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槃龙在野》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章 书生意气 大周王朝天德二十六年九月初二,微云将雨。 盤州城长亭郡,沧源山庄内。 庄主司徒云侯是练家子出身,搬到这长亭郡后便开始经商,如今已过了一十九年,垄断了盤州城的绸缎庄和粮食铺子,可谓家业庞大富甲一方。司徒庄主为人善良乐善好施。在城中也是颇受人爱戴。 司徒庄主如今已过知非之年,家中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司徒天麟和纨绔子弟一般无二,终日不是流连于烟花柳巷之中享受风花雪月,就是厮混在酒楼茶馆和人听曲儿逗虫,总是有着攒不完的吃喝玩乐局、交不尽的酒肉狐朋狗友。好不容易在庄主的呵斥下娶了妻子,也生了个儿子,却也全然没拴住他,依旧该怎么玩怎么玩,该怎么乐怎么乐,天黑天亮都不着家门。 女儿司徒清歌大家闺秀,虽然相貌平平,但是女孩家该会的无一不通晓,据说早早就已和人定有婚约,却不知为何到了成婚的年纪仍未出阁,依旧留于闺中。 司徒云侯眼看着儿子付不起,女儿又不能继承家业,只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子司徒雷的身上。 司徒雷年纪虽小,却身强体壮骨骼惊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庄主十分欣慰,自小便养在他房里,每日教导着练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还请了一名教书先生,教习识文断字,不想让唯一的孙子做个只会挥拳踢脚的武夫。 高远苍穹碧蓝如洗,浮云在天边时聚时散。 陆清尘站在学堂窗前,看着庭院中竞相开放的菊花,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通体神清气爽。终日对着满庭菊花饮茶看书,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是他来到沧源山庄做教书先生的第二年,每日只负责教导司徒雷学习圣贤之道,精讲解析四书五经。 陆清尘曾经入朝参加科举,考取了状元之名,如今教导一个小孩子按说不是难事。可是他去年刚入山庄之时,这司徒雷还是个十分聪慧的孩子,学什么都一点即透,教起来毫不费力。却不知为何,最近这半年以来,在学习上却是越来越烦躁,越学越慢,经常是记了今天的就忘了昨天的,再多问几句,就耍起少爷脾气到一旁练武打拳去了,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遵守了,让人有些头疼。 窗外的庭院中,司徒雷读书读得厌了,又在练习拳脚,这会儿功夫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小木剑,煞有其事地舞得颇有模样。 看着满园的菊花被木剑打得七零八落,叶子花瓣四散纷飞,陆清尘心疼地扶扶额,放下茶盏,准备出去小小训诫一番。他也不敢将话说重,毕竟这司徒雷就是庄主最宝贵的命根子。 刚走出学堂,就看到丫鬟百灵端着一盏补品和几样糕点来了。 原来是庄主怕小少爷做功课累了,早上出门去铺中巡视之前就吩咐好了的。 司徒雷在白灵的劝解下将小木剑插进腰间,随着她进学堂稍作休息并吃些东西。 陆清尘蹲在花圃旁看着被毁得一塌糊涂的鲜花,心疼的唏嘘不已。身后,却突然感到有衣衫拂动自己头发。转头看时,发现百灵却不知何时过来了,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明亮的眼睛里似是有无限思绪。 百灵见他回头看自己,冷漠的俏脸对他勉强一笑当做招呼,说道:“这几盆花已然是毁了,回头奴婢禀告庄主,看能否再给先生送来几盆,先生何必这样长吁短叹,倒是显得有些妇人模样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生,你既知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焉知它们没有喜怒哀乐情感思绪?花草们短短春秋一生却还要无辜受到屠戮糟蹋,我只是觉得心疼罢了。”陆清尘道。 “几盆花而已,死了再种,先生也太感慨了,这秋季萧瑟,本就容易生悲,是先生太过多愁善感了。” 百灵蹲下,伸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断枝,上面还挂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她扬手递给陆清尘说:“我们丫鬟都是命如草芥,在山庄中有些人看来也许还不如这些花草,先生心肠柔软,不想竟是连无知无感的花儿都要怜悯,若是这山庄之人都如同先生一般就好了。” 陆清尘知道百灵自上次被大小姐无辜责罚之后一直难以释怀,心中郁郁寡欢,劝解道:“大小姐的脾气确实不好,以后你小心些,遇到她就绕开走,见她发脾气就躲得远远的不去招惹便好,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陆清尘接过花枝,婆娑着折断的伤口,想着怎么样才能让百灵心情好点。思索片刻,他起身回房中取来书桌上的一盏青色净瓶,在里面灌满水,将花枝插进去,端出来又递给百灵。 “陆某贫穷教书先生,身无长物,这个净瓶是前几日庄主赠送与我,将花朵放进去,延续盛开几日不成问题,至少不会让它立刻香消玉殒,送与你罢。” 百灵却没有伸手接过来,只是看着陆清尘说:“我心中对大小姐的所为并无怨恨,先生不用开导我,也不用哄我开心,只是这善恶到头终有报,先生当初怜悯我,替我解围,不知道若是有一天,大小姐这样心狠手辣的人遭到屠戮践踏,不知先生是否也会怜悯与她,为她解围?” 百灵清澈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陆清尘,好像要看穿他的身体,看透他的内心一般,眼中的刚强坚毅神色一点也不像个卑躬屈膝的丫鬟仆人,反倒有种为人之上的神采,让陆清尘心里有些震动,一时之间竟忘了如何作答。刚要张嘴之时,学堂中小少爷已经吃好糕点,唤百灵过去收拾撤下。 百灵应了一声,快步进了学堂,收拾了餐盘端出来,走过陆清尘身边时,将他手中的净瓶接过来,放在案几上一并端走了。 临走时,对他笑了笑。 陆清尘突然觉得自己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竟被说的哑然,有些不太自在,觉得自己作为个大男人心态胸襟竟不如个小姑娘,心里竟有几分惭愧,当真认为自己酸腐无比,无奈一笑,便进学堂接着教小少爷念书去了。 吃过晚饭,陆清尘坐在床上开始打坐,细细干感受体内内息流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章 无心之得 陆清尘本是当朝状元被皇上钦点为翰林院编修,因他事遭受打击,负气之下辞官回家,被父母责备便索性离家周游四方。 游至在盤州府边界时遭遇贼人劫道,身上钱财不多都被悉数抢走,还被一刀砍到肩上,差点流血死在荒郊野外。幸而遇上了沧源山庄的商队,被带回了山庄救治。庄主司徒云侯是个善人,留他在山庄之中养好身体,后得知他有状元之才,便聘请他留下教习小少爷习文断字。 司徒雷自小跟在司徒云侯身边,在习武上颇有悟性,拳脚已是挥得虎虎生风,孔武有力。说来很是可笑,连陆清尘都不是他的对手,虽然陆清尘已是弱冠之年,而司徒雷却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陆清尘幼时也曾习武,只不过后来立志入朝为官后便荒废了,这段经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毕竟在别人看来,年纪轻轻刚满二十便考中状元的人必是从小寒窗苦读才能做到的,除了父母没有人知道他玲珑的心窍,看书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每晚夜深人静之时,司徒云侯总会带着孙子来到后院中的一处空场,教他武功招式和一些心决要领。这件事本没有人会知道,但是奈何这司徒雷不知为何脑子越来越愚钝,武功招式尚能记住,当然,本身也是兴趣使然,可这心决口诀之类的却总是记了就忘,总是颠三倒四理不明白。但他也知道这种东西不能被外人得去,便将它们悉数记下在本子上,只在学堂上翻看,反正陆清尘只是个教书先生,不懂武功,自然也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陆清尘偶然之间发现司徒雷学得并非所教之书,便趁他练拳之际拿过来翻看了下,发现里面似是一些和周易有关的话语短句。他从小博览群书,对周易也有几分见解,便细细翻看了一遍。 正巧那天司徒云侯来审视孙子功课,陆清尘便很负责地禀告了他,顺手将本子也递了过去。哪知司徒云侯看了一眼竟然大惊失色,慌忙问他本子还有没有给别人看过,得知没有之后方才送了一口气,却不知为何突然出手打了他一拳。陆清尘毫无防备,不过就算他有心防备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多年来一直潜心苦读,从未和人有过拳脚之争,猝不及防之下被直接打中心口,一口气没喘上来昏厥了过去。 睁眼时,只见司徒云侯正在房中对窗喝茶,见他醒来,便笑着对他说无心伤他,只是试试先生反应如何,见他昏倒才知道自己轻轻一拳对他来说竟是如此之重。好在经过大夫给他诊脉,发现并没有大事,休息一段时间自然会好。然后又叮嘱他,小少爷那本子中的任何内容切记不可对任何人谈起,关乎全山庄的命运,见他答应了又好好安抚一番才离开。 休养了几日之后,陆清尘总是觉得心绪不畅,尤其在夜晚躺下之时总觉得呼吸之间似有瘀滞,便找个时机出了山庄,在庄外找个大夫为自己详细诊了一次脉。这才知道,自己心脉受损,以后怕是做不了重活提不了重物,甚至连寿命都要有些受损缩短了。 陆清尘倒是无所谓干不干重活,毕竟他不是靠出卖力气过活的人,就算不在外面做教书先生,回家靠着家里祖业也能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寿命少了也无所谓,当初心爱之人弃他而去之时他就已经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了,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每每躺下入寝之时总觉得呼吸不畅倒是让他十分苦恼,胸中气息好像找不着方向一般,吸得气少呼得气也少,着实不太舒服。每晚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那一晚,他又觉得胸闷无比,难以入睡,便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坐一晚上,好歹能舒服一点。半睡半醒恍惚之间,突然,脑中回想起那日在司徒雷的小本子上看到的内容:“朝月盘坐,意随气行。掌结莲花,气引丹田。纵气向行,结贯任督。行小周天,温养炷香……” 他知道这里写的一些东西是人体穴位,幼时那短暂三年的习武经历还历历在目,看着窗外圆月光辉清亮,便坐在窗前按照本子上所写的,对着月亮盘腿而坐开始冥想,想本子上的内容和周易之中与之有关联的词句。 坐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竟然觉得脐下三分出微微发热,体内似乎能够清晰感知到一股涓涓细流在蜿蜒流转,甚至可以被意识指挥流动,心中大惊,再次躺下之时也觉得胸口不再有那么难受,吞吐之间气息流畅很多。 陆清尘终于明白司徒云侯为什么在看到本子后大惊失色了,因为这本子上记载的应该是一种内功心决,这种东西都应该被当做武功秘籍,妥善收藏,不能为外人所知。司徒云侯当时打了他一拳恐怕就是为了试探他到底会不会武功,怕心决被他学了去,见他被这一拳打得如此之重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陆清尘本来觉得自己这样偷学武功心决确实不是君子所为,但是转而又一想,自己心脉受损也是因为挨了司徒云侯的一拳才导致的,修炼心决也只是为了缓解身体痛苦,只要不教授给别人也不算有违君子道义,反正自己什么武功也不会,心决学了也是没用,就决定每晚练习一会儿,等心脉修复好了就不再练习便好。 于是自那以后,每晚有月亮之时,他就会在窗前打坐一个时辰,感受体内气体潺潺流转,途径大位,融会贯通,练完便会觉得神清气爽,灵台清明好不痛快。身体也好像久旱逢甘霖一般,滋润通畅充实无比。 这一天,练完之后,他关上窗户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百灵说得一番话,越想越觉得奇怪,似乎她的言语之间十分隐忍。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哪来那么大戾气呢,他无奈笑笑,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闭上眼准备睡觉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粉雕玉琢,璀璨星眸的小姑娘,那个曾经温暖了他十一年的小小身影,用带着温暖笑意的大眼睛盯着他,然后轻轻在他耳边用软糯的声音说:“清尘哥哥保重,摇摇等你回来,等你高中那日来接我……” 月亮很大,这一夜,他睡得很沉,因为他梦到的只有十一年前的片段,那确实是个美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章 两副面孔 “陆先生,大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一阵敲门声将陆清尘惊醒,好梦睡得沉,这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日上三竿。 他赶忙穿好衣服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花灵,斜眼睨着尚且睡眼朦胧的陆清尘,满脸不耐烦。 “陆先生,大小姐换你立刻过去一趟”花灵冷冷地说:“院中有丫鬟偷了东西,要你过去指认一番。”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转身便走。 大小姐司徒清歌的为人和名字大相径庭,名字听起来着实清秀典雅,可性格却是嚣张跋扈手辣心狠,自陆清尘进了山庄这一年多就已经听说有两个丫鬟失踪了。听下人们偷偷传言说,一个是因为摔坏了大小姐心爱的琉璃茶盏被活活打死之后扔进了乱葬岗,另一个在大小姐生辰之日多戴了朵花被她认为是挑衅自己相貌而卖进了妓院沦为娼妓。 司徒清歌姿色顶多中等,嫉妒心极强,她院中的丫鬟都是长得粗鄙,相貌平庸的女孩,就是为了衬托她的样貌。而且,她手底下的丫鬟还都和她一样喜欢仗势欺人,尤其是贴身的花灵,本就相貌平平,性格还不讨好,仗着从小跟随大小姐长大,对别的丫鬟都是呼来喝去的,就连只负责教书的陆清尘都对她有些厌恶。 跟在花灵的身后刚踏进了大小姐的院子,陆清尘就听到,堂中传来了巴掌声,不知扇在哪个丫鬟的脸皮上,声声清脆。 走近前才发现,跪在地上被打得满脸通红的,是百灵。 庄主宠溺爱女,所以即便百灵是庄主身边伺候的丫鬟,大小姐也是说打就打不用知会的。 横眉立目的司徒清歌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一边看着跪在地上被打得脸颊红肿嘴角流血的百灵,一边伸着手让另一个丫鬟给她的指甲染色,葱白纤指上,红色的海娜花汁涂了一层又一层,鲜艳无比,像是沾染了鲜血一般。 陆清尘不动声色地地皱皱眉,弯腰对司徒清歌行了个礼,问道:“不知道大小姐差人叫在下过来是为了指证什么?” 花灵从旁边端上来个青色净瓶放在桌上,黄色的菊花在明媚的阳光中开得正是灿烂。 “这净瓶原是我爹房中的,昨日我去书房见他时,听说是丢了,今日一早就在这贱坯子房中发现了,她却说是你送的。陆先生是读书人想必不会做这种顺手牵羊的腌臜事,所以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查证一番。陆先生,枉你上次还帮过这贱坯子说好话,她偷了东西被人发现却还要诬陷你,你也没想到救了个白眼狼还要挨咬一口罢!” 司徒清歌吹吹指甲盖,连正眼也不抬起来瞧一眼陆清尘,问道。她说话声音迤逦透着威严,尾音拉长似乎颇有深意。 竟是这个瓶子惹的祸! “大小姐还请手下留情,这净瓶本是庄主赠与在下的,在下将它送给了百灵姑娘,并非她偷拿,想必是庄主每日琐事繁忙,将此事忘记了,在下可以与庄主对证,是大小姐误会了。”陆清尘赶忙解释到。 “哦,你确定?” 司徒清歌言语里始终在向陆清尘施压:你确定要装听不懂我的意思,帮这个丫鬟? “是,确定!”陆清尘坚定的说,他虽然拱手低着头,却抬眼紧紧瞪着司徒清歌,眼神里毫不遮掩地流露出自己的内心想法,对司徒清歌的做法表示不屑和不满。 “那好,流萤,停下吧。” 叫流萤的丫鬟停下了,好像累了般搓搓因为抽百灵而掌心通红的手,走到司徒清歌身后。 百灵的双颊已经是红印遍布,有些隐隐发肿的样子。 司徒清歌将净瓶中的菊花取出,拈在手中把玩,站起身走到百灵面前,轻蔑地笑着看着她问道:“看来你没说谎,倒是本小姐错怪你了,看看这花一样的小脸都给打肿了,小姐我心里过意不去啊,这样吧,让花灵给你擦上些药,就当给你赔罪了” 说罢手一挥,便指示花灵过来给她擦药,又将手里的花顺势扔在地上,转身之际狠狠地用脚碾烂了。 花灵手里的药像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装在碧绿色的胭脂盒里,盒子描龙画凤十分精致的样子。 她托着盒子慢慢走到百灵面前,阴鸷的笑容绽放在脸上,看着让人愈发厌恶。 百灵却慌忙磕头道:“奴婢不敢要大小姐赔罪,也不用擦药,奴婢贱命一条,就是打坏了都没事,求大小姐放过奴婢吧!” 陆清尘还以为已经没事了,看到百灵这样慌张才反应过来:百灵的模样十分艳丽清秀,向来是不讨大小姐喜欢的,花灵手里的药怕是有什么问题,弄不好,能毁了百灵的脸。 “大小姐,听闻庄主前几日说近期要专门为您宴请一位尊客,山庄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还是……” 陆清尘话都没说完,就被司徒清歌打断了。 “宴请尊客,我怎么没听说,请谁?”司徒清歌问。 “只听说是来自中州,我并不清楚,不过百灵作为庄主身边的丫鬟,想必了解的应该比我多。”陆清尘说。 “花灵,先停下。”司徒清歌复而走上前蹲下,用手捏住百灵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看着她红肿的脸上眼角带泪嘴角带血的样子似乎十分满意,说:“告诉我宴请谁、为什么宴请,都说出来今天本小姐就先放过你这张白嫩的小脸!” 百灵似乎都吓坏了,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司徒清歌面色狰狞的脸,哆哆嗦嗦地说:“是、是长青宗宗主。” “长青宗宗主?就是那个‘一身白衣胜雪,挥剑斩梅若尘’的胤千雪?”司徒清歌睁大双眼吃惊地问。 “是、正是他!庄主说,那宗主年少有为武艺超群,年纪轻轻就收服大小帮派称霸淮州,将来是个能成大事之人,又听说他人长得神采俊逸很是出众,觉得能配上大小姐,便以交友之名邀他下月来山庄做客,好像、好像也是想为您搭上这门亲事……”百灵嗫嚅着回答。 司徒清歌的脸一改之前的阴鸷跋扈,变成了略带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情,变脸之快让人乍舌,陆清尘在旁边看着,着实佩服不已。 “好、好、好……” 司徒清歌激动得放开百灵,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说好,身边的丫鬟花灵赶紧凑上前说:“据说那胤宗主相貌是一等一地俊俏,武功也十分了得,仍未娶妻,确实和小姐十分匹配,比那叶家武痴强上不少,庄主可真是心疼咱小姐,恭喜小姐要做宗主夫人啦!” 几句话哄得那花痴大小姐开心不已,一主一仆喜不自胜,陆清尘在旁边看着,心说这沧源山庄好歹也是盤州第一大山庄,庄主已是不惑之年,儿子整天游手好闲,女儿又是个心思浅坏的花痴,怪不得要花费那么大精力培养孙子呢,不然这么大的家业怕是等庄主百年之后就要毁了。 “大小姐,在下还要为小少爷备习功课,需要百灵前去请小少爷,那、我们就先退下了?”陆清尘小心翼翼地问。 “滚滚滚,流萤,赶紧去绸缎庄里把新进的料子都拿来,挑几匹花色漂亮的赶制几身新衣裳,花灵,备车,随我去富祥楼挑些首饰。” 此时的司徒清歌根本没心思再找茬儿惩罚百灵,一门心思地想着赴宴之时该如何打扮自己才能在长青宗主面前出彩,慌慌张张地交代完就匆匆忙忙带着奴仆出了院子。 陆清尘走到百灵身边想伸手扶起她,手伸至一半却又怕唐突了她,不敢再伸手去扶,僵伸在半空。 百灵擦干眼泪自己站了起来,跪在地上时的可怜模样也随之不见,恢复了面无表情,仿佛判若两人。她拂拂膝盖处的尘土说:“陆先生,昨天的问题,今天如果再要你回答,不知你的答案会不会一样。” 陆清尘说:“会吧,我这人确实心肠软,见不得杀生之事。” “烂好人!先生你帮过我两次,我今天也对你好言相劝,这司徒庄主面善心狠,大小姐的脾气秉性和他一般无二,只是没有他隐藏得那么深;大少爷司徒天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儿子司徒雷资质愚钝,无论习文还是习武将来都不会再有任何长进,先生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虚度光阴了,人生还长,何不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百灵冷冷地说。 “那你为何还留在这里?”陆清尘问。 “因为我在做的,就是有意义的事,今日我该说的都说了,先生作何打算全在你自己,还请你好自为之吧!” 百灵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陆清尘独自站在那里看着贴在地上稀烂的菊花,心中疑惑重重。 人前的百灵卑躬屈膝低眉顺眼,任谁看都是个普通的丫鬟奴仆,只是姿色尚好,人后的百灵却又目光威严心思通透,怎么看都和丫鬟俩字挨不上边,难不成,女人都是这样有两副面孔吗? 陆清尘心里却又忽而一紧:不知道她是否也是这样,曾经那总是满含笑意温柔软语的一副面孔是不是也给了那个男人,只有冷漠厌恶留给自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章 山雨欲来 十月初三,天高气爽,阳光灿烂。 沧源山庄的下人们从天还没亮就起来开始各自忙碌。打扫庭院,采买食材,每个下人来来回回都是小跑着,生怕怠慢了即将到来的贵客。 司徒清歌更是一早就指挥院中丫鬟们给她焚香沐浴,对镜贴花,要把自己打扮的美艳极致地去面见长青宗主。据说那胤千雪是个绝美男子,剑眉星目,明眸皓齿,不知多少女子倾心于他,他却不曾动心于任何人,她要抓住这个机会把他收入石榴裙下。 庄主提前吩咐过,这一天小少爷的功课先停下。陆清尘起来后就一直窝在学堂中独自看书,反正来了客人和他也没有关系,他们武林中人喝酒也不用他一个文人作陪,正好乐得清闲。 下午时,百灵却突然来寻他,让他帮忙去城中的宴宾楼取一些东西。大小姐吩咐她今日去厨房帮忙打杂,不可进前厅伺候。她也正好躲的远远的,只是之前在宴宾楼订了一些东西没办法去拿了,让陆清尘帮忙代劳。还特意交代他找个借口出门,省得被庄主发现了骂她偷懒! 替人跑个腿不是难事,这一天王府上下都在忙活,除了他恐怕百灵也找不到别的闲人了。陆清尘便答应了,拿着百灵给的清单条子借口去街上买些书出了王府。 沧源山庄在长宁郡的城东,宴宾楼是长宁郡内最大的酒楼,坐落在城中繁华地段。周边商铺林立,整条街上都是各样字体的店铺招牌,尤以宴宾楼的黑檀木牌匾最为亮眼,朱砂点金粉的大字写的龙分凤舞,城中的达官贵人对这里颇为钟情。 