内留着白神宗人的血脉! 霹雳堂高手的突然加入,打了白神宗一个措手不及,黑袍一个个被点燃,他们没有叫喊,只是就地打滚,想要将身上烈焰扑灭,然而霹雳堂的幽冥白骨火并非寻常,根本就难以扑灭! 黑袍是白神宗人的象征,是他们父辈的旗帜,他们宁愿被火烧死,最终也没有扯下身上的黑袍,连同黑袍一起,被烧成黑炭! 袁至罡乃是江湖中的一尾老泥鳅,还是长了隐牙的老泥鳅,丧子之痛早已让他心如刀割,如今有了机会,摆脱了约束,他更是大开杀戒,一边疯狂屠杀,一边带着失魂落魄的女儿逃走。 官府和武林人向来相互仇视,一个为了维护民生治安,一个却是动荡民间,二者根本就是隐约对立的两方面。 然而如今,他们却将矛头都指向了场上的黑袍人,颇有一番军民鱼水情深共剿匪的意思。 大概因为黑色,会给人带来最直接的危险感觉吧。 流年虽然背着老九,但袁至罡和袁红侠到底是从他手里溜走的,此时这位红痣少年郎也是暴喝一声,拖着鬼头大刀,发了疯一般冲向霹雳堂的高手! 霹雳堂的人都穿着软皮短打装扮,身上缝着许多小皮口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弹丸,全身被皮装包裹,以防玩火。 流年的鬼头刀却是锋锐无比,而他的怒火,却比刀锋更加的锋锐! “唰!” 一道寒芒过去,又一名霹雳堂高手跪倒在地,过了两个呼吸,身子才猛然折断,腹部喷洒大片血花,肠子流了一地! 夏芸紧跟在流年的后面,熊周和岚也是步步紧随,然而前有霹雳堂,后有官兵,看着黑袍们一个个被点燃,她也是心痛欲绝,当即下令:“快撤退!” 县尉张守志眼看着官兵一个个倒下,心里也是忌惮这群草莽的凶残,三百官兵不多时就损失了六十余人,这次要是捉拿不到贼头,九道山庄被他的辖内被屠杀,一旦指挥使大人捅上去,他的官帽子哪里还保得住! “都给我冲上去!格杀勿论!” 官兵们到底比不得边军的凶悍,身上装备也不及边军十之一二,没有骑兵,没有重甲,没有大盾,他们的轻甲根本就承受不住刀剑的砍劈。 他们拿着并不丰厚的军饷,还要赡养老小,心中有了顾忌,动作也就慢了半拍。 然则黑袍们积攒了二十年的仇恨怒火,从小就被父辈们灌输报仇的怨念,跟在夏芸手下更是铁血修炼,一身胆识手段自不必说。 霹雳堂曾经参与了对逍遥子的围杀,武林名气不比九道山庄弱多少,而且他们的技艺神秘莫测,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此次带队的舵主管玄机更是浸淫火器数十年,见得拖刀少年无人能挡,当即沉喝一声,箭步蹿出,硬生生将一名弟子从鬼头刀下给拖走,反手拍出一掌! 这一掌拍在空出,却是震出大片的白色烟雾来,流年鼻腔之中一阵阵辣痛,背上的老九却陡然睁大双眼,在流年耳边大喝一声:“快走!” 流年被当头棒喝,也是反省过来,鬼头刀当盾牌,一路疾走,然而那白色粉末烟尘却随着风气跟了上来! 管玄机眼神阴鸷,扣指一弹,一线红光如暗夜摇香火,白色粉雾轰一声燃起,火舌瞬间窜到了鬼头刀的刀锋之上,沿着刀柄燎到了流年的整条右臂! “干!” 流年大骂一声,鬼头刀倒插于地,左手奋力将右臂衣物全数撕了下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蒙面皮装的霹雳堂高手陡然从旁边飞来,一脚狠狠直踹,将流年踢飞出去,与老九一道摔入了银杏林中! 那蒙面高手顺势抓住鬼头刀的刀柄,单手换双手,这才将刀拔了出来,拖着刀就追到了林中! 夏芸眼见黑袍们一步步撤出战场,到处血腥和火焰的战场上,还有为数不少的兄弟尸骸,心里也是纠结万分,但最终还是咬紧牙关,带着熊周和岚一同退去。 熊周眼尖,看到那霹雳堂的蒙面高手拖刀追杀,也是一把将岚背了起来,手无寸铁,只有折下一杆树枝,内劲一绷,树枝陡然变得坚挺硬直,爆开破空之声,遥遥指向蒙面高手的后心! 那蒙面高手也是警觉到了极点,听到背后风声,脚尖倏然点地,身子不可思议的折了一下,堪堪避过熊周的剑势,双手却是紧握鬼头刀,如风车一般抡了两圈,借着大力,将鬼头刀甩向了流年! 流年背着满身是伤的老九,又怎会让老九先着地,摔倒之时猛拧腰肢,自己被压在老九身下,刚刚才撑起老九,却见得鬼头刀已然飞了过来,眼看就要将他和老九串成鱼肉丸子! 紧要关头,夏芸及时赶到,身影如燕雀般冲起,白莲陡然激射出去,叮当砸中鬼头刀的刀面! 然则这柄刀实在太沉重,刀尖也只是稍微偏向了一分半寸,夏芸身子在空中侧翻,双手抓住刀柄,却被刀柄带着前冲三四五步,这才停住了刀势,那刀尖距离老九的后背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呼...” 三人皆是长舒一口气,而后面的熊周已然跟蒙面高手交上了手! 那高手同样赤手空拳,可身上口袋比舵主管玄机还要多上七个,见得熊周的树枝比寻常刀剑还要骇人,也是施展唐门的天女散花,各种颜色的粉雾纷纷撒开,熊周深知霹雳堂火舞的厉害,树枝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颤抖,却承受不住熊周的内劲,喀拉一声碎成纷飞木屑! “轰!” 粉雾陡然点着,周围银杏树都被火舌纠缠住,将林子里的情况照耀得一清二楚! 熊周眼看形势已经挽回不住,只能背着岚从侧面逃走,夏芸和流年也趁机遁入了黑夜之中! 袁至罡见得白神宗余孽做了鸟兽散,咬牙切齿,眼中满是血丝,然而他的目光却转向了霹雳堂的舵主管玄机。 “让你们的人快撤掉!那个死太监已经翻脸,早就支会了张守志,不走就只有死!” 管玄机得到了提醒,也是赶紧下令,由那名蒙面高手打点手下,赶紧离开。 蒙面高手也是轻叹一声,显然对无法追杀流年等人,感到非常的沮丧,正想抽身而走,没想到袁至罡却拉住了他,指着袁红侠,当机立断道:“把她带到霹雳堂!” 管玄机也是个老狐狸,袁至罡将最心爱的女儿交到了他手里,那就相当于立了投名状,也是朝那高手使了眼色,后者颇为不满,却只能任由袁红侠跟在身后。 袁至罡看着女儿离开,心里也是大松一口气,朝管玄机沉声说:“罗克敌把东西给拿走了,若信得过我,就跟我去讨回来!” 管玄机心头也是大骂了一句,但已经没有了选择,没有那东西,把袁至罡带回去也没甚子用处! 一想到东厂翻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锦衣卫在一个没有卵蛋的男人手下做事,难道也尽数变得没有卵蛋了么,一点男人样貌都没有了! 他与袁至罡兔起鹊落,一掠就是二丈开外,脚尖轻点,在树干上稍微借力,已然逼近罗克敌逃离的那栋民宅! 官兵眼见贼人逃散,也是来了勇气,声势变得极为浩大,就好像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死命剿匪一般! 袁红侠还沉浸在哥哥死去的悲痛之中,整个山庄被屠,就剩下她和袁至罡,这样的反差实在让她承受不来。 虽然她已经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了多年,并得到了红娘子的名声,可毕竟是一介女流,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却没想到回来得如此的突兀。 跟着蒙面高手一路狼狈,终于是到了城外的护河,霹雳堂善用火器,对水流之属一向忌惮,早早备好了小舟,众人奋力离岸,等到官兵赶来,也只有装模作样射几波空箭。 袁红侠抱着膝头缩在小舟里,哪里还有半分红娘子的气度,过得许久不见父亲踪影,想起诸多伤痛来,虽然无声无息,但眼泪却终于滑落了下来。 “哭个屁啊,你杀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他们的女儿也会哭!” 蒙面高手看到袁红侠落泪,心里也是烦躁,九道山庄草菅人命的事情,哪个江湖人不深谙三四五桩,名声都臭到了极点,要不是堂主发话,他们才不愿意过来卖命。 “你说什么!”袁红侠愤然站起身来,红着双眼怒视着蒙面高手的眸子。 “这样才对啦,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还哭哭啼啼装给谁看?倒不如省点力气准备报仇呢!” 高手的一句话,顿时让袁红侠冷静了下来,重新坐回船舱,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那蒙面高手也是冷哼一声,并不理会袁红侠,只是缓缓摘下了面罩来,露出一张平庸的脸面,眉宇间却是英气纵横,眉毛疏淡,毛孔细腻,居然是个女子! 袁红侠望着江面上的水雾,又不安的发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霹雳堂的女高手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按着船舷,如狼一般警惕着四周情况,过得许久才坐回到船舱,也没有跟袁红侠交谈的意思。 然而没过多久,身周却不断传来水响和喊叫,霹雳堂的小舟纷纷剧烈摇晃,船上之人倏然落水! “大家小心!” 女高手刚刚发声提醒,她们这艘小舟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袁红侠不谙水性,手脚乱舞,好不容易探出头来,正想高手呼救,却被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却是横揽她的胸口,手掌不偏不倚,紧紧抓住她的左边胸脯! “不想死,就乖乖闭嘴!” 她听得这道熟悉的声音,微微扭头过来,看到背后之人脸上有一道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九章 芦苇荡里女窈窕 袁红侠怎么都没有想到,熊周居然会出现在水里! 谁都没有想到白神宗的人居然还敢拦截霹雳堂的队伍,他们在江边靠岸,船只也经过了掩盖,没想到还是被白神宗的人发现,如今江面上的小舟,几乎全部被掀翻! 霹雳堂的人虽然身手不弱,但善使火器的他们落了水,就如同老虎没了爪牙,一方突然受袭,一方却是有备而来,黑袍们吐掉口中的芦苇杆,纷纷取出短兵来,江面很快就被霹雳堂高手的鲜血给染红! 熊周拖着袁红侠,不断往岸边的芦苇荡游去,后者不通水性,哪里敢挣扎。 她透过江面的浓雾,听着不断的惨叫,红袍浸润在水中,不只是江水染红了轻纱,还是红衣染了江水。 而她终于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水里一跃而起,稳稳站在小舟的船底,如荷叶上的青鸟一般轻盈而稳定。 她直到被熊周制住,都没能知晓这位霹雳堂女高手的名字,不过她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洪颜并不想拼死救袁红侠,她的同门还在江面上垂死挣扎,舵主管玄机不在,她就是主事人,她断然没有将同门性命葬送在这里的理由。 然而袁红侠离她最近,管玄机又曾经告诫过她,一定要保住袁红侠,这个红娘子对霹雳堂来说实在太重要。 她向来很听话,但只听管玄机的话,因为她是管玄机的贴身死士,管玄机将她从流民的尸体堆里捡回来,就是为了将她当成自己的死士,甚至于不把她当成女人来看,更不当成女人来养。 她不知道自己本来的姓名,但绝对不是洪颜,堂主曾经赐名洪焱,是因为连堂主都没有把她当成女人。 所以现在答案已经很明显,同门属于堂主,而袁红侠却属于管玄机,所以她很快抽出了腰间的短剑,船底一阵摇晃,她已经掠过水面一丈有余,右脚尖点在一根浮桨之上,虽然身子往下沉,但她还是借着冲劲,手中短剑刺向了熊周! 熊周没想到有袁红侠挡在身前,这个霹雳堂的高手还敢出手,此时咬牙踩水,左手抓住口中空心芦杆,奋然点在了对方的剑尖之上! “叮!” 熊周被洪颜剑势冲击,猛然下沉,连带着袁红侠也沉入水面,江水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眼泪鼻涕横流,而洪颜并未能够将芦杆破开,身子反被熊周强大的剑势反弹回去! 这芦杆灌注了熊周的内力,自然不是这么容易破开的,而洪颜显然也感受到了熊周的厉害之处,身子飞退之际陡然射出了手中的短剑! 短剑精准无比的射向熊周,眼看着就要刺中熊周的肩头,偏偏袁红侠奋力浮出水面来,乱舞的手臂堪堪替熊周挡下了这短刃! “扑哧!” 短刃清脆插入她的右臂,袁红侠早就被水呛得七荤八素,如今一吃痛,顿时昏迷了过去! 洪颜后势消散,终于是落了水,而熊周则借着这个机会,拽着袁红侠拼命往岸边游,后面占据了小船的白神宗黑袍终究是赶来,却没想到洪颜异常凶猛,跃上小舟,跟黑袍缠斗在一起! 熊周也不知拖着袁红侠游了多久,终于碰触到了岸边的水草,抱起袁红侠没入到芦苇荡之中。 这才刚刚停歇下来,没想到岸边却传来极为规整的马蹄声,赫然是官兵在沿途搜索,熊周不敢停留,拔出袁红侠右臂上的短刃,割下她的手袖来扎住血口,抱着她继续躲藏,直到天亮时分,周围才安静了起来。 熊周也是松了一口气,顾不得江水污浊,捧起来洗了脸,又猛灌了几口,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 他轻轻的解开袁红侠手臂上的伤口,由于江水浸泡,伤口惨白之中带着淡淡的鲜红血丝,好在那短刃没有毒,他安心了不少,替袁红侠重新将伤口包扎了起来,正打算抱起袁红侠去跟夏芸接应,毕竟岚还跟着夏芸呢。 可此时袁红侠全身湿透,身上衣衫又单薄,透过薄衫,熊周却看到袁红侠的皮肤上布满了一道道黑线! “难道这剑上真的有毒?” 虽然隔着湿衣,但熊周却能够看到那一道道血管粗的黑线,可无论袁红侠如何受伤,血管应该也只是青色,而非黑色啊! 如果真的中了剧毒,袁红侠断然撑不到熊周跟夏芸碰到,估计也就毒发身亡了。 想到这里,熊周也是皱了皱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手却伸到了袁红侠的右襟上。 熊周的手在轻轻发抖,不是因为江水冰凉,也不是因为浑身湿透,而是因为袁红侠胸前的光景实在太过伟岸,没曾想解扣子的时候,拉扯到右臂的伤口,袁红侠居然被痛醒了! “你要干什么!” 袁红侠奋力拍开熊周的手掌,左手死死的挡在胸前,右边胸脯衣衫半落,露出大片的雪白,她的双眼通红,右脚却是猛然踹向熊周的裆部! 熊周也懒得跟这位大小姐废话,一把握住雪白如藕的脚踝,右手将短刃倒转过来,剑柄疾点在后者膝盖旁边的麻穴之上,袁红侠整条美腿猛然一僵,而后变得软绵无力。 她想起熊周一直以来对她的轻薄,左脚再度踢来,却被熊周再次点中,此时也顾不得春光外泄,左掌猛拍熊周的面门! 熊周手里有短刃,然而袁红侠也是害怕熊周会夺了她的清白,此时也是不管不顾。 “还有完没完!” 熊周心头也是火起,好心好意要替她检查身体,结果这位千金大小姐非但不领情,差点将就一脚让他进了东厂,当即沉喝一声,他可没忘记大小姐杀奴隶时候的狠辣,扣住她的手腕,猛然用力,直接将她的右臂关节给卸掉。 “啊!王八蛋!我一定要杀了你!” 袁红侠终于爆发开来,流着热泪咆哮挣扎起来。 熊周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当即用短刃顶住她的咽喉,整个身子压上去,鼻尖几乎贴着袁红侠的鼻尖,目光冰寒之极的直视着她,一字一顿的咬牙道:“你敢再说半个字,我就先奸后杀!” 熊周如此威胁之下,袁红侠果然安静了下来,也不再挣扎,只是充满了愤怒的死盯着熊周,不断流着眼泪。 熊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却是坐直了身子,干脆用双腿夹住袁红侠的双腿,免得她再次发疯,短刃仍旧顶着她的咽喉,左手却温柔的解开了她的衣服。 然而当袁红侠整个上半身的正面白花花的呈现在熊周面前之时,他的呼吸却急促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袁至罡为何要让女儿练武,不是怕别的男人糟蹋他的女儿,而是害怕任何一个男人糟蹋他的女儿! 熊周之所以震惊,不是因为袁红侠的胸有多大,而是因为她的胸前,纹了一方地图! 袁至罡的手段果然让人无法想象,谁会将地图纹在自己女儿的私密之处! 熊周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抚摸着那幅地图,他没有感受袁红侠那雪白滑腻的肌肤,更没有注意到她那足以让男人为之疯狂的雪白山峰。 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那方地图之上! 这位刺青师傅绝对是造诣超凡的宗师,那地图详尽形象,配合着袁红侠那惊人的曲线,整幅图高高低低,充满了立体感,生动之极! 熊周情不自禁的抚摸着那副地图,手指跟随着地图上的一条红线,不断在袁红侠的身上游走,后者感受到熊周手指就像带了电一般,手指走到哪里,哪里就僵硬绷直,强烈的屈辱感觉充满了她的灵魂。 熊周完全沉浸在地图的揣测之中,浑然没有注意到袁红侠已经到达的崩溃的边缘! 虽然她在武林之中摸爬滚打,也遇过不少浪荡登徒子,危险时刻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然而何曾有人如此亲近她,如此明目张胆的解开她的衣服,让她袒露无遗,更是没有任何顾忌的触摸她的肌肤,甚至最为敏感的地方! 虽然熊周没有做更多男女之间过分的举动,但对于袁红侠来说,这就是在侮辱她的清白身子,她放弃了抵抗,甚至僵直的身子都软了下来,就好像失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眼中除了屈辱的泪水,再无其他。 熊周默默的记下地图的大体走向,但分不清里面标记的地点,很多地方都不甚清楚,原本他就没有杀害袁红侠的想法,如今就有着更多不能杀她的理由。 甚至于他怀疑,袁至罡如此在乎那个铁盒子,甚至与管玄机联手追击罗克敌,都只不过是为了给袁红侠制造脱身的机会! 他本来只是想趁机打击一下霹雳堂,没想到却捡到了袁红侠这么一个宝! 此时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袁红侠那死鱼一般毫无生气的呆滞目光,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默默的替袁红侠穿好衣服,将她扛在肩上,一步步走出了芦苇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章 红衣桃花秋风摇 中原大地多名峰仙山,西南有山名雒神,不见经传,崖边卧怪虎,谷底有龙眠,万紫千红乱入眼,千里一线天。 传说这里常有山魈鬼魅白日游荡,山中又阴冷昏暗,连猎户药农都不敢深入其中,但今天,雒神山脚之下,却出现了一支比鬼魅还要静悄悄的队伍。 队伍大概有五六十人,全部身穿黑袍,不见脸面,生活所需皆由人力背负,脚踏青草山石枯枝,却连树上的鸟儿都没有惊走,就好像只是一群飘荡而过的野鬼。 岚很安静,她时不时偷偷扫一眼夏芸,总觉得她不管侧脸正脸身材样貌谈吐气质,甚至于连背影,都要比自己美好,因为夏芸的身上,所有美好之处,都非常符合她家少爷的胃口。 她想问夏芸,少爷他何时能归来,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少爷说过,多话的女人总是不讨男人喜欢,如果一个男人喜欢多话的女人,那只能说那个男人很蠢,少爷不蠢,所以岚也不敢多话。 夏芸自然能够看出岚的担忧,不过她自己心里都还在抱怨,岚没有发问,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当熊周提出要半道拦截霹雳堂,趁其不备杀个回马枪之时,她还有些不放心,但熊周信心十足,她也没有反对的理由,霹雳堂在她的心目中,跟九道山庄是同样的定位,迟早要到霹雳堂去走一趟的。 但她带着黑袍们在约定地点一直等到第二天,其他人都完好无损的回来,却唯独熊周不见踪影。 从黑袍们的回禀可以知道,江上的拦截非常的成功,霹雳堂突然遭袭,果真如熊周所料,损失惨重。 然而出人意外的是,袁红侠居然也船上,并让熊周给劫走了。 袁至罡还没有死,又是跟霹雳堂联起手来,如果熊周把袁红侠带回到雒神山的秘密据点,太容易将寻女心切的袁至罡招引到这里来,所以熊周没有回来接头,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夏芸也曾经跟他商量过这样的状况,如果他没办法回来接头,那她就要替他,好好照顾岚。 对于女人来说,替男人照顾另一个女人,总是一件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除非你是妻子,替你男人照顾女儿。 很显然,岚虽然年纪尚小,但也没用小到足以充当夏芸女儿的地步。 “芸姐姐,少爷什么时候回来?他还会回来么?”岚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又带着满怀期待的问。 “暂时不会回来。” “我们会去找他回来么?” “暂时不会。”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他?” “等你能够打赢流年,就可以出去找他了。” “流年是哪个?” 夏芸指了指前方开路的少年郎,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岚,看着她弱弱的背影,一步快一步的追到流年身边。 岚扫了一眼流年扛着的鬼头刀,声音有些发抖的问:“你就是流年么?” 后者微微扭头,看着这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女奴,而后又转过头,继续往前走着,并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两人沉默地走了十几步,岚又开口了,只是她并没有看向流年,低着头轻声问:“要怎么样才能打赢你呢…” 流年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盯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岚,而后装得很严肃很深沉,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杀了我。” “什么?”岚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恐惧,流年嘴角露出不可察觉的笑容来,似乎感觉吓唬这小女奴,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不过岚的回答很快就让流年毫无笑意。 “你能教我么?” “教你杀我?”流年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他也只是一个少年人,心里已经开始在骂这个蠢笨的小女奴,哪个王八蛋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教别人杀自己吧? 然而岚的话,终于改变了流年的想法。 她说:“我不想杀你,只是想打赢你…” “想打赢我,比杀了我还要难的。”流年眉头皱了起来,眉心那颗红痣变得有些黯淡,表明他已经进入了认真严肃的状态。 岚似乎很为难,她知道自己力气小,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但她是一定要出去找少爷的,因为八岁那年,他们跟随着流民潮四处漂泊,中途却遇到悍匪劫道,所有人都觉得她死掉了的时候,只有少爷在尸体堆里发了疯一般挖掘着。 她咬了咬牙,直勾勾的盯着流年,满脸坚决的吐出两个字来:“求你!” 流年微微一怔,而后将肩头的鬼头刀插在了地上,兀自往前继续走,他从岚的眼神可以看出来,这个小妹子,是第一次求人,对于一个女奴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难事了。 岚看着他的背影,顿时失落万分,可她却又猛然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楚的鼻子,小心的将那柄鬼头刀抱在怀里,吃力的跟在了流年的身后。 夏芸看着斜阳下的二人,思绪似乎飞出去很远很远,少男双手解放了出来,随意的抱着后脑勺,慢慢走在前面,少女小心翼翼的抱着大刀,走得很吃力,很小心,却又充满了希望,就好像抱着那柄刀,就足以面对整座江湖。 岚在抱着刀,是为了寻找自家的少爷,而她家少爷,现在正抱着一个女人。 熊周也是颇为无奈,他只能或抱或背,因为袁红侠已经虚弱到无法行走,因为她已经连续四天水米不进,她在绝食。 熊周相信黑袍们肯定会把江上拦截一战的情报带回给夏芸,所以他知道,夏芸一定会理解并支持自己的决定。 别人或许不知道袁红侠身上有地图,但袁至罡必定清楚,没有了铁盒子,没有了九道山庄,袁至罡拿什么得到霹雳堂的尊重?凭什么跟霹雳堂联手,并保持平起平坐的地位? 很显然,凭的就是袁红侠身上的地图! 一旦熊周将袁红侠带回雒神山,必定会招惹大批的高手,不止霹雳堂,甚至连唐门和锦衣卫的人都会加入到围剿当中。 雒神山的力量还不足以抵抗各大势力的联手围攻,所以熊周只能选择带走袁红侠,他也想知道,地图上面具体指示的是什么地方。 袁红侠哪里还有半分红娘子的意气风发,如同死鱼一般被熊周抱着,一身红衣也是脏污邋遢,长发凌乱,家破了,哥哥死了,父亲逃了,她落难被挟,这样的人生对曾经高高在上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因为一路都有官兵和武林人士在搜查,熊周也是尽量挑一些偏僻的道路。 田地里一片萧索,江南的水稻已经被收割,水田里满目枯败的禾茬子,远处烟雨朦胧,小村落炊烟袅袅,空气之中是禾草和新木燃烧的清香,混着凉凉的水汽,吸入肺中,让人觉得心头所有的烦闷都可以被驱散。 熊周来到一户农家的门前,迟疑了脚步,但最终还是拉开了柴扉。 主人家是个地道的泥腿子,包着脏兮兮的泛黄头巾,农妇朴素却整洁,半大的孩子俏生生躲在农妇的背后,扯着母亲的衣角,偷偷看着眼前的疤脸男人,和他怀中奄奄一息的女人。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不安,因为江湖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和宽广,他们对江湖人的认识,停留在偶尔出现的化缘和尚身上,停留在匆匆路过的卖艺人身上,停留在行脚货郎那滔滔不绝的吹嘘里面。 熊周曾经在低层垂死挣扎,他很明白小人物的心理,也深深的理解这一份不安和恐慌,所以他也知道如何让他们感到安心。 短暂的沟通之后,熊周将袁红侠抱到了低矮的茅草屋檐下,农妇已经不再战战兢兢,铺上干燥的稻草,取出前几日晒好的草席,更是抱来了一床散发着皂角味的褪色被子。 农妇忙里忙外,男人则蹲在门口,虽然卑微,但对于农妇和孩子来说,就像一尊把守着家园的守护神,那佝偻的身子,永远是遮风挡雨的高山。 到了晚上,淅沥小雨开始变得有些急,熊周如木桩一般站在屋外,只为了给这户人家一份安心,袁红侠缩在被子里,享受着暂时的安宁。 男人透过竹篾编制的窗格,看着大雨中一动不动的疤脸男人,磕了磕烟杆子,朝自己的婆娘递了一个眼色,农妇会意的点了点头,轻手轻脚打开了木门上的锁和门栓,解开绑了好几重的草绳,而后端起桌上的大碗,随着自家男人,来到了屋檐下。 荷花鱼很小,汤水温温的,有点淡,上面飘着葱花,袁红侠却终于眼前一亮,骨碌碌将大碗全部都喝干,有些腥臊的荷花鱼也都连骨头一起嚼烂吞下。 她看着农妇平庸却干净的脸面,想着或许自己就应该过这样的日子,没来由扑到农妇的怀中,嚎啕的哭声在大雨下显得很凄凉。 半大的小孩顶着爹爹的大雨笠,就像鼻涕虫顶了个大龟壳,他的眼睛在夜里,很明亮,让人似乎看着他的眼睛,就像看到大雨过后的满天星辰。 他仰头看着这个站在大雨里的男人,而后递过去一个比自己脸蛋还要大的粗面炊饼。 熊周微微一笑,摸了摸孩子的头,脑子里,孩子的脸变成了他童年的脸,这一刻,他跟袁红侠一样,都羡慕着这一家子。 门又锁了起来,油灯灭掉,大雨下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熊周继续上路,换了干燥整洁农妇装的袁红侠,只是默默的跟在熊周的后面。 那家农户前面的竹竿上,凉着一袭红衣,远远看去,像满树的桃花,孩子蹲在地上,看着那件红衣就是大半天,就好像看着红衣,就看到了城里的富贵。 疤脸哥哥和漂亮的大姐姐没走多久,孩子就听到了马蹄声,他愣愣的站起来,满眼的惊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的马,栗色的皮毛,神骏而充满力量。 那个文士打扮的老男人纵马而过,没多久又折返了回来,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一袭红衣上面。 他也不管那小孩,径直来到屋檐下,坐在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草席上,抓起被子闻了闻,眼眶却是红通通的。 男人和农妇没多久就回来了,然后那匹马又很快的离开,竹竿子上的红衣已经不见,柴院里却开遍了朵朵桃花。 农妇抱着小孩,男人抱着农妇,鲜血将他们身下的小孩都给湿透了。 小孩苍白发青的手里,还拿着中午舍不得吃,想要留给父母的饼子,直到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小孩明白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江湖道理。 行走江湖的武夫不可怕,纵横庙堂的书生也不可怕,行走江湖的书生,才最可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一章 一袭青衫追红鸟 纵马于清风细雨中,这样的画面,对于自诩满腹文华的袁至罡来说,确实算得上是极好的美景。 然而他的心情却如天顶上的乌云一般沉重阴暗,他本想问清楚情况,取了女儿的红衣就离开。 可他却知道,他走之后不久,其他人就会找上门来,这对农家夫妇同样会被杀死,然而其他人或许会留下那个小孩,他觉得小孩无父无母,留在世上也只是悲苦一世,所以他就连小孩也一起杀了。 起码,死在他的手里,痛苦会短暂一些。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女,儿子袁三卷死在了罗克敌的手里,这是让他最愤怒的一件事情。 因为死在罗克敌的手中,就相当于死在东厂那个老太监手中,死在那个老太监的手中,就相当于死在那个不能提起名字的人手中。 当年的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个人也是厚道之极,让九道山庄和霹雳堂等一干势力都发展了起来,并未过多的打压。 可随着时间不断的流逝,人老了,疑心病也就更重了,那个人的家事也比较烦恼,想来是等不及了。 袁至罡甚至窃以为就算白神宗余党没有对霹雳堂和唐门动手,那个人也会动手的吧。这样一想,袁至罡心里也就平衡了一些,毕竟也算还了一部分血债了,下了地狱说不定能少下两回油锅。 田基乡道泥泞狭窄,袁至罡又要留意路上的脚印痕迹等,故而速度并不算得太快。 他一路追踪而来,早已对熊周和袁红侠的脚印熟悉到了骨子里,虽然乡道上行人并不少,但一夜大雨将路面冲刷得极为平整,所以脚印也特别明显。 一开始,小脚印总是吊在大脚印后面半丈距离,再后来,小脚印就不见了,大脚印却变得更深,再往前,大脚印陡然变成两个深坑,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二丈开外,四周又有凌乱的他人脚印。 这些别人的脚印很沉重,显然都是步法沉稳的老手,凌乱之中不乏隐约章法,能够看得出这些老手有着极好的默契与配合。 血迹渗入到泥泞之中,显得很脏,混乱的大团脚印再往前,是一小段拖行出来的痕迹,一路滴落大片鲜血,显然有人受了重伤。 袁至罡心头顿时一紧,但很快也就释怀了。 因为他知道,女儿武力不差,那个捌号奴隶更是深不可测,当年要不是逍遥子剑挑九道山庄,他袁至罡也不会发现这个奴隶的真身身世。 不过他做过调查,相信逍遥子也一样经过了调查,这奴隶只不过是众多孩子之中的一个,当晚那个拖刀少年应该也算一个,至于其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目标,或许也就只有那个人才能当面辨认得出来了。 袁至罡收回心中揣测,稍稍夹腿,栗色大马喷着响鼻,循着血迹,跟了上去。 泥路弯曲如长虫,延伸到一处小土坡脚下的茅草房前边,房屋前后周边种着些许矮树,血迹跟着脚步一路凌乱,袁至罡轻抚马鬃,将马儿栓在道旁树上,从马背卸下一臂长的黑色皮囊,从皮囊中取出三节枪杆,组装好之后,才从皮囊之中抽出“枭龙”的银白枪头,一边走向茅草房,一边将枪头旋到枪杆子上。 反握长枪贴于后背,袁至罡仙须迎风轻荡,虽然走在满是泥泞的泥路之上,却散发出一股出尘脱俗的神将之风。 茅草房里安安静静,袁至罡用枪尾倏然捅破房门,身子却是旋转半圈,躲到门边,屋内顿时响起“绷绷绷”的弓弦声,雁翎箭咻咻破空,从屋内泼洒出来,落于屋外二十丈之远! 嘎嘎嘎的声音再次传来,显然屋内之人正在开弓,袁至罡屏住呼吸,屋内之人显然控住了弓弦,只等屋外的人冲进来,就能够瞬间将其射成刺猬! 袁至罡这样的老狐狸,自然不会贸然冲突,扫了一眼,将茅草房的大体构造和布局都收入眼中,猛然提气,“踏踏踏”三步窜上矮树的枝桠,借着树枝的反弹力,一跃就上了房顶,不等屋内之人反应过来,倒握“枭龙”,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房顶喀嚓嚓塌陷了下去! 屋内之人还在瞄准着前门,刚反应过来,房顶已经塌了下来,连忙慌乱躲开,手中弓箭也管不得着许多,咻咻咻的乱射了一通。 茅草梁木遮掩之中突然探出一道银光,“枭龙”如破云而出的阳光,噗一声就捅穿了一名箭手的喉咙,又是飞速缩回,来去如电,横扫之下,啪一声,又将左侧之人当胸拍飞! 袁至罡如猛虎出笼,虽然这些人都穿着寻常贩夫走卒的衣装,但他们的功夫却出卖了他们的身份,这些人都是锦衣卫的人! 房中个锦衣卫,其中多有受伤者,房间的角落还堆着三四具尸体,显然是茅草屋的主人家。 看出了这一点,袁至罡又怎么可能会手软,这些锦衣卫高手,此时在袁至罡的眼里,就是一个又一个罗克敌! 袁至罡心头涌起一股戾气,手中枭龙如嗜血困兽脱笼而出,满屋子弥散着一股让人心寒的肃杀气息! 茅草房中厮杀正紧,屋外远处的栗色马却不安的踢踏着马蹄,最终还是被一身粗布衣的男人抓住了辔头,解了缰绳,跨上马背,不紧不慢的原地转了好几个大圈,这才悠然离开。 熊周本想杀了这几个锦衣卫,但转念一想,正好可以拿他们当诱饵,好看看一路跟踪他的到底都有哪些人。 没想到第一个跟上来的,居然会是袁至罡,好在他将袁红侠绑在了一里地之外的树林子里,否则这女人看到自己的老爹,还不得喊破了喉咙么。 熊周骑马回到林子,将袁红侠解了下来,后者扫了那马儿一眼,目光停留在马背上,那里正挂着一柄弯刀! 她不慌不乱的微微低头,假装无知,也不做任何举动,任由熊周催她上马背。 那柄弯刀乃是一件舶来品,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据说产自西洋的某个弹丸小国,是一名朝中官员送给她父亲的,哥哥袁三卷曾经为这柄刀取名为水月。 袁红侠刚刚上得马背,反手就将水月抽了出去,一刀挥向熊周,后者连忙矮身闪过,流海被削掉了大截,要不是反应及时,估计半个脑袋都要被削掉! 熊周也没想到袁红侠会突然暴起,虽然他一路都在防备着,但她一直都死气沉沉,熊周到底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袁至罡的马匹和装备,终究是激发了袁红侠的斗志。 他想要解开地图的谜题,就必须要把袁红侠留在身边,因为他不是屠夫,否则就能够先杀后剥皮,哪怕把她身上的地图完完整整复描出来,如何处置袁红侠,也是一个大问题,否则他也不会冒着危险将她带在身边了。 除了不久前对付这群锦衣卫之外,他都尽量避免使用“夜雨”,因为会暴露他的身份,可现在袁红侠心生死志,刀刀拼命,而且驱动了大马,整个人在林中疾驰,且战且退。 熊周舍不得伤马,低头躲过弯刀之后,“夜雨”陡然直刺,擦过刀刃,拍向袁红侠的手背,左手却闪电探出,抓住马尾,用力一扯,双脚顺势弹起! 袁红侠缩手盘刀,唰唰唰劈出三道寒芒!虽然空有刀招而无刀势,但凭借着“水月”的锋锐,还是将熊周逼退回来! 他的双脚连连点地,死抓住马尾,快步窜出七步,贴着马腹躲过惊心动魄的三刀,手中“夜雨”点向袁红侠的手腕! 袁红侠猛拉缰绳,马头一偏,擦着一颗大树而过,眼看熊周就要撞到树上! “哼!” 熊周冷哼一声,“夜雨”插入到马背刀鞘之中,双脚接连点地借力,整个人跃上马背,躲在袁红侠的背后,后者也是狠辣施展,刀头倒转过来,堪堪往自己左肋边缘擦过,仗着自己蜂腰紧细,眼看就要捅入熊周的左腹! 危急关头,熊周也是眉头紧拧,牙关咬紧,左手抓住刀头,右手却是环住袁红侠的雪颈,两人骨碌碌滚下马来,摔了个灰头土脸! 袁红侠身子毕竟虚弱,头脑被冲荡了一下,顿时头昏目眩,正想强打精神,摸索那柄水月之时,熊周却是及时赶到,一记手刀将其敲昏了过去。 “呼…” 熊周长长叹气,左手被刀头划开,兀自汩汩留着血,连忙撕下半截袖子绑起来,快步将栗色大马给追了回来,将袁红侠放上马背,出了林子,放松了马缰,马蹄溅起无数泥点,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他需要找一个能够看得懂地图的人,最好自然是个女人,否则袁红侠再次受辱的话,说不得会自寻短见。 熊周行走江湖不是一天两天,虽然没有信得过的至交,但总会有些人欠下他的人情,比如之前的叶白鱼。 他带着袁红侠一路狂奔,直到栗色马儿口吐白沫,这才慢了下来,停在路边看了看路碑,下了马背,牵马而行,不过水月弯刀已经被他背在了背上,夜雨也是收了起来。 袁红侠醒过来之后少不得一阵挣扎反抗,不过熊周早先就将她的双手捆绑了起来,任由她如何撒泼,直到最后跟她解释这马儿是偷来的,袁红侠才消停了下来。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小镇,然而熊周远远看着城防公榜,连忙掉转马头,不敢再进城。 因为那公榜上面,赫然贴着他和夏芸流年等人的通缉画像! 锦衣卫和官兵的出动,必定遍张文榜,画影图形,十家为甲,排门粉壁,挨家搜捕,熊周想要入城,无异于自投罗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二章 红侠暴起命难饶 熊周的疤脸太过明显,自然无法进城,他也只能带着袁红侠,在镇子附近盘桓,好不容易才碰到了一个准备要进城的瞎子相师,塞了点碎银,将自己的夜雨插入到半仙招旗的竹竿子中间,让瞎子相师带进了城里。 瞎子其实并不算得真瞎,否则又如何察言观色? 他虽然没有武艺傍身,但见识却不短,二指宽的细长剑刃,在江湖武林之中并不多见,他深谙江湖规矩,只收银子,不问缘由,摸索着慢慢来到了如意馆。 如意馆是镇上的一家玉石铺子,老板是一名中年女人,人称玉螺娘,因为常年外出点穴采石,故而皮肤黝黑,身材紧实健美,但面相却又极为秀美,被镇上的登徒子誉为野马,只是能够骑上这匹野马的没有,被野马踢伤卵蛋的却是排到了街尾。 孤家寡人,一介女流,家里没个男人,还要经常出没于荒山野林,玉螺娘自然会受到很多的非议,但因为如意馆之中的每一件玉器都别出心裁,而且都是玉螺娘亲手雕琢,工艺精湛,作品唯美,故而名声也不弱。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赵平治慢悠悠的品着茶,也不像其他男客装模作样的把玩玉器,眼珠子却滴溜溜的扫着女店家,就好像手里把玩的是野马玉螺,而非这些生冷的玉器,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玉螺,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渴求。 赵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一门清贵,朝中有人,连县令大人都要待之以礼,而他赵平治却侮辱斯文,放浪形骸,浪荡之极,虽然妻妾成群,风流不羁,但却流连花丛,也算得是城里的花丛老饕。 更有甚者,他是连家中侍女丫鬟,乡里小家碧玉,一概不放过,诸多朋友的更是勾勾搭搭,明暗巧取豪夺,也不知污了多少良家妇女。 不过他三番四次登门,玉螺却不冷不热,顿时激起他心中那股强烈的征服。 甚至于他已经暗中跟一群狐朋狗友打了五百两银子的赌约,一个月之内必定将这野马扯上自己的大床上,如今已经过了半个月,却是毫无进展,他甚至都将济春堂的秘药随身带着,只要一有机会,哪怕霸王硬上弓,也要将这野马给驯服了! 不得不说这玉螺也真是人好心善,见得铺子前面来了一个瞎子神棍,也不驱赶,来者是客,居然将瞎子也请了进来,甚至还端上茶水,好生招待,让众多男客感觉自己跟那瞎子也没甚太大的区别,心里不由一阵失望。 瞎子见得玉螺挡在前面,也是轻轻叩了叩桌面,微微张开眼皮,手指弹了弹自己的招旗杆子。 玉螺眉头一皱,但已经知晓这瞎子乃是江湖中人,对了几句切口,就将事情了解了个清楚,当她看到瞎子放下半仙旗子,假装随意的抽出半截剑刃来,她的目光也是顿时一亮。 虽然瞎子抽剑只是那么呼吸之间的事情,但玉螺显然已经辨认出这柄细剑的来历。 瞎子牛嚼牡丹一般将茶水饮尽,又颤巍巍的走了出去,从头到尾竟然没有看过一件玉器!这哪里是来买东西,根本就是来混口茶水解渴的嘛! 众多男客也是心中愤愤,不过想着人家瞎子,又怎么能看到玉器?大概是嗅到玉螺娘的香味而来凑热闹的了。 玉螺也不以为然,仍旧笑脸相送,一直在店里忙里忙外,直到夕阳斜下,男客才意兴阑珊的离开,店里也就只剩下别有深意的赵平治了。 玉螺端着茶水,款款而来,香风扑鼻,让赵平治一阵心痒,倒了茶之后,向来不冷不热的玉螺居然少有的坐了下来。 “赵公子,白日里人多口杂,玉螺也是脱不开身,怠慢了公子,还望公子不要介怀。” 赵平治见得玉螺主动开口,难耐心头暗喜,连忙摆手,却是心怀叵测的暗示着:“玉螺娘不要在意这些旁枝末节,赵某仰慕玉螺娘已久,否则也不会枯坐半月,今夜正好十五,月满人无忧,不若赵某做东,请玉螺小姐同往胜景楼把酒赏月,你看如何?” 玉螺听到赵平治的邀请之后,脸色顿时红了起来,那胜景楼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如此直白的去处,这赵平治居然也敢提出口,不过她心中有计,也只是赧然一笑,声音放低,支支吾吾的暗示对方道。 “奴家操持铺子,习惯了勤俭,却是吃不惯胜景楼那半两银子一盘的菜色,不如等奴家关了铺子,亲自下厨,整治些许小酒小菜,公子…公子就留下…也算玉螺略尽东家招待之礼…” 赵平治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适才提起胜景楼,见得玉螺双颊飞霞,心中已然断定,此女虽然年华稍盛,却应该是个怒放的花苞儿,久不沾甘露,身子又是健美紧实,绝对是个要命的妖儿!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赵平治一拍手中折扇,也是连连答应下来,不过玉螺却话锋一转,有些为难的说:“不过…玉螺有一批石头还滞留在城外一里的桃儿沟,不知公子能否派辆大车,好让玉螺把货都给接回来,心挂生意,喝起酒来也就没滋没味了…” 赵平治心中了然,这玉石生意有时候未免也会夹带一些私货,如今城门戒严,风声正紧,想来这如意馆的货也是进不来。 不过他心里也是冷笑,这玉螺平日里装得贞烈正经,结果还不是为了一批货,就上了他赵某人的床?不过这种买卖,赵平治向来乐意,当即写下手书,让玉螺到赵府取车,自己则留在如意馆,叫小厮到酒楼订了一桌子的酒菜回来。 直到夜色阑珊,玉螺才将大车赶回到铺子的后院,车轴兀自吱呀吱呀,显然车上的货物并不轻。 玉螺也没有得了好处就赶客,果真关了铺子,跟赵平治对饮,这几杯酒下肚,赵平治却没动过一下筷子,全然将玉螺当成下酒菜,哪怕桌边站着一个如意馆的陌生小厮,赵大公子也没有丝毫掩饰,言语眼色举动全然是勾勾搭搭。 那新来的小厮身材高挑挺拔,虽然穿着农家衣物,却有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度,想来是玉螺新招的乡野土包,连倒酒都不及时,眼色更是不懂闪避,让赵平治也是多有不满。 心中烦闷之际,赵平治也是朝那小厮冷哼了一声,兀自到后院去行个方便。 赵平治一走,玉螺连忙起身,握住熊周的双手,疼惜又担忧的皱眉问道:“我的好弟弟,怎地就成了通缉犯?” 熊周看着玉螺古铜色的脸色,眉宇之间早已被磨平的勃发英气,谁能想到,如意馆的女老板,会是当年被九道山庄屠了庄子的玄天馆大千金郑玉罗! 若不是逃亡之际被逍遥子救下一命,玉罗早就成了九道山庄众多女奴之一了,玉螺跟着逍遥子和熊周相处了大半年,将两人的生活伺候得有滋有味,更是结下了姐弟情缘,只是逍遥子被害,熊周逃难,她也只能化名玉螺,流浪人间。 熊周轻轻将玉螺散乱的发缕拢回耳后,诸多际遇到了嘴边,也就只剩下一言难尽四字,趁着赵平治离开,简短的将事情都说了一遍,虽然言语平常,但其中凶险却可想而知,玉螺也是心疼难忍,不顾妇道,一把将熊周揽入了怀中,眼眶却是红了起来。 二人低声倾诉了一时半刻,却听得后院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哀嚎,二人相视一眼,也是连忙赶到后院来。 熊周早已从瞎子的口中谈听清楚镇子的大体情况,连如意馆和玉螺娘的事情也都打探清楚,看到赵家的车子,也就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分,怕玉螺吃亏,才冒充小厮伺候着,担心赵平治会对玉螺姐姐动手动脚。 虽然将袁红侠绑在了玉螺的房中,嘴里又塞了布团,可他们哪里会想到,这赵平治并非去解手,而是想到玉螺的房中,找几件贴身衣裤,好拿回去赢了那些狐朋狗友的赌约! 这赵平治进得闺房之中,却见到床上横躺着手脚受缚的袁红侠,一肚子邪火早已被玉螺勾动的赵平治,竟然想对袁红侠下手,辣手摧花,然而袁红侠乃是见惯生死的红娘子,假装惊恐,骗得赵平治上当,双脚发力,踹得赵平治满裤裆的鲜血! 赵平治吃痛哀嚎,然而袁红侠心中仇恨早已憋得满满当当,一路所受委屈顿时爆发出来,鲤鱼般挣起身子,从床上跃了下来,双膝跪在赵平治的脑袋上,后者硕大脑壳如西瓜一般开裂,当场毙命! 玉螺和熊周赶到之时,袁红侠还对着那尸体在冷笑,面目充满了得意,让人心头发寒。 毕竟行走江湖久矣,经历了初初震惊之后,玉螺也是冷静了下来,朝熊周说道:“好弟弟,这里是不能留了,趁着赵家的车子还在,你们连夜出去吧!这里我自会料理妥当。” 熊周知晓赵平治的身份,这件事情又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平息得了,而且此行目的还没有达到,他怎么能马上就走,见得袁红侠冷血杀人,心里也是愤怒,抓住袁红侠的胸襟,将之丢在了大床上,就像丢一床被子。 熊周走到床边来,冷冷的看着袁红侠,双手嗤啦一声,将后者胸前衣物全数撕开,雪白柔软如脱兔般跳跃出来,他也不顾袁红侠眼中羞愤,拉着玉螺来到了床边,指着她胸前的地图,冰冷说道:“姊姊,我要的,是这个!” 玉螺虽然年纪不小,但仍旧是处子,未经人事,与熊周又是姐弟相称,虽然心中的疼爱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微妙,但看着熊周当着她的面如此轻薄袁红侠,心里头也是小兔乱跳,脸上潮红滚烫。 可当她看到那幅地图,却忍不住伏在袁红侠的身上,鼻尖差点贴着后者的肌肤,手指顺着地图的轨迹,抚摸着袁红侠,口中喃喃道:“这...这...居然是这样!” 听到玉螺的话,熊周知道,这次,来对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三章 驱虎吞狼好计较 玉螺长年在外勘寻玉脉,对山川河流最是熟悉,见得袁红侠身上地图,已然推敲出了七八分,但其中标记却又极为隐晦,虽然知晓地形大概的归属,其中具体代表却又不甚明了。 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份地图,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能够得到其他部分的地图,拼凑起来的话,应该就能够找到地图的真正指向了。 熊周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袁至罡这样的老狐狸,绝对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其他地图说不定跟唐门、霹雳堂,甚至锦衣卫,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隐约看到了一张大网的一个小角,只是目前还无法验证心中推测罢了。 赵平治乃是镇上乡绅,如今被袁红侠断了子孙根,虽然性命无碍,可一旦复苏过来,必定又是一番不清不楚。 玉螺难道再见熊周,对这地图又是格外的感兴趣,她一直想要找机会报答逍遥子,如今逍遥子不在了,就算让她对熊周以身相许,她都心甘情愿,只是她知道,她这个好弟弟,心里早就有了人。 夜色渐浓,外面已是华灯处处,人声脚步各种喧嚣热闹,玉螺和熊周商议了一番,将如意馆之中的贵重东西都折算了一下,收拾妥当,放上了赵家那辆大马车。 铺子没办法及时脱手,玉螺也不理会这些身外之物,途径恒昌大号之时,将玉石都贱卖了出去,换了通货银票,只留少许碎银金叶子充当盘缠,这才跟着熊周,押着袁红侠,出了镇子,一路西行。 他们的马车刚刚离开不久,城镇就了起来,捕快们迅速行动起来,包围了如意馆,起初还以为赵家的那位朝中贵人发了话,直到一名玄衣皂鞋的独臂男人出现,而县令大人低垂着头随行左右,大家才察觉出不对劲。 赵平治的为人,街坊乡里早已心知肚明,如今根子没了,那些个收罗起来的苦命女子们,也终于可以爬出火坑了。 但赵家老爷子显然不作如此想法,只见得老爷子在家丁恶仆的簇拥之下,气势汹汹就来到了如意馆,跳起脚来就指着县令爷的鼻子大骂,谴责捕头们为何不趁早出城缉捕玉螺那娘们儿。 若是平时,县令大人多半唯唯诺诺,转头驱使那帮子班头,他这个捐出来的小县官,也不敢得罪赵家老爷子。 然而今夜,这县令大人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时不时偷瞟了那独臂男人一眼,再带着幸灾乐祸的眼色,朝赵老爷子冷笑。 虽然他这个官儿是捐来的,但他却是知道,用品秩来衡量锦衣卫的能量,无疑是瞎了狗眼的愚蠢行为。 果不其然,独臂男人冷漠的看着手底下的人四处搜查蛛丝马迹,不言不语,时不时听取底下人低声隐秘汇报,而后将躺着嚎啕的赵平治给拎了起来。 “那小厮脸上有疤?”一名精壮结实,满脸阴鸷的锦衣卫也不顾赵平治疼痛,见得赵平治如娘儿们一般叫喊,当即赏了一个大嘴巴,而后才沉声问起。 赵老爷子哪里还忍得住,当即暴怒狂吼:“这还有没有王法!不去追缉凶犯,反而拷打受害之人,你们是不是嫌头上的帽子太重了!!!” 独臂男人微微转过脸来,身边的锦衣卫马上动作起来,快步走向老爷子,一把拎住后颈,居然将他给丢出了如意馆! 众多恶仆也是连连后退,架起老爷子,后者却暴跳如雷,指使家犬动手救人,大叫一声:“都给我动手!有事本老爷担着!给我把大少爷抢回来!” 一名魁梧家丁仗着自己有一股子街头斗殴的蛮横凶狠,举起手中的大头棍,嗷嗷叫着就冲了上来。 那独臂男人眉头一皱,也不等身边人动手,玄衣微微鼓荡,众人只听得“锵”一声,那名家丁已经人头落地! “哇!” “杀人啦!” 人群一片骚乱,班头们平时巡游街道,捉拿毛贼,解决坊间纠葛,哪里见过如此直接粗暴的戮首场面,此时也是六神无主,手脚兀自颤抖着,县令大人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阴鸷锦衣卫问清楚情况之后,踏着地板上温热粘稠的鲜血,就好像没看到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也没有看到周围早已乱哄哄的场面,在独臂男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独臂男人微微点头,锦衣卫们已经率先出动,他则一步步走到赵老爷子的面前,那些个家丁恶仆纷纷后退,心虚腿软,却也只能战战兢兢的扶着早已失魂落魄的家主。 独臂男人缓缓举起手中的秀春刀,伸到赵老爷子的身上,刀锋在老爷子的锦缎绸衣上蹭了几下,将刀头鲜血擦干,而后一步步离开,只留下噤若寒蝉的一屋子人。 不多时,几匹高头大马踏破城防,径直出了镇子,寻找到地上车辙,一路追踪而去。 追了小半个时辰,罗克敌下马十五六七八次,蹲下来查看车辙深浅,心头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不由懊悔自己的大意,像熊周这样的老江湖,能够扮演逍遥子行走江湖半年之久而不被发现的人,又怎么会乘坐笨重又明显的马车? 罗克敌担心对方虚虚实实,故而开始兵分两路,一队三四人继续往前追马车,而他自己则原路返回,牵马慢行,借着火把的光亮,细细的观察路面上的车辙。 如此逆行了半里路,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点,车辙由深变浅的点。 车辙变浅,说明车身变轻,车子不可能变轻,只能说明中途下了人。 果然不出所料,罗克敌很快就在路边找到一对脚印,罗克敌摸了摸脚印,他对熊周的脚印大小长短都烂熟于心了,马上也就确认下车之人绝对是熊周,而且这个脚印很深,应该熊周背着袁红侠所致。 罗克敌心头平静,将马绑在路边的树上,循着脚印走入了林子里,可没多远就再也见不到脚印,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林子昏暗无光,夜鸟嘎嘎怪叫着,被火把的光惊飞起来。 他又不死心的往前搜索了一大段路,正打算放弃,却听到一阵微弱的马儿响鼻声,快步奔了大概十来丈远,他终于看到了一匹栗色的大马,旁边还有早已没有热度的火堆。 “中计了!” 罗克敌猛然醒悟,熊周或许真的下了马车,但这绝对是调虎离山计,以他手下那三四个人,或许能够轻易拿下如意馆的老板玉螺娘,如果马车上有袁红侠,自然也能够拿下,但如果面对折返回去的熊周,绝对是抵挡不下来的! 正当他想要转身返回的那一刻,耳边却传来呼呼风声,一点星光从头顶倏然落了下来,罗克敌将手中火把往上一掷,星芒不退不避,大片火星炸开,火光一闪之间,罗克敌看到了袁至罡满是怒容的老脸! 难道袁至罡跟熊周联手了? 这是绝不可能的! 跟罗克敌一样,袁至罡从山村追踪到这里,发现自己的栗色大马被栓在林子里,他并没有选择进城搜索,而且选择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熊周回来取马,也好打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等到的居然会是独臂指挥使罗克敌! 当日他联手管玄机追杀罗克敌,只不过是为了演戏,好让白神宗和锦衣卫都将注意力放在铁盒子上,并未与罗克敌生死相拼,然而听到船队遭伏击,他们就撇了罗克敌回救,却最终还是丢了袁红侠。 袁至罡气不打一处来,手中“枭龙”刁钻狠辣,逼得罗克敌连连后退,步步生险,后者担忧手下,也不恋战,地面上火焰花朵还在燃烧,他却是掀起大片泥土,唰唰唰出刀,虚招连连,自己却开始退走。 此时熊周将空布袋缠在腰间,解下罗克敌留在路边的黑马,一踢马腹,风驰电掣的往前狂奔。 为了骗过罗克敌,熊周可谓是心思独运,他对袁红侠的体重有着亲身体会,扛着一袋子碎石料子下了车,将罗克敌骗到了林子里,他原本却是想要找回那匹栗色马,但心挂着玉螺和袁红侠,并非他提前识破袁至罡的埋伏。 罗克敌这匹黑马来自于西北草场,一向专供边军,脚力了得,熊周又有心追赶,不多时就已经看到了那三四名正围着赵家马车的锦衣卫。 锦衣卫举着火把,牵扯缰绳,绕着马车,朝马车高声喊话,显然也是忌惮熊周会在马车之中。 玉螺早已跟熊周商量过计策,此时并不答话,袁红侠被布团封住了嘴巴,她对锦衣卫同样没有好感,玉螺又是用匕首挟持着她,如今她自然不会贸然造次。 为首的阴鸷锦衣卫乃是一名千户,指挥使大人不在,他就是把总,几次喊话不见应答,就抽出秀春刀,其余三人也是下得马来,一步步逼近马车,正打算用刀头掀起马车的帘子,身后却是传来了马蹄声! 千户一使眼色,其余三名锦衣卫也是互为犄角,结成防御品字阵型,后背相对,持刀警戒。 可等到马匹临近,却发现马背上空无一人! “小心!” 千户脸色大变,沉声提醒,然而嗤嗤两声传来,靠边的两名锦衣卫已经被踢飞出去,重重摔落,手中宝刀哐当落地,肩头涌出出一朵殷红,瞬间染湿衣衫,虽然没有死命哀嚎尖叫,但已然失去了战斗力! 火光摇曳之下,那疤脸男人手持二指宽的细长“夜雨”剑,剑尖在千户的视野之中越变越大,慢慢变成一圆银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四章 天府蜀道唐家堡 那名千户也是见惯生死之人,但见惯生死不代表看破生死,起码他被踢飞前那惊恐的狰狞表情,就足够说明了这个问题。 东厂的鹰犬,哪一个手上没有几条无辜人命?哪一个不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一边等待着报应,一边却又继续造孽? 熊周对这些人没有任何的好感,但并不代表着他可以随便杀死这些锦衣卫,他没有权力审判这些人的罪孽,更没有权力结束这些人罪恶的一生。 千户死死捂住肩头的剑洞,鲜血还是止不住狂飙,他有力气,但再也没有勇气捡起地上的刀,只能眼睁睁看着剩余那名锦衣卫被熊周一剑所伤,而后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玉螺掀开车帘,看着熊周略显单薄的后背,不由心中感叹,印象之中的那个执拗而愁苦的小弟弟,终究被这座江湖,染上了沧桑。 她幽幽轻叹,望着熊周的背影,就好像想要用温暖的目光,扫去他肩头薄薄的秋霜,就这么一直看着这个背影,直到旭日从马车屁股后面升起来,他们在不断的西行。 越往西,山也就越多,更有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天府之国正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如此走到大半夜,人累马也乏,他们只有停下来歇息修整,他们远离官道,在僻静的山间停留,玉螺长年行走于山林,自然懂得如何料理生活,不多时就架起了火堆,从马车之中取出一罐子调料,烧烤着熊周寻来的山雉和肥美的野鲤。 熊周站在溪流边的圆润青石上,直视着缓缓东升的朝阳,呼吸着林间清新的空气,心神沉浸下来,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呼吸,夹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几乎让他融入到整座山林之中,他没有拔剑,而是直面朝阳,遥遥一指。 只是这么一指,熊周心头却涌出一股满满当当的豪气,就好像自己连接着大地,林间的尖峰就是他的剑,高大的树木就是他的剑,所有比地面高的东西,都是他刺向太阳的剑!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剑真的能够破开白云与青天,碰触到天顶的大日! “这难道就是老头子常说的剑意么…” 熊周收回手指,口中喃喃道,或许他的剑意没办法真的将青天捅个窟窿,但绝对能将这座江湖搅得天翻地覆。 他微微闭目,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任由心灵跟随着剑意的指引,一遍又一遍的缓缓指向太阳。 玉螺一边烧烤食物,一边看着熊周,她以前最喜欢看他练剑,笨拙又倔强,没日没夜的举着那柄大剑,而后换成重剑,再换成佩剑,最后细剑换成木剑,最终不再需要用剑。 她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像他手中的剑一般,练着练着就什么都没有了,所有得到的,都只能存在心里。 所以当熊周让她离开,独自一人带着重伤的逍遥子四处逃亡之时,她很不情愿,她希望能够照顾重伤的逍遥子,但熊周最终还是把她给骂走了。 这个弟弟从来没有骂过她,唯一的一次骂她,却是让她离开,于是,她真的离开了。 不过现在好了,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日子,她做饭,他练剑,只是那个帅气却又被叫成老头儿的逍遥子,已经不在了。 玉螺在看着熊周,袁红侠也在看着熊周。 她并不想再看这个男人一眼,因为这个男人把自己的身子都给看光了,每次看着熊周,她就会想起熊周的眼神,他看自己身体时候的眼神。 如果熊周的眼神之中充满了男人的那种渴求,她或许就不会这么在意,可熊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地图上,对袁红侠完美的肉身没有任何的邪念,这让袁红侠感受到了羞辱。 她是个霸道的女人,熊周撕开她的衣服之时,她感受到的不是羞辱,而是愤怒,当熊周只顾看地图,对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想法的时候,她才感受到了羞辱。 这是她最后的傲慢。 可现在,她看着熊周,却不敢再傲慢,她想要看清楚这个男人剑术的奥秘,想要杀死他,就必先了解他。 然而这个男人的修炼是如此的随意,却又如此的强大。 他的手中没有剑,但袁红侠却觉得他身上藏着无数柄杀人的剑! 他身高不过七尺,但袁红侠却感觉他比这座山林之中任何的东西,都要高大!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受,她无法理解的感受。 直到日上三竿,熊周才停下了练剑,因为食物已经烤好,用鲜嫩的荷叶盛着,上面撒香草,红红绿绿的酸果珠子点缀着,香气弥散开来,勾得舌底不断生津。 袁红侠既然发誓一定要杀熊周,也就断了绝食的念头,熊周也放开了她的双手,任由她撕扯金黄焦嫩的烤鸡。 三只山雉和两条大鱼,不多时就只剩下骨头渣子,三人也是美美的饱餐了一顿,重新振作起精神,将东西都收拾到马车上,准备再次出发。 然而这个时候,袁红侠却悄声对玉螺娘扭捏支吾道:“我…我想洗个澡…” 玉螺不由眉头皱了起来,虽说这里是荒山野林,但青天白日的,在溪流洗浴,未免有些太过豪放,而且熊周又在场,如果熊周回避,以玉螺娘的武力,却又看守不住这红娘子。 可玉螺一番察言观色,袁红侠脸色泛白,手脚冰凉,眉宇阴暗,肌肤紧绷,应该处于比较特殊的几天,如果不清洗一番,确实不好受,而且以后还要在一个车厢里相处,气味也… 她不得不跟熊周私底下商量,虽说她年纪比熊周大,但如今也是二十五六,说起这种女儿家的私密事情,自然也就有些难以启齿。 熊周又不蠢笨,很快也就明白事情原由,皱着眉头走到袁红侠的前面,解开了她脚上的绳索。 “走。” 熊周吐出一个字来,也不怕袁红侠耍什么花招,径直走到溪流边,指了指自己练剑那处青石,朝袁红侠说:“青石后面。” 袁红侠下意识的拢了拢胸前的衣裳,脚步迟疑,似乎在担心熊周会偷看,但想起熊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怀疑顿时变得没有了意义。 溪水清凉,玉螺娘比袁红侠稍微玲珑结实一些,她的衣服穿在袁红侠身上就显得比较贴身,此时她袁红侠将身上衣物一件一件放在青石上面,而后传来轻轻的水声。 玉螺娘轻叹了一声,转回马车,取来一套干净的衣服,将青石上的脏衣服都收了起来。 不多时,袁红侠的半截带着水珠的雪白玉臂露了出来,将干净衣服都穿上,赤脚从青石后面走了出来。 玉螺娘看到出浴的袁红侠,也是为之惊艳,但熊周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而后转身到青石后面,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记号之类的东西,这才放心的上了马车,继续西行之旅。 熊周坐在车辕之上,看着远方的群山,思绪却飞回到了九道山庄混战的那个夜晚,那个自己发誓一定要亲手杀死的男人,那个最终把自己毒死的男人,他的家乡,就在山的那一边。 熊周摸出一颗石头坠子,心里想着,那个男人的姐姐,也是在山的那一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着这颗石头坠子,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坚守这个诺言。 或许这座江湖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不知停歇的纷争和假仁假义,豪迈不羁与义薄云天的背后,只有尔虞我诈和强取豪夺,已经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温情。 也或许真是这样,熊周才会不计较仇怨,去珍惜每一份难得闪耀的美好,哪怕唐锲再如何可恨,却与他的姐姐无关,熊周自认为不能因为对唐锲的仇恨,而毁去了一个姐姐对弟弟的思念和期望,哪怕离开,总归要道一声别。 既然是他送唐锲离开,代替唐锲来道别,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收好石头坠子,熊周重重的抽了一鞭子,马车飞快跑起来,慢慢将山林甩在后面,却又迎来前面的重重山峦。 九乃阳数之极,与九有关者,莫不长远尊优,帝王称“九五”,古有“九鼎”,朝廷有“九卿”,设“九品中正”,京师设九门。 九道山庄之所以能够成为武林巨擘,大概也跟九有关,传说因其创派祖师被称之为九道子,故而称之为九道山庄,而之所以被称之为九道子,是因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想好之后的九步。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认真推演起来,却变得很可怕,一件事情的发展变化实在太过难以琢磨,如果只有“是与否”两种结果,经过九步的推演,会得出五百一十二条路线,这还只是单纯的算法,并未加入其中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和事件相互间的影响纠缠。 袁至罡传承先辈,精于计算,这也是他为何能够追到小山村,追到栗色大马,追到现在的溪流青石边。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女儿袁红侠,所以他总能比锦衣卫和霹雳堂等势力,都要先一步追上来。 他坐在早已扑灭的火堆边上,就好像捧着荷叶,撕扯着烤鸡,而后嘴巴蠕动,就好像自己在进食,一步步重复着袁红侠的动作,甚至于位置都没有做错。 而后他又到溪流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而朝熊周等人的方向追去! 熊周已经检查过青石,袁红侠也确实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和暗号,但袁至罡却能够找到女儿。 因为知女莫若父,袁红侠是他养大的,他知晓女儿心中所思所想,他将自己完全代入到女儿的处境之中,模拟女儿的遭遇,自然得出女儿的思想! 也正是这种微妙的父女相处之道,加上九道山庄独有的推理秘术,他才一步步紧跟着熊周的马车。 不过这种日子即将要结束了,因为这里,距离唐家堡,已经不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五章 唐家有姐红袖昭 这已经不是熊周第一次来唐家村了,这个山坳之中的庄子,外面称之为唐家堡,江湖之中更是流传着“宁遇阎罗王,不惹唐家郎”。 马车太过显眼,故而在山坳外面的时候,熊周就将马车弃了,与玉螺娘带着袁红侠,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山林之中。 秋雨绵绵,山路湿滑,三人举步维艰,却又只能维艰举步,熊周不由想起了唐锲。 这个少年人是唐家堡历史上最年轻的记录缔造者,最具才华却又最孤僻乖张的天才,年不过二十就能够使出唐门最高超的暗器手法“满天花雨”,仅凭双手就能同时打出六十四个部位。 而且正是这位少年极具前瞻性的想象力,唐门开始笼络火器世家霹雳堂,研制出一种将霹雳堂的和唐家暗器相结合的新型暗器,既可发射取人性命,又可空中爆裂伤人。 这种暗器正是被后世传诵并闻风丧胆的“散花天女”。 唐门人似乎都有一颗聪明的大脑,他们擅于发明各种各样的新式暗器和机关,唐家堡里到底布置着多少各式各样的机关,恐怕唐家人也不会完全了解。也正是靠着重重机关的保护,唐门得以在江湖上存在几百年而丝毫不受外界侵扰。 他们曾经世代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是一个典型的家族式江湖门派,早先甚至连姻亲都只发生在家族内部,后来才发展到族外,或许这也正是唐锲怨恨长老们的原因,为何父辈们能够娶表亲,而他却不能跟姐姐在一起。 熊周捏了捏手中的石头坠子,想起唐锲临死前在他耳边道出的那个模糊不清的名字:唐依依。 她和弟弟曾经以为,那是一个相依为命的依,可到了最后才知道,原来是杨柳依依话别离。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弟弟已经不再回来,她挑灯补衣,空对四壁,更漏迟迟,殇情红泪却是落了满地。 她也姓唐,既然姓唐,手艺自然不会差,于是她偷偷地,将每一颗石头,都雕琢成自己心中的模样。 传说鬼门关忘川河边有石名三生,掌管三世姻缘轮回,女娲娘娘赐下法力三生诀,将其三段命名为前世、今生、来世,并在其身添上一笔姻缘线,从今生一直延续到来世。 所以她也在每一颗石头上面,都刻下一道红线,只是这一道道红线,最终都没能将弟弟带回到她的身边。 她倚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夜色,秋雨细细,星月无光,她在想,星月不抬头,谁来指引弟弟归家的路? 于是她每夜都会放飞一盏灯,灯下拴着一颗石。 熊周看到了那盏灯,但并不知道是唐依依为弟弟放飞的指路明星,他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灯,是跟在逍遥子的后面,就像游走于关满了饿虎的机关囚笼之中的两只狸猫,然后那盏灯突兀的升起,他们顿时陷入包围之中。 他不知道为何逍遥子如此清楚唐门之中的机关暗道,但他却又觉得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是第一杀手,他就必须懂得这些。 他也不知道逍遥子为何要到唐家堡来冒险,但他隐约感觉得到,那绝不会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唐家堡,因为他们那一次的行动彻底失败了。 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因为逍遥子留下来的名单之中,姓唐的那个人,排在第三行。 不管是为了名单上那个人,还是为了玉螺对地图的推断,或者是为了完成唐锲的临死嘱托,都能够成为熊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虽然他看到了灯,但他并没有过多的担忧,不是因为自己对路线的熟悉,唐家堡之中的机关会不定时的变幻,他不可能用逍遥子当初的路线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他之所以能够在唐家堡之中自由行走,完全归功于玉螺,或者说,归功于袁红侠身上的地图! 熊周不明白为何袁红侠的身上会纹着这样的一幅地图,但很显然,地图其中的一部分,正是唐家堡。 如此精细的一幅地图,也不知扎了千百针才绘制出来,从刺青的颜色来推断,应该是袁红侠年幼之时,就纹绣上去的,而且并非一次完成,前后持续应该起码一年左右,很难想象她的童年多么的痛楚。 三人小心翼翼的前行,而熊周的目光,却一直集中在头顶的那盏飞灯上面,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拿着玉螺娘临摹出来的地图,让玉螺娘带着袁红侠先到目的地等待,而他则前往放灯之处,解决掉放哨警戒的守卫。 然而他迂回潜行,没有遇到刀剑鲜明的警卫,却看到了倚窗望良人的唐依依。 唐依依也看到了熊周,他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唐锲的姐姐,他只是出于本能,想要制服发现他行踪的唐家人。 熊周脚步点地,踏踏踏的蹬上墙面,手中夜雨插在梁柱之上,稍微一借力,整个人已经跃上窗台,夜雨就架在了唐依依雪白的脖颈上。 从被发现到制服唐依依,他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可是纵使这样,他也比师父逍遥子要慢了半拍,如果唐依依想要呼救,确实有着足够的时间,然而她没有。 她的眼中毫无生机,似乎恨不得熊周一剑将她刺死。 熊周直勾勾地盯了她很久,从她的五官轮廓和眉宇之间的温婉,再感受着她那肝肠寸断心如死灰的气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答案,这就是他要找的唐依依。 印象,是一种很玄乎的感知表征,有一些人,只需要一眼,你就能够知道他的身份定位,而唐依依给人的感觉,就是姐姐。 熊周放下了夜雨,朝窗外扫了几眼,缓缓将窗子关了起来,他嘴皮子动了几次,但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微微皱着眉头,将石头坠子递到了唐依依的眼前。 唐依依身体猛然一僵,目光就再也无法转移到别处,颤抖着手,伸出来,又缩回去,就好像那石头坠子是烈焰之中的本命,想要紧握在手中,却又怕被灼伤。 最终,她还是将石头坠子紧紧握在手中,热泪大颗大颗的无声滚落下来,她轻轻的摇着头,口中喃喃着什么,就好像自己的否认和不接受,就能够改变弟弟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熊周轻轻的上前一步,将唐锲交待他的话,复述了一遍:“姐,不用等我,先吃。” 唐锲陨落的消息早已传回到唐家堡,所有人都只是惋惜或者愤怒,只有唐依依保留着最后的希望。 