店中的伙计们都是极有眼力见儿的,见人在门口露头,看服饰就知道你腰包里有多少银子,稍微寒酸一点的都不往里请。陆清尘刚到长宁郡不久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店小二都没正眼瞧他,看他身穿的棉布长袍就知道是没什么钱的人,请他进来也是点不起一个菜的。 陆清尘径直进了宴宾楼,厅里此时没什么客人,毕竟也不是吃饭的点儿。两个伙计正懒散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打着盹,见到有人见来了,其中一个眼皮子挑来看了一眼,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就闭上了眼。另一个倒是有些机灵,赶紧走过来招呼他。 陆清尘把手中的条子递过去,那伙计看了便请他直接上了二楼。 沧源山庄在这盤州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庄里无论少爷小姐还是下人奴仆,到哪里都是不可能受到怠慢的。 陆清尘在二楼寻个靠近廊檐的位置坐下,等着小伙计按照清单上的东西给他准备齐了,却没想到那小二却端来了几样小菜一壶酒水给他。 “客官稍等片刻,掌柜的说东西备齐要等一会儿,上点小菜清酒给您慢慢饮着,待一会儿都弄好了就给您送来。”小伙计说。 “多等一会儿也没关也系,这酒菜就不必了,我一个读书人也不会饮酒,撤下去吧。”陆清尘客气地说。 “酒菜都上得了哪有撤下去一说的,客官您真是说笑了,这菜是我们宴宾楼的招牌菜,别处您尝不到的味儿,酒也是咱们盤州特产的红米酒,用城外祁连山上的清泉所酿,出了这盤州府,您可就到哪都喝不到这么美的酒了。”小二嬉笑着说道。 陆清尘心里觉得奇怪,这宴宾楼的酒菜都不便宜,寻常人家都是吃不起的,自己只是来取东西的,这掌柜的怎么这么大方随随便便就送了几个呢。 听他说完心中疑惑,小伙计也乐了,原来这沧源山庄少庄主司徒天麟是这里的长客,吃饭喝酒从不现付银子,都是签上一批单子,每个月由伙计拿着去山庄账房兑换银子的。这少庄主从来都是呼朋唤友地来,喝的五迷三道地走,签单子时候眼睛都是迷离的,握不住笔看不清单子的,随便签个字是个意思就得。这掌柜的做事守规矩也不完全实在,毕竟无奸不商嘛,他不会做假单子冒领银子,但是有山庄里出来办事的路过门口,看见了就必须要往里面让,送一些酒菜,完事趁着少庄主签单的时候一笔一笔算进去,万一哪天少庄主酒喝得不那么多,抽出两笔和他对质,反正也是有理由,不是虚假冒领 说到这陆清尘就明白了,原来还不是白送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嘛。不过他还是坚持让伙计把酒菜撤下去,一是他原本也不饿,二是也不想做这种顺手推舟之事让掌柜的浑水摸鱼地挣钱。 那伙计一听倒有些难为情了,这饭菜都做了也不能在卖给别人去,这个时辰,店里也没有其他的客人,撤下去,这银子找谁算去。而且,他也肯定会挨掌柜的骂娘。 陆清尘看小伙计一脸为难的样子,只好从腰中掏出些散碎银子递给他说:“这顿饭就算我的吧,只是,这酒你撤下去吧,我确实不会喝酒。” 伙计还是劝着陆清尘尝尝这瓶酒,看他坚决不肯便只好接了银子,千恩万谢地下了楼,片刻却又捧着个紫砂茶壶上来了,说是权当感谢,送他喝壶茶。 陆清尘收下了,独自坐在楼上边等边喝茶,偶尔吃两口小菜,这宴宾楼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倒也对得起这价钱。 眼见着天边日头渐沉,茶水已经喝了几壶,陆清尘有些着急了,,催问伙计却只说东西还没备齐。酒楼里已经渐渐上了客人,那伙计开始上下忙活,陆清尘守着一桌子残羹冷炙更觉得不能再等了,别耽误了事回去惹百灵恼火。这么想着便站起来下楼去找掌柜的问询清楚。 到了楼下,掌柜的正忙得团团转,见他问起百灵要取的东西满脸的疑惑,显然是并不知道这码事,唤来刚刚的伙计却又嗫嚅着说不出来东西。掌柜的看这样上去就给了那伙计两个巴掌,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实情。 原来是前日百灵过来,给了他二两银子,交代他今天无论如何要留住那个拿条子来的人,最好能过了夜。事成之后会再给他十两银子。 所以他才私自为陆清尘点了酒菜,想着最好能让他喝多了醉上半日,这十两银子就妥妥地到手了,可是谁知这陆清尘死活不喝酒,他便只能一点点拖着他,看看能拖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反正已经先得了二两银子了,大不了不挣那十两。 听伙计说完,陆清尘心里更是疑惑了:百灵为什么要让他留在这里呢,难不成山庄里有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再一想想百灵曾经和他说过的话,陆清尘心里越来越不安,看看外面天色渐黑,赶忙叫那伙计给他找了辆马车,直奔山庄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章 百灵无涯 马车在平坦的街道上疾驰,跑的飞快却还是平稳,可陆清尘的心里却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窗外的屋舍纷纷向后极速后退,微凉的秋风从窗口吹进来,却始终没有阻止陆清尘额头的汗向外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焦急,明明是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却自从得知百灵想要将他留在山庄之外心底就开始惴惴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吁……”赶车的人一拉缰绳,马车稳稳停在山庄大门前。 宴宾楼的掌柜的已经给结了车费,陆清尘刚跳下车就察觉到,山庄有些不对劲。 此时也就刚过申时,漆黑高朗的夜空繁星万点,皓月当空,四下无云。平日里的这个时候山庄中正是热闹,此时大门却紧紧闭着,漆黑的大门在这将黑的夜里透着森森冷意,门廊上的大红灯笼已经熄灭了一盏,却没有人来点上或者更换,看门的老祈不在当值么,也不怕被庄主发现责骂。 推开大门,院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陆清尘走进院子,清晨时被下人们泼水洒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中一片狼藉:有摔碎的餐具花瓶、也有破碎的衣衫鞋子、还有一些长枪短刀散落各处。 陆清尘全然没有注意这些,他眼中看到的只有血迹,喷出撒溅到各处的血迹,无论是长廊还是门窗甚至灯笼上,都沾染了殷红,目光所能见到的地方,到处都是。 空气里似乎还有饭菜的香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闻起来令人作呕。 突然,一点森森凉意贴上了他的脖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手脚刹那间微有些颤抖,就听一个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什么人!” “我、我、在下陆清尘。” “来这里做什么?” “在下,是、是……”陆清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山庄的教书先生,毕竟看这院子中这么多处血迹,似乎山庄里的人很多人都被杀了,看样子是来寻仇的,他如果承认是山庄的人,怕也是要性命不保。 “快说,不然杀了你!”身后那人威胁到。 “在下是来寻人的。” “找谁?” “百灵,这山庄庄主的丫鬟百灵,是在下好友,原本今日邀了她去酒楼小坐,迟迟不见她来,所以、所以便过来看看她是否有事耽搁了……” 陆清尘想起百灵先前的反常和今天故意支开她,觉得很有可能和今日的事有关,便索性赌上一把,若今日山庄内的事真的有她的份,说是她的朋友,自己这条命也许还能保得住。 “百灵?” 身后那人似是犹疑片刻,不过好在那森凉的刀没割上他的脖颈。 陆清尘被人从背后用刀架着进了内院,内院中依旧不见一个人影,满院狼藉,和刚进大门时一样。不同的是,这里有人在哭,嚎啕大哭,听声音竟像是司徒清歌。 花厅里,上好的花梨木桌上摆满了佳肴美酒,身着白色蜀锦的男子高居正座,正在悠然饮酒。那男子生得入鬓剑眉吊梢凤眼,看起来颇为阴柔。他身侧站着一个满脸狰狞疤痕的男子时不时为他斟满酒杯。 另一侧的角落里,司徒庄主一家被几个人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司徒天麟夫妇俩看样子像是死了,身上挂着大片血迹倒在一边一动不动。司徒清歌衣衫不整地缩在墙角里,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抱着腿窝在那里只是一个劲地哭。司徒庄主背脊挺得笔直,坐在地上,倒是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样子。怒目圆睁地瞪着正在悠闲饮酒的男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那男子却兀自喝着酒,看着眼前或哭泣或怒目或已了无气息的几个人,犹如寻常人吃饭饮酒时看戏听曲一样,眼中满是戏谑神情。见着陆清尘被人押着进来,倒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启禀宗主,这人自称是百灵的朋友。”身后的人说。 宗主?看来这应该就是之前百灵说得长青宗宗主胤千雪了,陆清尘想:这不是庄主请来的贵客吗,怎么看这样子像是有深仇大恨? “嗯?” 胤千雪抬眼看看陆清尘,将酒杯复而抬起,身后的刀疤脸又再次替他斟满。 “无涯的朋友?你可曾听她说过有长青宗外的朋友,这种谎话你也信?杀!” 胤千雪说话声语气沉稳威严无比,言语时凤眼生威,让人心中一凛。说“杀”字时语气虽然毫无波澜,却更是让人觉得其中隐藏着腾腾杀气。 陆清尘心中猛然颤抖想到:这江湖中人怎么这么不讲理,看来此人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司徒庄主练武之人都被这样五花大绑在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怕也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绝望地闭上了眼。 “请宗主手下留情!”、 百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清尘如蒙大赦般睁开了眼,却看到自身后走过来个陌生女子,却不是百灵。他也不敢回头看百灵是不是还在后面,毕竟刀还架在自己脖子上,也许他轻轻一扭头,不等别人动手,自己就先不小心割破了脖子。 “宗主,这人是去年来山庄的教书先生,曾两次相救与我,宗主能否、能否饶他一命? 那陌生女子跪倒在地说。 陆清尘努力在脖子上的刀不割伤自己的情况系歪歪脑袋,想看看那女子的脸。她的样貌和百灵截然不同,但是声音听起来是一样,看身形也没什么区别,说的话也应该是百灵说得,难不成,这百灵真的有两副面孔? “百灵?你是百灵吗?” 陆清尘努力探着头,试探着问。 那女子却也不转头看他,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像是也不敢看那个宗主的样子,卑微地为救他的命而求着情。 “救你?我长青宗苍堂堂主居然需要个书生去救?无涯,你要扯谎保他的命还不如直接说是你的心上人,那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他!”胤千雪的凤眼戾气十足,似乎认为跪在地上的女子在骗他,微微有些发怒,脸上饶是一直冰冷,这会儿却像是冷得要冻上冰一般,使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宗主误会了,是那司徒清歌见不得我在山庄中那皮相比她清秀,三番两次找麻烦于我,想要毁我容貌,无涯要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不敢与她正面冲突,两次都是陆先生救了我,无涯才能顺利潜伏至今。陆先生虽然不是直接救了我的命,但是任务若是失败,无涯也定是无脸苟活必求一死,所以,陆先生也算是无涯的救命恩人。”女子说。 胤千雪听他说完,略微沉思片刻说道“那他的命暂且留着,东西找到了么?” “只找到了这个。” 女子站起来,手上捧着个小小的油布包上前递给男子,胤千雪层层打开,最里面,露出一张两尺来长形状不规则的皮子一样的东西,上面隐约还画有线条图形,离着有些远,陆清尘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这时,“扑通”一声,不知又从哪里跳进来个黑色人影,将一个人扔在司徒云侯的身上,把他撞倒在地上,司徒云侯呲着牙皱着眉却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也不知撞得疼是不疼。 陆清尘定睛一看,被扔进来的居然是小少爷司徒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章 滥好人 司徒雷不知道是死是活,被扔在地上也没有任何反应。司徒云侯见宝贝孙子被人如同扔只猫狗一样随手丢进来,躺在地上瞪着扔他进来的人,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一样。 “宗主,和这小子在一起的还有个人,好像是他们的管家,叫路完康,还留吗?”黑衣人问道。 “路完康?” 胤千雪婆娑着手上的皮子,然后轻轻折起。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终于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说道:“带进来!” “胤千雪,你个无耻小人,庄主对你以礼相待,你却谋财害命,有本事就杀了老子,老子黄泉路上等着,就是做鬼也决不会放过你个小人!” 管家路完康被黑衣人用刀架着,人未进来就已先听见了叫骂声。 胤千雪似是太过他觉得呱噪,挑挑修长眉毛,那黑衣人便伸手点住了路完康的穴位,让他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来,然后也扔到了司徒云侯身边。 随即,陆清尘也被扔了过去。他没被点住穴道,扔过去之后先去查看了小少爷司徒雷,发现他呼吸均匀似乎只是昏睡过去了,再一看司徒天麟夫妇俩确实已经了无呼吸,死得透透的了。 少庄主为人虽然不太着调,与陆清尘也鲜少碰面,倒也是个温和善良之人,少夫人也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妇道人家,如今竟然被这长青宗贪财而屠杀。陆清尘虽然也怕死,但是到底从小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道义明理,看到这情景心里不由得也生出一些凛然之气。转过头问道。 “司徒庄主一家并非大恶之人,你们若是求财,暗偷不成变为明抢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伤人性命?”转头又对司徒云侯说道:“庄主,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们若是要就给他们罢,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少庄主没了,您可还有小少爷啊!” 司徒云侯看着陆清尘,眼神里不尽地绝望,紧咬着牙却始终一个字不说。 陆清尘突然想起,他恐怕也是被人想那老路一样被点住穴道,弄得说不出话了。 琴无涯看着陆清尘的样子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心里将他翻来覆去地骂了个遍。她好不容易求得宗主动了心准备饶他一命,他却不知死活还要往刀口上撞,真是个傻子啊,什么叫书生意气,这种不知死活的可不就是! 胤千雪听这话却没有生气,而是仰头哈哈一笑,笑得十分敞亮,敞亮之中又带着几分讥讽几分不屑。他一口气笑得很长很长,笑得几乎让人觉得要喘不上气来,让陆清尘觉得他简直就像是个疯子一样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冰冷着脸仿佛刚刚放声大笑的人不是他一样,神情冷漠。 胤千雪拿起桌上的白瓷酒杯在放手中把玩,看着陆清尘正义凛然的脸说道:“求财?我几时说过要求财了,他沧源山庄自认为富甲一方,所以来人杀上门就觉得是谋财害命,简直可笑至极。我长青宗坐拥整个淮洲府,缺你这点银子?” 他转而又说道:“无涯啊无涯,这就是你冒着被责罚的危险要救得人,值吗?且不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的书生,就这种不辨是非不明黑白就妄下结论的作法,真值得你救吗?这样的人,杀他都觉得是损了我长青宗的刀!” 琴无涯没有说话,转头盯着陆清尘说道:“说你是个滥好人,你还真是要做到极致啊,唉!” 陆清尘终于敢肯定这个女子就是百灵了,他看着她那张陌生的脸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司徒云侯你听着,我胤千雪今日就是来取你全家的狗命,本宗主让你死也死得明白,也省的这位旁观之人被眼前误导,觉得我胤千雪是个谋财害命的魔头。你真以为,我派琴无涯到你山庄中潜伏两年只是为了找出这份藏宝图,眼热那些金银财宝吗!呵,我倒是问问你,这份藏宝图你是哪里得来的,你敢不敢说?” 说罢,胤千雪指示一旁的黑衣人去解开了司徒云侯的哑穴,他终于能张嘴说话了,急不可耐地骂道:“呸,胤千雪你个狗贼,老夫与你们长青宗历来无冤无仇,与你们上任宗主尤老怪虽然少有来往,也从未交恶。这藏宝图从何而来与你何干,你为求财杀了我儿子儿媳两条人命,若是再敢伤了我孙儿,我司徒云侯就是拼上老命也要将你碎尸万段!”司徒云侯唾骂道。 “不说,好吧,那我来替你说,天德七年七月初三夜,中州边境小镇,段家大院里,是你用刀从一个人身上生生割下来的,对吧!” 胤千雪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来,似乎这句话的每个音都犹如尖利石块,在他狭窄的喉咙里生硬挤出,字字沾血,声声带恨。 生!生!割!下!来! 陆清尘在一旁听着,不寒而栗。 生生地割开身体肌肤、生生地揭下来,除了那天生吃这行饭铁石心肠的刽子手,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够以如此狠辣的手段去对待另一个人,若是罪大恶极罪有应得之人还好,若是、若是个无辜之人,那眼前的司徒云侯…… 陆清尘不敢再想下去,此时听到这个场景就已经觉得满心残忍浑身颤抖,再说下去是不是还有更加骇人的? 胤千雪接着说道:“司徒庄主,还记得你割他皮肤时说过什么吗?你说‘怪就怪你段家没本事,打得了江山守不住王位、生得了钱银没本事护住。这王位嘛,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钱银嘛,自然也是能者得之,不能者弃之。今日,我还要再多告诉你一句,钱和这人命一样,都是能者得之,不能者,你说呢……’司徒庄主,我记得没错吧?” “你、你怎么、怎么会知道这些,你、你到底是谁?” 司徒云侯睁大眼睛看着胤千雪,对他口中说出的这番话不敢置信,旧事过去已经一十九年,他说过的话自己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了,面前的这个人他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清楚,一字不漏。 “你是段家余孽?”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十九年前,大理段氏皇朝覆灭,侥幸活下来的小王爷段向南带领家人隐姓埋名偏安一隅,你们一伙贼人端着扫清他国余孽的名目杀入段家,屠戮他满门连带奴仆共三十二条人命,其实,不过是贪图段家带进中原的家财和两本武功秘籍。段家财宝数额巨大,被秘密藏起来,藏宝地点绘成地图纹在了小王爷段向南后背,为此,你们割下了他的皮,就是我手里这张,对吧?” 胤千雪抖抖手中的皮子,轻如绢布薄薄一张,这十九年来却如同一方磐石压在他心里,压得他终日不敢松懈,埋头苦练武功,只为这一日报仇寻回,葬入父母坟墓,也算是为父亲落个全须全影。 泛黄色的皮子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下,看得人心头一寒。 谁又能想得到这居然是张人皮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章 终有报(一) “得到藏宝图之后,你又以他妻子孩儿之命相要挟,逼他交出段家世代传习的凌霄剑法和敛华心经。甚至当着他的面让人侮辱并杀害了他的妻子。长子只有八岁,被你一掌打入院中水井溺毙,幼子尚不足月,被你的得力手下,也就是路完康扔到牲口棚里生生地喂了猪!喂了猪!!!” 这三个字几乎是胤千雪吼出来的,他白皙的脸因为愤怒已是面色潮红青筋暴露,说话的时候额头两边的太阳穴一鼓一鼓地,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心中压制不住的怒火点燃焚烧。 说到这时他愤怒地一拳打在花梨木桌子上,厚达三寸的桌子整个向下一沉,四个桌腿出腾出一些细小粉尘“轰”地一声,桌腿齐齐断裂,桌子歪歪斜斜倒在地上,桌上的珍馐美酒洒得遍地都是,陆清尘甚至看到他拳头打在地方凹进去个印,这一拳力量之大,真是让他大为震惊。 “想必上天怜悯我段家王朝倾覆之后,不忍最后一脉被你等贼人屠戮干净,佑我在井中没被淹死,待上头听不到声音之后我才从中攀爬出来,可怜我的父母弟弟都已死于你手,家中奴仆更是一个不留都被屠杀。司徒老贼,你用我段家财宝买通中州知府不追究此事,又全家迁址盤州,入行驰骋商界,你安心享受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沾满鲜血的银子都是怎么得来的!” 胤千雪越说越激动,凭空向着司徒云侯的方向一挥衣袖,一股无形的力量犹如千钧袭来,一旁的陆清尘没有站稳,被罡烈之风冲得摔倒在地打了个滚。再看司徒云侯被束缚手脚无处躲闪,重袭之下向后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雪白的墙面都凹出个人形来,墙面断裂,墙上粉尘纷纷落下在司徒云侯的头上脸上,他头发本就花白,落满尘土好不狼狈,脸上的灰尘被他口鼻狂涌而出的鲜血冲掉大半。 “爹、爹、这真的是你做的吗……” 躲在墙角呜呜痛哭的司徒清歌这会好像也明白过来了,赶紧滚爬着过来扑在她父亲身上,胡乱地想替他擦掉脸上鲜血尘土,却弄得司徒云侯脸上一片脏污。 “当年你让手下侮辱我母亲时,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刚刚看着你心爱的女儿被人侮辱,你猜我心里是不是和你当年一样,那么快意无比!”胤千雪说道。 “咳咳……”司徒云侯咳出瘀堵在喉咙中的鲜血,用力啐了出来。 “啐!是老夫当年大意了,没想到你这段家余孽掉进井里居然还能活命,好啊,真当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今日落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你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我司徒一门就是死也不会向你求饶的!”司徒云侯骂道。 “呵,痛快?我爹死得痛快么,我娘死得又痛快么,还有我那襁褓中的弟弟,哪一个死得痛快了!当年你加诸在我家人身上的痛苦,我怎么舍得不让你的家人再尝尝呢!” 胤千雪冷漠地笑笑说道:“无涯,你说那司徒清歌因你相貌较她出众而三番两次找你麻烦,想毁了你的容貌,那么她,就交给你了!” “是,宗主。” 琴无涯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慢慢走向司徒清歌。走近了,扬起给她看。手中捧着的,正是那天她指示花灵要给自己涂抹在脸上的那盒胭脂,碧绿的盒子在她白皙的手中像是发出幽幽的光。 “刚刚去找东西时百灵顺便也给大小姐你带了份礼物,很熟悉吧,想必大小姐定会喜欢,涂在脸上也会漂亮许多。” 司徒清歌看着那个胭脂盒眼中满是惊恐,她一边嗫嚅着“不要不要”,一边一点一点向蹭着直至又退回墙角,见后面没路了便用双手捂在脸上,哭喊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百灵你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见百灵仍旧在步步逼近,她突然往旁边一窜抱住呆立在一旁的陆清尘的腿,边抱着边磕头,求陆清尘帮帮她。 陆清尘脑中还在回味着胤千雪说的话,猛然被司徒清歌抱住,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走到身边的陌生的百灵,他结结巴巴地说:“百、额,不,无、无涯你、你能不能……” “你还准备做滥好人吗?”琴无涯问。 陆清尘本来也没想好后半句话,登时给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月前,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胭脂盒,只是双方对调了,报应来得之快让人不禁乍舌。 “我是想说,倒不如给她个痛快吧,反正你们是来报仇的,直接杀死也就得了,何必再折磨一番。”陆清尘说。 “算你还有点长进。” 琴无涯突然笑了,笑得欣慰笑得灿烂,她本来的相貌比那做出来的白灵相貌要漂亮许多,这一笑看着和春日灿阳一般明媚,陆清尘的眼睛仿佛都被照亮了。 却不料这时抱在陆清尘腿上的司徒清歌却突然跳起,一把拔下头上的发簪,向着琴无涯的脸上戳去。那是个金凤衔穗的发簪,清晨她才让下人小心翼翼地从首饰盒中取出,为她戴上的。只是为了在长青宗主面前更漂亮迷人一点,却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发簪是金银合制的,簪针闪闪发亮,若是全力之下刺在脸上,恐怕再长一些就能刺个对穿了。 看来她在自知逃生无望之下竟然想拼个鱼死网破,豁出全力也要拖这个不知道到底是百灵还是无涯的女子去死。 琴无涯反应很快,闪光之间便钳住了司徒清歌握着簪子的手顺势狠狠一捏,只听“嘎吱”一声,嫩如葱白的手就毫无知觉的垂下了,红色的指甲似乎也没了生气。 “啊……” 司徒清歌的哭喊声刚要逃出嗓子,她修长的脖子也被捏住了,随着琴无涯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她的嗓子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脸上涨红,手脚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你看,我都还没想要她的命,她却已经想要杀我了,陆先生,我听你的,让她死得痛快一点。” 琴无涯单手拿着胭脂盒,手指轻轻一摁便打开,将里面红色的粉末,倒一些在司徒清歌已经涨得通红的脸上,又将剩余的倒进了她因为缺氧而大张的嘴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八章 终有报(二) 司徒清歌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她的双眼直直地瞪着,眼中血丝崩现,脸上被倒了粉末的地方开始变得湿润,像是于无中生出了点点水珠,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氤氲出来。慢慢地,她大脸上开始有水珠互相融合,蜿蜒流下。 琴无涯嫌恶地松开了手,司徒清歌跪倒在地上,像是离了水垂死挣扎的鱼一般,身体一颤一颤地,她用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十分痛苦地却又发不出声音,低着头,脸下方的地板上滴落不少水珠。 陆清尘也赶忙向旁边退两步,惊恐地看着司徒清歌痛苦的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徒清歌再次抬起头时,眼下的皮肉都快掉干净了,白惨惨的头骨隐约露出,脖颈下方也不断地流出血水,看着甚是恐怖。也不知道她当初在胭脂盒里放了什么药,杀伤力竟如此之大,如今作用在她自己脸上,也是她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陆清尘看她像金鱼一样痛苦得突出来的眼睛,实在是于心不忍,觉得与其这么痛苦地挣扎还不如死了痛快。就从地上捡起一把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刀,双手握住,闭着眼,一刀捅进了司徒清歌的前胸,了结了她的痛苦。 司徒清歌倒在地上,眼睛几乎要瞪在眼眶之外,下半张脸已是空空如也,牙齿都露在外面,死得甚为丑陋恐怖。她曾经因为对别人皮相上的嫉妒,不知毁了多少姑娘,如今,终于也是毁了自己。 陆清尘试着把刀拔下来,试了两次却完全拔不下来。琴无涯摇摇头,上前用脚踩着尸体前胸,一把拔下,递给他嗔怪着说道:“滥好人,多管闲事,这药吃下去用不了多久她自然会死,要你多此一举用刀杀了她?” 陆清尘讪讪地接过刀又觉得不妥,转手扔在地上,略有些惭愧地说:“我这人就是心肠软,不想见她太受罪……” 琴无涯瞪了他一眼,退回到胤千雪身边。 胤千雪又对司徒云侯说道:“现在你们司徒家只剩下你和你那宝贝孙子了,告诉我当年,你是从何得知我段家的地图和秘籍,我便考虑让你孙子死得痛快一点,不然,你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我那弟弟一样,被活生生吃掉。无涯说,你这偌大的山庄里没有养猪,倒是让我着实很失望,不过你放心,我们长青宗所在的盘云山中有一种可以食肉噬骨的红蚂蚁,我为你准备了很多。你若是有雅兴,可以和我一同欣赏它们是怎么一点点吃掉你孙子的。” 胤千雪说罢,身后的刀疤脸从一旁拿出个白色石盒,捧到司徒云侯面前,将盖子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蚂蚁,个头将近半寸长,通体发红,在盒子里面悉悉索索地四处爬动,像是饥饿无比在找吃的。 司徒云侯瞪着通红的眼睛,紧咬着牙齿像是想要咒骂,却没骂出来。眼见得,今天这一家人是都活不成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看着他一向最疼爱的宝贝孙子被人一刀杀死在他面前,看他又怎么忍心让这孩子临死之前再遭受这样的折磨,他恨恨地迟疑一会儿,说道。 “你答应放我孙儿一条活路,我便告诉你!” “一条活路?” 胤千雪突然笑了,笑得从容淡定云淡风轻:“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司徒云侯并不相信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胤千雪发誓,若司徒云侯将所有事告知于我,我便放他孙儿一条活路,若有违此誓,受雷霆万击之刑!”胤千雪举手发誓道。 司徒云侯看了他一眼,见他誓言发得郑重,思索再三终于决定说了。 “唐知年……” 胤千雪听到这个名字,面上波澜不惊,闭上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清尘看着他刀刻般的脸颊上两腮的肌肉反复鼓动,嘴里像是在咬着什么。 “当年我初入江湖,行事狠辣树敌无数,被人寻仇之时曾得他庇护。他许诺我,为他谋了这份意外财富便可以让我以后行走江湖不用再担惊受怕,事成之后还会分我一笔银钱让我将来衣食无忧。所以,那日杀进你家的人马里,多数都是他提供给我的人。” “唐知年、唐知年……” 胤千雪睁开眼,眼睑泛红,嘴里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 “宗主,唐知年是昌永镖局的总镖头。”身后的刀疤脸说道。 “唐知鹤的弟弟,我早该想到是他!” “大理国未破之时,我父虽贵为汝南王却天性不喜参政、好寄情山水。周游列国时曾在中州遇险,偶遇唐知鹤,幸得他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命,二人相谈甚欢义结金兰。后来大理王朝覆灭。父亲带着全家奔逃至中州,也是靠他相助得以安身保命。那时,他刚刚创立了昌永镖局,是总镖头。我家破之后,曾想去上门求助寻求庇护,谁想到,才到镖局门前就看到了高挂的白麻丧幡。我那时衣衫褴褛全身脏污如同乞丐一般,见门里走出个衣着华贵之人,我便想上前打听,没想到那人还未等我说话便一脚将我远远踹开,像踢走一条讨食的狗一样。他身后有人上前又踹了我两脚说,哪来的小畜生居然敢进我们镖局乞食,不长眼的东西。见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回头又对那人卑躬屈膝地谄媚道,二爷今日才坐上这总镖头的位置,别让这小畜生坏了您的心情。我那时虽小,也知道这昌永镖局已经给不了我任何帮助,或者哪怕是怜悯都不会有一分。无奈之下我这才一路乞讨到了宣凌峰拜入长青宗门下。” 胤千雪说起这段过往,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十九年前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先是经历国破流离奔走逃难,后又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搁寻常家的孩子可能早就死掉了,他是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才走到今天,心中对当初屠戮他全家的司徒云侯岂止是彻骨之恨啊。 看他副这波澜不惊的样子,是多年困苦磨砺才能打造出的淡定。这份从容淡定背后不知道有着多少个思念双亲的不眠之夜,多少个埋头苦练勤学武艺的清晨到日落,他如何能不恨? “后来我得知,那唐知鹤是被人寻仇杀害的。我记得唐知鹤与我父亲年纪相仿,正是中年身强体健之时,却在我家被灭之时也同时被害了,倒真是十分蹊跷。他武艺高强,外人恐怕不容易近身,现在想想,只怕他的死和唐知年也脱不开关系吧。”胤千雪说道。 “那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如何得知,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落在你手里我自知性命难保,你随时都可以下手,不过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放了我那孙儿。”司徒云侯说。 “还有个问题,从我家抢走的凌霄剑谱和敛华心经在哪里?”胤千雪问道。 司徒云侯深吸一口气说道:“剑谱被唐知年拿走了,心经在我手里,只是去年山庄书房被人盗了,发现时里面被人放了一把火,火被扑灭后,心经被烧得只剩下半本,也已经被水洇湿看不清字迹了,我便索性将它也烧了。” 胤千雪看他的样子觉得不像是说谎,转而看向琴无涯向她求证。 琴无涯点点头说:“确有此事,去年冬季,司徒云侯的书房被人放了一把火,也没能捉住凶手。但是秘籍是否被焚毁,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陆清尘在旁边听着,暗自心想:他看到小少爷的本子时是去年秋季,后来庄主的书房着火,他也是知道的,会不会那本子上记录的就是这宗主要寻找的敛华心经?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时就听胤千雪说道。 “那心经想必你已经看过了吧,写出来!” “敛华心经与我自身武功相冲,所以我并没有练过,当年也确实翻过几次,觉得没用便束之高阁没再看过,过了这么多年,谁还记得里面写得是什么!” 胤千雪沉思片刻,雪亮的眼睛盯着司徒云侯,轻笑了一下说道:“金甲,倒吧。” “小人!胤千雪你个小人!言而无信,你他娘的忘了刚刚发得誓了吗!” 司徒云侯见胤千雪下令要那刀疤脸将蚂蚁倒在孙子身上,愤怒不已,一改他往日身为一庄之主的雍容气度,破口大骂道。 “我既然答应你给他留一条活路又怎会言而无信,只不过,这活路也要看是怎么个活法,我肯定会给他留条命的,不过是等他尝完这万千红蚁啃噬之苦,偿还了我弟弟的债再说。”胤千雪说道。 “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九章 终有报(三) 旁边的刀疤脸男子得令,打开石盒盖子,双手端起就要往昏睡在地的司徒雷身上倒。红色的蚂蚁似乎已经闻到了肉香,在盒子里暴躁地四处爬动寻找食物。 眼看着石盒越来越倾斜,陆清尘刚要伸手阻拦,嘴里的“慢着”两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啪啪”几声,靠在墙边的司徒云侯突然间脸上红光大现,额头青筋迸发,手臂大腿的肌肉块块暴起,束缚手脚的麻绳随之根根断裂,瞬间就摆脱了束缚从地上弹起,十指如钩地向着胤千雪的方向弹射出去,像是要用手插进他的胸膛。 端着石盒的金甲猝不及防之下,被司徒云侯掠过身侧之时以诡异的角度一脚踢开,飞出去撞在一旁的屏风上,滚出去老远,手中的盒子也摔在一旁碎了满地,里面没被砸死的红蚂蚁如潮水般爬出,向着离得最近的司徒清歌的尸体上爬去。 胤千雪也没有料到被点了麻穴的司徒云侯竟然能自行解开穴道,暴起杀人,眨眼之间见他已经快到面前,一脚便将倾倒在地上沉重的花梨木桌踢起阻拦,桌子竟然在半空中竖贯在二人中间,顷刻,便好像承受不住双方的压力,自中间断裂破碎。 完整的桌子从半空掉落在地上,化成一地碎块,司徒云侯的手却已距离胤千雪前胸不足一尺范围内,眼看尖利十指就要穿破胤千雪的胸膛,却不知为何静止住了,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胤千雪的周身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一样,衣衫无风自动。司徒云侯的手眼看便可触到他的身体,却真真是分毫不能再靠近。这分秒之间,就见胤千雪的手中结了个奇特的手型,像是有了无穷之力,轻轻一拂便将司徒云侯要贯穿他胸膛的手掌拂开,另一只手反倒一掌打在了他的胸前,将他打得原路飞了回去,撞在半空的墙上。 还没等司徒云侯从墙上掉落在地,就见散落在地上的圆桌碎片仿佛被人指挥一般,从地上腾起几片,箭一般射了出去,扎在司徒云侯的四肢上,将他生生钉在了墙上。 几缕鲜血顺着雪白的墙面流下,司徒云侯好像瞬间苍老了数年一般,垂着头被钉在那里,神采凄凄奄奄一息。 “我今日既然敢寻仇上门,又怎会不防备你的玄破功?这破釜沉舟的招数用出来,只怕不用我动手,你也活不过半个时辰了。还好,留点时间,让你慢慢欣赏你的宝贝孙子是怎么死的。”胤千雪整整衣衫,玩味地说。 司徒云侯侧低着头,似乎连抬起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眼神微有些涣散,缓慢而茫然地转着眼球,像是在寻找声音来源,确定了大概方向,便有气无力地准备说话,刚一张嘴,一口鲜血就先喷涌而出。 “想不到,这长青宗尤老怪居然把他穷半生之精力琢磨出来的无妄神功传给了你。咳咳,他一个老鳏夫身后无人,不是听说要带进棺材里吗,却居然传给你一个外姓之人,真是没想到啊……”司徒云侯边咳血边说道。 此刻,他一个垂死之人,说一个字就要浪费很大气力,被钉在墙上犹如风中烛火般摇摇欲熄。 “你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胤千雪从容地坐在身后唯一一把还立着的椅子上,掸掸衣服上的土,好整以暇地说:“我大理国虽然地处偏远,可我母亲却是中原人,我随母姓胤,胤夜岚便是我的姨母……” “怪不得,怪不得,天意如此啊,咳咳,反正我的命已经不过半个时辰,你要放蚂蚁就放吧,大不了我咬舌自尽不看便是……” 司徒云侯看看躺在地上的儿子儿媳和已经被红蚂蚁啃得露出生生白骨的女儿,再看看一直昏睡不醒的孙子,无力地闭上了眼准备受死。想着自己司徒家终是气数已尽,再无回天之力了,想来是因果报应不爽,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倒在一旁不能动也不能说的管家路完康听到庄主这样说,此时却拼命挣扎,瞪大了眼睛盯着胤千雪,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他被点了哑穴,有口难言,着急的口中的涎液都流在地上,僵硬的手脚暗暗颤抖。 胤千雪对着琴无涯使个眼色,琴无涯上前解开路完康的哑穴,他躺在地上说:“庄主您大义赴死,可是小少爷呢,您难道忍心他就这样被万蚁啃食全身、名目全非的苟活吗?” 他转而又对胤千雪说:“胤宗主,今天落在你们手上,我路完康也无话可说,刚刚你已经发过誓要留我们小少爷一条活路,现在我要跟你做笔交易,换我们小少爷完好无缺!” “和我交易?那要看你的筹码够不够。”胤千雪说道。 “够不够你自己掂量。胤宗主,你弟弟并没有死!你既然想让小少爷受红蚁啃噬之苦偿还你弟弟的命债,他没死,小少爷也就不用还了吧,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下落,这个交易不赔吧!”路完康说。 胤千雪的眼睛瞬间雪亮,一展衣袖便掠至路完康身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厉声问道:“他在哪?” 路完康的脸涨的如同猪肝色一般,圆目眦裂,全身僵硬地抖动如同脱水的鱼。眼看着就要被掐断喉咙了,胤千雪终于将手缓缓松开,又将他仍倒在地上。 胤千雪站起身说道“若有半分虚言,把你千刀万剐!” 路完康被松开后,剧烈地咳了半晌,终于顺平了胸中的气息,笑着说道“胤宗主,这是同意了?” “若待我查证你所言为虚,不光是你,他的命我也不会留!”胤千雪指着司徒雷说道。 路完康看了一眼司徒云侯说道“这件事连庄主都不知情。当年,庄主确实是准备斩草除根,派我将那婴儿扔进牲口棚喂猪。我还记得当时那牲口棚建在前院中西墙一侧,我抱着那婴孩走到栅栏外,刚想抬手将他扔进猪圈,就发现了尾随我们而来的夫人……” 听到这,司徒云侯蓦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路完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章 终有报(四) 路完康似是有些愧疚地低下头,说:“庄主,您还记得吗,那时大少爷已经八岁有余,身体羸弱不能习武,所以夫人一直想为您再生个麟儿。可是夫人先后两次怀孕却都未能保住,一直嗔怒于您杀孽太多。您带人偷袭段家时夫人又怀上一胎,所以便瞒着她。可是夫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尾随着找了过来。夫人见我要将那婴儿扔进猪圈,自然母性大发心生怜悯,一把抢了过去。她知道庄主您一向斩草除根从不留情的做法,便让我回去,待您问起来就说已经被猪吃了,她带着那孩子坐上马车走了。” “走了?带到哪里去了?”胤千雪问道。 “那晚回来之后,我曾私下问过夫人,夫人说她将那婴儿送到了常去拜佛上香的大雷鸣寺,说那孩子若自小在寺院中长大,就是将来有缘得知了身世想必也已经佛根深种慈悲为怀,不会向我司徒家寻仇。后来,夫人就顺利怀胎生下了大小姐……庄主,夫人、夫人她当年也是太想为您再生个孩子了,后来,她总是在四下无人之时,对我说她一向身子孱弱,自知不能陪您白头,若不多生几个子女在您膝下围绕,她怕将来您孤单啊……”路完康呜咽着说。 此时的司徒云侯已是浊泪横流,毫无神采的眼睛溢满泪水在灼灼跳动的烛火映照下,深情无比。枕边人穷尽一生气力只想为她多生几个孩子伴他左右,不然何至于在生第三个孩子时气血两亏,母子双亡。他前半辈子想要称霸武林,后半辈子却想驰骋商界,总是抽不出太多时间陪她,让她孤单半生只能对镜自怜,满心孤苦却无人可说。 “芸娘,芸娘,是我对不住你,我来找你了……” “噗” 司徒云侯一口血喷出老远,整个人都犹如无骨风筝般绵绵瘫软,灰色的眼中瞳孔渐渐散漫,没了气息。 “胤宗主,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记住你答应的,放过小少爷。”路完康转脸又看着司徒云侯的尸体喃喃道:“庄主,庄主,天上地下,老奴都追随您……” 言罢,竟然狠狠一咬舌头,嘴角淌下一串鲜血,自尽而亡了。 窗外依旧星月生辉姣姣光洁,照进花厅门前的一方地上,映着地上遍布的殷殷血迹,煞是刺眼。转眼间,司徒云侯一家人的鲜活人命除了小孙子司徒雷了都已死个干净。 胤千雪自听完路完康说话就面无表情,这会,他看看仍在昏睡的司徒雷,走了过去。 他刚迈一步,陆清尘也上前迈了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陆先生,别这么不知死活!”琴无涯警告道。 “我、我陆清尘虽为一介书生,满肠酸腐意气,但今日、今日你若执意要学司徒庄主斩草除根,我、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将你拦下!稚子无辜,焉受其累!” 陆清尘自知不会武功,磕磕绊绊地对胤千雪说道。 他说的同时,眼光还在四下打量,寻思要不要捡起一把刀,更有气势一些还能壮壮胆。却又一想,司徒庄主武功那么高就瞬间就被打倒了,他别说是拿一把刀,就是抗上一捆刀怕都是没用的,也就作罢了。 “无知蝼蚁,妄想撼树!” 先前被司徒云侯暴起之时一脚踢出去的金甲,在一旁伸手便一拳向着陆清尘打过来。陆清尘毫无准备,只觉得一道风在耳边呼呼袭来,还没等他抬手阻拦,就见胤千雪扬手挥了挥衣袖,已经擦到耳朵的拳头就消失了。 金甲被那衣袖挥得向后翻了个跟头,堪堪站住,赶紧躬身道:“宗主赎罪。” “我堂堂一宗之主,会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胤千雪袖袍一展背手而站,睥睨地看着陆清尘说道。 “你以为我们宗主和那司徒老贼一样是个滥杀无辜的心狠手辣之人?” 琴无涯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清尘,说:“这山庄上下五十六口,庄主只杀了那些曾经跟着司徒老贼烧杀掳掠的会武功的人,其他的丫鬟奴仆都在囚在后院。说你是个滥好人,居然还要胡乱揣测我们宗主!” “啊,可、可是,他刚刚明明还想杀我呢,我也不是那烧杀掳掠的坏人啊!”陆清尘结巴道。 “谁让你撒谎说是我的朋友呢,我琴无涯除了宗门中人之外没有朋友,你只是百灵的朋友,却不是我的。”琴无涯板起脸说道。 “金甲,把这孩子放到车上带回宗门;萧木,快马赶回中州,去大雷鸣寺打探,看这路完康所说是真是假;即墨炙,善后。” 交代完,胤千雪转身看着琴无涯,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说道:“我只给你这一次撒谎的机会!”说完长袍一甩,转身出了长厅。 陆清尘突然发现,这长青宗主笑起来竟然也有几分暖意。 一个黑衣人俯首得令,转身出去了,金甲上前抱起司徒雷也走了出去。 最初挟持陆清尘的男子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刀,玩世不恭地看着琴无涯说:“女人啊,啧啧啧……” 琴无涯有些恼怒地白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陆清尘,跺跺脚扭头走了。 