然而熊周的话,终于将她最后的希望给击碎,她知道,谁手里有这颗坠子,谁就是害死唐锲的凶手。 可面对这个有些可怕的疤脸男人,她却扑进了他的怀里,死死抱着这个男人,无声地痛哭。 因为这个男人,应该是弟弟死之前,最靠近弟弟的男人。 她拼命的呼吸着熊周身上的味道,就好像想要从熊周的身上,找到弟弟的气息,然后保存在自己的心里,陪伴自己渡过不知还有多久的生命。 熊周是逍遥子的弟子,逍遥子是杀手,他自然也是杀手,既然是杀手,就会保持警惕,你永远不会知道,或许你这一刻救下乱蹄之下的孩童,下一刻,孩童的父母就会在你的背后捅上一刀子。 但现在,熊周心头莫名的痛,他不同情唐锲,他痛恨这个杀死了逍遥子的少年人,但他同情唐依依,因为唐依依是无辜的,所以他犹豫了几次,终于微微张开臂弯,将唐依依搂起来。 唐依依并没有往熊周的胸腹捅刀子,她似乎突然醒悟过来,擦干了泪水,手脚麻利的将自己全部的衣物都脱掉,眼色坚毅而执拗的将熊周往芳香扑鼻的床上拽。 熊周很吃惊,他虽然可以替唐锲抱一抱这个可怜的姐姐,但他却不能替唐锲,品尝他跟姐姐之间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尝试的禁果。 他推开了唐依依,抓住她的肩头,直视着她的双眼,沉声说道:“我,不是唐锲。” 唐依依又扑进了熊周的怀里,就像欲求不满的遇到了炽烈旺盛的情郎,开始脱熊周的衣服,一边脱一边说着:“我知道你不是唐锲,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唐锲,但你既然能杀死唐锲,就能够杀死那个人!” “我虽然二十四岁了,但还很干净,你要了我,然后帮我把那个人杀了,我会原谅你的杀弟之仇,一报还一报,否则我就算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你的身份,能够杀死唐锲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逍遥子,逍遥子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徒弟,那么你就是他的那个徒弟,你是逍遥子的徒弟,那么你也应该是杀手,既然是杀手,就要接生意,接生意就需要酬劳,我,就是你的酬劳!” 唐依依条理异常清晰,就好像她每日井井有序地操持着家务,照顾她最心爱的弟弟,弟弟不在了,现在的她,也就只剩下两件事可以做,一件是自杀,一件是杀人,杀阻扰他们,让她无法跟弟弟在一起的那个人。 逍遥子接过许多让人难以置信的生意,他杀过宫内的大太监,他杀过街头买菜的小贩,他杀过朝中贵人,他也杀过乡野小民,他接生意从来不在乎酬劳,或者说不在乎酬劳本身,哪里有不平,他就杀。 曾经有一个武林大人,开价五千黄金,逍遥子断然拒绝,也曾经,一个流浪乞讨的忠良之后,用舍不得吃的半个干硬馒头做酬劳,让逍遥子杀了当朝的礼部侍郎。 唐依依丰满而成熟,如同带着雨珠的成熟蜜桃,这样的酬劳,确实让人难以拒绝,然而熊周却不紧不慢的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捡了起来,眼中的神色,就像看待一个任性撒泼的女儿。 当他转到唐依依的背后,想要替她披上衣服之时,他的目光却无法从光滑白皙的美背上转移开。 因为唐依依的背后,竟然也纹着一幅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给唐依依轻柔地披上衣服,从她的手中取了那枚石头坠子,而后平静地直视着唐依依,叹气道:“给我一个名字。” 他以为唐依依会说出唐门众多长老之中的一个,或者甚至是堡主本人,然而唐依依却给了他一个很陌生的名字:“唐守礼。” 这个名字在唐门之中可谓平庸至极,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但自从唐锲崛起之后,所有唐家人都认识了他,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是唐锲的父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六章 潜龙在渊无逍遥 唐依依看着熊周跃下窗台,她看不透这个男人,更看不透自己。 明明就是这个疤脸男人害死了弟弟,她却无法痛恨这个男人,反而不知廉耻的要用清白身子,来换取这个男人杀死她父亲! 这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一件事情,但事实上,唐依依很清楚,如果没有父亲的阻挠,她就可以永远跟弟弟窝在这里,唐锲根本就不会走出唐家堡,也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 她看着熊周如夜猫一般消失在偌大的城堡里,而后又点起了一盏灯,将熊周还给她的石头坠子放上去,可当方灯慢慢悬浮起来之时,她却又飞快的将石头坠子取了下来,紧紧地捏在手心之中。 她不清楚熊周为何会将石头还给她,但她知道,买凶杀人必定少不了报酬,这个男人没有要石头,也没有要她的身子,但必定有所图谋,不过唐锲不在了,对于连身子都可以不珍视的她来说,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 熊周很快就回到唐依依的房间之中,但这一次,却带回来两个女人。 唐依依不是江湖儿女,并不认得什么红娘子,她只知道,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她对熊周的仇恨之火,而另一个女人比她唐依依还要承受一些,虽然肤色偏暗,但身材丰腴健美,五官靓丽,也算是上上之姿。 熊周关好门窗,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来到梳妆台前,捡起一块描眉的墨条,递给了唐依依,而后扯下自己的袍角,平铺在桌上,直视着后者道:“那人的位置。” 唐依依咬了咬唇,捏着墨条,又感受着石头坠子的质感,终于还是狠下心来,在袍角上勾勒出有些简约的路线图。 熊周将袍角收起来,而后指着玉螺娘,朝唐依依说道:“那个石头是唐锲留给你的,我不想要了,她会替我收取酬劳,如果你信得过我,就乖乖听她的话。” 他也没再逗留,转身就要出门,可拉开门栓的时候,却又转了回来,将袁红侠的手脚都绑了起来,又用目光警告了她一番,这才悄然离开了房间。 玉螺娘见到熊周离开,也不啰嗦,到唐依依的梳妆台前转了一圈,挑拣一些用得到的东西之后,将唐依依带到了屏风后面,独留袁红侠在卧室外面。 “脱。” 唐依依在熊周面前可以毫不犹豫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可当玉螺娘让她脱衣服的时候,她却红了脸。 不得不说,玉螺娘有点像欲求不满的狼虎,而且身材结实健美,难不成这女人有那种羞人的癖好? 唐依依嘴唇翕动,但最终还是没有问,而是顺从的脱下了衣服。 直到玉螺娘开始临摹她背后的图案之时,她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们想要的,是她背负了半生的耻辱! 那个时候,也就是二十年前,她已经四岁了,是一个开始懂事的年纪了。 一个雨夜,父亲唐守礼满身伤痕的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把她摁倒在了床上,用布条塞住了她的嘴巴,在她的背上留下了这个充满了痛苦的阴影。 二十年来,父亲从未提起这件事情,直到有一天,她偷偷带着弟弟唐锲到河边去洗澡,弟弟还很嫉妒她背上的花花,她记得,那是弟弟第一次送石头给她。 可从河边回来之后,她就被长老们带走,好多年没有能够再见到弟弟,直到父亲走进了长老堂,把她给领了回来。 从那以后,经常到长老堂议事的父亲,就再也没有踏入过长老堂半步,她也没再见过长老堂的人向父亲鞠躬。 无知的弟弟还以为自己送姐姐石头,导致姐姐被带走,然而唐依依却知道,她被带走,并不是因为她跟唐锲一起洗澡,而是因为唐锲看到了她背后的这团花。 弟弟一战成名之后,她曾经以为弟弟足够强大,很想将这个秘密告诉弟弟,可弟弟却再也没有了跟她一起洗澡的勇气。 她默默的趴在床上,微微抬起头来,也没扭头看专心临摹的玉螺娘,只是自言自语一般问着:“你也欠了别人的债么...” 玉螺娘微微一愕,手停了下来,但很快就继续临摹起来。 唐依依的目光盯着紧闭的窗户,就好像目光透过窗户,伸向极远的地方,父亲唐守礼居住的地方。 唐守礼感受不到女儿的目光,也完全不知道女儿雇佣的杀手正往他这边赶,虽然只有四十出头,但现在的他像一个孤独的老人,静静地坐在昏暗的房间之中,抚摸着双膝之上那柄古意盎然的巨剑。 这个世界上,能够配得上这柄大龙雀的,也就只有第一杀手逍遥子,那个死在他儿子手里的男人。 二十年前,他用一手“满天花雨”重伤了那个白衣男人,并得到了其中一部分地图;二十年后,他的儿子唐锲,再用一手“满天花雨”重伤了第一杀手,并留下了大龙雀。 这是他们这一家最为荣耀的两个时刻,而且两个时刻,都是他唐守礼的杰作,如果没有他让人带走了女儿唐依依,现在的唐锲,或许也只是一个被人唾弃的废物,一个不知廉耻,爱上姐姐的禽兽。 为了保守二十年前的秘密,他毅然放弃了唐家堡大总管的位置,甘当一个寂寂无名的窝囊废,可私底下,连堡主见到他,都要亲热热地叫他一声三哥。 他以为这对姐弟不会知晓他就站在幕后,就像整座唐家堡不知晓他站在堡主的身后一般,他也曾经想过,唐锲知道真相之后,会多么的痛恨自己,可现在,一切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手开始轻轻的颤抖,窗外星月无光,微微细雨随风潜入,有些湿湿凉凉的,让他感到从骨子里冰凉,他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就好像上面沾满了儿子的血。 他狠狠的抓起桌上的酒壶,咕噜咕噜猛灌一通,烈酒烧心,他的心血却冰冷,将酒壶狠狠摔在地上,溅起碎屑二十一三四瓣,猛然一拍,膝上大龙雀嗡嗡作响,而后兀自弹了起来! 二十年来再未出手的唐守礼,右手闪电探出,捉住大龙雀的剑柄,步罡踏斗,无月醉舞夜青锋! “大风吹落万年松,白衣红雪有时穷;众人皆醉目中空,谁人知我是潜龙!”唐守礼悲怆的唱着,虽然在大笑,眼眶却比外面的雨夜还要湿润。 “锵!” 大龙雀清脆的穿透青砖,插入地板,嗡嗡的震颤,这个无论何时都严谨的恪守着古礼的男人,终于跪倒在地,背部抽搐着,无声地落泪,而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和懊悔,甚至于愤怒,终究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从未想过,这份代价会如此的沉重,沉重到了自以为一辈子顶天立地的他,都被压弯了脊梁。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过着,保守着这个二十年前的秘密,守护着二十年前得来的战利品,但现在,他却放开了所有的心防,他被剥夺了疼爱儿女的权利,现在,他终于想要夺回来,却只能得到为儿子哀伤的资格。 可是,他的唯一一次松懈,却也成为了他最后一次松懈! “嘭!” 门板瞬间碎裂溅射,一道人影如鬼魅一般掠了进来,唐守礼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一点剑芒在漆黑的屋子里,就像天边的冷星,然而到了唐守礼的眼中,却变成了夺命的耀眼烈日! 他狼狈的滚落到旁边,顺手将大龙雀给抓在手中,背靠着墙壁,横剑警戒! 熊周猝然一击不得手,脚尖猛然一拧,手中夜雨划过一道毫无美感却只剩下无比精确的弧度,再次刺向了唐守礼的胸膛! 他本来还只是想将唐守礼抓到唐依依的面前,让那个女子决定唐守礼的生死,但当他看到唐依依背后的地图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现在,他死死的盯着唐守礼手中的大龙雀,终于没有了任何的顾虑,这个男人的命,注定要被收割! 唐守礼心头发凉,不是因为对方的剑有多么的锋锐难当,而是对那个口口声声叫他三哥的男人,彻底的绝望! 唐家堡固若金汤,连飞进来的蚊子苍蝇,都只能姓唐,未经允许,外人根本就进不来,这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眼前这名刺客,绝对是堡主派来杀他唐守礼的! 没想到儿子唐锲一死,他们立马翻脸不认人,唐守礼甚至还想着,他们之所以对自己下手,是因为他们掌控住了唐依依! 唐锲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失去唐依依,所以他紧握大龙雀,用力挥舞,荡开熊周的一剑,往右侧滑了数步,反掌拍在了墙上! “咔嚓嚓!” 一阵机括之声响起,六七道暗箭咻咻飞出,射向了熊周! 熊周目光如夜豹,夜雨连连刺出,叮叮当当就挡下了这一泼箭雨,暗箭纷纷被弹开,铎铎铎的钉入到墙上,其中还有一些击碎了家具摆设,哐啷乒铃乱响! 唐守礼眼看暗箭扰乱了刺客的攻势,又是接二连三的开启房中机关,各种毒镖、金钱、铁蒺藜、飞蝗石,如雨水一般泼出来! 熊周似乎早就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身子如壁虎游墙,如蜘蛛攀爬,满屋子都充满了他的身影和剑光,地面上却是堆积起一层暗器! 唐守礼作为堡主背后的男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能够施展“满天花雨”,可以说是唐家堡之中的顶尖高手,此刻觑准了时机,大龙雀如毒蛇出巢一般,刺向了熊周的心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七章 当年白衣比天高 唐守礼猛然刺出,大龙雀破空而来,暗室之中只见得一团光华如银牡丹陡然绽放,如出水之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宝石如日月星辰,闪烁深邃光芒,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一般崇高巍峨! 曾经,熊周以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能够让逍遥子心动的东西,直到他看到那老头儿半夜三更偷偷起来擦拭这柄大龙雀,他才知道,逍遥子有多么的喜欢这柄剑。 他一直背着大龙雀,却只用夜雨来杀人,他曾经告诉过熊周,这柄大龙雀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沾染过鲜血,最近的一次染血,是被人用来割下前朝皇太子的人头。 武林中人喜欢称之为斩龙剑,因为它的每一次被使用,必定带来更朝换代,每一次被使用,都是用来斩杀所谓天命真龙。 甚至有些风雅文士,将大龙雀视为国之重器,与传国玉玺相提并论,因为这两样东西,都能够决定皇权的最终归属。 熊周还记得,有一次死皮赖脸,缠着老头儿一整天,才将这柄剑借过来赏玩了一下,熊周心机一动,硬是要老头子为这柄剑作一首诗。 那个看着儒雅的“老宋玉”面色凝重,就好像遭遇了天大的敌人,而后闭目沉思,从中午一直坐到暮色沧澜,直到天边最后一丝血色没入云中,他突然站了起来,一手指天,朗声吟唱道。 “斩落金乌分银月,孤侠仗剑凌云绝。何尝饱饮天子血,唯我手中大龙雀!” 一首诗吟完,老头儿整个人就好像虚脱了一般,脸色苍白,遥遥望着远方,然而手指却兀自不断的颤抖,胸膛不断的起伏着。 这个看起来很像读书人,但行事作风完全没有任何书卷气的中年男人,缓缓扭过头来,异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弟子,七尺之躯比天高,如星双眸似海深。 在遭遇唐锲偷袭之时,老头子完全可以拔出背后的大龙雀,用大龙雀的宽刃来抵挡绝大部分的暗器,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不断的挥舞雨夜,终究还是中了最后一件暗器。 可天意弄人,老头子至死都不愿意动用的大龙雀,最终还是落到了唐锲的手中,辗转到了唐守礼的手中。 老头子宁死都不愿使用的宝剑,岂可随意让什么阿猫阿狗随便乱舞! 想到这里,熊周心头暴怒,唐守礼亵渎的不是不可侵犯的大龙雀,而是老头子愚蠢却又可敬的执拗,只有握在老头子手中,大龙雀,才算是大龙雀! 熊周双脚一拧,任由大龙雀与自己擦身而过,夜雨擦着龙雀的剑刃,刺到唐守礼的手腕处,内劲猛然爆发,雨夜剑尖陡然一挑,唐守礼的右腕炸开一朵血花,一股冰冷的气息直透他的心肺! 唐守礼心头懊悔不已,虽然唐家人同样精通刀剑斧钺钩叉,但放弃暗器而用剑,实在不算明智之举,在熊周面前用剑,更是愚蠢之极,所用之剑乃是逍遥子最为珍视的大龙雀,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他手腕被挑,只剩下一层皮肉筋头吊着血淋淋的手掌,大龙雀则坠落下来,然而熊周旋风一般旋转,过程之中将夜雨换到左手,右手却是一把抄起了大龙雀。 昏暗的房间之中,大龙雀微微泛着银光,映照着熊周的疤脸,他如伏虎一般微微半蹲,右手反握大龙雀,剑刃横在脸面之前,左手反握夜雨于背后,双剑如龙凤护体,可斩神佛! 因为临睡,唐守礼的暗器皮甲早已卸下来,只剩下牙槽之中那颗封口毒丸,虽然房间之中也有机关,但毕竟是卧房,这些年来他一直过着枕着刀剑睡觉的日子,没有一晚上能够睡踏实,如今,这些机关倒是派上了用场,可惜作用并不是很大。 逍遥子死在了唐门的手里,他绝对不会再让熊周栽在暗器之上,所以临死之前,他特意嘱托了熊周,一定要苦练暗器的应对之法。 一柄剑无法挡下唐门的“满天花雨”,逍遥子已经用自己的命来证明了这一点,所以熊周又加了一柄剑。 此时他的双剑势,正是为了应对唐门的六十四手“满天花雨”! 面对双剑封死前后的熊周,唐守礼幽幽叹了一口气,重重的坐在了桌子上,手腕还在流淌着鲜血,啪嗒啪嗒的落地,但他好像没有任何痛觉一般,只是苍白的脸色,和死灰一般的眸子,无不显示出他的绝望来。 熊周多了一柄剑,他却少了一只手,其中差距,不用眼睛看,都能够轻易得出来。 他微微抬起头来,缓缓伸出手去,摸向桌面上的火折子,熊周紧握剑柄,有一种随时能够取走他性命的态势,然而唐守礼准备咬住火折子,单手点火之时,熊周却将双剑收了起来,无声走过来,拿过火折子,将桌上的烛台给点亮。 灯光像流动的黄油,慢慢的充满了整个房间,此时熊周才看清楚,无论是地面还是四周墙壁,都钉满了各种暗器,让人难以下脚。 “陪我喝一杯?” 唐守礼盯了熊周好一阵子,这才平静的问起,也不等熊周回答,径自将盘子里的酒杯翻过来两个,咕咕的倒满,烈酒入口一线喉,他的脸色红润起来,连同眼眶都红了起来。 熊周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做到了桌子边上,将大龙雀和夜雨大咧咧放在桌面上,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他没有赞叹这是好酒,只是呲着牙,“啧”了一声。 唐守礼耐人寻味的直视着熊周,脑海中却自主替熊周穿上了一袭白衣,敢在唐门人眼前卸下刀剑,敢喝唐门人倒的酒,往前推个二三十年,也就只有穿白衣那个人敢如此做了。 “真像呢..不公平啊...老天爷是不是也姓熊呢?否则怎么会如此青睐天下熊姓之人...”唐守礼无奈的苦笑,充满了悲凉。 熊周是杀手,在杀人之前,从不会跟目标交谈,这是逍遥子传给他的规矩,但今天,他破例开了口。 “能跟我说说么?” 唐守礼看着熊周眼中的诚恳,竟然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也就醒悟过来,是啦,逍遥子这个人,又怎么会跟他说这桩真相? 唐守礼喉头耸动了一下,熊周扫了一眼,抓过酒壶给他满上一杯酒,他一口饮尽,这才缓缓开口说:“他是一个能让整个武林心悦诚服之人,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敢对他下手,甚至连直视他的双眼都做不到,所以...我们只有对其他人下手...” 熊周面无表情,就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一般,不过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闷,酒气一上来,眼里湿润润的泛起一层水雾。 “为了保住他唯一的儿子,大管家将八个小孩一起送了出去,其中有一个,是逍遥子的亲生儿子,他这些年踏遍四海,据说找到了两个小孩,但最终留在他身边的,是你。” 熊周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悲痛,抓着酒杯的手松了松,下意识就要去摸那柄大龙雀,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低沉着声音问:“既然整座武林都服他,为何又要联合起来,杀他全家上下一十六口,围剿教众五千六百九十一?” 唐守礼微微一怔,显然,熊周知道的,比他唐守礼想象之中的要多一些,他微微仰头,看着房顶,似乎透过屋顶的瓦,看到了黯淡无光的天,而后冷哼一声道:“因为能让所有人心服的,只能是一个,哪怕他可以佩剑站在那个人身边一丈,也不能遮挡那个人的太阳。” “喀嚓!” 熊周手中酒杯碎裂开来,酒水混着猩红,从指缝间流淌而出。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熊周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松开拳头里的碎屑,甩掉酒水和鲜血,又重新取了一个杯子,顺便也替唐守礼斟满了酒杯。 “哼,年轻人呐,就该轻狂任侠,怒则出剑,笑则狂饮,尽学逍遥子压抑性情,到头来还不是...” 唐守礼揶揄了几句,但似乎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境遇,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熊周喝光酒水,感觉就像白水一般无滋无味,他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唐守礼浑浊的双眼,追问了一句:“难道就这么简单?” 唐守礼直视着熊周,过了许久才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盯着屋顶,口中喃喃着:“也真是奇怪,在井底看着天,就像看看外面的凡俗,到了市井,又羡慕豪宅大院,有了美仆妻妾,又想着登高望远,上了山顶之后呢?难道要摘星捞月?若是换做你,天地之间无所求了,你还想要什么?” 唐守礼一口气说完,回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熊周,反问了出来。 熊周不想揣摩那个人的心理,但他还是闭上双眼,将自己想象成那个人,就好像自己站在了世界的巅峰之上,看着大好河山,想着自己想要什么。 烛火噼噼啪啪的烧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熊周终于睁开了双眼,他想起了零零碎碎的地图,想起了关于白神宗的传说,他的脑海之中,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唐守礼从熊周的目光之中,已经感受得到,这个少年,算是踏入真正的江湖了。 熊周将手中杯子递了过去,与唐守礼碰了碰杯,而后一饮而尽,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唐守礼,平静的淡然道:“你,准备好了么?” 唐守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就好像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被移走,好像耗尽一生终于还清了债。 他仰起头来,极为严肃的朝熊周请求道:“带上依依吧,她不该承受这些...” 熊周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抓起了夜雨。 唐守礼似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满意答案,颤巍巍站了起来,轻轻抚摸着熊周脸上的疤,轻柔得像他最后一次抚摸唐锲,而后语重心长的告诫熊周说:“孩子,千万不要相信没有卵蛋的人...” 熊周没有点头,他等到唐守礼喝光最后一杯酒,而后房间之中响起落地声,人头,手掌,和酒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八章 玉螺长眠红枫脚 熊周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他的手上没有沾染过一滴无辜之血,就像第一杀手逍遥子一样,杀过很多人,但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 所以他杀唐守礼,不仅仅因为唐依依,也是因为唐守礼该死,之所以该死,是因为唐守礼跟袁至罡一样,都在逍遥子留下的死亡名单之中。 逍遥子说得没错,只要按照名单一个个去杀,熊周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有谁愿意将一生的罪恶,带到他的来世,所以他们面对熊周,都会忏悔,哪怕至死不忏悔,熊周也能够从他们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像他现在取下唐守礼贴身口袋之中的铁牌一样。 这样款式的铁牌,熊周已经并不陌生了,虽然叶白鱼并没有对铁牌做太多的解释,但熊周知道,不管铁牌还是地图,都跟二十年前的屠杀谜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只要抓住这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就会找到最终的答案。 熊周没有四处搜寻宝物钱财,因为他是杀手,不是马贼,他是杀人,不是抢劫。 这是逍遥子给他定下的规矩之一,既为了安全考虑,也为了守住杀手的纯良品质。 但这一次,熊周却拿走了一样东西。 那是封存于墙面之上的一柄普通折扇,扇面上,几朵早已变黑的血迹遮盖了大半题词,可熊周还是看得出来,文字充满武夫的豪迈大气而不失文人秀雅细腻,笔锋如刀剑,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如水的柔情,让人感觉折扇的主人有血有肉,用笔作刀走江湖,用刀作笔镇庙堂! 他抚摸了一下折扇,而后插到腰间,想着应该像那把钥匙一样,交给岚来保管,不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么,男人就该在外面打拼,而女人就该持家有道。 他连忙离开了房间,因为他需要警醒自己的心神,转移注意力,不要在这个时候想起远方雒神山的岚。 一路上,他又想起了唐守礼的告诫,没有卵蛋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女人,另一种是太监,所以唐守礼的话,熊周只认可了一半,因为他绝不会信任太监,但他却信任女人。 别人都说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而女人则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熊周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他觉得女人,绝不是用来征服的。 男人所谓的宁爱美人不要江山,都是屁话,男人最终渴望的,终究是江山权势,女人不过是他们用来点缀自己功勋的战利品和炫耀品罢了。 他想起了很多善良却又悲情的女子,想起了唐依依,想起了玉螺娘,所以他加快了脚步,而且一步快似一步。 玉螺娘并不认为熊周会想念自己,当然了,她所渴望的,是男女之间那种情牵梦绕,而非姐弟之间的挂怀。 此时的她浑身是血,背靠着墙壁,随身的钉在对面的墙上,她的面前,站着一个长须文士,倒拖着一柄长枪的文士。 汗珠不断滑落到她的眼中,就好像她无数次披荆斩棘,行走于山涧密林之中一般,只是这一次,她听到的不是山泉叮咚的妙音,而是鲜血滴落的催命之声。 她看着唐依依,心里想着,原来女人可以这么可怕,袁红侠动辄杀人,一辈子强势,只有落入熊周手中,才像女人一样无助。 而柔弱了二十几年的唐依依,终于发狠了一次,却也同样发狠到了替她杀父的熊周身上,这个纯净善良的女人,此生只恶毒的计算了一次,就把熊周卖给了袁至罡父女。 玉螺娘的胸口已经撕裂,很痛,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怀中那张临摹出来的地图,临死之前,她担心的事情,不是熊周会猝然遭遇袁至罡的偷袭,而是担心自己的血会染坏了这张图。 她曾经想着跟熊周携手江湖,踏遍,看尽江山如画,当熊周带着袁红侠来找她的时候,她是开心的,因为虽然照着地图在寻找,但起码也算完成了她的心愿。 她全家上下,早在几年前就被九道山庄给屠灭了,她是唯一的幸存者,所以绝不能死在袁至罡的手下,更不能让熊周,也栽在这个恶魔的手中! 玉螺娘虽然身材结实,但毕竟是女人,能够流的血并不多,于是她纵身跳下了窗台,想用自己的死,来给熊周示警! 于是,她真的惨笑着,翻身后仰,头往下地从窗台坠了下去! 袁至罡一震“枭龙”,想要提前收拾玉螺娘,免得熊周会发现,可当他想要往前冲之时,唐依依已经来到了窗台边上。 她并不知道袁至罡是玉螺娘的仇人,她是个善良的女子,从未想过玉螺娘会因此丧命,她只是单纯的想让熊周去死,就像她单纯的想要熊周去杀唐守礼一样。 唐锲毕竟是被熊周逼死的,既然她连父亲的命都可以不要,她自然不会放过熊周。 但她没有想到,袁至罡会如此狠辣的对待玉螺娘,更没有想到,袁红侠接连给了玉螺娘最致命的几刀,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她知道袁至罡跟堡主有旧,否则绝对进不来,袁至罡的出现,也证明着,堡主也即将会赶到,整个唐家堡应该都醒过来了。 所以当她看到一道人影从极远之处飞奔过来,一把将坠落的玉螺娘捞入怀中之时,她竟然莫名的快乐起来。 熊周将浑身浴血的玉螺娘抱在怀中,仰头漠视着唐依依,他从来不想伤害这个女子,可到了最后,这个女子却要反过来伤害他,而且还抢先一步,伤害到了姐姐玉螺娘。 他猛然将那块铁牌朝唐依依掷了过去,只要唐依依接下铁牌,就代表着他们之间的买卖成功交接,唐依依不再是他的雇主,他就能够替玉螺娘报仇。 然而唐依依却被拖到了一旁,接下铁牌的,是袁至罡,这个千里寻女的毒蛇文士和枪客。 熊周听到了轻微却充满了节奏感的脚步声,他知道,留给他和玉螺娘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他不再看唐依依三人一眼,而是抱着玉螺娘,趁着袁至罡对铁牌失神的短暂一刻,冲到了一旁,踏踏踏越过院墙,隐没在黑夜之中。 整个唐家堡的灯火一片一片亮了起来,他们并不像寻常豪宅大院发现刺客一般到处嚷嚷,这些唐家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三步一人,一寸寸的搜索着唐家堡的地皮。 这让熊周感到很吃力,因为他不知道何时就会遭遇突然出现的唐家高手,但作为逍遥子的弟子,他懂得如何杀人,更懂得如何逃走,只有杀人之后成功逃走,才算得真正的成功。 玉螺娘已经很虚弱,伤痛不断折磨着她,失血让她已经开始模糊了视野,她的眼中,只有熊周的脸,脸上的那道疤就像是她看到的一抹血月。 她的脑海里全是袁红侠胸前的地图,她下意识的不断指引着熊周,终于让他们成功逃离了唐家堡。 当高大的院墙越来越模糊,最终变得一片黑暗,玉螺娘也最终陷入了黑暗的世界之中,直到她幽幽的醒过来,值得庆幸的是,她仍旧躺在熊周的怀里。 这个世界很残酷,没有男人可以依靠的她,只能像一个男人那样活下去,现在她终于像个小女人一样偎依在自己心爱男人的怀中,却又听到了黑白无常的脚步和铁索响动,人生啊,总是如此的不尽如人意。 熊周抱着玉螺娘,就这么躲在秋雨淅沥沥的枫树下,脚下的落叶层层叠叠,虽然潮湿,但松软得像冬日早晨让人迷恋的温暖被子。 躲在如此鲜明的颜色之中,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身为刺客,他很明白这一点,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么一个地方,暂时停留下来,因为他不想让玉螺娘看到满地的鲜血,她自己的鲜血。 被雨水打湿的枫叶,哪怕在夜里,也足以掩盖鲜血的颜色。 他知道唐门的高手和袁至罡很快就会追过来,但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知道,玉螺娘活不了多久了。 “小熊...” “嗯。” “姊姊想给你生个孩子...” “嗯!” 熊周将怀里的玉螺娘抱得更紧,只是眼泪却滚滚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玉螺娘苍白的脸上。 “雨变大了呢...有点冷...”玉螺娘看着熊周,就好像看到当初那个不断朝着太阳刺剑的少年,她吃力的抬起手来,轻轻抹掉熊周的眼泪,只是那热泪就像此间的秋雨,好像永远停不了。 熊周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他心里好恨,恨着黑夜太漫长,让他无法将她的脸看得更清楚,他一直都知道姐姐的心意,他也觉得姐姐很美好,只是他沾染太多鲜血,不像在让姐姐闻到鲜血的气味。 他一开始就该听老头子的,不要相信任何人,更不要相信女人,他以为自己能够做得到,他选择相信唐依依,是因为在他的心里,唐锲是自作孽,并非他害死的,却没想到,最终让玉螺娘遭了毒手。 “小熊...” “嗯。” “快看看地图还在不在...” “好。” 熊周将手轻柔地探进了玉螺娘的怀中,触摸到了地图,也触摸到了她的丰满肌肤。 “不要放手,就放在里面...” “嗯。”眼泪啊,总是这么的让人措手不及,像男人一样活在武林之中的玉螺娘,终究还是耍了一个可爱又让人断肠的小心思,像个刚刚品尝到男女之乐,充满了羞涩期待的新婚小媳妇。 “姐...想...你亲...” 熊周好想说,等我们成功逃离了,我天天都可以亲你,但作为杀手,他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不想骗玉螺娘,哪怕善意的谎言,也不愿意。 他深深的埋下头,玉螺娘的唇已经干涩,口中尽是血腥,但他就像品尝着世间最美的珍品,给了她一个生涩却最直抵灵魂的亲吻。 他的眼泪不断滚落到她的脸上,而她则洋溢起心满意足的笑容,最后的生机,随着滚落的眼泪,消散在绵绵夜秋雨之中。 脚步声四面八方靠过来,熊周猛然抬头,背后大龙雀仍旧静默,夜雨却疯狂的颤鸣! 雨夜逝爱肝肠断,仇敌如虎斗志酣,来来来,待某收拾碎心肝,宝剑手中轻颤,放尽三百仇敌血,绽放三万六千桃花瓣! 这柄“夜雨”,终究要在雨夜,用仇敌的血,祭奠逝去的爱人,为她铺出一路鲜红花瓣到彼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九章 六指老魔梨花暴 众多唐门高手身着皮甲套装,劲装之上装备着满满的暗器,他们如野鬼一般穿行于枫林之间,除了轻微的脚步声,什么也没留下。 他们就像一群群嗅到了血腥的小鲨鱼,矫健而凶猛,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潜入机关重重的唐家堡,就只为了杀死唐守礼这么一个废物,更不明白堡主为何会为了这么一个废物,让他们这些高手都倾巢而出。 于是他们只能作如此想法,大抵因为这个人成功避过了唐家堡的机关,这十几年来,能够成功做到的,只有一个人,那个戴着鬼面、背着大龙雀的男人。 一想到这个能够进出唐家堡如入无人之境的第一杀手,唐家堡的高手们心头似乎都勾起了很不好的回忆,不过他们这次非常的安心,因为除了堡主和袁至罡在后面压阵之外,唐六指长老更是一马当先,让他们为之振奋。 唐六指长老乃是唐家堡之中为数不多,仍旧坚持着不肯跟霹雳唐合作的老人之一,他秉承着老祖宗的教训,仍旧最正统的暗器路子,就不该跟火器搭上关系,甚至他连在暗器上煨毒都不屑去做。 他是个纯粹到了极点的暗器老人,虽然脾气顽固执拗,但在偌大的唐家堡之中,没有人敢对这位老人不敬。 对于年轻人来说,二十年前那场武林变故,既是闭口不谈的禁忌,同样也是心生好奇的焦点。 生长于唐家堡的小辈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那场战斗,据说唐六指当初堪比九道山庄的袁至罡,以一己之力灭杀白神宗一百三十二名黑袍高手,身上暗器全数耗尽之后,他就地取材,无论地上的刀剑,还是碎石飞叶,只要能够握在手中的东西,都能够成为敲响对手丧钟的槌子! 此役过后,唐六指曾经名动一时,成为了唐家堡最为耀眼的高手之一,然而这一战也让他受了极大的创伤,从此之后很少在外面走动。 这次他会出来追敌,也是大家始料未及之事,不过有这么一位高手带队,大家不仅仅心安,说不定还能够见识一下六指长老的绝技,简直就是让人兴奋的幸事,以至于很多人都开始漠视那位潜入者。 可当他们来到枫林深处,终于看到那名刺客之时,心头却翻涌怒海狂潮一般的恐惧,因为那个男人,不仅仅背着大龙雀,手中更闪耀着一道细长的寒芒! “逍遥子!” 几乎所有人心头瞬间都涌出这么一个名字来,他们深知逍遥子与唐家堡的恩怨,他第一次来唐家堡,取走了老太爷的命,第二次又将第三长老杀死,到了第三次则杀死了外房的大总管。 到了第四次,他居然带着一名少年潜行了进来,也就是那一次,因为大家都将火力集中在那名少年的身上,才没有让逍遥子再次带走人命。 那张鬼面,那柄大龙雀,俨然已经成为了唐家人心中的阴影,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唐锲施展暗器重伤逍遥子之后,他在唐家堡的地位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但大家都没有想到,为何唐锲重伤逍遥子之后得到的大龙雀,不在堡主的手中,而背在这个刺杀了唐守礼的刺客背上。 他们甚至在想着,难道唐守礼从堡主的房间里偷走了大龙雀?因为堡主断然不可能将大龙雀交给这个老废物保管的吧?这老废物最大的成就,可不就是生了个有出息的唐锲么? 唐六指的白眉遮盖了大半个眼珠子,显得极为阴鸷,他的目光透过雨雾,如刀锋一般集中到了熊周的身上。 玉螺娘靠坐在那颗大枫树上,脸上仍旧保持着幸福的笑容,熊周就这么站在前方,“夜雨”斜斜点地,他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之中,让人无法看清楚,在夜里,他的身影,真的好像要跟逍遥子留在他们心中的阴影重合起来一般。 他轻轻哼着一首曲子,没有词,只有一段旋律,那是玉螺娘曾经哼唱过的曲子,虽然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也成为了熊周仅剩下来,可以铭记的东西。 唐六指佝偻着身子,丑陋的手指就像一条条大头竹节虫,他之所以被称为唐六指,不是因为他左右手各有三根手指,而是他右手有六根指头,因为他没有左手! 他是唐门高手之中唯一不带皮手套的,因为他不会也不屑于用毒,甚至于他身上连袖箭筒都没有,他是一个纯粹到了极点的手法大宗师! 有唐六指在,大家自然不会率先出手,只是快速闪动,迅速将这片地方重重围了起来,而唐六指看着虚弱蹒跚的身子,终究是活动了起来,只见得他右手一挥,大片牛毛细芒刺破雨线,无生的笼罩向熊周,就好像纱窗上无数针眼透出来的光线! “是暴雨梨花针!纯手法的暴雨梨花针!” 唐门人全部当场惊呆! 暴雨梨花针乃是唐门之中的顶尖暗器,在机括类暗器之中排名第二,需用机簧匣子击发,二十七枚银针激射而出,杀人于呼吸之间! 武林之中更是流传着暴雨梨花针的传说,有云:“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然则唐六指简直将手法修炼到了出神入化之境界,无需机簧匣子,徒手击发总数二十一枚银针,针针刁钻快速,力道沉重,简直到了令人咋舌之地步! 在暗器高手的行内,能够用针者,无一不是高深莫测之辈,盖因银针轻微,不好拿捏,不知轻重,更不好用力,就好比你能够将一颗石头投掷十丈之外,却无法将一根轻羽丢出三尺之远。 暴雨梨花针的机簧匣子原理玄奥,精巧繁妙到了极点,据说当年一位大宗师级别的匠师耗时三年零六个月,才打造出一个来,成为了堡主代代相传的至宝,至今未尝面世。 可唐六指单凭一双肉掌,就能够激射出二十一枚银针来,这一手绝活,简直就是价值千金! 唐六指的暴雨梨花针一出,所有唐门人都感觉自己此行算是多余的了,因为在雨夜之中,谁人能够抵挡二十一枚银针不同方位,各取要害的攻击? 他们惊艳于唐六指的出神入化,却不了解熊周的练剑经历,他曾经仰望着头顶的太阳,刺出上百万剑,起初他的目标只是太阳,很大,大到不知道能不能算得是一个目标。 然而随着他不断的刺剑,他的目标却从太阳本身,转移到了阳光之上,他的剑越刺越快,到了最后,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剑,都能刺中其中单一的光线! 熊周有把握刺中比光线要粗太多的银针,但他无法同时刺出二十一剑,唐门暗器重于暗杀打穴,银针已经封死了他的去路,熊周深知自己无法将全部银针挡下来,一旦被银针射中,必定会穴道被封,甚至于被打中死穴。 然则他杀心已起,势必要用这些人的鲜血,来铺就玉螺娘的路途,当下哪里会顾忌,手中夜雨微微轻颤,他的身前爆开十数朵细微银花,如暗夜之中的萤火虫燃烧所有能量,绽放自己的光华一般! “叮叮叮!” 剑尖与银针相击的声音,就好像雨线打在琴弦之上,熊周的身影往前急冲,也不知中了几多根银针,他的身子陡然一僵之后,继续发力,很快就冲到了唐六指的身前来。 “嗯?哼!”唐六指的嗯,是在惊叹于熊周极为精细的剑法,这种剑法,就跟他所苦修的暗器之道一般,精确细致到了入微的地步,然而他的哼,则是对熊周的讥讽,明知道银针会封死他的穴位,居然还敢找死一般冲上来,这是对唐六指强大实力的不尊重! 这位浸淫手法大半生的老人,此刻身形不退反进,摒弃了暗器人最基础的躲闪,竟然正面迎了上来,单手连连挥出,接连催发四组暗器! 他有六个指头,能够同时夹住五件暗器,这就是他比其他人最为占优的地方,四组暗器接踵而来,总计二十个小件,从金钱镖到铁蒺藜,甚至于最后压阵的飞刀,都达到了唐六指最为巅峰的水准! 哪怕眼前这位逍遥子门徒如何了得,也要被射成筛子! 然而一阵叮铃声不断传入耳中,就好像银铃不断在众人灵魂深处敲醒,熊周的身影没有丝毫的受滞,雨夜剑虽然不断刺出,不断刺落暗器,但由于速度太快,他们根本就看不清,就好像他没有出手,他的身前拥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能够挡落暗器一般,众人只是见到一位发疯的男人,不顾性命的朝唐六指刺出一往无前的一剑! 唐六指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并不计较自己的性命,或者说他对保住自己的性命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从未想过要逃走,他只想杀人! 这位老人脸色终于难看起来,他硬生生止住冲劲,左脚用力,身子如风中雨燕一般往旁边斜掠出去,左袖空荡荡的随风飘舞,他的脚尖点在树干上,拧转身子,再次泼洒出雨线一般的暗器! 熊周面无表情,他身上也不知中了多少件暗器,气血运转就好像垂危之人在泥沼之中挣扎一般艰难,但这远远比不上他内心的痛楚! 夜雨剑一抖,数朵银花倏然绽放,熊周的速度毕竟要比唐六指要快,硬生生用身体挡下最后一波暗器,夜雨剑破空而来,就仿佛融入到秋雨之中,嗤一声刺透唐六指的咽喉! 强大的剑势没有丝毫停止,带着唐六指的孱弱身躯往回飞,就好像撑着一件衣服在风中疾跑,活生生将这位唐门老宗师钉回到了树干之上! 鲜血开始渗透出来,他与唐六指从开始交手到现在,只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然而当唐六指被钉死在树干上之时,熊周已经浑身是血! 但他就好像没有任何痛觉的行尸走肉,拔出了夜雨剑之后,如饿虎扑入幼羊群,展开了自己的屠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章 生死一线菩提镖 熊周并不太喜欢下雨天,因为刚开始练剑之时,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天上的太阳,可每逢下雨天,太阳躲了起来,他就只能对着雨幕练剑。 他的目标也从唯一的太阳,变成了视野之中茫茫多的雨滴,他曾经在对着雨幕刺出了三千一百七十八剑之后,问逍遥子,怎样才算合格。 逍遥子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就这么走到了雨幕之中。 于是,熊周看到了他活这么久以来所见过的最美的画面,白衣飘飘的逍遥子负手而立,轻飘飘的将树枝举起来,就好像撑着一柄无形的油纸伞,他的白衣在风雨之中飘荡,滴雨不沾衣! 那时候的熊周很单纯,以为自己的视线跟不上师父刺剑的速度,所以根本捕捉不到师父出手的动作,直到他第一次手臂经脉被内劲炸开,他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剑气。 一叶落而知秋深,秋风秋雨愁煞人。 秋雨固然让人愁,却也同样能够掩盖禁不住的泪水,熊周想起了那个想为他撑伞,却又担心打扰到他,最终默默站在背后陪他淋雨的玉螺娘,他又想起了雨幕中练剑的日子。 于是他不断的将“夜雨”刺出去,让人分不清他刺出来的是夜雨,还是“夜雨”,只是这一次,他刺的不是雨滴,而是隐藏在雨中的各种暗器,以及暗器的主人们。 他的长剑红了,又淡了,又红了,不断的交替着,就像他第一次做买卖回来之后,玉螺娘替他清洗身上的伤口之时,脸上时隐时现的娇羞红晕,那时候,玉螺娘的脸颊,还没染上男人般的古铜色。 暗器不断的掉在落叶之上,就像落叶一样铺了一层又一层,鲜血混着雨水,渗透到地下,也不知来年是否会长出新芽,长出的新芽是绿还是血红。 噗咚噗咚的闷响不断传来,唐门人一个个从树林之间栽落下来,他们的手中还紧握着未来得及催发的暗器。 他们或许境界不高,武力算不得超群,运气也不好,但他们绝对是最懂得生存,因为他们每天都在最低层挣扎,他们所要做的,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量让自己活得久一些,炮灰,也是有尊严的。 然而熊周何尝不是从最底层开始挣扎求存?早在他的胸膛被打上“捌”之前,他就带着极度营养不良的岚,在流民潮中求生,活得比流浪狗都不如,他们饿极了的时候,甚至想着身上那块肉的味道最好。 直到熊周练剑大成,终于出师,开始帮着逍遥子做买卖,他哪一次不是游走于生死之间? 蛐蛐相斗固然吸引兴致,然则狮虎相搏却是触目惊心,这些唐门高手的生存状态,与熊周相比,也就相当于蛐蛐和老虎。 这头老虎虽然被唐六指的银针封住了穴道,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的血气越发的凝滞,就好比被巨石封住的河流,封得越久,流水自然积攒得越高涨,河道所受到的挤压和冲击也就越严重。 但老虎毕竟是老虎,纵使是重伤的老虎,又岂会害怕蛐蛐? 熊周不断的出剑,宣泄着他的悲伤,用仇敌的血,来驱除自己的懦弱,而雨幕的不远处,持枪潜伏的老书生却像眈视着猎物的黑豹! 袁红侠已经被安顿在唐门之中,袁至罡也放心下来,随着这位唐家堡的堡主,一起出来追杀熊周。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在愤怒的时候,总是最强大,袁至罡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扯住自己的老袍泽,让这些唐门高手来承受熊周的怒火,眼睁睁看着唐门人用自己的命,来消磨熊周的力气。 他知道身旁这个矮胖秃顶的大肚男人,并不会反对自己的意见,因为当年围攻白神宗之时,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的手软,反倒是已经死在熊周手里的唐守礼,更符合唐家堡堡主的风范。 作为九道山庄的掌舵人,袁至罡不想知道唐灭星爬上堡主之位的细节,但他很清楚这个矮胖男人的城府和手段。 唐灭星喃喃着抱怨了几句,但果然像袁至罡预料的那般,并没有出手去拯救不断死去的唐门人,甚至等到熊周刺死最后一个唐门追兵,他都没有出手,而是等着袁至罡顶在前面,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从来不会吃亏。 熊周的穴道被唐六指的银针封住,此时终于体力不支,脚下踉跄了两步,噗咚倒在了玉螺娘的身边。 袁至罡就像最具经验的老猎人,他仍旧没有出手的意思,而是等到熊周恢复了些许力气,将玉螺娘横抱起来之时,他才从树林之中疾走而出,手中“枭龙”排开雨水,不断画着极其细微的圆弧,捅向了熊周的后心! 一切都在袁至罡的预料和掌控之中,悲愤攻心,穴道被封,接连斩杀唐门高手三十七人的熊周,虽然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机,却已经无力做出最有效的躲闪! 而且他怀中还抱着玉螺娘,以熊周的为人,又怎么可能将玉螺娘丢在地上,而后举剑格挡? 当背后一凉之时,熊周就已经感觉得出来,阴魂不散的袁至罡终究还是出手了。 他的心绪不断飞转,应对之法足足有二十三种,但如果将怀中的玉螺娘考虑在内,那么应对之法却只剩下一种。 当他开始练剑的初始,他总是嘟囔着抱怨,觉得逍遥子故弄玄虚,装腔作势,故作高深,可当他刺出十万剑之后,他隐约明白了这简单至极的一剑之奥义。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句道家真言,用在熊周那刺向太阳的一剑之上,绝对贴切到了极点,同时也验证了逍遥子之前的一句话,当你刺出足够多的剑,你就会成为真正的高手。 熊周的招式没有名称,他也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因为这些都是他自己在刺剑的过程当中领悟出来的,这也正是他无法将自己的这一剑教给岚的原因,但他却知道在什么时候,做出怎样的回应,他所有的招式,都只是为了最终的目的,就是刺出那一剑。 袁至罡承袭了九道山庄的精髓,谋事必须考虑未来九步,然而熊周从来都只有一剑,又怎么可能会落入袁至罡的算计之中? 面对后心袭来的一枪,熊周双脚飞旋,身子一拧,将玉螺娘转到了背上,手中“夜雨”削在了“枭龙”的枪头之上! 袁至罡不怒反喜,因为他确实算不出熊周一剑之后的剩余八步,但他却算得到身后唐灭星的九步! 从一开始,他算计的就不是熊周,而是唐灭星! 他既知道熊周只有一剑来应对,更知道唐灭星的无耻偷袭多如牛毛,他更知道这个秃顶胖子向来不会吃亏! 唐灭星并没有辜负袁至罡制造出来的机会,两大宗主级别的人物联手,熊周一剑削开袁至罡的枪头之后,却迎来了唐灭星最为刁钻的暗器攻击! 在唐门之中,暴雨梨花针排名机械类第二,而手法类排名第二的,却是“菩提血”,直到唐六指这个手法怪胎,将暴雨梨花针用纯粹的手法击发,才将“菩提血”挤到了第三位。 这手“菩提血”,正是堡主唐灭星最为自傲的手段! “形如微风暗如夜,飞起百鬼歇,射落菩提血”! 说的正是堡主唐灭星最为得意的暗器手法! 细心磨出六刃的钱镖如夺命的银花,唐灭星双手连番挥洒,足足八枚六刃钱镖陡然激射而来,但诡异的是,这些飞旋着的钱镖如同拥有自己的灵性一般,轨迹根本无法捉摸,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最终,必定会打在熊周的身上! 刚刚与袁至罡的“枭龙”枪硬拼了一记,枪头传来的内劲着实让熊周吃了大大的暗亏,加上他穴道被封,提劲相当的缓慢,此刻面临不同方向又无法捉摸轨迹的八枚六刃镖,他哪里还有余力去抵挡! “噗噗噗!” 熊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几镖,他只知道半个身子已经麻木僵硬,显然镖上的毒药几乎到了见血封喉的地步! 算准了唐灭星的出手,袁至罡自然不会落后半步,在熊周身体麻木僵硬的这一刻,他手中长枪再次闪电刺出,深深扎入熊周的左肩之中,而熊周下意识的紧绷肌肉,肌肉竟然死死咬住袁至罡的枪头,使之无法穿透! 袁至罡冷哼一声,手腕一震,内劲灌注到枪杆子之中,猛然一抖,枪头内劲爆开,抽出枪头之时,熊周的肩头已经被内劲炸了个模糊的血洞! 熊周终究是支撑不住,噗咚坐倒在地,但他却仍旧反手揽住玉螺娘,不想让她沾染到自己的鲜血。 袁至罡一步步走到熊周的面前,担心熊周临死反扑,只是停在一丈开外,枪头遥遥而指,他的身后,那个矮胖的男人终于露出真容,露出夹着钱镖的肥胖双手来,阴冷至极地威胁道。 “把该交的东西都交出来吧,至少我能让她干净一些,你知道的,虽然断气了,但她现在身子还是温的呢...” 袁至罡微微扭头,看着这位不动声色舔了舔舌头的堡主,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小看了这个矮胖秃子了。 有些人,纵使死了,仍旧比活人要有用得多,这句话,不就是这个理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一章 奋起杀人怒火烧 唐灭星确实不像堡主,不论言行举止,还是风范气度,都只像混迹街头最下流无耻的奸商。 但正是在这样一个堡主的领导和管理下,唐门走了出去,甚至与朝廷鹰犬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一些腌臜沟通,使得唐门变得更加的世俗,少了那股神秘,却更添一份忌惮。 袁至罡之所以将女儿丢在唐家堡,跟着唐灭星追杀出来,一来是九道山庄已经名存实亡,他需要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和支持,二来则是为了确定一个事情,那就是从唐守礼手中夺回大龙雀的熊周,是否还带走了其他东西。 他是当年围攻白神宗的主力之一,当时唐门的行动主事人并非唐灭星,而是唐守礼,所以他必须确认熊周是否真的取走了那份东西。 这也是唐灭星为何威胁熊周,让他留下该留下的东西的原因。 袁至罡对女儿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溺爱,所以才将最重要的地图纹在了女儿的身上,他绝对想不到,古板严肃而谨小慎微的唐守礼,居然会生出他如出一辙的想法来,他以为唐守礼会将地图放在最贴身之处。 不过他的怀疑不管是不是歪打正着,总之熊周现在的怀里,却是有着另一部分地图。 熊周颓然十足地跌坐在地上,他将夜雨插在手边的地面上,而后将背后的玉螺娘抱到自己的怀中,剧烈的咳嗽了一阵,下巴全是猩红的血迹。 眼前威胁他的两个男人,都算得上武林之中的一方霸主,实力强劲,心机阴险深沉,手段狠辣恶毒,他又重伤在身,确实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他又想起了师父逍遥子,想起自己曾经问逍遥子:“如果走投无路了,该做些什么?” 逍遥子只是撇了撇嘴,稍稍昂起头来臭屁地说:“真正的高手,又怎会让自己陷入走投无路的绝境之中?” 他的言词之中充满了骄傲,但熊周心里却一阵鄙夷,没好气的继续问自己的师父:“你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却只是一个低手,那么,能否请高手大人,点拨一下我这个低手,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该做些什么?” 逍遥子听了徒弟的追问之后,也不知在嘟嘟囔囔的抱怨些什么,似乎在骂徒弟没出息,为何不练成高手中的高手云云,不过他最终还是变得严肃起来,目光伸出去很远,认真思考了许久,才轻声答道:“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我知道,绝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段回忆给了熊周指引,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膝盖一软,却又变成了半跪的姿势,他吃力地扯下自己的腰带布,而后将玉螺娘绑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他又再次握紧了剑柄,将夜雨和大龙雀同时从地上拔出来,八字分开,剑尖点地,任由细雨洗涤自己的身躯,将身上的血腥都冲刷下来,四周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熊周陡然抬起头来,嘶哑着声音嘿了一声,笑着朝袁至罡和唐灭星挑衅道。 “喂,有种就放马过来啊!” 虽然他没有戴着逍遥子的鬼脸假面,但夜色和雨水的反光之中,他面目遮遮掩掩,半边脸融入到黑暗之中,半边脸却展现着神鬼莫测的笑容,宛如行走在暗夜之中的杀神,好一份虽千万人而吾往矣之气魄! 衝风之衰,力不能起羽毛;强弩之末,势不可穿鲁缟。 袁至罡和唐灭星这样的老狐狸,自然知晓熊周已经到了最极限的山穷水尽之地步,然则以他们的心性,必然担忧狡兔有三窟,也不知逍遥子给熊周留了什么厉害手段,以至于他们的动作都迟疑了一下。 这一线时间的迟疑,正是熊周所最需要的! 只见得他大步迈出,看似迟缓,速度却不慢,脚步异常沉重,好像每迈开一步,都极为艰难,然而他的双脚却如同撞锤一般,每一步都敲击着大地的脉搏,泥水四溅,而他则耗尽最后一股力气,将手中夜雨剑横扫了出去! 他不懂这一招该叫横扫千军如卷席,亦或是平削天柱势如潮,这是他练习刺剑之时自己领悟出来的招式,或许简单,却很管用。 因为敌人都是活的,断然不会像木桩一般干站着,等着你拿剑去刺他,很多时候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刺出那一剑,纵使那一刺再如何精准快速,没有机会刺出,又有何用? 所以在刺出百万剑之后,熊周开始参悟和练习,如何才能让自己得到刺出一剑的机会,他的招式没有名字,或许很普通很寻常,但配合他的后手刺剑,却完全变得极为高深起来。 袁至罡已经习惯了熊周的刺剑,从熊周回到九道山庄开始,他的攻击手段永远只有刺出那一剑,所以当胸周将夜雨剑当成长棍一般横扫而来之时,袁至罡居然有点不适应了!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手中“枭龙”则抖起大朵银色枪花,将夜雨剑的攻势挡了下来。 唐灭星双手之中的钱镖控而不发,虽然熊周的横扫很简单,他完全可以找到四五个下手打穴的破绽,然而他在考虑的是,临死反扑的熊周,必定有着后手,如果自己太早将暗器撒出去,短时间之内也就丧失了自保的能力。 所以他只能双腿微曲,而后用力一弹,躲开了熊周的这一剑! 逍遥子宁死都不用大龙雀,熊周自然也不会用,他倒拖着大龙雀,就是一种震慑力量,眼看着袁至罡二人微微后退,右手的夜雨陡然刺向了袁至罡! 熊周心里很清楚,唐灭星绝对不会打头阵,这种人绝对是捡便宜最快,逃跑也最快的一类人,所以只要对袁至罡造成威胁,唐灭星就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 然而熊周太过高估自己的底力,袁至罡试探性的用“枭龙”格挡一下,居然将熊周的这一刺给挡了下来! 袁至罡手腕一抖,长枪一震,“枭龙”的后劲黏住夜雨,飞速划了个半弧,居然将熊周的细剑给荡开来! 熊周长剑脱手,暗暗惊呼一声,袁至罡心头大喜,长枪紧随而至,直捣熊周的心胸! 眼看着熊周的长剑被打飞,唐灭星也终于等来机会,手指关节咔咔作响,就要将手中钱镖甩掷出去! 可就是这个时候,熊周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残酷之极的笑容,眼中满是视死如归的神色,丝毫不顾袁至罡的枪势,右手并指如剑,猛然点向了唐灭星! 熊周的右臂笔直如剑,从肩头开始爆发出炒豆子般的骨骼响声,而后就好像有一柄无形的大锤在不断的砸碎他的手臂骨骼,一路从肩头,碎到了手指尾! “噗!” 熊周右手中指倏然破开,一道血箭破空而来,夹带无可阻挡的强大剑势,激射向了唐灭星!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唐灭星! 只因为这位唐家堡的堡主,用言语亵渎了玉螺娘,只凭他刚才威胁熊周的那句亵渎话语,熊周哪怕将整条命都拼掉,也要杀了此人! 他知道唐灭星的性格,但跟袁至罡的计算完全不同,熊周不懂如何算计,甚至不懂如何从外貌气质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习惯。 但他跟随着逍遥子做杀头的买卖,他也独自完成过很多次任务,他见过太多该死之人,他一眼就能够看出该死之人的肮脏灵魂,这是一种慢慢积累起来的经验,最终会演变成一种直觉。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杀的恶人太多,为了杀死恶人,自然就会知道恶人的习惯。 他凝聚最后的力气,并非放在刺剑之上,否则袁至罡根本就挡不下他的那一剑,那凝聚了百万剑苦修精华的一剑。 他并非不想杀袁至罡,只是相比之下,他更希望杀死唐灭星罢了! 所以他用突袭袁至罡来掩饰自己对唐灭星的杀机,更是展露出破绽来,让这位堡主以为他已经彻底没了法子,这才拼死一搏,催发出了剑气来! 他没有忘记上一次催发剑气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但那一次,他因为养伤,而跟岚在林中生活了一段美好至极的时光。 这一次,他再次催发剑气,却是为了杀死这个用言语亵渎玉螺娘的唐门堡主! 逍遥子曾经告诫过熊周,有时候,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要杀人,而有时候呢,为了杀人,又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他为了杀唐灭星,不惜冒着舍弃右臂的危险,但他得到了什么?他所做的这一切,玉螺娘已经不会知晓,如果他真的是一名合格的杀手,就应该冷血一些,直接丢下玉螺娘,然后逃之夭夭。 但是熊周并没有丢下玉螺娘。 唐灭星还未来得及甩出手中的钱镖,那道蕴含着锋锐无匹的血箭剑气,已经洞穿了他的左胸! 袁至罡猛然惊骇,但心头却很快就涌出了一阵阵的狂喜! 这是天公眷顾他袁某人啊! 他俨然已经看到了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幕后巨擘唐守礼已死,唐灭星生死不明,他袁至罡的九道山庄是没了,但现在嘛,偌大的唐门堡主之位,不是正在向他招手么! 而且熊周催发剑气来打击唐灭星,已然倾尽了最后的底牌,这不就是最好的复仇机会了么! 所有的一切,都让袁至罡感到非常的满意,果真是幸福来得太快,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啊! 手中“枭龙”猛然一震,袁至罡已经将枪头直刺向熊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二章 血战终了见白袍 面对袁至罡的“枭龙”正面袭来,熊周瞳孔收缩如针眼大小,他拼命的积攒力气,但终究无法提起那一口气来。 唐六指的银针封穴让他的内力无法顺畅运转,气血瘀滞,最后重伤唐灭星的剑气,更是让他的右臂几近废掉。 枪头的银花如濒死前看到的白光,虚幻缥缈,看似温暖,却又透着一股让灵魂不自觉战栗的冰凉。 熊周轻叹了一声,声音很小,却充满了不甘,他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只是敌人的实力,终究还是高了他一筹。 他甚至在想着要不要稍微偏一下身子,想着枪眼扎在哪个部位会比较好看一些,但他的目光之中,却仍旧闪耀着生机和希望,就好像他还没有做好死去的觉悟,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即将死去一般。 袁至罡可算是这一战最大的赢家,唐灭星重伤,他就可以挟持重伤的唐灭星,一步步将唐门,变成第二座九道山庄。 而眼下,害死儿子袁三卷、挟持女儿袁红侠的罪魁祸首,就好死在他的枪下,一代枭雄孤身千里寻女,喋血游刃,非但大仇得报,还开始了把持唐门的道途,这可就足够让武林人议论好几年的了。 手中“枭龙”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当年对白神宗一役,那些人都假仁假义,借着崇拜白衣之名,实则害怕白衣反扑,只有他袁至罡,敢对白衣下手,那些人却将白衣的亲属几乎杀了个干净。 包括唐守礼、唐灭星和管玄机在内的“那些人”,其实都是伪君子,而他袁至罡,虽然背负着叛徒之名,成为毁誉参半的伪君子,但与那些人相比起来,他却又是个真小人。 名枪“枭龙”,取名其人如枭雄,其枪如怒龙,但有所出,必定震慑四方。 袁至罡似乎看到了自己就要再次崛起的曙光,然则熊周突然抬起头来,血红的双眼爆发出诡异的精芒,他的嘴角挂起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心头猛然一紧,袁至罡鹰隼般的双目陡然眯了起来,在这一刻,他看到熊周身前的空气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一团淡淡的白色身影浮现在前方,就好像是幻觉一样! 可一股寒气却从袁至罡的脚底板喷涌起来,一路向上,在他的脊背上刮起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而后冲上头顶,炸得他头皮发麻! “嚓!” 一声脆响虽然轻微,却将袁至罡的耳膜都要震出鲜血来,熊周背后的大龙雀似乎动了一下,而袁至罡枭龙的枪头却诡异的齐整断掉,枪头噗嗤一声,插在熊周的脚尖前一寸! “这不可能!不可能!” 袁至罡死死的盯着熊周身前那道虚淡的白影,双脚却如精钢弹簧一般发力,身子如出膛的炮弹,瞬间来到熊周身前,五指成抓,西域玉昆山的秘技“抽龙筋”爪法陡然施展,就好将熊周的头盖骨给抓下来! 然而那团白影却飘忽闪烁,难以琢磨,一道白光迎在袁至罡的爪击之上,后者右掌“喀嚓”一声,居然被巨力扭曲成一个让人心颤的反屈角度,白骨岔子都刺出了皮肉! 袁至罡的身子更是承受巨力的冲击,如纸鸢般被打飞,如沙包一般重重的摔倒在地! 他终于是惊骇到脸色煞白,也不顾身上痛楚,甚至不敢再回头看那白影,更不敢对熊周再有任何的动作,心思飞速流转,单手将奄奄一息的唐灭星扛起,循着旧路往唐家堡方向飞逃起来。 熊周身前的白影固定凝实了下来,他又看到了那个背影。 他还记得,最近一次看到这个白色的背影,实在老头儿被唐锲的暗器伤到的晚上,罗克敌的刀,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足足一十四道伤口。 那时候的罗克敌还不叫罗克敌,也没有提升到指挥使,只知道不过是一个用刀很厉害的锦衣卫。 当熊周保护着逍遥子逃走之时,罗克敌追了上来,带着他那柄惊雷,眼看着就要削掉熊周的人头之时,同样的白影出现了。 而逍遥子死了之后,每一次熊周频临死亡,这道白影都会及时的出现,熊周还以为这是逍遥子的鬼魂,哪怕死了,也要保护熊周。 但一路追查到现在,他知道,这并不是逍遥子的鬼魂,因为逍遥子虽然长得像俊朗有书气,但内里却是个没文化的土狗,而这道白影却充满了圣儒的气息。 “胆小鬼!你他妈有种就让我看一看你的真面目!给老子转过身来啊!”熊周几乎拼着最后一口气在咆哮,他噗通的双膝跪地,深埋着头,不断的抽泣着。 眼前雪山一般的白色背影却身子一僵,喉头耸动,仍旧冰冷的负手而立,直到熊周彻底昏迷了过去,他才将熊周还有他背着的玉螺娘一起拎了起来。 “原来他是暖的…” 熊周被白袍人夹在腰间,就像码头的汉子左右拎着两条粗面麻袋,而玉螺娘则被白袍人背着,他的腰间,挂着一个长条布袋,那是熊周装折扇的袋子,当时解下腰带绑起玉螺娘的时候,掉落在了地上,没想到这白袍人还是将它捡了回来。 他走得很平稳,像一阵粘稠的暖风,在林间疾走,周围的夜色不断往后飞退,熊周吃力的仰起头来,那人似乎有所感应,微微低下头来。 他戴着一张诡异的面具,这面具黑白各半,就好像天与地的交界,白的是笑脸,黑的是哭脸。 熊周的视线开始恍惚,最后全部黑暗了下来。 鬼面白袍人轻轻叹息一声,却是回头望了袁至罡逃走的方向一眼,似乎有些惋惜,又似乎有些鄙夷。 此时的袁至罡背后发凉,就好像感知到被那人在数里之外看了一眼那般,只是他再也没有勇气回头,就好像只要自己一回头,就能够看到那个人一样。 袁至罡自诩读书人,自然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君子当正道在心,敬鬼神而远之,可惜的是,袁至罡很清楚,自己并非君子,所以他才会如此的害怕。 那道白影实在太熟悉,因为当年就是他的枭龙,让这身白衣,开满了桃瓣,那是他的结拜兄弟,那是站在白神宗最顶峰之上的书生。 袁至罡终于知道夏芸为何会灭掉九道山庄,如此一来,不仅仅九道山庄,连霹雳堂,唐门,锦衣卫,甚至上面那个人,都要被清算了。 他背着唐灭星,不要命一般往唐家堡逃,如果说之前他想要借助重伤的唐灭星来把持唐门,是为了一己之私,那么现在,他就更加需要唐门的力量了。 不仅仅如此,他还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他人都联络起来,否则,一切就晚了。 唐灭星很清楚袁至罡的意图,但他还是紧闭着双目,就这么趴在袁至罡的背上,其实他早就醒了过来,只是当他看到那个白袍人出现之时,他选择了装死。 如果他不装死,或许他现在就是真死了,因为他的双手,实在沾染了太多白神宗人的血。 就像之前所说,这位唐门堡主,从不吃亏,他自然知晓袁至罡对唐门的觊觎,他不能做出任何剧烈的动作,免得袁至罡警觉,所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摆动手臂,借着自然垂落的手臂摆动,在袁至钢受伤的手腕上,撒了一点“佐料”。 是的,他,唐灭星,从不吃亏。 熊周虽然拼尽最后一口气,想用剑气射杀唐灭星,但现在他却没办法知晓唐灭星的死活,因为他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太确定。 等他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蜀地八百多里,因为他躺在温暖的床上,被席之间满是一股熟悉的芳香。 丰腴妖媚的花魁就坐在床边,替熊周的右臂敷上一层薄薄的白色药膏,熊周感觉这药膏是活的,就好像无数小虫子在往自己的血肉里钻。 “须弥骨肉膏?” 熊周紧皱着眉头,扫了那圣药一眼,想挣扎坐起来,却被坐在他身边的女人给按在了床上。 叶白鱼没有回答熊周的问题,她眯着狭长的桃花眸子,笑得风情万种,俯身为熊周敷药,胸前大片雪白没有任何忌惮的呈现在熊周的眼前,甚至于差点触到熊周的鼻尖。 熊周看着雪白剔透肌肤之下青色的血管,丰腴饱满而充满了摄魄幽香的旖旎春色,顿时勾动了他本能的反应。 “看来是恢复了…圣药果然就是圣药…”叶白鱼有意无意看了熊周高耸的裤裆一眼,略带调笑的说着,她是花魁,虽然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但言语举止却并不避讳。 熊周有些尴尬起来,这女人的魅力,可不是他这样的小男人所能抵挡得了的。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 熊周之所以问得突兀,并不是生硬的转移话题,而是他真的很关心这个问题,他的脑海之中,现在满满的都是那张黑白苦笑鬼面。 叶白鱼晃了晃手中的玉瓶,示意这圣药须弥骨肉膏,就是那个人留下来的。 熊周有些失望的追问说:“除了这个,再无他物?” 叶白鱼轻轻摇了摇头,继而贝齿轻启道:“作为交换,他带走了你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熊周本想如此发问,但他最终没有开口,就好像这个问题本来就是问自己的一样,他扫了一眼房间,发现自己的大龙雀和夜雨都搁在桌子上,随身物品虽然不多,但一件不少。 只有那条装着折扇的布袋,空了。 “不止是胆小鬼,原来还是个小气鬼。”熊周轻声喃喃了一句,撇了撇嘴,安静的闭上眼睛,任由叶白鱼将他的右臂层层包裹起来。 但他很快感觉到身子凉飕飕的,似乎除了身上的轻袍,底下什么都没穿… 想起这座天香楼之内,除了叶白鱼,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自己的存在,也就是说,清洗身子这样的事情,应该都是这位花魁亲自动手的了… 叶白鱼似乎感受到了熊周异样的目光,看着后者脸上越发浓厚的红晕,这位大花魁却是妖媚之极的勾了勾熊周的下巴,轻佻的调戏道。 “不要一副吃惊的样子,姐姐都当了三年的花魁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不过嘛…你这小哥哥年纪不大,‘猪’却是不小呢…” 叶白鱼的嘴角露出玉兰般的小截雀舌,熊周顿时感觉手臂的经脉通畅多了,因为血都往下身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三章 幽梦江南人不老 熊周在天香楼养伤,顺便每天享受并忍受着第一花魁的魅惑,他的时间很多,多到他的思念不断的泛滥。 他想起了瘦弱的岚,那个相依为命的少女;想起了一身红衣的夏芸,那个白神宗如今的主事人;想起了逍遥不知年的拖到少年。 今晚他靠着浴桶,叶白鱼隔着屏风,两人闲谈之时,他已经打听到,那个少年终究是上了榜,不过上的并非“侠榜”,而是“禁”榜的第六。 