只剩下陆清尘呆呆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他想问琴无涯去哪里,又觉得此时他们宗主大仇得报,她肯定会随行一起回长青宗,自己也不算她的朋友,问或不问,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大书生,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出去吗?”留下的那个叫即墨炙的男子说道。 陆清尘回自己房中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打好包袱挎在肩上走出山庄大门。门前空无一人,长青宗的人应该都已经离开了。身后的院中燃起腾腾火光,他转身看着山庄漆黑的大门,闻着空气中隐隐飘来的焦糊味,茫然地看着四周黑夜中远处的数盏星点灯火,不知该去向何处。 他平日住在山庄很少出门,几乎用不到银子,便很少去账房支取,房间里只有零碎几角散银,根本用不了几天。 想想自己眼下已经无处落脚,顿时觉得落魄无比。 突然,他感觉一阵风吹过,即墨炙不知从哪里轻轻巧巧地一个翻身落在他面前的地上,一脸的不耐烦。 “喏,无涯嘱咐我交给你的!” 说罢,一个绯色的银袋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他怀里。 陆清尘手忙脚乱地接住沉甸甸的钱袋,再抬头看时,即墨炙已经几个飞跳起落瞬间不见了踪影。 钱袋很沉,沉得像是挂在了喉咙上,噎噎的。里面大约有二三十两银子,捧在陆清尘的手上却像是捧着千万斤的人情,重于一切。 “无涯,琴无涯……” 陆清尘喃喃着将钱袋揣进怀里,向长街走去。 身后的黑暗里,坐在墙头的即墨炙满脸的不屑,捅捅托腮沉思的琴无涯:“喏,你的陆先生已经走了,还看哪,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书呆子一个,哪有我帅!” “他还入不了本姑娘的眼,只不过,若换了你手无缚鸡之力,未必像他一样有胆识,敢在宗主面前挺身而出。” 琴无涯站起身整整衣衫,纵身跳下墙头,飘逸的长发甩进夜风。 “女人啊,啧啧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一章 归乡 大周国自立国以来,将国土分为十二州府,国土面积宽广,东临苍茫大海遥遥无边,北靠莽莽荒林,荒林以及更北的地方乃是北拓国境,西面是巍峨群山,长年白雪盖顶杳无人烟,南以中州府城外的子牙河为界,向南是刚刚推翻大理、建国一十九年的大巍国。 大周国内一条澜源江自西边雪山蜿蜒汇聚而下将十二州南北均分,流入宽广大海,江南江北各占六州。 江南淮州居中,南下是中州,北上是卞州,西临盤州,东临兖州,再往东就是靠海的青州。 陆清尘的家乡就是淮州府内的阳溪郡中绥阳城镇。 他挎着包袱站在绥阳城下,抬头看着城门上黑色的大字,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快两年了,这两年期间没回来过,也没有寄过一封家书,父母不知道要如何担心,恐怕一会儿见了面就要狠狠责备他了。 “骂吧,狠狠骂我一顿吧,我心里也能好受些。”陆清尘默默地想。 当年他负气辞官,然后离家出走,母亲哭红的双眼和父亲恨铁不成钢连连叹气的场景都还会时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时他也恨自己,也想过恨她,恨时光飞逝不能重头,恨世间的阴错阳差失之交臂。可是,每每想起终归还是恼自己,为何那时迷失在懵懂的情感中,只想活成她想要的样子,却最终不敌女人心的善变。 他哪里懂得,女人想要的竟可以有那么多。 我放弃毕生心愿,只为去争取你想要的一切,而我双手奉上,你却又将我弃之如敝屣…… “摇摇、摇摇……”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陆清尘失神的眼睛被刺得蒙上一层淡淡水雾,他闭上眼,缓缓将湿润挤压回去。 “这是最后一次了……” 陆清尘睁着微红的眼眸,拢了拢肩上的包袱,缓缓地进了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二章 悔不当初 天色阴沉,微云将雨。 未燃尽的纸钱被风吹起,最后的点点火光化作黑色烟尘,随风飘散不见踪迹。偶尔几个火星高高蹦起,落在陆清尘身穿的白色丧服上,立时烫出几个糊焦的小洞。 陆清尘全然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红着眼兀自在墓前狠狠地磕着头,身后的丫鬟小翠见他自到了坟前就开始磕头,这会儿都已经不知道磕了多少个了,苍白的额头早已一片青紫,慌忙连劝 带拉地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少爷,您莫再自责了,人死不能复生,老爷九泉之下若知道您如此诚心悔过,也定会原谅您的。以后家中就只剩您和夫人了,您要好好的,夫人还要指望您呢!” 小翠将陆清尘从地上搀起来,这才发现他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伤口上沾满纸灰尘土,脏污不堪。 火光已尽数熄灭,无数翻卷的纸灰盘旋在青白色的墓碑前,又慢慢粉碎落下,落在碑前的那一方有些暗红色的黄土地上。 枯草丛生的乡间小路上,小翠扶着浑浑噩噩的陆清尘跌跌撞撞地走着,她从怀中掏出手帕试探着想为陆清尘擦掉额头上的尘土和血痂,又怕弄疼了他,几番犹豫之下,只好作罢。 夕阳映在陆清尘布满阴霾的眼中似是又腾起层层水雾,他凌乱的黑发和苍白的脸上都是尘土,紧紧抿着发白的嘴唇一言不发地向前迈着步。 小翠看着少爷如此难过失神,又想起两年前他自京城回来那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样子,心里不住地揪着疼着。昔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眼神永远温暖得如同和煦春风的少爷,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年前家中出现变故,老爷过世,临死之前还在喊着少爷的名字,怕他独自离家吃苦受罪。夫人自老爷过世之后就一蹶不振,终日奄奄以泪洗面,如今少爷回来,家中已是物是人非,除了 夫人,就只剩下她和看门的老刘头,其他的妈妈丫鬟们早就都被遣散了。 微凉的风中,宅门上两展破旧的灯笼翻滚摆动,看着好不凄凉。 刚迈上台阶,看门的老刘头见少爷回来赶忙迎上前,见他额头一片血污,心疼得不住地埋怨小翠为什么不劝住少爷。 小翠想辩解却又没说出口,想想也确实是自己没看住,只好瘪着嘴低着头用力地跺了跺脚。 老刘头说:“夫人本来吩咐了让少爷您回来之后直接去祠堂的,可这额头上都磕破了伤,您还是先让翠儿给您清洗干净,老奴给您覆上点药粉再过去吧,可别留疤坏了相貌!” 陆清尘摇了摇头,无神的眼眸中似是有些微光闪烁,却还是一言不发,向着祠堂走去。 小翠和老刘头站在门口看着他倔强的背影,都叹口气,摇了摇头。 祠堂里,憔悴的陆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他,单薄枯槁的身形让宽大的太师椅衬托得更显瘦弱。她面色枯黄毫无血色,微红的眼睛紧盯着沉默着走进来的陆清尘,瞬间,泪水就蓄满了眼眶。 “跪下!” 话语中透露无比威严,沙哑的嗓音里还夹带着因丈夫离世而仍未走出的悲伤和对儿子离家两年音信全无的怒气! “在陆家列祖列宗面前,给你爹认错?” 陆清尘顺从地跪倒在地上,沉默不语。 认错!认错! 他在心中认了无数次错,若是能换回个后悔的机会,他愿以心头之血挥笔写出悔过书,可是,认再多的错,爹爹也听不到了。 “娘,我爹他因何而死,去年我离家时,他明明还是身强体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过世了?”陆清尘红着眼圈问道, “住口,还不是因为你,私自辞了官又离家出走,你爹他才会、才会被气得怒火攻心卧床不起。你走之后,一封家书也不曾托人捎回来,他日日为你担心受怕,怕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拖了半年,这才郁郁而终撒手而去,你说你、你……” 陆夫人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自你小,爹娘便将你捧在手心,宝贝得不行,谁想经把你宠溺的如此自私,任意妄为,你私自辞官,连为何都不告诉我们,离家出走,又不知捎信回来报个平安,你让娘为你好生担心……” 陆清尘跪在地上“咚咚”连磕响头,边磕头边嗫嚅着:“爹,是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如今你还不告诉爹娘,你是为何辞官吗?” 是啊,为何辞官?为何? 陆清尘紧紧地攥着双手,手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愈发苍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陆夫人盯着儿子清瘦的脸庞,看他脸颊上的肌肉似乎都在隐隐跳动,相必是在紧咬牙关。她至今不知道当年陆清尘进京赶考那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明明已经高中状元钦点为官,却又有 什么事能让他放弃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官职,落魄回乡。眼下看他的样子里分明有着无尽的隐忍、愤怒和悲伤。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当年,她和丈夫成亲十余年才意外得了这个孩子,终于圆了自己做母亲的梦,多年来宠爱有加,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幼时,他曾立志习武,丈夫为他四处托人寻找门路,她为此甚至和丈夫整整半个月没有说话。这样宝贝到心肺的孩子,她怎么舍得他离开自己身边去别的地方学习拳脚,练武场上刀枪无眼,他若是不小心被别人打伤打坏了,她该是有多么心疼。 可是看彼时小小的他对习武有着那样倔强的眼神,她还是让步了,放开手,让他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此后三年,虽然每年他都会回来探亲,却也依旧无法填补她的爱子之心思子之情。后来他弃武从文归来,她当真以为是天上的观世音菩萨听到了自己终日的诚心祷告,让他扭转了心。却没想,到头来,欢喜一场却落个这样的结果。 陆夫人心底无声地叹息着:终是自己太娇惯他了! 陆清尘自回家得知父亲去世就脑中一片空白,此时母亲问起辞官缘由,他终于是越过茫茫悲痛再次想起了那个璀璨如星辰的眼神。 那个曾经温暖的散发无尽温柔光芒的让他放弃梦想不顾一切考取功名的眼神、那个如今冰冷的视他如无物的让他心灰意冷放弃官位的眼神。 都是出自她。 得也为她,失也为她。 高中状元为她,辞官,亦是为她! 为她倾尽十一年光阴寒窗苦读、为她星夜兼程奔走京城参加科举、为她高中状元远赴郡中相告,为她……亦或是为自己……编织憧憬了十一年的梦,终于是,破碎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三章 往事如烟 陆家本是书香门第,陆老爷进士出身,未进仕途转而经商,家业不大倒也是攒下了个绸缎庄。他多年无子,自从有了陆清尘自是十分宠爱,而陆清尘年幼时便极其聪慧,三岁识文断字,五岁出口成章,是人人交口称赞的神童。陆家上下对他给予了很大的期望,都希望他长大了可以考取功名,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 六岁时,他好武的玩伴无意间在他面前耍弄了几下小木剑,将他深深吸引。于是他便幻想长大了做个策马扬鞭仗剑天涯的侠士,为此,和父亲撒娇赌气,闹了好一通。陆老爷拗不过他,只好四处寻找门路,又花了百两银子,终于是将他送进了远在百里之外的中州最大的帮派穹苍派门下,做了门主叶荼渊的弟子。 他是门主最小的弟子,入门晚,只能先学习最基本的马步拳脚,虽然偶尔受师兄们明里暗里的欺负,却凭着心里对仗剑江湖的无比向往而坚持了下来。谁曾想,只坚持了三年,曾经那个宏远伟大的梦想却因为一个璀璨的眼神,土崩瓦解了。 那个春日午后,又被师兄欺负而留下打扫练武场的他看到了偷偷跟随门主溜到练武场来玩耍的小女孩。他已经记不清那天武场外的桃花是什么颜色,也不记得那天是否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却记得她粉色缀鹅黄边的裙裳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得明亮星光…… 她叫叶步摇,是门主的女儿。 因为年龄相仿,二人很快便熟悉了。她便时常溜来找他聊天玩耍,自那之后,他觉得自己变得聒噪了,总想围着她滔滔不绝地把所有自己知道的、喜欢的都说给她听;同时,他也变得安静了,喜欢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倾听她对他讲自己喜欢什么颜色的裙子,爱吃什么味道的菜肴。她的身上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让年幼的他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直到那天,她说,她喜欢他,因为他不像其他师兄们一样只知道练拳比武,言语之间都是莽夫之争。他会在看到春花吐蕊时随口吟出应景的诗句,也会写出潇洒飘逸的书法,他身上特立独行的书卷气让她无比羡慕喜爱。 同时,他便知道了:她也很羡慕那些官家夫人满头珠翠、身着华贵的绫罗绸缎,在一群仆人丫鬟的簇拥中,进出都是乘坐八抬大轿,风光无限。 她说的这些时候,漂亮的大眼睛里漫布的星光好似都绽放了烟火,灼烫着他初动的心。 他毅然决然地埋葬了自己的侠客梦,拜别了师傅,下山回了家。临走之际,让她等着他,终有一日,他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丫鬟奴仆,抬着八抬大轿来接她。 回家之后,得知他以高中榜首入朝为官发愿,父母双亲自是十分高兴,为他聘请了最好的教书先生。他便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用已经磨出薄茧的手再次拿起毛笔,投入诸子百家的书卷之中。他甚至还将临走之际她期待的眼神绘于宣纸上放在自己的书案旁,时时观看,鞭策自己在漫漫长夜中挑灯苦读,只为兑现他对她许下的那个诺言。 十一年的寒窗苦读,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头悬梁锥刺股,他都坚持了下来。金殿中,在那高坐在龙椅上头戴黄金明珠冠身穿明黄十二章祥龙袍的九五至尊面前,他亦不曾胆怯、侃侃而谈,对他提出的任何试题都能引经据典对答如流。终于,他被钦点为天德十三年科举三甲状元,经过殿试被直接任命为翰林院编修,正六品官职。 他兴奋得都没有跟随报喜的仪仗回乡禀告父母,而是直接奔去中州,只想第一时间将喜讯分享于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她。却没想到,她的身侧已经站了另一个男人。 一个言语粗鄙身形高壮的男人、一个她曾经嗤之以鼻的莽夫! 她的模样和他无数次幻想中的没有太多差别,只是更加亭亭玉立明艳动人。可是,她明亮的眼眸看向他时却没有了温暖的笑意,而变成了冷漠和些许讥讽。她甚至都没有多看他几眼,只是轻轻嗤笑一声,轻启一如记忆中的浅樱色薄唇冷冷地说:不记得了,即便说过,那也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玩笑话而已,你居然还当了真,简直可笑! 短短的一句话犹如雷霆般击中他的心,刹那间便将他心中的欢喜轰得粉碎如尘,灰飞烟灭。他整个人都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曾经的师兄们在旁纷纷嘲笑于他,说他是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居然想娶门主的女儿。 他心有不甘,提起那时与她说话的场景,甚至她当时说得每一句话,他都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却没想到,惹得她身边的男子面色阴沉,着几个下人过来,欲将他痛打一顿。 还是他曾经的师傅,门主叶荼渊出来为他解了围,却又是将他进一步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清尘,男女之情不可强求,不要再执着于此了,如今你入朝为官,与我们江湖中人本就已是陌路,从此,当不再有任何瓜葛!” 不再有!任何!瓜葛! 一句话,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本想以皇帝钦点赐官的诏书为聘,过来与她定下婚期的,却没想到,撞上了她与别的男人定下婚期。 十一年的朝思暮想辗转反侧,于这样一个温暖的春日,画上了冰冷而沉重的句号。 两扇朱红色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之时,他的心却好似缓缓裂开了,仿佛又回想起那一日他下山之时,她站在山门之下,在他耳边的轻轻呢喃:“天色渐晚,清尘哥哥路上保重,摇摇等你高中那日来前来接我”。这一幕场景每每出现在他疲惫熟睡的梦中,都能将他叫醒起来接着奋发苦读。 如今,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她不再喜欢出口成章可以吟诗作对的他,转而开始倾慕那些武艺高强鲜衣怒马、在江湖中自由行走的侠士。而他却早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终于是无缘站在她的身侧,与她同赏春日花开。 为之努力了十一年的信念在心中轰然无声崩塌,过往数年在他脑中瞬间犹如一片空白,他仿佛置身云间,轻飘飘的甚至开始有些神情恍惚,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就这样恍惚地回了京城、恍惚地辞了官、恍惚地大醉了几日、恍惚地回了家乡,恍惚地,负气离家…… 远走盤州在沧源山庄教书这两年,他早已习惯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克制自己再次想起这些过往,再次面对被她抛弃的事实。可是如今,面对父亲的死讯,他终于不得不再次面对,不得不让自己清醒起来。 他,枉读多年的圣贤书,他,何其不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四章 暗生变故 “不愿意说就一直跪在这,直到你认识到自己的自私任性为这个家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直到你明白从今天起你的肩上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直到你爹用命换来的教训能让你有所成长,不至让他生前死后都要为你操心,魂魄不安!” 陆夫人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不住地顺脸流下,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她瘦弱的手紧紧攥着太师椅的扶手,指甲划在上面,刻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陆清尘依旧一言不发,静静地跪在那里,像一尊没有了生命的雕像。 小翠进来,将陆夫人从椅子上搀扶起来,准备将她扶进厢房休息。陆老爷过世后,陆夫人就一直在操持家事等着少爷回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现在,少爷终于回来了,该让夫人好好休息了。 临出门之际,陆夫人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迈了出去。 “翠儿,你说,是不是我们平日里太娇惯他了,枉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没想竟学得如此肆意妄为、叛经离道!” “夫人您别这么想,翠儿觉得,少爷肯定有他的苦衷,待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告诉您原因的。老爷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人死不能复生,您还要多加保重身体,您莫要再过度伤心,将来少爷还需要您的帮扶呢!” “希望他以后别在叫我失望了,那样,老爷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唉!” 小翠将陆夫人送回了房间,赶忙去端了清水毛巾送去祠堂,她刚刚找看门老刘头要来了创伤药揣在怀里,想着一并拿给少爷。他额头上的伤口沾了那些腌臜纸灰,若再不洗净上药,怕就真是要留疤了。 “少爷,让翠儿给你上点药吧,留了疤就不好了……” “有些教训,总要留点伤疤才能记得住!” 虽然陆清尘他心里也明白:有些伤痕已经刻入骨髓深入心肺,皮相上有没有疤,根本无所谓罢! 小翠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动少爷,知趣地端着东西退了出去。 已是深秋,森森凉意透过地上的黄色蒲团自膝盖而上传至全身,陆清尘全无感觉,任凭两条腿跪得麻木毫无知觉,心里却空空荡荡地毫无思绪,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老天爷终是没给这萧瑟的秋日里再增添一场冷雨,窗外只有空荡荡的风。 不知从哪里被吹过一片蜷曲枯萎的树叶,撞在廊前的红柱子上,清脆的“啪”的一声,粉碎一地,又被风悄然吹走。 夜,很漫长,失眠的夜,更是漫长得令人心寒。 “夫人,少爷已经跪了一晚上……”翠儿低声说道。 陆夫人沉默不语,这一晚,她又何尝不是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丈夫的离世已经让她无比伤心难过,这一年多来,家中诸多琐事都落在她一个妇人的肩上。终于盼到儿子回来,却又依旧什么都不对她讲,她满心的痛苦无人可说,早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想到这,陆夫人又红了眼说:“让他接着跪吧,跪到他愿意说出原因为止!” 可是再一想到儿子额头上的伤,她又有些心疼而于心不忍,便又柔声说道:“他头上的……你去给他擦净上药……轻一点,别,弄疼他!” 小翠欢喜着“哎”了一声,知道夫人已经没有那么恼少爷了,轻快跑了出去。 祠堂里。 陆清尘前日赶路回家,到家之后得到父亲去世噩耗便匆忙赶去墓地,他三餐未吃如今在祠堂中又跪了一整晚,人有些昏昏沉沉。 小翠给他上药之时,温热的毛巾敷上额头,痛感袭来才让他复而清醒了些。 “少爷,一会儿我请夫人来祠堂,您和她好生认个错,夫人这么疼您,还特意让我来给您上药,想必是准备原谅您了,您好好认错,她便不会舍得让您再跪了。” 小翠上好药之后就出去请陆夫人。 陆清尘脑中正思索着该如何向母亲解释之时,却突然听到小翠在院中喊着跑了回来 “少爷,少爷,不好啦,夫人她晕倒了” “晕倒了?快去请郎中!” 陆清尘说着便要站起来,可是双腿早已麻木不听使唤,刚要起来便又酸软地扑倒在地。 “刘伯已经去请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小翠赶紧伸手搀起陆清尘,半拖半揽着,将他扶进东厢房。 