熊周没有问自己有没有上榜,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上榜的,并非因为他实力不够,而是他没有名字。 他很清楚叶白鱼的底细,很少有人知道,名动江湖的两榜,会是这位风尘之中的大花魁评定出来的,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位大花魁掌握着整座江湖的风吹草动。 得知拖刀少年上榜之后,熊周不再言语,但叶白鱼却倚在屏风上,言语充满撩逗的问他:“你就不想知道排第一的会是谁?”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行走江湖之人,哪个不想要那天下第一的名头? 熊周是个例外,他不要第一,他也不想知道第一是谁,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叶白鱼像一只优雅的猫,无声无息就走到了浴桶边,轻轻撩起,玉手捞起浴桶之中的香花瓣儿,自言自语的说着。 “你必须要记住,就算你不想知道,也必须要记住一个名字。” 她俯下身来,颇具唐风的低胸装扮呼之欲出,温热肌肤差一寸就好贴在熊周的后背,不过她似乎永远都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让你看得到,却又得不到,这就是她花魁的手段吧。 叶白鱼将烈焰红唇贴近熊周的耳边,吐气如兰的说出了那个名字,而后者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的嘴唇差点碰到那一抹宛如桃瓣的红唇。 叶白鱼似乎看透了熊周的惊诧和疑惑,她慢慢的直起身子,甚至还故意挺了挺胸脯,而后一字一顿地告诫道:“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他占据了两榜的第一。”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或许亦正亦邪,才能够同时登上侠禁两榜,不管他是善是恶,武力第一却是事实。 熊周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名字,头也不回的朝叶白鱼说道:“我要起来了...” 叶白鱼显然没有理会熊周的暗示,她只是含着笑意,回到屏风的边上,默默的看着满身伤疤的熊周,看着他那成熟猎豹一般充满了线条感的身子。 熊周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左手慢慢伸向了雕花木架上的衣物,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之中陡然变了方向,本能一般将夜雨剑握在了手中! “嘭!” 房门四分五裂,人未到而声先至,一声娇滴滴脆生生的少女喊叫陡然传了进来。 “鱼儿姐!鱼儿姐!你是不是在房里藏了男人!我老远就闻到那头死猪的味道了!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占鱼儿姐的便宜!老娘今日非把他给阉了!” 叶白鱼脸色顿然煞白,快速摇了摇头,示意熊周不要动手,后者连忙扯过衣服,将夜雨剑给盖了起来。 屏风后面轻风顿起,烛火轻轻摇曳,少女身着鹅黄群,腰间的玉叮铃脆响,二八年华,却已经亭亭玉立,胸脯虽然平坦,但脸蛋儿却韵味十足,绝对的美人胚儿。 她的手中抓着一把大剪子,另一只手叉在腰间,气势汹汹的嘟着嘴,一进来就将叶白鱼护在了身后,可看到熊周光溜溜的身子之时,脸颊却顿时红了起来。 “鹅黄色可不是简单的颜色呢...”熊周虽然低垂着头,但已经将少女全身上下扫了个遍,除了头顶简约却珍贵的玉簪子之外,少女身上不下七处地方,都表明了她的身份绝非寻常,鹅黄裙摆的紫金边,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嫣儿,别闹了。”叶白鱼佯怒着瞪了少女一眼,顺手将对方的剪子给夺了过来,想要将少女推出去,但后者却甩开叶白鱼的手,大咧咧走到了浴桶边上,指着熊周问叶白鱼:“这个土包是谁,脸上怎么有疤,不会是什么亡命之徒吧?鱼儿姐,他是不是胁迫你了?咱们报官吧!” 熊周神态自若的抬起头来,他感受得出来,虽然叶白鱼尽量变现得自然,但她跟少女之剑,举止再如何亲昵随和,总有一种难言的隔阂,让人警惕的隔阂。 叶白鱼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抓住少女的手,将她的身子给扭了过去,似乎不想让少女直勾勾的盯着熊周,而后有些无奈的解释说:“他是我的旧友,最近在我这里养伤,嫣儿妹妹可不要到处乱说哦。” “鱼儿姐,你好糊涂!怎么能跟这种人扯上关系,明天把他送走吧,让他连累的话都不值啊,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满身满脸的疤,让人看了心烦!” 少女反过来抓住叶白鱼的手,另一只手却摸上了叶白鱼的腰,准确的说应该是腰肢再往下,往下很多... 叶白鱼嗔怒的用手点了点少女的额头,顺势将她的手从圆润翘臀上拿开,一边将她推出去,嘴里一边说着:“知道啦,明天就送走啦我的好妹妹!” 那少女还不满意,又甩开叶白鱼,走到浴桶边上,指着熊周的鼻子,严肃冰冷充满了毋庸置疑地说道:“明天,给我走!明日寅时,多一刻不行,少一刻也不行!” 她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之时,熊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抓夜雨剑,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少女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还吩咐了一句:“老妈子,你居然敢让男人进鱼儿姐的房,信不信我烧了天香楼!给我把漏子给搬到房门口来,明日寅时,这个臭男人和天香楼,只能留一个!” 叶白鱼和少女离开了房间之后,熊周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他全身布满了液滴,不是水珠子,而是冷汗! 他隐约知道了些什么,不过他并没有深究,他的脑海之中,只记得那少女平坦的小胸脯,以及粉颈上浅浅的凸起。 叶白鱼再也没来,熊周却果真收拾起行囊,寅时前一刻,他打开了房门,从叶白鱼的小院可以清楚的看到,天香楼的姐儿们都纷纷开始睡去,大堂里还有一些客人趴在桌子上,衣衫不整,口中说着些污秽言语。 房门被巨大的更漏子堵着,熊周背起行囊,绕了过去。 他走到隔壁房间,想着要不要跟叶白鱼道个别,但手悬在空中,却迟迟没有敲下去,最终苦笑了一声,轻声喃喃着一句:“今日洗我手,不敢忘恩仇,他日登高楼,看你披凤裘。再见不如不见吧...” 脚步慢慢远去,叶白鱼还靠在门后,她轻轻摊开手,那枚桃瓣已经枯萎。 熊周没有走正门,而是推开了叶白鱼小楼的后门,然而那里却停了一辆黑色马车,一名玄色衣服的老男人垂首站在马车边上,白面无须,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料味道。 这股味道,更加确定了熊周的猜测,而且他也看得出来,这个老男人的身手,绝对不比自己弱。 他适时的拉起马车的帘子,而后跪在了地上,一身紫衣的男子就这么踩着老男人的背,下了马车,后者稳如磐石,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块下马石。 熊周默默的站在原地,低垂着眉眼,呼吸平稳得骇人,手指却是微微动了一下。 这个紫衣男人矮了熊周半个头,但浑身气质却比天香楼还要高,而且高很多很多,他的眉宇充满了贵胄之气,没有仰起头来,却好像在俯视着熊周一般。 他的一字胡很漂亮,少了这一道胡子,跟昨晚那个鹅黄裙少女,几乎没什么两样。 他在熊周的身前停了一下,而后继续走着,就好像熊周是空气一般,熊周的手又动了一下,但那个玄衣老男人已经站了起来。 熊周的手放松了下来,微微偏到了一边,男子则跨入了小院。 玄衣老男人尾随而来,熊周再退了半步,而前者则双手交叠在下腹,守在了小院的门边,从下马石,变成了门神。 熊周并没有转身,而是后退着,一步,一步,慢慢离开了小院的范围。 直到他再也看不到那辆马车,背后被长布包裹起来的大龙雀,才停止了颤鸣。 他想起了叶白鱼昨晚在他耳边说起的那个名字,只是不知道,那个名字的主人,是紫衣的男子,还是玄衣的老男人。 他一直沿着河边,不断往南走,因为怀中沾染了血迹的地图,指示着他脚下的路。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 如果他们的想念能够相连,总有一天,或许会相伴着,一起到扬州去看画舫吧。 他在梦江南,有人却望着北方。 雒神山的黑袍们已经开始倾巢而出。 他们比熊周要直接太多,就像他们一夜之间屠掉九道山庄一般,这一次,他们来到了江南。 比熊周要早一步,来到了这个鱼龙混杂却又英豪尽出的地方。 江南的朦胧烟雨之中,有少年肩头扛鬼刀,面对沉沉楚天,嘶声呐喊着:“你奶奶的,老子要第一,第六算个球球啊!” 他的身边,一身素雅的少女沉默不语,背后却背着一个齐人高的剑匣,那是她自己挑的,因为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少爷老是抱怨夜雨不够霸气。 少女身后的红衣女子快步走上来,一脚踢在扛刀少年的屁股上,后者噗通飞入到河水之中,而红衣女子则更加大声的骂道:“流年!你这样打草惊蛇真的好么!让霹雳堂那群王八蛋给逃了,我就撕了你的嘴!” 身后隐藏着的数十黑袍一个个嘴角抽搐,纷纷扶住额头,心里叫屈着:“咱们还能好好打一次偷袭不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四章 突袭霹雳江南道 狐裘蒙茸欺北风,霹雳应手鸣雕弓。 桓王地下衰草白,仿佛地是辽城东。 霹雳堂虽然地处南方,却是南方武林中少见的带有浓郁北方草莽气息的门派,他们弓马娴熟,而且最为精通的乃是火器,与烟雨朦胧的南方,多少有点不太搭调。 纵使如此,霹雳堂在南方武林的地位,却是无人能撼动半分,与蜀地的唐门相似,唐门姓唐,而霹雳堂则姓雷。 不过武林大势所趋,纯粹的家族式运作俨然已经无法支撑庞大的门派机器,连唐家堡都会收拢招纳外姓客卿了,霹雳堂自然不落人后。 像大舵主管玄机,就属于外姓客卿之中实力强劲又极得人心的一位,特别是他培养出来的洪颜,已经成为劈裂堂为数不多的高手,在年轻一辈之中,也算是声名鹊起。 此时的霹雳堂还仍旧如同往日那般,眷属们平静过日子,高手们修炼武功,匠师们则井然有序的研发和制造着各种火器,他们对逐渐临近的灭门之危,还没有任何的察觉。 因为雒神山的黑袍们总是很容易融入到黑夜之中,而且潜伏起来之后,就会变成你身边最不起眼的人物,或是街头街尾的小商小贩,或是道路别亭艰难行脚的货郎,总之,只要他不现身,你就无法发现他的真身。 天还没亮,这是人们最放松的时刻,洪颜站在小楼的窗前,遥遥的凝视着霹雳堂,在她的眼中,霹雳堂就好像一个个木格子里的豆腐,像个一辈子都遵规守矩的老学究,严肃古板而不知变通。 他们沿袭着祖宗传下来的火术,小心翼翼的活在武林之中,少有出格的举动。 只是经历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变动之后,霹雳堂似乎终于开窍了一般,大肆招募拥有活力和想象力的外姓弟子,开始了大张旗鼓的研究和更新,火器的样式和威力也都得到大幅的提升,可谓老来开花又一春。 洪颜的闺房没有半点女儿气息,她的衣橱之中都是贴身的皮装,墙壁之上更是挂着刀剑弓弩和各种火器。 她并不太想去理会师父管玄机跟朝廷的神机营有何交易,她只知道,正是师父跟神机营之间那暧昧的联系,霹雳堂才得以引进了神机营最为神秘的杀器火神弩。 也正是因为有了火神弩这样的杀手锏,霹雳堂在江南武林才能够站在巅峰之上,而她师父也是坐稳了大舵主的位置。 从小在饥民之中求存下来的洪颜,似乎对危机有着天生的敏感,她看着天顶的阴云,似乎感受到天地呼吸的不畅快。 她打开了自己的衣橱,开始将自己武装起来,衣橱的最低层,整整齐齐的叠着一套前两年很流行的红装。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那套衣服,又揉了揉自己的胸脯,似乎在回忆自己当女人之时的感觉。霹雳堂之中不乏青年才俊,样貌品质都很是出众,可似乎没有人当她洪颜是个女子,很多人看上她,只是为了她那双能杀人的手。 想到这里,她就莫名的悲伤起来,很多时候她都希望,抚摸自己胸脯的,不是自己的手,或许那样会有味道很多吧。 在眼泪即将涌出来的那一刻,她突然苦笑了两声,而后用洁白的绑带,将自己的胸脯层层裹了起来,很用力,用力到将丰满的胸脯压得变形,没有任何的美感。 江湖女流,最不需要美感,越美丽越危险,让男人们垂涎欲滴的胸脯,会极大的阻滞她们的行动,所以她要将这一层阻碍,减小到最低的程度。 她突然想起,九道山庄被灭的那一战之中,有一抹红衣格外的显眼,她当时很羡慕能够穿红衣行走江湖的袁红侠。 不是因为袁红侠的武力,也不是因为她的江湖地位,更不是因为“红娘子”这么一个诨号。 而是因为在江上的战斗之中,有一个疤脸男人,挟持袁红侠的时候,粗大的手掌,肆无忌惮的抓在了袁红侠的胸脯上。 这是一个很让人无法理解的羡慕,但洪颜还是印象深刻,不愿去忘记。 她经过的厮杀已经不下数十次,每一次,她都想要在杀戮之中,寻找到一些别样的东西,她讨厌丑恶的东西,一如讨厌自己被约束住的胸脯。 驱散心中那些无聊的想法,洪颜正准备将外装给套上,然而房门却是嘎吱一声被推开。 能够不敲门而直接打开她的房门,在整个霹雳堂之中,或许也就只有师父管玄机可以这样做了。 师父将她从一堆濒临饿死的小孩之中救了出来,从小打熬她的身体,教授她武艺,可以说是她的再生父母。 但她知道,师父从来不想要一个小孩,他只想要一个杀手,他对洪颜很严厉,严厉到只需要她变得更加强大,而不在乎她到底是男是女。 就好像洪颜本来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哪怕是一只猴子,都能够在他手中化腐朽为神奇,成为一方强者那般。 管玄机有着一股中年人的成熟魅力,身躯强健有力,又带着一股子宗师的风范,行走在路上,足以让那些苦守闺房的女人们脸红心跳,甚至于霹雳堂内,都传说着许多关于他的风流韵事。 但对于洪颜来说,他只不过是个不懂风情的粗鲁男人。 他走进房间来,随手关上了门,而后走到洪颜的身前,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洪颜。 后者眉头微微皱起,但最终还是开始一件一件脱去衣服,直到剩下裹胸的绑带。 管玄机没有任何的举动,但他那不太满意的目光,足以说明了一切。 洪颜胸膛起伏,最终还是将裹胸也一并脱了下来,在师父面前,颇为不合礼法的脱了个精光。 管玄机这才眉头舒展,似乎满意了起来,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巴掌大的软羊皮,递给了洪颜。 后者看着那张磨得圆润的羊皮,轻轻咬了咬牙,将羊皮放在胸口,用绑带重新绑了起来,从头到尾,师父甚至连她的胸脯都没有看上一眼。 这是二十年来,差不多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但管玄机从未注意过洪颜日益高涨起来的胸,他的眼中,只有那张羊皮。 “今日计划有变,把这东西带给江南道的佥事大人,具体地点你应该知晓,马上出发吧。” 洪颜听到师父的嘱托,心头泛起了一股不安,因为长久以来,师父从来不让她走得太远,或者说,从不让这张羊皮,离他太远,但今天,却要把这东西送人。 她很想知道为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重新将皮装给穿戴起来。 管玄机看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出门,他的脚步轻轻抬起,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直到洪颜踏出了门槛,他却又叫住了对方。 “燕妮,小心行事。” 洪颜如遭雷击,这是师父第二次叫她的真名,她猛然回头,却看到管玄机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对自己微笑,就好像他在死人堆里把她抱起来的时候,那种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 她感受得出来,这种笑容意味着什么。她想走回去,或许能够抱一抱这个风流老男人,但脑海之中一幕幕回忆涌起来,又将她的脚步给拖住,她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毅然大步出了门。 马厩里已经空了,就只剩下她的“黑凤”,这也足以说明很多事情,所以洪颜也不再迟疑半刻,跨上“黑凤”,一袭暴风一般出了霹雳堂。 黑乎乎的街道格外冷清,小贩子们带着整夜的困倦,却又强作精神的小声吆喝,似乎害怕惊醒了睡梦之中的人们,却又希望能够有人来光顾一下自己的小摊,但洪颜总觉得有些诡异。 看守大门的弟子们看着一骑绝尘而出,没入到即将消散的黑夜之中,似乎在羡慕洪颜的意气风发,可下一刻,他们的身后就出现了一团黑影,而后脖颈冰凉,滚烫的鲜血已经喷薄而出! 不断有黑袍人如大群乌鸦一般落入到霹雳堂的庭院之中,手脚干净利索的切开这些猝不及防的好手的咽喉,他们极为干练,那些好手连呼叫都做不到,倒地的时候被突袭者稳稳的接住身子,再轻轻的放在地上,只剩下兀自抽搐的身子和不断喷血的刀口。 管玄机仍旧站在小楼的顶上,他的身后,数十劲装高手蓄势待发,看着大舵主的背影,就好像看到一座通往幽都的铜门。 “差不多了,关门!” 管玄机一挥手,背后的高手们如风一般席卷而出,而他则直接从窗台跃了出去,手袖一番,一架黑色小弩陡然取出,弩臂上的铁管猛然一震,巨大的声响将整个霹雳堂都给惊醒了过来! 一颗铁火丸带着火尾冲天而起,而后炸出漫天的流火,霹雳堂的人一个个从房间之中冲了出来,就好像他们蛰伏了一整夜那般! 管玄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中神弩猛然一甩,机括咔嚓一响,又是射出了一颗铁丸,房檐顶上,一团黑影猛然跌落下来,眉心处指头大小的血洞慢慢渗出鲜血来。 然而他突然感受到背后一阵冰凉,一边转身,一边往侧面滑动,微微扭过头来,堪堪避过一道刀光,微冷如秋雨的刀光之中,持刀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五章 山坡老人离上草 熊周无法得知江南道正在发生武林大战,虽然他即将要进入江南道的境内,座下的骏马也比不得袁至罡那匹栗色马,但仍旧飞驰如风如电。 一路上,他已经发现数波锦衣卫的暗探谍子,而且唐门高手也已经开始出动,显然,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袁至罡和唐灭星似乎又有了什么大动作。 他已经跟叶白鱼研究过那份地图,知晓了地图的指向,但他还是没办法弄明白,这份诡异的地图,最终到底会将他指引到何处。 临别之时出现的那个少女,或者说那个男人,让熊周非常的不安,哪怕他已经通过夏芸,知晓了一些当年的事情,更是从唐守礼的口中,确认了七八分事情的真相,但他还是不愿意将这些事情,与那个人联系起来,因为那个人,不是轻易能够挑战的。 驿道上不断有快马飞过,熊周虽然沿着驿道而走,但并不敢轻易上驿道,更是避开沿途的驿站,因为他总觉得四周某一处,隐藏着一只眼睛,不断的扫视着他。 这种感觉从他见过那个玄衣男人之后,变得尤为强烈。 这个甘当下马石的男人,或许是熊周出道以来,见过的最强大的男人,当日离开叶白鱼的小院之后,熊周按照叶白鱼的描述,找到了城外的一处山坡,在那里,祭拜玉螺娘。 也正是这个时候,那个玄衣男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熊周的身后! 熊周下意识的刺出夜雨剑,刺了上百万剑的熊周,剑意一直勇往直前,无可阻挡,然而这个面白无须的男人却轻飘飘的深处二指,夹住了熊周的夜雨剑。 高下立判,这是逍遥子死后,熊周遇见过的最恐怖的高手,熊周也不再动手,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想要杀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皮子很像,可惜,少了几分书卷气…”跟熊周猜测的一样,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尖细阴柔,再加上他身上那股香料味,还有如此恐怖的武力,此人身份差不多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过熊周在意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跟唐守礼如出一辙的轻叹,同样跟唐守礼一样,说熊周很像那个人。 熊周将夜雨剑抽了回来,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朝那人问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黑衣白面的男人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冷哼,并未回答熊周的问题,而是指着山坡下的一匹马,朝熊周说道:“我欠他一条命,今天就算两清了,下次再让我碰上你,我可就不会再留情了。” 熊周眉头一皱,心里莫名愤怒起来,手中夜雨剑再次刺向了那个男人,后者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一掌拍在夜雨剑的剑刃之上,左手猛然探出,居然死死的抓住了熊周的脖颈,将熊周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实力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莫不成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男人的声音猛然提高,就像被拎起脖子的鸡,但他双目之中爆发凶戾之光,让人望而生寒。 熊周脸色顿时憋得通红,但他的目光却如自己的剑尖那么的锋利,布满血丝的双眼直视着男人眉毛稀疏的双眸,而后从牙缝之中挤出几句话来。 “我的命虽然贱,但也不是你的狗命所能抵消的,你欠他的,就永远欠着他的,你要是真有骨气,现在就杀了我啊!” 男人听到熊周的话,心头似乎被揪了一下,喜怒不形于色的僵尸脸陡然变得狰狞起来,用力一甩,居然将熊周整个人给掷了出去! 熊周滚落在地,左掌猛然一拍地面,整个人再度弹起来,夜雨剑又是陡然刺出! 这一剑凝聚了他练剑以来的全部领悟,剑势如乘风破浪的船头,如刺破雨幕的神木,如傲然风暴的雪顶,将剑道的锋锐展现得淋漓尽致! 面对熊周的死缠烂打,白面男人终于是忍不住火气,但熊周这一剑,也引起了他的警惕,他的五指往袖套之中一探,再度伸出手掌之时,五指上多了五只长达三寸的尖利金指套! 金指套之上镂刻着精美细致的花纹,工衣精湛,奢美华丽,然而配上男人那张僵尸脸,却变得极其骇人。 男人深吸一口气,双脚如老树扎根一般拧入地面,五爪猛然一张,挥袖之间,手臂陡然横扫了过来,指套尖端的刃口与空气摩擦,竟然发出嗤嗤之声,叮呤一声,竟然将夜雨剑的剑尖给削了下来! 熊周大惊失色,然则男人身子旋转,利爪削向熊周的咽喉,大袖挡住了熊周的视线,左脚靴子“嚓”一声,弹出半截尖刺,却是一个后侧踢,直捣熊周的下裆! 此人的招式比他的声音还要阴柔毒辣,熊周猛然后仰,躲过利爪致命横削,下盘失稳,不得不用膝盖顶上后者的鞋底,借着对方飞踢之力,往后连退数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交手只在呼吸之间,夜雨剑被断,脑袋差点被削下来,连命根子都差点被踢烂,熊周后怕得冷汗直冒,目光死死盯着男人手中的利爪,左手却好几次想拔出背后的大龙雀。 那男人也不追击,心疼的摩挲着右手的指套,也不抬头,却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似乎在说着:“好人难做啊…” 熊周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去拔大龙雀,他想要站起来,但膝盖酸麻无力,差点软倒在地。 “你再不走的话,江南道那群人可就死光了…” 熊周一听到男人这句话,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他的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他想起了玉螺娘地图的指向,这个男人口中的“那群人”,指的是哪一边? 难怪一路上驿马不断的飞驰,原来江南道还是出了大事! 他既然如此提醒熊周,那么“那群人”肯定是跟熊周有关系了,如今跟熊周有关系的人,并不多,但都很重要。 到了这个时候,熊周也不想跟这个不知还能不能算男人的男人纠缠下去,他飞奔到山坡下面,翻身上马,拍马飞驰起来。 男人看着熊周远走,久久站在原地,直到熊周的背影,消失在遥远的天边,他的右手才开始剧烈颤抖,整个人好像松了线的木偶一般垮下来,一口气血翻涌上来,没能忍住,张口吐出鲜血来。 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襟,于是他颤抖着手,从袖笼里取出一块香气扑鼻的绢子,小心擦拭着胸前的血迹,擦着擦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他的面容多出了很多褶子,就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注重仪容的他,此刻任由发丝黏在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流,就好像折磨了自己二十年的恶鬼,又来纠缠自己一样。 他抬起头来,对着熊周离开的方向,大声的骂道:“小兔崽子!你哪里像他?他才不会像你这般无赖!” 他发现自己居然连一句骂人的话,都没有资格说,他没办法跟江湖莽夫那样骂人,因为那种粗俗的骂人话,却是他最自卑的地方。 过了二十年,他还是没能走出那个人的影子,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份内疚伴随了他这么多年,却也因此让他获得了别人无法想象的权势和财富。 哪怕见到了熊周,哪怕他的本意是想给这个王八羔子提个醒,都只能扮成坏人,免得被上面那个人知晓,免得自己死无全尸。 然而这个小王八蛋却不知好歹,还斤斤计较,还耍无赖,这哪里有半点当年白衣的风范! 哭了许久,这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整顿衣装,除了眼眶红润,脸皮泛白之外,似乎刚才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又在山坡上站了小半刻,山坡下才出现了两匹马,一个人。 几个起落之后,他如鹰隼一般落到了马背之上,而那个牵马而来的人,却滚鞍落马,半跪在了他的马侧。 男人整了整袍子,这才俯视着地上跪着的单臂刀客,后者连头都不敢抬,原本按在刀柄上的手也都松开来。 对于刀不离手的罗克敌来说,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松开刀柄的人,已经不多了。 “起来吧。”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罗克敌缓缓站起来,习惯性的后退了半步,仍旧低着头。 “罗克敌,你知道咱家为何如此信任你么?” 罗克敌微微抬头起头来,却又低下头去,很难想象他的声音如此的平和悦耳:“属下不知。”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罗克敌说道:“因为你话最少,因为你刀最快,因为你敢听敢看敢做却不敢说。” 罗克敌双目闪过一丝精芒,他是个带把儿的真男人,但他一生之中,最敬佩的人,却是眼前这个没把儿的男人,东厂督主曹禄荣! “厂公请明示!” 罗克敌直截了当的请示道,因为厂公信任你,自然是要你做事,否则跟你说一堆废物,这样的人还怎么值得他罗克敌去敬佩? 曹督主显然对罗克敌的表现非常的满意,摘下自己腰间的一块牌子来,丢给了后者,继而吩咐道:“咱家在江南道有几个人,你应该知道吧?” 罗克敌心头猛然一震,督主在江南道安插的几个老人可都是一流的高手,每一个几乎都能够跟罗克敌打个你死我活的人物,这可是督主最后的杀手锏! 如果要杀熊周,刚才督主一个人就能够杀掉,如果要剿灭白神宗的余孽,完全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罗克敌这是第一次,没有办法猜到督主的想法! 然而督主并不是让他猜,而是让他去做。 “知道就好,带上咱家的牌子,跟那几个老东西说一声,让他们给我挡住袁至罡和唐灭星的人马!有多少杀多少!如果暴露了身份,也就不用再活着了。” 罗克敌猛然抬头,就好像自己第一次见到厂公一般,他都开始怀疑这个厂公是不是假货了! 然而曹禄荣的下一句话,却让罗克敌看到了厂公该有的气度。 “你通知完之后,就到霹雳堂去,白神宗的余孽见一个杀一个,闹得越大越好!” 罗克敌点头后退,而后上马,飞驰而去。 他跟熊周走的是同一个方向,不过他走到半路的时候,熊周已经非常接近江南道的霹雳堂了。 熊周自然不会知晓罗克敌在自己身后吊着,但他却在前方,遇到了一个不太熟的熟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六章 神秘金粉黄符罩 杳杳渔舟破瞑烟,疏疏芦苇旧江天,熊周自然还记得芦苇荡里那个霹雳堂女高手,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在往东南,而她则是上西北。 似乎他们都想到了要占驿道的便宜,熊周能够看到前方拍马而来的洪颜,这位女高手自然也能够一眼认出熊周来。 江南水道繁华,陆路也算畅通,两个人迎头相遇的几率,实在低到了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但他们还是相遇了,因为驿道虽多,但通往霹雳堂附近驿站的,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 一个想进去,另一个却是要出来。 熊周心急如焚,担忧着夏芸和岚,而洪颜需要将身上的羊皮送到蜀地,按理说,两个人都没有打架的理由,最好就是默契地低垂眼帘,擦马而过。 但熊周却拔出了断头夜雨剑,而洪颜则抽出了马背上的火弩。 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心知自己一旦表现出怯战之意,对方哪怕再不想打,也会趁你气势低落之时,打你个措手不及,所以他们都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来。 眼看着他们的马就要互不相让的撞在一起,两个人更是双腿紧紧夹住马腹,用一只手遮住了马眼。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却从道旁的小林子里窜了出来,噗通就跪在了驿道的中间! 这少年不是错脚踏入驿道,更像是看准了时机才出现的! 因为他一跑到驿道的中间,就重重地跪了下来,五体投地,如果不勒住马索,说不得要将这少年给冲撞踩死! 洪颜和熊周应该说算是同一类人,从小就经历过饥荒,游走在死亡与生存的边缘,也见惯了死亡,对于洪颜来说,这个少年人的命固然重要,却没有她的命重要,跟没有她身上的软羊皮重要,如果她停下马来,就会输给熊周。 所以她选择了继续前行! 熊周一开始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他还是用夜雨猛拍马股,曹禄荣的这匹马也很出息,飓风一般席卷而来,先洪颜一步赶到,熊周夹住马背,一把就将那少年人给捞了上来,继而与洪颜擦马而过! 他们都展现出了战斗的姿态,但两个人心里都没有恋战的意思,甚至连动手都没有。 熊周的心思是何等缜密,既然袁至罡和唐守礼能将地图纹在女儿的身上,管玄机为何就不可能把地图放在洪颜的身上? 根据曹禄荣的情报,夏芸正带领着白神宗的黑袍们,像屠杀九道山庄那般对待霹雳堂,洪颜这个时候选择往西北而行,可不仅仅是逃亡这么简单了。 熊周心里甚至已经确定,只要拦下洪颜,说不定他就会得到下一张地图,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陌生的少年人。 这个江湖武侠辈出,总是不停在打打杀杀,有人为了名,有人为了利,有人为了求存,有人为了享乐,有人为了义气,就是少了一个“侠”字。 侠,俜也。 奉天行道善德仁勇,守德仗义,礼智忠信;所谓言必行,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千里诵义者也。 荀悦有曰,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 侠之大者,自当为国为民! 然而当今的武侠江湖,已然少了侠骨,多了杀戮。 熊周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侠,他的志向也从来不是当什么大侠,他只知道,于己及人,如果驿道中间跪的是岚,那他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下来,而这个少年人,谁能说他不是别人的“岚”? 熊周勒住马头,将少年人放下马背,后者却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的额头紧贴着地面,身子颤抖着,却没有任何的话语。 皱了皱眉头,熊周还是下了马,硬生生将这少年人给拉了起来,发现他眉目清秀,遂沾了点口水,将他脸上的污迹都给揩干净,发现这少年居然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仰起头来,菜色脸面充满了青铜一般的坚毅,极为生涩的给熊周打了个拱手,低头沉声道:“大侠,求你收我为徒!” 熊周微微一愕,但不由苦笑了一番,如今这座江湖,四处尔虞我诈,不过武夫尔尔,何来大侠?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拜师?” “学武!” “学武何用?” “成为大侠!” “成了大侠又如何?” “杀人!” “所以大侠就是用来杀人的?”熊周已经忘记了对面是个小丫头,因为他心头正在纠结着这个问题,他也在不断的杀人,他也能杀人,但他绝对不是大侠。 小丫头没有任何考虑的答,他也没有任何考虑的问。 “我...我不知道大侠是不是一定要杀人,但成为了大侠,就一定能够杀死那些恶人!”小丫头双目陡然爆发出仇恨的精芒,把熊周都给微微震慑了一下。 “我虽然不是大侠,但我可以为你杀一个人,你可以告诉我,想要杀谁?”熊周不由想起了自己跟师父逍遥子做买卖的回忆。 “我不要!我要自己学武!我要亲手杀死他!你可以为我杀一个人,但我想杀的,是很多人!” 小丫头死死的攥着小拳头,高高撅起嘴巴,愤愤而坚决的说道,熊周看得出来,她的目光之中没有孩童的懵懂,反而有一种超前的成熟,这个想法或许会伴随她的一生。 “很多什么人?” “很多欺负娘亲的男人!只要欺负娘亲的男人,我都要杀死他们!我不知道大侠是干什么的,但他们都欺负娘亲,那他们就是恶人,我杀了恶人,就是大侠!” 丫头的思路很清晰,就好像这样的想法,已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思考之中,形成了梦想一般。 熊周听到她提起自己的母亲,心头也是猛然一揪,蹲下来,轻轻揉了揉她那参差不齐如被老鼠啃的短发。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又有多少人能够驱除异族,捍卫家园,为国计民生抛头洒血?孩童的想法向来单纯直接,守护自己的爱人,何尝不是一种任侠之气? 推己及人,这种侠气自然会传播开来。 熊周没有问她姓甚名谁,只是将她带到了路边,用夜雨削下一段树枝,切出两刃,就是一柄简易的木剑。 他手把手的教丫头紧握木剑,让她闭上眼睛,仰头看着天上的大日,脑海里想象那些欺负娘亲的男人,而后不断的刺出木剑。 丫头的心目中,熊周已然成为了绝世高手,她记得熊周所说的每一个字,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灵魂之中,就好像干涸的土地,承接着天娘的甘霖。 马蹄声越来越远,丫头还在不断的刺剑,而树林子里的一颗大树后面,一个风韵犹存的农装妇人,早已热泪盈眶,她的竹筐之中,是刚从地里翻出来的根茎,还有几颗发黄的野菜。而她的怀里,几颗铜板散发着男人的汗臭味。 熊周不知道若干年之后,这个丫头是否会成为一方女侠,或是草菅人命的女魔头,他只知道,他并不后悔。 他不想知道那些男人为何会欺负她的娘亲,他也不想知道,都说孩童才分是非对错,而成人只考虑利益得失,既然如此,那么,孩童分辨是非对错,或许目光要比成人,要准确太多。 这只是小小的插曲,但却扫去了熊周心中所有的顾虑,他的剑不再迟疑,他的杀人之心不再动摇,他或许跟那个白衣男人不熟,哪怕维系着仇恨感的,只有身体内的热血,但他还有夏芸和岚,还有玉螺娘,甚至于叶白鱼。 他不能像看着逍遥子死去那般,看着这些人死去,如果夏芸在坚持自己的复仇,那么,就让他熊周,坚持对这些人的守护! 马蹄溅射泥点无数,霹雳堂越发的临近,而熊周则紧紧的捏了捏夜雨的剑柄,凝视着雾蒙蒙的前方,目光似乎要穿透前方的迷蒙,双脚猛然一蹬,座下宝马更加的迅疾! 而此刻的霹雳堂,早已被湮没在烈焰和鲜血之中,不断接受着刀剑拳脚的洗礼。 管玄机有些难以置信,在九道山庄之时,这个小丫头还被袁三卷和罗克敌挟持着,就好像一只待宰的小麻雀,而现在,这个一身素衣染血的小丫头,却双手紧握齐人高的巨刃,与那拖刀的少年郎如出一辙,杀入杀出,毫无顾忌! 他认得这柄剑,穿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名曰巨缺。 霹雳堂不是他开创的,却同样凝聚着他的心血,看着一个个同门不断倒下,管玄机也心如刀割,他知道,那个红衣女子要的,并不是人命。 但那件东西,关系着更多的人命,比霹雳堂还要多的人命,如此一对比,他也就无法交出那件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霹雳堂的人,不断的死去。 他心里充满了懊悔,如果当年他没有跟袁至罡等人围攻白神宗,或者当初斩草除根彻底一些,现在也就不需要面对这样的杀戮了。 然而面前的黄牙丑男人显然并没有给他懊悔的机会,他手中的双剑很短,更像是匕首,却又比匕首要宽大一些。 一寸长一寸强,更何况管玄机用的是远程的弓弩和袖箭,然而面对这个男人,他却一点上风都没有占到! 眼看着霹雳堂就要成为过去,一道黄影却从院墙上越了下来! 夏芸掌控着整个战场的局势,那个黄袍人一经落下,她就出现在了黄袍人的身前,长剑猛然刺出,那人居然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剑锋刺入了他的胸膛! 剑锋就好像穿刺在厚厚的生牛皮之上,稍稍阻隔之后,才透过那人的身体,而夏芸却脸色大变,因为那人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金粉,身上的黄色并非衣物的颜色,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黄符! 管玄机猛然收住自己的弓弩和短刃,老九也是止住了攻势,两人同样的惊骇,居然放弃了争斗,双双朝那黄符人抢攻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七章 神砂现世局势糟 金面黄符人面无表情,带着皮手套的双手却是抓在了夏芸的剑刃之上,也不见他如何吐纳,双腿爆发出巨力,居然将夏芸硬生生推着倒滑十五六步,地面上都拖出一道长长的沟壑来! 那人将剑刃猛然往自己的方向拉拢,剑刃彻底没入到体内,而他的手掌则猛然拍在了夏芸的左肩之上! “嘭!” 夏芸虽然瞬间卸去了大部分力量,但这人居然没有内劲,只有单纯的肉身之力,将夏芸一掌就拍飞了出去! 一名黑袍眼见夏芸受伤,一抖手中朴刀,无声无息的捅到了金面黄符人的后心处,然而朴刀的长柄却被压弯出一个极为恐怖的弧度,刀头居然无法刺入半分! 他没有夏芸那般强大的内劲,可单凭一身惊人的蛮力,就算是一寸厚的木板,也能够轻易刺穿,此刻却是无法刺破这金面人的皮肉! 金面人就好像没有任何痛觉的怪物,他缓缓扭过头来,动作僵硬生涩,而后一把抓住了朴刀的刀刃,猛然用力,朴刀的长柄居然从中折断,而他的左手已经直捣黑袍的心胸,五爪刺入黑袍的胸腔,硬生生将黑袍的心脏给扯了出来,顺带牵扯出一大串血淋淋的脏器! 众人心头大骇,如同见到了地府之中爬出来的活尸恶鬼一般,而让他们更加惊骇的是,霹雳堂的高墙突然轰隆隆被砸破一个又一个的大洞,碎砖土屑四处飞溅,不下二三十个同样的金面黄符人,居然冲击了进来! “走!” 夏芸和管玄机几乎同时发声,黑袍人和霹雳堂的高手都停止了厮杀,纷纷聚拢到各自首领的身边,想要保护首领一同逃走,然而金面黄符人已经分散开来,就像一群饥饿的野狼,冲入了羊圈一般! 管玄机高高跃起,袍裾猛然一荡,从腰间抽出两根短曲的铁管,也不知触动了何种机括,砰砰巨响,铁管冒起大蓬的白烟,两枚铁丸分别射在了两名黄符人的眉心处,极其精准的洞穿到对方的头颅之中! 这种铁管类似于朝廷神机营的火铳,然而体积更小,方便携带,与火铳击发铁砂不同,这种铁管击发出来的却是单枚的铁丸! 中弹的黄符人倏然往后倒下,管玄机也是心头大石落下,起码对这些人不人尸不尸的东西,还有着一些能够取得成效的手段。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倒下的黄符人却再次爬了起来! 横练外家功夫的武夫,或许能够练就刀枪不入之体,但需要不短的时间来聚气和准备,猝不及防之下,仍旧会被打爆肉身。 可这些黄符人却完全不知疼痛,哪怕脑袋中弹,身体被刀剑所穿,却仍旧死不了,简直让人束手无策! 霹雳堂虽然精通火器,但大部分随身携带的火器,都没有办法点燃起大火,除非是四五人联合力量才能动用的火龙车,可这种东西,只有朝廷的神机营才能够生产,霹雳堂虽然珍藏着一两台,却已经来不及搬运出来了! 除非像洪颜那样,专门精修近身点火,不怕引火烧身,将火物都隐藏在衣装这种,才有可能将这些黄符人烧成焦柴。 然而纵使如此,与这些黄符人贴身肉搏,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到了这样的地步,无论是管玄机,还是夏芸,都已经生出了退意。 可这个时候,有两个人却挺身而出,一个就是新晋踏入禁榜第六的流年,另一个却是双手紧握巨缺剑的岚! 他们的兵刃足够巨大,势大力沉,而且由修炼出了内劲,全力催动之下,居然能够将黄符人的手脚给斩下来! 不过单凭他们两人,却无法挽回局势,夏芸也是当机立断,让老九把两个小家伙给扯了回来,一路逃出了霹雳堂。 或许流年和岚并不知晓这些黄符人的来历,但像管玄机和老九这样的老人,或者像夏芸这样的一方首脑,绝对或多或少已经看了出来。 是的,那个人终于要出手了。 没有人敢马踏江湖,因为这个世道一分为三,庙堂江湖与街坊,没有人敢以一己之力,挑战整座江湖武林,但那个人,却有着绝对的实力和气魄。 他来自于江湖,却超脱了江湖,住在最高的地方,俯视着天下,他的名字,没人敢提起,他的尊威,无人敢挑战! 霹雳堂遭受突如其来的诡异攻击之时,江南道的边境处,同样有人遭遇到了灭顶之灾,那就是前来支援霹雳堂的唐门高手们! 唐灭星虽然外伤痊愈,但内伤却迁延不愈,而且时好时坏,牵动着整个唐门的大体走向。 曾经有长老怀疑堡主中了毒,想要替堡主查毒,却被堡主严厉拒绝,因为天下间,能够对唐门人下毒的人,并不多。 唐灭星也知道这个事实,但他还清楚另一个事实,那就是还真有人给他下了毒,而且给他下毒的那个人,此刻正在自己的身边,倒拖着枭龙枪,保护自己不受黄符人的侵犯! 他知道自己死不了,因为他唐灭星如果死了,袁至罡也就再没有办法掌控唐门的力量,这才是他活着的价值所在。 别人或许不清楚这些黄符人的来历,但他唐灭星却是一清二楚! 当年他们在那个人的授意之下,围攻白神宗,甚至屠灭了白神宗上下人口,最终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但也并非一无所获。 这些黄符人不知死活,无名无姓,但他们都顶着一个名头,那就是,神砂社! 神砂社自称传承自始皇帝时期第一方士徐福,徐福者,嬴姓徐氏,即徐巿,字君房,乃鬼谷子先生的关门弟子,学辟谷、气功、修仙,兼通武术。 他出山之时,正值始皇帝登基前后,李斯辅弼之朝廷,后被始皇帝派遣,出海采仙药,一去不返。 而神砂社则坚称掌教乃徐福出海之前留下的遗脉徐凌,传承至今,深得徐君房之方术要旨,坊间更是谣传此神砂社深得当今圣上的垂青,多有方士出入宫禁,权势通天。 唐灭星并不清楚徐凌的祖先是否真的是那个渡海寻仙的秦国第一方士,但他可以确定,徐凌对炼丹修真之道,确实有着颇多见解,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二十年前的白神宗一役,武林巨头们都不敢对白衣人动手,唯独徐凌单枪匹马杀上白神宫,至于他最终得到了些什么,大家都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黄符人,绝对跟白神宗,脱不了干系! 因为当年武林群雄围攻白神宗的理由,正是因为白神宗摆弄神鬼之道,迷惑众生,惹起了公愤众怒。 当然了,这种说法也只是武林首脑们为自己开脱的借口,至于真相如何,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唐灭星跟徐凌有过交集,所以很笃定黄符人的来历,如此看来,那个人真的是坐不住了呢。 不仅仅唐灭星作了这样的想法,袁至罡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不明白,那个人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们动手,因为当年可是有着约定的! 如此单方面打破约定,难不成那个人已经拥有了十足的把握? 看着这些黄符人,无论是袁至罡,还是唐灭星,都已经确信了分,但他们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冷静。 如果那个人真的要打破约定,那么武林人士,说不得又要再次聚首,商讨对策了。 至于这些事情,当然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先要从黄符人的手底下活下来! 袁至罡已经能够想象得出来,他们的行踪完全在那个人的掌控之中,如此说来,他们就算能够赶到霹雳堂,后果也相差无几,更别说他们如今也是自顾不暇了。 此次带出来的唐门高手个个都是精英,与其他门派不同,唐门高手擅长暗器催发之技,并不需要跟黄符人贴身肉搏,所以在发现对方无法战胜之后,唐灭星当机立断,化整为零,一队人马轰然而散,各自逃命。 然而那个人显然留有了后手,不过这些后手准备都没有逃得过袁至罡的计算,正当他带着唐灭星在林中奔走之时,一名老者突然从旁边斜斜杀出,一口宝刀稍微弯曲,寒芒四射,迫人心脾! 这名老者面容如石雕,双目浑浊却又投出寒冷的杀意,刀招简单直接,刀势却是一往无前,显然是久经沙场的边军老悍卒! 此人一出,林中唰唰唰又是跳出三人来,分头堵截,不多时已经砍倒了四五名唐门的精英高手! 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衣服底下都穿有软甲,防范唐门的暗器,而且还是极为坚韧的极品软甲! 袁至罡心头凝重,前有黄符人,后有老悍卒,看来那个人是真真要撕破脸皮了! 他虽然猜了个分,但仍旧无法确切的知晓那个人到底进展到了何种地步,不过联合其他门派高手的行动,却是势在必行之举! 而袁红侠和唐依依这两枚至关重要的棋子,都让他留在了固若金汤的唐家堡之中,也算是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至于霹雳堂的那一部分,他相信管玄机还不至于糊涂到让地图落入白神宗余孽的手中,所以他彻底放开了心神,将手中枭龙枪挥舞起来,居然主动迎上了那名老悍卒! 在袁至罡和一众唐门高手陷入危境之时,一骑如风,从山林旁的曲折山道之上,呼啸而去,右手的袖管别在腰间,空空荡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八章 钦天白衣映茅草 拦截袁至罡和唐门高手的四名边军老谍子还在浴血挥刀,镇抚司东厂提督太监曹禄荣却一身大红座蟒曳撒,来到了钦天监。 稍稍抬头,曹禄荣只扫了一眼,“观象授时”的蓝底金边匾额显得格外的低调,就跟整座钦天监那么的低调。 监正汤知薇小心翼翼地跟着曹禄荣,虽然他也算得是京官,但正五品的帽子实在太不起眼,连锦衣卫指挥使罗克敌,据说都要给曹禄荣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下跪叩头,除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也就曹禄荣是最为接近圣上的人了。 监副带着一干五官灵台郎,分列左右,并不敢抬头,圣上亲批东缉事厂“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 ”,然而现在,锦衣卫的指挥使罗克敌都成为了曹禄荣的走狗,谁敢背后说这位大太监一句不好? 要知道锦衣卫乃太祖时所设御用拱卫司,后改设大内亲军都督府,洪武十五年才设置锦衣卫,到了二十年却又被太祖所废,直至圣上登了大宝之后,才得以恢复;然而现在,锦衣卫却彻头彻尾成为了曹禄荣的爪牙。 曹禄荣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敬畏,虽然这些人都在仰视着他,他却习惯地躬着身子,想来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躬着身子了。 他没有念想那四名曾经跟他称兄道弟的老谍子,也不理会其中有一位甚至曾经为他挡过致命的三刀,他知道,这四个人肯定活不下来,但他还是让罗克敌下了命令。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块牌匾,延伸到了极远极远的江南道,也不知那个疤脸小孩如今到了霹雳堂没有。 曹禄荣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因为他没有踏上钦天监的台阶,而是退到一边,垂首站在了监正汤知薇的前面,微眯着眼睛,就好像风雪之中蹲伏了几十年的老旧石狮子。 就这么一直站着苦等了一个多时辰,早已肃清的街道终于有节奏的颤抖起来,五军都督府的卫军肃穆齐整,散发着一股子杀气,神机营的人也是早早布下了数层防备,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才缓缓而来。 没有人敢看马车一眼,更是不敢看马车之中走出来的人一眼。 曹禄荣面无表情,快步走到马车边上,他并没有像在叶白鱼小院后面那般跪下来,因为早有人充当了下马石。 那人从车上下来,扫了钦天监一干人等一眼,随意的挥了挥手,曹禄荣给汤知薇使了个眼色,那些个跪了一个多时辰的人,连忙散去,连自己跪的人,都没见得长什么样子。 曹禄荣小心翼翼的将那人领进了钦天监,走了才几步,那人却突然小声的说了一句:“小四,听说爔儿又到天香楼去了?” 曹禄荣心头一紧,心想着是啦,那小祖宗非但去了,还踩在你老四弟的背下的马呢! 但他并没有开口,而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他不说,但并不代表他不回答,很多时候,沉默就是回答。 那人显然有些不满,眼角的皱纹已经非常的明显,眉宇间的威严之气陡然凝聚,就好像眉心之中生出一团紫气一般。 但他最终也只是轻叹了一声,在钦天监之中迂回了几重,没有去观象台,也没有去各科巡视,而是带着曹禄荣,来到了内湖边的一间茅草房。 这茅草房在钦天监之中显得格外的不搭调,甚至于放在偌大的京都之中,都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它就这么趴在内湖边上,就像王侯府门前趴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癞皮老狗。 曹禄荣在茅草房前面停下了脚步,只剩下那人一步步缓缓走过去,好像没有任何防备,就推开了房门,进去之后,再把房门给关了起来。 曹禄荣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一些,他看着那人的背影,想着当年跟在他身边,在边境征战的过往。 那时候,他的命根子还没有被那个狂野女鞑子给咬下来,而这个人还跟他一起喝酒,搂着他的肩头,喊他小四。 虽然现在他也会喊小四,但意味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还不到五十,夜里常会想起当年轻薄女子的爽快,可这一切,他都品尝不到,纵使现在位高权重,也只能替这位曾经的小哥子,守着眼前这片土地罢了。 他反倒有点羡慕茅草房里面那个白衣人,虽然他没有乃父之风,但起码可以平视那个走进茅草房的男人,这绝对是整座天下,唯一敢如此做的一个人了。 茅草房里很干燥,里面只有一张席子,席子前面摊着一张白纸,上面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一名白衣男人盘膝而坐,高冠博带,颇有古风,四壁挥挥洒洒满是词句,笔锋时而如风,时而如刀,透着一股怨气,却又透着一股无奈。 那人缓缓做到了白衣人的对面,扫了那张白纸一眼,而后直视着白衣男人,两相沉默了许久。 “大哥,已经二十年了,你,还是没办法看得开么?”那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但白衣男人却是一脸的不屑。 “我说过,他已经死了,让你老子害死了,当年就是胡惟庸下的毒,你就算再困我二十年,也不可能让他活下来。” 那人眉头皱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凑到白衣男人的耳边,轻声的说道:“大哥,我找到我的好侄儿了。” 白衣人陡然睁大双目,拳头紧紧捏在了一起,但很快又松开,面色恢复如常。 这些小动作显然没有逃得过那人的目光,他坐直了身子,略带笑意的继续说道:“他成了逍遥子的徒弟,身手很是了得,不过嘛,你应该知道,徐凌已经勘破了那半张方子,就算你不开口,我们也会再上一趟白神宗。” 那人顿了顿,摸了摸八字胡,似乎在观察白衣人的反应,但对方却默然无语,他也是冷笑了一声,继而说道:“大哥,二十年前,你能够保他不死,就是不知道,现在的你,还能不能再保他一次?” 白衣人终于动容,缓缓抬起眼眉,声音干涩,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老三,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坐拥天下,还不能让你满足么?”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站了起来,张开双臂,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就好像在拥抱茅草房外面世界的所有,就好像他的胸怀容得下整片天地。 他盯着白衣人,平静的开口道:“要么告诉我你老子在哪里,要么...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那人丢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茅草房,故意没有关门,让白衣人看到门外的曹禄荣,只是曹禄荣却一直低着头,根本就不敢看白衣人一眼。 一主一仆就这么走了,剩下白衣人的身影,半遮半掩的被阴影笼罩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将干枯的手掌缓缓伸向桌上砚台的笔,砚台磨得很深了,只留下一点浅浅的墨汁,但已经足够他写下一个地名。 然而他的手停在了空中,却轻轻按在了桌面上,这一刻,他简直恨透了自己。 他不是一个成功的儿子,因为他的父亲堪称全知全能,而他却无知无能;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白神宗二十年前被一夜屠尽,动手的却是他义结金兰的三弟,帮凶则是成为了大太监的四弟曹禄荣。 他的儿子还在外面逃亡,他却没有办法踏出茅草房半步! “咔嚓!” 桌子没有任何征兆,就这么四分五裂开来,房间之中掀起阵阵粉尘,却无法遮蔽他那愤怒的血红双目。 没走出多远的曹禄荣,陡然听到了木板碎裂的声音,他的心莫名的被揪了一下,就好像白衣人那一掌,打的不是桌子,而是他曹禄荣。 那人回头望了茅草房一眼,嘴角却浮现出了笑容来。 “小四,你知道我为何会留你在身边么?” 曹禄荣不敢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曾经的三哥,已经陌生到无法说真话的三哥。 那人将手按在了曹禄荣的肩头,低声道:“因为你话少,因为你怕死。” 他没来由的自己笑了几声,而后仰望着天上的星斗,喃喃着自语道:“其实三哥也怕死,不然也不会对大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老子给俺爹打下了江山,却不愿意守家,他替我打下了江山,却同样不愿意给我守家,你说,他是不是很小气?他一家子是不是都很小气?”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后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就是想弄清楚,凭什么他老子能活到现在,而俺老爹却不能,我跟你一样,都怕死啊...” 曹禄荣猛然跪了下来,身子不停的颤抖,大家都知道太祖的出身,大家也都知道太祖不喜欢称孤道寡,很多时候都自称“俺”,就好像战战兢兢守着田地的老农,而那人也跟太祖一样,喜欢自称“俺”。 太祖杀了很多兄弟,也就只剩下那么几个,那人也杀了很多兄弟,现在他又自称“俺”了,曹禄荣也就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了。 那人看着曹禄荣的后脑,似乎很嫌弃他这副样子,鼻子轻哼了一声,这才从曹禄荣的脑袋边上走过,只是低沉着声音说道:“让徐凌的手脚快一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十九章 霹雳祠堂地下牢 钦天监的监正汤知薇从头到尾没敢说过一句话,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一整个晚上,他只看到了半个马车轮子,连那个人的脚尖都不敢看上一眼。 直到马车缓缓离开,都督府的军士撤退之后,他才抬起头来,身上早已被汗水湿透,秋风一扫,整个人不由缩了缩脖子,像冬夜里撒了泡夜尿之后打了冷颤。 他抬头,一片六角雪晶从他的眼前掉落,他伸出满是老年斑的枯手接住,盯着掌心之中那片雪花,慢慢融化开来,而后望向遥远的江南道方向,口中喃喃道:“入冬了呢...” 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这场初雪,注定了充满血腥。 燕京飘雪时,江南正秋雨,熊周座下铁蹄如飞,终于赶到了霹雳堂,然而留给他的却是一地的烈焰和鲜血,残垣断壁,硝烟四起。 夏芸和流年等一众白神宗黑袍不知所踪,连霹雳堂的人,都见不得一个,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永远留了下来。 偌大的江南霹雳堂,如今成为了孤魂野鬼的流连之地,官兵已经将整片庄园层层包围,锦衣卫的人更是发散开来,如狗子一般寻找着蛛丝马迹。 熊周面露愁容,刀疤在淅沥秋雨之中,显得格外的冰冷狰狞。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他翻身落马,将马背上的包囊绑在身上,而后一踢马屁股,那马儿惊吁一声,沿着来路飞跑出去。 断头的夜雨剑紧握在手中,熊周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路疾行,绕着霹雳堂来来回回绕了三圈,如同漏网之鱼一般,从官兵的包围圈之中,寻了个破绽,几下兔起鹘落,如夜游的神鬼一般飘忽,三两步噔噔噔踏墙,掠上墙头,翻身入了庄园。 本地的捕快在番子的吆喝斥责之下,身影如织的在庄园之中游走,颇有掘地三尺的姿态,熊周隐身于院墙边的桐木树冠之中,扫视了庄园的状况,发现地面上躺着的黑袍为数不多,更是没有见到认识的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是安心了不少。 正打算离开之时,熊周却是警兆突生,树叶簌簌响动起来,一道黑影迎面钻入了树冠之中,一股淡雅的香风扑入熊周的鼻腔,没想到居然有人跟熊周一般想法,居然也潜入到了霹雳堂之中! 手中夜雨剑紧了一紧,熊周正想探个究竟,那黑衣人却不做二话,抬手就洒出了大片飞镖! 熊周眼眸如星,他躲过了唐锲的满天花雨,躲过了唐六指的暴雨梨花,又何惧眼前小小的飞镖雨! 下意识的抬手刺剑,飞镖叮叮当当全数被打飞出去,其中几枚更是反弹回去,朝那黑衣人激射过去! 黑衣人冷哼一声,似乎颇为得意,双脚一点树干,身子如雨燕一般轻盈提纵,显示出极为深厚的轻身功夫,居然一下子退回到了墙头! 熊周倒是有惊无险,刚才那几下动静却是惊动了庄园之中的番子,这些番子都是锦衣卫之中的好手,挑选到东厂做事,向来耳聪目明,感知敏锐到了极点,听得金铁之声,顿时抽刀疾走,朝熊周这边靠拢! 熊周眉头紧皱,无法在隐藏,只得掠上墙头,暂时退避,心里也是憋屈,那黑衣人也不知什么路数,行走江湖也不讲规矩,不报家门先动手,实在让人火大。 此时霹雳堂里里外外全是官兵,熊周要是被拖住,简直就是病羊入泥沼,哪里还有半分逃脱的机会,当机立断之下,跃下墙头,几个起落,身影没入霹雳堂的后山密林之中。 那些个官兵搜寻良久不得寸进,如今发现异常,哪里肯轻易放过,四方吆喝,居然不下二十来人,聚集在一起,火把通明,朝熊周追拿而走。 熊周这前脚刚走,那黑衣人却是从檐角翻落下来,三五步并作一步,如黑色的灵猫一般闪烁身影,游走于庄园之中,如闲庭信步,居然避过了好几拨巡游的差役! 此人对霹雳堂的布局似乎很是了解,口中轻声呢喃着些什么口诀,辗转穿梭,没有一丝凝滞,就好像每一步都事先计划过,该在哪里转向,没有半点含糊,不多时已经来到了内院的祠堂处。 崇宗祀祖,古来有之,然则此时国风严谨,若非王侯将相,民间不得立祠,可霹雳堂乃是武林之中的久远门派,却是留下了这雷氏宗祠。 绕过宗祠门前的照壁,黑衣人来到了宗祠之中。 祠中陈列上中下三层牌位,最上头更是塑有一尊人像,霹雳堂显然也不想被官府以违制之名论罪,建起帐幔,将人像笼罩了起来。 烛火摇曳,气氛阴森,四下里有些昏暗,影影绰绰,让人心中发寒,然而黑衣人却视若不见,时不我待,解下腰间布袋,居然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捧在嘴边,一路行走,一路用力吹气,粉末顿时将牌位给蒙上一层薄薄的白尘。 黑衣人卸下一座烛台,细细查看每一个牌位,终于在第二排的第四个牌位之上,找到了一个拇指印大小的阴影,当即将拇指按在阴影之上,用力一摁,牌位往后倒下,咔嚓一声,触动了内里的机簧! “轰隆隆!” 神龛台子下方传来沉闷的砖石摩擦之声,黑衣人撩起神龛的幔子,矮身蹲下,居然从神龛下方钻了进去! 谁人能够想到,霹雳堂的祠堂地下,居然会别有洞天! 黑衣人刚刚钻入小半个时辰之后,祠堂外响起几下呼呼风声,而后烛火猛然跳跃,一条高瘦身影闪入到了祠堂之中,赫然是满头雨珠子的熊周! 他被官兵发现了行迹之后,不得不暂时退避,凭借着跟逍遥子做买卖练就的好身法,一路勾引掩藏,终于是甩脱了官兵的眼线,心里却疑窦满满,又折返了回来。 他也并非循着这黑衣人的气味而来,更没有手眼通天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不过是将霹雳堂里里外外都给搜寻了个遍,最终落到了这祠堂之中。 熊周跟着逍遥子学艺虽然时间不长,他的悟性也不算高,但死记硬背的本事还是相当过硬,此时看到那白色粉末,心头也是泛起阵阵涟漪,取下一根烛火,缓缓蹲了下来,目光如夜猫一般熠熠生辉,终于在神龛前方找到了半个脚尖印子,撩起幔帐,果真见得一条通道漆黑黑不知通往何处。 深深吸了一口气,熊周闪身钻了进去。 “难怪身法如此熟悉...原来是他们...”阶梯陡直狭窄,两侧墙壁斑驳剥落,显然这地宫年岁已久,也不知其中有何洞天,熊周想起那黑衣人的身法,心里也是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阶梯兜兜转转一共三百六十阶,想来已经深入到地下极为深远之处,烛火都变得微弱了起来,熊周不得不暗叩齿牙,舌底生津,缓解吐纳,节省气息。 下了阶梯之后,远处传来火光,熊周也是连忙掐灭了烛火,免得引起黑衣人的注意,接着远处微弱的火光,熊周看到方圆十余丈的地宫,却是一处隐秘的地牢。 此处地牢七八个不大的铁囚笼,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干燥的腐臭味,粉尘扑鼻而入,让人鼻头发痒,直想打喷嚏。 地牢的尽头,一座烛台挂在铁囚笼之上,墙上的一支火炬噼里啪啦的烧着,火势微弱,显然历经流年,所剩火油已然不多。 黑衣人在铁囚笼的前方,低着头摆弄着一副巨大的铁锁,地上随意丢弃着两柄断刃,想来黑衣人曾经尝试过要斩破铁锁,不过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熊周屏住呼吸,脚尖先点地,脚跟再缓缓贴地而行,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手中夜雨剑也是下意识的微微松开,不散发任何的敌意和杀气,不知不觉已经潜行到黑衣人背后三丈之处! 三丈之内,他的剑就能够刺杀到敌手,但熊周并不愿意对黑衣人下手,他又轻轻踏前了一步。 也就是这么一步,那埋头解锁的黑衣人却是陡然发难,没有任何征兆的扭过身来,一双眸子好像比墙上的火炬还要亮堂,甩手飞出一道寒芒来! 熊周心头一紧,夜雨剑陡然刺出,虽然断了剑头,但剑势却锋锐不减,叮当一声,正中那道寒芒! 寒芒倒飞而回,却在空中诡异的改变方向,再次从侧面射来,直取熊周的太阳穴! 熊周心头大骇,还以为碰到了传说之中练气士才会施展的飞剑秘术,不过借着火炬之光,他还是极为敏锐地看到了寒芒之后那道细微如发丝的银光! “控剑之术!”熊周此时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因为这类似软鞭的兵刃,整座武林之中,使得最好的,乃是杀手组织暗河之中的一名高手,她的软鞭乃是钢丝,前头链接的也并非镖头,而是一柄巴掌长短的利剑! “师姐莫要动手!” 熊周沉声一喝,夜雨剑陡然收回,挡住利剑的袭击,回身退出三四步。 黑衣人手腕一抖,那道寒芒倏然收回,她却是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似乎心中怒气被熊周这一句话给点爆,娇叱一声:“哪个是你师姐!你害死了师叔,我暗河正要杀你而后快!” 黑衣人收了软鞭,却是贴身而上,三两步如缩地成寸,步法玄奥,如移形换影,瞬间闪到熊周身前,一双柔拳粉掌直取熊周面门! “原来她早知我身份!” 熊周心头惊骇,他本以为桐木之上,黑衣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毕竟他背后的大龙雀藏于剑匣之中,有用黑布包裹,这才让她动了手。 可现在,他知道,对方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 武林风起云涌,霹雳堂被屠之际,居然连暗河也现世行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章 黑衣师姐硬过招 作为整座武林之中最为享誉盛名的杀手组织,暗河可谓成功到了极点,因为这个组织将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所留给武林人的,只有暗河这个名字,以及逍遥子三个字。 暗河的本部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暗河大概有多少人,也没人清楚;武林人只知道,暗河是非常厉害的杀手组织,就凭这一点,足以说明他们是成功的。 杀手组织跟其他武林门派不同,越是神秘,生存率自然也就越高,因为他们的仇家,实在太多。 暗河开始出现在江湖,是在五十年前,当时第一任行走,名叫姜无常,据说取姜姓是为了致敬那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燕国刺客荆轲,他只活了三个月,就在刺杀任务中死去。 到了第二任,活了三年多,疯狂作案一百多,平均三两日就要割下一个人头,正是四十多年前让整座武林为止惊恐的“人屠”赵惊风。 到了这个时候,暗河这个名字,才开始真正进入到武林人的眼中。 “人屠”赵惊风在最巅峰之时上了一趟武当山,之后彻底销声匿迹,其中内幕不得而知,不过数月之后,第三任行走开始出现,又开始了让人匪夷所思的杀戮之旅。 当今武林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良莠不齐,已经鲜有古时刺客之风,更不可能会出现荆轲、专诸、要离、曹沫这样的大刺客,甚至于很多刺客杀手都为人所不齿。 然而暗河就这么声名鹊起,并且经久不衰,永远只是一个人,背着这个名字,不断的向武林展示着他们的刺杀之道,倒下一个,再补上一个。 直到二十五年前,逍遥子这三个字,终于保留了整整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之中,没有人计算得出他到底杀了多少人,甚至见过他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但也正是逍遥子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知晓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就是,暗河从来不会错杀一人! 武林人开始觉得可笑,他们将“人屠”赵惊风的案子一件又一件的翻出来,将前后几任暗河行走的案子都翻了出来,结果,居然证实了这个事实! 当逍遥子死在了唐门的青年高手唐锲手中之后,人们都在期盼,迫切想要知道下一任行走,会是谁。 熊周曾经带着逍遥子的鬼面,行走了一段时间,但他是以逍遥子的名义在行走,并不能算作是暗河的下一任行走。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逍遥子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跟熊周提起过太多关于暗河的事情,只是总在无意间,说起他有个小师侄女,很是讨人喜欢。 熊周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个,可他行走江湖这么久,关于暗河的一些历史,多少也有所耳闻,当此时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确定对方就是逍遥子那个师侄女之后,他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个黑衣女子,就是暗河的现任行走! 有些杀手组织像一群饿狼,不择手段,扑上去就是一顿乱咬,只求结果,不问过程。 有些杀手组织就像一群猎人,铺设陷阱,计算路线,寻找踪迹,严谨而精密,讲求团队合作。 而有些杀手则像是夜里的豹子,来无影去无踪,让人难以捉摸。 暗河的杀手,却完全不同,他们的每一任行走,都有不一样的风格,但毫无疑问,最为出彩的,永远将是那个看着儒雅,却没屁点文化的逍遥子。 熊周本以为凭借着逍遥子的关系,能够跟暗河的行走好好的聊上一聊,最好能够深入了解一下这个组织,说不定还能够获得一定的帮助,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确实需要很多人手,更需要很多高手。 然而这位师姐显然并不买账,弃了软鞭之后,揉身而上,步罡踏斗,法度自然天成,圆润而不是刚硬,强悍之中却又不失柔和,一如她的软鞭一般,赫然是内家三拳之中的八卦拳! 熊周的拳脚功夫完全就是野路子,身法脚步完全是自己在刺剑之中领悟所得,所有人的动作招式都叫不上名字,所有的招式都只是为了刺剑服务,可以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此时碰到这位师姐,无异于街头瘪三碰上了武馆宗师,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然而熊周却是被这位师姐一掌拍在当胸,气血翻滚,难以压制,身子更是噔噔噔连退五六七步,这才稳了下来。 虽然熊周一路行走江湖,从未间断过练剑,但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他不想停留在只是不断刺剑的阶段,他想要拥有更多的力量,他甚至想要从最基础的剑招和拳脚开始学起。 