陆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般,气息微弱。 陆清尘跪卧在床前看着母亲虚弱地样子,心中悔恨难当。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竟发现她曾经柔软的手掌上已经有了薄薄的茧子,粗糙不已。 陆清尘转头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小翠被问的一怔! “从昨天我回来,就没看到张妈和小浣她们,人都到哪里去了?” “老爷过世前,有桩买卖出了问题,绸缎庄被抵了债,家中所剩银钱不多。所以,夫人给了张妈她们每人一些银子,算是安置费,将她们遣散了,现在家中就只剩下我和看门刘伯了……”小翠低着头说。 怪不得母亲的手上会起薄茧,家中少了下人,恐怕很多事她都要躬亲而行。母亲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从未料理过家事,父亲过世,他又不在身边,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妇人想来是吃了不少苦罢! 陆清尘心中酸楚不已,看着母亲发间隐隐闪现的根根银丝,暗骂自己竟如此自私。过往十几年只顾着埋头于自己专注的事情,从未多加关心过父母双亲。如今,子欲孝而父已不在,以后一定要长久地陪在母亲身边,时时关心照顾她,才不枉读了多年圣贤书,习那忠孝仁义之礼。 身后,老刘头已经请来了郎中要为陆夫人请脉。 陆清尘慌忙起身,站到一侧,看着老郎中闭着眼细细诊脉,心中焦灼不已。 “我娘她……” “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导致,老夫开上几付进补的药即可,少爷无需担心!”老郎中捋捋花白的胡子说道。 陆清尘松了口气,待老郎中写下药方便请他去正堂喝茶,又嘱咐小翠赶紧前去抓药。 那只小翠却很难为情地说道:“少爷,家中早就没了进项,前几日,夫人典当了几件首饰,得来的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药铺那地方又从不肯赊账……” 陆清尘从小虽然算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是吃穿不愁,从未想过有一天家中会面临如此窘境,好在他从盤州回来这路上花销不多,琴无涯赠予的银子还剩下十几俩。赶忙让小翠找出来,拿好了前去抓药。此时,他心中真真是心酸无比。 陆清尘给母亲盖好被子走出厢房,看着送走郎中的老刘头着急忙慌地去厨房烧水,赶忙喊住他,问他家中如今到底是怎么个光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五章 原来如此 老刘头放下手中的水壶,叹了口气说道:“少爷您有所不知,自您去年离家,老爷就病了,终日郁郁寡欢卧床不起。绸缎庄那边一直由管家王祈宽盯着,生意倒也还可以。后来没过多久,江北涿州府有一家舞坊来了人,说是慕名而来,订制了一批上好的云锦缎子,要赶制一批衣裳进宫为皇上献舞用。这桩买卖数额较大,人家要的又急,王祈宽不敢擅自做主就禀告了老爷。老爷那时病得恹恹的,没多想就答应了。” “然后呢?” “缎子是如期做好了,王祈宽带着店里的几个伙计去涿州交货,可没成想,租船过澜源江的时候碰上了江匪劫船,那帮心狠手辣的贼人们不光劫了咱们的货还杀了随船压货的伙计,老爷得知消息后当时就气得吐了血,没几日就撒手西去了。夫人多年来从未打理过买卖上的事,舞坊那边因为耽误了交货,来人索赔闹事,几个伙计的家里人也过来要丧葬赔钱,夫人没办法,只好抵押了绸缎庄拿银子赔钱了事。老爷走了,绸缎庄也没了,家里没了进项,夫人就把家中几个下人都遣散了。老奴自老老爷在的时候就在陆家,也是个老人了,无处可去也就留下了。小翠怕人都走了没人伺候夫人,便和老奴一起留下了。” “随船送货的人都死了吗?那家中是如何得知遇到江匪的消息呢。有没有去衙门里报官?难道官府也任由那帮穷凶极恶之徒胡作非为吗?”陆清尘问。 “除了王祈宽,几个伙计都死了。那帮江匪都是先将人砍杀再丢入江中喂鱼,王祈宽水性好,捡回一条命,不过,也断了一条胳膊。夫人给了他一笔钱回乡养老去了。出事之后,夫人曾去衙门里击鼓鸣冤,可是衙门的人说,出事是在卞州,咱们淮州府衙门管不了。夫人本想直接去卞州向上告的,可是还没等她动身,老爷就过世了。料理完老爷的丧事就紧接着与那舞坊来的人周旋,舞坊那边还没送走,几个伙计的家人又结伙来家中闹事要银子。就这么着一桩接着一桩,都处理好了,家里也囊空如洗了。后来,夫人几次着人打听,都说那卞州府衙和江匪本就官匪勾结,告了也是白告,这才作罢。家中捉襟见肘,夫人就开始变卖首饰就这么挨着过,前些日子还有人不知从哪里得知家中窘况,居然还上门问夫人要不要卖宅子。夫人没同意,这宅子可是这么多年来老爷夫人一同创下的家业,她怎么舍得离开,老爷走了,这家中一桌一椅都是念想;她也是怕少爷你哪天回来找不到家,硬是这样扛着过。夫人知道少爷您只是一时任性想不开,不然怎么会舍得丢下她和老爷……” 老刘头的话未说完,陆清尘已是眼圈通红,双目带泪。他从未想过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的母亲竟然在这一年中吃了这么多苦,他离家在外,母亲遇到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支撑到现在,如何容易?父亲在世时,她也只是个柔弱女子,不经风雨不经尘世,被保护得纤细脆弱。如今所有重担都压在她肩上,真是让她承受了太多。 “少爷你回来了就好了,以后夫人她也不用什么都自己扛着了,您要为她多多分担啊!她这一年来操持里外,很多活儿都要自己动手,着实辛苦,老奴看着都心疼啊!” 老刘头伸出手按按陆清尘的肩膀,弯腰拿起地上的水壶,接着去厨房烧水,他怕看到少爷流泪,自己也不会劝说。 陆清尘站在堂前看着湛蓝的天空,努力想将心中欲喷薄而出的苦痛压制回去。院中的梧桐树梢上,最后一片叶子从空中跌落,他的眼泪终是流了下来,这里面掺杂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这两日的愤懑终于是找到了发泄口,在这个空落落的院子里,随泪流下。 这一天开始,葬了那些儿女情长,埋了那些诗酒年华,连同儿时那个鲜衣怒马的梦,都一起湮灭吧,从此,只做个承欢母亲膝下的孝顺儿子,不再让她失望了! 陆夫人醒来时,已经是转天上午,却并没见陆清尘在床边侍奉。她心中有些难过,便唤小翠进来。 小翠端着汤药欢快地迈进厢房,告诉陆夫人说,少爷一早听老刘头说城东宗家老爷在给小外孙招个教书先生,去应招啦! 陆夫人听小翠这样说,心里终于有了些许宽慰:这孩子终归是孝顺懂事的,偶尔有个行差走错,知道错了,还是会回来的。 如今苦涩难咽的汤药喝进嘴里,都觉得回味有些丝丝甘甜了。 “我这里没事了,你告诉老刘过去县衙看看,清尘他从未和县衙的人打过交道,也不会曲意奉承,让老刘在旁盯着点我放心。”陆夫人将药碗递给小翠说道。 小翠应了,接过碗出去了。 老刘头在县衙门口挤过围观人群找到陆清尘时,只看到他通红着脸站在那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依照大周律法,辞官之人是不能再次入朝为官的。陆清尘当初辞了翰林院编修之职已然是从属其中,但是县衙里招的衙役和文书都是不在朝廷编制范围内的,本就是地方自主招纳,可他不光遭到了拒绝还受到了县衙中人的嘲笑。 “我说大状元,您不是辞官不做了吗,这正四品的翰林院编修都瞧不上,怎么还看上我们这县衙里的小小文书呀,这么屈尊降贵,咱们可受不起,咱这小庙可养不起您这尊大神!”趾高气扬的师爷挑着八字眉,手执狼毫笔对着站在堂下的陆清尘轻蔑地说。 师爷面前的桌子上就是前来应征人员的花名册,眼看着就要在陆清尘的名字上打上叉了,他刚忙上前解释道:“师爷且慢,晚生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留在京城为官,只好辞官回乡。晚生只是求个糊口之职而已,求、求师爷通融通融。” “哎呦,这话说得,求个糊口之职,哈哈,陆大少爷,这状元之才满腹经纶,到哪不能挣上大把的银子,还能缺这点蝇头?还不如把机会留给那些未中功名之人,您说是不是啊!”师爷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胡子说。 “就是,就是,中了状元还跟我们抢饭吃……” “师爷都不要你了,还赖在这不走,真给我们文人丢脸……” “赶紧走吧走吧,别耽误我们应招……” 身后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着,陆清尘涨红着脸站在那里看着堂上的师爷轻蔑地瞟他一眼,拿着毛笔在他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下两笔,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还想上前一步理论,身后老刘一把抓住他,将他拉出了人群。 转身之际他看到一口浓痰重重地啐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少爷,老奴不是告诉过您,来了编个名字吗,怎么能让人知道您是金科状元呢!”老刘头心疼地说。 “一个文书之职,我以为凭我的才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应招上的,谁想到……”陆清尘失落地说:“没想到,还得遭了一通奚落!” “以少爷的才能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您想啊,您当初可是皇上钦点的正四品官职,这县衙老爷才是八品,师爷之职更是举人就可以任职的,放眼整个县衙论才学功名没有能和您比肩的,怎么可能容得下您呢。前来应招的都是些穷酸秀才,连个举人都考不上,看到您岂不是都嫉妒得红了眼,自然会趁机狠狠挖苦一番,给自己出出气。”老刘头说。 听到这,陆清尘叹了口气,垂丧着头说:“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倒真是读傻了,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唉!” “少爷莫急,您满肚子墨水还怕没有用武之地吗,慢慢来,总会找到合适的。”老刘头安慰道。 主仆二人正边说边走,身侧有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街道中心奔驰而过,在错身之际,骏马疾风差点带倒陆清尘,被身边的老刘头一把抓住才没有倒向马蹄下。 “哎,你怎么骑马的!”老刘头冲着飞奔出去的人影大喊道。 陆清尘站稳后,深深喘口气平复下因为紧张而狂跳不已的心,拍了拍老刘头,示意他自己没事,无需这样。 老刘头给陆清尘拍拍身上的土,闷闷地说:“这么窄的街道,马骑得这么快,伤了人可怎么办。” 两人这边正说着,骑在马上那人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回过头细细地打量着陆清尘。 陆清尘感觉到一束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抬头看向那人时,那人却已再次扬鞭策马疾驰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六章 祸事上门 回乡几日,还没找到合适的教书之职,陆清尘每日就在家中帮母亲料理琐事。 陆夫人每日都有儿子陪在身边,心情也开朗很多,不再终日愁眉不展。 天愈发凉了,陆夫人坐在廊前阳光直照的地方缝补衣裳,陆清尘端来一杯暖茶从房中走出来,递给她。 “娘,歇会儿眼吧,缝多了眼睛累。” 陆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接过茶杯,抬头笑笑,看着站在阳光下的陆清尘棱角分明的脸和额头处的浅浅的淡粉色伤疤,向他伸出手。 陆清尘俯身将脸凑过去,顺从地让母亲摸摸那块磕头留下的微凸痕迹。 “还是留疤了……” “娘,已经完全好了呢,一点疤不算什么。” “都怪娘,说那么重的话……” 陆夫人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在一旁接着说道:“你爹若是知道你额头上留了疤,怕是要恼我了,等哪日我也去了,他许是会气得不愿见我呢!” “娘您说什么呢,您身体安泰,要长命百岁的。别说那样的话,区区一个伤疤而已,我小的时候爹他还曾经告诉过我,没有疤不叫男人呢。爹怎么会怪您呢!” 陆清尘蹲下,仰头看着陆夫人一板一眼地说话。这情景像极了小时候他在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咿呀学语的样子,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些温情暖暖的场景。 陆夫人摸摸他乌黑的头发欣慰一笑,将怀中衣服上的丝线咬断,把缝好的衣服拎起来说:“快进屋穿上试试,娘给你新做的长襦,看看合身不?你小时候总是喜欢和那个宗家小子打闹,多新的衣服都是一天就脏了,气得娘都不愿意给你缝衣服了!” “好多年没穿过娘亲手做的衣服了,我还以为娘都不疼我了呢!您等着,我这就换上试试。” 陆清尘他嬉笑着从母亲手中接过衣服,转身进屋穿上给母亲看。 新长襦做得很厚,正适合现在穿,陆清尘刚穿在身上还没等扣好扣子扎上腰带,就听见外面院中传来一阵吵吵声。 “陆清尘呢,给老子出来……” 陆夫人闻言扶着椅子站起来,上前问道:“不知二位贵姓,找我儿清尘所为何事?” “滚开,叫你儿子出来!” 走在前面那个右边脸伤疤过眼耷拉着眼皮的大汉一把推开陆夫人说道。 陆夫人被那大汉用力一甩,没有站稳,直接重重摔在了地上。冰冷的地面磕着她臂骨生疼,她不禁疼得大喊一声。 陆清尘赶忙将衣服整理好走出屋子,只见两个身穿缁衣马裤,配着短刀的人满脸杀气地站在院中,恶狠狠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 “娘!” 陆清尘冲上前扶起母亲,一边搀着她一边为她轻柔磕疼的手臂。 “在下陆清尘,从未见过二位,更不曾与你们结怨,不知二位找我所为何事,又为何要欺辱我母亲?” “啐,酸囔囔的罗里吧嗦,走,我们家少爷要见你!” 大汉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说道。 “你们家少爷是谁?清尘,你可曾得罪过他?”陆夫人转头看着陆清尘担忧地问道。 “孩儿也不知,孩子从未得罪过人……” 陆清尘全然不知这刀疤眼大汉所说的{“少爷”指的是谁,再三思索仍旧没想起自己在何时曾得罪过人。 “敢问贵府上少爷名讳为何,在下从未记得得罪过谁?” 陆清尘小心问道。 “少他娘的废话,让你走就走,再废话,老子宰了你!”刀疤眼大汉上前一把揪住陆清尘的衣服怒骂道。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腰中的刀柄上,摆出一副随时都要将刀拔出的样子以做威胁。 陆夫人看着那大汉来者不善,慌忙喊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放言,还有没有王法,我儿自小知书达理,从不曾说谎,他都说从未得罪过人,你们怎可如此放肆!” “死老太婆,滚一边去!” 另一个大汉在那刀疤眼身后扬起脚向着陆夫人踹了过去。 陆夫人只是个柔弱妇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一脚踹得向后倒去,身后椅子上放着她刚刚为陆清尘缝制衣裳而用来放针线的小盒子。 椅子被撞倒在地上,盒子里的东西四散分飞出来,陆夫人痛苦地大喊一声倒在地上,疼得脸都变了形。 “娘,娘你怎么样?” 陆清尘看母亲被人踹倒在地,便想试着推开抓住自己衣襟的刀疤眼的手,可谁想那人的力气特别大,他两只手用尽全力竟然没能掰开那人的一只手。 “娘的,赶紧跟我们走,再不听话,老子先拿这老婆子开刀,啐!”刀疤眼大汉骂道。他猛然转身用力甩手,陆清尘就被揪的向前一个大力摔了过去,被扔在门前的地上。 “夫人……” 小翠不知从何处闻声跑了过来,看着陆夫人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赶忙上前想去扶起她,扶着她的肩背用力抱着,却突然摸到一手的滑腻。 小翠抽出手,白皙的手掌上都是殷红的血!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小翠哆嗦着嘴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的血,赶忙扶起陆夫人的上半身,却看到,一柄银色的剪刀扎在她的后心位置。 鲜血还在潺潺流出! 陆清尘看到小翠手上的血也惊住了,他顾不得自己摔得满身痛疼,慌忙爬起来上前抱住母亲。 陆夫人脸色无比苍白,气息奄奄,陆清尘抱起她,用手紧紧捂住剪刀扎进去的位置,想帮她止住血,却好像碰到了剪刀,疼的陆夫人浑身一阵颤抖。 “小翠、小翠,快去请郎中,快去,快啊!”陆清尘大喊道。 小翠被满地的血吓得有些呆住了,刚回过神来,慌忙应了,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起来就往外跑。正赶上老刘头背着一捆柴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这情形,忙把背上的柴禾扔掉,跑上前想问问出了什么事。 陆清尘对老刘头大喊:“老刘,快去报官,拿了这两个杀人害命的贼人!” 老刘头这么一听,心里全然明了,扭头就往门外跑。 那个刀疤眼大汉自发现陆夫人被剪刀扎到就抱拳站在一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的样子,这会儿听陆清尘说要报官,脸色却微微一变,看到才进院子的老刘头扭头往外跑,赶忙追了上去。 老刘头年岁已高腿脚本就不快,没跑出三两步就被追上,那大汉猛然飞起一脚踢在他身上。老刘头被一脚踢中飞出丈远,撞在大门上,“嘭”的一声,掉在地上没了动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七章 逼不得已 褐色的地面上,殷红的血映着陆夫人苍白的脸仍旧在缓缓流动! 看到要去报官的老刘头没了声响,陆清尘的脑子“轰”地一声像是爆炸了一样,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中仿佛也再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有鲜红的血和母亲苍白的脸。 “你们,你们……”陆清尘咬着牙,紧紧地抱着母亲,愤怒地说不出话来。 “清尘……娘没事,娘只是有点疼……”陆夫人气息微弱地说。 “娘,娘,你挺住,小翠已经去请郎中了,很快就回来了……” “再问你一遍,走不走!”刀疤眼走过来站定,拍拍靴子上的土说。 陆清尘抬头看看那人狰狞的神色,又低头看看母亲痛苦的样子,心知自己若是不和他们走的话怕是讨不了好,可是看母亲这个样子自己又怎么能离开?他咬咬牙说:“等郎中来了给我娘医好伤,我便和你们走。” “还敢和我们讲条件?” 刀疤眼上前蹲下,阴鸷的眼睛盯着陆清尘,阴险一笑:“鲁七……” “嘿嘿。” 刚刚踹了陆夫人一脚害她被剪刀刺中的大汉走上前,看着陆清尘惊恐的目光,嘴边露出狞笑。突然伸手一拳打中陆清尘前胸,将他打得向后摔倒,仰躺在地上。怀中抱着得陆夫人瞬间没了支撑,也重重地倒了下来。 一声轻微地“噗嗤”声,那把银色的剪刀在陆夫人的后背上又重重地更深地刺了进去。 陆夫人瞬间双眼目呲欲裂,“啊”地大喊了一声,疼得手脚都在不住地哆嗦起来。 陆清尘被打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听到母亲痛苦的呼喊,头晕目眩地从地上翻身爬起,却看到那大汉一只脚踩在母亲胸前,依旧狞笑地看着他:“还有没有条件,接着开,老子有的是时间陪你玩!”言语时,脚下还在隐隐用力。 陆清尘看着母亲疼得苍白的脸上青筋暴露,瞬间眼圈就红了,扑过去一把抱住大汉的脚用力往上抬,可任凭他怎么用力却无法挪动半分。 “我跟你们走,跟你们走,放过我娘吧……” 刀疤眼轻蔑地伸手拍拍陆清尘的脸笑道:“这才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嘛,陆大状元早就这么说不就好了嘛,何必让我们这么费事!” 刀疤脸一把揪起陆清尘,拽着他衣服的前襟向外走。 陆清尘扭过头看着倒在地上疼得已然是神志不清的母亲,咬紧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刀疤眼在前面反手拽着他的前襟,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长襦已经被抓的皱皱巴巴,下摆也已经沾染了母亲的血,殷红斑斑煞是刺眼。 身后另一个大汉已经将脚从陆夫人身上抬起,跟在陆清尘的身后,满脸轻视,甚至还嫌他走得慢,伸手推他几把。 刀疤眼腰中的刀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轻拍在身上,黑色的刀柄在阳光下泛着隐隐亮光,不断闪过陆清尘蒙着泪水的双眼…… 泛着寒光的刀柄,想必插在刀鞘里面的刀身也应该是锋利无比吧! 陆清尘脑中并未做多想,在他回头看母亲时候,眼中的愤怒就像一根火棉点燃了他的大脑,燃烧了他的心,他觉得腹下隐隐火热直至微微出现胀痛,体内抑制不住的一缕气息不断循环流走,从丹田至气海、神阙和建里一路向上过右肩肩髎至手五里、温滞到阳溪,整个右手犹如久旱的枯枝浸润了清泉,像要喷薄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黑色的刀柄依旧在泛着亮光,只是一瞬间,那亮光就被握在了手里。 走在前面的刀疤眼都没来得及护住,陆清尘就已经将刀拔了出来。 短刀约有三四斤重,抽出来的一瞬间他感到手中一沉竟然差点将它掉在地上,半空中他又赶忙伸手一抓,再握住提起时,刀柄在手中,刀刃冷锋正对着走在他身后的大汉。陆清尘脑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是顺应着手上的动作,在手腕中力量欲将喷薄而出之际狠狠用力将刀向后扎去。 “噗嗤!” 皮肉撕裂的声音传来。 这个声音远比刚刚扎在陆夫人身上的声音更大,伴随着身后那人喉咙中不断传来沉闷地咕噜咕噜声。 陆清尘没有回头,他一把拔出刀,带出一片血滴喷涌飞溅而出,染红了他宽大的衣袖。 这把刀从刀鞘中拔出到从那大汉的身上拔出,时间不过转瞬,陆清尘心脏狂跳不止,握着刀柄的手有些黏黏腻腻,这么多年,头一次有鲜血溅在手上的感觉,虽然并不太舒服,但是想到所杀之人的所作所为,他心里竟然无比痛快,这一瞬间,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了百灵,哦不,琴无涯看向司徒清歌时那张狠厉决绝的脸。 也只是那一瞬间,刀疤眼察觉到自己刀被抢走,同伙被杀,转身随手一拳向着陆清尘打来。 陆清尘慌忙提刀阻拦,可是手上沾了鲜血,滑腻之下没有握紧,竟然将刀掉在了地上。情急之下,他只好用手臂挡在胸前。 刀疤眼一拳打的虎虎生风,力气极大,打在陆清尘的手臂上,只听“嘭”的一声,就见刀疤眼因狰狞而恐怖无比的脸,竟瞬间变成了极度痛苦的神色,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极硬的东西上面。他瞬间抱住自己的左手,向后猛然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陆清尘,满脸的不敢置信。 