然而他现在最为缺少的,就是时间。 夜雨剑被曹禄荣削断的那一刻,他就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学习更加高深的武学,否则根本就无法完成任务,因为逍遥子的名单之中,最后几个名字实在太过吓人,连曹禄荣,也只不过排在倒数第五的位置上。 他连曹禄荣都打不过,还怎么去终结那份名单? 这也是他想要进入暗河的最根本原因,如果他想要再深造,没有哪个地方,比暗河更加合适他!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这位师姐显然对自己没什么好感,甚至将逍遥子的死,都怪在了熊周的头上。 他可以用剑来逼退师姐的拳脚,但他没有,而是硬生生接下了师姐这一掌,这是对同门前辈的尊重。 “窝囊废!”黑衣师姐冷冷的骂了一声,并没有因为熊周的忍让而有所留情,身影如清风掠过山林,轻盈得不沾一丝烟火,横臂挥出一拳,直直砸向熊周的头脸。 这一拳看似缓慢,如泉水一般细柔轻缓,不像一般拳法那么直来直往,似乎暗合某种律动,然而到了熊周面前,手臂陡然一震,如同涓涓细流陡然变成了凶猛潮头一般,后劲层层叠加起来,拳头如铁炮一般砸了过来! 熊周猛然偏头,呼呼风声从耳边刮过,居然带着一股子火辣辣的气息,就好像黑衣师姐的拳头如同放在火上烧得通红的铁锤头! “喀拉!” 拳头从熊周的脸旁擦过,干脆利落的砸在地牢墙壁上,石板喀拉拉的碎裂了一大块,石屑四处溅射! 身材瘦长挺拔的黑衣师姐,此时就如同扛起一颗米粒的蚂蚁,小小的身子之中,似乎隐藏着排山倒海的蛮力! 黑衣师姐见熊周只顾躲闪,却是仍旧不还手,心头更是愤怒,身影如风,拳头如雨,不断的轰击向熊周。 斗室狭小,二人身影交叉,拳脚虎虎生风,一退一进,一时难解难分,熊周也是没想到师姐如此的固执,终于咬紧牙关,硬生生迎了上去! 黑衣师姐被这不敢还手的小子气得不轻,完全忘乎所以,根本就没想组织交代的事情,脑海之中满是师叔逍遥子的影子,口中虽然说着气话,但认真打起来,打着打着,心里就真的以为熊周就是害死逍遥子的凶手,手底下就更加的不留情! 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终于变得硬气了,不再躲躲闪闪,而是主动朝自己正面迎了过来,黑衣师姐也是当头拍出左掌,熊周本能地后仰避过,她的右手却是扣住熊周肩窝,右膝头猛然撞在了熊周的腹部! 这一记膝撞饱含黑衣师姐的怨恨,可谓势大力沉,然而熊周却丢了夜雨剑,任由膝盖顶撞自己的腹部,双手却是不要命的环住师姐腰肢,猛然一钳,将师姐死死抱住,借着前冲的力道,将师姐狠狠的扑倒在地上! “师姐!别置气!再闹就该被外面的狗腿子发现了!” 熊周的腹部猛然痉挛,而后疼痛开始四处蔓延开来,牵扯得他上半个身子都抽搐起来,然而他扑倒师姐之后,还是第一时间提醒对方。 被熊周如此霸气的扑倒,黑衣师姐也是颇为惊讶,面罩露出的双目之中精芒流转,似乎醒悟了过来,但她马上发现这疤脸小子居然敢趴在自己的身上! 师姐双眸陡然一缩,一脚就将熊周顶飞了起来,后者胸腹吃痛,后脚点在墙壁之上,这才勉力站稳了脚跟。 “滚吧!别在这里碍事,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绝不客气!” 黑衣师姐愤愤的弹跳而起,也不再理会熊周,走回到地牢尽头处,开始摆弄那把巨大的铁锁。 熊周揉了揉胸腹,捡起地上的夜雨剑,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那把巨大的锁头,不自觉想起了逍遥子留下的那把钥匙,想起了带着钥匙的小女仆,岚。 但他细想了一下,那柄钥匙实在太小,明显不是开这把锁的,虽然他对铁牢之中那道黑影很好奇,但他还是沉思了片刻,而后转身离开了地牢。 黑衣师姐虽然专心在开锁,但还是感知到了熊周的离开,虽然没有出声,但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句:“没用鬼就是没用鬼!真不知道师叔怎么会挑中这么一个人!” 铁牢之中那道黑影就好像读到了黑衣师姐的心思一般,稍稍往前移动,从角落里走出来,如同没有脚的幽鬼一般。 火炬摇曳的光影之下,衣衫褴褛的囚徒双手抓住手臂粗的铁柱,枯瘦的手指却是开始有节奏的轻轻敲击起来。 他的脸庞满是刺青,密密麻麻,如同南疆十万大山之中跑出来的巫鬼,而他那浑浊如深海盲鱼的双眼却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火炬,似乎那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太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一章 师弟一报还一报 细密的汗珠子不断冒出来,几乎将身上的黑衣都给浸透,空气之中弥散着一股成熟女人香汗淋漓的气味。 巫鬼一般的囚徒微微嗅了嗅鼻子,似乎在怀念这种气味。 但专注于开锁的黑衣女子显然敏锐的感受到了囚徒的举动,气恼的将铁锁一丢,锁链哗啦啦的响动,而她则扫了地下一眼,猛然一跺脚,一截断刃倏然弹起,她身子飞旋,漂亮的后脚一勾,断刃从囚徒的脸颊边上擦射而过,铎一声闷响,钉在了囚徒身后的墙壁之上! “再不老实,你也就不用出去了。” 囚徒纹丝不动,就好像看穿了黑衣女子所有的心思,他只是挂着微微的笑容,停止了手指的敲击,而后沙哑着声线,轻声自语道:“六百七十二息,想来手脚也麻利,如果一息三步,中途机灵一点,那么应该可以到那个地方,东西应该是拿到了...” 黑衣女子瞥了囚徒一眼,似乎在抱怨这个老东西在装神弄鬼,不过她很快就挑起了地上的软鞭! 虽然她听不到任何的脚步声,但正在出汗的她,却能够极为敏锐的感受到地下的空气在流动! 火炬的火焰用力的摇曳,就好像要脱离火炬的束缚一般,而黑衣女子的软鞭却是无声无息的甩了出去,软鞭顿时直挺如枪,鞭尾的剑刃如枪头一般,扎向了阶梯的尽头落地处! “叮!” 一声脆响,火星子溅射开来,一道人影闪了进来,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师姐,是我!” 黑衣师姐被囚徒稍显轻薄的举动惹得并不愉快,见得熊周去而复返,又未卜先知一般挡下了她的软鞭,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一般,没来由又要动手。 但她似乎想起了囚徒刚才的自言自语,显然这老东西并非装神弄鬼,而是算准了熊周一定会回来,甚至连熊周回来的大致时间都给算了出来。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最起码能够说明,她确实找到了要找的那个人,除了太祖时期那位,估计也就眼前这个老囚徒,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术法大家了。 熊周也不管师姐会不会动手,径直疾行到铁牢的前面来,这才小心翼翼的解下背后的木箱子。 为了背这口箱子,他只能将大龙雀的剑匣绑在腰间,行走之余不免累赘,但也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他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打开了箱子。 箱子之中一共分为二十来个格子,每个格子之中都填充着木屑,隔离着格子中的瓶瓶罐罐,熊周也是不动手,而是目光肃穆的盯着老囚徒。 老囚徒双目闪过难以察觉的兴奋与激动,手指却是轻轻颤抖起来,他嘴角微微抽搐,似笑非笑,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宋逍果然收了个好徒弟呢...” 黑衣师姐一听这老王八蛋居然敢直呼师叔的姓名,气不打一处来,咬紧牙关,恨不得甩手将这老东西给刺死当场作罢,然而想了想自己的任务,又看了看熊周身前的木箱子,也就纷纷的甩了袖子,倚靠在墙边,不再出声。 熊周听到老囚徒提起师父真名,已经验证了自己心中猜想,自己这一趟冒险,果然没有白费,当即拱手道:“还请前辈指教!” 老囚徒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微微蹲了下来,满是白翳的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熊周,鼻子却微微翕动,似乎在嗅闻着木箱之中的物品。 “甲一” 老囚徒只说了两个字,熊周赶紧在身上擦干手汗,小心取出了左边第一个格子里的琉璃瓶。 这是木箱之中最大的一个瓶子,不过打开之后却是个空瓶。 老囚徒似乎早已知晓这是空瓶,又说出了两个字:“丁五。” 熊周手指滑动,从上往下数到第四排,又从左往右数到第五格子,这才取出了那个格子里的瓶子,打开了瓶盖,稍稍伸到了老囚徒的鼻子前面。 老囚徒嗅了嗅,轻轻摇了摇头,熊周将瓶子塞进,又放回到了原位。 “丙九。” 老囚徒再次说出连个字来,熊周也是开始有些习惯,很快取出那个瓶子,打开来让老囚徒嗅闻,后者点了点头,又是提醒熊周到:“五钱,不要多。” 熊周会意,估摸着分量,将瓶子里的黑色粉末倒了一些到第一个取出来的空瓶之中。 似乎抓到了某种规律,老囚徒好像确定了一个开头,接连不断的报出格子数和分量,熊周也是手脚利索,前后共计取出一十三个瓶子,终于混合成了小半瓶子驳杂的粉末来。 “好。” 直到最后一个瓶子被塞起来,放回格子之中,老囚徒才摸了摸下颌的长须,示意熊周停手。 此时黑衣师姐和熊周才发现,这老囚徒全身脏兮兮,唯独干净的,或许就是这把胡子了,难不成他才地牢之中无聊,一直在数着自己的胡子?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种无关紧要问题的好时候,熊周小心翼翼的将木箱子搬到入口那边,而后才转身回来,将瓶子里的混合粉末倒进了锁眼之中,撕下衣角的布条,抽出几缕麻线,搓成了一条麻绳,放到火炬之中浸透了火油,这才将麻绳伸进锁眼之中。 老囚徒似乎嗅闻到了火油的气味,但并没有后退的意思。 “前辈,还请后退些许,我要点火了。”熊周不得不出言提醒,不过后者却全部在意,轻轻摇了摇头,固执的蹲在铁锁的前面,满是白翳的双目之中,却是充满了渴望和激动。 熊周苦笑一声,也不再劝说,而是取过烛台,点燃了那根麻绳! 火焰如小蛇一般钻入到锁眼之中,而后发出“噗”一声闷响,整个铁锁居然燃烧起来,蓝白色的炽烈火焰从锁眼之中不断喷吐出来,纯粹的光芒刺得熊周双目流泪,不得不扭过头去,不敢直视。 然而老囚徒却死死的盯着燃烧的烈焰,喉咙间发出桀桀怪笑,最后更是裂开嘴,就好像孩童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木马,像老农看着满是金黄的田地。 这股烈焰持续的时间非常短暂,可当火光熄灭之后,铁锁的栓子却噗咚掉落在地,内里的机簧居然被烧融成一颗颗通红的铁汁,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溅起星辰一般的火星子! 地牢原本在火炬的照耀之下,并不算得昏暗,可经过烈焰如此照耀,但烈焰熄灭之后,地牢却显得格外的黑暗起来。 熊周也不顾铁锁滚烫,用衣袍包住手,三两下就将铁锁给扯了下来,这才刚刚打开牢门,左耳却是嗡一声响起,他下意识的抬起左臂,却是结结实实吃了师姐一脚,整个人往旁边摔飞了出去! 黑衣师姐抢入牢房之中,软鞭飞出,被老囚徒侧头避过,手腕一抖,猛然一扯,软鞭却是缠绕在了老囚徒的脖颈之上,这软鞭完全就是一根钢丝,只要黑衣师姐用力一勒,老囚徒说不得脑袋要落地。 所以当软鞭收紧只是,老囚徒也是将双手护住了脖颈,那软鞭瞬间就将他的双手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黑衣师姐没有丝毫的怜悯,一个托掌就从侧面将老囚徒的下巴给卸了下来,掏出一颗幽香的药丸子,塞入了老囚徒的口中。 只见得她将老囚徒的下巴合上,却是猛然出拳,直捣在对方的胸腹,老囚徒吃痛,胸腹气血滞闷,猛然一吸气,却是将那颗药丸子给吸入了腹中! 熊周才刚刚翻身跳起,黑衣师姐已经结束了下毒的作业,对熊周的帮助没有任何的感恩戴德,也没想过要松开软鞭,如牵着一条老狗一般,就好把老囚徒给带出去。 老囚徒被软鞭牵引着,如果不随着黑衣师姐走动,软鞭就会把他的双手都勒断,但除了这牢门禁锢之外,他脚下却带着镣铐,镣铐之上居然还连着一颗几十斤重的大黑铁球,就算他有心,也是无力行走了。 熊周既然能够猜测到老者的身份,自然也就知晓老者的行径,对于暗河的人来说,如此对待这个老头子,确实算不得太过分,不过终究也是因为这一层身份,熊周不得不拉下脸来,揉了揉酸痛的左臂,走到了牢房之中。 “师姐,这样下去,咱们都别想走出霹雳堂,还是让我来吧。” 黑衣师姐显然也清楚局势,冷哼了一声,别过头脸,而熊周只是嘿嘿一笑,将夜雨剑捡起来,插到右边裤头上,蹲在了老囚徒的身前。 “师姐...你看...”熊周微微抬起头来,黑衣师姐终于松开了老囚徒脖颈上的软鞭,率先走向了出口处。 “前辈,咱们走吧。” 虽然明知道这老囚徒看不见,但熊周还是回过头来,看着老囚徒的眼睛,后者轻嗯了一声,趴伏在了熊周的背上。 因为左腰上缠着大龙雀的剑匣,如今右腰又插着夜雨剑,熊周的行动颇为不便,不过他还是稍稍运气,抱起了地上的大黑铁球,背起了老囚徒。 大龙雀自然能够斩断这铁球上面的铁索,但熊周宁愿抱着铁球,也不愿意让大龙雀来干这种事情。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不知变通的死脑筋,活受罪,但对于熊周来说,意义却很深远,他面对曹禄荣的时候,都不曾用大龙雀,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用。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黑衣师姐白了熊周一眼,径直上了阶梯,而熊周抱着铁球,背着老囚徒,跟着上到地面之时,早已汗水浸透全身,气喘如牛。 可偏偏这个时候,一队官兵恰恰搜寻到了祠堂这边,黑衣师姐不得不示意熊周潜伏下来,她在前方观望,以待官兵巡游而过。 然而这个时候,熊周却声若微蚊的朝老囚徒说了些什么,老囚徒摸索到熊周怀中,碰触到一枚小瓶子,当即取了出来,挥手掷向了前方! 黑衣师姐六识清明,瞬间反应过来,身影连忙往侧面闪开,而那瓶子砸在墙壁之上,却是轰隆一声炸开! 烟雾大作,官兵闻声而来,第一眼就发现了黑衣打扮的师姐! 熊周嘿嘿一笑,接着烟雾的掩护,早已从祠堂的后堂狂奔而走! “师姐,这可是一报还一报哦!”熊周心里默默的想着,想起师姐将他从桐木之上暴露出来,再想想现在的场面,心里也是高兴了起来。 他知道师姐这样的人,暗河的现任行走,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霹雳堂,自然能够顺利的离开,相比之下,他背上的老囚徒,可就重要太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二章 老幼论算在野桥 老囚徒的脸面满是刺青,实在是太过骇人,相比之下,熊周脸上的长疤,反而变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锦衣夜行,低调才是王道,熊周也是搞来一辆破烂的牛车,将大铁球和老囚徒都放上了车,自己拉着牛车,不缓不急的走在乡村小道之上。 熊周本想着连那头老黄牛一起牵走,但他身上银子不多,想着那头老牛应该是那户人家的生计依赖,也就没忍下心来。 老囚徒一路上都在吃,就好像希望将过去没吃的,都给弥补回来,虽然他看起来瘦弱不堪,但连着吃了两只鲜嫩金黄的烤鸡、三斤卤牛肉外加一条烤羊腿,还喝了一葫芦的烧酒,如今却还是不见饱,不断往嘴里塞着竹筒饭团子。 熊周一路从燕京赶过来,差不多跑马大半个月,而后没有任何停歇就进入到了霹雳堂之中,遭遇到蛮不讲情面的黑衣师姐,又是好一顿武力纠缠,体力也是有些不济。 到了最后,他还要抱着大铁球,背着老囚徒逃出霹雳堂,不但要躲避官兵和锦衣卫的追捕,还要躲开一直不松口的黑衣师姐,早已精力匮乏。 然而现在的他,仍旧拖着牛车,吱吱嘎嘎的行走在曲折崎岖的乡道之上,背后老人大吃大喝,他却渴得嘴唇干裂。 他不知道暗河有多少人,但他知道师姐作为现任行走,实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他也知道,只要是暗河的人,都想要杀死这个老人。 他如果手脚快一些,应该能够很容易杀死这个老囚徒,但这样没有意义,他也可以将老囚徒的食物和酒水都分享一些,但他也没有这样做,就好像他只拉走了牛车,因为银子不够,没忍心牵走那头老黄牛一样的道理。 他曾经是个奴隶,他清楚生存的艰辛,他觉得自己已经算不得一个好人了,所以很多时候,他见到逍遥子吃亏,心里总会有抱怨,作为堂堂第一杀手,怎么能够吃亏?吃亏了,不就很难存活下去么? 但事实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有时候,吃亏并不是什么坏事,逍遥子一辈子都在吃亏,但他还是当了二十多年的暗河行走,唯一的一次没有吃亏,却被唐锲给暗害了。 如果是熊周孤身一人,那么现在,他最应该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唐家堡,或者循着霹雳堂幸存者的蛛丝马迹,追查夏芸和岚的下落。 但现在,他却漫无目的地拉着牛车,任由只会吃喝的老人,指引着靠谱或不靠谱的方向。 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熊周,不想再次体会那种无力的感觉,不想再经历玉螺娘躺在自己怀中的情景。 他需要更大的力量,而他知道,这个老人,能够给他这样的力量,因为这个老人,同样给了逍遥子这样的力量! “啊...真舒服...” 老囚徒总算是消灭完车上的存粮,暂告一段落,躺在牛车的稻草堆上,满是白翳的瞎眼怔怔地望着天顶,就好像他真的能够看到一般,不过在外人看来,却像是熊周拉着一个暴毙的老人。 熊周微微扭过头来,老者似乎已经睡着了,微张着嘴,看起来有些吓人,但他还是转过头去,继续拉着车,没过多久,老人就像梦呓般,开始数着自己的胡须,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数者,一十百千万也,所以算数事物,顺性命之理。探赜索隐、钩深致远,莫不用焉。” 熊周不知他所云为何,但他却是一字一句默记了下来。 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老人口中咿咿呜呜,在身上抓了一阵子痒,又开始嘟嘟囔囔的说着。 “周教六艺,数实成之。学士大夫,所从来尚矣。其用本太虚生一,而周流无穷,大则通神明,顺性命;小则可以经世物,类万物,??讵容以浅近窥哉?” “今数术之书,尚余三十家。天象历度,谓之‘缀术’;太乙壬甲,谓之‘三式’,皆曰内算,言其秘也。” 熊周虽然强记,一时无法领悟,但总觉得记下来是没错的,因为这个老人,一辈子就只修炼一件事情,那就是算。 而当他算到最后,却是一通百通,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是他不懂的了。 这让熊周想起了逍遥子的话,他说当熊周刺出足够多的剑,也就自然成为了高手了。 老人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熊周也就一路记着,直到了一座古旧的老桥边,熊周终于是停了下来,到桥下去清洗和汲水。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河水清冽甘凉,但熊周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老者梦呓之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缘木求鱼,舍本逐末,但他觉得这是老人唯一开口说出来的东西,应该是有用的才对。 “《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 “七七四十九,大衍之用数也,大衍之数,其算法之源乎?是以算数之起,不过乎方圆曲直也。乘数,生数也;除数,消数也。算法虽多,不出乎此矣。” 熊周还在默念这些的时候,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河边,他的身上脏污到了极点,却不愿意去碰水,只是远远的蹲在熊周背后,耸动鼻头,似乎在嗅闻着什么。 熊周也不知道这老瞎子是怎么摸下来的,感觉他的鼻子比狗子的还要灵敏,似乎没有了眼睛,非但没有给他造成阻碍,反而让他看见更多一般。 “小子,你知道宋逍怎么成为高手的么?” 老人拔下一根草茎,伸到嘴里去剔牙,直到这个时候,熊周才知道,原来逍遥子叼草茎的习惯,是在模仿这个老瞎子,而他熊周叼草茎,自然是为了模仿逍遥子,只不过他们叼草茎的气度,却如何都比不得这老瞎子这般浑然天成,就好像叼草茎也是人类的本能一般。 还未等熊周回答,老人已经再次开口,就好像他知道熊周其实并不懂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般。 “因为他笨,但他有自知之明,所以勤快,自然也就有了高手的底子,当然了,究其根源,他能够成为高手,是因为他忍受得了我,嘿嘿,嘿嘿嘿...” 老人笑得有些难看,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发笑,但他慢慢走到了熊周的身边来,“望”着河水上游的老桥,吞了吞口水,而后开口道。 “数者,器也...算了,知道你笨,跟你说得简单一些吧。” “算术呢,就是工具,人生天地,不知何物者不计其数,然则人乃万灵之长,久而久之也就变得聪明,学会了用各种工具来认知未知之事物,算术,就是其中最为复杂却又最有效的一种。” “很多人都将算术看得太过复杂,这也是必经之路,但到了最后,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就好像整个天地,都可以用简单的算数来解释清楚。” 熊周也不知道老人为何会提起这个,但反复咀嚼这些话,熊周似乎隐约开始有些理解自己强记的那些东西了。 “你是不是觉得一拳头就能打死我这个老头子?那你知道你我之间一共几步?你会花多久才能靠近我?你的拳头能够伸出多长远?我还有多少体力?能退后几步?我的反应时间有多久?” “我们脚下的草地会消磨你的脚力,消磨了多少?水汽会使得你的衣袖沉重,阻碍你的出拳,阳光会影响的你目力判断,这种种的种种,无一不需要计算,只要你将这一切都算进去,你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老人一口气说完,似乎消耗了极大的体力,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了下来,脸上泛起忧伤来,显得极为的孤寂,就好像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人能够理解他,那种孤独感实在让人感伤。 “我...还是练剑吧...” 熊周哭丧着脸,无奈的自嘲了一句。 “没出息!”老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而后嗅了嗅空气,随手一指河边,吩咐道:“去捡起那块石头来。” 熊周顺着老人的手指,果然见得一块拳头大的圆润白石,不过石块半没于水中,他也只能前倾身子,想要将白石给捞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人却突然出现在了熊周的背后,一脚就揣在了熊周的大屁股上,将后者揣入了河水之中! 熊周就好像受袭落水的壮狼,身子稍微沾水,整个人已经从水里弹了起来,手指很快就握住了夜雨剑,但看着老人面无表情,又松开了剑柄。 “我为何能够踢到你?就凭我这样的死老头子,为何能够将逍遥子的徒弟,轻易揣到河里?” 熊周面对老人的问话,看着老者嘴角充满了狡诈意味的笑容,总算有点明白这个“算”字的含义了。 他稍稍整顿仪容,而后朝老人躬身行礼,郑重真诚的感恩道:“多谢师祖教诲!” 老人稍显艰难的站了起来,背起手来,径直摸索着上了桥,从牛车上抱了一捆稻草,细细的铺在桥底的青石板上,而后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指了指桥面,朝熊周说道:“文戏就此结束,你该练剑了。” 熊周心头一紧,若有所悟,走到桥面牛车旁,闭目凝神,仿佛整个世界都清静了许多,他似乎听到牛车的木板在轻微的摩擦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拥有老人这样的大脑,玉螺娘根本就不会死,他和岚也就不可能见不到面,大龙雀也就不会总藏于剑匣之中。 如此站了数十个呼吸,他终于睁开双眼,拔出了夜雨剑,因为桥头的视野那边,滚滚尘头喧嚣而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三章 断命克敌罗三刀 乡道如羊肠,曲曲弯弯忽又转,到了此处老桥又是豁然开阔起来,似乎这老桥,就是为了开辟一番战场。 熊周静立于桥头,长发不断滴落的水珠有些白浊,似是即将冻结,他的身子更是蒸腾着丝丝白汽。 被老人踹入水中之初,并不觉如何寒冷,出得水面又领悟了一番道理,没能分出心思来体悟身躯感受,如今冷静下来,肌肤冰凉透彻,血肉却是滚热起来。 初雪终究是跟到了南方来,少了北方大雪如针如晶般的锋利和冰沉,却多了一分南方独有的轻柔与浪漫,如柳絮般飞飞扬扬,最终落到熊周的黑发,落在他的肩头,更落到夜雨剑之上。 铁蹄声声如锤敲击着大地的脉搏,一队骑士足有十二三人之多,其中有东厂的番子,也有江南本地的捕头,衣马带风尘,刀剑挂寒霜,却是在桥头勒住了马索。 熊周一身本事都倚仗一剑之刺,这是他不惧枯燥,不计艰辛,一剑又一剑刺出来的成果,也是伴随着他行走江湖,让他一次次存活的最有力手段。 他始终相信天道酬勤,不屑那不劳而获的赌博,他心里也很清楚,虽然从老人的言行身教之中领悟得一些模糊大道,但终究不可能马上为他带来极大的助力。 不过当他不再躲避,而是选择站上桥头之时,他已经开始实践老人的那种方法,因为他快速地计算过,在大雪封路的情况之下,凭着他和一辆牛车,想要带老人继续前行,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此时他的目光极具洞察,从马蹄入薄雪的深浅,来推测骑士的身重,从他们呼出的白汽来推测他们的呼吸吐纳功夫,从他们对马匹的操控,来推断骑士的老辣程度,这些行走江湖察言观色的法子一一使出来,却得出来更加深层的东西。 这些法子和窍门,可以说熊周经常会动用,但之前他只是观察,得出结论之后并没有合而推敲,就好像被孤立出来一般,而现在却是一个整体,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能够联系起来。 这些骑士此时在熊周的眼中已经不再是骑士,而是大量数字堆积起来的通透人影,这种感觉很玄妙,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一名皂衣捕快挥舞着手中戒刀,领先同伴大半个马头,身先士卒而来,显是刀马颇为娴熟,对自己有着极大的自信。 熊周纹丝不动,双眼微眯,并没有思量如何应对,而是将老人所言算计之道尽数用上,手中细剑并未刺出,而是侧滑半步,躲过捕快的戒刀横削,一掌拍在马腹之上,借力荡出三步! 身子刚刚得停稳,一道寒光已经削向他的后颈,熊周如脑后有眼,稍稍缩头躲过,实则内心早已将此变数计算在内。 人马刀兵呼啸而过,熊周如穿花蝴蝶一般腾挪躲闪,看似闲庭信步云淡风轻,实则凶险惊魂生死一线,间中更有番子的铁钩子差点扣在熊周肩头,扯开了大半的衣物,寒风吹袭,带着催命的阴森。 不过熊周也逐渐掌握了这种算计的节奏,此时他才知晓袁至罡为何会如此的犀利,袁至罡承袭九道算计之术,所图乃事态后续九步,只不过一环扣一环,而后发散出去,由点成线,由线成面。 然则熊周却跳过了点线面三者的推敲,经由老人点拨,从各方面来着手,构建出立体的模糊概念来。 其中差距,一如袁某就是那宫廷之中的工笔画师,追求极致的细腻和精妙,而熊周则如醉酒的山人,随意泼墨,只求意境。 官兵和番子虽然凶猛,但熊周深知各为其主,擅自拼命之理,并不像强夺对方生机,身法和步履越发的灵动飘逸,手中夜雨连连点出,却只是伤身,不害性命。 纵使如此,两轮冲锋之后,十二三人的骑队,可战之人也就只剩下坚悍的老卒二三四五,兜转着马头,挥舞着刀兵,将熊周围在了垓心。 熊周依法观察,见得这几名老卒俨然成阵型之势,颇具雄威,一如牢不可破之整体,而他身上也沾染了伤口,虽天气骤寒,伤口冰木,却仍旧传来阵阵痛楚。 虽说这代价不大不小,但对于老人的战斗策略和技术,熊周已经可称得上收益匪浅了。 熊周默念着时刻,眼瞧着后方官兵差不多要上来接应,此刻也不再纠缠,手中夜雨剑乱颤嘶鸣,剑势逼人,剑刃之上冻结着的冰霜都咔咔被震散,手一扬,剑气裹夹着冰渣子,如旋转伞面之上的水珠一般,四处激射而出,居然是一气之下连刺二十三剑之多! 老卒子们脸色大变,阵型大乱,感觉包围圈之中同时有一二十个熊周的身影要突围而出,如神鬼一般莫测,身法剑技皆超乎常人想象,几乎让他们以为自己遭遇到了传说之中山川隐世的鬼仙剑侠之大能! 眼见老卒纷纷退避,熊周双脚一弹,就好飞身上空马,一骑绝尘飞雪,将这些人都引开,而后再绕回来接应老人。 殊不知此时此刻,唰唰唰三道刀光如炸裂的霹雳一般,从侧面席卷而来,却是封死了熊周的去路,后者不得不脚点马鞍,一个回旋空翻,避过惊虹一般的刀光。 如此犀利的刀法,如此毒辣的刀势,自然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独臂刀客罗克敌了! 指挥使乃是锦衣卫的头脑,可谓一方人物,在官场之上更是人人谈虎,言官们虽然每日弹劾进言,但私底下却也对指挥使怕生怕死。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指挥使,却甘当东厂督主曹禄荣的爪牙,无心权谋之术,甚至于不想着高升青云,整日混迹江湖,他或许不是合格的指挥使,但绝对是有数的刀客! 罗克敌是曹禄荣一手提拔上来的,哪怕指挥使当东厂傀儡,他也不太在乎这些名声,但他这断了的一臂,却成为了他此生之憾事。 虽然手臂乃黄牙老九斩下来的,可当初起因却是眼前这个疤脸小郎君,是故罗克敌从未放下过熊周,二者两次三番较量下来,却是各占优劣,熊周虽然寻常视之,罗克敌却早已无法忍受。 失了右臂,他的刀法反而更加地精纯,力量集中起来,刀锋更是一往无前,唰唰唰又是接连刮起刀影罡风,二人身周雪花如水漩涡一般飞转,衣袍带起风气,二人如陆地蛟龙一般搅腾! 熊周长长的呼出了一口白汽,如同卸下肩头重担,口中轻声自语着:“终于有些底气了,也该是时候减一减负荷了…” 他所言之负荷,自然是逍遥子留给自己的必杀名单,罗克敌虽然排名不低,但同样属于必杀之列,熊周几次三番都想将其斩杀,奈何力有未逮,如今得到老人数语点拨,精气神空前凝聚,手中夜雨更是如鬼神魅影,当即坚定心中执念,接连刺剑,与刀光相交,炸开一团团银花! 罗克敌感受刀头震颤不已,熊周细剑看似轻巧,却暗含巨大后劲,震得罗克敌虎口酥麻,渗出丝丝血迹,而他气血凝滞,刀招如桥下之水,隐约有种即将被冻结的危机。 由于行路仓促,罗克敌并未有时机来祭刀,不过半途之中,他遭遇到好几名散落的黑袍,挥马而过之时,惊雷刀带血而回,让罗克敌感受到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畅快之感。 也正是这几名黑袍的热身作用,使得罗克敌此时浑然不惧,哪怕没有祭刀,他仍旧保持着必胜之心。 他的左臂肌肉如山包一般暗中鼓起,内力如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涌向握刀的手掌,灌入到惊雷刀之中,透过稍微弯曲,弧度充满流线型美感的刀刃,直抵刀尖,那刀头恍惚之间似有光辉迸裂,这一刀实在达到了独臂刀客的巅峰力量! “断命三拍岸!” 罗克敌心头暗自爆喝,他从来没有道出刀招的习惯,因为他自认没有师门,既然没有师门,自然就不需要什么狗屁传承,要这些虚名对杀人又有何补助? 然而今日之战,罗克敌非但没有祭刀,更是少有的心头涌出刀招之名来,实在有些古怪了。 熊周感受到这接连三刀的威势,不敢硬接,身子刚刚偏离了半步,罗克敌的惊雷已经将马头给切菜一般砍下来,刀口平整,风雪凝住热血半个呼吸,这才如千百道血色光芒般喷薄而出,硕大马头滚落在地,血沫混着白雪,仍旧冒着腾腾热气! 一刀斩落马头,这已经是相当恐怖的武力,周围官兵一个个面面惊骇,原以为隐藏在马队之中的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番子,众人还诸多鄙夷,没想到对方却是暗藏不露,此刻也是一鸣惊人! 熊周脸色微变,心知罗克敌已经燃烧最后的内力和精气,这三刀如果无法斩下熊周头颅,那么倒下的将是他罗克敌了。 第二刀的刀势更加的霸道,熊周脚步尚未站稳,刀影就已经尾随而来,他无奈举起夜雨,虽然挡下了第二刀,夜雨去被一刀两断,手掌虎口更是被震裂,兀自汩汩流血! 夜雨刚损,熊周就迎来了罗克敌的第三刀,这第三刀凝聚前两刀的威势,就如同一只饿极了的猛虎,第一口没有吃到血肉,第二口也只是咬开了衣甲,这第三口,势必要吃人了! 腰间的剑匣沾了水,又被风雪霜冻,变得极为沉重,失去了夜雨剑的熊周,却无奈按在了剑柄之上。 这一路走来,他一直都没有动用大龙雀,因为逍遥子宁死都没有用过大龙雀,而现在,他熊周,是否也该像师父那般? 桥底的老瞎子一直将手掌按在桥柱之上,感受着桥梁子传来的震动,借以判断桥面上的战局。 此刻他微微仰头,似乎透过桥底,看着地面上的熊周,等待着他的抉择一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四章 以命换算得师导 这断命三刀乃是罗克敌最巅峰的刀术,是他最大的底牌,不到不死不休的拼命地步,他绝对不会轻易施展,一旦施展出来,不是斩敌首于当下,也就陷入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之窘境。 罗克敌不像袁至罡,他不想也不会去计算对手,因为这样会让他的刀势不再纯粹,但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那就是熊周绝对不会使用大龙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拼尽全力,斩断了夜雨剑,就算熊周能躲过第二刀,第三刀也绝对能够拿下他的人头,因为断命三刀,一刀比一刀要沉重和大势! 夜雨剑被斩断之后,熊周反而没有了惊慌,而是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轻松感,就好像放开了心中所有的束缚一般。 罗克敌绝对是该死之人,也是逍遥子名单之上必杀之人,他还在九道山庄一役之中,不知廉耻的挟制了岚,差点让熊周陷入绝境。 熊周对二十年前那段仇怨,或许并没有切身处地的感受,但他这些年来在九道山庄所受的折磨,逃亡过程之中受到的一次次追杀,这些都是他亲身体会到的痛苦。 而眼前的指挥使大人,毫无疑问,他三番两次陷熊周于濒死危境,绝对是熊周最希望杀死的一个人之一! 到了这般时候,熊周心思飞转,他明白大龙雀一剑斩天龙的含义,他和逍遥子一样,之所以不轻易动用大龙雀,是因为要养剑。 所谓养剑,自然是培养积蓄大龙雀之中蕴含着的斩龙剑气,这股剑气积攒起来极为缓慢,但使用出来却威力无匹,越是艰难之时,所积攒出来的斩龙气也就越多,一旦用掉,却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积攒起来。 这是非常玄妙的一件事情,大龙雀所蕴含的剑气,并无实质,跟熊周拼尽全力爆发出来的内劲剑气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更像是一种意念的寄托,是一种自信的源泉。 一旦将大龙雀的斩龙剑气给用掉,想要再养起来也就困难了,而熊周隐约有种预感,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他真的会遇到那个人,到时候没有了斩龙气的大龙雀,如何能够破敌建功? 纹面老囚徒轻叹了一声,而后开始在桥底摸索起来,如果熊周在场,或许此时才会惊讶,因为老人始终油腻脏污的手指,居然会如此的修长而有力。 他一寸寸的丈量着桥底的墩子,似乎在抚摸古旧桥墩的石砖,他不顾河水的冰凉,快速的趟入到河水之中,河水瞬间就没到了他的胸膛。 在熊周面对第二刀而无动于衷的时候,他就已经听桥震而识人动,预测到了熊周最终的抉择,在他摸索桥墩之时,熊周果然拼尽了全力,身形飞退,虽然躲过第二刀,但刀气和罡风却如细碎的水晶锯齿一般,在熊周胸膛之上拉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鲜血顿时染红了熊周的衣物,而他也势必躲不过罗克敌断命的第三刀! 熊周脚步接连飞退,掀起薄雪纷扬,血溅五步,打落在雪白之上,绽开处朵朵红花,罗克敌第三刀却是紧逼而来,不让半分! 事到如今,罗克敌已经对熊周的身世确认十之,也没有了手下留情的道理,只要斩落熊周,他就能够稳坐高台,白神宗余孽也就完全不成气候了!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桥底还有一个纹面老人,老人希望熊周跳脱罗克敌的算计,反过来抓住罗克敌的惯性想法,出其不意动用大龙雀,一剑斩掉罗克敌!这也正是他不断点拨熊周的根本所在。 无论是剑客还是武夫,无论心计还是招式,终究有迹可循,特别是两厢较量了多次之后,对敌手的考量也就落了窠臼,然而熊周却没有,他不是想死,他想要算计,但算计的不是罗克敌,而是想桥底的老人! 他希望知道老人的底限在哪里,他算计的是老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想看看老人真实的实力。 这第三刀想要加身于熊周之时,整个桥面却是突然震动起来! “咔嚓嚓!” 罗克敌和熊周脚底下陡然裂开数道地裂痕迹,雪泥不断的簌簌落入到缝隙之中,眨眼间,老桥眼看就要坍塌! 官兵们不曾想到会出现这一幕,纷纷退走,离开老桥的面上,而罗克敌身形失稳,手中第三刀也就失了准头和力度,连绵如狂潮的接连三刀也是断了那口气,再也无法堆叠出最为的凌厉刀气! 熊周看准了时机,顺势将手中半截夜雨大力掷了出去,直取罗克敌的眉心,后者无可奈何,第三刀只能收缩防御,拍飞这截断刃,而熊周已然纵身从裂缝之中跳下,噗通落入冰冷河水之中,咕噜噜冒起水泡,却是不见了踪影! 官兵们连忙回过神来,七手八脚挥舞兵刃,有的沿河疾行,有会水性的已经扎入河水之中,而其他人则狂奔回到马匹处,找来绳索捕网,沿河搜索起来。 罗克敌呆滞着目光,遥遥望了奔走如白龙的河水,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惊雷,拳头捏得指节发白,牙齿却是咬得咯咯直响。 他算定了熊周不会使用大龙雀,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对方并没有使用大龙雀,但最终的结果却还是让熊周给跑了。 这座老桥虽然年久失修,但断裂的时机不可能如此的巧合,莫不成熊周真有天佑?然则罗克敌并不信神鬼,他只相信手中的惊雷刀。 这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没有祭刀,所以他连自己的压箱底刀术都施展了出来,如无意外,熊周早已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然而他却再次跑了! 非但如此,自己的压箱底已经抖露了出来,下一次跟熊周对拼,也就失了一番神秘的底气,对方信心之上也占了上风,以后想要斩杀熊周,也就难上加难,更重要的是,对方知晓了他的绝技,今后反而拥有了反杀自己的底气了。 “大人?大人!咱们是不是该往下游搜索了?” 此时一名番子见得罗克敌没有任何的回响和反应,也是有些急躁,毕竟这场追缉,乃是罗克敌为主导,此刻大家都自发行动起来,作为主官,罗克敌却愣愣出神而无动于衷,这名番子不得不刻意提醒了一下。 然而罗克敌却是翘起嘴角来,手臂一紧,惊雷刀挥出一道白光来,那名番子却是人头滚落,滚烫的鲜血喷涌出来,断桥之上热血横流! 惊雷一出,必定见血,杀不死熊周,也只能怪这名番子不长眼了! 罗克敌这一行径,让所有人为之心寒震慑,纷纷停下手来,手脚已经开始打颤,不过他们明白,虽然主官怒而杀人出气,但如果呈报上去,也只能说这名番子英勇就义,以博取一些抚恤银子。 罗克敌连尸体都不看一眼,皂靴一拧,踏雪而疾走,往下游追拿去了。 “臭小子!” 下游的一处河滩之上,老人全身,破残的衣服上挂满了细细的白霜,头上水珠更是结了一层冰渣子,天上雪花仍旧纷纷扬扬,然而他那老朽的身躯却白雾蒸腾,显然滚热无比。 从熊周躲避第二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小子没有使用大龙雀的意思,如此顽固的性子,真真跟宋逍那个蠢徒弟一般无二。 虽然熊周的固执跟逍遥子如出一辙,足以说明他能够达到逍遥子的层次,但也注定了他的结局,逍遥子就是因为这份固执而身死,这小子居然还不领悟,真不知道这师徒两人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老人确实想将算术之道传授给熊周,而罗克敌就是开启这一战斗智商的引子,但他没想到,熊周却拼着一死,算计了他老头子一道。 他不得不睁着瞎眼下水,摸索到桥墩子的承重点,寻找到桥墩最为脆弱的力量联接点,四两拨千斤,牵一发而动全身,用河道之中的石头,将那块最为关键的石砖给敲碎,如何石砖无损,这座老桥起码还能坚挺个三五年。 但他这么一敲,老朽的桥体压重下来,桥墩无法承受,自然也就塌落断裂。 虽然自己受了一身冰水的凉气,熊周算计的对象也从罗克敌转到了他这个师祖的身上,但不得不说,熊周已经算是登堂入室,知晓了算术的诀窍和力量所在了。 老人兀自低声咒骂之声,河水噗通一声爆开,熊周的疤脸冒出水面来,带着嘿嘿贼笑,三两步窜到老人的身边来,却是郑重的真诚道:“多谢师祖救命,教导之恩,必不敢相忘!” 老人虽然目不视物,但似乎能够“看”到熊周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想着这小子可比宋逍那木头疙瘩有趣多了,心下也就不再恼怒,却是板着脸道:“还不走,等着人家来切西瓜么!” 熊周嘿嘿一笑,洒然拱手道:“得令!” 也不顾师祖尊严,背起纹面老人,脚下发力,往河岸旁边的林子中疾走,不多时就没了身影。 大龙雀的剑匣沾水沉重,沉重的贴在熊周的腰间,丝丝缕缕寒气从木头之中渗入,大龙雀暗暗颤鸣了起来。 罗克敌一路尾随而来,却因水路遮蔽了熊周踪迹,终究变得无迹可寻。 然而他没办法抓住熊周的尾巴,却不代表没有人能够做到! 在熊周背着老人离开不久,一个黑衣人陡然闪现出来,摸了摸河滩上的足迹,而后同样追进了林子之中。 这黑衣人的身材完全遮掩不住,丰腴而成熟,如同刚刚成年的母豹子,浑身充满着一股健美而狂野的力量之美,她的脚尖连连点地,一步掠出一丈有余,脚步虽然随意,但身姿轻盈如雪上飞燕,不正是熊周那便宜师姐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五章 囚徒铁球换新刀 疾风吹劲草,林木白雪挂霜声潇潇,熊周跟罗克敌一战之后,身体早已疲乏到了极点,胸膛又有伤口未愈,实则举步维艰,然而纹面老者却仍旧趴在熊周的背上,就好像索命的老鬼,不离不弃。 熊周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审时度势,老人似乎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霹雳堂的女高手洪颜,必定带走了霹雳堂那一部分地图,而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唐门。 袁红侠和袁至罡都在唐门之中,加上唐依依身上的图,三份地图凑在一起,哪怕仍旧不完整,但应该可以看出七不离十了。 熊周虽然强记,却无法将地图重新描绘出来,更漫说要将记忆中的地图正确的拼凑在一起了。 黑衣师姐到霹雳堂来找寻这个老人,应该也是为了地图之事,这位老人术法穷究天人,算心更是通神问鬼,哪怕没有地图,想要求助于他,让他计算一番,却应该能够找到地图之中的目标之处。 只是现在的熊周却没有余力再去考虑这些后续,因为他背负老者行走于脚踝深浅的白雪林地之中,身负重伤不说,怀中还要抱着那颗大铁球,实在让他颇感艰辛。 他完全可以用大龙雀来去掉这颗铁球,但他并没有,此刻怀抱铁球,也算是自作自受罢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老人身子孱弱,如何能够抱得动这颗铁球? 如果老人无法抱动铁球,熊周还河边沉思之时,这老人又是如何无声无息来到熊周身后,将熊周踹入河中,甚至连熊周自己都忘记了铁球的存在? 他已经猜到,老桥不可能如此巧合,在千钧一发之际断裂坍塌,想来应该是老者用铁球破坏了桥墩的承重脆弱节点之上。 可这个铁球少说也有大几十斤,莫说这老人用铁球来砸损桥墩,单说老人落水之后,这铁球沉底,缘何没有将老人一同拉入水底,喂养水鬼和鱼草? 在熊周的眼中,这个老人如同一道影子,如同他面上那一层又一层的刺青,遮掩着不知多少秘密,让人永远无法看透。 或许这也是熊周心甘情愿抱着铁球,背着老人一路逃亡的原因吧。 熊周的胸膛如破烂的风箱一般呼呼嘶嘶的粗喘,而老人却阖目养生,气息如鱼如龟如游丝,似是进入一种极为微妙的胎息状态,风雪不加身,冰寒不入体,手脚冰凉如山石,整个人如同暂时假死过去了一般。 不过老人仍旧用手指不断敲击熊周后脑,指引着熊周之方向,不多时就穿越了林地,来到一处林中猎户的小屋之中。 小屋破旧,但总归遮风挡雪,火堆燃起之后,熊周也是大松一口气,找来半边瓦缸子,融了雪水,又将半途捡到的冻死的雪地锦鸡开膛破肚,拔毛清洗,而后丢入到滚水之中,撒了一把青嫩的松枝,熬出了一锅汤水来。 熊周困乏饥饿,见得这热锅,连连吞口水,恨不得连瓦缸也一同塞入腹中,但开锅之后,却从房中找来旧碗,盛了热汤,撕下半只嫩鸡,恭敬的献给了老人。 老人身上陡然蒸腾白雾,明显感受到他的身子在极速回暖,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来,双目陡然睁开,隐约闪过一丝深邃如碎钻之精芒来。 他微微愕然,而后却又满意点头,这才接过熊周的汤碗,慢悠悠的品尝鸡汤。 熊周见得老人进食,自己才不顾滚烫,喝了大半罐子的汤水,全身暖洋洋,舒畅淋漓无法言语,又撕扯嫩烂鸡肉,囫囵吞咽,裹了饥肠,身子不再冰寒,胸膛的伤口这才知晓痛楚,令得他眉头紧皱,连忙取出随身药膏来涂抹。 黑色的药膏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抹到伤口处却如同软化的黑虫一般蠕动起来,纷纷渗入到熊周伤口之中,顿时传来一阵阵酥麻之感,一如虫蚁钻爬,又似乎能够感受到新肉不断生长。 老人喝着鸡汤,嗅闻到药膏之异香,也是露出讶异之色来,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须弥骨肉膏?” 熊周自顾包扎伤口,并没有回复老人,老人也不在意,只是轻笑一声叹道:“傻人有傻福啊...” 二人在小屋之中短暂休整之后,选择再次出发,盖因熊周一路走来,留下足迹血水甚多,虽大雪纷扬,但一时却是难以抹除踪迹,说不得会让人尾随而至。 脚下踏雪嗦嗦之声不绝于耳,老人却并没有进入微妙的假死状态,似乎鸡汤给了他极大的营养和能量。 他睁着满是白翳的瞎眼,不断嗅闻着风雪的气味,给熊周指引道路,虽然二人同样衣衫单薄,但武者血气方刚,又在小屋之中寻得一件厚实蓑衣,故而并未被冻僵。 然则大铁球实在沉重,熊周有伤在身,脚步沉重,一路在雪地上留下深深足迹,未免后患无穷。 熊周自作聪明,在后腰绑了一大枝松条,如扫帚一般,倒也能抹除掩盖些许,二人行走半日,终于是脚踏实地,山雪不再,因前路乃近郊官道,有人铲除了积雪。 稍稍抬头,熊周浑身汗水蒸腾白雾,遥望前方,却是一处小镇,叮当哐啷的打铁声随着风雪传来,远处冒着黑气的烟囱,让熊周顿感温暖火热,不由加快了步伐。 临近铁匠铺子,熊周却是停了下来,腰间剑匣似乎变得沉重了丝毫,他更是能够感受到大龙雀之中蓄养的气息蠢蠢欲动,一如遇到了天敌一般。 既是老人引路,这寻常小镇自然也就不再寻常,这寻常打铁铺,自然也就不再寻常。 熊周将老人缓缓放下,叩响了门扉,不多时,啷当打铁之声停止,沉闷脚步声停在门后,过得数个呼吸,这才吱呀一声开了门。 一股带着铁硝火星气息的滚热暖气扑面而来,熊周全身为之一暖,屋主手持大铁锤头,全身只披挂办件皮毛,露出赤铜颜色的肌肉,上面汗珠子如米粒一般密布,竟是个肌肉虬结却又长须白发的老铁匠。 老铁匠没有看熊周,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老人的身上,也不主动问话,只是僵持着不动声色,山岩一般的厚实手掌却将锤头的木柄握得嘎嘎作响。 熊周心头暗自惊骇,似乎眼前光景变幻,这打铁铺就好似那幽冥之中的硫磺炼狱,而这老铁匠就是炼狱之中的守门人。 他心知老铁匠是动了杀机,不需太多审视,就足以看出老铁匠惊泣神鬼的莫测实力,然而既然老人能够将他指引到此处,纵使这两个老爷子之间有何仇怨,也不应大打出手,血溅收场,毕竟老人可有着天机神算的名头。 为了缓解一下剑拔弩张的气氛,熊周不得不硬着头皮拱手唱喏,这才刚动了唇齿,不想老铁匠却双目爆发精芒,手中巨锤没有任何征兆,当头砸向了纹面老人的头顶! “前辈使不得!” 熊周心头一惊,此时哪里还有半分顾虑,哪怕他倾尽全力,估摸也不是这老铁匠对手,断无睁眼看着纹面老人被他一榔头砸死,下意识就前跨一步,扯下腰间剑匣,双手各握一头,如霸王扛鼎一般,将剑匣横于纹面老人的身前! 铁锤猛然击落,老铁匠似乎感受到剑匣之中的气息,锤头陡然定格,距离剑匣堪堪一指距离! “嗤啦!咔嚓!” 清脆之声不绝于耳,蒙裹剑匣的黑布率先四分五裂,如受惊的黑鸦群,四处散落,紧接着,精雕细琢之木匣陡然炸开,露出里面的古剑大龙雀! 老铁匠面色阴晴不定,双眸之中似乎充满了难以置信,此时此刻,纹面老人才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来,也不再装腔拿调,枯瘦的手掌轻轻拨开大铁锤,一步步与老铁匠擦肩而过,身后大铁球居然就这般被拖着前移,到得门槛处,那铁球咔嚓一声就将木质门槛带过,如碾碎豆腐一般! “叨扰了。” 纹面老人幽幽传来三个字,老铁匠面容抽搐,冷哼了一声,收了锤头,兀自跟进屋子来,熊周自然醒目,扫了四处一眼,黑布和木匣已然无法收拾,当下入得门中,将门板关起,门槛破碎,风雪呼呼而入,他扫视了一下,又就近搬来一个木箱,挡着缺口,这才安稳了下来。 铺子里气氛微妙,如被烈日暴晒的桶子,似乎一点就爆,熊周也不敢大肆主张,稍微扫视一圈,赫然发现铺子里挂着各式农具和马蹄铁,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然则他却是不知,当初屠杀九道山庄之时,首当其冲的扛刀少年郎,肩头那柄巨大的鬼头大刀,正是出自于此处! 他更是不知,自己传承自逍遥子,而后被罗克敌的断命三刀斩断的夜雨剑,同样出自于这个老铁头之手! 纹面老人走到火炉前面,火舌如魔鬼的舌头舔舐着其中的钢铁,在他的瞎眼之中留下两团摇摇曳曳的火光,他侧耳倾听,而后轻叹一声道:“十万风雪长路遥,昔日白衣斩大妖;龙腾虎跃乱世啸,何惜此身伴君笑?” 熊周洗耳聆听,似觉言中有着莫大玄机,然则老铁头却嗡嗡骂道:“去你娘的假斯文,吟诗作对该到窑子里去,来俺这里作甚!” 纹面老人也不以为意,缓缓转过身来,指着脚下大铁球,满是白翳的瞎眼如同看透了老铁匠的心怀,郑重则道:“用着囚人之物,给这小孩子打造一柄刃,老规则,不管他用来杀人或是救人,跟你并无半点关系。” 熊周心中一动,各种复杂之情喷薄而出,原来自己的固执,一直都在纹面老人的眼中心中,自己一路的坚持,终究是得到了回报。 然而他并不知晓,这世间既有铺子,自然就是做生意,而做生意,自然要有利益酬劳,否则谁会为你办事? 老铁头微微一愕,但很快就面色赤红,找来工具,开始将老人脚上的铁锁斩断。 他不会做纹面老人的生意,因为纹面老人唯一能给他的酬劳,就是老人的命,这个纹面老人,乃是老铁头毕生想要斩杀的仇敌,没有之一。 既然他开了口,自然是下了酬劳,老铁匠反倒求之不得,扫了熊周手中的大龙雀一眼,心想着,天道循环,公义昭昭,一报还一报,当该如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六章 昔日女奴今笑傲 江南道今年的初冬显得格外寒冷,飞雪落幕大地披白霞,萧索沙洲不见寒鸦,瘦鱼沉底江面少见船家。 某处小镇的打铁铺,当啷之声遥遥传开,似乎想要给这个寒冬,带来一丝暖意和生机。 祝天瑶已经将身上的黑衣都换了下来,白色的紧身劲装贴身暖和,外罩遮挡御寒的披风,似乎与周围的雪景融为一体。 作为暗河的现任行走,她的第一次任务可谓以失败告终,而令得她任务失败的,却是上一任行走的徒弟。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惋惜,这毕竟会给这一任行走的名声蒙上灰尘,说不得要对熊周说三道四。 然则如果他们知晓,这位行走的第一次任务,是刺杀前任行走逍遥子的师父,或许就不会做如此想法了。 老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本不该由他们来继承延续,不过事关暗河的未来兴衰,作为现任行走,祝天瑶说什么也要将任务进行到底的。 她已经蹲守在打铁铺外面整整三天,里面的打铁声音却日夜未歇,她想要潜入其中,暴起发难,但想着老铁头的武力,只有选择等待,她在等待老铁头为锻造而将力气消耗殆尽,那时才是她出手的最佳时机。 期间还有好几拨官兵的探子尾随而至,为了亲手完成任务,她不得不将这些探子一一清理。 她是暗河行走,所以同样秉持着不杀无辜之人的信条,所以对于这些探子的处置,也耗费了她许多力气。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在外面等着老铁头耗尽力气,老铁头此时却在铺子里喝着烈酒,与之对饮的,乃是瞎眼纹面的老人! 熊周麻木的挥舞着手中的铁锤,每一次铁锤锻打在厚厚的大铁饼上,都震得他全身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坚韧地再次举起铁锤来。 他看着大铁球被烧得通红软化,而后接过老铁头手中的铁锤,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铁球,锻成了厚厚的铁饼。 铁饼还要继续锻打,经历无数次锻打和塑形,才能够成为剑胚。 他以前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力气,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他以为老人是想要老铁头为自己锻造一柄绝世名剑,没想到做苦力的却是他自己。 纹面老人慢悠悠喝着酒,他确实希望老铁头能够锻造出一柄绝世名剑,但并不是真的用大铁球来做胚子,而是将熊周这块“胚子”,锻成一柄真正的名剑! 祝天瑶在等着老铁头耗尽力气,而老铁头却在喝酒,等着熊周锻剑,熊周却等着纹面老人的指点,至于纹面老人在等待什么,也就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了。 老铁头还在等着又一柄名剑问世,他所锻造出来的另一柄名剑,却在江南道的北面,拼命地爬着榜。 西北多马帮,江南则镖局居多,此时一支十几人的小镖队,正在避风的山脚下安营扎寨,等待明日风雪初霁,才继续北上。 白日多艰辛,夜晚自当早早歇息,然则夏芸作为主人家,自当担起重任,借着摇曳火堆,警觉着四下环境,身周数丈之外就模糊了起来,若非白雪映照,当真有些让人心悸。 不过她也不是寻常女流,长剑倒插旁边雪地,触手可及,帐子里的兄弟们也是勇武善战,枕兵而卧,稍有动静,即如惊狼崛起,却也不怕旁人偷袭。 风雪渐渐小了些,到得下半夜,左边帐子却窸窸窣窣的钻出来一个人,岚经历了这许多事情,身子也是丰腴有力,不再弱不禁风,只是眼眸之中仍旧难脱那股子清泉般的纯净,并不像久经血腥的武林人。 “姊姊,你说少爷会找得到我们么…” 岚随意挨着夏芸坐下,抱着膝盖,又扯了扯身上的毡子,目光却是呆呆的望着火舌,习惯性的想起了自家少爷来。 局势已趋向于明朗,官家那位已经出手清场,袁至罡父女、唐门以及霹雳堂的余孽,都汇聚一堂,他们手中有地图,自然要比夏芸带领的白神宗有着优势。 不过如此也好,神砂的黄符人也将刀锋转向了三派联盟的身上,对夏芸这一支人马“照看”不多,也给了他们一些活动喘息的机会。 夏芸嘴唇翕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应岚,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头,兀自钻入到帐子之中,她需要保养气力,下半夜也就由岚来值守。 夏芸离开不多时,右边牛车后面却是传来踏雪之声,脸膛青涩的少年郎肩挑一杆枝桠,上面却是三两只遭殃的猎物。 流年也不打招呼,径直坐到了岚的身边来,没多少言语,兀自整顿猎物,不多时就已经放到火上烧烤起来,香气渐渐弥散开来。 一些个老油子闻到肉香,纷纷爬起来,顺带将酒葫芦也捎上,火堆也是添柴加火,逐渐旺了起来。 几个老酒徒甚至连大锅都给支了起来,口水被引动,偷偷摸了一只弩,悄无声息没入山林之中,不多时就寻得一只雪地狍子,扛着回来,三下五除二就下了锅,撒下一些干菇等调剂料,将酒葫芦放入锅中温热,一时间将营地的人都叫醒了一大半。 细刀切嫩肉,畅饮热酒葫,这雪夜也渐渐被人气给温暖了起来。 岚捧着手中焦黄流油的带皮嫩肉,却是想起了少爷做的鱼,闻着周遭烈酒的味道,想着客栈一夜,与少爷第一次饮酒的光景,眼眶顿时红润了起来。 那是她与少爷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而后两人就分离至今,不得相见,这又让她如何不心挂思念… 流年大口吃肉喝酒,其实小心眼儿一直关注着岚,此时见得小丫头泫然欲泣,不由眉头一挑,略显轻浮的吹了个口哨,戏谑说道。 “哟,咱们的小丫鬟又思春了?要我说,你还是别想着那个没用的少爷了,跟着你流年大爷,保你过得潇潇洒洒,又何必整日焦愁,一点不爽快!嘿嘿嘿…” 老油子们一个个都是人精,当下也是配合着起哄,虽然笑得放肆,但岚知道,他们心里都没有邪恶的念想,只是挑逗一下她,权当笑话罢了。 虽然流年经常在她面前说少爷如何窝囊,可她知道,一旦大战开启,这些人,可都是愿意给少爷卖命的。 不过流年也是触了她的霉头,如果是之前的岚,此刻或许早已羞红脸掩面躲入帐子之中了,可现在的岚,却完全不一样。 只见她无邪微笑,如邻家小妹一般开口问道:“流年哥子既然说我家少爷没用,不知你又有何夸耀之处?” 岚此言一出,老油子们不由捂腹偷笑,这不正是撞到了刀口上么,小流年这都吹嘘了小半年了,还不是那一套? 果不其然,流年陡然昂起头颅来,极为严肃郑重地拍胸脯竖拇指:“某乃禁榜第六的高手!你家少爷第几?哼哼!” 老人们就喜欢看这两个小孩斗嘴,此时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附和,让流年心头着实舒畅了一番。 不过他们很快就哑口无言了,因为岚不紧不慢的问到:“既是第六,敢问第五是哪个?” 流年心头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脸上笑容也是僵硬起来,一名老人见他不答,强忍着笑意给岚回答道:“禁榜第五乃是西北大漠青木堡的首席,人称闭眼落雁的杨羿是也!” 岚的笑容已经有些异样味道,紧接着问道:“却是不知如今这位禁榜第五境遇如何?” 老人们也都知晓了岚的意图,纷纷倒戈助战,赶忙应声道:“自然是死了。” 流年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此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高昂着头,嘴角却是微微抽搐起来。 不过岚最终还是给他补上了最后一刀。 “不知这杨羿是如何死的?” 老人们已经忍不住心中笑意,看着流年站着死撑面皮的样子,其中几个连酒水都笑喷了出来。 岚将手中的烤肉硬丢给了流年,轻轻一笑,钻入了夏芸的帐子里。 流年将手中烤肉往老油子人堆里丢,还扑入人堆里,作势拳打脚踢,口中大骂:“没义气啊!吃白食的老狗子!没义气啊!!!” 营地笑成一团,因为老人们都知道,这禁榜第五,乃是死于巨缺剑下! 出来行走江湖,自然诸多心计傍身,他们也知晓深夜喧哗,会引来极大的危机,然而大半夜的,他们却是暂时放下了警觉,饮酒玩笑,却是早先已经试探出了夏芸的态度来。 夏芸不出面阻止,他们自然也就放肆起来了。 再者,在营地之外数十步远处,还有一个黄牙老人,盯着营地打闹的人群,咧嘴笑着呢。 岚进入帐子之后,发现夏芸并没有睡,而是痴痴地窝在毡子里,出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见到岚进来,笑着招了招手,将岚拉进毡子里,相依着取暖。 她摸了摸岚的头发,想着这个倔强的女仆已经变得这么厉害,心里也是不由唏嘘。 她和流年都可以算得白神宗之中最为出彩的青年天才,然而自从岚跟着她和流年习武之后,她才明白何为天才。 她不由想起了熊周的身份,更想起了白神宗的隐秘传统,或许,岚真的就是那个侍剑之人了吧。 二人还想着嘀嘀咕咕说些要紧话儿,却陡然听到帐子外响起刀剑铿锵之声! 夏芸面色一寒,与岚快速起身,抓了兵刃就冲了出去,到底还是来了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七章 雪夜鬼面弄玉箫 夏芸和岚一同冲出帐子,整个营地已经乱成一团,白神宗的老兄弟们虽然少了一身黑袍,但纷纷从车底抽出刀刃和神弩,身手分毫不减。 然则雪夜来袭的却是足足十名黄符人! 这些黄符人的厉害俨然已经众所周知,白神宗兄弟心头也是没了底气,手底下顿时落了下乘,老九一口锈刀且战且退,沉默如他,此时都如狂熊一般咆哮道:“走!” 夏芸心知敌人来势凶猛,为了保存战力,只能权且退走,岚却早已飞身上前,踏雪而来,拖着巨缺剑,颇有几分流年的味道。 面对不惧流血的黄符人,也就手持巨刃的岚和流年占了便宜,因为灌注内劲之后,他们的兵刃能够将黄符人的手脚砍下来,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 但也正是因此,他们二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为了黄符人集火的目标! 这些黄符人既不知痛疼,更不晓得冰凉,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他们的手中都紧握刀刃,变得更具侵略性! 虽然不情愿,但看着岚和流年吸引了大部分战力,夏芸也是咬着下唇,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她是照顾岚和流年的大姐姐,但她同样是白神宗目前的话事人,权衡利弊,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岚和流年早有心理准备,前者为了等少爷,后者为了上榜首,此刻挥舞巨刃,杀进杀出,颇有大将之风! 岚双手紧握剑柄,足尖猛然一拧,身子如陀螺一般旋转,刮起周围雪花,将身影包裹其中,一如暴风降生之女,蓄力足够,当即飞身出去,身子与巨剑如一条绳索两头的铁球,相互借力,不断旋转着飞了出去! 一名黄符人挥舞了大刀,劈砍过来,却被岚一气将大刀斩断,连头带肩膀给削了下来,血水喷涌出来,两截身子却如同断掉的蚯蚓一般,各自挣扎,仍旧杀意不减的往岚的方向移动,场面诡异骇人,不禁让人心里发毛! 相比之下,流年却是熟练许多,一脚猛踏,居然将那黄符人的头颅给踩烂,如同西瓜一般溅开红白之物,他却是面不改色,在岚的掩护之下,鬼头大刀如出笼猛虎,带着碎刀片一般的罡风,将另一名黄符人拦腰斩断! 二人凝聚了全力,呼吸之间斩杀两名黄符人,可谓大发神威,然而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两下已经凝聚了他们的全力,想要再重演这样的场面,已经是有心无力,当即也不恋战,两相掩护,且战且退。 黄符人虽然没有灵智,只有本能的战斗,但幕后操控之人,却是深谋远虑,见得岚和流年想要退走,四下里却是传来尖锐和急促的箫声! 箫声如红衣女鬼夜半泣,撕扯着二人的耳膜心神,剩余八名黄符人却是丢开了白神宗其他人,快速的朝二人聚拢,渐渐形成了隐约的包围圈子! 夏芸听得这箫声,心头一紧,但很快就涌上一股喜悦,心知这箫声来源,就是黄符人掌控的幕后黑手,循着箫声的方向,踏雪无痕,点地频掠,身影如蹁跹轻鸿,径直冲向山脚营地不远的一处暗林。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夏芸的意图,箫声再起,两名黄符人脱离了圈子,呈现包夹之势,挥舞着手中大刀,朝夏芸斩杀而来! 黄符人的双脚如钢铁般强硬有力,深厚的积雪并未阻挡他们的疾行,他们就像蹚着浅溪,捡起水花无数一般,将地上积雪纷扬起来,笼罩自己的身形,一如地表浅层之中不断穿行的地龙! 雪花飞扬而来,夏芸前路被封,后路没有,不得不举起手中青锋,手腕一抖,剑刃兀自颤鸣,三四五六朵银色剑花在夜色之中绽放,比那白雪还要冰寒刺骨! 纷扬雪花未曾落下,前方黄符人已经穿透雪雾,手中大刀当头劈下! 身后黄符人受到箫声不断掌控,他们的合作简直天衣无缝,在前面黄符人挥刀劈砍之际,后路黄符人同时出招,刀头捅向了夏芸后心! 夏芸心知黄符人浑身破绽,每一个破绽都足以致命,但可惜的是,这些黄符人并没有命,或许唯一能够让他们倒下,就是刺破脑壳,绞碎他们的脑子,亦或者捣烂他们的耳朵,让他们无法感应到箫声。 此时她身子浮空,长剑眼看就要刺入前面黄符人的眉心,然而空中无法借力,一口气即将用尽,说不得要被后面的黄符人给捅穿后背!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咬紧牙关,腰肢强行牵扯,稍稍偏离半分,躲过前方的劈砍,长剑如刺到厚牛皮一般,却终于是手臂用力前送,将长剑钉入到前方黄符人的脑门之中! 眼看着后方黄符人就要刺中夏芸,虽然她强行躲避了半分,但躲开了心脏,却要被大刀捅穿肺叶! 正在此时,压力顿渐的岚灵机一动,不再攻击黄符人,却是陡然一剑斩在了流年的鬼头大刀之上! “当啷!嗡嗡嗡!” 岚乃是用剑刃拍在鬼头刀的刃上,避开了剑锋,二人手臂倏然麻木,但刀剑相击发出的尖锐声响,却是短暂干扰了箫声! 如此神来之笔确实建功,那后面偷袭夏芸的黄符人身形陡然一滞,虽然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但夏芸已经脚踏实地,脚尖如蜻蜓点水,掠出一丈有余,生死一线,纵使身处冰天雪地,仍旧吓出一身冷汗来! 岚和流年互为犄角,旋风儿一般四处游走,不多时已经来到夏芸的身侧,三人背靠背呈现品字型防御阵势,刀剑外向,却是被剩余的七名黄符人团团围住。 那暗林之中的人物似乎惊讶于岚的急智,停住了箫声,轻咦了一声,缓缓走出了暗林。 黄符人如同断线木偶一般肃立,暗林方向却是窸窣声响大作,而后居然感觉到地皮在有节奏的颤抖着! 借助营地火光,夏芸三人却是看到让人震惊的一幕! 一名九尺巨人身穿古时铜甲,甲片破烂,行走之时铿锵掷地,长发披面,不辨尊容,肩扛一张兽皮小榻,榻上一人盘膝,头戴鬼面,手箫,岿然不动! “铜甲尸!” 夏芸忆起神砂社的情报信息,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这三个字来,不由惊呼出声,不想那鬼面人却是得意一笑,冷哼着说道:“见识倒是不错了。” 那巨人如山石一般伫立,身子不动不摇分毫,胸膛不见起伏,口鼻不见白汽,那鬼面人却是悠悠站起,一如鹤立树冠,飘然出尘,似乎下一刻就要飞升上天际,颇有仙人风范。 “脸蛋不错,身子紧实,必是处子,权且饶过,掠了回去暖床甚好,至于那厢的瘦猴和小丫头,喂狗都不吃,还是杀了作数吧。” 鬼面人扫了三人一眼,一如主宰命运的冥王,已经在点明三人生死去向,鬼面之中那阴森眸子,就像看着一盘任人切割的肥牛。 “老子身上酸臭,却是狗不吃,待小爷砍你七八段,看狗子吃是不吃!”流年最受不得人欺辱夏芸,听得鬼面人语出不敬,心头勃然大怒,手中鬼头刀饥渴难耐,脚步沉重,破雪疾走! 鬼面人冷哼一声,箫声再起,七名黄符人闻声而动,攻势凌厉,围绞而至! 岚与流年并肩而战,早已生出默契,巨缺破风而来,身子如影随形,紧随其后,流年挥刀之际,二人刀剑合璧,擦出一路火星子,尖啸声刮起一声鸡皮疙瘩,却也破了这箫声! 夏芸自然伺机而动,趁着这空当,银剑一点寒芒,如电蛇出洞,却是攻向了罪魁祸首! 三人目标明确,弃了黄符人,主攻鬼面人,一时间杀气腾腾四起,颇有杀神之气势! “幼稚!” 然则鬼面人却是鄙夷冷哼,足尖一点巨人头顶,如落叶一般缓缓降落到巨人背后,收了玉箫,一掌拍在巨人后心处,似是出动了某种禁制,巨人陡然抬头,长发飞舞,露出凹凸不齐的铁面! “当当!叮!” 巨缺和鬼头刀同时斩到巨人身上,岚和流年身材不高,前者身轻如燕,跃起之际,斩到巨人脖颈,流年势大力沉,却是想要斩断巨人膝盖! 夏芸紧随而至,趁虚而入,银剑点在巨人心胸,三方攻势却是刮点火星,然而巨人微微扭动头颅,就好像被松子砸到头颅的巨熊,不痛不痒! “不妙!” 夏芸心头暗惊,而巨人却是挥起手刀,将嵌入到胸甲之中的银剑,一下砸断! 岚还在惊骇,巨人已经接连挥拳,将巨缺拍飞出去,呼呼破风,飞旋出去,倒插于雪地之中,拳头直取岚的胸膛! 这巨人如发怒的狂象,如复生的神将凶煞,铁靴猛然踢出,流年虎口被震裂开来,虽然拿捏得住鬼头刀,却被一脚踹飞出去,喷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夏芸握着半截断刃,哪里还有反击的心情,搀起流年,招呼岚一同撤退! 然则鬼面人却借着巨人这面盾墙,在背后再次吹响玉箫,黄符人再次围了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八章 新刃铸成开纸包 老九指挥着白神宗的兄弟们撤出混战,且战且退,终于仗着人多势众,将追击的黄符人给料理掉。 稍微等了一会,老九却发现其他黄符人没有再追过来,而夏芸三人也不见踪影,心知不妙,连忙朝营地疾行狂奔,然则他还是晚了一步。 这才行得不远,他就看到几道火光照耀黑夜,营地一片狼藉,雪地上熊熊燃烧着的乃是黄符人的残尸,连同他们的马车轻重物资一并给点了起来。 白神宗的十来人不敢停留,四下散开,将地皮刮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左使…” 一名白神宗弟子前来向老九汇报,可也只是紧皱着眉头,轻轻摇头,将手中一柄断刃,交到了老九的手中。 那是夏芸的剑! 沉默寡言的黄牙臭男人微微挺直身子,脸皮嘴角却是不觉意地抽搐了几下,而后哑着嗓子吩咐下去:“我会带着弟兄们到唐门,你去暗河走一趟,告诉他们,马上行动!我沿途会留下标识,让其他人照着标识来寻,无论如何,要快!” 老九将断剑塞给那名弟子,也不再留恋此地,兀自带着人手离开,那名弟子脸色微变,但很快就咬紧了牙关,贴身收了断剑,如受惊的夜枭一般展开身形,在雪地夜林之中急掠而走。 断剑被送往了南方,而断剑的主人此时却被迫背道而驰,虽然被蒙住了双眼,但车厢外越发凌厉的风雪,却让夏芸非常的笃定,他们这是在北上。 流年双手用力挣扎了几下,但手脚和身子上的绳索却纹丝不动,反倒自己的手腕却被内嵌钢丝的绳索给勒出一道道血痕来。 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声,靠在车厢板上,轻声问道:“丫头,可曾无碍?” 虽然他比岚大不了多少,但却习惯以老人自居,此时想起岚逃脱之时的凶险,想起那铜甲尸的恐怖之处,也不禁问了起来。 “嗯。” 岚轻轻的出声以示回答,车内三人却没再出现任何的交谈。 车子走得很平坦,中途也没人来打扰,只是每日两顿会有人送来食物,直接丢在车厢里,也不解开束缚,更不理会夏芸三人如何进食。 中途毕竟需要解决一些个人问题,夏芸和岚担心受到侵犯,自然不敢主动开口,流年见得时间差不多,就用头壳敲响车厢。 没想到三人却闻到了其他女人的气息,眼罩被拉下来,却见得一个寻常老妈子,端了便溺器皿,把流年赶到了另一辆车上,竟是连这种问题都在车内解决,根本就不给他们任何逃走的机会! 从这天开始,整整大半个月,老妈子就留在车厢内照看夏芸和岚的生活日常,而起码她们也是知晓一件事情,这应该是一支北上的车队。 “倒也省事了许多呢…” 夏芸心里寻思着,这老妈子虽然又聋又哑,但想来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姆妈之流,伺候人倒也有点手段,她和岚身子清洁,饮食不缺,倒也周到微贴,只是她的心思却留在了江南。 因为江南那个疤脸男人,也不知道此时是否已经收到了信息。 不过与夏芸的期盼多少会有些许出入,这个疤脸男人此时已经锻铁大半月,剑胚虽然初成,对于夏芸三人就俘之事,却是全然不知。 没日没夜的挥舞大锤,就如同他没日没夜刺剑,他不得不恶趣地在心中调侃,老铁头是否认得逍遥子,否则两人的方法为何会如此类似。 瞎眼老人也没有闲着,间隙中还不断教授熊周算术之道,老铁头反倒是撒手不管,只是看着火候,是不是让熊周往剑胚里加料。 很难想象,熊周足不出户,连外头的雪景都不曾得见,而离他距离已然上千里的夏芸和岚三人,同样没能跨出车厢半步。 慢慢的,熊周也就沉浸在了锻剑之中,因为他经历过刺剑,早已耐得住寂寞,这种反复枯燥的日子,勾起了他往日练剑的那股热情,倒也乐此不疲,甚至于在不断挥舞锤头之时,又多了一番领悟。 二老一少乐得其所,却是苦了铺子外面暗中蹲守的祝天瑶。 