陆清尘手臂被打了一拳,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疼,只觉得刀疤眼那一拳看着很重,但是打上来就像小时候和小伙伴摔跤的痛感差不多,在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刀疤眼疼得脸上的疤痕一直在抽搐,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拳头部分都塌下去一块,好像手指骨都断了几根,像是这一拳砸在了石头上一样,隔着手上的皮肉都能看到底下发白的骨骼崩散开来,整个手哆哆嗦嗦地再没有任何力气。 “你他娘的居然会武功?”刀疤眼恶狠狠地吼道。 陆清尘不做回答,他在心中暗自给自己打气,哪怕接下来打不过也要拿出气势来。他故作镇定地看着刀疤眼,慢慢俯身,从地上捡起刚刚掉下的短刀,高高抬起,刀锋指着刀疤眼说:“不相信你可以再试试!” 阳光照在沾着鲜血的刀上反射进刀疤眼眼皮半垂的眼中!遍布的惊恐暴露无遗。、 刀疤眼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陆清尘心脏狂跳不止,但是看到刀疤眼向后退的这一步,让他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殊死一搏终于是起了作用。 “滚!” 刀疤眼竟然如蒙大赦一般,捧着手转身飞快地跑出了陆家。 见刀疤眼逃走,陆清尘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他赶忙扔下手中的刀,跑过去将昏迷不醒的母亲抱起放进房间。 陆清尘又去查看了倒在门前的老刘头,本以为老刘头年事已高,这一脚下去必然毙命,却是万中有幸他竟然只是撞在门上闭了气,性命无忧。 这一会儿陆清尘的头脑在经历一段恐慌之后竟然无比清醒:小翠怕是用不了太久就会将郎中请来,那大汉的尸体还在院子中倒着,若是被郎中看到了,恐怕会惊动官府,他必须尽快将尸体藏起来。 这县衙的师爷看着就不像是个良善之人,他前几日刚刚因为去应招得罪了他,如果被告到县衙,这师爷若是在县太爷耳旁吹些风,只怕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费了好大力气他才将尸体拖进柴房,用柴禾严严实实地遮挡盖好,陆清尘将柴房门锁好,又把刀疤眼的短刀好生藏起来。用水将院中的血迹泼洒干净时,小翠已经领着郎中急急忙忙赶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八章 背井离乡 老郎中背着药箱从房中走了出来,手上还有些未擦干净的血迹,小翠红着眼跟在他身后,满脸哀伤地揉搓着双手。 急得坐立不安的陆清尘赶忙迎上前询问母亲情况,老郎中捋捋胡子还没说话,身后的小翠眼泪就先留下来了。 “少爷,大夫说、说夫人流血太多了,人还昏迷着,怕是、怕是……” “什么!大夫,我娘她……,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娘。” 陆清尘“扑通”一下跪在老郎中面前哀求道。 “快请起请起,可是折煞老夫了……” 老郎中赶忙馋起陆清尘又接着说:“陆老夫人她本就身体羸弱,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失血过多,以老夫的医术也只能到此了,若这三两之内陆夫人能醒来,就按照这张药方抓药,每日一副双煎给老夫人服用,慢慢将养;若是醒不来……” “醒不来……”陆清尘呆滞着口中嗫嚅道。 “那就,还请少爷节哀罢!” 老郎中无可奈何地拱拱手,将手中的药方交到陆清尘手上,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少爷……”小翠上前想安慰他。 陆清尘回过神来,摆摆手对小翠说:“你先送郎中出去吧。” 陆清尘走进卧房,看着脸色苍白的母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心中愧疚不已,虽然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得罪了什么人,竟然给母亲招致这样的杀身之祸。 他坐在母亲窗前,握住她微凉的手久久不愿放下。父亲已经离开了,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若是母亲再有点闪失,他该如何承受得住。 小翠送走了郎中,端了杯水走了进来递给陆清尘。 “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人为什么要伤害夫人啊?” “我也不知,他们是来找我的,只是说什么少爷要见我,可我都不知道他们少爷是谁。”陆清尘叹了口气说道。 “少爷,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名门大户中人,倒像是匪盗贼人之流,我听说咱们绥阳城里有个什么猛虎帮,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可是少爷你以往在家时都是很少出门的,是不是外出这两年得罪了他们?听说这猛虎帮的人可狠了,县太爷对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翠说道。 “猛虎帮这个名字我从未听闻过。”陆清尘摇摇头说。 “我也是全无头绪,你去照看老刘吧,他本就年事已高,如今又被打伤了,有你在旁边照应着也好,我陪我娘坐一会儿。” 小翠应了,接过茶杯退了出去。 陆清尘将母亲的手放在脸颊上,注视着母亲的脸,心中胡乱地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心乱如麻,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今日来的那两个恶人,被他杀了一个,另一个跑走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很快就会带人寻来。母亲此时还不知能否醒来,也不方便挪动,该怎么办?走,怕母亲承受不了,不走,留下来怕是死路一条,心中万分纠结。 就这么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已经擦黑,小翠和老刘头走了进来。 “少爷,老奴,找了辆马车……”老刘头弓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说。 陆清尘抬起头看着他,抿抿嘴唇没有说话。 “柴房里的,老奴都看到了,您带着老夫人赶紧走吧,他们肯定会再来的,这种贼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您留在这岂不是等死吗?小翠已经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让她跟着您一起伺候老夫人,老奴会把柴房里的处理掉,那贼人若带人来寻仇我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等风头过去了您再回来,老奴等着给您开门……” “少爷走吧,别等他们再找上门来,就来不及了!” “要走一起走!”陆清尘看着老刘头倔强地说。 “老奴要守着老爷攒下来的家业,还要守着陆家的祠堂呢。少爷,你们走吧,老奴跟了老爷大半辈子,得看着点陆家宅子,不能让别人占了老爷攒了一辈子的家业。等哪天少爷回来了,老奴把它们完完整整地交给您。”老刘头哀哀地笑笑,浑浊的眼睛坚定地看着陆清尘说道。 “少爷,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您说那些人是来找您的,您不在,想他们也不会为难刘伯,过一段时间我再回来看看,如果家中一切无恙,咱们再带着夫人一起回来不就好了?”小翠上前小心翼翼地拉拉陆清尘的袖子说。 陆清尘看看老刘头沉静哀伤的眼神又看看小翠默默哀求的样子,再转过头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母亲,闭上眼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如今什么也没有母亲的安危更重要,再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母亲就真的是醒不过来了。 马车里已经铺好了两床棉锦被,四壁都堆砌得柔软,陆清尘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抱上马车放进锦被中盖好,将她后背的伤处垫好棉枕,这样能舒服一些,随后小翠拿着包袱也一同上了车。同老刘头告别后,陆清尘驾着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家门。 傍晚的风又冷了些,马车向前走了几步,陆清尘回头看看站在秋风中向他摇手的老刘头,仿佛回到了他进京赶考的时候。那时,父母和家中的管家奴仆都站在门前为他送行,每个人都是双眼殷切满是关怀期待。如今家门凋敝,父亲已是九泉之下,母亲昏迷尚不知能否醒来,家中除了看门老刘再无一人,前后对比之下,真是凄凉无比。 彼时他在料峭春日里坐在马车上以为自己的人生即将驶向明媚而炙热的季节,此时他在凛冽秋日里驾着马车茫然不知该去向哪里,前面等着他的,只有冷酷的冬日。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如今,自己真是犹如那随风飞舞的蓬草,四处游荡。好在母亲尚在他身边,有她在,他到哪里都还有家。 绥阳城本就是个小县城,城中只有两家客栈,陆清尘不知道那个刀疤眼何时会来寻仇,如果今夜过来看他不在,想必也会去城中客栈寻他,还不如趁着现在未到宵禁直接出城。此时刚过酉时,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足够他赶到城门了。 因为怕马车跑得太快,路面不平颠簸到母亲,弄疼她后背的伤口,陆清尘回头叮嘱车厢内的小翠照顾好母亲,便轻轻抖动粗糙的缰绳打在马背上,驾车向着城门的方向奔走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十九章 夜很长 赶在宵禁前出了城,天已经大黑了。城门上昏黄的灯笼笼罩着四方田野,陆清尘将马车停在路边,看着夜幕笼罩下的城外到处影影绰绰,仔细琢磨该去向何处。 绥阳城隶属阳溪郡,在淮州府西南边界,出了城向东走是阳溪郡城,再往东是清水郡。北上是新安郡。 最近的地方还是去阳溪郡城最好,可是陆清尘潜意识里却并不想往那里去,因为阳溪郡城和清水郡相邻,那里对于他来说是个伤心地,他总是想远远离开的地方。可是再想想母亲的伤情,陆清尘狠狠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句: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想着这些,母亲的身体最重要,而且,自己本来也已经决定将她忘记了。 想到这,陆清尘打定主意,去阳溪郡。 天黑路不好走,老刘头还特意在马车上给放了个灯笼,微弱的火光照着,陆清尘的心中也轻松一些。风有些寒冷,他坐在车前不禁放下冰冷的缰绳抱了抱手。 车厢的帘子被撩开,小翠在里面伸手递出来一件袄子,陆清尘披在身上暖和很多。 “少爷,咱们是准备去哪?”小翠问。 “阳溪郡城,那里离得最近,到了那先找家客栈落脚,给我娘请个郎中,等她醒了我再去寻个宅子。”陆清尘说。 “阳溪郡?我还没去过呢,我从小就在陆家做丫鬟,哪里都没去过,少爷你去过吗?”小翠问。 “没去过,不过我去过清水郡。小翠,我从清水郡回来之后你就在我家中做丫鬟了,我还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呢?”陆清尘说。 “是啊,我刚来陆家的时候少爷不在,记得那时候听做饭的王妈说您是去拜师学武了。我也不记得我是从哪来的了,就记得家中闹饥荒,逃出来时家中就剩我和我娘了,后来,我娘在半路染病死了,我一个人讨饭到了陆家门口时,是刘伯把我领了进去,求夫人收留我的,要不是夫人,恐怕我早就饿死了。”小翠喃喃地说道。 陆清尘没想到小翠的身世这样悲惨,在这四下无人之时听她说起这些伤心过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好像也并不合适。好在这样安静的黑夜里,即便没有话说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尴尬。 车厢内的小翠似乎是察觉到了,又接着说道:“所以我才要一直陪着夫人啊,我现在能吃饱穿暖陪在夫人身边不知有多开心,夫人之前还说将来要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我才不愿意呢,嫁人了我也不要离开夫人,要一直伺候她。少爷你知道吗,当初老爷和夫人得知你高中状元,还猜你会不会被皇上赐婚做个驸马呢!” 陆清尘无声干笑,看着远方夜空里闪烁的点点繁星,感慨自己上京赶考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如同恍然隔世,如今和不知来历的人莫名又结了仇,每件事都好像做梦一样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人生的大起大落都接踵而至,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少爷,你到底为什么辞官啊?”小翠在车中小心试探着问道。 地上无数枯草落叶随着秋风翻转滚走,陆清尘攥攥冰冷的手,平静地说“为了报复我自己!” 小翠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再问,静谧的夜里只剩下沉闷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响着。 陆清尘正在放空心思,不想眼前突然出现个跌跌撞撞的黑影从一旁的草丛中挣扎跑出,没几步倒在了道路前方。 “什么人?” 陆清尘拉住缰绳大喊一声,倒在地上的黑影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像是个受伤或者生病的人。 小翠在车厢里害怕地问:“少爷怎么了?” 陆清尘没有作答拍拍车厢,示意小翠不要出声。他伸手解下车厢上的灯笼,举着下了车,小心地上前查看。 “诶,不会死了吧?” 小翠似乎并没有弄明白陆清尘的意思,紧跟在他身后从车上跳下,踮着脚走过去害怕地说。 陆清尘将灯笼交给小翠提着,将地上那人翻过来查看,竟然是个眉眼清秀的年轻人,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脸上糊着一些脏污血迹,身上有几处伤口正在向外渗着丝丝鲜血。看着并不是多严重的伤,只不过那人衣衫单薄,如果在这样凉的秋夜里露天躺上一晚,怕也是扛不住。 “还没死,不过,如果我们不管他,怕也是难逃此劫。”陆清尘说道。 “少爷,那我们要不要救他?”小翠听他这么一说,担忧地问。 “既然碰上了就救吧,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在这里。” 小翠将灯笼高高提着,陆清尘就着微弱的火光将随身携带的给母亲治伤的药粉分一些敷在那人的伤口上,又在他破烂的衣服上撕了几个布条帮他抱扎住伤口。一通收拾之后,将他抬上了车。 “少爷,这人身上这么多伤,会不会是个盗匪贼人啊,咱们救了他不会惹上什么事吧,咱们自身都快难保了。”小翠坐在车前握着缰绳沮丧地说。 “好歹一条性命,反正也已经救了,就别想那么多了。”陆清尘在前面牵着马慢慢地说。 长夜漫漫,荒郊野外的路总是格外难走,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杂草绊倒在地。陆清尘磕磕绊绊地抓着马嚼子向前走,好在今晚月光皎洁,夜色晴朗,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又走了一会儿,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和火把光亮出现,不消片刻,一队人马手持火把,就已经疾驰到了面前。 领头的人满脸髭须,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火光照在他脸上看着有些凶神恶煞。 “哎,什么人这大半夜的赶路,有没有看到个受伤的人在这附近?” 陆清尘心知这伙人找得应该是车上受伤的年轻人,但是看着就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怕他们是来找那个人寻仇的,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个年轻人交出来的时候,身后的小翠看着眼前这些人有些害怕,被吓得缩回了车里。 “在下绥阳城人,家母病重,要连夜赶去阳溪郡求医救治,这一路赶来并未曾见到什么受伤之人。”陆清尘拱拱手说道。 “哦,去求医问药的。” 满脸髭须的男子仔细打量着陆清尘,看他脸色诚恳又是一身书生打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对他的说辞倒也没做怀疑, “走!” 说完便带领其他人扬鞭策马,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小翠从车里探出头看那伙人走远了才出来,拍着胸口说:“可吓死我了,真怕又惹上什么人,还好他们没怀疑。” 陆清尘不动声色地牵着马接着赶路,这一天经过了那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好像有些麻木,说起谎话来居然已经面不改色。这两年截止到今天他所经历的一切,获得的成长远比先前十几年多得多。 夜这么漫长,还要走很久天才会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章 无心插柳 天擦亮的时候,陆清尘的长襦下摆已经被露水打湿了,略带黏腻地裹在腿上,走路着实不太舒服。小翠撑着眼皮打着盹随着马车颠颠簸簸地磕头,前面不远处的薄雾里,终于看到了个小镇。 高高的牌楼上漆着黑色的大字:青石镇。 青石镇并不大,热闹的地方只有一条街道,所以陆清尘毫不费力就找到间客栈,让小二开了两间房,盘缠不多,他必须节省一点。 两间客房紧挨着,安顿好一切后,陆清尘让小二请来郎中为母亲和受伤的年轻人细细诊治一番。年轻人无恙,稍加休养就能好转,只是陆夫人的情况一如老郎中所说,尚不知能否醒来。 奔波了一夜,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陆清尘刚把一套被褥铺在地上准备睡一会儿,就听床上的年轻人像是有了知觉,微微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 陆清尘从地上爬起来,到桌边端起茶壶斟了一杯水送到床边问道。 “你是谁?” 年轻人尚未完全清醒,神情恍惚,虚弱地问。 陆清尘将他搀起半坐在床上,将手中的水递过去说道:“在下陆清尘,昨夜赶路时见你晕倒在路旁便带你一同上路随行,你可是遇到了强盗贼人?” “多谢、多谢陆兄相救。” 曲至强撑着抬起手,欲拱手相谢。陆清尘见他唇间已经干得起了皮,赶忙按下他的手,将水递到他嘴边让他饮下。 “我叫曲至,确实不幸遇到了一伙贼人劫道,幸好我爹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这才得以脱身。陆兄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无需多谢,现在在客栈里,你好好歇息吧,郎中已经来看过了,你身上的伤不打紧,将养几天便好。” 陆清尘淡淡一笑说道。他并不准备继续问下去,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都与自己无关,毕竟只是个萍水相逢之人,救了他也只是举手之劳。 陆清尘看曲至的样子虚弱至极,便叫他躺好,下楼准备找小二给上些吃食。 楼梯才走下一半,就见厅里站着昨夜遇到的那个满脸髭须的大汉,此时正横眉立目地对着店小二说些什么,店小二满脸慌张的样子扭头四下看,正好看陆清尘要下楼,赶忙指着他喊道:“就是他,一早带着个满身伤的人和一位夫人来住店!” “嗯?” 髭须脸大汉见店小二指着陆清尘正是昨夜他遇到的人,顿时心生不快,眯着眼睛面露愠色。 “好小子,居然敢骗老子!” 髭须大汉一个箭步飞奔迈上楼梯,顺手抽出腰中的长刀架在陆清尘的脖子上说道:“昨晚老子看你一副书生样子居然信了你他娘的鬼话,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大汉嗓音粗犷,嗓门很高,离得距离太近,高亢的嗓门震得陆清尘耳朵嗡嗡直响,凶神恶煞地瞪着遍布血丝的铜铃大眼,像是要把陆清尘生吞活剥。 “在、在下……” “在下边?在哪,走,带老子找去!” 髭须大汉不等陆清尘说完,用刀架着他就要下楼找人。 陆清尘心想这人说这话真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曲至的仇人。看曲至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倒不像是坏人,他受了伤若是在落入仇家手里只怕是性命难保,可是如果帮他吧,自己的性命怕也保不住,母亲可怎么办! 正纠结着该如何脱身,突然身后房门开了,曲至半曲着腿斜倚在门框上,摇摇欲晃地看着髭须大汉一脸的无奈。 “碾叔,我在这儿呢!” 髭须大汉通红的眼睛瞬间温情无比,转换之快,让陆清尘不禁咋舌 “哎呦我滴宝诶,你怎么在这啊,这小子不是说你在下边吗,来来来,快让叔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陆清尘终于长吁一口气:幸好不是仇家!万幸万幸! “你看你这一脸凶样,别人还以为你是在找我寻仇的呢,这位陆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别冤枉了人!”曲至有气无力地说。此时他脸色煞白语气低缓,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髭须大汉赶忙刚开陆清尘,上前扶住他,一边扶着一边回头对着陆清尘不住地讨好道谢,和刚刚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哎呀陆公子,实在是多谢,在下金碾一介武夫,说话办事鲁莽,还望你多担待,我就这么一个宝贝侄儿,可是不能出了事啊!” 进了房间,曲至继续躺在床上歇息。金碾在床边查看直一番,确定他的伤并无大碍之后,就为他掖好被子,坐在桌边不住地和陆清尘道谢,这样一张凶狠的脸配上诚恳殷切的态度,倒是让陆清尘不太适应,二人客套了一通便也就熟稔了,就听金碾像是话家常似的和他说起了来龙去脉。 原来前方阳溪郡里有个无影帮,曲至是帮主曲天和的儿子,前几日去中州办事,回程途中得罪了一些人遭到追杀,帮主得到消息后派他前来接应,他和帮主是八拜之交,看着曲至从呱呱坠地长到如今这么大,从来都是宝贝得不行。听说他出了事,就带着几个手下一路快马加鞭四处搜寻。可是一行人在路上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发现,昨晚上已经奔至绥阳城找了一圈才折返回来。几人看这小镇上有家客栈,便想过来打听打听,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找到了。金碾是个粗人,也不太会说话,陆清尘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曲至的仇家,所以也没敢透露行踪,差点就阴差阳错错过去了。 金碾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为人很厚道,听陆清尘说要去阳溪郡为母亲治伤,当下就邀他一同前往,说阳溪郡上有个名医宗理云,医术高明,和他们帮主素来交好,可以请来为他母亲诊治以作报答。 陆清尘感激之余想起昨天的刀疤眼,暗暗思索:这刀疤眼应该也是哪一个帮派里的,同是江湖中人的金碾会不会知道这个人,便向他小心打听。 金碾仔细想了想说:“整个淮州府内帮派众多,单单一个阳溪郡就有大小帮派四五个,无影帮规模居首,因为买卖营生方式不同,与江南各大帮派之间都有些来往,阳溪郡内几个帮派的往来之间并没有见过他所说的这样的人,不过貌似兖州府的江尚盟有个眼上带疤的,只是忘记是哪边眼睛了。不过这江湖中人免不了打打杀杀的,很多人脸上都带疤,谁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陆清尘暗自思索:这些年他只有幼时习武和上京赶考这两年曾经离开过家乡,兖州离绥阳城几百里有余,他从未去过,应该也不会有机会得罪那里的人。只好暂时不去考虑这些,只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现在好在和无影帮有了结识之人,将来若是在阳溪郡长住,遇到事没准能能得到些照应。 因为担心曲至的身体受不了,金碾坚持在客栈住一晚再上路,陆清尘整晚赶路也确实很疲惫,于是约定明日一早赶路去阳溪郡,金碾还特意安排个手底下人先赶回阳溪郡回禀帮主,顺便去请宗大夫准备为陆夫人诊治。 请想到一路有人作伴,陆清尘的心里也踏实很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一章 无语 青石镇离阳溪郡只有几十里,路上一行人快马加鞭,天还没擦黑就赶到了。 一路闲谈,陆清尘和曲至也熟悉了,两人相谈甚欢。曲至小他三岁从小跟随父亲行走江湖,说话办事江湖习气很重,不像陆清尘,从小被父母在家中保护得很好,很多人情世故都并不了解,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陆清尘突然觉得自己这过往二十年都白活了一样,如今家门败落他才是真正开始面对现实开始成长。 金碾骑在马背上一边看路一边盯着曲至,生怕他身体不舒服从马背上摔下来,目光关切备至。陆清尘看着他想起了已过世的夫亲,心中唏嘘不已 进了阳溪郡,楼阁高耸,街道宽敞,往来行人商贩无数,着实繁华无比。 陆清尘跟随着金碾一行人直接去了无影帮。 一行人到了帮派门前还未下马,帮主曲天和就从院中匆匆忙忙赶了出来。看着虽然受了伤但是精神头尚好的儿子,终于放下了高吊许久的心。 “这位是陆小兄弟吧,听闻是你救了犬子,实在是感激不尽,来来来,快里边请!”帮主曲天和拱手说道。 陆清尘看着眼前中年男子消瘦怪异的身形,竟然一下子忘了接话。 这无影帮帮主身形瘦高,像是把一个正常人挤扁抻长了似的,窄肩窄胯,甚至连手都比一般人细长很多,看着好不怪异。 “咳、咳……” 陆清尘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赶忙下马还礼到:“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如今这世道,别人碰到这种情况唯恐避之不及,陆小兄弟这样善心之人甚少,犬子若非是遇到你,只怕这一晚也会因伤受冻而死。陆小兄弟大恩,实在是感激不尽。”曲天和说道。 “曲帮主过奖了!”陆清尘谦和地笑笑。 “爹,客套的话能进了房再说嘛,这天怪冷的!”曲至被金碾从马背上扶下来,瞥了曲天和一眼,不满地说。 一句话提醒了曲天和,他也注意到自己还未请客人进门,赶忙伸手请陆清尘进去。 “来来来,陆小兄弟,请。” 无影帮中,一早就请来的宗神医早已在厅中等候,为陆夫人请过脉之后便拿出一套银针为她施了针灸之术,小翠在一旁伺候着。 陆清尘在门外坐立不安地转了两炷香时间,终于,宗神医施针完毕,从房间走了出来带给了他好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天陆夫人就能醒来了。 陆清尘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宗神医,两天以来一直在高高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傍晚,金碾来邀陆清尘,曲帮主特意备好酒菜用以感谢他对儿子的救命之恩。陆清尘本想守着母亲,却又觉得到了人家府上推辞邀请不太好,便欣然应允。 餐桌上美酒佳肴,觥筹交错,陆清尘不善饮酒,但是面对帮主曲天和、副帮主金碾和另外三个年长于他的堂主不停地劝说下,还是多喝了几杯。在无影帮中得人相照拂,母亲也没有性命之忧,此时的他心情舒畅不少。 陆清尘一个读书人,从未踏入江湖,在沧源山庄做教书先生的这一年多,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次机会和司徒庄主共餐。司徒庄主江湖习气重,很多话和他都是说不到一起的,久而久之,陆清尘也就习惯了独处。 在这里,几杯暖酒下肚,可能也是其他几人的爽朗性格和酒桌上欢快的氛围所感染,陆清尘的话也变得多了,同桌上几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最后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回得房间。 “少爷、少爷,夫人醒了!” 小翠欢喜地来唤醒陆清尘的时候,已经是转天日上三竿了。陆清尘睁眼的时候头还眩晕着,不过听到母亲醒来的消息,他还是激动地立刻从床上蹦起来向母亲房中跑去。 陆夫人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也能稍稍看出了有些血色,醒来后看到儿子依旧好好地在自己身边,心中十分庆幸,她不住地婆娑着陆清尘的脸。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在无影帮住了几日,陆夫人的伤势大有好转,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虽然偶尔碰到伤口还是会有些疼痛,但是以她这样瘦弱的身体能恢复得这么快已经实属不易了。她知道目前自己和儿子是暂住在无影帮中,能下床之后就赶忙让小翠扶着,前去拜见曲帮主以示感激。 从曲帮主处回来之后,陆夫人就催促陆清尘外出寻个落脚的地方,不要在无影帮中过多叨扰,陆清尘也正有此意,奈何曲至却总是让他无事之时陪着自己闲聊。 曲至年轻又从小练武,虽然满身都是伤口却恢复得比陆夫人更快,早早就生龙活虎地下床了。金碾每日盯着他喝完药再陪着他练练拳脚功夫,照顾的无微不至,却鲜少见到帮主曲天和陪在他身边。 陆清尘也从未做多想,毕竟这无影帮中人数众多,家大业大总是有很多繁琐事务需要处理的,曲帮主忙得脱不开也身情有可原。至于陪曲至闲聊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能让他更多了解阳溪郡。 阳光暖和的正午,小翠便会搀扶着陆夫人走出房间晒晒太阳,让她的身体能在温暖的阳光下恢复得更快一些。 这几日见母亲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陆清尘便总是早起就外出上街看看哪里有人需要教书先生,准备觅个糊口之职,找到之后就寻个小院租下,将母亲接出来住。 这半月有余也不见那刀疤眼寻仇来,陆清尘也放松了警惕,觉得在这偌大的阳溪郡里,刀疤眼即便来了也未必能找得到他。 这几日遇到曲帮主的时候,陆清尘突然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像是关怀又像是有些慌乱,说不清道不明。说话之间也没了那种平易之感,倒更有些长辈味道了。 母亲这几日也总是不在房中,问起小翠,只说去了偏院的花园散步,陆清尘寻过去,却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看到了匆匆离去的曲帮主的身影。 陆清尘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 曲至连着几日都没在吃早饭的时候见到陆清尘,便一早守在他房门前,见他出来就跟着,带他在郡城中四处转转,尝尝这家铺子的糕点蜜饯,看看那家铺子的折扇字画。这里的每家店铺他似乎都很熟悉,整个阳溪郡好像都是他家开得。 无影帮帮主夫人早亡,曲至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所以,对于救了他的性命而又满腹经纶的陆清尘就像是弟弟对哥哥那样,尊重有加,总喜欢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而对他总是放心不下的金碾,居然也任由他跟着陆清尘,总好过自己出去闯祸。 陆清尘将自己想搬出去的想法说给曲至听,立刻遭到了曲至的拒绝:无影帮家大业大不差多几养口人,清尘哥你可以在这里随便住,何必出去找个劳什子先生之职! 陆清尘每天只好带着个小尾巴上街四处转转,以四处溜达的名义看能不能寻个教书之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二章 冤家路窄 这一日,陆清尘终于想到办法甩下了曲至去了城中刘员外家应试教书先生。刘员外对他的才学十分赏识,当时便定下来要他转天过去。 陆清尘心情大好,从刘员外府上出来后,看看时辰已近晌午,便找了个小馆要了饭菜,准备解了腹中饥饿再回去。 饭菜上桌还没吃上两口,就见店门外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停在外面,随即只听一伙人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刀剑叮了咣啷地扔在桌子上。 “娘的,找了这么多天毛都没见一根,可他娘的把老子累坏了!” 陆清尘背对着店门正细嚼慢咽地吃着饭,听到这一句愤怒的叫骂,瞬间就绷紧了神经,到嘴的饭菜也如鲠在喉,难以下咽了。 这咒骂的声音如此耳熟,岂不正是出自那日上门找他的刀疤眼! 陆清尘心中开始忐忑不安。 “老疤,你说这孙子是不是没往这边来,去了新安郡城,要不咱们带人往那个方向找找去? “狗屁,他拖着个要死的老娘们儿怎么可能去那么远,娘老子的!逮着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娘的,带着他等见过了少爷,老子非乱刀削了他给老七报仇!” “小二,好酒好菜给爷们端上来!” 端着案几的小二弯着腰小跑着过来,给几个气势汹汹的大汉送来饭菜美酒,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生怕哪点做得不好不小心触了几位爷的火头! 陆清尘无心再继续吃饭,他此时和刀疤眼的距离只有窄窄的不足三尺的小过道,幸好他背对着他们而坐。眼下只能是想办法赶紧脱身。可是大门在身后,如果他转身,很有可能和刀疤眼面对面,也不知道这小馆里有没有后门,可他也不敢叫小二过来相问,这么近的距离,说什么话都能被那群人听到。 陆清尘心里越来越着急,心中不断盘算着该如何脱身。却不想,跑堂里来回奔忙的小二路过他的桌前突然停了下来,一脸乐呵地问:“诶我说这位客官,这都入冬的天了,您也没喝酒,咋还吃出一头汗来了呢?” 汗!陆清尘竟然没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出了汗,赶忙伸手从怀中掏出两角碎银子递给小二,装出一副痛苦的神色告诉小二说,自己肚子有些不舒服,先结账吧。 店小二看陆清尘面色发白头上冒汗,没做多疑,赶忙收下银子,随后好心地伸手一指后堂方向一个蓝布帘子,说:“客官您赶紧去,后院里有茅厕!” 陆清尘一看,果真在后堂那里有个蓝色的棉布帘子,时不时有风吹进来,扬起帘子下摆还能看到一些后院摆设。 他向小二点头报以感谢,赶忙弯着腰装出肚子疼的样子,匆匆向后堂走去。 后堂是个院子,看起来像是小馆掌柜的家眷正在后面劳作,见陆清尘进来,熟练地向他伸手指了指茅厕的位置,也不做搭话,对这种情况似乎司空见惯。 陆清尘四下一看,茅厕旁边就是这后院虚掩着的大门,直接奔着大门去了,边走边听得身后院中劳作的人在喊他,匆忙之间他也来不及回答,开门就赶紧跑。 院中正在捶打衣服的妇女见喊他不住,赶忙跑进后堂,劈头盖脸地问小二:“崽子,刚有个人从后院跑了,是不是吃饭没给银子,赶紧追去!” 小二见是老板娘出来询问,赶忙赔笑说道:“那客官给完银子了,说是肚子疼去茅厕,跑就跑呗!反正银子不少!” 横眉立目掐着腰的老板娘听他这么一说方才眉开眼笑地作罢,转身又出去了。 刚刚还在一旁喝酒吃肉的刀疤眼一行人却被这老板娘的话吸引了,其中放下手中的酒碗笑道:“这老娘们儿还以为有人吃饭不给银子呢,哈哈!” 另一个:“哼,要是换了老子,老子说不给就不给,还得堂堂正正从大门走!” 正在喝酒的刀疤眼本来心不在焉,听着两个手下这么说,突然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酒碗把小二喊过来问道:“刚说去茅厕那人什么打扮?熟脸吗” “像是个读书人,生面孔,以前没见过!”店小二一脸不明所以地实话实说到。 “娘的!” 刀疤眼大喊一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溜了,都别吃了,赶紧给老子追!” 正在吃喝的几个人听刀疤眼这么说,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纷纷放下手中的酒碗筷子,拿着刀剑就要夺门而出。 店小二眼看着几个客人要走还没人给钱,赶紧陪笑着说道:“客官,这饭钱还没给那?” 刀疤眼耷拉着眼皮瞪了店小二一眼,狰狞一笑,说道:“鲁大,你刚刚说什么来这?” 那大汉立即会意,邪笑着说:“我说要是换了老子,老子说不给就不给,还要堂堂正正从大门走,哈哈!” 说罢,还拍拍腰中的锋利的短刀! “还要吗?” 刀疤眼猛然一把推开店小二,狂妄地看着他惨白的脸,阴恻恻地问道。 店小二“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吓得手脚都在不住的打哆嗦,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要、客、客官,慢走……” 几个大汉看到震慑起了作用,狂笑着出了门,解开拴在店外的马匹,骑上奔驰而去。 后街巷子又深又长,陆清尘刚跑出巷子口就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巷外一边是道路宽敞商铺林立的街道,人来人往无比热闹,另一边是城中居民区,街道深长而乱,在里面跑很容易迷路而且这个时辰鲜少有人外出,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如果被刀疤眼发现了,他们骑马来追也肯定会在宽敞的街道而不会进民巷,陆清尘没做多想,一头扎进了民巷深处。 阳溪郡的民巷街道很窄,只容两三个人并行,陆清尘慌不择路,折转了几个路口之后,觉得自己也不认识出路了,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休息片刻。 天很凉了,陆清尘穿得长襦已经换成了加棉的,此时正午阳光温暖,他跑了几个路口,身上竟然都出了汗,只觉得领口处黏黏腻地怪不舒服的,正在用手擦汗之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跑累了?” 陆清尘惊慌地抬起头,正午的阳光温和地洒下来,一个人蹲在墙头上,耷拉着半个眼皮俯视着他,眯起眼睛,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不明所以 站在墙头说话的,正是刀疤眼。 此时,两边的墙头上都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瓦片被踩动的声响,又有几个人从远处的墙上跑了过来,一齐低头看着陆清尘,像是俯视尘埃里的一只蝼蚁,目露凶光。 几个人从墙上齐齐跳下,街道本来就很窄,这样,两边就各有三个人将陆清尘堵在了路中间,没了出路。 刀疤眼的手上还缠着厚厚的布,看起来上次的一拳,他的手伤的很重,十多天了还未见好。 眼看着陆清尘被堵在中间,他却并不向前,像是一直在踌躇。多日来他连日奔波只为将陆清尘抓到,现在人在眼前了,他却似乎有些忌惮陆清尘身怀武功。 当初少爷下令将陆清尘抓回来时只说他是个不会武功的书生,所以他根本没当回事,带着鲁七便去了,谁曾想,说是不会武功的人却是扮猪吃老虎,不光杀了鲁七,还碎了自己的手,害他回去禀报被少爷好一顿质疑,还挨了一顿臭骂,顾不上养伤就再次带人出来捉人。 刀疤眼心想,反正以少爷的脾气。得罪了他的人也不可能有个善终,那自己就先出了口恶气再说。 “这回看你还往哪跑!” 刀疤眼向前迈一步恶狠狠的狞笑着说。 陆清尘整整衣衫拍拍身上的土,努力着平复呼吸,问道:“你家少爷是谁,和我到底有何恩怨?” “和我家少爷有何恩怨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不过,你和我的恩怨可还没了结呢!”刀疤眼说罢,向站在陆清尘身后的同伙使了个眼色。 陆清尘看他眼中神色不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突然一紧。他赶忙用手抓扯,发现是一根小指粗细的麻绳紧紧绕在了自己脖子上,麻绳被身后的人人用力狠狠一扯,陆清尘被扯得整个身体向后倾斜,话也说不出了,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就在挣扎之际,前方站在刀疤眼身后的大汉也从腰间解下一捆麻绳,拿在手中轻轻一抖,脱手扔出,麻绳向着陆清尘的方向袭去,陆清尘注意力都集中在脖颈处的绳子上,没想到前方也飞来一根绳子瞬间就缠在了他的踝上,围着两只脚绕在一起,麻绳本是松松散散的,前面的人用力一扯,麻绳骤然缩紧在脚下紧紧缠住无法挣脱,陆清尘再没办法保持平衡,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地上。 见陆清尘倒在地上,身后的大汉上前一把抽出腰中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疑惑地抬头看着刀疤眼问道:“老疤,你是不是糊弄咱们弟兄呢,这小子哪里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勒住脖子上的绳子被人松了手,换成了冷冰冰的刀刃,陆清尘不敢反抗,任由冰冷的刀刃紧贴着皮肤,带动全身一阵战栗。 刀疤眼还未上前搭话,又一个大汉过去一把抓着陆清尘的前襟将他从地上提起,重重地一拳打在了他的前胸。 陆清尘像个沙包一样被打得重重地向后倒去,飞出去两尺远,喊都没喊一声就晕了过去。 “这、这就晕了!” 刀疤眼不敢置信地看看倒在地上的陆清尘,眨眨眼,再次确定了是他没错,心里也不禁犯了嘀咕,明明上次自己打了他一拳,他毫发未伤,自己的手还断了,这还缠着包扎布呢,怎么这次挨一拳就昏过去了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疤,就为了这么一个人废物,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叫齐了弟兄们出来,折腾咱们呢?” 刀疤眼上前用手摸了摸陆清尘的脖颈又探了探他的呼吸,确定是昏厥过去无疑,心里纳闷不已。可是看着弟兄们的目质疑光,强装镇定地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上次他就是这样装才有机会杀了鲁七的,弟兄们小心点,读书人肚子里的弯弯绕都多,谁知道是不是诈咱们呢!” 又一个大汉上前查看陆清尘,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刀疤眼,眼中意味不明,又低头思索片刻,复而抬头凝视着刀疤眼,缓缓说道:“老疤,你跟在少爷身边年头也不短了,鲁七不过是刚去的,犯不上吧!” “你什么意思!鲁大,你敢怀疑老子!”刀疤眼骂道。 “少爷的心腹就你一个,你就那么怕有人跟你抢潮白坞岸主的位子吗? 刀疤眼气得眼上的刀疤都红了,整个人血气上涌,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怖。 其余几人看这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心里也都如鲁大一样起了疑心,毕竟陆清尘不会武功,几个人是看在眼里的。鲁七在他们几人中武功不算高,但是打陆清尘这样的,几个还不是问题,被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老疤受伤独自返回盟中之时,就有人对他的说辞质疑过,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老疤帮中老人了,又一直跟在少爷身边,所以,有质疑也不敢说什么。鲁大是死了的鲁七的哥哥,本不是在少爷手底下做事,一听说弟弟被杀,登时就请命随行,跟着老疤出来,恨不得亲手宰了陆清尘给弟弟报仇。 现在找到了陆清尘,看到他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几个人从心里更是开始质疑老疤所说是真是假,毕竟都亲眼见到陆清尘毫无还手之力被一拳打昏。鲁七拜入盟中时间不长,新近从底下的人里选出来跟着少爷还没有半年。若是说老疤怕鲁七抢了他的风头而杀了他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老疤这样做也确实太明显了又显得不太能说得过去。几个人都是少爷手底下的,只是不像老疤跟着少爷那么久,对于老疤还是有几分畏惧的,所以,这会儿几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 “老子跟你们说他会武功你们不信,等他一会儿醒了,老子非逼他用武功给你们看看,娘的,敢怀疑老子!”刀疤眼骂骂咧咧道。 鲁大从地上站起来,脸色阴沉地看着刀疤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攥住腰间的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四章 赌一把(上) 陆清尘睁开眼时,正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个破旧的庙宇里,阳光从折断破裂的窗棂照进来,明媚地洒在满是稻草的地上。不远处的燃着一堆篝火,几个大汉背对着他围着篝火一边烤饼吃肉一边喝酒。 他的手脚都被手指粗的绳子紧紧绑着,动弹不得。胸口隐隐地有些疼,挨的那一拳很重,和那年司徒帮主的力道差不多。虽然这两次都被打得昏迷过去,但是这次除了浑身骨头节有些疼,呼吸之间倒是什么事都没有。 那几个人都没发现陆清尘已经醒了,还在嚷嚷着什么,陆清尘闭起眼睛装睡,试试能不能偷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没醒,这小子也太废物了吧,挨了一拳昏了两天!” “哈哈,会不会武功咱不好说,能睡倒是真的,娘的,绑在马背上跟着颠簸两天了,都不带醒的。” “哎,老疤,少爷到底为啥要咱逮他回来,跟弟兄们说说啊!” 刀疤眼放下手中的酒壶,嘬了嘬牙说:“娘的,都问老子,老子怎么知道啊,少爷的心思是咱们底下人能猜度的了的么!” “你跟在少爷身边那么久了还不知道?别藏着掖着了,告诉弟兄们呗!” “不知道不知道。”刀疤眼摆摆手,又从地上抓起酒壶,灌了一口说道:“不过,还记得去年少爷让人在卞州水路拦得那条货船么?” “记得啊,那……,难不成就是这小子家中的?” “诶……” 老疤边回答边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含糊不清地应道。 陆清尘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由得一惊,难道家中的货物被劫是这伙人干得?