她一直在等,等铺子里的人松懈下来,她才会有机可乘,因为她很清楚,面对失去了铁锁羁绊的纹面老人,她的胜算已经打了折扣,更别说再加上那个狡猾的便宜师弟,和那个脑子不会转弯的老铁头。 所以她一直在等,她窃以为,锻铁之声停下来超过两个时辰,就是最好的机会,说明屋内之人真正开始歇息。 然则这大半个月来,锻铁之声每日只停止一个多时辰,就好像里面锻造之人只是不知疲倦的机器。 她的时间并不充裕,但作为暗河的现任行走,她却是非常清楚,真正的猎人,最需要的不是锋利的刀斧箭簇,也不是精妙隐秘的陷阱兽夹,更不是形如鬼魅的收敛隐匿迅捷如风的身法脚步,而是耐性! 她心里早已将这铺子里的人咒骂了数百上千遍,但还是选择了继续蹲守。 只是今日有所不同,因为上头终于来了信,她也不可能再等下去,于是她捏着怀中刚刚得来的木盒,大大方方的来到了铺子的门前。 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纹面老人算不得有道之士,但他的眼睛越来越瞎,耳鼻感知却越发的奉补了起来,从祝天瑶朝铺子迈开脚步之时,他就已经察觉得到了。 “时不我待啊…” 老铁头正在打磨一柄禾草叉子,听得纹面老儿突兀开口,也是停下了手中的砂磨,若有所感的望向了门口。 那口木箱仍旧挡在破烂门槛处,只是吹袭进来的风,似乎小了很多。 熊周起初对当啷之声很是排斥,整日里听闻此声,耳朵都有些受不了,只是现在,他却如聆仙音一般,享受着这种极为有节奏的音律。 有着须弥骨肉膏,他的伤势早就痊愈,而大半月的锻造,使得他终于明白,剑,为何物。 作为一名剑客,能够在名师的教授辅助之下,亲自铸剑,并且铸造的是自己所用的佩剑,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不断的锻造过程之中,他就像重新经历了那段刺剑的日子,只是领悟之上更加的深沉,又有纹面老人每日灌输玄机,相互辅佐,熊周自信实力已经提升了好几层楼那么高。 然而听到纹面老人的自语,他还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剑胚虽然初成,但并未塑型开锋,不过也算得小有狰狞之态了。 他任由剑胚在烈火之中煅烧,却是走到了纹面老人的面前来。 老人伸出手来,第一次摸了熊周的脸,而后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三个纸包,递了过来。 “小子,该说的我都说得差不多了,今后事态如何,就要看你自己了…” 熊周接过三个纸包,正想打开,却被老人阻拦了下来,正色对熊周说:“切莫打开,今后如遇不决之事,再开不迟。” “这是要学那武侯赐三锦囊之妙计?”熊周也是哭笑不得,正想调侃一番,但发觉老人面色有异,心里没来由涌出一股伤感来。 阻拦了熊周之后,老人的话似乎多了起来,熊周也是少有认真,侧耳倾听,凡有不明者,尽数强记于心。 这厢倒有些弥留嘱托之意,而老铁头则来到熔炉铁毡之前,将熊周的剑胚夹了出来,半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拿起了那柄锤头。 “铛!” 这一锤子下去,铁花如升到至高点的焰火一般炸开,剑胚之中的杂质似乎随着铁花四处溅射,而就仅仅是这么一锤,如同画龙点睛一般,让剑胚彻底活了过来一般! 老铁头端详了许久,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敲下第二锤的理由,因为这剑胚,已然算是功德圆满! “嗤嗤!” 通红的剑胚淬火之后,铺子顿时弥散出一股浓烈的气味来,老铁头扫了一眼,熊周仍旧在听纹面老儿胡诌,他就取来了砂轮,开始给那柄新剑开锋。 经过了无数次的锻打,刃面布满了云纹,手指轻弹,声如碎玉,能将数十斤重的海底镔铁大球,锻打成三尺长短,二指宽阔,稍带弧度的灵动细剑,天底下大概找不出几个人来。 老铁头对剑体形态没有作太多要求,熊周也是随心而来,只是最后出了成品,果真还是跟夜雨相差无几,不得不说,熊周实在是个念旧的孩子。 熊周这边已经嘱托完毕,转过身来,却见得老铁头已经将新剑开了锋,心里不由惋惜,如果能再锻造半个月,这剑胚还能缩减,却也就更加坚韧硬实。 不过此时他看到新剑那暗灰之色的寒刃,心里已经非常的满意,这柄新夜雨虽然更加的细长,但就算罗克敌接连斩出断命三十八刀,估计都不可能斩断这新剑了。 老铁头二指抹过剑刃,新剑就如同一道模糊的银光一般不可捉摸,他手腕一转,新剑划了半个弧形,这壮实老人在屋里挥洒招式,如行云流水,人影剑光居然无法区分开来! 熊周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动作,老铁头的身影脚步,一举一动全数印入他的灵魂深处,只待日后如老牛反刍,再翻出来细细钻研。 数十个呼吸之后,老铁头做了个收势,门板却是卡啦数声,哗啦啦落地,居然被剑气切成规规整整的一地木块! 祝天瑶脸色煞白,连忙将手里的半截断刃丢进了屋内,熊周一眼就认出了夏芸的断刃,脸色剧变! “跟她走吧。” 纹面老人摆了摆手,老铁头却是倒转剑刃,将剑柄伸到了出来。 熊周不再扭捏作态,将大龙雀背在身后,单膝跪地,低头接过老铁头的新剑,却是分别向两位老人低头行礼:“谢过二位师祖!” 两位老人面无表情,熊周捡起地上断刃,径直走出了铺子,祝天瑶则一步步紧跟上去。 “小子不错,可惜说错了话,师祖,从来都只有一位。”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老铁头,喃喃着搬来木板,封住了门户。 熊周才没走出多少步,就听得铺子里传来了激斗之声,他倏然停步,心头却是纠结起来。 于是他打开了第一个纸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十九章 马背戏弄祝天瑶 祝天瑶英秀琼鼻微微皱起,对熊周之举动难掩鄙夷,所谓妙计锦囊,自当临危开启,岂有前脚刚走,后脚就开之理。 然则对于熊周而言,此刻,正是他难决之时,故而利索打开第一个纸包。 虽是寻常纸张,这纹面老人倒是耍了个小心思,折纸原理繁复,若果硬力撕扯,说不得会破坏纸张,有损妙计之内容。 熊周心切铺子里之战况,心急如焚,纵使小雪纷扬,却仍旧头冒微汗,一时半刻居然无法拆开这纸包。 祝天瑶无奈摇头,将纸包夺了过来,毕竟是女子,心思玲珑,玉手轻巧,毫不费力就打开了纸包,将纸包展开之后,巴掌大小的纸上,只写了一个字:“走。” 熊周轻轻捏着纸张,不觉想起老人脸上那神机妙算运筹在胸的笑容来,老人原来早已看到了今日之结局,更推出熊周会犹豫未决,更笃定了熊周必定会打开这第一个纸包! 祝天瑶也是微微凛然,若说到算计,穷天下之望,果真找不出比这老头子还要厉害的人物,如果不是她深谙老头来历,还真怀疑这老头子是不是深山之中修行数百上千年的山精土地老狐狸了。 熊周脚步兜转,几次想要回身阻拦两位老人的死斗,可最终还是站在雪地之中,任由风吹雪霜打,却是扭过头去,不再看那打铁铺子,低着头开始面北迎风雪而去。 祝天瑶向来脚程快速,见得熊周犹犹豫豫,一脸婆妈,好不纠结,心里实则有些看不起这便宜师弟。 行走江湖的汉子,一半死在优柔寡断之中,另一半则死在了儿女情长,熊周两样占全,真不知为何能够活到今日。 他走了数十步之后,终究是停了下来,将剩余两个纸包握在手心两个呼吸,而后不紧不慢,将两个纸包相继打开。 只见得两个纸包上写着同样一个字,跟第一个纸包一般无二,都是“走”字。 “老狐狸,到这个时候还想占我便宜…”熊周只是低低哂笑,不由想起老人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无论如何吃亏,最终算得结果却决不能吃亏…” 熊周没想到这老人交给自己的三个锦囊如此的万金油,让他想起一个小故事,说是三秀才进京赶考,途径寺庙,遂问前程于寺中大师,大师沉默良久,终是伸出一根手指,三人各有所悟。 心有成竹的秀才将之解读为三人之中,必有一人能中,而没甚底气的秀才却愁眉苦脸,觉着大师的意思是三人之中,必有一人落考,第三个秀才却觉得大家完全可以一起高中,或者一起落榜。 此时老人的锦囊,就跟大师那一根手指相差不多,熊周心中才觉得无可奈何。 收了纸包,熊周脚步不再迟疑,尽发足力,这大半月锻造之成果见效相当,连祝天瑶这种老杀手,都要落下半个身位来。 出得小镇外围,一匹黑马孤零零立于霜树之下,却是祝天瑶应急所用的后手马匹。 小镇虽孤远,但有此黑马相助脚力,全力驰骋,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够上得官道,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够到达江南道边境处的关口,到了关口,自然能够购买新马,或者搭乘舟车。 祝天瑶虽然蒙着脸面,但身材凹凸完美,紧身劲装和披风虽然时时遮掩,却仍旧窈窕曼妙,与这样的女子同乘一马,待遇可不要太好。 熊周毕竟只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不由暗自庆幸,天意安排,果真给他带来了不浅艳福。 可他这厢小心思还未落定,祝天瑶已经陡然短途前冲,如黑鸦一般展开披风,玉手一按马头,猎猎衣衫响,跨上了黑马,双脚一蹬,人马合一,黑旋风一般掀起雪花来,径直飞奔而出! “好你个师姐!对本师弟是真真好心呢!”熊周心中暗骂一句,却不得不发力狂奔,跟在马屁股后面吃雪灰。 祝天瑶得意窃笑,在霹雳堂虽然二人各自算计了一番,但此时她又小小占了上风,回望熊周如家仆狗腿一般跟在后面跑,她心里就美滋滋的极为受用。 熊周见得师姐眉目含笑,心里也是好不爽快,紧了紧背后大龙雀,陡然加速,伸手探出,抓到了马尾,那马儿稍稍减速,熊周却是借得力道,猛然一跃,跨到马背之上,胸膛距离祝天瑶后背只有一拳之隔。 然则为了稳固身姿,他双腿不得不紧夹马腹,如此一来,几乎是紧贴着师姐修长结实的美腿,后者眉宇一拧,出口娇叱道:“光天化日,非礼师姐,辱没师门,好大的胆子!” 这话音未落,一手拉扯缰绳,另一只玉手却是回身轰出一掌,由下而上,推向熊周下颌! 这一掌要是打结实,熊周少不得仰面朝天被往后打飞出去! 不过熊周心挂夏芸和岚的安危,为了节省脚力,这才上马同行,本意并非轻薄,此时心中磊落,也不愧疚,侧身避过掌风,屈起食指,指节猛然点向祝天瑶的肘弯。 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应对,想来锻造修行,多少是给他带来了些许好处,不止气息绵长,力气更大,反应更是迅捷了许多,虽然仍旧叫不出招式名头,但到底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刺剑的少年郎了。 祝天瑶原本对熊周的本事知根知底,因为他是师叔逍遥子的徒弟,可此时熊周风格大变,她不得不临时应对,收了臂弯,躲过熊周的指节打穴,扭动身子,反手就是一记野马分鬃! 熊周嘿嘿一笑,嗅闻着师姐香风,二人马背上贴身交手,你来我往,虽然凶险频发,但实则四手相交,胸背大腿相磨,自有一番小情小趣。 祝天瑶自小接受残酷历练,什么样的男子没得见识过?伤在她剑下的轻薄之徒,更是手脚数不过来,却是从未有人如此近过身,此刻也是娇羞愤怒,妙招接连施展。 她既已收到暗河密令,偕同熊周北上救人,自然不会真拼生死,手底下留了分寸,却是让熊周有机可乘,正好用她来验证修炼之时所领所悟! 一路纠缠不清,却是上了官道。 虽然是初冬雪天,但此处临近关口,官道之上并不乏车马人流,他们也不好再动手,怕是引来官兵怀疑。 祝天瑶假意威胁,熊周却是脸皮深厚,硬是赖在马背上不走,祝天瑶眼见如此,也只能咬牙强忍。 官道平坦,一路倒也顺畅,只是二人突然沉默了下来,气氛自然微妙难言,到得关口城镇,熊周远远就下了马,倒是让祝天瑶有些讶异。 不过当她看到熊周走路扭捏,双腿时不时稍微内合之时,心思飞转,陡然明白过来,面纱之下见不得脸色滚烫,但熊周却仍旧能够从师姐那喷火的双眸之中,看到熊熊的怒火。 他也只能讪讪着嘿嘿笑,并非他急色好女,天气寒冷,二人贴身骑马,自然而然就贴得近了一些,马背颠簸,有所摩擦,偏偏祝天瑶丰臀细腰,熊周又是血气方刚,如此一来,熊周自然是“硬气”不少… 祝天瑶的目光,让他想起了当初九道山庄调戏袁红侠的记忆来,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断刃,想起夏芸,想起岚,想起玉螺娘,想起叶白鱼,胯间陡然松垮了下来,脸上笑意随风雪散去,竟然有些讨厌自己的随性。 收敛了这等小心思,熊周也是拉低遮雪笠帽,跟着祝天瑶的黑马,走向了关口镇城。 此时武林人士的目光都转向了北方,南方关隘自然要森严起来,熊周乃是重点缉捕对象,疤脸又明显非常,想要蒙混过关实则不易。 然而祝天瑶乃是暗河现任行走,通关路引这样的假证自然随身携带,又是将一张细腻人皮面具丢给了熊周,大可掩盖过去。 至于二人身上刀剑,这位师姐也不敢大意,取出官府颁发的镖局管制许可,得以顺利通关,进入到了关隘之后的镇城。 此镇四处通融,鱼龙混杂,贩夫走卒各色武林人士行脚郎中混迹其中,更有码头通北方大渠,水陆皆通,明面繁华,底下却是暗流涌动,潜伏追索之官兵捕快和赏金猎人更是不下少数。 虽说祝天瑶带着黑色面纱,但确实实在在是江湖女郎行走的标准行头,在这个地方,也不见突兀,反倒寻常起来,不过难掩曼妙身姿,仍旧引来众多急色目光。 二人寻得一家小客栈,权且休整,好生商议一番,再寻得适当交通手段,也好尽快赶到北面去。 掌柜的獐头鼠目,下颌还有一颗长毛墨痣,多少让人有些不太放心,但行走江湖,最忌以貌取人,二人也是不以为意,开了两间房,各自洗了风尘,又来到大堂用晚饭。 祝天瑶看似大方,实则谨小慎微,饮食自然也是经过了手,避免下毒之患,这才安心下来饱腹,前者虽然细嚼慢咽,但进食速度并不比狼吞虎咽的熊周慢多少,席间又无言语,很快也就到了尾声。 然则就在他们准备各自回房之时,一队人马却是涌入到大堂之中,为首的粗犷虬髯汉子大咧咧将嘭然按在柜台之上,微微前倾身子,如狼豹一般的眸光压迫着掌柜的心神,压低声线道:“让这些人都滚出去!” 熊周和祝天瑶相视一眼,各自扫视大堂环境,手指却下意识的收了回来,轻轻贴着剑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章 雪中有人送碳烧 这客栈掌柜见得大汉凶狠,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今日的收入说不得要倒贴出去,这也正是在这种混杂之地混饭吃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此处是江南道的关口边境,这种东西算得上少见,而且官府明令禁止民间管制刀具,除了押送护卫的镖局和登录在册的武馆,其他人等断然不敢持刀招摇。 不过这小镇鱼龙混杂,行走歇脚都是江湖人,不管是江南道还是临近的秦西道,对这个地方的监管都不太严谨,所以出现这一幕也并非偶然,众多顾客也都纷纷退避,开了房间的则想要回到房中。 那武夫故意将声线拉高,就是要震慑一下这些人,他秦西鬼王堂的招牌兵刃这么一亮相,许多眼尖的人相信已经看出了一点眉目,出来行走,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多人也都知情识趣的回避,他也不拦着,任由他们回房。 见得脚步走动,武夫也就满意点头,此时往门外招了招手,一行人才簇拥着一个贵介公子哥,款款进得大堂来。 熊周和祝天瑶都是老江湖,自然知晓这鬼王堂,虽然门派不大,但作风狠辣,专做些猎头拿赏的私下勾当,多少也打出了一片小名气来。 论武功,就算他们的堂主亲来,熊周和祝天瑶都百分不怯,但此时熊周身份特殊,又着急着赶到北边去,也就懒得计较这些乱叫的阿猫阿狗,二人相视一眼,就要回房。 祝天瑶在前,熊周在侧,二人稍稍错开半个身位,既是最佳的攻防位置,也避免了前后行走抬头就看到前者屁股的尴尬场面。 然则那贵介公子似乎一路风尘,久不近女色,只是扫了一眼,看到款款上楼的祝天瑶那曼妙的背影和丰润肥美的翘臀,心头火气就烧了上来! 为首的虬髯武夫深谙这公子的脾性,见得后者纵欲过度的深陷眼眶之中满是邪恶精芒,再看看上楼的祝天瑶,也就懂了主子心思,抓起柜台上的,朝祝天瑶就是一喝:“前面姑娘慢走!” 祝天瑶停下脚步,眉头微皱,心里已经有些操控不住,她堂堂暗河行走,何时忍受过这等阿猫阿狗的肮脏目光和寻衅滋事? 要不是顾忌到熊周的事情,她早就将这群人打得连他娘都不认得了,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又开始抱怨熊周。 后者也是一脸无奈,但知晓此时是没可能轻松回房,不由转过身子,扫了那武夫一眼。 虽然带了人皮面具,可熊周那雄赳身姿却是英朗挺拔,面容稍显僵硬,然则手脚轻垂,气息绵长内敛,却是给了那武夫一种极为不安的压迫感觉。 武夫也是微微一愕,下意识退了半步,就好像追着一头羊的野狼,等那羊儿回头,却发现是一只雄狮。 贵介公子见得武夫怯弱,心有不满,狠狠地瞪了一眼,轻轻一笑,继而走了上来。 外面正飘雪,不是拿折扇附庸风雅的好时机,那公子哥却是摩挲着一块玉佩,除了身子虚浮,多少也有些文士雅气。 “这位姑娘,相逢即是有缘,区区想邀姑娘喝上一杯,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这人完全无视了熊周,开口也是直截了当,身后那一帮子护卫似乎已经猜到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手掌都按在了兵刃上。 熊周见得这公子看不上自己,也是不由哑然,但看着祝天瑶身子微动,知晓这位师姐是要亲自出手泄气,也就退到楼梯的栏杆边上,轻轻靠着,打算看一看热闹。 祝天瑶转过身来,朝门外那几匹良种高头大马扫了一眼,而后又瞥到那公子哥腰间一块牌子,眉头却是舒展开来。 “外面的马是你的?” 那公子哥听得祝天瑶声线悦耳,转过身来之后,厚实冬装都掩盖不住丰满的身材,心头更是火热,连忙应道:“正是在下的马儿,姑娘果真有眼光,这玄驹产自西北大漠,不说日行千里汗宝血,风驰电掣穿风过雪却是不在话下,如若姑娘赏脸,区区可以陪姑娘骑马玩玩!” 公子哥特意加重了骑马二字,身后那些浪荡武夫都听出了深层含义来,不由爆发出轻佻粗俗的笑声来,那公子哥就好像肥肉到嘴边一般,笑容毫不掩饰心中热切需求。 祝天瑶摇头轻叹,而后转过身去,慢慢上楼去收拾东西,一边走还一边打发熊周道:“我上去收拾东西了,关照一下这位大方的公子吧。” 熊周本想看热闹呢,没想到这苦力活到底还是要他来做,听得祝天瑶后面那一句关照,不由心里发凉,这女人实在有些可怕了。 不过他跟祝天瑶一样,在公子哥走近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的腰牌,虽然不知道这位官家公子为何会雇佣鬼王堂来护卫,但有了那腰牌和他们的良驹,走上驿道,通关换马完全不成问题。 冰雪天气,水路不太通畅,寻常马儿又吃不住长途风雪跋涉,二人正愁着如何尽快赶到北方去呢,没想到这才打瞌睡,就有不长眼的送来枕头,熊周又岂能不懂做事? 那公子哥心头正火热,听得祝天瑶离开,连忙上前一步来,急切地挽留道:“姑娘,本公子可不好龙阳断袖的爷们儿,莫不成你还想消遣于我!” 这句话怒气就上来了,背后的护卫们呼啦全涌上来,可正值此时,熊周却拦在了公子哥的身前,嘿嘿一笑道:“你不喜欢,可我喜欢啊!” 那公子哥微微一怔,陡然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就骂了起来:“混蛋!给我上!都给我上!” 他显然也是有两手三脚猫功夫底子,手袖猛然击出,做了个虚假招式,抬脚就踢向了熊周的裆部,虽然阴险,但也算得防身之术。 熊周也懒得配合他玩耍,手脚并用,双管齐下,闪电出手,叼住对方手腕,右脚却是呼呼踢在对方的脚上,卸去了力道,肩头一撞,顺势取下公子哥的腰牌,左手一松,后者如破沙袋一般摔了回去! 这一招一式只在呼吸之间,那些护卫刚刚抽出刀剑来,却见得自家公子摔了回来,连忙七手八脚的接住,可那僵脸汉子已经欺入人群之中,拳脚施展开来,大堂顿时哀嚎一片! 掌柜的见得那姑娘违了公子的心计,想着这对男女真真是要倒血霉,此时躲在柜台后面,却是睁大了眼睛,心头兀自砰砰乱跳,这才多少时间?那姑娘估计还没开始收拾东西吧?这大片鬼王堂的腿子们,就这么全给撂倒了?!!! 正吃惊着咧,熊周却是走到了柜台来,偷偷将公子哥手里的玉佩塞到了掌柜的手中,抱着歉意轻声道:“权当赔偿。” 掌柜的扫了地上那些人一眼,连忙将玉佩塞入到袖筒之中,压低声音连声道谢。 那武夫全身发麻抽痛,连对方是何门路来历都没得试探出来,就已经眼前一抹黑,此时正想挣扎着起来,却看到熊周正对着他笑,顿时眼露骇色。 熊周朝地上兀自嗷嗷叫着的公子哥努了努嘴,那武夫也是省得,连忙闭上双眼,头一歪,假死了过去,真真是行走江湖的老油子咯! 见得这阵势,熊周也是哑然失笑,想了想,又朝掌柜的笑道:“不知掌柜的可否打包个三五斤酱牛肉,权当路途吃食?” 那掌柜的得了这极品玉佩,心花怒放,岂有拒绝之理,连忙到转入到后厨,不多时就拎了个包囊出来,怕那公子哥见着,轻轻放在了柜台之上。 这时祝天瑶也是收拾好东西,将熊周的剑匣和背囊随意丢到了熊周的怀中,自顾自走向店门,熊周绑好东西,抓了柜台上的包囊,足足有十几斤重,回头给掌柜的投了个笑容,这才跟了上去。 祝天瑶路过之时,见得那公子哥仍旧在嗷嗷叫着,似乎骂着他是谁谁谁的公子,要他们等着别走之类的狠话,当即朝那公子哥裆部狠狠踹了一脚,后者杀猪般嚎着,估计着以后多少能在宫里谋条好出路了。 上得那大漠宝马,熊周和祝天瑶也不停留,瞄准了方向,打马而去。 到了第一个驿站,不得不换下了这马儿,此时熊周才知晓这腰牌的分量,居然有着都护府的印记,实在让人吃惊不小。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一路驿道通畅,他们又是马不停蹄,沿途又有暗河探子指引,不多时就追到了夏芸等人遭袭的营地,只是间隔多时,痕迹早已被大雪埋没,没得探索,只能就地休息了一下,烤热了酱牛肉,喝点竹叶青,沉默无语。 过了这个避风的点儿,二人又是一路跑马,却是越发的靠近燕京,熊周这才想起一些事情来,心头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 兜兜转转了一圈,最终还是不得不回到这个地方来啊...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新剑,想起曹禄荣切断夜雨的画面来,不由喃喃自语着:“却是不知,这一次,你还能不能断了我的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一章 轩窗观雪紫皇袍 熊周和祝天瑶还在联络暗河的灵通人士,筹备着进入燕京,毕竟京畿重地,又有曹禄荣和罗克敌这样的鹰犬在把手巡游,稍有不慎,非但不能救出夏芸等人,说不得连自己都要栽进去。 此时的岚和夏芸,却相安无事的住在远郊了一处小院落之中,只是流年却被送到了别处,让她们无法安下心来。 而且岚也无法相信,有一个女人,算得是熟识的女人,居然和她们住在同一处庄园之中! 她没想到燕京之中也有天香楼,也没想到燕京的天香楼里,住着少爷的老熟人,叶白鱼!她更没想到,叶白鱼会搬到这处庄园来。 服侍她们的老妈子一下车就被鬼面人的手下结果了性命,甚至连车子都给烧掉,就好像抹去了所有痕迹,让她们就像天仙下凡一般,降落到了燕京的远郊庄园之中。 其实夏芸早就隐约猜到了鬼面人的身份,只是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听说那些权柄熏天的大臣上朝之时,都只能乘坐牛车,民间更是无人敢越了这制约,这鬼面人却用马车一路将她们送到了这里来,其中猫腻,可想而知。 只是她们被送来这里之后,好吃好穿招待着,更是轮换丫鬟来伺候,那鬼面人却没再露过脸。 叶白鱼间中来看过她们,但或许心中有愧,话语并不多,倒是叶白鱼身边一个婷婷而立的半大丫头,显得格外的热情,一口一个姐妹,嘘寒问暖,还带着夏芸和岚在庄子里到处赏雪景。 岚的反应有些迟钝,但夏芸这样的老妹子,一眼就看出了那丫头的问题所在,就是不知道这丫头是真雌兔儿,还是假雄兔儿,倒也有点傍地扑朔的意思。 “这儿的雪可真大呢...”夏芸看着岚痴痴守在窗边,遥望着江南的方向,这一整天都一言不发了,不由走到岚的身边来,不过这搭话的技术,实在是一般。 岚转过身来,直勾勾的盯着夏芸的眼睛,咬了咬嘴唇问道说:“姐姐,你说少爷他知不知晓那女人...” 夏芸婉柔地拂去岚肩头的飘雪,岚口中的女人,大半是叶白鱼,以熊周那鬼性子,自然一眼就看得出那丫头的内幕来,只是到底能否看出叶白鱼,夏芸也不得而知。 沉默了片刻,夏芸宛然一笑,捏了捏岚的鼻子说:“那死家伙虽然好色,但并不笨,应该不会中计,再说了,那女人也不一定会害你家少爷的...” “可少爷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危险...呃...我不是说姐姐你...”岚还有些不甘心,她总是发自内心对叶白鱼有着直觉一般的敌意,没想到自己把夏芸也给拉下了水,连忙道歉着:“我是不是很笨?就算会拿剑了,也帮不了少爷...” 夏芸心头一软,将岚消瘦的身子拢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发丝,二人相拥观雪,久久沉默。 而她们窗台对面的高楼顶层,一声紫衣的小丫头却怔怔地看着二女相拥的画面,而后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双腿之间突然有了反应,心头涌起一股热情来。 他拉开房门,看着两排战战兢兢伺候着的女侍。 剩下的女侍眼中充满了羡慕,恨不得被牵走的,是自己。 那女侍被带到了窗台前,丫头挺直了身子,竟然错觉一般高大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是全然变化,就好像身子里另外一个人醒了过来一般。 “看。” 紫衣丫头指着对面的小院落,夏芸和岚还在默默的看着南方。 女侍有些疑惑的看着小院落的两个女人,并不敢出声,如同木偶一般。 “你会选哪一个?”紫衣丫头已经不再是女孩声线,此刻声音低沉,从后面抱着女侍,痴迷的看着小院落窗前二女,身子却轻轻摇晃起来。 女侍不知他所指的是哪一个,当下也是轻声问起:“皇...少爷,奴婢不知...” 女侍习惯性的开口,却差点犯了这人的忌讳,连忙改口,心头却扑通扑通狂跳,恐惧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怎会不知?快!选一个!” 紫衣从后面掐住女侍的后颈,猛然将她按在了窗台上,脸上雪白细腻的皮肤居然出现一丝丝小裂纹! “啊!”女侍惊叫一声,却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中充满了恐惧,出于本能,觉得夏芸漂亮,就连连回答说:“选红衣,选...选红衣!” “红衣?选红衣?你这个瞎眼的蠢女人!怎么能选红衣!”紫衣脸上的纹路已经撑开,露出男人的面皮,却是粗鲁的撕开女侍背后的衣服,从头到脚撕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到!难道你们的眼中就只有美貌么!”女侍的回答,似乎勾起了他的回忆阴影,此时他的眼中充满了狂热,如同疯子一般。 女侍极力保持着镇静,泪珠却如同雨线一般滚滚而下,嘴唇都被咬出猩红了血迹来,门外那些女侍刚才听到尖叫声,脑海里面已经出现旖旎的画面,脸色不由通红起来。 可此时听到男人的咆哮,心头却倏然冰冷下来,不再羡慕被牵进房中的女人。 可当滚烫的东西碰触到自己的身体片刻,却又冷了下去,她下意识的扭过头来,却看到皲裂的面皮! “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紫衣的真面目,不由惊呼出声。 紫衣似乎受到了惊吓,捂住自己的脸庞,连连后退,就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般,眼中不禁流下了泪水来。 可他很快就猛然抬头,看着瘫软在地的女侍,喃喃着说:“你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都...该死!” 他的目光陡然血红起来,快步走到女侍的身前,抓住女侍的头发,一把将她拎了起来,也不顾女侍的哀嚎,直接将她丢出了窗口! 楼下涌出一群人来,轻车熟路手脚麻利,很快就处理好场面,地上白雪如斯,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 “呼...” 紫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脸上的面皮全部扯了下来,揉成一团,而后走到窗台来,看着对面小院落窗台上,那两个背过脸去的女子。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岚的身子上,想起刚才那个女侍的身型,跟岚相差无几,真是可惜了呢... 小院落这边,岚的身子在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她顶着门后面那个红袍高帽的白面无须男人,突然挣脱了夏芸的怀抱,冲到那人的眼前,怒骂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曹禄荣也是颇为无奈,他堂堂东厂督主,每天要过来强迫这两名女子在窗台前站着一个时辰,说起来也是憋屈得很。 可谁让那个紫衣小孩有个了不得的爹爹? 他的兄弟们大多有了自己的地盘,早早离开了燕京,也就只剩下他一个,没有封爵,没有地盘,甚至连封号都没有一个,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但全天下都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他是那个人的儿子,那就自然是曹禄荣的主子。 虽然这个儿子有些任性,但他老子却又不得不依靠他去做一些台面下的事情,故而也就一直容忍着他的古怪癖好。 如今那个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要马踏武林,更需要这个怪胎儿子替他按图索骥,就算这个儿子再过分,估计那个人也要默默吃下吧。 面对岚的斥骂,曹禄荣面色一沉,白皙修长的手指陡然从袖筒之中伸了出来,一把就掐住了岚的脖子! “多话死得早,你那该死的少爷没教过你么!” 这句话很低很轻,贴着岚的耳朵,如微风一般钻入到岚的脑子里,这是这个大太监这么多天来,说的第一句话,而且还提到了她的少爷! 岚陡然冷静了下来,而夏芸也快步走上前来,眸子冰冷地看着这位番子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曹禄荣冷哼一声,将岚丢给,掏出白手绢儿来擦了擦手,而后缓缓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外金甲人喀嚓喀嚓就走了过来,把门给带上,只是他伸手之时,衣甲缝隙却是露出一角黄符来。 岚呆呆地坐在地上,她不明白那个人为何会如此漠视生命,就好像当初她不明白九道山庄为何会随意杀害奴隶一样。 这是世界很大,有了少爷就会变得很小。 这个世界到处是恶人,有了少爷,她就不怕。 这个世界就是个囚笼,无论东南西北,无论乘车骑马,都逃不开,可有了少爷,她就是自由的。 而她的少爷,正在努力准备着,准备着进入这个庄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二章 潜入庄园生警兆 京城之中可谓寸土寸金,而城郊的土地自然也是价值不菲,眼前这处大庄子没有个几十万两银子,绝计拿不下来。 祝天瑶已经知晓那紫衣男人的身份,只是任谁都不会相信,像他这么一个人物,居然会在城郊的庄子里出现。 天刚蒙蒙亮,她跟熊周换了农家衣服,跟着送米肉酒菜的牛车队伍,来到了庄子的后院侧门。 领队的是福隆兴商行的总执事,名叫张荣财,三十多岁的模样,虽然早生华发,但看起来精悍干练,双目熠熠,显是处世精明的商场老人。 既然是老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是有的,他固然能够看得出来,虽然祝天瑶换了寻常农家服饰,但难掩丽色,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股干净的英气,而反观那个疤脸年轻人,看着面目可憎,但性子敦厚忠实,想来并无猫腻。 张荣财能够成为福隆兴的总执事,懂得何时该开口,何时该闭嘴,所以当大掌柜将这两个人安插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唯诺应付下来。 因为连他都清楚这庄子的背景,大掌柜断然没有不知道的道理,既然知晓庄子的后台,仍旧敢安插进来,也只能说明这是无关大事,再看看祝天瑶的姿色,似乎又明白了两三分,也就不再挂心,催促车队手脚谨慎一些。 庄子的后勤采买是个油光大肚的男人,不知是肥头大耳把眼睛给挤没了,还是时刻保持着笑脸,让人一看就像个十足的米勒笑脸佛。 不过张荣财与之打交道也有一段时间,知晓这人抓回扣的时候可从来没手软过,但又不得不讨好与他,心里实在是莫名的难受。 “赵管事,这车子后面两件鲜货是咱们大掌柜特异嘱托,要送给管事您的…您看…是不是让人送您院子里去?”张荣财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 赵管事的肥肉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却是皱起了眉头来,故作为难地推脱道:“老弟,你也省得老哥这里的规矩,老哥为人清正,怎可做些中饱私囊的事儿来,这不是让我难做人么…” 张荣财心中冷笑,这简直就是当了姐儿还要立牌坊,不过此人把持着庄子的采买大权,却是得罪不了,当即悄悄拍了拍赵管事的手掌,声音放大了些,说:“不得事,这是老乡们新起藤的山薯,不值几个钱,送过来给管事尝尝鲜罢了。” 赵管事见得张荣财拍手之时,刻意磕碰了一下他的指环,心中已然领会,此时才舒展了眉头,张荣财见这戏码已经做足,连忙朝祝天瑶招了招手,吩咐说:“二妹,你将这件给送到管事院里去。” 祝天瑶此时正在帮忙卸货,停了手之后顺势在粗布衣上擦了擦手,而后撩了撩鬓角,露出丽质美色,也不多说,应了一声就俯身扛起箱子来。 那赵管事见得祝天瑶姿色,也是暗中咽口水,虽然只是粗布衣打扮,但祝天瑶身子丰满紧实有力,特别是箱子扛在肩头,不得不用手来扶着,如此一来,雪颈粉嫩,伟岸的胸脯展露无余,连工人们也都暗暗惊艳。 “妹妹,让我去!” 此时熊周终于憨厚登场,就好像爱护妹子的傻大哥,不通人情的瞪了赵管事一样,大咧咧就将箱子换到了自己的身上。 赵管事心头念想被打破,心里也是颇为不爽,这样的低等下人居然如此不知好歹,他不得不冷哼一声,扫了张荣财一样。 后者也是连忙装出怒脸来,指着熊周的鼻子就是一通大骂:“你个不长脑子的憨货!管事大人的院子,岂是尔等粗俗汉子能够踏足的,还不放下!” 熊周兀自装出一副心中不服但脸上却倔强的表情来,祝天瑶却是拉扯着熊周的袖子,略带担忧的说:“哥哥,不妨事,妹子送去就是,早些把事情办完,咱们也早些回去。” 说着也就不顾熊周的反对,将箱子又给夺了过来。 赵管事一听得祝天瑶说早些把事情办完,心里头不由邪笑起来,一股火热从下腹窜上来,嘿嘿想着:“这事情却是没办法早些办完呢,你执事大人手段和花样有的是,还想早些回去?哼哼…” 想到此处,也是和煦笑着说:“既是如此,那二妹就随我来吧。” 祝天瑶闻言点头,臂弯却稍稍夹紧了些,深埋着头,尽量将胸脯缩回来,而后跟着赵管事往里面的院落走去。 庄子后勤自有副手接管了事情,众人也是加紧卸货,可那二妹和赵管事,却是迟迟不见露头,张荣财见得熊周那冒火的目光,也只是无奈苦笑着说:“大狗,你晓得管事大人的院子,还不把妹子给叫回来么!耽误了大人的时间,回去说不得要扣她米钱!” 那些个庄子的人心中不由冷笑,以管事大人的手段,现在说不得早就摧残了花朵儿,此时去了也只是收拾场面罢了,想着这傻大个对妹子的厚爱,连这些人都不忍直视,听得张荣财如此说话,有个汉子就接手说:“我给你带带路吧,免得惊扰了园中贵人。” 这汉子也是担忧这寻妹傻大个发起疯来,说不得对执事大人有所损害,此时发话之后,就在前面走着,熊周自然是跟了上去,这一路还催促着,让那汉子腿脚快速一些。 二人绕过两三进院墙,这才来到了赵管事的小院子,只见得关门闭户,那箱子却兀自放在了门口处,房中却是时不时传来男女的! 带路汉子深知管事大人的脾性,想起祝天瑶的身材姿色,不由一阵惋惜,如果没有后面这傻大个,说不得自己还能喝一口二头汤呢! 可就在他想要让熊周在外边等候之时,后颈却是一麻,双眼一黑,顿时不省人事了。 熊周一记手刀将这汉子砍倒,却是扶住他的身子,将他拖到了院落的柴房之中,捆绑起来,又用破布堵了嘴巴,这才转到主屋来。 祝天瑶盯着满脸是血的肥管事,后者如重伤的老猪一般哼哼唧唧,下身更是血红一片,口中牙齿也不知被打落了多少条,堵嘴的破布都染红了。 “嗯…啊…” 祝天瑶一脸冷笑,如催命的判官一般,却是嗯嗯啊啊的学着女人,让那肥管事惊骇到了极点,却又无力行动,只能缩着身子,忍着剧痛。 熊周看门之后,见得这一幕,也是皱了皱眉头,虽说赵管事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但场面到底残忍了一些。 “走吧。” 祝天瑶也不为意,一脚将那肥佬踢昏过去,跟在熊周的后面,打开那长条木箱,拨弄表层伪装的山薯,将宝剑都背了起来,这才掠出了院子,按照早先探子送回来的庄园结构布局图画,往庄园深处潜行。 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张荣财他们卸完货物之后,就要离开庄子,如果他们不回去,他人必定会来找寻,到时候也就败露了。 所以他们的脚步很快,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一路上所遇到的阻碍并没有出现,格外的通顺。 一路疾行,穿过满是白霜挂枝头的园林,二人踏雪无声,又绕过了庄子里的内湖,依稀见得一行女仆提着食盒,心知是送早餐的队伍,当即偷偷跟在了后面。 穿过三重院落,女仆们才来到一处红顶楼院,只是院落门前终于是出现了甲士。 一看这甲士的打扮,熊周和祝天瑶就知道来对地方了。 这两名甲士披着大麾,并不像民间护院武士那样穿戴软质或者硬质皮甲,而是穿着镶嵌叶片的锁子甲! 武士手中按住的长刀乃同一制式,一看就知晓是都督府的七宝刀,哪个寻常庄园,敢动用这样的武士! 熊周和祝天瑶既寻得目标,绕着红顶楼院一圈,终于跃上院落外围的大树,看清楚了整个院落的情况,这才点在墙头,跃落到院子之中来。 夏芸和岚睡得极为警醒,此刻女仆们正在摆弄早点,她们一听到外面有异动,连忙竖起耳朵来。 忽然窗台轰轰两声,两道白影从外面破窗而入,那两名伺候着的女仆还未来得及呼喊,就已经被夏芸和岚分别点倒在地! 时隔如此长久,熊周再看到岚,心头顿时涌出一股满满的惊喜,看着这小丫头,似乎觉得她长高了不少,已经是成熟女人了。 可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沟通交流,因为一路走来防卫太过稀松,不管是祝天瑶还是熊周,都已经察觉到其中异常,此时与夏芸打了一个眼色,从窗台跃下。 “他们必定有埋伏,咱们快走!” 祝天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冒这个险,如果是以前,她又怎么可能明知道有埋伏,还一头撞进来? 夏芸也是老江湖,自然知晓事情轻重,当即与岚披了厚实衣服,跟着跃下了窗台。 然而他们刚刚落到院子之中,想要翻墙出去之时,四周墙头却竖起了一个个人头来,而后院门轰然炸开来,那九尺铜甲尸就这么蛮横无忌地走进来,他的身后,正是那弄箫的鬼面人! 或者说,是紫袍的那位主子,这个庄园的主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三章 鬼面皇子棋更高 熊周手按剑柄,飞速扫了一圈,院子积雪早已被扫净,露出湿漉漉的青砖,院墙已经站满了甲士,这些甲士胸膛并没有起伏,如同外面的风雪那般冰冷,不用看都知晓是那些黄符人。 院门已经被九尺铜甲尸轰破,他的手中倒提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棒头上的尖刺足足有拇指粗大,整根棒子少说也有六七十斤重,一旦被砸中,说不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虽然熊周四人都有武艺在身,而且功夫还不低,但面对如此多的覆甲黄符人,再加上钢铁巨人一般的铜甲尸,他们根本就很难走得出去。 熊周和祝天瑶相视一眼,眉头紧皱起来,因为他们得到的情报显示,庄子的主人已经带着铜甲尸离开,否则他们也不会孤身深入,可没想到,居然被摆了一道,反而中了埋伏。 原本熊周还担心着张荣财等人如何安然离开,现在想想,估计人家正在账房领赏呢。 思绪飞快流转,熊周很快就意识到,正面冲突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也不等紫衣主人发话,他默默提了一口气,双脚猛然踏地,身形如风,手掌在腰间一抹,一道寒芒陡然飞出,赫然是新铸造的夜雨! 祝天瑶和熊周并非没有商量过第二套方案,如今突发状况果真出现,她和夏芸都是老江湖,颇有默契的左右冲出去,意图分散敌人的力量。 岚不是老江湖,心思又单纯,可并不代表她不懂得审时度势,然而她还是选择紧随少爷的脚步,似乎已经将现时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当成了相伴少爷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刻。 夏芸点上墙头,一掌拍向一名黄符人,发现岚非但没有往旁边逃离,而是跟随熊周,心中不由轻叹,却实在又有些羡慕。 祝天瑶则冷哼一声,手中黑色双刃如小风车一般在掌心之中旋转,而后陡然甩脱出去,左手刃被墙头黄符甲士击飞之后,她已经高高跃起,右手刃旋转如飞轮,从那黄符人的脖颈旁边抹过,黄符人的脑袋一歪,猛然翻落下去。 祝天瑶眼看打开突破口,心中大喜,再次取出两柄黑色飞刀来,却已经要登上墙头,可就是这个时候,一道破空之声却硬生生将她逼退到了院子之中! “铎!” 羽箭擦着祝天瑶的脸颊而过,清脆钉在身后小楼的轩牌之上,眼看着要登上墙头的夏芸,遭遇到了同样的状况,被突如其来的飞羽逼退回到了院子之中,竟不敢再冲突。 如今只能寄望于熊周能够擒贼先擒王了! 熊周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幕,不过夏芸和祝天瑶还是吸引了众多注意力,让他得到了单独面对铜甲尸的机会! 大龙雀被黑布包裹,就背在他的背后,不得不说,这位紫衣主人,确实有了让熊周使用大龙雀的资格,但想要伤及紫衣主人,就必须突破九尺铜甲尸。 新夜雨乃是熊周将近一个月日夜不休,一锤一锤打造出来的,此时人剑合一,更是将熊周的剑势推上了巅峰,剑刃的表层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内劲包裹着,雪花一旦落下,就会被这层剑气融化,根本就无法停留在剑刃之上。 然而武林之中所言,一力降十会,当力量强大到一定的地步,任何技巧在绝对力量的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 很显然,紫衣主人所依仗的,正是这样一股力量,巨人铜甲尸的力量! 只见得这钢铁巨人也不管熊周的剑刃,右臂一震,手中狼牙棒就抡了起来! 熊周这一剑足以刺破铜甲尸的眉心,估计那里也是这个巨人唯一的弱点,虽然他的头盔特意镶嵌甲片,加厚了额头的防御,但熊周却拥有着足够的自信,能够一剑将他的脑门给穿透过去! 可当狼牙棒夹裹着风雪挥舞过来,在巨大的蛮力催动之下,狼牙棒根本就无法抵挡,熊周或许洞穿巨人脑门的同时,就会同时被狼牙棒砸烂半边身子! 凡事总有两面,这巨人却是蛮力惊天,但高大沉重的身躯,却让他变得颇为笨拙迟钝,如果没有这个弱点,那他可就是无敌的存在了。 熊周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此时也不跟铜甲尸硬拼,虽然他那巨大的身子堵住了整个院门,但并不代表着没有任何机会,紫衣主人觉得无懈可击的时候,熊周却是平平后仰,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居然躲过了狼牙棒,从铜甲尸的胯下滑了过去! 紫衣主人没有想到熊周会平白受了胯下之辱,毕竟他可是逍遥子的弟子!那位陆地剑仙一般的伟岸风流剑客的弟子,又岂会钻人胯下? 可熊周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放弃了正面击败敌人的那种可笑尊严,就好像年少时与岚相依为命的回忆一般,很多时候,能够活下去,才能谈尊严。 夜雨剑刺向紫衣主人的时候,他的玉箫也正好放到了唇边,然而只吹出了一道尖利的箫声,熊周的剑已经抵达了他的咽喉! 好快的剑! 经历了老铁头和纹面师祖的,熊周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那一剑刺向太阳的绝活,变得更加的可怕! 不过紫衣主人并没有任何的慌张,虽然鬼面遮掩了他的上半部面容,但却让熊周很清楚的看到他嘴角的笑容。 此时熊周才心中慌乱,因为他感受到了身后的风声,那铜甲尸继续行动着,但并不是攻击他的后心,以解除主人的危机,而是攻向了随之而来的岚! 到了这个时候,熊周不得不佩服袁至罡,他跟随着师祖学习算计之道,越是深入,就越发觉算计别人算计自己,都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学问。 这袁至罡能够算准了熊周,人人都觉得逍遥子的弟子应该没有任何的弱点破绽,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但只有他袁至罡算得到,熊周永远有一个弱点,那个弱点,就是岚! 这也是他为何在逍遥子救走熊周之后,没有杀掉岚的原因,因为他知道熊周一定会回来救她,而他袁至罡会配合着,将岚送回到熊周的身边。 损失了一个又不漂亮又不丰满又倔强的女奴,却让无懈可击的逍遥子高徒,永远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这样的买卖,值! 如今袁至罡这一手取舍的价值也就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在熊周制服了紫衣主人的同时,铜甲尸却闪电探出左手来,将岚掐住,凌空提了起来! 巨缺剑在手,岚可算半个高手,而没有巨缺剑,岚,就只是岚,这也是她最大的弱点,之一,因为她最致命的弱点,是她的少爷。 这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 祝天瑶狠狠地盯着岚,虽然铜甲尸的左手如钢铁一般不可撼动,岚的脸颊都憋得红紫,但对于祝天瑶来说,如今这样的下场,都是这个小丫头造成的,如果不是她跟个长不大的跟屁虫一般跟着熊周,此时他们早就制住了紫衣主人,可惜,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如果”二字。 眼看着岚无法呼吸,熊周死死握住了剑柄,但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剑刃,轻轻松手,看着轻巧的细长剑刃,如同杀猪刀插入豆腐一般,没入地面大半截! 紫衣主人冷哼一声,摸了摸脖子,虽然熊周的剑刃并没有点到他的皮肉,但他的咽喉处却渗出血珠来,这份功力,实在是让人惊骇。 不过对于拥有偌大家世的紫衣来说,个人勇武实在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本领,他敲了敲玉箫,铜甲尸猛然将岚掷向了夏芸和祝天瑶,而他则一掌拍在了熊周后颈之上! “嗡!” 熊周只感觉后脑一阵麻痛,而后整个脑子如雷闷响,天地摇晃,整个人软倒了下来,在他视界变得彻底黑暗之前,只看到仓皇接住岚的夏芸二人,已经被黄符甲士给重重围住。 “别动粗,好生照料三位姑娘,本公子要出去一趟。” 紫衣主人的声音充斥着一股极度压抑的激动,声线都不禁颤抖起来,他的指节敲击不断有节奏的敲击着玉箫,铜甲尸扛起软塌塌的熊周,一步步跟着紫衣走出院落,脚步跟敲击玉箫的频率,出奇的一致。 天渐渐亮了起来,风雪停歇,冬日早晨的阳光格外温暖。 如若是平时,钦天监的监正汤知薇应该还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顺便打一套养生的内家拳,然而现在,他却带着一众属下,战战兢兢的守在正门。 大太监虽然没有在场,但锦衣卫的指挥使罗克敌大人却带刀在旁,让见惯了世态和平的小官员们为之一凛。 这位指挥使大人虽然成了东厂督主的傀儡,但武力却是赫赫有名,在南方丢了一条手臂之后,并没有让人觉得他弱势,反而更添一股狠辣肃杀的气质,听说这位指挥使大人刚刚从江南道赶回来,这是否预示着京都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黑色的马车不缓不急,拉车的不是高头大马,而是一个高大的甲士! 要不是他们走的是近郊的专用官道,说不得要引发多么巨大的骚动和朝堂的非议。 不过那位主子向来乖张,连言官们都不敢弹劾,更不是钦天监这些个低品官员说能够私自揣测的了。 一身紫衣的男人不再佩戴鬼面,别致的玉簪子随意紧着一个小冠,冠上珠宝虽然简单,却透着一股皇家的尊威! 汤知薇等人轰然下跪,齐声行礼道:“臣等恭迎爔皇子!” 紫衣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随意摆了摆手,铜甲尸却扛起马车之中的熊周,也不需要汤知薇带路,一步步走向了钦天监之中那座茅草房! 他父皇一共有四个儿子,其他三个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一切,只有他没有封号,没有封地,连母亲的名讳都无人知晓,因为在寻常百姓,甚至很多朝廷大臣的印象中,他这位四皇子早在幼年就已经死掉了,这也是他一直带着鬼面的原因,因为他只是一个活在阳光下的“死人”! 但现在,其他兄弟没有做到的事情,他朱高爔,终究是做到了! 罗克敌看着铜甲尸背上的熊周,目光遥遥看着钦天监深处茅草房的方向,想起了那座白色的高山,当年白神宗一役,他还是一个小人物,那白衣就是他心目中的神祗,而现在,这座高山即将被人翻越,他心中的神,也要被拉下神坛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四章 虽见白衣恨难消 朱高爔终于来到了这座茅草房。 他很清楚,里面的白衣男人跟他的父皇曾经结拜过兄弟,而白衣男人的父亲,更是太祖爷时期最受信任的一位元老。 只是现在,他并不想去考虑这些,他只知道一个事实,这个白衣男人宁死也不迈出茅草房半步,但今天,他只怕要破了这个例。 很多人并不怕死,所以你没有办法用死亡来威胁他们,但这些人的心中,往往都拥有比他们的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只要你抓住这一样东西,就能够逼得他们就范。 朱高爔觉得自己很不错,因为他抓到了这个白衣男人最为珍视的东西,并将之带到了茅草房这里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装,就好像拜见父皇之前那样去做准备,这个白衣男人虽然沦为阶下囚,但没有人敢对他不敬,他朱高爔也不例外。 “吱嘎…” 当他拉开房门的时候,白衣仍旧盘膝而坐,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扑灭而来,朱高爔微微颔首,拱手为礼。 “爔儿见过刘叔父。” 白衣男人眉头微微皱起,并不言语,而是警觉的将目光伸出屋外,看到了铜甲尸肩头的那个人。 白衣身子一紧,就想站起来,但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没有把握,这朱高爔绝对不敢来这里面对他,这么多年来,敢来这里的,也只有一个人。 于是他装得漫不经心,淡淡的回答着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是。”朱高爔表情严肃,举止恭敬,就好像在面对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面对一个无法逾越礼法的师长。 他暗自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手底下的人近日找到了一个人,想来刘叔父应该会感兴趣,故而带过来让刘叔父认一认。” 朱高爔说到这里,嘴角不禁露出笑容来,因为除了脸上那道疤,熊周几乎跟白衣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哪里还需要辨认? 他微微招了招手,铜甲尸上得前面来,机械着身子,将肩头的熊周轻轻放在了房中。 熊周眉头紧皱着,而后慢慢苏醒过来,刚睁开双目,就看到了兀自轻颤着身子的白衣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看着男人的脸,他就好像看到了二十年之后自己的模样,因为二人的底子实在太过类似,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够一眼看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来。 熊周先是一愣,而后脑子一片空白,手脚麻木,短短时间之后,这些年的苦难经历如潮水一般汹涌出来,将他的心神彻底淹没! 被送出白神宗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现在,二十年过去,他才见到自己的父亲,或者说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 这个是很多人心中的神祗,但在熊周的眼中,却像一个陌生人一样,除了从相似的面目之中感受到一股既亲近又想极力排斥的愤恨之外,没有任何的温情。 他没有尽到一丝一毫父亲的责任,除了救下熊周的命,如果可以选择,熊周宁愿二十年前死在白神宗,也不愿过着这猪狗不如的二十年生活。 直到逍遥子救下了他,将一部分事实真相都告诉他,他以为自己能够原谅这个父亲,肩负起白神宗的重担,将当年未竟之事做完,可当他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恨,满满的恨! “嘭咔!” 二人之间的书桌陡然炸裂开来,熊周二指并如剑,手袖嗤啦啦全部被剑气炸开,剑指点向了白衣男人! 朱高爔满以为会看到泪涕横流相拥而泣的父子相见场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幕,手中玉箫当即点向了熊周的后背,铜甲尸猛然扑出,抓向熊周的后颈! 然而面对自己二十年未见的父亲,熊周却像看到了最渴望杀死的仇敌,爆发出最强大的剑气攻击,这绝对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白衣男人微微一笑,很苦涩,很酸楚。 他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能够看透人心,但他同样看不透这个儿子,但不得不说,儿子这番表现,却是让他很满意,只是也仅仅满意而已。 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但作为白神宗的宗主,他却算得上功德圆满了。 虽然文质彬彬,但并不代表白衣就是个无用书生,他的武道修为甚至没有人能够具体想象得出来,但面对儿子无声的激烈控诉,他选择了无动于衷! 剑气近,却是擦着白衣的脸颊而过,在背后的墙上留下一个通透的指头光洞,熊周一掌拍在白衣的胸膛之上,内劲催吐出来,却并不凶戾,顺势将白衣男人一推,后者背部撞在墙壁之上! 那破洞的位置非常的关键,直接打断了墙壁之中的承重柱,此时被白衣男人一撞,整面墙壁陡然一震,破洞的位置轰然炸开,白衣飞出屋外! 朱高爔和铜甲尸都迟了一步,而熊周则从破洞之中闪了出去,一把抓起白衣的领子,却是疾奔起来! “嗯?这一手倒是演得漂亮!”朱高爔此时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熊周故意而为,直到现在,他还未放弃逃跑的念头! 其实熊周并非演戏,他却是恨透了这个父亲,但他知道,朱高爔将他抓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利用自己的生死,来胁迫白衣,让白衣说出那个地点么! 他也正好利用了这一点,此时抓着白衣,一路狂奔,沿着茅草房后面的湖边疾跑,白衣也是醒悟了过来,虽然他并不想逃走,就像当年一样没有逃走那样。 因为他的父亲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面对狼虎追袭,千万不能逃,因为你跑不过,却把后背留给了追兵,会让这些狼虎撕裂你的后背,还不如正面迎击,说不定还有生还的可能。 这二十年来,他都没有逃,而是选择了面对。 但现在,这个儿子耍了一点小算计,赢得了半刻逃走的时机,不得不说这一手确实很漂亮,如果真的能够逃脱出去,那么不管是朱高爔还是他的父皇,所有的算计都将失败。 不过白衣很清楚,他们是逃不出这个地方的。 果不其然,在熊周疾跑到湖边的院墙之前,墙头唰唰唰就跃上三重甲士,他们手中的弩箭早已上弦,只放了几枚空箭,就将熊周的脚步给逼住。 熊周并不是不恨这个父亲,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忍耐化为乌有,更不想逍遥子的付出没有任何的回报。 他对待这个父亲,甚至比对待敌人,还要冷漠! 这种情感可以理解,但相信很多人都不会做得到,可他是熊周,不是刘周,他只会姓熊,而永远不会姓刘,哪怕他的爷爷是那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刘仙师。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芸等人,为了白神宗的新一代,起码他的内心是这般认为的。 当他第一次看到那个戴面具的白衣人,那个如何都不肯让他看到真容,却留下了须弥骨肉膏的白衣人,他就知道白神宗在守护着什么,皇家和武林人都在图谋的,又是什么。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那个戴面具藏头露尾的白衣,跟眼前这个父亲一样,都只不过是胆小鬼罢了! 他慢慢的转身,看着紧追而来的朱高爔,以及蓄势待发的铜甲尸,却是收了手脚,不再顽抗。 四周的箭手慢慢收拢,只要他们稍有异动,这些皇家禁卫能够在一个呼吸之内,将他射成刺猬。 只是熊周心中却是冷笑连连,如今他的价值很大,或者说他活着的价值,要比死了大很多,因为一旦他死了,朱高爔就再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胁迫白衣人,他的如意算盘自然会落空。 而一身白衣的父亲更不可能会被杀死,二十年前整个白神宗几乎被屠杀殆尽,他都没有死成,朱高爔父子想要的东西,又在白衣的心里,他的性命又怎可能受到半点威胁? 朱高爔自然也知晓这一点,但如果因为这样就奈何不了这对父子,那么他跟其他兄弟又有何差别? 他走到白衣的身前,从容淡定,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都那么无伤大雅。 “刘叔父,事到如今,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叔父做好准备,尽早带领侄儿,到那个地方去,父皇如果得知,想必是极高兴的了。” 此话未落,铜甲尸早就将熊周给拿下了。 白衣轻叹一声,他二十年前为了保护这个儿子,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给刘家留下血脉火种,其中还另有深意,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迎来了这个结果。 “也罢…”白衣的叹息似乎已经回答了朱高爔,后者已经很难压抑自己心中的喜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喜悦,是发自内心,并不是为了那个父皇。 这个时候,白衣却少有的提出了要求,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把他…留在这里吧…” 朱高爔微微一笑,似乎早有预料,可不待他说话,熊周却是扭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朱高爔,狠声说道:“你敢把我留在这里,我就敢杀了他。” 白衣身子一震,感觉心头被挖走了一块,绞痛到了极点,只是铜甲尸已经将熊周押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某一个方向,心里却想着:“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个地方充满了死气,却让他的父亲从太祖时期,一直活到了现在,也难怪皇帝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将他的白神宗屠杀殆尽了。 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五章 白鱼雪中自妖娆 熊周盘膝而坐,积雪已经没过他的腰部,狭窄的铁笼挂着一根根冰凌,锋锐如尖刀。 夏芸、岚还有祝天瑶就在小楼之上,俯视着院落中间铁笼子里,赤裸着身子的熊周。 朱高爔不可能会杀死熊周,因为他还需要熊周来胁迫白衣的刘叔父,但这并不妨碍他羞辱熊周。 从熊周被逍遥子救走开始,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就已经开始搜集情报,从此之后,熊周的每一步,他的每一次成长,在武林之中所做的大事,都会撞在小竹筒里,传递到这个院子之中。 他的大哥朱高炽虽然身体肥胖,肥胖到连走路都迟缓吃力,但自幼端重沉静,守礼通达,友善纳才,连太祖爷爷都欣赏其才,于洪武二十八年册封其为燕世子,后来更是守卫北平。 二哥朱高煦虽然有点恃功骄恣,但神威勇猛,立下累累战功,更是与父皇多次并肩而战,甚至拼死救得父皇与危难之中,如今已被封为汉王。 三个朱高燧虽然中庸无为,但跟二哥走得比较近,又得了好话,如今也封了一个赵王。 只有他朱高爔,如今活得好好的,但整座天下都以为他年幼夭折,父皇更是连他母亲的名字都不愿提起,说起来,他跟熊周有着极为相似的前期人生经历。 这也使得熊周成为了他朱高爔的相较对象,不得不承认,他对熊周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当玉螺娘为了熊周而死的时候,收到情报的朱高爔,甚至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现在,他就在闺房之中喝着酒,三个跟熊周有关系的女人,就在窗子前面,看着熊周活活受辱,这种感觉,真好! 岚对熊周死心塌地,那是永世的少爷,是相依为命的伴侣。 夏芸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心里,一直都有熊周,虽然她一直用白神宗大业来说服自己,但多次为熊周出生入死,却早已说明了一切。 至于祝天瑶,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熊周在她心里的感觉,甚至讨厌多过好感,但因为她跟熊周走得近,朱高爔自然而然将她列入了名单之中,甚至连袁红侠,都在名单里面。 他朱高爔很清楚,这份名单里,应该有一个名字,比祝天瑶和袁红侠,要更加的合适,但他却不愿意加进去,因为那个丰腴成熟的女人,是唯一一个不需要任何刺激,就能够让他找回男人雄风的女人! 这位天香楼的花魁,有着自己的魅力和手段,朱高爔也很清楚,这位清倌人花魁虽然看似妩媚水性,但却仍旧是处子,他也不愿意染指破了她的身子,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是完美的。 只有完美的,才能唤起他的来,所以他不愿亲手破坏这样一个尤物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时间并不多,他只留给刘叔父一夜的考虑时间,他相信这位白衣国师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他很难忘记,当他把这个消息告知父皇,父皇眼中的喜色。 他没有皇子的名分,但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子,所以他很清楚作为皇帝,父亲最想要的是什么。 靖难战争之时,要不是刘叔父和白神宗,父亲根本就不可能登上这个宝座,而父亲登基之后,就开始了对白神宗的屠杀。 很多知情人都以为父亲是卸磨杀驴烹走狗,却并不知道父亲的真正用意。 也正是因为他朱高爔放弃了所有,甚至当着这活死人,父亲才对他推心置腹,将最秘密的事情都告诉他,更是让他掌控神砂社。 很多人都觉得太祖能够打下这片天地,是得了明教的帮助,得了沈家的帮助,但他们都错了。 明教有没有帮助太祖,他朱高爔并不清楚,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明教最后还是被太祖给灭了。 明教的残余活了下来,就是后来的白神宗,据说这一支人脉能够活下来,还多亏了刘叔父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全知全能的仙师。 虽然不清楚事实是否如此,但很多人都知道,刘仙师最后是被胡惟庸给害死了,至于是否出自于太祖的心意,也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了,这只是世俗的看法罢了,他朱高爔很清楚,那位刘仙师,并没有死! 这个没有死,并不是指当时没有被胡惟庸害死,而是直到现在都没有死! 太祖建立大明称帝之时,这位刘仙师已经五十七岁,如果他一直没有死,现在应该是一百零三岁! 但锦衣卫的情报来看,二十年前白神宗一役,也是刘仙师最后一次面世,那时候的他非但没有衰老,反而看起来更加的年轻!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父皇才一直没有放弃这个计划,并让他的结拜兄弟,也就是这位白衣叔父,活到了现在。 因为他父皇很清楚,自己所剩时间并不多了,如果找不到刘仙师,那么等待他的,也就只有一个下场。 但是很显然,父皇还舍不得这座皇朝... 朱高爔收回思绪,默默的饮尽杯中冷酒,走出了这间闺房。 这一夜,他从来没有睡得如此的安稳,因为熊周还在院子里受冻,而明天,肯定会有刘叔父的好消息传过来,他甚至已经提前布置好了人马,准备跟着刘叔父,到那个地方去走一趟! 曹禄荣实在不太愿意来这个庄子,他可以给朱高爔当下马石,可以给他做很多肮脏的事情,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义兄的儿子,在院落之中受辱。 然而那个一声皇袍的人,还是让他来到了这里。 他曾经警告过熊周,就像他曾经警告那个白衣兄长一样,可这对父子似乎都是一个脾气,当然要落得同样的下场。 有好几次,这三个女子都想冲到院落之中,给那个即将要被冻死的疤脸郎君送点温暖,可惜都被他曹禄荣和铜甲尸给拦截了下来。 不是他狠心,而是他想活命,他很惋惜,但并没有惋惜到要用命来违抗当今圣上的地步。 夜里风雪更疾,熊周仍旧在盘膝运气,但他的身子已经被冻伤了好大好大一片。 逍遥子教他练剑,也就只有那么一招,至于呼吸之法,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配合用剑罢了。 他没有办法像其他武林高手那样运气来御寒,要不是锻造新夜雨的时候,老铁头教了他一套利于用力的呼吸之法,此时他早就被冻昏死过去了。 “难道师祖早就算到了有今日,才送我到老铁头那里去的?”熊周必须不断的思考,否则他就会失去清醒,这也让他梳理了这么长久时间以来,自己所有的经历,使得他站在了格局之外,看得更加的清晰。 那个藏头露尾的白衣老人,那个将须弥骨肉膏都送给了他的老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出来救他么? 不过熊周想了一想,如果老白衣能够来救他,早就去救茅草房里面那一位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天地似乎格外的安静,熊周甚至能够听到热血流淌的声音,那也是唯一能够让他感到温暖的东西。 小楼的窗户仍旧开着,祝天瑶已经上了床,表示她真的不太在乎这个让人讨厌的师弟,不过夏芸和岚仍旧能够听到反复翻身的窸窣声响。 白雪的映照之下,院子里那个倔强的男人,仍旧牵动着她们的心。 岚也很讨厌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少爷也不会遭这样的罪,她曾经发誓不再拖少爷的后腿,她拿起了巨缺剑,她不会去学习如何杀人,但却跟着流年,学会了如何不被别人杀死。 但哪怕这样,她还是拖了少爷的后腿,让少爷在这里受冻。 她知道少爷不会怪她,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的心痛。 她的少爷并没有看她,甚至背对着这个窗户,因为她知道,少爷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的眼睛,因为少爷的眼睛,会出卖少爷的痛苦。 在年少的时候,他们经历过很多痛苦,但少爷从来没有让她看过眼中的痛苦,她要么见不到少爷,要么见到少爷的时候,都只有笑容和满脸的疼爱。 正当这个时候,院落的门户被打开来,一只灯笼照着一双绣花鞋的脚尖,在积雪上留下相距很近的脚印。 熊周抬起头来,看到了花魁的脸。 她提了两壶热酒,一壶给熊周温暖身子,一壶留给自己,为了死得体面一些。 因为她很清楚,那个正在熟睡的男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跟熊周的关系,一旦天亮之后,知晓了事情,她必定会死得很难看,所以她留了一壶酒给自己,打算陪熊周,好好坐一个晚上。 “滚啊!”这两个字,一直在熊周的心头响起,但他却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他的手已经冻僵,任由叶白鱼将温热的酒壶递到他的唇边,而后辛辣火热的暖流从喉头一路烧到下腹。 一壶酒很快就喝光,熊周全身滚烫,烫得双眼发红,烫得连眼泪都是滚热滚热的。 叶白鱼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穿过铁笼,将熊周的身子都包裹起来,最终只剩下洁白的单衣。 她将手指伸到自己的嘴里,抹掉唇上的红砂,而后仔仔细细的涂在了熊周的嘴唇上,就好像每个夜里幻想着的那样,身体冰冷,脸颊却泛着潮红。 曹禄荣不声不响的来到了叶白鱼的身后,他知道,只要自己通报一声,这个女子必死无疑。 但这个院子里,除了铜甲尸和黄符人,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活人! 于是他闪电出手,将叶白鱼击昏,将熊周身上的衣服都除了下来,而后抱起她,踏着脚印,一步步原路返回,抹平那些脚印。 他不能出手帮助熊周,就好像他不能让闺房之中的女子去帮助熊周一样。 但很显然,圣上的命令之中,并没有包括叶白鱼! 熊周的手脚终于能活动起来,他看着慢慢远去的曹禄荣,喃喃着说了声:“谢谢。” 曹禄荣身子一滞,而后黯然抱着叶白鱼离开,眼角却湿润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六章 老铁匠雪中劫道 虽然熊周已穿上单衣,可手脚脖颈处被冻伤的红斑却触目惊心,当刘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免心中疼惜和悲愤。 这朱高爔果真是那人的亲儿子,同样的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当初靖难之役,要不是他刘璟,朱棣也不可能登上帝位,可上了那龙椅没多久,这位皇帝就看上了刘家的家底宝贝,明面上以“违逆帝召”的罪名,将他下了刑狱,而暗中却将白神宗屠杀了一遍。 为了避免留下民间传谣,朱棣甚至没有动用官面上的力量,锦衣卫和东厂也只是派出精英来联络纵横,纠结了唐门、九道山庄和霹雳堂等一众武林帮派,将这一惨案造就成了武林争斗。 如今已过了二十年,朱棣因壮时征战,体内存有隐患,想来自觉时日无多,威逼更甚,却迟迟找不到制约他刘璟的人质,直到熊周落入了朱高爔的手中。 他的白衣不再胜雪,甚至有些灰黑,但他的双眸和气度,却仍旧让人觉得他纤尘不染,通达清明如超凡脱俗。 他想扶持自家儿子一把,手伸出来却被熊周一掌拍开,怒着脸朝他沉声叱骂:“懦夫!” 刘璟如遭雷击,心中抽痛,步子都有些站不住,但却也只是苦笑一声,不再去挑逗这个强硬如斯的儿子。 朱高爔轻哼了一下,让罗克敌背上大龙雀和新夜雨,一路随行,大部队很快就离开了庄子。 刘璟被安置在中间的马车,自有曹禄荣和铜甲尸“照看”着,夏芸祝天瑶和岚三女共乘一驾,周遭尽数黄符甲士,也不必担忧会逃脱。 至于熊周,则被绳索缚双手,被马车拖在后面,赤脚踟蹰于积雪路面上,口中喷着白雾,身上蒸腾着水汽,一如那些拉车的牲口。 流年身上满是伤痕,虽然被冰雪冻结,但仍旧如血红的蚕虫一般布满了身躯,他的步履更加的蹒跚,但眼中的不屈,却丝毫不比熊周逊色。 “喂…” 熊周抬起眼眉来,朝这倔强的少年郎喊了话,后者没好气的瞥了熊周一眼,丝毫没有掩饰目中鄙夷。 熊周也不为意,只是犹豫了一下,积攒出些许力气来,声音并不太大:“老头子说了,让你有空多回去看看…” 熊周口中说出来的老头子,自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并不像老头子的逍遥子,不过他所说的回去看看,自然也不是看人,因为人已经不在了… 若是平日里,流年多半只会冷哼一声,不作任何的回应,可现在,他却沉默了许久,最终吐出一个字来:“好。” 熊周猛然转过头去,他本没过会奢望这少年的回应,因为他很清楚逍遥子到底多么的亏欠这个儿子,作为逍遥子唯一的弟子,熊周也想过要替师父,补偿一下流年。 但接触过之后,他才知道,流年想要的,并不是补偿,他只想要一个能够常伴左右的父亲罢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冲榜,希望能够登上榜首,因为逍遥子死了之后,榜首的位置,就让没有名字的朱高爔给占了去… 那是父亲为他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所以他流年必须要夺回来! 朱高爔不再戴着那张令他憎恶的鬼面,寒风吹袭,他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心头舒畅到不行。 罗克敌骑行于他之后,替他背负大龙雀和新夜雨。 这是熊周的佩剑,或者说曾经的佩剑,因为只要是熊周的东西,最终都会变成他朱高爔的东西。 比如大龙雀这样的绝世名剑,比如马车之中那三个女人,比如曾经的白衣卿相,比如即将前往之地,比如那即将到手的逆天至宝。 如果说全天下有那么一个人敢对皇帝咆哮,甚至敢扇皇帝耳刮子,那么这个人,只有他朱高爔。 他被剥夺了一切,如同活死人一般行走于阳光之下,最恨朱棣之人的名单之中,他朱高爔绝对会排在榜首。 但这些年来,他一直替那个人掌管着神砂社,不断追捕白神宗的余孽,对武林门派施加压力,暗中调查那件东西的下落,所有的一切,他都做得比其他三个兄长要好。 因为自从用那半张方子制造出了黄符人之后,他和父皇都看到了希望,所以,他们必须要得到另外半张方子! 只有得到完整的方子,徐陵才能够炼制出那枚玉液金丹,才能够让父皇再活下去,才能让如今还封存在密陵晶棺之中的母亲,活过来! 民间流传徐福渡海寻仙一去不返,却是不知真相,徐福到底有否访得仙岛,不得而知,但确实由后人传回来一张秘方。 不过这秘方却未曾回到皇家,却是流落到了武林之中,每个朝代,几乎都有那么一位武林之中的宗师,续写着长寿的神话。 前朝末期到大明建立的前些年,据说那方子就在武当真人的手中,这也造就了真人寿二百余,最终羽化的传说。 当然了,事情始末并非寻常人等所能私自猜测揣摩,然而掌握喉舌的皇家却知根知底,这才有了刘仙师黯然隐退。 许多人都认为刘仙师死在了胡惟庸的手中,但皇家很清楚,仙师就像跳脱了三界的束缚一般,根本就无迹可寻,无奈之下,他们也只有造了这么一桩,多少博得些许颜面回来。 可以说,一日找不到刘仙师,那个长生永寿的传闻就一直都在那里,不会不攻自破,而神砂社的首脑徐陵,乃大秦徐福的后人,同样证实了这张方子的存在。 作为方士之后,他们的丹鼎秘术已经流于浅表,虽得延寿些许,但毒副作用同样巨大,可拥有如此深厚底蕴和传承的他们,绝对是试验这张方子的最佳人选。 当近乎不死不灭的黄符人被制造出来之后,徐陵的地位几乎要攀升到了当初刘白衣的地步,成为了圣上最为倚重的人物之一。 这一次,他与朱高爔并辔在前,足以证实他的地位之高上。 徐陵一身黑袍,兜帽低低压着,看不清面目,典型的术师装扮,他也不需要太过附和朱高爔,因为他只听命于当今圣上。 只是他很清楚圣上对这个名字不能公诸于众的儿子,有多么的疼爱,故而他连神砂社的大半,都交给了这位“早已死去的皇子”。 朱高爔能够当上双榜的榜首,并无虚假,他的武力和智谋,都远超常人,庄子里的人都看见朱高爔的喜怒无常,动辄杀人,但只有徐陵知晓,当朱高爔变成那鹅黄裙少女之后,所作所为,都是大善大爱之举,就好像这具身体,住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其中。 这种分裂一般的人格和形态,一般人断然无法理解,可对于熟识那位传奇却又无名的皇妃的徐陵来说,他却完全能够理解朱高爔的所作所为。 正当他沉浸于记忆之中的时候,旁边的朱高爔却勒住了马头,遥遥看着风雪之中的前路,整个车队都警戒了起来。 徐陵微微挑眉,看到皑皑雪路的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 这黑点慢慢变成手指粗细的直立人形,风雪之中夹杂着钢铁的声音。 老人乱糟糟的头发上落满了雪花,冻成了冰渣子,他赤裸着古铜色的精壮上半身,身上缠绕着两条巨大的铁锁,分开左右兀自拖动着,粗粗目测这手臂粗的铁锁却是足足两丈余长,丁零作响,由老人拖行,如尖锐的船头两面分开的长长水浪。 老人的呼吸很沉稳,就好像他对付了一辈子的风箱,绵长而有力,带着一股滚烫的热风,让他的血液永远不会冷却下来。 或许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他居然会听从世仇的话,来到这北方送命,但事实上,他确实应该来。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可能从那个会算计的世仇、那个满脸刺青的王八蛋身上,得到任何的好处,除了满脑子算计,那老人的命,一文不值。 所以他最终还是来了。 朱高爔很清楚这一路绝对不会平静,因为早先他们并没能够铲除唐门和袁至罡管玄机那帮老人,但他有些意外,因为这一次来劫道的老人,他和徐陵,都不认识! 未知代表着不稳定,代表着变数,也代表着危机,所以他挥了挥手,六七名黄符甲士犁雪疾行,手中刀刃猛然一震,薄薄的冰渣子从寒冷的刀刃上喀嚓嚓的迸裂开来,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老人前方一丈之地,将老人给包围起来,没有任何的停留,举起刀剑就是毫不惜命的杀招! 他们不惜命,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算活人,但老人同样不惜命,因为他拥有足够的自信,不需要在意这些黄符甲士! 周围的风雪突然出现了瞬间的停滞,老人深吸一口气,手臂的肌肉陡然隆起,整个身子都像拔高壮实了几分,左右两条铁锁如黑龙一般席卷而来,掀起漫天的雪花! “砰砰砰!” 铁锁如神龙摆尾,猝然砸中两三名黄符甲士,巨大的力道破开甲衣,竟然如五马分尸一般,将黄符甲士砸得稀烂! 他们就像被大力拍死在白墙上的蚊子,黑血在白雪道路上,开出一朵朵水墨花朵儿来! 熊周遥遥看着前面的战斗,突然想起纹面师祖给他的那三个纸包,虽然他早就将三个都拆开过,但现在,他觉得那三个纸包,还是能够用得上的。 他看了流年一眼,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咧嘴一笑,双眸之中满是兴奋的杀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七章 混战僵持各自保 六棱雪花如棉絮一般纷纷而落,在地上铺开一层松软棉花般的毯子,一团暗红模糊血肉溅落积雪之中,也不晓得是身体的哪一部位,被黑血浸泡通透的黄符之上,笔走龙蛇乃是一个“封”字。 六七名黄符甲士再次围杀而至,老铁头手臂一震,内劲灌入铁索之中,那铁锁如充满灵性的黑蟒,兀自灵动,一如老铁头的两条触手,啪啪两声,又是将两名黄符甲士击飞出去,再无重新爬起之可能! 朱高爔安然作于马背,俨然已察觉出来,这老者的实力,赫然比他这个双榜第一,还要强悍许多! 若是往常,他必定上前较量一番,然则现在有大事需要完善,他也不好以身犯险,遂不断让黄符甲士上前以命耗力,只待老人力气衰竭,他自可上前收割。 曹禄荣和罗克敌自然也有这番心思,然而他们毕竟是臣子,又岂可不卖命?眼见着黄符甲士不断变成雪地上的残肢断足,曹禄荣也是心头发狠,手掌微微前指,随队的七八名精英番子抖动绣春刀,宛如阴冷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就踏雪而来! 这些番子无一不是曹禄荣身边的精英死士,其中更有资质上乘者,被曹禄荣当成未来千户来培育。 为首者一身皂衣,身弥杀机,倒拖长刀,犁雪疾行,披风猎猎而起,如风中鹰隼,临近之时高高跃起,当头劈向铁锁老人! 铁锁再次挥舞起来,这皂衣则空中强拧腰身,稍稍趋避,两边番子却寻得机会,不由分说两路绞杀! 皂衣手中长刀卡啦一声劈在铁锁之中,迸出一串火星,巨力推托之下,他的身影却是倒飞而回,本想着点地再起,此时背后却传来极为阴寒的杀气! 道旁一垛积雪陡然炸开,一道雪白人影冲突出来,手中锈刀刃口有些许卷曲,却仍旧掩藏不住那股锋利的杀芒! 皂衣心头大骇,紧急收腹,于空中收缩身姿,一如胎中睡儿般抱住膝盖,风车般侧翻好几周,手中长刀却是投掷出去,直取那黄牙男人的面门! “噗噗!” 道旁雪中不断跳起白色人影,不多时已经将七八个番子全数砍倒在地,往往一招毙命,毒辣果决,断无一丝迟疑! 老九嘿嘿冷笑,锈刀破开风雪,当啷一声将那绣春刀击飞出去,身形如随棍上的毒蛇,紧缀于后,运足了气力,闷喝一声,手起刀落,那皂衣还未来得及呼喊,身子已轰然落入雪中,大片鲜血洒落,虽口吐血沫,却并未气绝,后背长长刀口几乎将他的身躯砍成两半! 他带着白神宗余人一路追踪,却一直未能得到援救机会,只能守在半途,寻找机会劫道救人,不曾想这老人突兀杀出,却是与他的计划不谋而合,连地点选择都相差无几! 不过纵观前后,也就此处坡地适合伏击,道路狭窄,两边高地不易逃遁,浏览地理特征,熟识杀道之人,想来都会做出如此决策,又是间接说明了这老者并非寻常人等,必是经历过无数杀戮之人。 老九既已得手,又有老铁头神武相助,白神宗二三十人自如狼群一般涌向车队,马蹄一阵慌乱,曹禄荣也是坐不住,一按马背,人如雨燕般掠出,双手自袖中一探,十指多出锋利指套,如大猫挥舞爪牙,瞬间抹掉一名白神宗好手的脖颈! 大太监身如游鱼,满场游走,呼吸之间已经两条人命在手,端的是狠辣无比!正欲再次行凶,却被一道铁索生生逼退! 曹禄荣也是见惯生死,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利爪指套就是他的夺命凶器,但想要与丈余铁索纠缠,多少力有未逮,此时借助灵活脚步,逼近老铁头,利爪刺出,就要洞穿胸膛,将老铁头的心脏给抓出来! 锻剑老人也是久经杀场临危不乱,双臂用力,铁索顿时收回来,如蟒蛇般缠绕于身,顿时宛如多了一层重甲保护,使得曹禄荣无机可乘。 罗克敌的右臂正是被老九所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却苦于背负大龙雀和新夜雨,多有掣肘,此刻也是将宝剑交付身边甲士,抽出惊雷刀,风一般席卷而去,攻向了老九! 朱高爔看着满地鲜血,血腥混合寒气而来,甜腻得鼻头发痒,手痒心痒,恨不得上前大肆斩杀一番。 然则他端坐于马背,居高临下,监控着战场局势,又需要看守白衣和三女的马车,更要分心警惕车队后面拖着的两个男人,也是无暇分心,只是手按玉箫,让铜甲尸把守住刘璟的马车,自己则慢慢后退些许,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熊周和流年的身上。 徐陵虽然是方士后人,诡异手段也是诸多变化,然而大雪封天,冰冷潮湿风又大,很多本事却没办法使用,只得紧随朱高爔,靠着三两个神砂社弟子护卫着。 可白神宗的弟子一窝蜂冲击过来,却也来势汹汹,当即将黑袍的神砂弟子砍倒在地,并不理会徐陵,而是围上了马车,想要先行救人,三四个好手更是窜到车队尾巴,想要砍断绳索,将熊周和流年给救下再说。 场面顿时变得极端混乱,朱高爔终于坐不住,眼看着刘璟马车即将被打开,他也是飞身而出,玉箫挥舞出去,一把银针没入风雪,白神宗好手当场倒下两人! 铜甲尸脚步沉重,拳脚挥舞之间却是力大无穷,不避刀剑,蛮横如无敌,抓住一名白神宗好手的手脚,硬生生给拦腰撕裂,肠子脏器噗啦落了一地,温热气息蒸腾起来,血腥异常,让人连连作呕! 刘璟看似文弱,却是当年白神宗的宗主,众多武林首脑围攻都不曾敢近他身,此时见到朱高爔愤然杀人,放松了对熊周的警戒,当即调动内息,内劲灌注于双掌,猛然轰击于车厢之上! “喀嚓!” 车厢四分五裂,木屑四处溅射,一袭白衣猛然窜出,虽然手脚皆有镣铐,但双手双脚并用,掠出之后疾行至后面马车,又是一掌拍碎车厢,夏芸祝天瑶和岚三女眼前豁然一亮,四处扫视,顿时明了局势,合作一处,随着白衣脚步,冲向车尾的熊周和流年! “想走么!” 朱高爔结果了三四名白神宗好手,这才刚转身,白衣刘璟已然将俘虏解救出来,前者心中愤怒,轻箫,尖锐啸声穿破风雪,铜甲尸猛然抬头,轰隆隆狂奔,铁拳横扫而来,直取刘璟! 刘璟眉头一挑,瞳仁陡然收缩,微微偏头躲过铜甲尸铁拳,手掌轻轻按在铜甲尸胸膛,闷哼一声,劲力催吐而出,铜甲尸岿然如山,刘璟反而被劲力反震退回三四步! 有铜甲尸纠缠,朱高爔得到了足够的时间,三五步抢过来,玉箫直点刘璟肩窝,配合铜甲尸,与刘璟缠斗作一处! 夏芸三女手中无兵刃,疾行之间连连躲避黄符甲士,险象环生,却是拾取地上刀兵,用力挥砍,将绳索斩断,放开了熊周和流年的束缚! 熊周早已锁定背剑的甲士,双手刚刚解放,就如出笼的豹子一般疾走,赤脚踏上破烂马车底子,借力一掠,滑出三丈有余,那甲士连忙举刀砍来,却被熊周贴了马腹游走到背后,手掌往上一托,新夜雨自甲士背后弹跳而起! 熊周手撑马股,借力跃起,当空抓住新夜雨,嗤啦一声,将那甲士头颅给削了下来! 取了大龙雀,熊周脚尖卷起甲士长刀的木柄,脱手甩出去,夏芸早有默契,抓住刀柄,运足力气,一道逼退黄符甲士,祝天瑶和岚仓惶躲避刀剑,却也随手取得了兵刃,虽然不趁手,却也能够自保。 熊周将大龙雀插到背后,眼看着刘璟手脚被缚,却要面对朱高爔和铜甲尸的夹击,险象环生,当即加入战局,意图牵制朱高爔。 这些天他受尽了折磨,面对罪魁祸首,熊周自然不会留力,新夜雨精髓尽出,逼得朱高爔连退数步! 作为双榜之首,天家骄子,朱高爔有着自己的尊严,腰间玉带喀嚓一响,他却是抽出一柄银白软剑,叮铃铃脆响,劲力催吐,软剑顿时绷直如弦,直取熊周要害! 新夜雨荡开软剑,那软剑却突然变得软绵,弯曲出诡异弧度,剑尖却想要挑断熊周手腕筋骨! 不得已,熊周只有稍稍后退,避过这一手,却是抽出背后大龙雀来,那宽大剑刃嗡嗡作响,如见到天敌一般! 朱高爔脸色微变,连忙后撤,然则熊周发了狠,左手夜雨右手大龙雀,破空而来,剑势竟将风雪都给逼开! 这是大龙雀第一次出手,也是熊周第一次使用大龙雀,这斩龙之剑一出,以朱高爔龙子的身份,却也拥有了让大龙雀出击的资格! 然则他连连退避之下,熊周却露出狡黠笑容来,刘璟与铜甲尸硬接了一掌,借助反弹之力,往熊周这边退走数步,陡然转过身来,双手奉上,只听得丁零一声,大龙雀清脆斩断双手之镣铐! 意欲屠龙,必先解得囚龙,所谓昔日白衣升天龙,却被囚困浅水中;今朝龙雀斩冗重,他日一剑斩天龙! 熊周再欲斩断父亲脚铐,朱高爔却猛攻而至,此刻战局渐趋明朗,僵持不下,铁索老铁匠与曹禄荣各有优劣,难分高下,罗克敌老九生死相搏不见胜负,流年得脱大杀四方,黄符甲士却又不死不灭,三女各得自保却又未得清静。 然则此时,又有隆隆啼声从后路传来,搏动大地脉动,显是天家援军即将来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八章 禁卫追杀冰河哮 朱高爔的软剑使用得出神入化,不愧双榜之首威名,熊周左手夜雨,右手大龙雀,这才堪堪抵挡住他那至柔至罡却又神出鬼没的软剑。 然则此时大军即至,熊周也是心下惶惶,一旦被包围,所有人都走脱不得,目下哪里还敢恋战! “先走!” 熊周一声喝出来,众人皆了然局势,也不好再缠斗,纷纷弃了敌手,各自散入道旁雪林之中。 大龙雀插回背后,新夜雨猛然刺出,与软剑又是拼了一招,熊周趁势回身疾走,本想着吸引朱高爔,好为众多兄弟姐妹争取逃走时机,不想这朱高爔追到一半却转了方向,软剑如毒蛇出洞一般无二,竟然袭向了三女! 祝天瑶和夏芸都是江湖之中打滚的老人,知晓情势不对,自然先行撤退,然而岚却时时挂念熊周这边的战斗,不免落后了半步,手中又只得一柄短刀,眼见朱高爔来势凶猛,心里也是骇然。 夏芸想要回身来救,没想到三五根雕翎箭率先封住了她的路数,却是禁卫骑兵赶了过来! 如果大家混战一团,这些禁卫还不敢放箭,最多团团包围,分割擒拿,然而此时大家都散开逃走,众多禁卫却是大胆放了弓弦,羽箭咻咻而来,毫无顾忌! 夏芸被羽箭这么一阻滞,只能咬牙狠心,任由祝天瑶拖着,没入雪林之中。 岚虽然使得巨缺剑,但终究是底子浅薄,短刀只硬拼了一记,被朱高爔的软剑转了个弯,差点挑破手腕,不得不撒手,短刀被朱高爔一剑抽飞了出去! 熊周已经逃出五六丈远处,见得岚被朱高爔所制,心头顿时大乱,紧了紧夜雨剑,又想冲回来救人,然而大家都逃散开了,使得敌方力量集中过来,新夜雨刺破一名黄符甲士的眉头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起来! 禁卫骑兵率先中途放了几波箭之后,终于踏马临近,虽然没有长枪大戟,但挥舞手中朴刀冲锋,仍旧声势骇人之极。 刘璟虽然手脚精妙,奈何双脚仍被镣铐束缚,被巨人一般的铜甲尸连连制约,此时也是有心无力,眼见着逃脱无力,只能心中轻叹,却没想到熊周居然还跑回来救岚,真真是愚蠢至极! 到了这个时候,刘璟自然不可能袖手坐视,步罡踏斗暗合天意地势,身如游鱼穿水草,柔掌拍在铜甲尸的前胸之处,内劲后发而至,不断积蓄,而后猛然催吐出来,宛如积蓄已久的水库突然泄洪,将巨大的铜甲尸硬生生击飞出去! “此处有我!” 熊周听得风雪之中的白衣如此四字,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暖意和感怀,自己孑然求存二十余年,最渴望之物,莫不过父辈一句安保之言,虽然迟了二十年,但此时听到刘璟如此说话,心里的怨恨已经去了一大半! 眼看骑兵就要冲入战场,熊周距离岚尚且遥远,救援不暇,又见到刘璟飞身拍向朱高爔后背,只能咬了咬牙关,埋头逃入到了雪林之中。 刘璟分神觑了一眼,见得儿子离开,心头稍安,想着儿子冒死也要回救,这瘦小丫头应该是儿子心属之人,说什么也要保得她周全! 虽然双脚戴着镣铐,但连铜甲尸都无法近身,可见刘璟实力之强劲,此时诸多甲士一拥而上,朱高爔丢下了岚,软剑回防,与诸多人等一同制服当年白衣,也算是与有荣焉。 刘璟早已算到会有此结局,本想着趁朱高爔躲避之时,将岚推出包围圈之外,然而没想到的是,中途却窜出一袭黑袍,徐陵大袖一挥,一片粉雾劈头盖脸就洒落下来,猝不及防之下,刘璟和岚都吸入了粉尘,体内血脉顿时一暖,天摇地动,竟然昏迷了过去! 朱高爔一面命令骑兵四处搜索猎杀,一面将刘璟和岚束缚起来。 虽然熊周等人走脱,但只要有岚在手,就不怕刘璟不带路,计划仍旧是计划,他们的旅程并不会因此而中断。 只是他想起那铁索老者的凶猛勇武,此时也不由心头惊骇,回目四望,老人已经撤离,而曹禄荣和罗克敌也是率众追击,此时还未得归来。 骑兵统领滚鞍落马,半跪行礼,朱高爔微微摆手,后者才敢起身。 “带人开路,前面清河镇稍作整顿,鹰犬全部撒出去,务必将逃犯一举抓捕回来!” 朱高爔此言既出,充满了上位者尊威,统领凛然变色,连忙低头答应:“是!” 看着统领带人四处开路搜捕,朱高爔也是心头冷哼,这才刚刚出了京都不久,就遇到了铁锁老头劫道,没想到还真让他给劫成了事,不过现在他手中有刘璟和岚,又有擅长拆解机枢的徐陵辅助,对于未来计划,并没有丝毫的担忧。 反倒是熊周一路疾行狂奔,心里却挂念着岚和白衣父亲的安危,他明知朱高爔的计划,明知道父亲不会有生死之危,可他亲自领教过朱高爔的手段,他不会让你死,却可以折磨得你求死不能! 一想到朱高爔扫在岚身上的那种癫狂目光,熊周心头就笼上一层厚重的阴霾,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因为数十骑已经深入林地,时时弯弓搭箭,一蹴而成,雕翎呼啸而过,咻咻破空,铎铎扎入到树干之上,时不时还响起噗噗血肉之声,白神宗的弟子也折损了四五个。 这些禁卫可都是从各地边军之中抽调出来的高手,善骑射,事刀锋,久经沙场,无一不是老练之辈,如狂狼猎豹一般,单打独斗浑然不惧,群殴围攻更是一把好手,不多时就已经砍杀大片,朴刀鲜血淋漓,雪林之中血红斑斑,断肢残骸沿途遗落! 曹禄荣林中疾走如黑虎啸风,十根利爪更是沾满鲜血肉碎,一身皂衣沾染血水,又有罗克敌单刀相随,如虎添翼,数十白神宗弟子大部分都死在他们的手中。 而为了给熊周等人制造时机,老铁头也是宛如门神,独挡一面,林中掣肘颇多,他的铁索挥舞不得,却是使出蛮横巨力,猛然从树后显身,铁索如黑龙出海,缠住马脚,手臂龙气山包一般的肌肉来,猛然将骏马扯倒,马腿喀嚓嚓不知断成几截! 那骑兵禁卫全身覆甲,只露出双眼来,可谓天衣无缝密不透风,落地之时马上警醒,持刀蹲伏,如河边饮水之野狼,然则老铁头三五步窜出,铁索缠绕在手臂之上,猛然一拳砸下! 骑兵禁卫躲闪不及,横起朴刀来挡,却被老铁头紧握半截铁索,如百斤锻锤一般猛砸下来,朴刀铿锵断开,骑兵头盔凹陷,血肉从眼洞和脖颈四周飙射出来,整个脑瓜子早被蛮力砸成杂碎! 流年单衣早已不成形,碎布沾满血液,如同新坟之中钻出来的杀神,手中更是刃口卷曲,也不知砍了多少敌首,虽然没有鬼头刀在身,但他紧随老九脚步,二人且战且退,也是凶猛异常。 众多同伴慢慢汇聚起来,熊周落后了半步,不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又是一波搏杀,终于是回归了队伍,身后骑兵逐渐成了洪流,雪林并不深厚,不多时已经穿透而出,前方一条河水,虽然风雪急促,然入冬不长久,河面尚未冻结。 如果河面冻结,过得对岸,再凿穿冰面,自可将禁卫骑兵阻拦在河边,可如今,他们也只能冒着严寒,不顾生死的泅水逃亡。 熊周一路奔逃反杀,早已力竭,加上夜晚被冻得体无完肤,又被一路拖行,此刻落在最后,视野之中摇摇晃晃迷迷糊糊,河水冰寒之气透入气血经脉,脑子也迟钝起来,恰逢骑兵赶至岸边,勒住了马头,解下弓箭一顿乱射。 众人扎入河中躲避箭簇,熊周却是沉入之后不再浮起,随波逐流,命在旦夕! 流年血气方刚,但毕竟年少,不够精壮,好在有老九相互扶持,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河对岸,羽箭如蝗,他们也不敢久留,赤脚奔走于河滩之上,顽石如刀刃一般,刮得足底痛入骨髓。 好不容易才躲入到河岸边上的矮树之后,众人纷纷聚合,白神宗弟子又是损殁了七八个,剩下几个也是有气无力,脸色苍白如纸,厚重冬衣全数浸透,表面很快挂上白霜,场面惨不忍睹。 夏芸和祝天瑶毕竟是女流之辈,受了河水的冰冷,手脚僵硬麻木无知,行动多有迟滞,羽箭堪堪擦过她们的身躯,其中一支更是从夏芸后肩头擦身而过! 众人纷纷出来接应,冒着如雨箭头,不得不挥舞手中刀兵来防御,好在此时对岸阵型大乱,羽箭暂时停歇了下来,众人遥望过去,却是老铁头挥舞着铁索,如入无人之境,顿时打破了阵型,将两条铁索甩飞出去,又是惊得众多禁卫四处退走,他才扎入到河底。 夏芸虽然受了肩伤,但只是擦破了皮肉,裂口虽然汩汩流血,但并未伤及筋骨,此时扫视了一圈,发现并无熊周身影,双目陡然大亮,在河面上飞速搜寻。 祝天瑶等人相互拉扯着逃离河岸,对面少了老铁头压制,此刻又断断续续放起箭来,河岸长远,非膂力惊人的神射手不能发力,虽然箭雨渐小,但危机仍旧不退。 夏芸丢了岚,心头已经愧疚难当,此时又没了熊周,更是纠结万分,一双精眸不断往下游搜寻,终于在十余丈外看到一小片泛白的后背! 风雪阻隔,视线不甚清晰,但她心中急火焚烧,甩开祝天瑶,冒着箭雨奔了数步,终究是认得了熊周! “噗通!” 夏芸疾奔到河边,再次扎入水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十九章 舱底疗伤情不了 夏芸复入水中,手脚几乎张不开,强行提起一口暖气来,拼力游动,借着河流冲势,终于是来到了熊周的身边,双脚猛然踩水,差点痉挛了双腿,这才将熊周的头脸翻了过来。 原来熊周虽然冻僵,但双手紧握大龙雀和新夜雨,吃重沉水,导致了昏迷不醒,夏芸想要夺下龙雀和夜雨,抛掷到河边,却费力了许久,也掰不开熊周双手,只能无奈拖着往下游走。 此时上游的骑兵已经脱去了重甲,弃了骏马,涉水而过,又有箭矢掩护,祝天瑶等人只能退走,舍下了夏芸和熊周。 夏芸肩头受创,浑身又是僵硬乏力,只凭着一股意志来救援熊周,不多时就力气不济,眼看着就要双双沉底,熊周却是噗嗤一声吐了出来,口鼻尽是河水,双眼呛得发红,嘴唇却是发紫。 看到夏芸硬顶着自己沉重的躯体,熊周肺腑感动,但似乎感受到夏芸的乏力,奄奄一息的熊周却是想要用力推开夏芸,否则二人必定脱力溺死于冰河之中! 夏芸哪里肯放手,怒视着熊周,没有力气争辩喝止,只是放松了身心,熊周这才没有挣扎,犹豫了一番,为了求生,终究是扫了四周环境一眼,将手中大龙雀和夜雨给松开来。 二人又是随波而行数十丈,水势逐渐湍急,浪头打来,人头没入水中,又是口鼻入水,头脑已经不甚清灵。 熊周精疲力竭,终究是沉入了水中,夏芸拼力往上托举,却无济于事,冒头出来吸了一大口气,沉入水面却发现熊周口鼻冒泡,也顾不得这许多,嘴唇包裹上去,将胸中新气全数渡给了熊周。 后者被气息冲击了心胸,又是猛然惊醒,借着夏芸的托举,二人终于是浮上水面来,大口喘着气。 二人四目相对,心知迟早要死在这里,却是默契的相视而笑,熊周双目微闭,头脸一歪,终究是昏迷了过去! 夏芸眼中涌出泪水,拼命想要往岸边拖,却又力气不济,然而绝望之时,三丈开外却是冒出一团乱糟糟的水草来,不由分说就朝这边快速移动,赫然是入水的老铁头! 此老虽然鏖战多时,但浑身花不完的力气,见得熊周和夏芸,面色严峻,也不说话,拖着二人就往岸边靠了过去。 到得岸边,老铁头立刻将熊周扶起,屈膝半跪,将熊周胸腹置于膝盖之上,将其体内冰水控了出来,摸得熊周微弱搏动,这才放下心来。 遥遥望了上游一会,老铁头又查看了江面河水,这才吩咐夏芸稍事休息,自己却问清楚了大龙雀和新夜雨的位置,入河将两柄宝剑都给捞了上来。 夏芸心有不满,此时正当远离危境,这老头儿怎么跟熊周一个德性,宁死也要抱着这两柄烂剑。 虽然颇有腹诽,但看到老铁头背负大剑上了岸,夏芸还是心头安定,由着老铁头抱起熊周,快步往下游逃走。 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河滩边上灌木荆棘丛生,一路也多有不易,不过老铁头将熊周扛在肩头,用新夜雨来开路,终于看到河边有一艘闲置的木船,不由分说就抢入到木船之中。 虽然木船老朽,但舱底却是密闭良好,遮风避雪,其中更是有一铺稻草,席上竟然还有一张薄薄的毯子,虽然毯子脏污破旧,但到底可以御寒取暖。 老铁头将熊周放在了席上,见得舱底有一小堆柴火,就兀自寻找起来,果真找到了两颗燧石,连忙吩咐夏芸生火,自己却是钻出船舱,四处搜查了一番,确认了安全之后才回到舱中。 “此处有旧船,想来附近有渔村,丫头你暂且生火稳住这小子的命,待我寻找些衣物和吃食。” 老铁头经验老辣,深谙生存之道,语气果决,让人莫名生出安全之感,夏芸也是连连点头。 老者走出船舱来,稍稍迟疑,又回头解下大龙雀,轻轻放在了舱门边上,自己插了夜雨,这才离去。 夏芸用毯子将熊周层层包裹起来,又是解下自己湿重的冬衣,就着毯子擦干了双手,借着稻草,打起了火头来,慢慢加上木柴,船舱中烟熏火燎,直逼眼泪,但却温暖了起来。 生死当头,夏芸也顾不得这许多,将熊周的单衣和长裤都解脱下来,放在火边上烤得白雾蒸腾,又将自己的衣服都脱了下来,只剩下贴身单衣,身子几乎贴着火舌,整个人终于恢复了温热气息。 衣服干燥之后,她一咬牙,隔着毯子,将熊周最后的短裤也除了下来,将长裤套了上去,又替他穿好单衣,将自己的衣服都覆盖在熊周身上,这才理会自己的事情。 她的肩头擦伤,此时血液温热回流,鲜血汩汩渗出,不得不割了衣袖,包扎起来。 这才处理妥当,想找些瓦罐子煮水,熊周却是迷迷糊糊的颤抖起来,牙关咯咯直响,浑身如筛糠一般,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冷得发紫。 她连忙抱起熊周,往火堆这边靠了靠,熊周感受到贴身温热,迷糊之中紧紧抱着夏芸身子,喉间却是发出满足的低吟。 其实二人虽然聚少离多,但当初熊周与逍遥子行走江湖之时,却是救过夏芸的性命,二人更是有过一段美好的念想,只不过当时她并不确定熊周真实的身份,而逍遥子也没有将她的身世告之熊周,以至于二人终究是擦肩而过,并未有男女情感的交集。 然则后来一路历险,二人却也算是心心相惜,夏芸虽然知晓熊周珍视岚,但心底总将他们的情感当成相依为命的主仆情谊罢了。 不过在庄子里当阶下囚之时,她才深刻的意识到,岚对熊周的情感,并未如她想象一般只是主仆情谊。 此时见到熊周怀抱自己,虽然神志不清,但多少旖旎无边,倒是勾起了她对这份情感的向往。 可就在这个时候,熊周却嘴唇翕动,喉咙深处嘶哑着喃喃自语,显然是说了胡话。 夏芸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含糊不清,却是听得“丫头”二字,心里顿时冰凉,身体反应也就随之烟消云散。 正想将之丢回席铺,却又听得他含糊喊着“芸”,心里多少又有些激动起来,可这还没完,沉默许久,这讨厌的家伙又叫了“玉螺”“鱼儿”两个名字! 感情他自觉离死不远,在默记自己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几个女人! 纵使昏迷不醒,夏芸也不由暗骂熊周为人不专,实实在在的花心死色佬一个,得了绝情的命,却有着一颗多情的心,真真是磨人。 不过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熊周体温也稳定了下来,也就将他放回到远处,取了自己的衣服穿好,找了半个破罐子,煮了些河水。 老铁头回来的时候,夏芸正抱着熊周的头,在喂水,听得脚步声,夏芸连忙操起龙雀,听到木板三长两短的叩响暗号,才放了心。 老铁头带回来一些朴素衣物,手上又提了猎物吃食,不知在船头又找到了一口锅子,终于是将温饱问题给圆满解决了。 熊周不多时就醒了过来,他身上除了当晚的冻伤,拼杀之时并未受及皮肉伤势,倒是夏芸后肩又渗透出血水来。 老铁头轻叹一声,眼看着暮色渐重,就交代了一声,出去给夏芸寻找一些草药来疗伤,船舱又只剩下孤男寡女。 熊周感觉气氛不对,似乎忆起了些许片段,嗅了嗅自己手掌上残留的幽香,脸色随即赧然,夏芸只顾深埋着头,脖颈都粉红起来。 原本想着说几句浑话来调戏一下夏芸,但想起刘璟和岚还落在朱高爔的手中,顿时又皱起了眉头。 夏芸微微抬头,看到熊周面色阴沉,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后肩温热,显然伤口又吃痛,不由呲牙轻吟了一下。 熊周扫了一眼,发现夏芸后面衣服都沾了鲜血,心头顿时疼惜起来,柔声求问:“我帮你看看伤势吧...” 夏芸微微一愕,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又埋下头去,熊周只当她默认,轻轻将她肩头的衣服给褪下来一半。 斩下来用作包扎的手袖几乎被鲜血浸透,黏在伤口之上,撕扯下来也是痛得夏芸连连抽搐,头上都冒出了细密汗珠子。 熊周又将单衣撕了布条,帮夏芸细心包扎起来,这才将衣服给罩上,拉扯到一半的时候,看着夏芸的香肩,情难自抑,温热湿润的嘴唇深深印在了后者白雪般的肩头之上。 夏芸肩头肌肉一阵紧缩,细腻的毛孔都收缩起来,感受着熊周温热的唇舌,心头荡起一阵阵心醉的涟漪,但耳边却响起了熊周让人讨厌的声音。 “芸...对不起...” 夏芸心头一动,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却是久久无法言语,转过头来,却发现熊周眼眶都已经湿润,心里充满了一股满满的冲动,四片唇瓣就这么融合在了一起。 温情款款未得缠绵,舱外却是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章 各方势力齐上道 熊周和夏芸听得外面脚步声,连忙分开身子,夏芸肩头吃伤,熊周当仁不让抓起大龙雀,船舱狭窄,不利于发挥,二人屏气凝神,脚步声在风雪呼啸之中越发临近。 这些脚步声虽然混杂但却又有力,与积雪摩擦之声干脆沉稳,显然都是高手! 此时老铁匠外出寻药,熊周虽然有所恢复,但并非全盛状态,而夏芸又有伤在身,一旦爆发冲突,势必成为瓮中之鳖。 深深吸了一口气,熊周稍稍探头观望,夜色虽是昏暗下来,但雪地映照,他仍旧能够看到些许端倪,目力集中起来,专注分辨了一阵,终于是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夏芸也是紧张,见得熊周放松,心知来者飞敌,裹着破毡子从熊周怀中探出一双眼,却是看到了老九、流年以及祝天瑶等一众逃脱伙伴,心里也是涌出欢喜。 祝天瑶乃现任暗河行走,说到追踪行迹,整座武林之中鲜有人能媲及,此刻挥手,众人纷纷散开,将破船给围了起来,慢慢合拢之际,却看到船舱探出的两个脑壳子,还听到便宜师弟略显虚弱的招呼声。 “师姐!是我!” 经历过这许多同甘共苦之后,听着这略显亲近的招呼,祝天瑶本没有了排斥,可看到夏芸裸露着肩头,衣衫不整,后背贴着熊周前身,显得极为亲昵,这祝天瑶也是没了好意,冷笑一声,不留情面的揶揄道。 “二位真真好兴致,亏得我们一路冒险找寻,早晓得如此,我们也就不必来坏你们好事了。” 流年紧随而至,见到如此光景,心中泛起苦涩,虽然他年纪尚轻,但一直将夏芸视为大姊,又对熊周非常的敌视,此时哪里能有好脸色。 别人或许不知,但夏芸和老九是非常清楚的,逍遥子当年成了暗河行走,害怕仇家追杀,将家眷都放在了白神宗之内,多受白神宗庇护。 可他却没有传授流年任何的技艺,这小流年甚至想与自己父亲见上一面都着实不易,一身功夫都是老九所教,可这熊周却有幸与逍遥子朝夕相处,言传身教,这让流年如何不仇视? 面对祝天瑶毫不掩饰的揶揄,熊周也是苦笑一声,而夏芸反倒神色如常,淡定而光明坦荡,二人遂从船舱之中出来。 祝天瑶是暗河行走,不属白神宗管辖,自然言行无忌,可剩余都是白神宗的幸存弟子,自是不敢对夏芸有所不满,当即有个中年女门徒从后面上来,解下衣袍给夏芸披上,这才看到夏芸的肩伤,又是带着进了船舱,上了金创良药,好生包扎。 夏芸和女门徒还没处理好伤口,外面已经窸窸窣窣响起了商量声音,老九虽然贵为白神宗左使,武力超凡,但对大体决策却是不敢妄下结论,流年心恨熊周,也不置可否,反倒是祝天瑶看熊周不爽,兀自用言语挤兑。 这才没多久,突又听到一声粗重沧桑的喝止,想来是老铁头回来了,夏芸也是眉头皱了起来,虽然老铁头隐姓埋名,又中途劫道,救下了他们,但她却是知晓老铁头身份的。 这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清楚,但对于流年来说,纵使他对父亲逍遥子有着抱怨,但面对老铁头,不免还是生出仇恨来。 祝天瑶一路上已经将纹面老人和熊周的交集遭遇告之了流年和老九,毕竟他是逍遥子的后人,有权知晓这一切,那纹面老人,非但是他父亲的师父,更是白神宗的右使者。 熊周从祝天瑶的手中夺走了纹面老人,却将老人留在了老铁头的铺子里,此时也不知老人是生是死,不管祝天瑶还是流年,对熊周哪里还有什么好话。 到了这个时候,夏芸再不出去调和,说不定场面就要打起来了。 不过当她走出船舱的时候,众人却是出奇的安静,老铁头走到熊周前面来,将新夜雨递回给熊周,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转身离开,就好像拼死救人这种事,对他来说,从未发生过一样。 熊周扫了周围一眼,连忙追了上去,这才追出去十几步,却见到老铁头在前方等着他,显然是有话没说完。 “救命之恩,本不该言谢,但此去凶险,今后也不知能否再见,小子也就冒昧矫情一回,给前辈行个礼吧。”熊周声音压低,郑重其事的给老人行了个晚辈之礼,甚是坦诚。 老人从来话少,出口就是粗鄙咒骂,此时却沉默了许久,心思反复,却是纠结万分。 逍遥子宋逍所用佩剑夜雨,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宋逍之子宋流年所用鬼头刀,也出自于他的铺子,如今宋逍唯一的徒弟熊周,锻造的新夜雨,也同样出自于他的铺子。 但往日恩怨,却没办法一日消除,纵使他劫道救下了熊周等人,这情分或许也无法抵消仇怨,还不如尽早离开。 他是铁匠,是剑师,但恩怨分明,他欠刘璟和白神宗的情分,还给了熊周,暗河和宋家欠他的血债,又是另外一笔,此时听到熊周的感恩,也说不上什么情绪,嘴唇翕动了许久,最终却是憋出一句话来:“别辱没了这柄剑。” 熊周微微一愕,看着老人的身影没入夜色之中,也不知他口中的那柄剑,是新夜雨,还是大龙雀。 沉思着回到旧船边上,当即收拾了心思,跟白神宗诸位趁着夜色上路,这一次却是往西南的方向。 有着岚的胁迫作用,白衣刘璟必定无法再坚守,落入朱高爔和曹禄荣手中是铁打的事实,此时天家队伍说不得已经开始往那个地方进发。 夏芸虽然知晓一些情况,但并不足以确定具体的地点,眼下他们想要追赶,人手战力却又很是不足。 为今之计,也只有兵行险招剑走偏锋,找到袁至罡、唐门和管玄机的联盟,作一次那与虎谋皮的勾当。 这三家联合在一处,已经能够拼凑出完整地图,目今说不定已经开始往那个地方前行,唐门底蕴深厚,霹雳堂一旦提前有所准备,火法火器对黄符甲士又有极大的优势,而袁至罡深谋远虑,计脑老辣,完全可以主宰团队,三家高手联合起来,已经可以藐视整座武林,可谓强强联合。 熊周等一众白神宗势力,虽然一无地图,二无人马,但进入那个地方之后,却熟悉其中机枢要害,能够避免极大的人员伤亡,顺利找到想要的东西,这也算是筹码之一了。 想来以袁至罡的心智,自然也非常清楚,天家对他们动手,已经撕破了脸皮,为了得到那件东西,整座武林都将不得安宁,权衡利弊,与白神宗结盟的可能性,已经到了不得不为之的地步。 虽然各家都有着化解不开,甚至不死不休的仇怨,但面对朱高爔和曹禄荣,再加上徐陵的神砂社,想要延续各家的家底,免遭灭亡,结盟确实是不二之选。 如此想着,众人也是雪夜疾行,不多时就到了一座小渔村,入夜静谧,众人也没有发出声响,寻得几条小渔船,顺流而下,却时时掌控方向,逐渐改道西南蜀地的方向。 与此同时,袁至罡和管玄机,加上唐家堡主唐灭星所带领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准备离开蜀地,他们的路线却是北上,往皇朝版图的西北地域前行。 那里是古都,是历任秦王的藩地,更重要的是,那里是地图最终所指,那里是华夏第一帝王,始皇帝终寝之地! 如果徐福的后人真的从仙岛上带回来了长生的丹方,必定会献上朝廷,而始皇帝的陵寝,无疑最有可能是这张丹方的藏匿之地。 武林之中多有传言,早在光明教时期,太祖还是小明王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光明教得到了这丹方的消息。 甚至有人认为,太祖过河拆桥,蚕食了明教,其目的也是为了这张方子,只不过最终明教式微,分支的白神宗却是接过了担子。 巧合的是,直到现在都无人敢提起的当年“靖难”,当今圣上也是发迹于秦地,更是得到了白神宗的暗中支援,却又走了太祖的老路子,这才上台不久,就屠了白神宗满门。 如今不管是天家队伍,还是神砂社,亦或是白神宗余孽,想来都已经开始关注到这一点,所以有着地图指引的唐门联军,自然不甘人后了。 这次的车队庞大臃肿,极为显眼,洪颜虽然保住了羊皮地图,卸了重任,但此时却是弃了骑马,与唐依依、袁红侠窝在车厢里,任由牛车咕噜咕噜的缓缓前行。 做男侠打扮的洪颜,在软绵如羊的唐依依面前,实在有些逊色,而袁红侠虽然作了女装打扮,但英气不输分毫,脸颊身材却又妖娆娇媚,让洪颜实在有些无所适从。 她的命苦,跟这两个女人在同一个车厢之中,难免心中有想法,可当她从管玄机的口中得知,自己贴身保护的这两个女人,竟然将地图纹在身上,她突然有些感叹,其实自己的命数,还算是不错的了。 对于此行的目的,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大概的轮廓,虽然天家的高手必定藏头露尾,不敢正大光明表明身份,可一旦交手,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从黄符人开始对这三家势力动手之时,他们跟天家的关系,早已彻底破裂。 袁至罡遥遥望着前路,心里却想着二十年前那白衣的背影,只是他没有发现,此时车队的后面林子里,一袭白衣闪现而过,如鬼魅一般飘忽,而白衣的脸上,鬼面在风雪之中变得如烟雾一般迷离难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一章 开封府中设阴招 袁至罡带领着唐门和霹雳堂高手们北上的同时,熊周和夏芸等人也开始了西行之旅。 当今圣上重视驿路邮递烽燧等情报网络的建设,故而驿路通常,信息传递还算及时快速,而武林人士自然也有着自己的传递方式。 白神宗和暗河都拥有着自己的情报系统,虽然无法与官方系统相比较,但收集各种讯息还算管用。 而且武林人士有着自己一套管用的切口或者暗号,甚至于一些密信都能够用特殊符号来表达,官方拦截下来之后,想要破译出来,还需要借助一些民间力量。 正是因为有着这许多便利,行至半途,熊周等人就开始转折了方向,往西北而上,向着古都的方向出发。 这一路上,熊周也没有放过任何变强的机会,不断与老铁头讨教,后者虽然沉默寡言,但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个瞎子死仇,自然对熊周多加照顾指教。 坐车比较冗重迟缓,众人也是寻找了马匹,呼啸山林,一路疾驰,大概是因为消息走漏,整座武林都开始行动起来,众多势力纷纷赶往古都方向,都想在这趟浑水之中摸到一两条鱼儿,就算摸不到鱼,起码也想着分一杯鱼羹。 此时顺天府应该已经放出风声,山西布政司西安府也进入到警戒的状态之中,越来越多的武林人士不断涌入府城,四面八方打探着消息,似乎整座武林都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而所有人都聚焦于西安府之时,河南开封府却全城动员,知府大人比不得顺天府尹正三品的官帽,但也是堂堂正四品的大人物,可此时却带领着文武诸位出城恭迎。 这样的阵仗其实并不多见,民众自然是议论纷纷,而武林人却是知晓内幕,小心翼翼的暗中窥视着。 知府郭受恩身材肥胖,虽然风雪天气,但腋下后背却是一片温热潮腻,心中更是忐忑到了极点。 冒雪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一支车队终于是出现在白茫茫的官道尽头,郭受恩连忙沉声指控,让众人打起精神,快步上前迎接。 当头一人黑衣大马,腰挎长刀,双目如漆,冰冷如鹰隼,只是右边袖子折到腰带之中,正是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罗克敌大人! 见得迎接队伍,罗克敌眉头一皱,稍稍扭头,马车边上看着普通的一骑之人朝之微微摆手,罗克敌顿时会意,马车停下之后,指挥使大人匹马而来,霍然下马,郭受恩哪里敢有半分怠慢,连忙上前来见礼。 而这位指挥使大人果然如同传言之中那般寡言,微微低头,朝矮胖的知府大人说了三个字:“全撤掉。” 知府大人马上会意,后背却湿了一片,连忙挥退了诸多文武,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跟着罗克敌,来到了车队腰部的马车前面来。 直到他看清楚刚才给罗克敌示意那人的眉目之时,心中更是惊惮不已,秉笔太监属于内宦,虽然也是四品,但能够近身伺候圣上,又岂是他这么个知府所能比拼,更漫说这无眉之人还执掌着东厂,连罗克敌都要听命于他! 如此一来,马车之内到底坐着什么人物,已经变得不太重要了,连东厂提督曹禄荣和锦衣卫指挥使都骑马伺候,车中之人已经不是他所能直视的了。 果不其然,马车只掀开一个小角,早已下马的曹禄荣贴近前来,窃窃听得指令,也是走到了郭受恩的面前来,指着最后一辆马车说道。 “郭大人,贵人有话传下来,后面马车里的东西,让人散发出去,但必须要盯紧,稍后会画影图形,目标人物胆敢染指,格杀勿论。” 这郭受恩连头都不敢抬,更是不敢直视马车内部,只是透过些许视界,看到车厢之中一双红鞋,就好像犯了什么大忌一般,将头埋得更低。 直到大太监交待他做事,这才点头称是,而后小心陪着车队进城。 虽然宫里打了招呼,但贵人想着低调行事,郭受恩这样的官场老狐狸,又岂会不懂操作?临时让人清出一栋大宅院,更是让官兵化装之后,围绕庄院四处巡游,确保安全。 宅院之中又安排了数十青春丽人前后侍奉着,这才带着诸多武官来到侧门小院停着的马车这边。 马车之中塞了四五个破烂白袍的俘虏,看眼神手脚,应该是极厉害的喋血狂徒,虽然五花大绑,但双目喷火,显然不太好对付。 而马车里还有一柄鬼头大刀,少说也有六七十斤,端得是骇人听闻。 不过曹督主已经将目标人物的图形都一一下发,郭受恩虽然不认得,但推官和通判却是认得,这几个人不正是前阵子江南道大肆搜捕的血案凶主么! 既然贵人说要将这些人和这柄刀发散出去,自然不是放虎归山,而是下饵设伏,郭受恩早已有了腹稿,当即与推官嘱托了几番,又取出自己的书信,让后者到宣武将军处调些兵马,这才安心下来。 当然了,没有上头的命令,想要调动大量军兵,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这位贵人身份特殊,虽然他向来与这些武夫不太对付,但暗中派遣个把千总,让手下改头换面,伪装成江湖游侠儿,一起钓大鱼,这还是能够办到的。 鉴于马车之中那位贵人的身份,这事儿一旦办成,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功勋,但以后的仕途说不得会通畅许多。 就算没有功劳可领,最起码也不会惹恼这位贵人,给自己带来祸害,想来军营里那些人头脑再简单,也不会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果不其然,这才到了晚上,确切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回来,守卫故意卖了破绽,那几个俘虏真就带着鬼头刀逃了出去,当然了,临走还杀了两个官兵,重伤四个,实在凶悍异常。 为了作假成真,推官也是发布公告,全城缉捕,把戏做足,却是暗中让伪装起来的兵哥子死死盯着那几个俘虏。 这几个人跟着左使去营救圣女夏芸,也没想到对方势力如此的强大,虽然早已见识过黄符人的恐怖,但硬着头皮还是上去卖命,但最终还是重伤就俘。 他们时刻不想着逃脱,如今有了机会,自当远走,不过带着流年小哥的鬼头刀,多少有些扎眼。 这府城很大,不过他们想要找到容身之处,并非易事,奔走了一夜,眼见无法出城,也就只有躲到城南的一处小庙之中。 这小庙香火凋零,只有几个老道人在苦修,见得白神宗几个伤员满身是血,当即吓得面色煞白,被束缚了起来,鹊巢鸠占,虽然没有刁难这几个老道,但水米菜蔬之类却是扫了个精光。 为了治疗伤势和补充体力,其中一个伤势稍轻的,还押着一名中年道士,连夜出了庙,购得一些草药和酒肉,药物不敢多买,也没敢在一个铺子买齐全,小心谨慎走了四五家,才购齐了方子上的东西,回到小庙之中休整。 当然了,沿途自然少不了留下白神宗的印记,等待同道的接济救援。 白神宗虽然二十年前被屠,但根基还在,武林影响力还在,或许嫡系所存留已经不多,但盟友却不是没有,比如暗河的情报网络,就经常跟白神宗的人共享资源。 几个人在小庙之中窝了四五日,前途未卜,若非发现这小庙有个隐秘菜窖子可以临时藏身,早已被搜捕了去。 到了第六日晚上,城外长亭附近却是马蹄翻飞,趁夜赶来一支骑队。 熊周等人虽然无法尾随靠近朱高爔的车队,但前者速度比较缓慢,而熊周等人却是借着暗河的资源,一路换马,一刻不停,终究还是赶了上来。 他们都是江湖老人,自然不能贸然进城,再者身上都备有刀剑,想要混进去也不容易,只是想着进去几个人,得了补给之后,绕城过关,至于如何过关,自有暗河的人手接应。 夏芸几个面目太熟,自然不可能进城冒险,在城外小林子蹲了一夜,待到了白日,交付了金银,让三两个白神宗好手进了城,这才到了城门口,就已经在公告榜上看到了通缉令,心头一阵阵不安。 几个人也是临危不乱,混得久了,伪装隐藏的技术也有了一定的火候,打扮成贩夫走卒,就这么进了城里。 这才采买了所需补给之物,却发现那几个俘虏兄弟留下的暗号! 几个人不敢擅自主张,先出了城,将情报都送了回来,交由夏芸和老九等人参详。 如果他们现在出发,自然能够超越朱高爔的车队,率先赶往西安府,说不得还能半路将袁至罡给拦下来,也好做足了准备,一同应对朱高爔和徐陵。 可夏芸和老九等人早已视这些兄弟为手足,见得他们逃脱,又岂有不救之理? 熊周跟着纹面老人学习算计之道也不再是初入堂室的新人,心思转转折折的考虑了前后变数,俨然已经将风险都计算出来。 这么一分析,对手极有可能是欲擒故纵的道理,祝天瑶作为刺客,感知相当敏锐,经熊周这么一点拨,也是将前后因果都推了个七不离十,遂当即反对,坚持继续赶路。 队伍一下子就陷入了分歧之中,不过夏芸和熊周稍微合计了一下,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进城救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二章 识破敌计老兔狡 曹禄荣手里捏着刚送回来的情报,静静的站在门外,房中女子的慢慢停歇下来,男人的粗喘也终于平息,他才回过神来,想当初他也曾有过如此美好的光景呢… 房门打开之后,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女人低着头走了出来,姿色只能说中等,曹禄荣对这位皇子的品味,实在有些不敢恭维,如此多的丽色侍女之中,他却偏偏选了这样姿色平庸的,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曹禄荣常年在宫中,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到了火候纯青的地步,稍稍打量一番,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此女二十的年纪,肤色雪白,面容虽不出众,然则身材丰腴饱满,而且胸前衣襟隐约还能见到奶渍,应该还在哺乳幼儿,再联想到这位皇子朱高爔自小丧母,有所缺失,对于这种癖好,大概也就能够理解了。 曹禄荣也不再考虑小主的趣味,捏了捏手中的谍报,在门外轻声请示说:“主子,刚收到府衙的谍报…” “进来吧。”朱高爔声线慵懒,略带疲倦却又蕴含着激动的余味,曹禄荣轻轻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了心头。 原来这房中并非只有朱高爔一人,角落里缚住手脚的女人,不正是熊周身边的小女仆么! 看着岚紧闭双目的惊慌神色,曹禄荣心中动容,他很清楚熊周对岚有多么的在乎,而且二十年都没有开口的白衣刘璟,居然会为了保住这个女孩子而妥协,可见女孩在熊周心中之地位,可见熊周在这位白衣卿相心中之地位! 他曹禄荣并不在乎一介女仆的荣辱生死,但朱高爔如此做法,对熊周和白衣刘璟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但他能够陪伴当今圣上如此多年,凭借的就是看到什么都当成没看到,听到什么都当成没听到,目光只是随意一扫,就不再斜视。 朱高爔赤身裸体躺在大床之上,似乎还在回想着刚才的美妙感觉,他不是没想过彻底玷污岚,但面对这个女孩那冰泉一般的眼眸,他就无法成就人事,也只有当着她的面,狠狠羞辱其他女人,才能够让他感受到羞辱熊周和刘璟的那种快感。 曹禄荣递上手中谍报,眉头微挑,露出喜色,也不掩饰,大方方走到岚的面前来,俯下身去,在岚的耳边轻声道:“你那个朝思暮想的少爷,又要来救人了…” 一听到少爷二字,岚就倏然睁开了双眼,虽然朱高爔变态的赤裸着身子,但岚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男人,只是当成了一头禽兽,睁大眼睛盯着朱高爔刻意展开在她眼前的谍报。 这些天朱高爔都随身带着她,没有任何的避讳,所以她也很清楚这个诱捕计划,她虽然早料到少爷一定会上当,可看到这个谍报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涌起担忧,她咬紧下唇,脸色苍白,终究还是微微抬头,朝朱高爔哀求道:“放过少爷吧…求你…” 朱高爔一看到少女眼中的关切,想着自己蹂躏那些女人,如何羞辱岚,她都没有任何求饶,如今却为了熊周,而向自己低头,他心里没有一丝的喜悦,更多的是嫉妒点燃起来的仇恨之火! 他的手很粗鲁地捏住岚细细的脖颈,后者脸色顿时憋得通红,他贴近岚,距离岚的唇只有一丝距离,嗅闻着岚的呼吸,手掌却慢慢下滑,摸到了锁骨处。 与以往的抵死不从不同,岚的目光之中也没有那种绝望的死灰,更多的是一种充满羞辱却又带着喜悦的复杂感情,为自己所受到的羞辱而悲愤,却为少爷能够得到生机而喜悦! 曹禄荣的身子微微一动,但很快就稳了下来,暗自捏了捏拳头,最终却还是低下了头来,不再看向这边。 朱高爔的手没有再往下侵占,他贴着岚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这二十年来,父皇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却撬不开那该死的刘璟的嘴巴,可你这该死的少爷一出现,他就乖乖带着我们去西安府,连你都不惜清白来替他求饶,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天道不公不仁,没有谁可以如此好运,一个都没有!我朱高爔从未被天眷顾,凭什么他一个奴隶,一个卑微到了极致的贱人,却能够得到老天爷的垂怜,能够得到你们这些人的以死相报?这不公平!” 朱高爔一把将岚推倒在角落里,脸颊泛着不正常的血红,双目之中的凶戾让人不由心悸,他冷哼了一声,对曹禄荣吩咐说:“放开小庙的缺口,交待开封府的人,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让我们的车队准备好,趁机出城,赶往西安府,免得让那些莽夫占了先机!” 曹禄荣微微动容,本以为朱高爔会被怒火烧尽理智,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够以西安府那边的事情为首要关键,将熊周和白神宗余孽,交给了开封府的人。 他正想应声出去办事,却又被朱高爔叫了回来:“把这贱人给我丢出去,丢给那该死的刘璟,她已经被熊周弄脏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曹禄荣微微一怔,而后默默走过来,将岚带了出去,也没绕多远,带着岚就来到了庄园后面的精舍。 精舍门口重重把守,见到曹禄荣到来,也是纷纷行礼避让,打开了房门,让曹禄荣将岚带了进去。 刘璟此时正面对着墙上的一幅字画出神,听得动静,微微扭头,曹禄荣有愧于他,也不敢停留,解开了岚的束缚,自行离去,自有守卫及时把房门给锁了起来。 岚看着刘璟的面目,仿佛看到了少爷成熟老练之后的模样,一下子也是呆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这是极为无礼的举止,连忙深深低下了头。 刘璟打量着少女,心里却轻叹了一声,熊周的性格不像他刘璟,更与他的祖父没有半点相似,这或许跟熊周的成长生存环境有关系。 像熊周这样的性子,刘璟心想着,这个儿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叫他一声父亲,可熊周却为了岚,叫了他一声父亲。 他本以为岚必有过人之处,然则以他的相人之术,却是看不出岚有什么惊艳的地方,不过他很快就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来,让岚如沐春风一般自在。 岚看到这位白衣老爷指了指桌椅,顿时回过神来,稍显局促的坐了下来,而刘璟则慢慢踱步而来,停在五步之外,微笑着问道:“岚姑娘,能跟我说说这些年的事情么?” 或许这是他开始弥补儿子的第一步吧,了解儿子的生活经历,了解他所受过的苦难,了解他心性的转变过程,并尝试着再次进入到儿子的生活当中来。 岚微微一愕,似乎意会到了些什么,暗自润了润嗓子,组织了一下思路,慢慢将她跟少爷的人生,展开在少爷父亲的面前。 不过她并不知道,她口中的少爷,此时正在城外焦急的等待着,因为他的疤脸特征实在太明显,很快就被踢出了名单,由流年和老九带领几名白神宗强者,混入到了城中,剩余的人则留在城外接应。 风雪已经停歇,暮色早早的笼罩下来,虽然天气寒冷,但府城却是夜色不减,酒馆青楼店铺纷纷上了灯,富贵老爷们披着皮毛华服,开始了奢靡浪荡的夜生活。 而远离繁华喧嚣的小庙之外,老九和流年终于在白天那几位兄弟的带领下,顺利进了庙宇,敲开了菜窖的板门。 白神宗特有的暗号让里面的兄弟瞬间就辨识出来,苦等的救兵终于是到了! 一行人借着夜色隐匿身形,而其他兄弟也是及时赶来了牛车,车上满是垃圾,这几个受伤的兄弟眉头都不眨一下,就钻入到了垃圾堆之中,由着牛车将他们带出城去。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不久,小庙周围的黑暗之中,陡然闪现出几条黑影来,交头接耳了一番,各自分散开来,有的尾随追踪牛车,有的则已经开始通风报信。 到了城门之时,把守的官兵也颇为谨慎,长刀细细在垃圾堆之中扎刺了一番,终究是抵不过垃圾车的熏臭,把老九和流年连忙赶出城外去。 离了城门,大家也是放心下来,眼看城门火炬变成星光一般的小点,老九连忙将垃圾全部扒拉开来,将其中的兄弟拉扯了出来。 他们身受重伤,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着实不易,刚才那官兵扎刀检查的时候,又将其中两名兄弟给刺伤,好在并没有伤及要害。 这些白神宗兄弟一个个都是从生死考验之中走出来的狠辣角色,咬破了口唇,鲜血横流,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来,实在让人敬佩万分。 如此收拾了片刻,等后面几个兄弟出城赶来,汇合到了一处,大家也不再啰嗦,弃了牛车,一路疾走,前往城外树林的聚集地。 老九能够在当年的屠杀惨案之中活下来,除了惊人的武力之外,警觉如惊兔狡狐的感知,也是功不可没。 这一路虽然充满了虚惊,显示出官兵的谨慎来,但却没能打消老九的疑心,他朝流年低声道:“小子,我担心敌手有诈,你先潜行回去,让圣女和少主带着人马先行离开,我和这些老兄弟换个地方,也算得是狡兔三窟之法。” 老九向来沉默寡言,这或许是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可这段话却让流年感受到了极为不祥的征兆! 如果老九的怀疑是对的,那么老九和这些兄弟们的离开,必将成为永别! “师父…让我带这些兄弟走!圣女和那人…和少主,更需要你!” 老九惨淡一笑,用力的拍了拍流年的肩头,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径直带着受伤的兄弟转了方向。 流年呆立在原地片刻,回想起来,这应该是师父第一次说这么多,第一次抚摸自己的头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三章 临危与子同泽袍 流年又拿回了自己的鬼头刀,但这一次却没有拖向敌人,他并不是很沉稳的一个人,但他知道,这一次如果回头去帮助老九,那么所有人都要落入军兵的刀剑砍伐之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在江湖之中,没有什么比并肩而战更能够体现和培养手足情义,然天不遂人愿,有些时候只能选择孤军奋战,如此才能使手足脱离困苦与生死之危。 流年脱离了逃跑小队之后,不多时就看到城门一阵阵躁动,甲士如鱼不断从城内涌出来,而四周潜伏着的敌人更是蠢蠢欲动,纷纷从黑暗之中伸出狰狞的爪牙。 他不再回头凝望老九等人的背影,因为他知道这已经不是黄牙男人第一次用自己的命来为同袍们争取生机。 只是他下意识的朝城门方向投去充满仇恨怒火的目光之时,却看到那支马车悄然离开了开封府城,继续往西南而走! 黄符甲士那机械的行走动作以及铜甲尸巨大的身躯,这些都是无法掩盖的。 他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在清冷冰寒的夜色之中,疯狂往临时营地方向跑去,这一刻,他恨不得将鬼头刀给丢弃,好使得他获得更快速的脚步,但他也知道,只有将鬼头刀留住,才能替老九和兄弟们报仇! 熊周等人早已做好了准备,营地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老九和流年将兄弟们接应回来,就能够及时离开这个地方。 可惜的是,他们等回来的,只有流年,而没有老九! 流年咬着牙将情况说完之后,夏芸颦蹙峨眉,感受到杀机四起,也不再迟疑,作为白神宗现在的执事人,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所以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离开此地!” 白神宗的弟子似乎早已习惯了夏芸的决断,当即拔开脚步在前面开路,老铁匠微眯着双眼,实现集中在了队伍的后头,那里,有一个人,并没有迈开脚步,而是低头站在熄灭之后的火堆边上,看不清面容。 “我们不能丢下他们!”熊周从黑暗之中走出来,流年闻得此言,心头一阵激荡,他自觉这是熊周说过最具英雄气的一句话,当即停下脚步,用行动来支持熊周的提议! 除了岚和逍遥子,熊周从来不想再信任其他任何人,因为这份信任,会给他带来厄运,或者给那些被信任的人,带来毁灭。 他憎恶孤独,不希望孤身上路,希望有更多的手足兄弟,但同时,他也不希望得到这种情义,因为他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兄弟去死的无从选择。 但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他想要追求的并不仅仅是复仇,他想要公义,想要让二十年前的白神宗得到该有的清白,想要自己一直无法拥有的东西,兄弟,家庭! 如果现在他们丢下老九和这几个受伤兄弟,那么就算赶在朱高爔的前面,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路还很长,朱高爔和徐陵、曹禄荣,每一个都是狡诈如狐之徒,他能够这样做一次,就能再做一次,第二次呢?还要继续放弃兄弟? 如果是这样,或许还未赶到西安府,他们的兄弟早已被军兵围剿干净了! 众人纷纷停下脚步来,回头看着持剑而立的熊周,祝天瑶微微一怒,快步走到熊周的面前,抓住他的领子沉声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丈夫如此优柔寡断,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熊周已经知道暗河与白神宗的关系,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创建于明教的后期,据说创建者乃是四王之中青翼蝠王的内室弟子。 而白神宗作为明教的分支,能够留存延续,也有着暗河极大的功劳,当年白神宗惨遭屠杀,暗河更是倾尽全力相救。 从这一点来说,在决策方向的时候,祝天瑶确实有着发言权。 她一直就看不惯熊周这种个性,完全没有杀手的狠辣绝决,婆婆妈妈瞻前顾后,拖泥带水畏首畏尾。 熊周苦笑着拍了拍祝天瑶的手背,后者才愤愤的松开了他的领子,看着这个便宜师弟走到夏芸的面前,解下了背后的大龙雀。 “芸,带着他们先走,我们一定会赶上队伍的。”他将大龙雀塞到了夏芸的手中,朝流年投了个目光,就好像在说:“还不跟过来?” 流年冷哼一声,扛着鬼头刀就来到了熊周这边,而夏芸捏了捏大龙雀的布囊,心头却是涌起一股不详。 这是熊周最珍视的一件东西,也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东西,熊周将大龙雀交给她,以防不测,确实说得过去,但她却担心熊周这一趟有去无回。 祝天瑶自然认得师叔逍遥子的大龙雀,见到熊周将大龙雀交给了夏芸,也是怒上心头,可她还没来得及发作,熊周已经走到了老铁匠的前面来。 “还望前辈能够多加照拂,护送他们一路南行...” 老铁匠似乎早就猜到熊周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微微点了点头,兀自往南面迈开脚步,也不管有多少人会跟上来。 他答应过那个纹面老鬼要保护熊周,这是纹面老鬼临死之前留下来的嘱托,他们大半生的恩怨得以圆满了结,他本想着不问世事,但最终他还是舍不得他所锻造出来的这柄剑。 白神宗的人马已经知道执事大人会做出何种选择来,当即跟上了老铁匠,祝天瑶虽然气愤难当,可大龙雀在哪里,她自然就会跟到哪里,见夏芸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心知后者有话要跟熊周单独说,也就哼了一声,跟上了队伍。 流年虽然不喜欢熊周,虽然熊周这次的决定多少让他有所改观,但并不能让他马上认可熊周,只是他不能不顾及夏芸这位大姐姐的感受,也就默默的往北慢行。 黑漆漆的营地也就只剩下熊周和夏芸二人,时间并不充裕,所以夏芸也不打算太过纠缠,来到熊周的身前,解下自己头上一段红色丝带,缠在了熊周的手腕上,话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保重。” 熊周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痴痴的看着夏芸的身影,慢慢离开,正当他准备去追流年的时候,夏芸却突然折了回来。 熊周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来,迎接他的却是一记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而后那个身影又做贼一般的离开,根本就没有给熊周任何反应的时间和机会。 摸了摸嘴唇,熊周心里有着一丝丝激动和喜悦,却又有着复杂难名的忧伤,因为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小女仆瘦弱的身影来... 只是现在考虑这些,并不太适合,当即收拾了心神,紧了紧腰间的新夜雨,快步追上了流年。 另一边,老九带着三个生力军和五个伤员,一路来到了城外这一处草甸,他们的方向背离了夏芸的队伍,连藏身的林子都没有,不远处出现一些农庄,或许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生机,顿时也是加快了脚步。 伤员的情况虽然稳定了下来,但他们绝对不能停下,只有不断的引着军兵,他们的牺牲才能体现出足够的价值来。 马蹄声和有节奏的脚步声越来越临近,四面八方都充满了一股压迫,显然敌人已经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 他们逃入到农庄之中,不过马上就想到,自己一旦留在这里,农庄里面的人将会遭遇池鱼之祸,也就咬牙继续奔逃,穿过了这一片片农庄之后,来到了一处小山坡,这山坡之上种植些许果树,也算得不错的藏身之所,当即不再迟疑,往小山坡上疾跑,而身后的马蹄声越发的震撼。 熊周和流年来到农庄的时候,大概五十多骑士已经穿梭而过,更是有接近百数的步兵,穿插其中的缉捕官兵更是不在少数。 他们也没有商量什么计策,见得三四名骑士稍微落单,吸气咬牙,从房顶上跃了下来,手中刀剑毫不留情,落刀夺命,在骑士坠马的同时,他们已经稳稳落在马背之上! 骑士根本来不及呼喊,因为整颗人头都被削了下来,沉闷的坠地声更是湮没在了慌乱的马蹄声之中,而熊周和流年勒住马匹,将骑士拖入到房屋的后面,不多时就换上了骑士的衣服,跨上马背,朝前面的小山坡疾驰而去! 这个时候,朱高爔的车队已经离开了府城的外郊,他端坐于车厢之中,灯火摇曳,香炉的气息使人倍感温暖,而他的对面,叶白鱼穿着白色貂裘,只是默默的跪坐着。 在朱高爔的心目之中,叶白鱼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这是她的气质使然,与她的出身和职业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她的脸容,跟画像之上那个女子,有着分的相像。 朱高爔不信鬼神,更不相信轮回转世之说,但这画像是他父皇赐予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画像之上的那个女子,自然就是他没有了任何印象的母亲! 他从不敢亵渎了这女子,心里更是将她当成一种寄托,一种能够让他找到归属的印记。 可现在,面对着这个女子,他心里却只有满满的嫉妒和恨意,因为他终究还是知晓,熊周被晾在院子雪地之中受苦的那个晚上,这女子,并没有老实留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四章 丧心病狂鬼哀嚎 车厢之中静可闻针落,朱高爔面色泛红,双眸却如猎食之鹰隼一般犀利,两点寒光直刺叶白鱼之心神,宛如无人能在他面前保守任何的秘密一般。 他忆起第一次见到叶白鱼之时的惊艳,但这种美好的画面很快就被取代,变成了第一次见到熊周时候的场景。 那是在天香楼,叶白鱼的小院之中,该死的疤脸男人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躺在香木浴桶之中,那可是叶白鱼浸浴所用之物! 而叶白鱼则面不改色的给那个疤脸男人擦着背,时不时还调笑三两句,就如同甜腻惯了的壮夫与,这让朱高爔顿时感觉心里的支柱彻底倒塌了下来。 但那时候的他还穿着鹅黄裙,还沉浸在他梦想之中那个角色里,所以他才放了熊周一条生路。 他警告过叶白鱼,只要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他就不会客气,所以当贴身侍女告诉他,熊周被晾在雪地里受冻的那天晚上,叶白鱼曾经离开过闺房之时,他很快就知道,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默默的轻呼一口气,朱高爔强压心中怒火,声音略微颤抖着问起:“为什么?” 叶白鱼心头一惊,顿时感觉全身冰冷起来,但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因为她也很清楚,这一天迟早会来,当下也是埋头思想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面不改色的回答说。 “因为只有他,真正的把我当成一个女人…” 朱高爔的怒火被这一句话成功激发起来,因为这句回答里,出现了“只有”的字眼,这代表着唯一,代表着熊周在她的心里,有着独一无二不能取代的地位,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啪!” 叶白鱼感觉有无数火舌在舔舐着自己的脸颊,又像冰刀在慢慢剥自己的脸皮,直到口中涌出温热的甜腻,嘴角滴落的血迹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来,她知道,这个穿着人皮的男人,终于要露出真面目来了。 朱高爔手掌发麻,但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他死死掐住叶白鱼那细细的雪白脖颈,看着她吐着血沫,看着她的脸皮憋得通红发紫,看着她的双目慢慢爬上血丝! 叶白鱼说的没错,只有熊周将她当成真正的女人来看待,这是一种尊敬,而朱高爔根本就不知道尊敬是为何物,在他的认知当中,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这样的物种,或者说女人被他分成了两种,一种是,一种是母亲。 在他的眼中,能够分到母亲行列的,只有区区少数,而剩下的,那就全部是了。 他曾经把叶白鱼视为精神上的母亲,因为叶白鱼真的跟他母亲太过相像,他也曾经派人进行过无数的调查,但可惜,叶白鱼真的跟他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这样的结果让他失望却又兴奋,失望的是,他终究还是要承受孤单,兴奋的是,叶白鱼跟他没有血缘关系,说不定他能够进一步的碰触她。 他认为叶白鱼根本就是老天爷给他的一份礼物,一个赏赐,作为对他不眷顾的亏欠补偿。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最终还是毁在了熊周的手里,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将那疤脸男杀死在天香楼的后院里! 他的视野慢慢被泪水模糊,直到泪水滚落之后,熊周的脸变成了叶白鱼垂死的表情,他才惊觉过来,松开了自己的手。 看着咳着血沫的叶白鱼,朱高爔的内心深处却是涌出一股极为强烈的占有,他双手齐下,嗤啦一声就撕开了叶白鱼的衣襟,露出如凝脂般的雪白,抹胸之下更是玉峰高耸,让他血脉喷张! 心中野兽被彻底释放出来,他将叶白鱼狠狠的压在身下,不顾呼吸不畅的叶白鱼如何挣扎,就要进一步侵犯。 然而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叶白鱼的双眸,眼中没有丝毫的慌恐和惊骇,迷离的眸光之中,只有一种清晰的意味,那是同情! 这种眸光如同外面的冰雪一般,瞬间浇灭了朱高爔的欲火,让他双腿之间的罪恶根源彻底软了下来。 他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心魔,纵使叶白鱼身陷青楼,纵使她心慕牵挂的是熊周这个该死的混蛋,也无法改变她那酷似朱高爔母亲的脸面! 这才是真正的根源! 想要除去心魔,必先毁了这张脸面! 朱高爔的心头涌出这个念头之后,就再也无法遏制,他看着叶白鱼嘴角和胸前的血迹,再度兴奋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的兴奋,并非兽欲,而是嗜血! “唰!” 一道寒芒滑过,巴掌大的鱼肠短刃贴在了叶白鱼那倾国倾城的脸颊之上,如同冰片轻轻滑过,一道长长的血线出现在了叶白鱼的左脸之上,而后血线迅速扩大,染红了叶白鱼的半边脸面! 朱高爔仰起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胯下如火山喷发一般,终于染湿了裤裆,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种快感! 看着奄奄一息的叶白鱼,朱高爔似乎又失去了兴趣,因为巅峰感受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潮水般的空虚。 车队还在雪夜之中默默的前行,就好像悄无声息的蛰蛇,在慢慢的复苏,因为整个过程之中,叶白鱼没有发出哪怕半点哀求和叫喊,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这辆车中正发生着如此血腥而没有人性的事情。 即使发现了,又如何? “嘭!” 一声闷响传来,上半身全是血迹的叶白鱼,被丢下了马车,就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一点,但没有人说些什么,更没有人站出来做些什么,曹禄荣就在车子的侧面,骑马慢行。 作为巅峰高手,他的感知能力超乎常人,自然清楚车厢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但除了一声暗自的叹息,他不会做什么,不敢做什么,也不能做些什么。 朱高爔擦干净鱼肠短刃的血迹,虚脱一般靠在车厢上,双目无神,默默的流下眼泪来,而后缩起手脚如受伤的刺猬,无声的抽泣,就像被抛弃在路边雪地里的,不是叶白鱼,而是当年那个幼小无能的他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的回复过来,坐直了身子,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来,就好像获得了无法匹敌的力量一般。 没有了叶白鱼,他的心魔也随之而去,现在的他,才是最强大的! 车队离开小半个时辰之后,一队包裹了铁蹄的骑士很快赶了上来,此时风雪已经将叶白鱼的身躯掩盖了大半,在夜色之中并不显眼,然而谨小慎微的队前探子,还是敏锐的发现了雪地上那寒梅一般绽放的血迹花朵。 夏芸滚落马背,疾跑了过来,发现叶白鱼满脸血迹已经凝固,但身子尚且温热,气若游丝却苟延残喘! “快!快去寻避风之所!” 打头的骑士微微一愣,不明白夏芸为何要如此,因为这样会拖延他们的进程,不过一想到朱高爔的车队速度并不快,他们能够及时赶上,也就连忙打马而去,不多时就找到了一处避风的坡地。 夏芸将身上皮毛厚衣包裹住叶白鱼,将她送到了坡地下方,早有人燃起了火堆,还烧了热水。 替叶白鱼清洗了血迹之后,夏芸才安心呼了一口气,虽然她的两边脸颊都布满了伤痕,但气息总算是稳了下来。 脸皮并非致命之处,加上冰雪冷冻凝结了伤口,伤势看似恐怖,实则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的严重,只是对于曾经的花魁来说,这种伤害,应该才是最致命的。 暗夜生火堆,目标太过明显,极易招惹是非,绝非明智之举,众人也是纷纷散开警戒,虽然朱高爔的车队已经离开,但后路上还有官兵军士也说不准。 果不其然,这念头才刚刚浮现出来,探子已经看到一行数骑在夜路之上疾驰而来,虽然看得不太分明,却能够依稀分辨出骑士身上朱红色的披风! “是军兵!” “快灭了火头!” 众人连忙警戒,纷纷寻找隐秘之所,马匹更是牵引到了破地后方,隐藏了起来。 老铁匠深吸一口气,伸手到腰后的布囊之中,将秘制的拳套慢慢带了起来。 这几个骑士显然发现了火光,马蹄声很快就消失,细碎不可闻的脚步声越发的临近,众人心神紧绷,一触即发! “咕咕咕…” 萧索的冬夜,听到这样的夜枭之声,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但白神宗的弟子很快就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是宗内的暗号! 这几个军兵打扮的人从矮林子之中快步而来,当头者拖着一柄大刀,身上衣甲浸染鲜血,为后一人手持狭长细剑,赫然是熊周等人! “为何要停留!军兵就好追上来了!” 熊周有些气愤,虽然悄无声息的解决了落单骑士,也让老九等人穿上了伪装,在夜色掩护之下鱼目混珠,但还是爆发了惨烈的混战,白神宗弟子更是七八尽殁,只剩下武力最精湛的两人,跟着熊周三人逃了出来。 虽然悲惨,但能够虎口脱险,也算是造化一场了。 可当他们循着记号赶来之时,却看到隐约火光,连忙过来探视,不想却果真遇到了夏芸等人。 面对熊周的质问,夏芸默默走了出来,而后将熊周引到了坡地之下,当熊周看着沉睡着的叶白鱼之时,他那握剑的手指,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五章 不再负卿春光好 三香嫂提着木桶来到了后院的客房,木桶之中的热水蒸腾着白雾,驱赶着冬雪的寒气,这已经是第三桶热水了。 敲了门,那个疤脸男人开门接过水,颇有礼貌的道了谢,还塞给三香嫂一块碎银子,说是要些温酒热菜。 这男人虽然脸被一条长长的疤给毁了一半,但漠视这疤痕,脸膛却也周正分明,算得上清秀喜人。 她对身上有疤的男人向来不乏好感,因为她的男人,身上的疤痕就不下双掌之数。 如今已经是永乐二十二年,四海升平,万国来朝,大太监也下了西洋,没天灾也无,东厂西厂甚至内厂的争夺,只限于宫廷庙堂,亦或者累及江湖武林,对于他们这样的无名无姓小民来说,影响并不是很大。 他男人曾经参加过靖难之役,拼了半条命和一条腿,得了军功,换了一些田地,而后就在这官道的边上开了这家农庄旅店。 虽然来往人流很多,但停留住店的却是很少,可毕竟他们家的旅店乃是方圆数十里唯一的铺子,收入也颇为可观。 昨晚上先来了一趟车队,补给了些许东西,又匆匆离开,到了下半夜,又来了一队骑士,将这疤脸男人和受伤的女人留在了后院客房里,其他人却是纵马而去。 那女人满脸满身的血迹,想来时日无多,可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天,疤脸男人就吩咐三香嫂准备沐浴的热水。 三香嫂年轻的时候也是方圆有名的美妇,要不是丈夫乃精悍老卒,说不得要招惹来许多浪荡子的骚扰。 既然是开店生活,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少不得,那受伤女人虽然面目模糊,但衣着华贵,想来是哪家的千金贵小姐,这一身血污却是也该洗一洗。 三香嫂从不嚼舌根,但她男人还是特意嘱托她,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说的不要说,这些人没一个好惹的。 丈夫是战场上出生入死打拼过的,所以三香嫂对丈夫的结论也是深信不疑,这一夜一天也没跟这对客人说过几句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冰天雪地的也没什么时蔬鲜果,三香嫂提着食盒再次来到客房的时候,男人又非常准时的开了门,就好像数着她的脚步声来应门的一样。 食盒里都是一些酱肉之类的菜色,担心受伤女人吃不下,三香嫂又烫了一些白菜叶子,显得极为贴心。 疤脸男人显然非常的满意,赏了三香嫂几个钱,虽然不多,也是一番心意。 熊周看着半老的客店老板娘离开,连忙关上了门,将风雪挡在外面,不觉又轻叹了一口气,将食盒提到了内屋的浴桶边上。 虽然已经天亮,但房里还是点着火炉子,木柴燃烧的清新香气,混着浴桶香汤蒸腾起来的雾气,加上一股怪异的药香,形成了一种极为湿润的异香。 叶白鱼靠着木桶边,枕着厚厚的软布巾,微闭着双目,很是享受。 她的脸上缠满了布条,布条渗着黑乎乎的药膏颜色,似乎已经进入了浅睡,连酥胸半露都没有察觉到。 熊周将桌子轻轻移到浴桶边上,摆上温热酒菜,香气却没有将叶白鱼从梦中拉回来。 他摸了摸叶白鱼的额头,后者幽幽睁开了双眸,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虽然脸上敷着须弥骨肉膏,但能否保住这张脸,还是两说之事,作为花魁的她,脸面被毁,无异于天崩一般的打击。 但转念一想,用这张脸受伤,换来熊周替她洗一次澡,也就值得了。 她曾经以为今后再也无法见到这个疤脸男人,可命运乖巧,曾经替熊周敷药洗澡的她,终于是将角色对调了过来,让熊周伺候了她一次。 “吃一点?” 酱肉喷香嫩滑,但熊周担忧叶白鱼吃不下,夹了白水熬出来的菜叶子,沾了肉汁,送到叶白鱼的嘴边,只是后者皱眉摇了摇头。 熊周也不在意,他能够让夏芸等人先行追赶朱高爔,自己留下来照料叶白鱼的生死,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也算是还她的债吧,毕竟到了西安府之后,或许永远都没机会再还债,他已经欠了玉螺娘一笔,不想再带着叶白鱼这一笔进到棺材里。 见得叶白鱼没食欲,熊周也是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酒气上升,吸入肺中,已经先醉了一大半。 他并不嗜酒,但却需要御寒,因为过了今天,他就要孤身上路,追赶夏芸的队伍。 酒杯子刚刚送到嘴边,叶白鱼却是开了口:“我也要来一点...” 虽然伤势忌酒,但想了想之后,熊周还是给叶白鱼倒了一杯,他自己还没喝,叶白鱼的杯子已经见了底。 热酒入腹,叶白鱼的双眸顿时红了起来,而后滚出晶莹的泪珠,熊周怕泪珠湿了药膏,连忙伸手过去轻柔的抹掉。 叶白鱼趁势抓住熊周的手,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熊周,就好像她已经知晓,再过几个时辰,这个男人就要丢下自己,独自远去一般。 熊周心头莫名被揪了一下,任由叶白鱼将他的手掌,放进了她的怀里。 她经营着庞大的武林情报系统,替在北平起家,最终连国都都搬到北平去的那个人,监视着江湖的一举一动,侠禁双榜只不过是给武林人看热闹的把戏,真正的目的却是让那个人能够随时掌握武林的动向。 然而她没想到,那个人最终还是将她赐给了朱高爔这个恶魔,虽然朱高爔没敢玷污她的身子,却最终夺走了她的倾城美容。 她还记得跟熊周的第一次相遇,记得这个疤脸男人调戏自己的可恶样子,记得自己揭开这个男人的伪装,看清楚他的本心,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交集。 虽然男人总在奔命,总在厮杀,但他自由得像雪原上的一匹孤狼,让她这只笼中金雀羡慕到了极点。 一幕幕勾动起来,让她的心潮难以自已,想着今后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她的心比脸上的伤还要痛。 “你就这么不想亏欠我吗?” 叶白鱼深深凝视着低头不敢看她的熊周,因为她身子前倾,丰腴饱满带着水珠的上半身早已展露无余。 熊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沉默已经是一种回答。 叶白鱼的眼中充满了难言的忧伤,但很快又似乎想起了另一种可能,变得有些期待和喜悦,而后贴近熊周的耳边呢喃着:“既然不想亏欠,那就一次全部都还给我吧...” 熊周双目陡然睁大,但瞬间就从叶白鱼越发狂野的心跳,明白了叶白鱼的话中深意,他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那个瘦弱的背影,那个跟他相依为命的小女仆傻乎乎笑着的表情。 可他的身体却听从着本能的奴役,任由叶白鱼牵引着,踏入了浴桶之中,香汤如春风吹拂,上面的花瓣如莲池之中的梭舟,随着温柔的涟漪小浪,有节奏的摇摆起来... 正午的时候,风雪停了,连阴云都散去,日头照得人心头都暖了起来,三香嫂到后院去喂马,却看到疤脸男人在跟自家汉子说这些什么。 直到疤脸男人将一块中间凹陷的牌子交给了她家男人,她才醒悟过来,原来她一直视为高来高往的那些武林人,距离自己是那么的近,那个早已放下了刀剑的男人,喝得烂醉之后倒头就睡的男人,也有着这么英雄的一面。 疤脸男人将背囊绑在马背上,朝三香嫂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策马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看客房窗边那亭亭玉立的受伤女人。 直到这个时候,三香嫂才发现,那个受伤女人,已经换上了妇人的发髻,只是女人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种悲伤,眼眸之中反而满是解脱和满足。 男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路途的尽头,落拓酒鬼一般的店家主人轻叹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这才片刻,就已经提着一个包囊走了出来,黑布包裹里,是那柄尘封了好几年的刀。 只有三香嫂知晓,男人夜里抚摸这柄刀的时间,跟抚摸自己丰满身子的时间一样多,直到男人带着受伤的女人来到后门,三香嫂才醒悟过来,连忙跑回房里,提出了一个黑布包来。 她早就知道男人在偷偷准备,所以她也没有落后,将自己偷偷准备好的包裹递了过去。 此时的老板不再像老板,他的双目似乎又恢复了生机,里面隐藏着的寒冷杀意似乎已经开始慢慢觉醒,以往需要依靠烈酒才能温热的鲜血,此时却是被手中那块牌子给烧了起来。 “早点回来。” 三香嫂简短的一句话,让这位老兵心头一紧,想起了当年他入伍之时,这个女人也是这么一句话,那一次,他成功从战场回来了,这一次,他也一定要毫发无损的回来! 看着三香眼角微微的皱纹,老兵心头涌起一股浓浓的亏欠,虽然他人是回来了,但心,却留在了那片浸透了鲜血的土地上,直到这一刻,他的心才终于回到了这个家。 “三妞,好好看着家。” 老兵丢下这句话,再没回头,带着叶白鱼上了马车,只留下满眼湿润的三香嫂,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之下,轻颤着身子,心中感谢上苍,送来了这对男女,让她的男人接到了最后一个任务,终于能够真正回了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六章 临阁望龙天不高 秦地陕西可谓人祖之庭,元祖华胥氏所出为女娲与伏羲,后者繁衍少典,而今之所谓炎黄,则为少典之后裔,帝国多发源,上古时为雍州、梁州所在,更是大秦帝国之根本,始皇帝的陵寝更是造在了西安府辖内。 西安府东面有一县,旧时为新丰或昭应,北宋大中祥符八年,以临河绕城东而过,潼河绕城西而走,遂改名临潼。 临潼历史渊源深厚,历经周秦汉唐,一直为京畿之地,县内骊山乃“烽火戏诸侯”典故所出,周幽王爱妃褒姒一笑失江山之地,秦末则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鸿门宴”,更有大秦始皇帝历时三十九年才建造所得之皇陵,名曰大秦始皇陵。 汉书曾载曰:“穿三泉,下铜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徒藏满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也正是因为秦皇陵深埋此处,各地文人士子多有瞻仰,心怀不轨意图摸金之徒更是趋之若鹜,故而临潼县城也是被带动起来,四季宾客如过江之鲫一般来去。 县城之中有处酒楼名为望龙居,居高而临下,至高处茶亭能够遥望骊山,是以成为诸多游客必到之所,连知县都时常将接待酒宴设在此处,平日里游客络绎不绝,茶亭四壁更是诗词遍布,满堂生辉。 然则今日之望龙居却关门闭户,虽将游览食客拒之门外,后厨却是一片火热朝天,仆役丫鬟姆娘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掌柜管事更是前后吆呼,不敢大意半分,大老板陈有此刻小心翼翼陪着县令大人,恭候于巅峰茶亭的阶梯之下,连亭阁都不敢踏入。 朱高爔不好酒水,这一点又是跟熊周有着不约而同之相近,只是临阁望龙脉,心生豪迈向往,又有中年白衣卿相在阶下作囚徒,不由多喝了一两杯。 这关中小县所出女子肥瘦适宜,身材有致结实,得南北东西折中之美,不失江南女子之温婉,又有关外女人之开放野性,颇让人垂涎。 自打弃了叶白鱼之后,朱高爔似乎没有了心中把持,每遇貌美少女,总能唤起心中欲念,昨夜到了这望龙居,就让县令大人送来女子一十有二,大被同眠,尽是荒唐之举,通宵达旦,好不快活,就仿似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当了真正的男人,当了真正权倾四海的皇家之后。 这也让朱高爔颇为得意,自己终究是摆脱了心中桎梏,得以享受男人之真妙,更是肆无忌惮的挥霍,今日才出了房间,又让县令送来新女六七八,薄衣或赤裸,相伴左右,如牛马一般伺候。 刘璟面无表情,端坐于桌子的另一边,并没有去看这位隐姓埋名不为人知的四皇子,他随意的沾了酒水,无声息在桌面上点画了一番,暗中占了一卦,眉宇却是有着些许晦暗。 徐福寻仙一族之后人回到中原,并带回长生秘方之事,流传至今,能知晓之人不过一掌之数,而仙师刘基,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他父亲刘基随着太祖征战之前,得了唐时天相大家李淳风之推背神图,这才有了经世平国之才能,而这神图之中,更是暗藏天数秘算,经刘基推算所得,终究是找到了秘方所在。 然刘基深知此秘方一旦问世,必定世间大乱,故隐而不报,没有将此事告知太祖,直到太祖天命即归,欲再活三百年,时值锦衣卫作乱,挖出了这天大的秘密,遂令胡惟庸暗中图谋。 世间都以为刘仙师已经被胡惟庸暗害,却不知仙师超脱了世俗的追索,归隐山林,不复现世,太祖只有听天由命,最终归了天国。 直到建文年,惠宗将他刘璟归复朝廷所用,却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削藩,当今圣上不得已才发动了靖难之役,而他刘璟也正是这些战乱年间,与他朱棣结下了兄弟情谊。 作为燕王,朱棣位高权重,而他刘璟当时只是名臣之后,不过借助父亲所遗传的秘术和天才,他终究是辅佐朱棣登上了如今的宝位。 因为害怕步了父亲的后尘,在永乐盛世刚刚起步不久,刘璟就辞官归故里,因为这个缘故,还被外人揣测,并捏造了许多不实之言,说他不满圣上作为,甚至直谏咒骂圣上,而遭遇到罢黜。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真相,真相是他需要回去主持白神宗的大计,他不想朱棣成为第二个太祖,更不想朱棣发现秘方所在。 然而事与愿违,朱棣最终还是发现了这张方子的存在,在二十年前逼迫刘璟交出长生秘方。 刘璟自是不从,这才有了白神宗被屠灭的武林惨案,而作为靖难之中最有功的民间势力,朱棣此举无异于兔死走狗烹,多为武林人所不齿。 只是他没想到,哪怕关押了刘璟二十年,这位白衣都不曾妥协,直到今时今日,突然醒悟过来的刘璟,却是将朱高爔的队伍,带到了临潼骊山来。 朱高爔自认为这是父辈的胜利,白衣刘璟再硬气,终究还是有着熊周这个软肋,而岚则是熊周的软肋,只要看清楚这一点,能够来到临潼骊山,也就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了。 他端着酒杯,俯视着后院一处囚房,脑子里想象着,等事成之后,必定斩杀刘璟,将熊周抓到面前来,眼睁睁看着将岚这个小丫头狠狠蹂躏一番,这也多亏自己狠下心头将叶白鱼从心中抹除,彻底带走了心里的阴影,让他得以随意享受雄兽的。 心中凶狠之意既起,双目之中顿时流露出阴鸷之色,不由邪笑着扫了刘璟一眼。 一袭白衣的刘璟虽然穿着单薄,但似是完全不受低温寒冷影响,虽困入囚笼,此间天地却比钦天监茅草房要宽阔太多,反而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一如明珠蒙尘却重新焕发了绚丽光辉。 看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刘璟,朱高爔的心头顿时涌出狂暴的怒火来! 凭什么他们父子都这么一副嘴脸?明明无所倚仗,却摆出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模样来,又不能爽快杀掉,只能忍受着每天看他装腔拿调,云里高人一般宠辱不惊气定神闲。 想到这里,朱高爔就一阵阵的烦躁,摆了摆手,曹禄荣躬身碎步上前来,却不敢对刘璟动手,后者连看都没看这位大太监一样,缓缓下了楼,转身到后院的囚房去。 曹禄荣小心翼翼的跟随在刘璟身后,他的袖筒之中是那双救了他无数次的指套,只是与往日不同,此时的他只是垂着手,带着敬意,默默的跟在刘璟身后。 因为他知道,岚被关押着,以刘璟的为人,绝对不会出手反抗,更不会独自逃离,这也正是他最让人折服的人格魅力所在。 到了囚房前面,改头换面的番子手按刀柄,顿时警戒起来,看到了刘璟身后的提督大太监之后,才放松了下来。 铜甲尸和黄符甲士太过招摇,一直藏在后院镇压场子,看守工作也就交给了这些番子,他们的眼中自然只有督主曹公,对于刘璟却是面生,自然有些耀武扬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幸得见这位白神宗主的风采。 刘璟皱了皱眉头,在囚房前面停了下来,低声问了一句:“是小四,还是曹督主?” 曹禄荣心头大震,一如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捏了一把,身子为之一僵,一股久违的热血从脚底板涌上来,烧得他头脑发热! 二十年了,除了当今圣上,已经没有人再叫过他小四,刘璟的问题非常的明了,二十年前你选择了站在朱棣那一边,而背叛了我刘璟,你的良心已经受了二十年的罪,现在我不计前嫌,给了你一个还债的机会,你是仍旧选择当今圣上,还是选择我这个曾经被你背叛的大哥? 他极力压抑着胸膛的起伏,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因为他知道,朱高爔虽然行事荒诞,但狡诈狡猾绝不输人,此时说不得安排有暗中眼线,当即也没有回应。 刘璟鼻音轻微的哼了一声,不再停留,踱入囚房之中。 两侧番子正想锁门之时,门边的曹禄荣却是恶狠狠的骂了刘璟一句:“别得意太早,爷儿们给你没完!” 番子们脸色大变,也不知这白衣书生如何得罪了督主大人,督主的手段,他们可都见识过,兄弟们私下里还曾经玩笑的议论,如果督主下了地府,说不得阎王都要给他让位! 督主大人的威吓还在耳中,这些番子已经开始替这白衣书生默默哀悼了。 不过刘璟却没有任何的惊怕,身后的门户一闭合,他终究是苦笑了一声,并非因为曹禄荣对他的威吓,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年他们相识的时候,就曾经打了一架,打不过的曹禄荣临走时,说的就是这一句。 直到他们随着朱棣带领八百人从燕京成功逃脱,他们还拿这一句来开玩笑,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他们成为了情同手足的兄弟。 曹禄荣这句话,并不会引起朱高爔的怀疑,但却给了刘璟答案,这也让刘璟更加的有信心。 他隔墙而立,就好像透过冰冷的墙壁,遥望着整座骊山,看着大秦黄帝的陵墓,想着等到熊周和夏芸的队伍来到这里,彻底了结这桩事情,这或许也是他重新走出茅草房的另一个原因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的隔壁囚房之中,瘦弱纤细的身影同样在望着墙外,心里想着的却是,她那日思夜想的傻少爷,千万别来这里送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七章 匠神骊山寻向导 距离临潼县二十里的下源只是一处不知名的僻静小山村,此时却是人马喧嚣,村民战战兢兢的躲在屋里,任由这些武夫随意入住自家院落,连最细小的议论都没有。 对于他们来说,武林只是一个名词,距离他们非常的遥远,只有外出到市镇交易,才从别人口中听得些许传闻,对于那些高来高往的武林人士,更是只有耳闻。 而现在,众多暗藏刀剑枪弓的武林高手,就住在了他们的村落里,而且人数众多,有老有壮,有男有女,男的或魁梧鲁莽,或儒雅洒脱,女的或野性似妖,或文静如水,如果没有他们进入村庄之后的杀人警告,村民们只以为这些都是天外之国降临人间的另一种族群。 袁至罡和唐灭星自然占了村里最大的一处宅子,将宅子里十几口老女全部都赶了出去,虽然象征性的给了些许银子,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让唐门的高手把持了出入村庄的诸多路口。 相比之下,管玄机带领的霹雳堂高手们就显得低调了许多,他们租用了村里唯一的铁匠铺子,对待铁匠一家子也是有礼守信,并未强取豪夺,更没有威逼恐吓。 这铁匠名叫郑铎,曾经在军中服役,伤残了之后才归了故里,多亏朝廷法度严明,对待军士也不会吝惜,抚恤银子并没有遭受层层盘剥,生活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只是一时半会没办法丢下老手艺,就在村里替乡民打造器具。 刚开始村子被占领之时,郑铎还想拖着一条残腿,组织乡壮抵抗一番,虽然下了战场许多年,但他还是没有改掉军中习惯,每晚睡觉都将私自打造的长刀枕着睡。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相当的幼稚,这些人并非普通的武林高手,村头的赵班四曾经跟随西安府有名的老拳师学了几年,可惜被人家随意出手就打趴下,到了半夜,赵班四热血上头,就想着偷跑出去报官求救,结果第二天就被吊在了村口。 没有了这个念头之后,郑铎也是多了一个心眼,暗中观察这群人的特征,以便之后能够报告给官府,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年虽三十,但姿色不错的妻子,要是这群浑人真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他郑铎虽然没上过几次战场,但也势必要拼死战斗一场。 管玄机也不在意这些,如果是以前,不管是袁至罡还是唐门的人,亦或者是他霹雳堂,对寻常山野刁民,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 可这里距离临潼县就只有二十里,村子后面还有一条隐秘路径,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到骊山的南面,如果把事情闹得太大,势必会引起朱高爔和徐陵的注意。 由于三家巨头联合了力量,虽然九道山庄遭受到白神宗余孽的清洗,但凭借袁至罡的心计和手腕,以及多年来的武林人脉,再加上暗中把持唐门的消息放了出去,很快就又笼络了一批质量上乘的武林好手。 唐灭星虽然被袁至罡的毒药控制着,每隔几日就需要袁至罡的解药来延命,但他作为唐门的堡主,一直有暗中研究解药,眼看着也差不多要成功,所以表面上温顺了许多,并不想让袁至罡发现,伺机而动,打算给袁至罡一个狠狠的报复。 管玄机并没有掺合这两家的暗斗,他只是带着霹雳堂仅剩下的二十几个人,借助铁匠铺的资源,在加紧打造一样东西。 郑铎曾经在朝廷的神机营待过一段时间,对霹雳堂所锻造的东西也是好奇之极,对于这群人的手艺更是心生叹服,这几日相处下来,也就这铁匠铺比较的平和融洽。 这天早晨,大风终于是平息下来,日头温暖,郑铎的妻子在院子里晾晒物件,却是发现主屋房门打开,一名身材修长的黑衣青年走了出来。 她早就得了丈夫的警告,对这群人要敬而远之,看着青年朝自己走来,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连忙回避,却不想还是被这青年人给拦了下来。 对于这个黑衣青年,郑妻并不算陌生,这群人的头领是什么舵主,这青年伴随舵主左右,想来应该就极为得宠,不过一想到那个年老的舵主居然跟这青年同房过夜,郑妻纵使如何成熟,也是心中羞臊,两个男人一块过夜,这事情实在让这位村里都有些面红耳赤。 黑衣青年面色白皙,有些男生女相,也难怪老舵主会召他入房,不过这青年似乎有些不乐意,嘴角和脸蛋这两天的伤痕都让人有些心疼。 郑妻被拦下来之后,心里也是慌乱起来,毕竟这青年人也是武林高手,如果将怒气和羞辱发泄到自己身上,那可就麻烦了,她也不年轻了,丈夫虽然整日打铁,身体精壮,但床上却是有心无力,让这小年轻沾点便宜,也不算吃亏,可丈夫要是发狠跟人家拼命,以后可就没了依靠了。 可当青年开口说话的时候,郑妻却着实大吃了一惊,因为这青年居然支支吾吾问她索要干净的布袋和草灰! 这可是女人家来月事才会用到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郑妻微微抬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些这黑衣青年,才确认他是女人身无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老舵主也未免太过禽兽了一点,看着黑衣女子苍白的脸颊,没有血色的嘴唇,郑妻四处扫了一圈,这才将黑衣女子带回了房中。 虽然都是女人,但这种事情毕竟比较的私密,二人又陌生,话并不是很多,郑妻毕竟年纪大,很快掌握了主动权,让黑衣女子坐在凳子上,这才去准备一应私密事物。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郑妻将东西从隐秘处翻了出来,看黑衣女子皮肤白嫩紧凑,显是年纪不大,也就随口问起,算是结交一下,也好让自家好过一些。 黑衣女子警惕的看了郑妻一眼,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因为郑妻已经非常娴熟的在解开她的裤带。 “我叫洪颜。” 洪颜恨不得自己是男儿身,宁愿脖颈流血,也不想来这可恨的月事,这也是她任由郑妻帮她处理狼狈的原因。 “姓洪?”郑妻喃喃地确认,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也就不再纠结,不过她毕竟是过来人,既然心里骂着老舵主禽兽,如今有机会,自然而然就多看了几眼,趁着帮洪颜处理私密的时候,稍施手段确认了一番,发现洪颜居然还是处子,这才放了心。 洪颜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简单道谢之后,也就自行离开,郑妻接着回到院落中翻晒东西,而后到厨房去给丈夫料理午饭。 这群武林人会集中到村中大宅子吃饭,也算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否则要郑妻一个人处理二三十人的伙食,倒是个让人头疼的事。 郑铎从铁匠坊回来,心里还在思考着,这群人明显拥有着极高的锻造手艺,而且那件机巧东西似乎很是眼熟,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毕竟他离开军营已经很长时间了。 直到吃饭的时候,妻子突然偷偷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郑铎心里才突然来了灵感,想起了神机营的传奇人物来。 永乐八年,圣上南征交趾(今越南),得神机枪炮法,特置神机营肄习,后亲征漠北,神机营无可抵挡,更是让人闻风丧胆。 神机营乃禁卫军三大营之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更是不断研发各种威力巨大的火器,成为最具传奇色彩的一营军马。 郑铎在神机营服役之时,军中流传最广的,就是被称之为大明匠神的洪召枢,传说军中连珠炮等一众常备火器,皆有匠神洪召枢所研发,早在太祖时期,就被称之为比肩鲁班的奇人。 只是后来听说一个神秘的江湖组织想要招纳这位匠神,却遭受到了拒绝,组织一怒之下,雇佣了杀手组织的刺客,将匠神一家都给杀了。 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为妻子提到那黑衣女子姓洪,不由让他想起了匠神洪召枢,而且联想一波又一波展开来,他也终于知晓这群人正在锻造的,是什么东西! “这女子说不得跟洪匠神有着不浅的关系啊...”郑铎正寻思着其中隐秘,没想到前院和铁匠坊方向却是传来了轰鸣和哀嚎,打斗声不绝于耳! “快躲起来!” 郑铎将妻子推到柴堆稻草之中,又用柴草遮掩好,这才提了刃口卷曲的柴刀,小心翼翼的往门外探望。 这才不多时,门口就逃进来几个人,赫然是霹雳堂的好手,可才进得们,一道白芒闪过,硕大的脑袋就骨碌碌滚落在地,郑铎一下子就脑子麻木起来,如此血腥的一幕,就算是他这个老兵,也有些吃不住了! 逃进来的几个人没一会儿就被杀了个干净,血流满地,让人不忍直视,一名少年人满身满脸的血,拖着一柄极为巨大的鬼头大刀,一步步走了进来。 那位老舵主从主屋之中出来,双手一甩,腰间两柄短铳砰砰就激发出去,少年人拿刀刃当盾牌,瞬间被逼退出去。 老舵主扔了短铳,拔出腰间宝剑,快步抢将过来,趁着少年人躲闪不及,一剑就挥向了少年的脖颈! 眼看着少年人就要人头落地,却听得当啷一声,老舵主的宝剑闪耀火星,被一下就反弹了回来,一名赤裸着上身的精壮老者出现在少年人的面前。 郑铎透过门缝看着那老人,记忆之中的画面不断的倒流,双目却是陡然大睁,口中不自觉的喃喃着:“老天!居然是洪匠神!” 前几日那老舵主曾经试探过他郑铎,说是从村里人口中知晓郑铎懂得去骊山的捷径,问他愿不愿意充当向导,被郑铎搪塞了过去。 郑铎虽然只是个山村小民,但并不蠢笨,这一件件事情联系起来,他也能够将事情预见个分,此时见到老铁头这个匠神出场,他不由心生豪气,捏紧了柴刀就冲了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八章 与虎谋皮计周到 袁红侠并不太喜欢跟唐依依独处一室,这女人整天眉头紧锁,一副要死要活的悲伤样貌,实在让袁红侠提不起精神来。 作为九道山庄的大小姐,袁红侠可谓在熊周手底下吃尽了羞辱和苦头,但袁至罡把她救了下来之后,反而让她得到了明悟,一如浴火重生一般。 熊周一路挟持她的记忆,反而成为了她心中的鞭策,让她时时不忘这份羞辱和仇恨,虽然她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可她杀的都是奴隶,在她的眼中,奴隶和仆从是两个概念。 仆从是地位低贱的人,起码还是属于人,而奴隶则跟牛马一样,只是人形的牲口罢了,杀人或许会让你遭受天谴,但杀牛杀马杀牲口,又怎么可能会遭到报应? 这就是袁红侠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开脱和解释,也正是因为她父亲袁至罡从小灌输这样的思想,让她根本就无法看到自己的罪恶。 跟唐依依这样善良的女人相处,会让袁红侠感到强烈的对比,会让她动摇那种观念,会让她觉得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罪大恶极的。 所以她并不喜欢跟唐依依在一起,而是每天到村子的另一头,到那个铁匠铺去,找洪颜切磋武艺剑术。 洪颜的武艺与她不相上下,两个都是争强斗狠的角色,故而切磋起来也是旗鼓相当,获益良多。 今日天暖,袁红侠自然如约来到铁匠铺,可还没进去,就嗅到空气之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对劲!” 警觉的袁红侠马上闪入到铺子门前的大树后面,侧耳倾听了一番,铺子之中隐约传来打斗之声,显然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霹雳堂的人起码也还有二十几个,而且都是高手,又有谁能够不动声色就将铺子里的高手搞定? 袁红侠心中惊疑,猛踢一口气,纵身上了树枝,如灵猴一般跃上树顶,铺子后面院落之中的情景尽收眼底。 此时管玄机正与一个赤着上身的精壮老者缠斗,而洪颜则与拖着鬼头刀的流年在厮杀,换了一身青白素衣的夏芸等人,则在一旁围观,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霹雳堂的好手,一个个被五花大绑如大粽子。 “居然是他们!” 袁红侠心头大骇,而后仇恨的怒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若非白神宗毁了九道山庄,她这个千金小姐又何必徒受如此多的苦难和羞辱,若非白神宗这些人,她和父亲也不会屡次陷入困境,若非这些人,三大家势力也不需要跟朝廷作对了! 所有的这一切,罪魁祸首就在院子之中,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何会对霹雳堂那些人手软,更不清楚那精壮老者的身份来历,不知道老者跟管玄机有何仇怨,但她袁红侠很清楚,院子里的这些人,都该死! 咬了咬牙,袁红侠无声无息跳下树冠,如猫儿一般落地无声,继而往来路疾奔,因为担心路上生变,脚步也越发快了起来,到了村子东面,却发现把守入出口的两个人嘭嘭落地,闯入者踏步而上,直接将两人踢昏了过去! 袁红侠虽然带着佩剑,但并不想冒险,而且现在最紧要的就是通风报信,眼看距离还有数十丈,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也不再计较着许多,连忙折了方向,往大宅子那么跑。 然而没跑出多远,身后就响起了马蹄声! 那人竟然骑马而来,显然跟铁匠铺里的白神宗余孽不是同一路的,因为如果白神宗的人从村子东面进来,那两个把守路口的早就被干掉,也就不用等这骑士出手了。 袁红侠是又惊又急,眼看距离大宅子还有些距离,身后骑士却已经赶了过来,此时才咬紧了牙关,抽出长剑来,准备跟这骑士拼一把! 可就在抽剑的时候,她摸到皮带子,却灵光一亮,一路急忙,居然把这东西给忘记了! 于是她在腰间皮囊摸索了一番,取出了一截圆筒箭头模样的火镝,这火镝乃是霹雳堂的东西,用尽力气往上一抛,虽然在白日,焰火并不明显,但这火镝遇风而嘶鸣,声达四野,尖锐如鹤唳,大宅子之中的袁至罡绝对会收到警讯! 袁红侠心头大喜,用力一甩,就要将那火镝抛上天空,然而那火镝才刚刚升空,身后却是突然激射过来一枚石子,正正打在火镝之上,那火镝瞬间被打落到乡道左边的菜地里,深陷潮湿泥沼之中,哪里还能够燃烧激发! 这石子简直如同神来之笔,袁红侠也是心头一颤,因为这石子一出现,就让她想起一个人来,一个让她每日每夜都心中咒骂的该死之人,熊周! 马蹄声慢了下来,冬日暖阳的照耀之下,熊周披散着凌乱黑发,胡渣子都快将下巴掩盖起来,显然一路风尘,拼命赶路。 见到仍旧一身红衣的袁红侠,熊周也是有些意外,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新夜雨的剑柄之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袁红侠,而后轻叹一声,苦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袁大小姐,咱们可算是老交情了,也就不要动粗了,打打杀杀什么的最是让人厌烦,大小姐还是自己解剑吧…” 熊周马不停蹄,循着白神宗沿途留下的暗号,一路追到了这里,见得南边暗哨已经被白神宗的人清除掉,也不急于汇合,而是从没有暗号的东面入手,没想到却遇到了袁红侠! 袁红侠也是心中叫苦,虽然父亲屡次警告过她,千万不要先动手,但面对熊周这个死敌,她又怎么能遏制得住心中怒气! “去死吧!” 袁红侠陡然暴起,脚步频点,身影如灵风,而后高高跃起,长剑抖出一朵朵银花,刺向了马背上的熊周! 熊周也不以为然,并没有拔出新夜雨,只是稍微偏了偏身子,躲过长剑的直刺,见得袁红侠贴着马腹而过,却是朝她的胸腹接连轰出了两掌! 袁红侠如飓风之中的纸鸢一般旋转身姿,踉跄落地,没想到以前只会刺剑的熊周,如今居然会动用拳脚功夫,这也让袁红侠极为吃惊,不过她才刚刚站稳,熊周已经一拍马股,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来得好!” 袁红侠本来就没有熊周高大,加上马的高度,她主动攻击的话实在有点吃力,此时见到熊周下马,心里也是一阵雀跃,内劲催吐,手中长剑嗡嗡颤鸣,她也主动迎了上去! “钉!” 熊周也不见如何出的手,新夜雨已经跟袁红侠手中长剑拼了三两记,夜雨如羚羊挂角,灵动飘渺,只见得银芒闪闪,袁红侠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熊周的剑刃拍到,极富雄性气息的火热躯体贴着她的胸前滑过,一把将她的长剑给夺了下来! 熊周双剑交叉成“乂”字,架在了袁红侠的脖颈上! 自从唐门一别,熊周四处奔波几近大半年,袁红侠则留在唐门之中,每日拼命苦练剑术,本想着下一次见面能够一雪前耻,没想到熊周只花了三四回合,就将她给彻底制服,她的确进步了许多,但熊周历经数次生死之战斗,更是得到了纹面老人和老铁头的心境教导,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一味刺剑的刺客了。 微微挑了一下眉头,熊周扫了袁红侠腰间一眼,夜雨随意一抹,后者束腰的丝带清脆断开,被剑刃一挑,就到了熊周手里,后者用丝带反绑了袁红侠的双手,将她如同货物一般丢到了马背上,而后跨上马背,朝铁匠铺方向疾驰而去。 袁红侠知道如何哭喊都没有用,熊周对她绝对不会有半分手软,所以老老实实的趴在马背上,被颠簸得连连作呕,却是面色坚韧的强忍着。 一切似乎都是天注定了一般,从熊周走进九道山庄开始,似乎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纠葛仇怨,袁红侠不知暗中发誓了多少次,可最终还是落入熊周的手里。 阴云开始聚拢,这阳光也开始隐入云层之中,寒风四起,风雪似乎又要来临,熊周低眉扫了袁红侠一眼,肩背消瘦,丰臀紧实丰满翘起,较之以往,更加的成熟,可如果不是为了这一次的计划,熊周一定会毫不犹豫要了她的人头。 既然与虎谋皮,必须要防止饿虎的反扑,夏芸等人想要制住管玄机,除了老铁头,也就是前神机营匠神洪召枢与管玄机的恩怨之外,更多的是想要遏制袁至罡的力量。 没有了管玄机正在打造的那样东西,袁至罡根本就不可能跟朱高爔和徐陵的神砂社对抗,这也正是熊周有把握联合这些仇敌来共同对抗朱高爔的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老天还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让他俘获了袁红侠。 如今袁红侠和那件神器都落到他们的手中,足以跟袁至罡谈一谈合作对抗皇家队伍的事情,至于管玄机,就留给老铁头洪召枢好了。 或许别人不清楚,但熊周在铁匠铺生活过,所以他知道,这位老匠神跟纹面老人的恩恩怨怨已经存在很多年,事情的内幕就像郑铎听说过的传闻那样。 霹雳堂痴迷于火器的研究,有意谋取匠神洪召枢的一项工艺,但匠神却断然拒绝,为了报复和挟持,管玄机找到了纹面老人,让他帮着设计了一个杀局,从而使得匠神一家彻底被屠,只留下了匠神最疼爱的小孙女,以此来要挟匠神。 纹面老人当时痴迷于推算,并不问对象,可当他得知管玄机想要谋害的对象居然是洪召枢之时,却把洪召枢给救了下来。 管玄机最终没有得到那项新工艺,却将匠神的小孙女给养活了下来,那个小孙女,此刻正在跟流年激斗! 她,就是洪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十九章 旧日仇怨今日消 白神宗的兄弟们已经将铁匠铺内外全部都封锁起来,村子其他区域的好手但凡来巡游的,无一不被当场控制,绑缚了手脚,塞住嘴巴,彻底占领了这块区域。 郑铎拎着柴刀跑出来,也没能施展手脚,就已经被撂倒在地,不过他也是激动得语无伦次,拼命分辨着说要跟匠神并肩作战云云,直到深谙老铁头身世的祝天瑶前来,才解了他的捆绑。 院落之中围满了人,洪颜和流年还在拼杀,而老铁头,或者说匠神洪召枢,却是步步紧逼,一双铁拳头虎虎生风,已经在管玄机的头脸上留下了数道伤痕! 他很清楚夏芸和熊周的计划,更清楚袁至罡的阴险狡诈,如果管玄机死了,袁至罡哪怕拼着整个霹雳堂的人手不要,说不得也要将白神宗的人全部围杀在这铁匠铺之中。 所以纵使他占了上风,还是没有下死手,只是游刃有余地不断给管玄机添上一道道伤痕,让这个仇人受尽痛楚和折磨。 唯一让老匠神心疼的是,他的孙女却毫不知情,还在为管玄机做着生死拼斗,看着洪颜那男儿皮装打扮,想起幼年时扎着羊角辫的水灵丫头,老匠神心里一阵阵的揪痛,又将这股心疼,化为无情的铁拳,雨点一般砸落在管玄机的身上! “嘭!” 一声闷响传来,管玄机心腹痉挛纠结在一处,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子却被老匠神一拳打飞,横横摔在柱子上,就像从中折断的破草包,落到雪地上,瞬间吐出大口鲜血,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之时,铁拳已经对准了他的脑门! 以老匠神握了半辈子铁锤的双手,这一拳头下去,管玄机的脑袋说不得要像大西瓜一般四分五裂,可就在这个时候,洪颜却是拼着被流年削掉手臂的代价,脱离战局,一剑刺向老匠神的后心,显是围魏救赵之法! 流年早就知晓洪颜跟老匠神的关系,缠斗也并未用尽全力,只是按照先前嘱托,拖住洪颜罢了,如今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趁机斩断她的臂膀,遂拧动刀柄,化劈砍为直刺,如果洪颜不住手,这刀头可就要贯穿她的心胸了!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洪颜居然没有任何的迟疑,拼着自己身死,也要刺向老匠神,以解救管玄机! 流年也是脸色微变,连忙收住刀势,想要再次出手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洪颜刺向老匠神! 围观之人不乏弓弩好手,觑准了角度,确实能够击中洪颜的手腕,可这一番变化只在呼吸之间,不是唐锲那样的高手,是不可能做到如此迅捷的反应的! 而且除了洪颜不自知,在场所有知晓计划的人,都很清楚她的身份,也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老匠神感受到孙女儿的拼死攻击,眼中没有丝毫的责怪,如果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还决定对自己出剑,那时候才该悲哀吧。 “嗤!” 老匠神微微转身,右掌死死抓在了洪颜的剑刃之上,虽然戴着拳套,但锋锐的剑刃还是划破了拳套的皮质,割开了老匠神的手掌! 鲜血很快就涌了出来,浸透拳套,流到洪颜的剑刃之上,后者还在奋力前推,想要将剑尖刺入老匠神的咽喉! 然而老匠神的眼眶却是湿润起来,沙哑着声线颤抖道:“丫头,别闹了…” 洪家被血洗之时,洪颜也才两岁半,多年来又被管玄机时刻教导,对当年之事哪可能会有印象记忆,不过看着老人那老泪纵横的模样,早已对自己身世有着猜想的洪颜,也是松了手上的力道。 可就在这个时候,管玄机却面色陡然狰狞起来,收敛了气息,如同阴狠的毒蛇一般,抓起地上的长剑,就要捅入到老匠神的胸肋! “小心!” 夏芸等人连忙惊呼,想要上前救援已经来不及! 老匠神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自己的孙女儿身上,哪里会想到管玄机居然还有力气偷袭! 听到示警之后已经晚了一步,眼看着剑刃就要刺入自己的肉身,老匠神只能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左臂挡在了前面! “噗嗤!” 众人惊骇之时,一声刀刃刺破皮肉的声音顿时传开,老匠神的手臂完好无损,一道寒芒从天而降,刺透管玄机的手腕,竟然硬生生将他的手掌钉在了雪地之上! 一道红影呼呼落地,赫然是袁红侠! “怎么会是她?!!!” 大家也是陡然一惊,不过很快就发现了背手而立的袁红侠身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张疤脸笑得实在有些欠揍,如此关键时刻,居然还跟大家开了个玩笑。 洪颜一见到熊周出现,又看着袁红侠被挟持,周围都站满了白神宗的人,上天入地无门,也就放下了手中剑刃,恶狠狠的盯着熊周。 熊周也不在意,将袁红侠推到夏芸那边去,走到管玄机的身前,拔出钉在地上的夜雨剑,而后朝老匠神洪召枢拱手道:“前辈,这个人现在可以交由你随意处置了…” 老匠神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热血,半年前,熊周来到铁匠铺,他了结了自己跟纹面老人的恩怨,虽然纹面老人并非罪魁祸首,但老匠神还是没有手下留情。 如今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机会,要不是他答应过纹面老人要帮助熊周,早就杀了管玄机,哪里还理会什么狗屁计划。 可现在熊周将袁红侠带了回来,那也就意味着,他们拥有了袁红侠这个谈合作的筹码,管玄机也就失去了价值,终于可以让老匠神报得大仇! 不过在报仇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让洪颜知晓事情的始末,揭开管玄机的丑恶脸面,让洪颜不再受到蒙蔽! 因为多年的教养,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让洪颜变成另一个人,老匠神需要的不仅仅是杀敌报仇,他还需要当年那个小孙女完完整整的回到他身边,包括她那不知是否被扭曲的心灵。 看到洪召枢颤抖着双手,熊周也是轻叹一声,朝夏芸示意了一下,带领着其他人都出去外面,将院落留给了老匠神、洪颜还有管玄机。 郑铎被带走之时,还不忘回到后厨,将自己的妻子给带了出来,熊周见得他如此贴心的举动,对这汉子也是留了一个心眼。 霹雳堂的二十多个好手都被押到前院,随意丢在了雪地上,熊周才和夏芸等人商量如何跟袁至罡谈合作。 铁匠铺的炉子已经停了火,那件东西的锻造也已经进入了尾声,有老匠神在这里,如何使用这件神器,倒也不成问题,至于老匠神能否成功处理好家事,让洪颜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那就另当别论了。 袁红侠已经没有了当初那股惊惮,从被熊周俘获的那一刻,她就一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并非她不再惧怕死亡,而是她在唐门之中得到了乃父真传,学会了算计和谋策之道。 她袁红侠对熊周和岚的伤害,九道山庄对他们二人的伤害,都足以让熊周将她杀死,可自己却活了下来,足以说明自己的价值所在。 既然还有价值可言,那么她就不会这么简单的死去,只要时间足够,父亲袁至罡发现这里的变故,那是迟早的事情。 白神宗的弟子虽然为数不少,但袁至罡手中除了唐门高手之外,还有着四五十江湖武林之中招募来的高手,其中更是有禁榜上有名的老人! 熊周看到袁红侠气定神闲,也不再理会,转而走向了郑铎。 这汉子还在探头探脑的关注着后院,他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自己的偶像匠神,更没想到能够亲眼见到老匠神大仇得报,将多年前的血案再现人世! 当然了,如果老匠神能够跟他说上一两句话,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熊周拍了拍郑铎的肩膀,后者也是知晓熊周厉害,更是隐约看得出熊周和老匠神有着不浅的关系,当即肃然起来。 “老哥,我跟你打个商量如何?” 郑铎看着熊周充满诚意的表情,也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吩咐妻子弄些茶水给大家,自己跟着熊周到了铁匠坊之中。 管玄机不跟其他人争夺大宅子,除了袁至罡把持大势之外,还因为他霹雳堂需要制造这件关键的神器,他也没想到郑铎会知晓通往骊山的捷径密道。 然而事实告诉他,袁至罡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看似随意选择的一个小村落,却是袁至罡经过了数次调查之后才定下来的。 或者说,在袁至罡的心里,郑铎比整个村子,价值都要大得多! 袁三卷死了之后,袁至罡似乎变得无人可信,可惜的是,最近他一直言传身教,教授女儿袁红侠算计之道,以至于关于郑铎和密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女儿。 不过他的女儿落入熊周手里,似乎他也没有想到这一节,至于熊周么,胁迫逼问袁红侠,似乎已经轻车熟路了。 袁红侠的算计之道乃是袁至罡所传授,但熊周的算计之道,却是纹面老人所传! 结果自然很清楚了,所以也才有了熊周第一时间找上郑铎。 两人正在商议着,后院却终究传来一声咆哮,虽然晚了一点,但终究还是来了。 当然了,咆哮声一起,村落其他地方的人,应该也就快要赶来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章 新老神算再过招 管玄机痴痴地凝视着梨花带雨的这张脸,胸膛里的剑刃如通红的铁棍一般烧着,那是仇恨的怒火在尽情发泄。 对于洪颜,他有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在里面,妻子早逝,他却没再续弦,虽然时常会将女仆或者女奴留在房中,但身体上的欢愉,却如何都无法填满心中的空虚。 也唯有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洪颜之时,他才会感受到满足,他将其视如己出,却又忍不住偷偷窥视她睡觉甚至沐浴的样子。 这种纠结而变质的情爱,让这位老舵主有时候羞愧得无地自容,却又无法自拔的享受着这样的罪恶。 今天,他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解脱,本该由老匠神洪召枢讲述的仇怨往事,却成了管玄机最后的倾诉。 他本以为自己一手养育成人的洪颜,会放自己一条生路,直到她的剑刃,毫不留情的刺入他的胸膛,他才知道,原来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她都是知晓的,她只不过在忍辱负重罢了。 视野慢慢的昏暗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血已经冷掉,身体融入到了周围的风雪之中,只剩下一丝灵魂,慢慢地,慢慢地,越飘越远,想触摸那张脸,已经再也无法做到。 洪颜抽出剑刃,默默的站着,倔强的昂起头来,刚才那一刺,已经将过往斩断,从今以后,她能否开始新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还处于爱做梦的年纪,对于这个世界还充满着太多太多的好奇和向往,曾经无数次想飞出霹雳堂这个大囚笼,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却已经失去了那种激情,反而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孤寂。 身边那个老铁匠祖父,因为太过陌生,还无法只凭借血脉的关系,而填补她心中的空位,而且跟随管玄机的时间长了,她变得很难再相信别人。 老匠神看着孙女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时至今日,大仇终于得报,这一切还要多亏了熊周和白神宗,等真正完成了对纹面老人的承诺,或许他才真的能够一身轻松吧。 一老一少沉默了许久,直到前院传来吵杂人声,二人才走了出去,管玄机的尸体就这么躺在地上,任由风雪,慢慢掩埋起来,一代霹雳堂的老舵主,就这么死在了这荒村小院之中,仿佛昭示着大多数武林高手的悲苦命运。 前院已经形成了两军对峙的势头,袁至罡带领着新招募的九道山庄高手,加上唐灭星的唐门,呈扇形阵型,将前院给围了起来,后路更是潜伏着唐门的高手,时刻等待着暗算刺杀。 熊周已经将夏芸交还给他的大龙雀背在了身上,腰间插着狭长的新夜雨,微微眯起双眼,挑着眉毛,他的手就随意搭在袁红侠的肩上,指尖穿过领口,深入到袁红侠温热的雪颈之中取暖。 袁至罡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怒不可遏,他让儿子读书,让女儿练武,并非对女儿不够疼溺,事实截然相反,正是因为太爱这个女儿,生怕她受到别人的侵害,才手把手地将自己的绝学都教给她。 在九道山庄被白神宗屠灭之后,熊周劫持袁红侠一路走,他则千里拖枪一路追,暗中把持了唐门之后,甚至连自己的计划都没有隐瞒自己的女儿。 袁三卷已经死了,真正的仇人罗克敌还没有死,这也是让袁至罡下定决心要跟朝廷作对的最主要原因。 现在他就剩下袁红侠这么一个亲人,没有了这个宝贝女儿,他袁至罡就会完全变成一个只知道算计别人的凶兽,所以当他看到熊周轻薄袁红侠的时候,心神已经变得极为不稳定,随时处于崩溃爆发的边缘。 他确实精于算计,但绝对没有那么高瞻远瞩,能够看到熊周在未来的今天,会搅动如此大风大浪,他怀疑过熊周的身份,直到熊周以客卿高手的身份混入九道山庄之时,他都没能够确认熊周的身份。 但他还是有备无患,将岚还给了熊周,让岚成为熊周的软肋和致命弱点。 事实证明他的计算没有任何的错误,岚确实成为了熊周的弱点,并被利用这个弱点,让熊周吃了不少的苦头。 可现在,岚已经不再熊周的身边,而是落入了朱高爔的手中,所以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对熊周乱来,熊周就敢对他女儿乱来。 袁至罡的嗓子有些干涩,在寒风之中如轻烟一般无力:“你想要什么?”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会用言语来扰乱敌手的心神,诱导对方行乱踏错,亦或者从言语之中捕捉对方的漏洞,为自己制造最大的机会,也可以用言语拖延,让暗中好手趁机行刺。 可现在,他的女儿就在熊周的手中,他也就变得一针见血。 既然是谈判,最核心的问题也就只有两个,想要什么,和能给什么。 熊周嘿嘿一笑,将手指抽了出来,但还是搭在袁红侠的肩头上,而后将下巴抵在袁红侠的肩头上,视线却盯着袁至罡,平静地说道:“想要什么?自然是想让你们还债了。” 袁至罡很清楚熊周口中的还债指的是什么,他们都欠了那个人一身血债,而那个人,现在就在二十里外的临潼县内,就在四皇子朱高爔的掌控之下,准备到骊山之中却,继续二十年前未完成的那件事情。 虽然熊周控制了霹雳堂的人,但袁至罡对局势的分析却很清晰,如果熊周想要杀人报仇,这二十几霹雳堂的好手,早已人头落地。 既然他没有杀人,那就说明起码现在不会杀,对于熊周来说,单凭白神宗这些人,想要对抗朱高爔和徐陵的神砂社,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他想要的,也就只有联合力量这一条了。 袁至罡虽然身处草莽,但深谙帝王心术的诡诈和出尔反尔,从曹禄荣派兵在江南道截杀他们开始,他就已经知道朝廷已经不再需要他们,甚至根本就不再顾及他们会不会守口如瓶。 二十年前的白神宗血案,一直是武林的秘闻,更是皇家的丑闻,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朝廷也是通过东厂和锦衣卫,与这些参与了当年血案的武林门派,保持着微妙的利益联系。 但现在,圣上或许感知到天命归期即至,将这件事的主导权都教给了自己的儿子朱高爔,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开始了直接掀桌子翻脸。 朱高爔无论在民间还是官方的记载中,都只有幼殇未封,生母不详八个字,对于武林人来说,他就是一个影子皇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背景,才更让武林人忌惮,也让袁至罡等当年的旧人,真正联合在了一起,组成联盟,以求自保。 否则等到朱高爔和徐陵得到了皇陵之中的配方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也就只剩下杀人灭口,他们这些血案旧人,一个都活不了。 袁志罡不是甘心等死之人,所以他非但将当年旧人都联合起来,甚至还主动出击,让朱高爔和徐陵无法成功得手,既然你老子都没有宣布你的皇子身份,连你的死活和名号都不让人知道,我们这些武林人,又何必忌惮这些? 种种思虑不断从脑海之中闪过,袁至罡反反复复已经将各种可能出现的后果,都计算得条理清晰,甚至能够预演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作为武林老狐狸,很显然他是非常合格的。 “都退下吧。” 随着袁至罡一声略显无奈的命令,诸多好手也是收拾了暗刃,退出了前院,只是仍旧不放心的警戒在周围。 熊周嘿嘿一笑,直视着袁至罡说:“既然庄主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尽快行动吧,铁匠坊里那件东西,某也就自作主张妥善保管起来,我想庄主应该没有异议吧?” 听得熊周此言,袁至罡也是心中大骂了一句,除了郑铎这个带路人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东西,莫过于铁匠坊里那个即将完工的神器,直接决定着他们是否能够打开皇陵的密道,给朱高爔和徐陵一个突然伏击。 熊周不但将袁红侠操控在了手中,还将这东西拿下,如此一来,跟袁至罡联军的差距,也就弥补了过来。 当初熊周不惜得罪便宜师姐祝天瑶,而将纹面老人救了下来,更是让纹面老人和老匠神洪召枢了解了前仇,得到了纹面老人的算计之道,直到此刻才发挥出真正的作用来,可谓物有所值是也。 袁至罡本想力争,但自己的软肋,女儿袁红侠已经落入了熊周的手中,又如何再谈条件? 如今也算是相互制约,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微妙平衡局面,况且熊周这边还有老匠神洪召枢,对于那件神器,世间确实没有人能够比他更适合掌管那件神器。 因为神器的发明者,就是前神机营的首席,人称匠神的洪召枢! 而管玄机也正是因为这件神器,才咨询纹面老人,造下了多年前的匠神一家血案,命运轮回,终究还是一报还一报,兜兜转转,匠神终究还是亲手用上了这件东西。 见得袁至罡不说话,熊周也是洒然一笑,说着:“既然庄主没意见,那贵千金也就委屈几天,权且住在我这里吧。” 熊周说着,就伸出手去,揽着袁红侠顺柔的纤细腰肢,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这才迈了两步,袁至罡的声音已经从耳后传来。 “两天之后,进骊山!” 熊周用力捏了捏袁红侠的蜂腰,嘴角浮现出意料之中的笑容,后者却是心神一荡,身子如触电一般僵了一下,脖颈的纤白毫毛根根炸起,羞愤之中夹杂一股难言的骚动,随即被熊周带回了房中。 与此同时,临潼县的望龙居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手,从各地抽调来的朝廷高手,甚至于连大内侍卫都来了不少,他们也秣马厉兵,开始朝骊山进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一章 廿载恩怨看今朝 骊山乃秦岭北侧支脉,东西绵延,山势如骏马,故名骊山,山上松柏长青,壮丽翠秀。 有古云:崇峻不如太华,绵亘不如终南,幽异不如太白,奇险不如龙门,然而三皇传为旧居,娲圣既其出冶,周、秦、汉、唐以来,多游幸离宫别馆,绣岭温汤皆成佳境。 其山上多名胜,老君殿娲皇补天等盛景尽皆于此处,而大秦始皇帝陵,则位于骊山的北麓,民间多谣传陵寝位于临潼之外的下河村,然而熊周等人落脚之处,别名正是下河,自然清楚陵寝并不在村落之间。 熊周背负大龙雀,腰间斜插新夜雨,袁红侠则看似随意的紧随左右,受到熊周的严密控制。 只是熊周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唐门高手之中,那里,有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唐锲的姐姐,唐依依。 唐依依和袁红侠身上都被纹绣了地图,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地图估计早就描摹了下来,并与洪颜送去的地图拼凑成了完整的全图,她完全没有必要再不辞千里来到此处涉险。 她跟袁红侠不一样,后者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父亲袁至罡的身上,而九道山庄未来能否东山再起,重振武林,也完全依仗今日之行,可她唐依依,这次跟着来的目的很简单,她只是想亲眼看一看,能够让父亲不将他们当儿女,能够让唐锲不将唐守礼当父亲的,到底是怎样一件神奇之物。 熊周不禁摇了摇头,因为他认为,这种地方并不是唐依依该来之地,从唐依依听信袁至罡,出卖了他熊周之后,其实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跟唐依依不再有任何的恩怨情仇,可此时看着如此娇弱的女子行走于深山老林之中,不免有些怜香惜玉。 老匠神洪召枢走在队伍的前头,他的前面是带路的老卒郑铎,这个挥舞柴刀不断开路的汉子,此刻正因为能够跟昔日偶像同行而窃喜不已,时不时与洪召枢介绍沿途状况,每次得到老匠神一言半句的回答,都面露惊喜。 洪颜就跟在老匠神的身边,无悲无喜,但途中老匠神一脚踩空,差点堕入深谷,洪颜却是第一时间伸出援手,慌张神色如何都掩盖不住,看着老匠神那慈祥的笑容,少女终究是报之以勉强笑容,虽然突兀,但多少也算是开始慢慢拾回缺失已久的祖孙亲情。 白神宗的三十多弟子背负着新造神器的核心部件,剩余的沉重支架则由袁至罡和唐门的人马负责,这样的安排多少有些欺人太甚,但女儿袁红侠落在熊周的手中,既然大计划都忍让结盟,这些小事也就不需多计较。 只要能够破坏朱高爔和徐陵的计划,让他们无法得到那张秘方,在江湖之中蛰伏一两年,等当今国主荣归龙国,也就是他们重新崛起的时刻了。 否则一旦让国主再将寿元延长,莫说十年八年,就算是一年半载,他们这些深知内幕的武林人,就要被彻底清理。 这张始皇帝的秘方,虽然不知道能否见效,但从神砂派制造出来的黄符人和铜甲尸来看,哪怕毒副作用再强烈,哪怕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抽空生命精华来延长个三五年寿命,绝对不成问题。 曹禄荣翻脸的时候,他们没有引颈就戮,到了这个时候也就该是鱼死网破的局面了。 至于唐灭星,他这个人号称永不吃亏,虽然袁至罡已经精确估算剂量,每两三日就投之以解药,并在解药之中参杂新毒,但这位唐门堡主,其实已经将体内毒素解除了十之,到时候兵马慌乱,趁机取事,说不得要对袁至罡下暗手,以报大仇。 一行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诡云谲,暗流涌动,一触即发,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不同的变数,只是各人谨守着内心小算盘,等待着最佳时机罢了。 武林人这边风雪开山路,而朝廷摸金队伍却异常的顺畅,他们从临潼县出发,有禁军和大内侍卫,又有黄符甲士和铜甲尸,再加上徐陵为首的神砂社方士,更是拥有白衣刘璟在前方带路,大半天时间就来到了骊山北麓的旧城墙。 这城墙乃是拱卫皇陵的第一道屏障,分内外两层,现今已发现一共八座城门,暗合奇门之数,为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于奇门遁甲天地人格局之中代表人事凶吉,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其余中平。 徐陵作为寻仙一族徐福的血脉后人,族中代代传承五行秘术和图本,又有刘璟这样一位仙师之子带路,自然有恃无恐。 据族谱异志所载,当年徐福踏足仙岛,终究是寻得神仙秘方,虽不知能否长生,但确定足以延寿,他虽留恋仙岛,但终究不忘君恩,遂命亲血族子携秘方抄本而回,然则到底迟了一步,始皇已经安寝龙眠之地。 其族子性情直耿忠义,笃信而守诚,遂暗中招募寻龙点穴的老道,遁入皇陵之中,将秘方抄本献于始皇。 直至后世有光明教神秘强人从盗墓摸金之人手中,得到了这秘方抄本,藏于教宗之手,累世传承,而后被“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的刘仙师得到手中,据说已经获得了延年益寿的丹药成品。 不过太祖建国称帝,开始了屠杀手足的毁誉勾当,刘仙师深感不安,明面上既辞官,归故里,暗中却是将秘方送回到了皇陵之中,从此归隐不出,只留下了被胡惟庸陷害的谣传。 然则民间多有传颂,多次在山间田头偶遇仙师,精神矍铄,身体健朗,鹤发童颜,几近于返老还童,如此传闻数不胜数,也让人半信半疑。 别人或许保持猜忌,但朱高爔和徐陵,却深知事实真相,当年刘仙师确实进入了皇陵,但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将自己的儿子刘璟,也带了进去! 如今仙师归隐红尘,知晓秘方藏匿之处的,也就只有刘璟一人,这也正是当今国主为何在二十年前暗使武林各派结盟,将白神宗屠灭的真正原因! 不得不说,国主的坚韧和狠辣也是让人心悸,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为自己的延寿计划,打下了地基,虽然花了二十年都未曾撬开刘璟的嘴巴,但却凭借着二十年前在白神宗收获的蛛丝马迹,得到了神砂社这一条线索。 当年的参与者都知晓事情的内幕,国主当时就想杀人灭口,然而为了保住白神宗的火种,刘璟居然放出了半张秘方和一张地图! 精于算计的刘璟为了均衡力量,搅乱局势,故意而为之,暗中量度,让朝廷鹰犬得到了那半张秘方,这样一来,国主必定会根据秘方来炼制丹丸,从而证实自己的价值,让他不至于被杀害,这也是他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而他故意让武林人瓜分了那张地图,为的就是让国主不敢擅自妄动,如果对这些知情的武林人动手,极有可能失落了地图,更有可能会将这件皇家丑闻爆发出来,让天下人来主持舆论公道! 这些武林巨擘何尝没有延寿甚至长生的念头?这地图也就成为了他们的护身符,让他们获得了朝廷额外的照顾,门派更是在短短二十年间,全部变成了一方大宗,称霸半座江湖武林。 可惜,这个平衡,最终被熊周的出现所打破。 当年的刘璟为了保住自己的血脉,将自己的孩子混在一群白神宗孩童遗孤之中,遣散到全国各地,朝廷和武林方面都在不断追查,但可惜的是,都没能够找到刘璟真正的后人。 直到熊周被逍遥子所救,直到熊周的名字正式被武林人所知晓,他的身份也慢慢被揭开,终究是让当今国主找到了打破平衡的契机。 只要得到熊周,也就获得了胁迫刘璟的资本,朝廷方面根本就不再需要地图,也就能够展开杀人灭口的勾当,而且能够找到那真正的神秘抄本。 至于有人会说,刘璟难道会为了熊周,而献上抄本? 事实上,刘璟非但会为了熊周而献上抄本,此时就算不是熊周,只是挟持了熊周的弱点和软肋——岚,也足以让刘璟掏出自己深藏着的秘密。 并不是说刘璟不顾全大局,为了自己的儿子就置武林和庙堂的大义而不顾,是整个武林和庙堂先不顾大义去屠杀白神宗,才有了今天的因果。 这个结局,早在二十几年前,老仙师就已经给他推算过,虽然他相信父亲的算无遗策,但为了国民大义,他还是选择了辅佐当今圣上,取得了天下,结果打下了江山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父亲的预算之中。 甚至于要不是仙师提醒他送走那群孩子,连熊周都保不下来。 到了今时今日,他已经不再顾及什么大义,或者说,他心中有大义,但这种大义,不能托付于对朝廷和武林人的信任之上。 于是他带领着朱高爔的人马,来到了外城墙,破城而入惊门! 岚就在他的身边,只要这些人全部进入到惊门之中,混乱既起,自然能够趁乱而遁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二章 龙壁火海焚神道 刘璟为人大气洒脱,虽然身在庙堂,却拥有着豪放不羁的江湖气,虽然身在江湖,却拥有着庙堂宗师的儒雅文气,纵横江湖与庙堂,却又带着金戈铁马的将帅之风,可谓集上天诸多宠爱于一身的全才! 跟他的父亲刘伯温一样,三教九流各种技艺秘术无一不通,天文地理多有涉猎,奇门数术更是一绝。 他既暗中接掌了光明教后期的势力,建立了白神宗一脉,又帮助朱棣夺下了江山,无论是才智心谋亦或者武力手段,都堪称少有的巅峰宗师。 此时既然决定了要趁乱将岚给救走,自然要先制造混乱的局面,这也是他故意将朱高爔的队伍带到惊门来的原因。 如果朱高爔没有对袁至罡等等这些武林势力撕破脸皮、赶尽杀绝,或许还能够凭借袁至罡手中拼凑出来的地图,识破刘璟的心思算计。 但现在他们的手中就只有徐陵的族内秘图,历经久远年代,虽然修复推敲了几年,甚至请到了宫中为太祖寻龙点穴的老人来参详,最终也只是复原了一半的线路,一时半会也无法起到什么主动积极的作用,只能任由刘璟将他们带入到了内城墙,进入到了惊门之中。 这些大内侍卫和锦衣卫的人,都没有见识过地下皇陵的雄奇,这才进来,就被两道城墙率先震慑了一番,心中暗暗惊叹,又仗着人多势众,心中虽然有敬畏,但多了惊奇,少了惊恐。 随着惊门的城门被轰隆隆的推开,一股干燥的霉味扑面而来,就仿佛他们敲开了一座地下古城的门户一般,心中充分享受到了探险者第一次踏住神奇世界的成就感和惊喜乐趣。 徐陵为了修复那张族中秘图,多年来也不知探了多少座陵墓,对掘土摸金也是颇为熟稔,命手下投了几根火炬,见得火炬依旧燃烧着,这才让早早用湿布蒙住了口鼻的兄弟们到前面去探路。 脚下甬道全部用巨大的青石铺就,上面还有矿物涂料的残留,火光所及之处,大殿幽深非常,两侧各有一道银河,所谓银河,却真真是银河,其中水银静静流淌,生生不息,似是千百年来未曾停歇。 银河宽逾三丈,不知几深,而银河之后乃是一排排高达三丈有余的神将塑像,这些似乎都是始皇帝在位之时的猛将,一个个军容庄穆肃杀,或怒目举戟,或咆哮纵马,或拖枪冲锋,栩栩如生,彷如千古大军即将要在他们的呼唤之下醒来一般! 这些神将之像因久不见天日,色彩稍显暗淡,被火光如此照耀,居然开始风发,纷纷脱落颜色,就好像神像之中的灵魂急欲撕裂塑像的禁锢,瞬间活过来一般,将众多好手吓得连连后退。 大殿寂静无声,唯有颜色褪化脱落的剥离声响,显得极为阴森,火光所及之处,甬道不知多么深远,两侧一色的银河和神像,也不知这大殿有多么的宽广。 朱高爔被保护在队伍中间,浩浩荡荡上百人,散发出一股冷冽军气,足以抵制任何神鬼阴气,众人也是安稳了心神,徐陵稍稍上前,却有意将刘璟顶在了前面。 火炬多有储备,浸满了桐油,藏于竹筒油纸之中,众人又持剑带刀,各种防御铠甲也是不缺稀,虽然队形紧凑,但也是有着一股子底气。 皮靴嗒嗒嗒的踩着甬道石砖,不多时就看到一处龙壁,壁上绘就九州神图,疆域广袤,山河毕现,磅礴大气,仰视之下,一如看到当年始皇帝君临天下,傲视睥睨一般! 朱高爔顿时生出一股帝王家的豪气来,挥退了左右侍卫,掸了掸袖子,整容上前来,负手而立,微微仰头,赞叹着说:“天上有鲲鹏,展翅傲苍穹;之一扫,四海成一统;功盖昔尧舜,谁可与我同?千古一帝真真是气吞九鼎山河啊!” 刘璟微微挑眉,心中却是冷笑,这语句乃是秦皇所言,道尽千古始皇的莫大胸怀,若非如此,始皇也不会派徐福寻仙,既得人世,纵横无敌,自当与天地相斗,这朱高爔感怀与始皇的人功,却是显得肤浅,多有附庸风雅强装豪迈之嫌疑。 朱高爔似乎也醒悟过来,在文武双全的刘璟面前,他确实显得有些词穷,不过别人敬畏刘璟如人仙,他心里却视之为囚徒,当即沉吟了一番,缓缓漫步,手指龙壁而作诗云:“昔日始皇功盖天,奈何多做凡人眠;恨死蓬莱东寻仙,福缘仙气终是浅,今朝大明张气焰,圣皇英武世安闲,向天再争五百年,定当洞玄笑人间!” 徐陵虽然长年行走于江湖草莽,但家学渊源厚重,书香之气不曾断绝,听得朱高爔如此大气磅礴的绝律,连连抚掌而赞,诸多侍卫尽皆武夫,但能入得深宫,自有三二两墨水,闻言也是心头惊叹,众人连声称好,竟忘记了深处皇陵之中,实在是可笑之极! 这朱高爔显然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示威一般挑了刘璟一眼,而后朝徐陵说道:“给本皇子刻于龙壁之上!待我大明千秋万载,功业超脱了这始皇,自当挖掘这遗迹,让世人好知晓我大明乃是天望所归!” 徐陵一听朱高爔显然是任性而为之,心里未免有些担忧,但面上不好违逆,只好使了眼色,早有神砂社的金边方士快步上前,呼呼刮起风声,三两步加速,如夜枭一般跃起,手中火炬忽明忽暗,却是作了那壁虎游墙,攀上龙壁,借着落势,手中短刃唰啦啦,龙飞凤舞,将朱高爔的诗词铭刻于龙壁神图的右首边缘。 “好!哈哈哈!” 朱高爔见状也是抚掌大笑,不知是赞叹自己诗词盖世,还是赞叹那方士身法手段了得。 刘璟见得这方士的一手好字,倒也眼前一亮,但此刻却不是欣赏的最佳时机,他微微闭目,收敛呼吸,却是暗中挪了一步半,距离岚只有一臂之距。 岚心思玲珑,自从进入到皇陵之后,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刘璟的身上,因为她太了解熊周,如果是熊周少爷,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定会借机逃遁,这刘璟既然是熊周少爷的父亲,想来也会如此作法,所以当她看到刘璟稍微偷了一步半,心里已经开始做好逃走的准备了。 徐陵见得手下方士施展手段,博得了四皇子的欢心,自然也是心头欢喜,然而那方士才往回走了两步,那龙壁上的浮雕却如同活过来一般,就仿佛上面雕刻的虬龙想要挣脱版图的束缚,扶摇上天穹! “轰隆隆!” 整座大殿顿时天摇地动,粉尘碎末簌簌下落不断,两侧银河却是了起来,空气中弥散出浓烈的硝汞硫磺气味,背后的城门却是轰然落下了一道断龙石! “该死!” 徐陵此时心中暗恨,自己探龙点穴摸金不知几多次,明知不可妄动陵中之物,却没有劝诫朱高爔,还让手下在关键的抬头龙壁之上行刻画之事,说不得已经破了镇压陵墓的正气! 断龙石重逾万斤,落下之后再无升起的可能,封闭了大殿,他们也只能深入陵墓,寻找其他出路,而且徐陵心中警兆突生,虽然隔着湿布,但仍旧嗅闻到浓烈的硫磺气味,这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冥冥之中似乎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危机! 而就在此时,朱高爔却敏锐地发觉左手边侍卫的刀刃之上,突然多了数枚黑点,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多,稍微集中目力,却发现乃是头顶滴落的黑色液滴! “这…这是神火油!快灭火炬!” 徐陵一直将朱高爔当成重中之重,视线一直从未离开主子的身上,顺着朱高爔的关注,也是发现了侍卫的异常,而头顶的黑色神火油如雨线一般落下来,也不知龙壁之处激活了何种机关! 这神火油“雨势”越发密集,虽然火炬及时灭掉,但火炬中心仍旧有通红的炭火,如此密集的神火油降落下来,遇到火星则轰然爆开,顿时引燃了整座大殿! “快走!” 曹禄荣脸色大变,早已伺机而动的他如同警觉的猫儿一般,也不顾冒犯尊威,一脚将朱高爔踢飞出去,而罗克敌也是狂奔起来,背后熊熊火龙不断扑杀席卷,他扯住朱高爔的玉带,一下就跃上了龙壁下方的高台之上,那里因为有着抬头雕檐,未被神火油淋湿和沾染,也算是一方安全的净土! 那罪魁祸首的带刀侍卫早已身陷火海,衣物尽数焚化,皮肉开裂而后化为飞灰,露出焦黑骨架,情景骇人之极! 呼吸之间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被烧成干枯焦黑的骨架子,这样的场面可比血腥的刀剑砍杀要来得恐怖。 曹禄荣如灵猫一般窜上银河后面的神像,而后入灵猴一般从大门方向,借着神像,跳跃到了龙壁下方的高台,汇合起来之后,一百多人骤然剩下六十多人! 更让人惊骇的是,有两个黄符甲士未能得到操控,木然站立于火海之中,被烈焰吞噬了操控法门之后,似乎回复到了行尸走肉的本能,张开双臂一步步走来,身子早已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火舌缭绕之下仍旧不死,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朱高爔心里很清楚,这场火海的降临,必定因为那龙壁题词所造成,心里正升腾愧疚之意,却马上被愤怒所取代! 因为是刘璟带的路,他必定对这些机关很清楚,这四十多人的殒命,都要怪罪在他刘璟的头上! “刘璟!” 朱高爔如暴怒的狮子一般咆哮,众人才醒悟过来,却发现早已没有了刘璟和岚的身影! “人呢!混账!” 朱高爔可不相信刘璟这样的人会葬身火海,此时怒目而视,曹禄荣和罗克敌连忙推倒在地,连求饶都不敢开口! 刘璟和岚,可是归属于他们的手下看管的! 朱高爔双眼血红,嘴角抽搐,陡然伸出手来,抽出罗克敌背上的惊雷刀,寒芒一闪而过,嗤啦一声,旁边一个来不及下跪的东厂番子连头带肩膀给斩了下来,血水和内脏撒了罗克敌一身! “快灭火!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朱高爔暴跳如雷的尖叫着,他此时的嗓音,居然比曹禄荣大公公还要尖利半分! 其他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涉险火海去扑灭烈焰,寻找刘璟和岚的踪迹,而罗克敌却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更没有说话,因为他的惊雷刀,正捏在朱高爔的手中! 没有人可以随便动他罗克敌的神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三章 皇陵深处思家少 二十年前的白神宗血案,罗克敌只是一个小喽啰,那时候的朱高爔也只是一个幼童,两人可以说都没有见证过那个惨烈悲怆的大时代。 而现在,他们都拥有着自己心中的圣地,对于朱高爔来说,或许是一个万民敬仰,自己却视为一文不值的父亲,对于罗克敌来说,却只有一柄惊雷绣春刀。 这柄刀让他无数次从死人堆之中爬出来,对于一个刀客来说,罗克敌无疑做到了极致,所以,当朱高爔擅自拔出罗克敌的惊雷之时,他已经在罗克敌的心中,种下了一颗黑暗的种子! 这颗种子很危险,不管朱高爔自己是否能够感觉得出来,起码曹禄荣能够感受得到,于是这位大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侍奉朱棣已经很多年,作为朱棣最为信赖的内宦,他拥有着无人能及的地位,但朱高爔一样将他当成下马石,别人或许对朱棣敬若神明,但对于朱高爔来说,这个皇帝,只不过是一个厚颜无耻抛妻弃子的父亲。 他朱高爔之所以趟这趟浑水,并不是为了要给父亲朱棣求长生,而是为了让水晶棺之中那个女人,永世不朽! 这是他为母亲所做的争斗,是他对父亲的抗议,当然了,最后能否成事,对于他来说,还是拥有着无法比拟的意义的。 所以当他听到曹禄荣的轻声咳嗽之后,脸色却是诧异起来,这大太监之所以深受父皇朱棣的喜爱,不就是因为不该听的不停,不该说的不说么?为何会因为区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而犯忌提醒他这个四皇子? 从品秩上来说,东厂提督太监与锦衣卫指挥使是同济,甚至于指挥使大人的实权要比督主还要高一些,要不是圣上发话,以及当年的一些往事羁绊,罗克敌完全可以不用成为曹禄荣的走狗。 朱高爔也想不通,为何这曹禄荣会如此看重一条狗,就像他曹禄荣和朱棣都看重刘璟和熊周一样。 于是他冷冷的将惊雷刀拍了拍罗克敌的头,而后漠然到极点地说到:“你是不是讨厌别人碰你的刀?我这样是不是冒犯了你?” 曹禄荣听得此话,背后也是凉飕飕,而罗克敌却微微抬起头来,这么久了,在这些贵人的面前,甚至于在曹禄荣的面前,他都不敢抬头,可现在,就因为这柄刀,他抬起了自己的头! 罗克敌的眼神之中没有任何的敬畏,就好像荒野之中从未被驯服过的野狼,连朱高爔都不禁被这种气势给震了一下! 曹禄荣的双手已经探入袖笼之中,触摸着那对金色指套。 朱高爔是何等高傲之人,从来都是他掌控别人的生死,当初在天香楼遭遇到熊周之时,他甚至压得熊周连头都不敢抬起,这区区罗克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勇气? 如果说罗克敌是一头为刀而生的野人,那朱高爔就是掌控命运的轮盘之主,这皇陵之行的开端已经足够让他郁闷,此时让罗克敌这么一个小喽啰吓了一跳,他又岂能忍让! “怎么?想动手?奴才就是奴才!给我趴低!” 朱高爔本来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物,此时心头怒火一起,靴子抬起,狠狠踩在了罗克敌的头上! 罗克敌的脖颈就像瞬间装了铁架一般,脸膛被靴底挤压变形,头脸却仍旧微微昂起!这是要造反啊! “殿下!” 曹禄荣终于上前一步,如今刘璟逃走,皇陵被封,徐陵等人还未找到出路,简直就是一锅烂粥般的乱局,再让罗克敌和这位小主爆发出冲突,前景可就更加的晦暗了! “大胆!连你也要反了么!” 朱高爔扭头朝大太监怒叱了一声,而后将惊雷刀尖抵在了罗克敌的眉心处,鲜血很快就涌了出来,滑落到罗克敌的眼睛之中,后者眼睛却没有眨动一下! 曹禄荣也顾不得这许多,连忙跪在了罗克敌的身边,他这一辈子跪得太多,但这一次,却是少有的真心实意下跪求饶! “殿下!大局为重!此子出身南蛮刀客一族,心性刚烈野蛮,老奴自会,岂能因此而坏了大事!” 朱高爔此时火气攻心,恨不得将罗克敌一杀作罢,毕竟刘璟就是因为他们的看关不严才得以逃走。 但曹禄荣的少有目光,最终还是说服了这位四皇子,他冷哼一声,将惊雷一甩,刀尖划破罗克敌的脸颊,钉在了地上,而后这位四皇子嘟囔了一句:“蛮人就是蛮人,脑子真真有病!眼神能杀人么?” 待得朱高爔忿忿离开,曹禄荣才抽出手来,习惯性的抹了一把汗,拔出惊雷交给罗克敌,语重心长的劝了一句:“想想你阿爹和阿姆...” 罗克敌双眸陡然大睁,想来沉默的他,怒视着曹禄荣,只有一句:“我没有阿爹和阿姆!” 一句话道尽了孤单和无助,这位绝世大刀客,这位指挥使大人,此刻倔强得像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可惜的是他并非离家出走,而是无家可归... 曹禄荣颤巍巍站起来,摇头轻叹一声,就好像瞬间老了许多,罗克敌抚摸着手中的惊雷,任由刀刃将手指划破,思绪却飘出了很远。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非常的诡异和意味深沉,其实在大火燃起的瞬间,他和刘璟对视过一眼,只是他最终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一刻,白衣就像天上的苍鹤,寄托着自由的向往,可以遨游无穷的天际,飞到那最高最远的地方,不像他,用刀刃为自己画地为牢,困在自己心中的影子里,永远无法走出去。 虽然是敌人,但不得不说,他一直很羡慕熊周,他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只知道,或许熊周,能够配得上,在这样的绝境之中,和自己的父亲,并肩作战,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刘璟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当年手下留情,没有夺走性命的那个锦衣卫小兵,如今已经是指挥使大人,更不会想到,当年那个满脸惊骇,全身颤抖,连绣春刀都拿不稳的小兵,会成为绝世大刀客。 他带着岚,在暗道之中摸索了许久,小心翼翼嗅闻着空气之中的气味,如同一头警醒的老头狼。 岚小心翼翼的扯着刘璟的衣角,就像当年还是孩童的她,牵着熊周的衣角,走过饿殍遍地的饥民死人堆。 这两个男人的身上,拥有着同样的一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很安心很安心。 跟在这个男人后面,哪怕明知世界没有尽头,哪怕前方一片黑暗,都不会担心自己会迷失在黑暗之中,就好像这个男人无所不能一般。 刘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没有暗夜视物的异能,他只是凭借着敏锐的嗅觉,以及脑海中二十年来每日每夜都在回想记忆的皇陵布局,一步步引领着这个小丫头,而且走得极慢极慢。 空气之中漂浮着萤火一般的磷光,这就是他们视野之中唯一的光明,于是他想起了自己心中的光明,想起了那个倔强的孩子,他润了润嗓子,有些干涉的说:“丫头,跟我说说吧,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岚心中微微一愕,脚步也是停了下来,她在脑海之中搜索了好久,却没能够组织起足够表达自己心思的语句来,面对这个传奇男人,她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岚没有煎熬度日,因为少爷对我很好...不过少爷说过,他每天都很煎熬,但他也说了,男人就是用来熬的,熬着熬着,也就忘了自己的懦弱了...” 岚的声音很轻微,似乎害怕自己的声音大一点,就会引起皇陵倒塌下来一样,但刘璟听到这一句,却呆立在原地,这个二十年未曾流泪的男人,终究是湿了眼眶。 而后他胸膛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轰出了一拳! “咔嚓!”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的拳头砸烂,而后碎片咔哒哒掉落在地上,四周响起“噗噗噗”的烈焰点燃声音来。 一把把火炬一路亮了起来,就好像黑暗之中发着光的巨龙! 岚下意识遮住自己的眼睛,过了许久才适应过来,然而当她睁开双眼之时,却吓得再也不敢迈步! 因为她和刘璟的脚下,是一座悬空的石桥,然而桥面却只有一人宽,桥下枪矛林立,如地下埋着一头巨大的发怒刺猬! 火光照耀之下,她才发现左右两边全部都是巨大的方坑,坑中那些枪矛却是被一尊尊陶俑战士紧握在手中,同样的方坑不知多少,连成一片! 如此奇景实在让人惊叹,就好像始皇帝的大军都被埋葬在了这里,历经千年而仍旧守护着这千古的帝皇。 只是这种惊叹很快就从岚的心中消失,因为她只想知道,能否在这皇陵之中,再见到自家的少爷。 如果刚才她稍微踏错一步,说不定早已掉落下去,被枪矛扎成筛子,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刘璟才带她走这条路,这是多么可怕的自信和定力! 刘璟面色如常,似乎脚下的一切都无法让他畏惧,他转过身来,朝岚微微笑着,充满了长辈的慈祥,就好像对待自己的儿媳妇一般,说:“快了。” 岚心头瞬时快乐起来,因为她已经知道,刘璟的心里,跟她一样,只有熊周少爷一个人,他说快了,那就是说快要见到自家少爷了! 不过刘璟刚刚说完这句话,身后的火炬却是呼呼作响,有风自阴暗之处吹袭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四章 各方齐聚欲夺宝 到了兵马俑葬坑,也就意味着距离殉葬殿不远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偏偏传来了响动,刘璟也是警觉万分,让岚快速通过了葬坑中间的悬桥,来到了葬坑的对面,而他则落在后面,一步步后退,注意力却放在了阴风四起的阴影之中。 那股阴风也不知源自何处,吹得火炬池子摇摇晃晃,好在这些火池之中都是蛟鱼精炼的油脂,无烟不灭,千古长明。 刘璟眉头微挑,瞳孔收缩如阵眼,虽然自己的父亲堪称全知全能,但他深知父亲能够活到现在,全仗丹药延寿之功,而非神鬼之力,故而此时防备活人多过惊恐亡者阴物。 岚也是第一次见得如此诡异之事,加上又深处皇陵之中,本来就阴森惨然,此时小脸顿时煞白,四处扫视了一圈,却见得不远前方有一尊骑马挥剑的神将雕像,那雕像如常人大小,身上真甲已然腐朽,但手中宝剑却保存完好,当即奔上前去,将那宝剑给取了下来! 此剑制式古朴,宽刃沉重,竟与岚先前所用的巨缺宝剑形同双子! 既得了宝剑,岚复归原位,瘦弱躯体却亭亭傲立,单手平举宝剑,越过十数丈的兵马俑坑,遥遥指向阴风所起之处! 刘璟顿感背后发凉,此时退到岚的身边来,但见四周阴风平息,再无异象! 扫了这巨剑一眼,刘璟又别有深意的看了看那尊神像,心中似是了然,也并不言语,只是心中既觉不妙,遂带岚离开此地。 岚自从将此剑握在手中,就如同握住自己的巨缺剑一般,满心安全感,也不打算将宝剑归还到神像之上,况且刘璟也并未出言制止,想来也无甚大碍。 然她却是不知,此时她手中的宝剑,乃春秋大家欧冶子所铸宝剑,巨阙是也! 先前她所使用的巨缺剑,不过是白神宗之内的炼器宗师,仿制所得,此时手中宝剑,才是真正传承至今的巨阙之剑! 此剑乃越国欧冶子所铸,与干将、莫邪、辟闾,并称为四大名剑,剑刃虽利,却无法达到“锋”的境界,不比同期赤霄、寒月等有名刀剑,然则挥动之时却剑气四溢而浑厚,杀气腾腾而磅礴,坚硬无比,敢称天下至尊! 而此剑传闻乃是战国四大名将之首的白起献于秦昭襄王(秦王嬴政),此时出现在皇陵之中,那神将的身份,不用猜也应该知道,正是那坑杀了四十万敌军的白起大将军! 将白起神像放置于此处,又将巨阙归于他手,莫不成想借白起之凶神,镇压这皇陵之中的阴暗邪祟之物?否则为何岚一出剑,阴风即止? 岚不明所以,刘璟又知而不言,二人趁势而走,往殉葬宝殿而去,此时那阴影处才隐约显露出一身破残黑袍来,脚下镣铐满是锈迹,却是咔啦咔啦往另一边方向而去。 那破残黑袍离开之后,火炬池子又是黯淡下来,只余下星火般的火种,四周又是一片幽暗,直到火炬呼呼再度亮起,却是朱高爔等一众六十余人追至此处,见得如此奇景,也是连番惊叹。 见得中间那狭窄悬桥,更是眉头皱起,想来应是追错了方向,刘璟和岚断然无法从此处通过,然则那悬桥之上却留有脚印,使得诸人心头也是暗自赞叹,此一老一少果真是胆识过人! 既是如此,众人也就咬紧牙根,硬下心肠来,诸多铁血汉子,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介白衣书生和一个羸弱女仆? 但终究还是心有余悸,不敢并肩而走,一个个如鱼贯而行,衔尾而过,满身皆是冷汗,好不惊险! 与此同时,皇陵的另一处方位同样脚步窸窣,却是熊周等人步步维艰,虽有地图指引,但终归有所变化,却辨认不详,多有掣肘,也是举步维艰,途中更是连番遭遇万箭齐发、滚石陷阱等致命机关,连连折损了袁至罡大半的人手! 自从进入这皇陵之后,熊周背上的大龙雀就变得温热起来,似是受到这地气影响,竟然发出轻微嗡鸣,如激活了其中剑灵一般,端是神妙,只是他专注于前路机关,又需要时刻钳制袁红侠,却是没有深究其中缘由。 如此走了大半个时辰,众人皆是一身汗腻,浑身燥热难当,其中更有甚至全身斑红,宛如中毒之状,身躯强壮之武夫居然纷纷倒下,大抵因皇陵之中的毒瘴发作所致,不得不留守原地,权当警戒和接应退路之用,如此一来,人数又断断续续减了个大半。 直到来到前方殉葬宝殿,俨然已十不存一,除了个中精英之外,所余诸人都能叫得出姓名,皆为各方首脑人物。 “前面应该就是殉葬宝殿了!” 袁至罡没有说话,唐灭星也阴险沉默着,开口提示者,乃唐门之中的寻龙老道唐厚土,此老精研地图数月,乃最具发言权之人,众人自然也是深信不疑。 然则那殉葬宝殿影影绰绰,如趴伏于黑夜之中的远古凶兽,隐约有着九重宝楼之姿,临近才发现,此楼居然悬空于深渊之上,四周遍布人腿粗大之铁索,如凌空飞度,连接九重宝楼,将那宝楼造成空中之楼阁,如那海外仙岛一般造型,除此之外,再无路途,可见始皇对于寻仙之怨念不灭! 众人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铁索虽然粗大,但历经千年,稳固与否尚未可知,脚下又是万丈深渊,虽不知其中隐藏着何种生死危机,但显而易见,一旦坠落,必定粉身碎骨! 然则那长生丹方,就存在于殉葬珍宝库藏,九重宝楼之中,若非涉险,又怎能轻易得到这仙人之物? 袁至罡直到此时才扭头瞥了熊周一眼,这索道狭窄,不能并排而过,不免担忧他人暗算,前后行进却是有个讲究。 他的人手力量一路上已经折损大半,如今可战之兵也是捉襟见肘,原本打算暗算熊周,趁乱救出女儿袁红侠,至此一拍两散鸡飞蛋打,奈何天不遂人愿,非但没有成功,自己的人手反而偷鸡不成。 如今再让他的人手打头阵,万一有个闪失,可就真的没有任何反转局势之力了! 可这边在畏畏缩缩犹犹豫豫,宝楼另一侧却是亮起了七八到长长的火龙! 这些火炬由点连线,二者相隔不过一丈,虽然距离十来丈之远,但火炬在暗夜之中格外显眼,而且朱高爔的甲士和大内侍卫都穿着铠甲,甲叶反照,颇为惹眼! “是他们!” 熊周顿时眼前一亮,这兜兜转转,终究是在最后的终点处相遇,形势自不用说,谁人能抢先占据宝楼岸边,其他人想要登陆也就再无念想! “灭火!” 洪召枢和袁至罡都是老谋深算之人,此时异口同声提醒,众人连连踩灭了火把,而后将身上负重都卸了下来。 老匠神目光熠熠生辉,充满了一种年轻人才拥有的激荡之光,而后将众人的背囊都打开来,不需太多光亮,就已经轻车熟路组装那早已蠢蠢欲动的神器! 袁至罡心中叫苦,原本让管玄机准备这等神物,就是为了顺利通过这宝楼悬崖深渊,没想到一路上人手折损,连装备都无法抢救回来,最终也就只剩下中坚强人所背负的装备,一共也就两套。 此时老匠神已经组装起来,竟然是一架巨大的两翼风筝! 早在神机营之时,老匠神就已经拟好此等天马行空之构思,用这两翼风筝搭载军士,居高临下,用作破城,如天兵天将下凡,不仅能够震慑敌人,还能够起到夜袭内应之奇效! 而且这风筝下方还有特制皮具,收束客人手脚,保护要害,寻常飞箭无处可入,却有着防御之功。 唐厚土早已推敲出此处深渊,而且以他沉稳的性子,向来都反对如此不着边际的古怪凶险飞行器具,况且这古墓虽大,却无强风,如何能让风筝鼓风力而扶摇? 熊周心挂父亲刘璟和岚,当下将袁红侠交到了夏芸手中,想了想,又吩咐流年帮忙看管,但最后还是不放心,遂将袁红侠交给了祝天瑶。 袁至罡脸色不断变化,直到见得女儿落入暗河现任行走手中,终究是轻叹了一声,然则此时的熊周已经将风筝载具都穿戴在身上,面色坚毅,心头却同样噗噗狂跳。 洪召枢微微一笑,拍了拍熊周的脸蛋,一边帮熊周固紧腰间皮带,一边少有地打趣道:“信不过老子?哼哼…” 熊周也是尴尬一笑,紧张心绪却是得到了缓解,正想着放手一搏,夏芸却走上前来,手脚自是不安,却是凑到了熊周的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反正光线昏暗,又是凶险当前,这些许小动作,大家又岂会在意。 夏芸本想狠狠拥抱熊周,只可惜无名无分,纵使即将面对的是生离死别,这耳语已经是极限,却不想熊周反而看得开,突兀转过脸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而后嘿嘿贼笑着,一如当年二人在夏日清风之中相识一般。 洪召枢自然对自己的发明有着莫大信心,若非熊周心急,他老头子都想第一个尝试了,此时见得熊周站在悬崖边缘上,也是嘿嘿一笑,将手中铁球丢下了深渊,却是看着熊周笑道:“小子!自求多福啦!” 那铁球呼呼疯降,长长的绳索咻咻被牵拉下去,过得数十个呼吸,仍旧不见底,直到绳索即将耗尽,熊周才嘿嘿一笑,纵身跳入悬崖深渊,却是对着夏芸眨了眨眼睛,爽朗一笑:“某去去就来!” “噗”一声闷响,熊周背后长达二丈的三角雨布承接到下坠风力,倏然张开,而他也被黑幽深渊所吞没! “这…” 众人心头不由为之揪紧,无论是袁至罡这厢好手,还是白神宗小伙伴们,一个两个都瞪大了眼珠子,可过得十几个呼吸,都不见熊周从深渊之中飞起,心头顿时凉了半截,夏芸更是泫然欲泣,眼中满是担忧。 然而过得两三个呼吸,一团黑影终究是从深渊之中滑翔攀爬起来,如巨大的夜枭一般,朝宝楼方向滑翔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五章 生死一线惊雷刀 熊周虽然胆大,对老匠神洪召枢的发明也是信心十足,但毕竟第一次掌控如此富有想象力却又危险之极的滑翔神器,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慢慢掌握了诀窍,将滑翔风筝给稳定了下来。 尽管如此,他还需要不断的周旋,如同冲浪一般,积蓄足够的风力,才能接住滑翔风筝,飞上深渊中心的凌空九重宝楼。 而且他还必须要避开正在通过索道的朱高爔的队伍,如此一来,难度也就加大,时间消耗上也就水涨船高了。 夏芸虽然心挂熊周安危,但必须挟持袁红侠,防止袁至罡突然发难,就算队伍之中还有一副滑翔风筝载具,因为担心与熊周发生碰撞,也不敢擅自使用。 连跃跃欲试的洪召枢,也没能得到同意,这老匠神见到熊周驾驭自己的发明,在深渊上空肆意遨游,心里痒得要命,双眼之中满是兴奋与期待。 朱高爔的队伍虽然时刻警戒着四周围的环境,但自从进入这深渊宝楼的范围之后,不时有诡异的动静出现,就算熊周那边有什么响动,他们也不会刻意去探查,因为他们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深渊中心的悬浮宝楼之上。 按照徐陵对家族古图的解读,那悬浮宝楼就是殉葬宝殿,圣上想要的长生秘方,自然就在那宝殿之中! 而且他们在小半个时辰之前,就发现了刘璟和岚的足迹,也正是结合地图和追索他们的足迹,朱高爔的队伍才顺利抵达了这里,如果他们不能及时赶到宝楼之中,那秘方可就要落到刘璟的手中,到时候投鼠忌器,事情就很难图谋了! 然而他们都想着刘璟和岚会率先夺得秘方,却忘记了这宝楼作为最重要的宝库,却是危机重重! 刘璟虽然跟着父亲刘伯温来过这个地方,对各处的机关陷阱也是非常清楚,而且他们也并没有涉险攀爬索道,而是通过密道的吊篮,顺利到达了宝楼前面,但如今却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危险! 此时刘璟的白衣之上满是血迹,鲜红的,自然是他的血迹,而那墨绿色的血迹,却来自于把守着宝殿的这个怪人! 这人蓬头垢面,长须及胸,看不清楚面容,身上破破烂烂,手脚戴着斩断之后的镣铐残余,虽然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但却出手快如闪电,若非刘璟这位前任白神宗宗主亲自出手,寻常高人早已被他撕成碎片! 饶是如此,刘璟身上还是留下了一道道血痕,一袭白衣更是破烂如布条,而岚仗着白起神像所得的巨阙剑,那怪人却是不敢侵犯秋毫。 岚也想将巨阙剑交付给刘璟,也好斩除了这妖孽怪人,然而一旦没有了巨阙剑的镇压,第一个身死的,必定是她,刘璟自然不可能为了杀这个怪人,而让岚丧命。 如果有选择的权力,他甚至不愿去夺取那长生秘方,因为早在二十年前,父亲刘伯温决意将秘方送回来这个地方,就已经考虑好其中意义。 这样的东西,流落到人间,不知会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丧命,远的不说,白神宗上下数百口人,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但如果他不提前将秘方拿到手,一旦落入朱高爔的手中,他们就都没有活路可走,这也只怪形势所迫了。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硬着头皮,拼了老命也要将这怪人给打败! 宝楼昏暗,周围又无火把火炬,刘璟只能凭借听音辨位的过人感知,而怪人又气息全无,只能凭借手脚所掀起风息和镣铐碰撞声音来判断,未免落了后手,加上这怪人长居皇陵之中,早已习惯阴暗,对于刘璟来说,完全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唯一的优势,或许也就只有岚手中那柄巨阙,但机会也只有那么一次,而且呼吸之间定生死,如果他不能善加利用这次机会,非但无法斩落怪人的头颅,说不得将自己和岚的性命也都留在这里! 他并不想冒犯皇陵之中的任何东西,但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怪人,也就只能这样了。 思绪飞速流转之间,那如同幽灵恶鬼一般的怪人再次袭来,一双乌黑利爪虎虎生风,夹带让人作呕的腐朽气息,迎面抓向了刘璟的脖颈! 刘璟毕竟枯坐茅草房二十年,武艺手腕自然生疏,若非生死之间逼出了所有潜能,只是也就只是一个死。 如此稍微不慎,就被怪人夺了便宜,利爪陡然一勾,嵌入到了刘璟的脖颈皮肉当中,后者心神剧变,只能顺势旋转倒地,否则拉扯之下,脖颈还不得被撕下大半来! 鲜血汩汩涌出,那怪人喉咙深处如熟睡的老猫一般咕咕噜噜,口中却是发出嘶嘶之声,如毒蛇吐信,如恶魔低语! 见得刘璟仆地,怪人也是凶残毕露,早在龙壁宝殿,他就已经盯上了这一支人马,虽然朱高爔肆意妄为,但作为皇陵守护者,这个怪人却是敏锐地感受得到,这一袭白衣的刘璟,才是所有人之中,最大的威胁! 刘璟心头大骇,眼见怪人扑面而来,一双利爪就要扣住他的双脚,也是连忙缩回腿脚,猛然一蹬地,后背着地,滑出一丈有余,背后伤痕被凹凸不平的地面刮出一路的鲜血来,痛不欲生! 然而怪人也是不依不饶,如人猿一般贴地而走,追上前来,却是高高跃起,眼见就要扑到刘璟身上,依稀之间甚至分辨得出他口中那森白的獠牙,一旦咬下来,说不定将半个脑袋都给扯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怪人凌空而无法借力变向,却是刘璟绝地反击的最佳时机了! “丫头!” 岚早已守候在一旁,听得刘璟一声大喊,连忙将剑刃贴地,一脚踢了过去,那巨阙剑沉重,一路刮出火星子来,刘璟伸手接住,却是捏到了剑尖,手掌冰冷,顿时一手的温热血腥!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又怎敢理会此等小伤小痛,捏住剑尖猛然一拧,左手握住剑柄,猛然刺向了那怪人! 怪人感受到巨阙剑之中喷涌出来的纯阳罡气和白起坑杀四十万敌军的凶戾军神之气,也是发出嗷嗷的不甘临死之吼叫! 刘璟毕竟心性纯良不忍,本来就不愿意夺取皇陵之中的宝物,又岂可杀死这守护皇陵之人,手腕忍痛用力,剑刃却是偏了三分! “噗嗤!” 巨大的剑刃穿透怪人的肩头,将怪人凌空抵住,那怪人的双爪距离刘璟的鼻尖,只有那么毛发一般的距离! 腥臭的黑血淋淋而下,撒了刘璟一头一脸,却如同辣椒水一般刺痛皮肤,刘璟也是连忙一脚踢出,将那怪人踢飞出去! 借着巨阙剑的威势,刘璟见得那怪人倒地不起,也是松了一口气,忍痛站起来,身体兀自汩汩滴着血,然而他还是辨认了方位,循着记忆,将宝楼阶梯前的灯奴头颅转了半圈,那灯奴体内炉火陡然亮了起来。 虽然朱高爔等人就紧追在后,但刘璟和岚是借助索道吊篮滑过来,时间上占据了优势,此时明明看到索道上亮起了火龙,心知朱高爔等人不久就会追到这里来,也就不再掩藏,索性点起了灯火来。 直到此时,他才得以看清楚怪人的全貌,这怪人双目布满了白翳,如同深海之中的盲鱼,身体干瘦只得皮包骨头,气息微弱,也不知在这皇陵之中生存了多少岁月,但刘璟却从他血液之中嗅闻到一股气味。 这股气味浓烈如麝香,与父亲刘伯温的气息有些相像,想来这皇陵守护者也是吃了秘方炼制的丹药,才存活到现在。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刘璟更笃定自己手下留情是对的,当即蹲了下来,见得那怪人连连后退,也是心生怜悯,虽然不晓得这怪人是否听得懂,但还是开口轻叹道。 “也不知你是否能听懂,吾等不愿沾染皇陵至宝,奈何狼子野心狂徒即将侵入这宝殿,如若无法保住秘方,这方天下必定大乱,岂非违逆始皇一统之雄心壮志?” 刘璟终究是心慈手软,这守护皇陵的怪人纵使听懂了又如何?对于他来说,只要将所有入侵者都杀死,也就保住了皇陵的一切! 他正想伺机逃遁,却不想刘璟顿时举起了巨阙剑来,怪人连连后退,眼看着刘璟的巨阙就要斩在他的头脑之上,却是连忙往旁边滚开! “嘶!” 刘璟从怪人的身侧滑步而过,巨阙剑陡然斩出,却是砍在了一条巨蟒的头上! “叮!” 巨阙猛然弹了回来,此时刘璟才发现,那四丈有余,水桶一般粗细的巨蟒头上身上居然镶嵌着甲片,显然是人为豢养之灵物! 怪人本以为刘璟要了结他的性命,却不想后者从一开始就奔着这巨蟒而来! 虽然这巨蟒并非怪人所豢养,但同样是守护皇陵之物,怪人得了机会,拼着体内残余气息,却是双目露出凶光来,趁着刘璟与巨蟒纠缠之时,猛然从地上弹起,双爪抓向了一旁的岚! 岚跟随夏芸和流年学习过上乘大剑之术,手脚身法也是不弱,但毕竟无剑刃在手,少了一层依仗,这怪人虽然重伤,但毕竟是堪比刘璟的强大存在,此时岚虽身如游鱼,奈何敌手却如凶残伤虎! 眼看着怪人的利爪就要扣住岚的肩头,此时却传来破空之声,一柄略微弯曲的长刀陡然激射而来,如一道惊雷,将那怪人钉在了地面之上! 千古宝殿来恶贼,有女遭虎宝殿内,生死一线何克敌,绝世有刀如惊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六章 丫头大喊少爷到 怪人被罗克敌的惊雷刀钉死在地上,也就说明,朱高爔的队伍已经通过索道,来到了宝楼前面了! 岚惊魂甫定,却陡然回过神来,伸手就要去拔惊雷刀,如果没有这柄刀,独臂的罗克敌就像没有了爪牙的老虎,又何惧之有! 虽然不清楚罗克敌为何会出手相救,但岚还是信不过罗克敌,就算信得过罗克敌,也信不过朱高爔,此时毫不犹豫就要去拔那柄惊雷刀! 然而就在此刻,一柄黑色飞刀刁钻之极,破空而来,要不是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后退躲闪,说不得已经被飞刀所伤! 如此一迟疑,罗克敌和朱高爔等人已经纷纷从左侧疾行而来,火炬顿时将宝楼阶前广场照耀大亮! 而右侧射出飞刀的,却赫然是唐门的人手! 也不知夏芸等人的情况如何,大部队未曾到来,这两名唐门高手想来只是袁至罡私下授意前来,如果真让他们抓住了岚,那么就足以换回袁红侠,白神宗手里也就没有了挟制结盟的底牌和筹码了! 朱高爔一直将岚视为必争之物,又怎会眼睁睁看着罗克敌将其杀死,故而才让罗克敌掷刀相救,却没想到唐门的高手已经隐藏在暗处! 岚被双方人马夹在中间,无奈之下也只能向刘璟靠拢,然而此时刘璟的状况也是凶险之极! 这巨蟒从宝殿宫门地下的破洞之中钻出来,此时也只是露出半截身子,虽然全身覆甲,但七寸处却被巨大的铁环扣住,两条铁锁将它所在了宝楼的地基之上! 眼看朱高爔的队伍和唐门好手都涌了上来,岚无处可逃,刘璟也是心中一冷,咬紧牙关,仗着灵动的身法,见缝插针游刃有余,闪过巨大的蟒头扑咬,滚到宝殿宫门地下,巨阙剑高高举起,运足了死力,巨刃猛然斩落! “铿锵!”火星四处溅射,无可抵挡无坚不摧的巨阙剑竟将左边的铁锁硬生生斩断! 刘璟被反弹之力震得虎口崩裂,早已伤痕累累的手掌再次裂开,连巨阙剑都拿捏不住,一口内息更是反噬入体,五脏若焚,脸色涨得如炭火通红,双眼布满了血丝,气色甚是骇人! 紧随其后的岚连忙将刘璟搀扶起来,见得巨蟒疯狂挣扎,整座宝楼天摇地动,连忙将刘璟拖到殿基的蟠龙柱后面。 那巨蟒被左右铁锁死死禁锢,此时左边铁锁被斩断,而注意力又被朱高爔部队的火炬所吸引,顿时疯狂挣扎,口中更是喷吐毒液毒气,一时间哀嚎顿起,也不知多少人被毒素所伤! 罗克敌艺高胆大,就地滚出一丈有余,将惊雷刀握在手中,叮铃铃隔开数件暗器,一刀开山般直劈下来,一名唐门高手顿时被削下半颗脑袋! 脚步一拧,罗克敌正要抽刀对付另一名唐门高手,不想那人却是临阵脱逃,放了掩护的暗器之后,就像往宝殿的后方绕走,可没奔出三两步,一件黑漆漆的重物从后方砸落下来,居然当场将之砸成一滩血水肉糜! 罗克敌一看,原来是那巨蟒挣断了右边的铁锁,一截铁锁被巨大的崩断力弹起来,却是将那名该死的唐门高手给砸烂了! “嘶嘶嘶!” 解脱了束缚之后的巨蟒变得更加的凶猛,它的头颅之上两点血红之光,一直跟随着朱高爔这边的火炬,而水桶粗大的身子却不断从宝殿宫门下方的破口处爬出来! 朱高爔也是脸色大变,火炬明显会吸引巨蟒的注意,但没有火炬,他们就只能是成为巨蟒的腹中血食,如今也只有强行斩杀了这头畜生! “呜呜呜!” 借着曹禄荣的保护,朱高爔连忙呜呜吹响了玉箫,七八名黄符甲士迅捷如虎一般冲了过去,居然想要用蛮力压制住这巨蟒! 巨人一般的铜甲尸因为身体庞大沉重,被留在了队伍的后面,否则铁锁都支撑不住他的重量。 此时铜甲尸也才攀爬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还有一些时间才能够登陆,远水解不了近渴,黄符甲士也就成为了炮灰! “铛!” 巨蟒一头撞在一名黄符甲士的身上,头顶的盔甲迸发出一串火星,黄符甲士被自身铠甲碾压碎裂,却是被撞飞如深渊之中! “用火砂!” 徐陵作为方士首领,此时也大发神威,借助黄符甲士的掩护,诸多方士见缝插针,将大把大把的火砂、火丹、神硝、焚仙燧泥,尽数泼洒出去,火炬一经投掷出去,巨蟒全身轰然起火,照耀得宝殿前方广场一片大亮! 这巨蟒也不知待在清凉黑暗的皇陵之中多少岁月,遭受烈焰焚躯之痛,也是狂暴起来,轰隆一声,尾部彻底脱离了宝殿宫门的破洞,却是连带着将宫门的一半给毁去! 木屑碎砖漫天溅射,刘璟和岚也是连连躲避,而巨蟒的尾部之所以能够将宫门炸开,却是因为尾部的所镶嵌的铁甲上拖着十树根手臂粗大的铁索,这些铁锁的末端,却是沉重的双刃刀剑! “哗啦啦!” 经过特殊装备的巨蟒将尾巴甩向朱高爔的人群,满是铁索和双刃的尾部如今就如同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那剩下的六七个黄符甲士,居然瞬间就被砸烂! 烈焰不断燃烧着巨蟒的身躯,他的铁尾和獠牙还在疯狂的肆虐,朱高爔也是脸色大变,心头充满了惊骇,这巨蟒,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地龙阴蛟了吧,果真是惊世骇俗了! 罗克敌虽然心头有气,但不得不穿越流火和飞索双刃,凶险之极地回来,与曹禄荣合力,将朱高爔带到广场右侧的阴暗处避难。 正当此时,巨人一般的铜甲尸终于赶来,双脚沉重万分,咚咚咚撞击着地板,也不怕那满身烈焰的巨蟒,如炮弹一般冲过去,狠狠的撞在巨蟒的头部,却是双手用力,不断敲打着巨蟒的头颅! 这巨蟒早已被烈焰所伤,此时头脑吃痛,下意识就一口咬了下去,獠牙深深嵌入到铜甲尸的铠甲之中,咬住了后者的半边肩膀! 铜甲尸同样身躯沉重,力大无穷,浑然不惧,左手撑住巨蟒上颚,右手却是掰开了巨蟒的下颌,疯狂吼叫之下,居然将巨蟒的下巴关节给撕开来! “嘶嘶嘶!” 巨蟒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铁尾哐哐当当横扫而来,却是盘起身子来,将铜甲尸死死的缠住,身上烈焰将铜甲尸也给点燃起来,巨大的压迫力之下,巨人一般的铜甲尸终于顶不住,如被拍死的爆肚蚊子一般,炸开漫天的血水和肉糜! 徐陵等人也是惊骇到了极点,此时巨蟒还未被烧死,但黄符甲士和铜甲尸都彻底毁灭,凭借人力对抗,那完全就是送死! 巨蟒皮开肉绽,骨架子都露了出来,却就是不死,眼看着又要朝这边发动冲锋,朱高爔却是想起了早前的刘璟和岚,估摸着大概的方向,疯狂叫了起来:“把火炬全部丢到宝殿前面去!” 徐陵等人连忙醒悟过来,纷纷将火炬投掷到了宝殿宫门的前方来! 曹禄荣脸色大变,但想了想,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就要面临狂暴而不死的巨蟒,死道友不死贫道,也就只能将巨蟒引向刘璟和岚了! 那巨蟒早已将火炬这边的人马视为死敌,此时见得火炬全数移动到了宫门前方来,朱高爔这边反而黑暗下来,丢失了目标,也只能转移了注意力,终究是发现了躲在蟠龙柱后面的刘璟和岚! “咔啦啦!轰隆隆!” 巨蟒的冲击之下,那跟殿柱居然瞬间断裂,刘璟和岚慌乱退走,背抵住宫门,而被烈焰焚烧得油脂不断助燃的巨蟒,此时却是高高昂起头来,如同炼狱之中爬出来的巨龙,眼看着就要夺走刘璟和岚的性命! “好!等刘璟和那丫头被咬死,这恶龙也差不多被烧死,到时候整个宝殿就是我们的了!” 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曹禄荣和徐陵等人还是感受到朱高爔双眼之中的狂热与炽烈! 罗克敌死死捏住刀柄,如果岚死了,那么他今后或许也就不再羡慕熊周了吧,他并不希望这样,但各为其主,一路又纠缠仇怨,却是没有任何施以援手的理由了。 刘璟在周围火光的照耀之下,缓缓抬起头来,吃力的站了起来,已经稀烂的右手用袍裾死死裹住,而后再次提起了巨阙剑,也没有回头,低声的说道:“丫头,一会直接冲到宫门之中去,一路直行三丈五,左转十六步,摸到火炬就往下拉,能不能活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岚猛然抬头,火光之中,那破残的白衣背影,如同神祗一般伟岸,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巨阙虽然无力的拖着,却充满了杀气! 她知道这是白衣在以命相搏,为她争取最后的生机,但她心中仍旧有着自己的信念,于是她咬紧下唇,而后走到白衣的身边来,直视着前方的巨蟒,平静地说道:“留些力气,少爷一定会来的!” 刘璟微微一愕,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觉悟,他苟活这二十年,可不就是为了儿子么,如今不能为儿子去死,用尽最后一口气,保住儿子心爱之人,也是值得了。 可他看着岚那坚毅的目光,却说不出的感伤,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对熊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信心,那么这个人不是他刘璟,而必定是身边这个小丫头! 刘璟会意一笑,却是将巨阙微微抬了起来,因为眼前的巨蟒已经开始将头颅往后缩,下一刻应该就是他们丧命之时了! 朱高爔隐藏在黑暗之中,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多少有些惋惜,他本想留着岚,好在熊周面前好好羞辱一番,没想到如今只能便宜了这条恶蟒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方阴影却从宝殿广场上空滑过,一个声音放肆地大笑大喊着:“丫头!你说什么?给本少爷大声一点!” 岚心头猛然一震,倏然抬起头来,眼泪却是流了下来,拼着最大的力气喊道:“少爷一定会来的!少爷一定会来的!” 刘璟的心头被重重撞击了一下,眼眶顿时湿润起来,而天空之中滑翔着的熊周却是洒然一笑,而后大声应道:“你少爷来也!” 话音未落,他解开了身上的皮带,凌空抽出背后的大龙雀,稳稳从巨蟒的头颅上空猛然坠落了下来! 罗克敌一直以为自己羡慕着熊周,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羡慕着的,是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七章 宝殿恶战人鬼豪 熊周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落下,双手反握大龙雀,趁着下落的巨大冲势,锋锐无比的剑刃尖端爆发出凌厉之极的剑气,铿锵一声,大龙雀破开巨蟒头上的铁甲,深深的插入到了巨蟒的头颅之中! “嘶沙沙!” 巨蟒疯狂摆动头颅,一边发出尖锐的悲鸣,而熊周也是死死抓住大龙雀的剑柄,但终究还是被巨蟒甩飞了出去,巨蟒的尾巴哗啦啦扫过来,眼看着尾巴上挂着的双刃就要将熊周劈成烂肉! “少爷!”岚惊呼出声来,然而熊周在空中无法借力,如同强风之中的纸鸢一般无奈,好在刘璟一直蓄势待发,此时飞身而去,将熊周稳稳接住,就势滚落在地,而后带着熊周飞奔回来,带头钻入到了宝殿宫门的破洞之中! 岚惊喜连连,也来不及擦干泪水,慌忙紧随其后而入,身后的巨蟒临死反扑,拼命挣扎,宝殿的柱子更是一根根被扫断粉碎! 朱高爔等人也是面色煞白,没想到这巨蟒如此的凶猛,居然死到临头还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当即也不敢贸然现身,只是等着巨蟒脱力被焚死。 只是他眼睁睁看着熊周和刘璟父子带着岚进入到宝殿之中,眼看自己所努力的一切都将变成泡影,又岂能轻易的放过,当即面色一沉,转向曹禄荣和罗克敌,压低声音,近乎威胁地下令道:“你们跟我进去!徐陵和神砂社的人,加上大内侍卫,足以引开这畜生!” 曹禄荣似乎早就想到了朱高爔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他还是看了看身边的罗克敌,这个独臂刀客的眼中,已然没有了对朱高爔的敬畏,不知道这个刀道痴儿,什么时候会爆发心中的魔鬼! 徐陵和神砂社的方士诡异手段颇多,此时纷纷施展手段,各种火丹毒瓶,全数丢向了仍旧兹兹燃烧着的巨蟒身上,那巨蟒真找不到熊周这个罪魁祸首,见得徐陵等人现身,又是一阵疯狂的破坏。 而朱高爔和曹禄荣三人,也终于是寻找到了破绽,一举钻入到了宝殿的宫门破洞之中! 刘璟也没想到朱高爔会有如此胆识,居然接踵而至,此时他正计算着步子,打算打开宝殿第一层的机关,将其他人都隔离在外面,却没想到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三哥,对不住了!” 曹禄荣知晓刘璟的心智手段,如果不主动出击拖延,等到刘璟触动机关,他们也就再没有任何机会可言,右手猛然甩出,那五根指套叮叮当当封住了刘璟的去路,将那机关枢纽都给打烂掉! 虽然丧失了自己一半的兵刃,但同时也夺取了刘璟开启机关的优势,对于曹禄荣来说,这是绝对不亏的一笔买卖。 “好!曹公公,本皇子当给你记上这一笔大功!”朱高爔脸色一喜,而后抽出腰间软件,紧随曹禄荣的身后,冲入到了宝殿之中! 熊周早已对这些人恨之入骨,此时大龙雀在手,刚刚才屠戮了一头恶蛟,杀气凛凛不曾退减分毫,正是杀机大盛之时,剑刃之上的剑气还兀自吞吐不息,也是连忙要接过曹禄荣的攻击! 然而这个时候,满身伤痕的刘璟却出手拦住熊周,顺势将巨阙交还给了岚,自己却顺势抽出了熊周腰间的新夜雨,头也不回地朝熊周嘱托道:“你该照看好这小丫头,这无脸之人,就留给我,也算是对二十年前的事情做个了断!” 熊周虽然只喊过刘璟一次父亲,但已经足够,此时见他战意坚决,也不再坚持,手中大龙雀猛然一抖,满室剑影银花绽放,他想起了玉螺娘,想起了叶白鱼,想起了太多白神宗惨死的兄弟,这些冤魂的哀泣,无一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四皇子! “叮!” 大龙雀猛然刺出,剑尖亮起一朵银光,朱高爔冷哼一声,内劲催吐,软剑陡然绷直,却是硬生生斩在了大龙雀的剑刃之上! 无坚不摧的大龙雀眼看就要斩断这软件,朱高爔的内劲却是陡然一放,软剑如绵软毒蛇一边叼向了熊周的手腕! 与此同时,朱高爔身姿旋转,脚步如游鱼,贴近熊周的身躯,脚尖却是踢向了熊周的下阴! 熊周膝盖一屈,猛然一跺,卸掉了朱高爔脚踢的力道,大龙雀内劲爆发,猛然将软剑震荡开来,而朱高爔却是阴招尽出,扬手就泼洒出一团白色粉雾! 熊周连忙闭气,朱高爔却是趁虚而入,一掌轰在了熊周的心口之上! “嘭!” 雄厚的掌力喷吐出来,灌入到熊周的胸膛之中,他也只能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往后方倒飞,后背却是狠狠砸在了墙壁之上,张口就是甜腻猩红的鲜血! “少爷!” 岚双手紧握巨阙剑,正奋力抵挡着罗克敌的攻势,虽然她的宝剑蕴含极大的杀气和煞气,但面对罗克敌这样的资深刀客大宗师,早已非常的吃力,手臂上满是刀痕,这才交手了短短数个回合,就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此时又分心担忧熊周,形势更是不堪设想! 罗克敌知道羡慕归羡慕,他不是岚,他也不需要一个“熊周”来保护自己,这么多年来,正是因为自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心中无羁绊,刀道才能越发的精进,没有任何的牵扯,此刻结果了岚的性命之后,也就连最后一点心魔障碍都彻底的去除了! “岚!” 熊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生死关头,他被朱高爔逼得连连后退,而岚也面临着罗克敌的死亡威胁,父亲刘璟虽然有心杀贼,却无力抗战,如今也是节节退败,险象环生! 然而这个时候,宝殿的宫门却是轰隆炸开,又是一大波人马陡然杀了进来,却是徐陵的神砂社方士和大内侍卫,那头巨蟒显然已经被收拾,然而门外却仍旧不断杀入诸多人影,赫然是夏芸和袁至罡这些人!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袁至罡这个老狐狸自然很清楚,朱高爔才是最大的敌人,此时也是放开了成见,手中枭龙抖了一个圆弧,啪啦甩出一朵银色枪花,枪出如龙气如风,呼呼然大放神威! 老九和罗克敌的恩怨由来已久,罗克敌的右臂还是丧失在了老九的手中,此时心神被吸引了一下,岚也就趁势躲开了必杀的一刀,流年倒拖鬼头大刀,已然冲将过来,势不可挡的一刀直劈,将单刀的罗克敌瞬间击退三四五步! 夏芸这时候也不再理会袁红侠,与老匠神和洪颜一起,跟大内侍卫们缠斗在一处! 整个宝殿充满了刀光剑影,仿佛时光倒流到了千年之前,始皇帝的杀戮时代一般,宝殿之上的神像默默的俯视着这一切,眼中既是久违的兴奋,又像是无声的悲悯。 朱高爔虽然对熊周穷追猛打,但他也发现一个问题,自己的势力正在被疯狂的屠杀,唐门高手暗中伺机而动,哪怕大内侍卫们内着软甲,也躲不过脸面中暗器,纷纷被暗器所刺杀毒杀,而方士们装神弄鬼把戏虽然华丽,但终究还是免不了被正面斩杀! 熊周的大龙雀虽然所向无敌,但面对朱高爔的软剑,却似乎反而被克制了一般,二人缠斗数十个回合,各有优劣,然而场上局势却已经慢慢的分明,朱高爔一系除了主力三人和一个徐陵,其他几乎被屠杀殆尽! 到了这个时候,甚至连徐陵,都落入到了袁至罡的手中!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袁至罡也开始了自己的收尾,他先将女儿袁红侠给保护了起来,而后发动人手,展开了对白神宗强者的刺杀! 熊周等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双方也是开始了一番死斗,然而此时,朱高爔却是看到了致胜的最后关键,那仍旧是岚! 不管是袁至罡,还是朱高爔,他们从一开始就锁定了熊周的软肋,如今无法短时间之内击倒熊周,也就只有将矛头指向岚! “死来!” 软剑嗤啦啦爆鸣,而后一道寒芒刺向了岚的咽喉,岚正和流年夹击罗克敌,此时背后突然受袭,哪里能够反应得过来! 流年慌忙避开罗克敌的攻势,鬼头大刀挡下了朱高爔的软剑,虽然救下了岚,却没想到罗克敌紧随而至,眼看着就要一刀劈死流年! “哼!” 一声闷哼传来,噗咚一声,一个人影猝然倒地,鲜血汩汩流了一地! 朱高爔手持软剑,分毫不敢动,因为他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柄大龙雀,而他的软剑,距离岚的胸口只有三寸,流年的背后,罗克敌趴到在地,整个后背被剖开,站在后方的,却是手持锈迹古刀的白神宗左使,老九! 这个孤胆刀客,至死都还紧握着他的惊雷刀,他吐着血,视野模糊的最后一刻,是那一袭白衣,就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白神宗一役,心中充满了恐惧,连刀柄都拿捏不住。 那个时候,白衣饶了他一命,而现在... 回光返照的那一刻,他猛然睁大双目,暴喝一声,手中惊雷刀猛然投掷了出去! 老九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够伤人,手中古刀一下就斩断了罗克敌的人头! 然而惊雷刀对着白衣刘璟的背影飞去,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因为他并不是想偷袭白衣,只是为了还白衣一个恩情,因为惊雷刀哐当一声,将一根银白枪头打偏了出去! “袁至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八章 风流枭雄尽折腰 袁至罡对局势洞若观火,消灭了朱高爔的有生力量之后,必定就是与白神宗的二虎相斗,所谓擒贼先擒王,熊周如今剑气鼎盛,又无可乘之机,而白衣刘璟已然是强弩之末,又与曹禄荣生死相斗,如何选择也就一目了然。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罗克敌临死之极,居然将他必然得手的一击给打乱,给了刘璟一线生机! 枭龙力道被卸去大半,角度又偏移开来,已然无法对刘璟造成威胁,然而同样生出此等心机的,还有曹禄荣! 朱高爔已经被熊周控制下来,纵使他曹禄荣能够孤身逃出去,回到皇庭也是一个死,但挟持刘璟的话,他就能够将朱高爔给带回去! 袁至罡的偷袭虽然被罗克敌破坏,但却同样引起了刘璟的注意,虽然躲过了袁至罡的枭龙,却被曹禄荣抓得机会,眼见着那锋利指套就要扣住刘璟的脖颈,白衣也是心头大骇,脑袋一偏,肩头却被死死扣住,锋利的指套嵌入到锁骨之中,刘璟早已透支的身体终究是支撑不住,新夜雨脱手,嗤一声插入厚重的地砖之中! 眼见曹禄荣得手,袁至罡比熊周还要着急,熊周或许还会顾及刘璟,忌惮于出手,而袁至罡则不然,只要刘璟还有一口气在,就有着巨大的利用价值! 念及此处,袁至罡的枭龙再次嗡嗡作响,啪一声猛然震动,直取曹禄荣的面门! 曹禄荣冷哼一声,将地上夜雨剑踢飞出去,剑刃如风车一般旋转着,朝袁至罡的下盘斩来! 袁至罡眼看此状,却是岿然不惊,脚步后撤,枪头一转,轻巧搭在新夜雨之上,一黏一带,借势将新夜雨打飞了回去! 此时的刘璟就如同一头迟暮重伤的老龙,被一众猛虎围攻蚕食着,一袭白衣早已被血迹浸透,尽显苍凉悲壮,一如二十年前,为了保护家人而战一般! 熊周心如刀绞,直到这一刻才终究是直面内心的感受,原来自己早已承认了刘璟在心中的地位,眼眶一湿,涌出来的却是无尽的怒火和杀意! 岚与熊周早已默契同步,此时将巨阙剑直抵朱高爔的心头,将熊周换了下来,沉声催促着:“少爷,快去!” 熊周也不作儿女之态,一抖大龙雀,叮一声打落空中新夜雨,紧接着躲过袁至罡的刁钻一枪,左手顺势操起夜雨剑来,左右双剑同时发力,夹于袁至罡和曹禄荣之间,权当缓冲! 情势所迫之下,熊周也是被激发出了所有的潜能来,身如游鱼满场身影,剑花四处绽放,虽然同时应付两大高手,险象环生,但却每每有惊无险,堪堪化解凶险危机。 白神宗的弟子们眼看宗主和少主浴血死战,心中热血如火炬丢入热油锅一般炸开,早已视袁至罡随从为死敌的兄弟们,此时纷纷近得身去,顿时混战成一片! 老九挟斩杀孤胆刀客罗克敌之威,倒提锈迹古刀,如入无人之境,满身浴血,将唐门高手和袁至罡的人马杀得是肝胆俱裂! 然而所有人都很清楚,在这皇陵之中,唯一的出路就是坚持到最后,最终走出皇陵的,必然只能是其中一方的势力! 朱高爔冷眼看着这一切,徐陵已经被控制住,而且气若游丝,也就只剩下半条命,被随意丢在地上,神砂方士的尸体遍地都是,因为他们使用火丹和神硝,一些尸体还在滋滋燃烧着,散发出一股让人作呕的焦臭! 大内侍卫虽然武艺高强,但经不住白神宗和唐门高手的两相夹击,早早就全部被杀光,而白神宗此时最大的威胁,并非明面上那些被袁至罡招纳进来的强者,而是隐藏在暗处的唐门高手! 这些唐门高手借着宝殿之内殿柱和雕像摆设等等掩护,占尽了地利优势,每有出手,必定满载鲜血而归。 然而他们却忘记了,熊周的队伍之中,还有一个人,足以扭转这样的局势! 祝天瑶作为暗河的现任行走,还未打开属于自己的名气,就在霹雳堂遇到了熊周,自己的第一个任务,也以失败告终,最后却又不得不听从门中长老安排,协助白神宗复仇。 熊周之所以将袁红侠交给她看管,就是相信她的狠辣手段,但没想到,在横渡铁索道之时,却中了袁至罡的奸计,让他把袁红侠给救了回去,这对于她祝天瑶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一股子怒气正不知如何发泄之时,暗河的行走终于是彻底爆发,足足有六七名大内侍卫,是死在了她祝天瑶的刺杀之中! 宝殿的昏暗环境,对于唐门高手来说,实在是最有利的掩护,但对于同样需要阴暗环境的祝天瑶来说,何尝不是龙归大海? 白神宗弟子们正如履薄冰,不知何时就会被唐门高手毒杀,也不知何时就会眉心中暗器,但这个时候,他们却发现,那些唐门高手,一个个从暗影之中逃了出来! 一山不容二虎,没有祝天瑶的话,宝殿的阴暗之处,绝对是他们的主场,而祝天瑶发威之时,这阴暗之处,却成为了暗河行走的杀戮场! 这些唐门高手被迫赶出来之后,一直无处出力的白神宗弟子终于是找到了倾泻的目标,没有远程优势,没有黑暗掩护,唐门高手也就开始出现大规模的伤亡,让白神宗的人彻底占据了优势! 然而这种优势并不能抵消熊周腹背受敌的压力,曹禄荣无耻地利用刘璟作为挡箭牌,利用熊周来牵制袁至罡,自己却不动声色地往朱高爔这边靠近! 熊周也发现了大太监的意图,但被袁至罡死死纠缠着,分身乏术,心中是又惊又急! 袁至罡的目的向来很清楚,他不想面对愤怒的熊周,他只是想挟持虚弱的刘璟,此刻他对曹禄荣的仇视,甚至超过了曾经数次挟持自己女儿的熊周! 他是一名谋士,在大局面前,他甚至可以暂时忘记个人的仇怨,为了顾全大局,他可以将任何一个人,当成必杀的仇敌! “铛!” 枭龙与大龙雀狠狠的对撞了一记,熊周一时乏力,退走数步,趁机一荡剑势,缓了一口气息,然而袁至罡却是涉险绕过熊周,终于捕捉到这一丝丝机会,枭龙直取曹禄荣的后腰! 曹禄荣也是心头大骇,他很清楚,他能够用刘璟来威胁熊周,但却不能用刘璟来威胁袁至罡!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就没必要顾及朱高爔的安危,走投无路之际,每一条路都是路,只要冲破荆棘和烈焰,那就是浴火重生之时! 心头一狠,曹禄荣不再去关注朱高爔,咬牙将刘璟推向了袁至罡的枪头,自己却是如展翅夜枭一般冲出人群,逃入了宝殿的深处! 袁至罡心头一喜,似乎眼前结果早已在他的算计之中,枪头一偏,轻轻点在了刘璟的肩头之上。 直到此刻,这位精于谋算的枭雄,嘴角终于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 二十年前,他们围攻白神宗,很少人敢对刘璟下手,连他袁至罡也是心有忌惮,因为这个男人,就是整座武林的象征,这一袭白衣,就是整座武林的色彩。 然而现在,他的枭龙枪,终于点在了这个巅峰男人的肩头,只要他愿意,随时能够夺走刘璟的性命! “呵!”在袁至罡展露得以笑容之时,刘璟却是无力的抬起眼皮来,虽然身子摇晃,但却轻笑了一声,就好像大醉之后丢掉笔墨,准备卧眠的诗酒剑仙。 然而袁至罡听得笑容,却是警兆突生,下意识的闪避了三分! “噗嗤!” 一声皮肉闷响,袁至罡只感觉后肩冰凉而后麻木,痛觉继而慢慢扩散开来,手中枭龙顿时掉落在地! 唐灭星冷笑着从阴影之中走出来,要不是袁至罡这老狐狸太过警醒,此时飞刀刺入的应该是他的后颈了! “哼!想从老子身上占便宜,还早着呢!”这位号称从不吃亏的堡主,其实在进入皇陵之前就已经彻底解了毒,而且在诸多高手被祝天瑶刺杀之时,他也一直隐忍不出,眼睁睁看着唐门高手一个个陨落,为的就是在这个时刻,给他袁至罡一个致命的刺杀! 如今袁至罡已经中了他的毒飞刀,他也不想再次补刀,可惜的是,他无法看到袁至罡苟延残喘,被毒药弄得全身溃烂而死,因为他要进入到宝殿深处去,他要夺得那张秘方! 熊周见得刘璟有惊无险,连忙跑过来扶起刘璟,手中大龙雀却直指唐灭星,因为他知道,这个唐门堡主,可不是省油的灯! 然而唐灭星却只是冷笑一声,亮了亮手中长剑,却是往宝殿左侧疾行,那里却是袁红侠的安身之处! “不能看着老的求死不能,那就让小的求生不得!哈哈哈!”唐灭星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袁红侠,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以后每日蹂躏这个美艳少女来平复仇恨怒火的美好日子! 然而他并没能够走出多远,一道寒芒从他的眼前划过,他的视野之内,就充满了自己的鞋头! 祝天瑶呸了一声,不屑的扫了一眼唐灭星的人头,也懒得理会袁红侠,只是帮助匠神洪召枢和洪颜,继续对其他敌人展开追杀! 可是她实在太过低估袁红侠,此时她见到父亲仆地不起,一双怒目之中充满了复仇烈焰,捡起地上的长剑,猛然朝熊周和刘璟的方位投掷了出去! “少爷!” 岚心头大骇,然而这个时候,朱高爔却抓住了机会,双手忍痛推开巨阙剑,一脚踢在了岚的心窝之上,而后像朝宝殿的深处狂奔! 只有跟已经在宝殿之中的曹禄荣汇合,他们才有可能逃出去,这是他朱高爔早早就定下来的目标!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也不可能就这么栽在这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十九章 风雪停歇烈阳耀 岚的失神非但让朱高爔得到了逃脱的机会,更是眼睁睁看着袁红侠对熊周投掷出剑刃,却又只能无可奈何! 熊周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父亲刘璟的身上,哪里会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速,宝殿之中又是昏暗无光,等到他听到岚的惊呼提醒,那一道寒芒已经来到了眼前! “叮!” 一声脆响传来,袁红侠所投掷的长剑被打飞出去,熊周只见到一道清丽背影,却是及时赶来的洪颜! 到了这个时候,也无必要多做感激,熊周咬了咬牙,将父亲交托给众人,自己却往宝殿深处追去。 “少爷等我!” 岚用巨阙撑起身子,就要尾随熊周而去,然而后者却将岚给阻挡了下来,少有凝重地抓住少女肩头,凝视着她的双眸,沉声说:“丫头,把父亲带出去!把其他人全部都带出去!如果朱高爔碰了拿东西,那么这里就支撑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熊周话音未落,整个宝殿轰隆隆颤抖起来,粉尘碎屑簌簌落下,众人七倒八歪,根本就站不住脚! 熊周已经得到了父亲的提醒,知晓朱高爔和曹禄荣已经进入到宝殿中心,得到了重宝,才导致被动开启了宝殿的防御机制,如果不及时逃出去,宝殿可就要坠入到深渊之中了! 然而哪怕如此,他也不能让朱高爔得到那张配方,否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非但如此,如果朱高爔不死,就算这些伙伴们出得了皇陵,也要遭遇天家力量的围剿! 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关键时刻,夏芸和祝天瑶也是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决断,与老匠神一起,保护着刘璟,在刘璟的提示指引之下,离开宝殿,以最快的速度寻找出口,而熊周却深深的望了诸人一眼,毅然追入到了宝殿深处之中! 岚想要生死相随,奈何在熊周少爷的授意之下,却被流年挟在人群之中,无奈落泪出了宝殿,眼中只留下了少爷最后的一个背影。 从头到尾,似乎大家都忽视了,或者说已经无暇兼顾一个人,那就是袁红侠! 熊周根据刘璟的提醒,进入到宝殿深处,马上就开启了火炬的照明,这条长长的神道噗噗噗亮起一路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宝殿尽头的高台! 那是一处祭台,有九十九阶,台阶铸于青玉,台上鹤舞瑶池,设置玉仙神像,活脱脱就是一处升仙之通天塔! 此时曹禄荣站在祭台之上,而朱高爔已经取下了祭台中间神龙口中的龙珠! 根据刘璟的描述,这白玉龙珠非但是镇压宝殿的大阵核心,其中更是包藏徐福后人献与始皇帝的长生秘方! 虽然宝殿将倾,但朱高爔却高举着宝珠,在祭台之上哈哈大笑,显然在得意自己站到了最后,而他脚下的祭台也是开始一寸寸拔高,真真如同飞升天台一般! 熊周心里也是着急起来,按照刘璟的说法,此飞升台如升降机一般,能够将宝殿之中的人,直接传送出皇陵,甚至于直接到达骊山之巅,彻底脱离皇陵,乃是皇陵宝殿的最快捷出口,一旦让朱高爔从此处离开,他完全可以调动兵马,将所有人都封死在皇陵之中! 关键时刻,熊周也是双眸冰冷,双手紧握大龙雀,倒拖着剑刃,在摇摇欲坠的宝殿神道之上,朝祭台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拦住他!快拦住他!” 朱高爔双手将宝珠死死抱在怀中,却是朝曹禄荣咆哮起来,大太监虽然不太乐意,但估摸着祭台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立刻启动,也就咬了咬牙,从祭台上跃了下来,与熊周缠斗在一处! 熊周心挂诸人后路,又担忧朱高爔绝地得脱,此时也是倾尽全力,招式大开大合,不再拘泥于刺剑之道,与之有半只指套的曹禄荣对战,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曹禄荣与刘璟死斗之时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内力,如今也后力不济,却是让视死如归的熊周不断的压迫,一步步后退,居然慢慢退上了祭台之上,而朱高爔也是脸色大变,猛然跺脚,那祭台轰隆隆剧烈颤抖起来,竟然开始脱离了宝殿地面,缓缓上升起来! 虽然手中没有兵刃,但朱高爔毕竟也是一方高手,与曹禄荣相互攻防,居然想要将熊周逼下飞升的祭台! 然而熊周心生死志,无所畏惧,此时父亲和岚等人都已经逃离宝殿,他心无旁骛,终究是没有了任何的心理束缚,得以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爆发出来,又依仗着大龙雀的锋锐无匹,曹禄荣和朱高爔居然没有办法在熊周手上讨得任何的便宜! 眼看着曹禄荣一个失神,熊周的大龙雀就斩向了朱高爔的双手,如果他不丢弃手中宝珠,双掌就会跟宝珠一同坠落! 偏偏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却是从祭台的下方跃了上来,赫然是尾随而至的袁红侠! “我要杀了你!”这少女带着杀父之仇,双眼喷射着仇恨的怒火,手中却是熊周的新夜雨,剑招凶狠异常,招数阴狠毒辣到了极点! 熊周眼见背后受袭,只能放弃对朱高爔的猛攻,大龙雀陡然扭转回来,铿锵一声将新夜雨给阻挡了下来。 然而袁红侠并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熊周很清楚,围攻的三人之中,袁红侠实力最次,又心中悲愤,最容易攻克,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把她给处理掉,让曹禄荣和朱高爔得到了缓解之机,对于自己来说必定是死路一条! 熊周能够想到,朱高爔和曹禄荣这样的狡诈之人自然也能够想到,趁势三方夹击,拳脚宝剑一齐朝熊周压迫上来,三人反而展现出少有默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熊周挤下祭台! 此时的祭台已经上升到不知多么高远的位置,四周围光辉黯淡,也不知冲破了九重宝楼的第几层,但心中稍稍估算一下,在场之人都清楚,若是从此处坠落下去,结果想都不用想了。 熊周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生机,仗着大龙雀的剑气冲荡,居然浑然无惧,且越战越勇,与围攻三人在祭台之上往来游走,却是猛然暴喝一声,拼着被朱高爔掌击后背的代价,一剑抹向了袁红侠的咽喉! 袁红侠心头大骇,虽然惊险无比,但终究是躲过了熊周这一剑,然而熊周却是暴起一脚,狠狠的揣到了袁红侠的心窝! “啊!!!” 袁红侠瞬间跌落下去祭台,尖叫声让人实在是毛骨悚然,然则纵使临死,她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将熊周的新夜雨猛然投掷了上来! 曹禄荣本想拉扯袁红侠一把,没能够来得及,却及时抓住了从下面丢上来的新夜雨! 宝剑在手,他的底气也就足了起来,又转向了熊周! 大龙雀虽然所向披靡,却是王霸之器,祭台狭窄,三人却各自固步自封,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落得跟袁红侠一个下场! 如此一来,反倒是手持新夜雨的曹禄荣更加占优,此刻剑如龙蛇,见缝插针,慢慢居然将熊周的气焰给压制了下来! 祭台仍旧不断飞升着,此时已经突破了宝楼,周围土气扑鼻,想来是进入到了皇陵出口的通道,头顶不时有石门轰然打开,为他们不断的开启着逃生之路。 熊周想起过往种种,想起曹禄荣对刘璟和白神宗造下的所有罪孽,想起朱高爔这一路以来的坏事做尽,想着诸多同伴已经逃离了皇陵,心中再无牵挂,反而跳脱了固步自封的谨慎,大龙雀挥洒开来,绽放朵朵银芒,再次将优势给夺取回来! 方寸之地,凶险死战,不管是曹禄荣,还是得了宝珠的朱高爔,都变得如履薄冰,而战胜了死亡恐惧的熊周,却变得如羊圈之中的猛虎一般,无所顾忌亦无所畏惧! 熊周终究是寻到了机会,格开新夜雨,曹禄荣顿时门户大开! 然而此时,头顶却是突然大放白光,使得就不见阳光的三人一片目眩,这赫然是飞升龙台从皇陵深处,上升到了骊山之巅了! 熊周虽然跟其他人一样无法视物,但他心中记着曹禄荣的位置,当即挥舞大龙雀,却是叮铃一声,将曹禄荣手中的新夜雨打飞了出去! 既已得手,也就抓到了对方的位置和姿态,熊周一步步跟上,大龙雀由下而上,猛然一拉,终于感受到血雨喷薄而出,温热血腥洒了一脸一身,却让人如沐春风细雨,舒畅淋漓! 风雪已经停歇,难得艳阳高照,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直想大梦一场,熊周和朱高爔慢慢地适应周围光线,石龙升仙台已经到达骊山的巅峰之上。 而他们的前方不远处,却是一座破残的茶亭,茶亭周围站满了人,身姿如枪,手按兵刃,显然都是些武艺高强之人。 茶亭的中间,一方棋盘已经走到了末路,乃困龙残局。 一袭灰衣的老人眉目含笑,正看着双手紧握大龙雀的熊周,而老人的对面,双鬓花白的男人充满了帝王的威严。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叔父,看来你早已勘破了大局了...”朱棣轻叹一声,手中黑子无声轻轻放落。 刘伯温将周围的大内侍卫视若无物,只是朝熊周伸出一只手来,后者坚毅的点了点头,大龙雀如旋风一般往后拉扯,朱高爔人头落地! 他手中的宝珠清脆落地,炸开一地的碎银,一卷古旧竹简展露出来,被阳光照耀,表面瞬间裂开一道道伤痕,就好像随时会碎裂成粉末。 熊周小心翼翼的卷起竹简,单手拖着大龙雀,一步步走到凉亭前面来,大内侍卫纷纷刀剑出鞘,等待朱棣的命令。 然而后者却安坐如泰然,兀自岿然不动,眼睁睁看着熊周将竹简交到刘伯温的手中,而后听见这个疤脸男人轻声说着:“祖父,孙儿终究是做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十章 后记(全书完) 朱棣已经将整个骊山都封了起来,临潼更是城中无人,如此才有胆识来骊山之巅见刘基,然则诸多大内侍卫血洒山巅,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刘基带着自己的孙儿离开。 这一战的内幕已经封存于历史长河之中,无人得以知晓,对于熊周,或者说刘周来说,他此时所想,只是想见一见自己的同伴们,仅此而已。 朱棣早年就宣告天下,刘璟冲撞帝尊被下狱,并自缢于狱中,故而此番刘璟终究能够再次行走于世。 而夏芸则接掌白神宗,有着匠神洪召枢等人的辅助,于永乐末年,改名红莲教,宋流年则选择离开神教,跟随祝天瑶,继承暗河行走之职责,接替父亲逍遥子宋逍的担子。 据说刘璟于一乡村教书避世,过得逍遥如仙,而熊周则带领着岚,彻底消失于世人耳目之中。 至于那张所谓长生秘方,自是不再爆出任何的消息来,武林终究还是那座武林,只是红莲教却再次成为了武林的盟首,成为朝廷眼中心中的肉刺。 诸方尘埃落地,也算得圆满,然则某个清寒早晨,兵甲与草莽都撤离骊山之后,临潼县却又人心惶惶,因则市井之中多有传闻,山中出现一红衣女鬼,每每夜深无人之时,就要出来杀人挖心以食。 县官又是出榜安民,却是偷偷求教于山中道观,然则事情到底是不了了之。 直至永乐年走到尽头,临潼县终于是来了一男一女,貌若神仙眷侣,洒然而行,却是开始调查女鬼之事。 县民多有印象,每每谈及,多有吹捧,似是那男子神仙的面目非常,却是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