是父亲得罪了他们吗?自记事起,父亲一直为人和善宽宏,不曾与人发生过口角,更没听说的罪过谁,难不成是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 “少爷让咱们弄得他家破人亡,又不让咱们杀了这小子是为啥啊,直接一刀砍了给他出出气不就得了。” “也就家破,哪有人亡啊,要说咱们当初劫了船闹完事就应该直接把那老婆子给宰了得了,少爷为啥还不让呢?” “少爷的心思你懂个屁啊!不留着老婆子怎么把这小子钓出来啊,真杀个干净,咱们更逮不着他了。看少爷对付他家人的手段就知道这梁子结的不轻,一刀砍了也太便宜他了,不好好折磨折磨他还行!” 陆清尘听得心中一惊,竟然是自己无意间得罪了人,给全家招来这样大的祸事,可是他怎么都不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何时何地得罪了什么人。 “鲁大,来来来,喝酒,一会儿等那小子醒了一问就什么都清楚,咱们同盟兄弟之间,何必这样!” 说这话的声音是刀疤眼,陆清尘在一旁静静听着,感觉这鲁大和刀疤眼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需要在自己身上找答案。 陆清尘突然想起自己被打晕之前一个大汉他对于不会武功表现的十分惊讶,这会儿一想,肯定是因为刀疤眼和他们说自己会武功,杀了那个叫鲁七的还伤了他的手。鲁七?鲁大?这两人的名字听起来应该是兄弟吧,看鲁大和刀疤眼目前的关系似有嫌隙,难不成他看自己不会武功,怀疑刀疤眼骗他…… 陆清尘心想,自己当日杀掉鲁七只是情急之下为了救母亲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想起那鲁七将母亲踩在脚下任由那把剪刀在身上一点一点的刺入,害得母亲差点流血致死,他便觉得他杀得对,那样心狠手辣之人,若是他日再遇到他一样会选择杀了他。 眼下若是被鲁大知道是自己杀了鲁七,愤怒之下,自己也许会性命不保,为了救母亲杀人还要再赔上自己的命显然是不值的,母亲身体刚刚恢复,如今还在无影帮等他归去,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荒郊野外。 打定主意,陆清尘又闭眼假寐半晌,装作刚刚清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呻吟一声。 “醒了?娘的,终于醒了!” 一人见陆清尘醒来了,走上前揪起他的前襟将他从地上提起半个身子,恶狠狠瞪着他。 陆清尘无力地半睁着眼,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刀疤眼,正用左手揪着他,右手还裹着布挂在胸前。若不是右手骨头碎了,只怕这会儿他早就一拳头打上去了。 坐在一旁闷头喝酒吃肉的鲁大看到陆清尘醒来了,一把扔掉手中的酒肉,从刀疤眼手中夺过陆清尘,将他扯到自己面前,目光幽暗地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眼中神色不明,咬着牙问道:“说,是不是你杀了鲁七! 陆清尘摇摇晃晃地摆出一副神志模糊的样子,微带些慌乱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鲁、鲁七?鲁七是谁?” 站在一旁的刀疤眼听陆清尘说出这句话,瞬间眼睛就瞪得凌厉无比,狠狠一拳向着他打去。 拳头在离陆清尘半尺远的面前停下了。 攥住它的,是鲁大的手! 陆清尘被鲁大放开,跌倒在地上。他身上还捆着绳索,“扑通”一声躺倒在地上摔得不轻,冰冷的青砖地面磕得他连连咳嗽不已。 “鲁七就是那日和他一起去你家中的人,你没见过吗?”鲁大松开刀疤眼的拳头,蹲下问。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那日只有他一人来我家中,凶神恶煞地要带我见什么少爷,我娘和下人拖住他,我才得以逃走,待我折返回去时候他就已经走了……” “一派胡言,老子明明带着鲁七一起去的,你小子敢挑拨离间!再不老实交代看我不宰了你!”刀疤眼一把抽出腰中的刀,寒光闪闪地举到陆清尘面前,架着他的脖子怒骂道。 身边的鲁大已经对刀疤眼颇为质疑,如今听他这样说,脸上表情阴暗不定,目光里满是犹疑,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 陆清尘躺在地上被刀疤眼用冰冷的刀锋逼着,看到鲁大因为愤怒怀疑而涨红的脸,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只要他心中怀疑鲁七的死就不会贸然杀死自己,更不会让刀疤脸杀了他。而刀疤眼这面露凶相的样子在他眼里显然更可疑,只怕更是像要杀人灭口的样子。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他们去家中寻仇时不清楚老刘头是怎么说的,不过看鲁大这疑心重重的样子,恐怕老刘头那边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也没得到。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老实交代!” 鲁大站起来抬起脚重重踏在陆清尘前胸,边缓慢用力边问道。 陆清尘只觉得身上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般越来越沉,很快,呼吸都有些接不上了,他看着踩在胸前那人低头俯视自己的眼神越来越阴鸷,心中突然想起那日那个鲁七也是这样子,踩着母亲的身体,让她不断呻吟越来越痛,血越流越多…… 陆清尘狠了狠心,本想运气护住身躯,此刻,却决定放手一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五章 赌一把(下) “那日,他只身前来说,要带我,去见少爷,他、手、受了伤,他、他、他好像、没、没带刀……” “咔嚓、咔嚓” 接连两声清脆的断骨声从鲁大的脚下传来,陆清尘已是疼得脸色苍白嘴角哆嗦了。 断骨之痛,着实难以忍受。 陆清尘疼得几近昏厥,神志模糊之际勉强将话说完,鲁大听到这突然抬起脚向着毫无防备的刀疤眼踢去。刀疤眼猝不及防之下被踢得翻滚出去,手上的刀也掉在一旁。 鲁大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刀握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又掂了掂分量,挥刀指向刀疤眼,压抑着欲爆发而出的愤怒低声问道:“老疤,你那把刀呢?” 其余四个大汉看鲁大已经将刀指向了刀疤眼,感觉事态发展愈发严重,赶忙上前两个从后面拖抱住鲁大的臂膀,两人去扶起刀疤眼试图将他俩分开。 “鲁大,冷静点,老疤可是少爷跟前的人,你不要命了!” “老子管你是谁的人,老疤,我就问你,你他娘的刀呢?” “你娘的,敢打老子。” 挨了一脚的刀疤眼目露凶光,半耷拉着眼皮戾气十足地盯着举刀指向他的鲁大,一把甩开扶起他的大汉,冲到到鲁大面前,一拳打在他脸上,将鲁大打得连连后退几步,嘴角鲜血直流。 “你他娘的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戚长老身边的一条狗,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子吗。莫说老子没杀鲁七,就是杀了,你也管不了。老子敬你三分还他娘的蹬鼻子上脸了,什么狗屁玩意儿,啐!” 刀疤眼狠狠地将一口唾沫涂在鲁大面前,捡起地上的刀插回腰中又接着说道:“少爷都不过问老子用哪个刀,轮得到你问?哼!” 陆清尘躺在地上,忍着身体巨大的疼痛,眼神迷离地看着刀疤眼耷拉着眼皮凑过来,手里攥着一瓶没喝完的酒。 “咋地,又要晕啊?” 话音刚落,刀疤眼扬起手将酒壶狠狠地砸在陆清尘脸侧的地上。“哐啷”一声,酒壶四散崩裂,酒壶碎片连同剩余的清酒溅得到处都是,几片细小凌厉的碎片划过陆清尘的脸上割出个迸血的伤口。 “还晕吗?不晕就实话实说!” 刀疤眼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按在陆清尘断掉的肋骨上,突然笑了笑,轻轻摁了下去。 “不……” 这轻轻一指摁下,疼的陆清尘撕心裂肺,像是呼吸都钳制住一般,只觉得刚刚脸上的伤口还疼的斯斯拉拉的,这会儿都被胸前这一指所带来的痛感覆盖住,丝毫都觉察不到了。 这一下仿佛直戳进了身体的某个地方,竟比那骨头刚被踩断时疼上数倍。 “说、说什么实话?” 陆清尘有气无力地微声说道。 这一会儿虽然很疼,但他的脑子却又清醒了:那个鲁大如此鲁莽,自己如果说出实话只怕性命不保。那个少爷不让刀疤眼杀他,刀疤眼就肯定不敢违抗命令,再痛恨自己也不会下了杀手的。命保住,比什么都强。 “我、说得、就是实话……” “好,不说是吧,老子有的是法子。” 刀疤眼站起来走到火堆旁,伸手从地上拿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柴,举着走回来,看着一旁的鲁大说:“等着,老子还真就不信邪了,这样不信他不说实话。” 木棒上还有火苗在跳跃着,前面半尺长已经烧得通红,幽幽地飘着烟。 刀疤眼拿着木棒慢慢凑近陆清尘溅满酒水的脸。 微呛人的烟味飘来,木棒离自己还有两尺距离,陆清尘已经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袭来。木棒越来越近,烤得脸皮像是缩紧了一般生疼生疼,陆清尘已经能看到微蓝色的烟气自通红的木棒中飘出。 陆清尘的心脏仿佛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木棒近在咫尺!!! “吱呀” 庙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庙中紧张的形势,院中枯叶不断被人踩碎的声音由远及近。刀疤眼警惕地放下手中木棒,用眼神示意两个大汉出去查看。 刚打开门,一个身披破旧麻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的男人静静站在门前,像是在等人为自己开门。 “什么人?” 大汉问道。 “过路人。” 男子的回答语调平稳语气波澜不惊。 “来干嘛?” 大汉接着问道。 “歇脚。” 男子答。 “老子们在这歇脚没看见吗?滚! 大汉骂道。 那男子却又不做搭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斗笠遮住他的面目,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陆清尘躺在地上,远远地看着那男子斗笠下的脸上胡茬遍布,看着颇为颓废却又并不邋遢的样子。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也没有任何神采,仿佛没听清那大汉的话而一直在回味。 他不知道那男子准备做什么,但是这刀疤眼几人如此凶神恶煞,想来惹了他们不死也得挨几刀。 男子缓缓地抬起裹着破旧棉靴的右脚迈步上了一级台阶。 “老子的话不好使是吧!” 大汉随手将腰中的刀抽出一截,迎着明媚日光雪亮地照射在男子破烂的蓑衣上,以作威胁。 “兄台听我一言。”陆清尘虚弱地说:“别惹恼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哦?” 男子的眼睛动了动,眼神聚焦在躺在地上的陆清尘身上,像个刚睡醒的人一般,眨了眨遍布血丝的眼。 “你不是个死人啊?”男子问。 破庙里陷入了寂静,陆清尘微微一怔,苦笑一下,对男子问出的话不知如何作答。 “娘的!” 门前大汉见那男子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勃然大怒之下猛然抽刀,狠狠地向着男子兜头而下,竟想要一刀劈死他。 “当啷。” 快得都没容庙中几人看清楚,大汉的刀就已经被击飞一旁掉在地上。戴斗笠的男子只是蓑衣动了动,就听一声清脆的入鞘声音传来,他的武器就已经放了回去。 台阶下面,断掉的刀茬口整齐,一看就是被利刃转瞬切开,这电闪雷鸣之间的一击竟有如此之力,让人惊叹不已,而男子的速度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几人只是觉得眼前一闪他的全套动作就已完成,可他们还根本什么都没看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六章 傻子 门口大汉倒退几步,退回屋内看看刀疤眼,眼中满是恐惧之色。他方才拿刀的手还在不断颤抖。 “这位壮士,多有得罪,正好我们几人也要动身赶路,告辞。” 刀疤眼倒是很识时务,知道这男子武功高强,怕是他们几人一起上都没有胜算,倒不如找个借口离开,反正此次出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是赶紧回去交差少惹是生非的好。 男子也不做搭话,直接走进破庙,找个满是稻草的角落,也不管底下干净与否,靠着墙坐下就闭眼休息。 刀疤眼看他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赶忙摆手示意几个手下收拾东西,准备上马离开。 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架着陆清尘从地上抄起来,准备将他拖到庙外扔上马背,两个人下手粗鲁,全然不顾他刚鲁大踩断的肋骨。抄起之间碰到了胸前断骨之处,疼得陆清尘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哆嗦不止。 坐在墙角的男子听到抽气声音,抬起头用手向上推推斗笠,露出毫无神采的眼睛看着陆清尘,好似在求证刚刚的声音是不是出自于他。 架着陆清尘的两人身体一僵,像是怕惹到那个男子,一瞬间竟然像被点了穴似的停在那动都没敢动 刀疤眼见此情形,忙对那两人使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将人拖出来离开这里,此地不可久留。 “哎。” 男子张嘴喊道。 “刚刚你是在帮我?” 陆清尘强忍着疼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这男人看起来武功高强,说出的话却总是憨憨的,莫不会是个傻子吧? “在下,只是不想见到无辜之人枉死。”陆清尘答。 “额,那用我感谢你吗?男子问。 陆清尘突然无比希望自己的手没有被绑住,至少可以让他抽出来扶扶额头。若是换作以前的他帮了旁人定不会图谋回报,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如果他再客套说自己无需帮助,只怕这个憨人也就真的不会出手相帮了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想到这,陆清尘努力挤出个笑容说道:“壮士若能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一旁几个大汉听陆清尘向那男人求助,立马抽出刀剑聚拢在一旁,纷纷指向男子,防备他偷袭。 “这买卖不太划算呀,你帮我只是好心提醒了我一句,我帮你却要我从这几个人手里救出你,你这是以小博大啊,做人怎么能这么贪心。” 陆清尘听这话有心中苦笑一声,他说的确实对,自己提出这种要求着实有些强人所难,随即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神色。 刀疤眼几人本就提心吊胆,怕那男子出手救走陆清尘,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将心放了下来。 “不过……” 男子顿了顿又说:“你倒是和我很像,都是个赌徒。” 男子从地上站起来伸展伸展胳膊,看着自己破旧的蓑衣上挂满了稻草,拍了两下发现挂得倒是牢固,也没有拍掉,便直接解下蓑衣,露出手中长剑。 几个大汉的眼神还在不明所以地保持警惕,刀疤眼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这个男人虽然他并不认识,但是手上的剑他是听说过的。他一直跟在少爷身边,到底是比帮中其他人见识得更多一些。 此剑名赤离,并非稀罕材质也不是名匠打造,锋利到什么程度也无人得知,只是人们都说那把剑的剑鞘上有着怪异的蟠螭纹,见过便能一眼认出来。那把剑本是平平无奇,但就是这把平平无奇的剑却割下过无数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武功高手的头颅,因为这用剑的人剑法超群无可匹敌。 剑的主人名叫燕止寒。 刀疤眼自看到那把剑就觉得后背在冒凉气,因为燕止寒这个名字在江湖中已经许久未曾被人提起过,整个江尚盟中,恐怕只有几个长老和盟主的武功才能和燕止寒相比。他们几个人若是冲上去,恐怕死得时候都没看清人家是啥时候拔得剑。人们都传言燕止寒为人行事不走常路,言谈举止怪异,现在看来,这个人真的是他无疑。 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对峙。 “在下江尚盟中弟子,燕大侠,难道想与江尚盟为敌吗?”刀疤眼报出家门,心中尚存一线希望:可以借着江尚盟在江湖中的地位让燕止寒忌惮几分,别掺和他们的事。 男子歪着头看看刀疤眼,对他如此不识时务的表现,脸上渐生不耐烦的神色。 “把他留下,你们走。” “这……” 刀疤眼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迟疑,看到燕止寒的神情已经大为不悦,只好愤愤地示意几个人将陆清尘放下,退了出去,临走之际狠狠地瞪了陆清尘一眼。 眼看着刀疤眼几个人出了庙门,燕止寒脸色突变,一把从地上抓起蓑衣裹在身上,冲到刀疤眼留下的火堆面前,冷得边蹦脚边烤手。整个人变化之大,惊得陆清尘把身上的疼都忘了,坐在地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感觉到陆清尘在看着自己,燕止寒回过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咋啦,没见过烤手的呀。” 陆清尘有些尴尬,咳了咳说:“不是,在下陆清尘,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只是,兄台,能否先帮在下把绳索解开?” “哦,光顾着烤手,忘了。” 燕止寒用剑将陆清尘身上的绳索割断,陆清尘揉揉酸麻的手腕脚踝,用手捂着隐隐作疼的肋下,慢慢挪到火堆边。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在下陆清尘,承蒙搭救,不胜感激。” “燕止寒。” 燕止寒一边烤手一边脱了破旧的棉靴,将脚凑向前,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在火堆上。 陆清尘坐在火堆另一边,看着燕止寒越凑越近,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突然间,就低下了头,身披的蓑衣几乎都快被碰到火苗了也不见他挪动半分,不由得心中生疑多看了几眼。 那燕止寒却没有了任何动作,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眼看着蓑衣凌乱的边角快要被火燃着了,陆清尘终于有些忍不住,伸手拍拍燕止寒的肩膀,轻声问道:“燕大侠?” 燕止寒没有任何动静,脑袋一歪,整个人倒在地上。 陆清尘心下大惊,慌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下动作之大,使得他肋下剧痛不已。他赶忙走向前伸出手想要试探燕止寒是不是没了呼吸,手还没伸到他面前,却见燕止寒歪歪扭扭地窝在那里,伴随着一声长长的鼾声,嘴角留下一串清涎。 这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睡着了! 睡着了居然还留口水! 陆清尘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尴尬地缩了回来,又坐回地上。 这可真是个怪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七章 再次遇险 陆清尘坐下边烤火边细细思索:刚清醒之时听刀疤眼几个人聊天说自己已经昏睡了两天,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刘员外那边本来要自己转天就去执教,如今自己失信于他未能及时赴约,恐怕已是失了这不易寻来之职。母亲那边见自己两日未归怕也是要很着急了,眼下看日头应该还不到午时,抓紧赶回去才是最应该的。 可是刀疤眼那几人虽然忌惮燕止寒的武功高强而离开,肯定会在周边埋伏等待,只要他与燕止寒分道扬镳,绝对会被他们再次抓住。而且他如今也受了伤,走也走不了多远,倒不如留在这里,至少有燕止寒在,刀疤眼不会敢动他。 “也不知道这燕大侠要去哪,如果能劝说他和我一同去阳溪郡就好了。只不过这人言语有些怪异,脑子好像也……不好办啊!” 陆清尘在心中闷闷地想,边想边看了眼躺在一旁的燕止寒,发现他破烂的蓑衣之下只穿了十分单薄的两件单衣,怪不得总想离火堆这么近。看现在天气马上就入冬了,不知他怎么还穿着夏季的衣裳,这样在破庙中睡一晚,恐怕不冻死也得冻病了。 不过想想自己也没有多余的衣裳,确切是没办法帮他。 陆清尘叹口气,慢慢站起身,挪动着去寺庙厢房的各个房间转转,想看看能不能找点什么遮盖的衣服破布之类的,这燕大侠救了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眼看着他在这荒郊野外受冻。 破庙不大,也不知已经荒废了多久,陆清尘找遍了几个房间,只寻得几个破烂布头和挂在供桌下的帷幔拿了回来给燕止寒盖上,又拾了几个断掉的桌椅腿儿给火堆添进去,让它烧得更旺一些。不过这一动,也让他发现了新的问题,那就是,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腹中空空饥饿难耐。 刀疤眼几人离开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落下,一点吃食都没有。陆清尘摸摸怀中倒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可是他也不敢独自外出,且不说这离村镇有多远,就是再近的地方没有燕止寒在旁边,他也很可能再次被刀疤眼捉回去,这样太冒险了。 陆清尘一边烤火一边等燕止寒睡醒。无聊之际,肋下传来的阵阵痛感提醒了他,此时四下无人,燕止寒也在睡觉,何不趁着这个时间运功试试,这内功心决可以治疗掌伤,对骨伤治疗也有奇效也未可知。 随想随办,陆清尘当即坐好,细细冥想心决,引导体内气流逐步汇聚牵引,随之四下流动,由脐下丹田慢慢汇聚成河,向着疼痛的地方逐步流转。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要心中默念心决才能做到,如今却发现这股气流似乎无时无刻都散步在他的体内四肢百骸,只要他聚精会神引导,总能感觉体内像是江河汇聚一般瞬间便集合成海,在脐下部位盘旋等待,等他意识上的引导。 此时他面对着熊熊火堆,扑面而来的热量仿佛引燃了他体内的娟娟气流一般,蒸腾翻滚着扩散开来。他从前只是试着引导这股气流沿着同一个穴位到另一个穴位,这样流转周身。而今这股热量在炙热火堆烘烤之下似乎变得有难以控制。 好不容易意志坚定地引导气流沿着腹哀穴一路向上直到日月和期门穴,在被鲁大踩断的位置盘桓许久使得疼痛没有那么强烈之后,陆清尘正准备结束运气调息的时候,突然,躺在火堆对面的燕止寒翻了个身。 翻个身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很不幸,燕止寒的蓑衣碰到了火堆,瞬间便被引燃了。陆清尘尚未完成气流归位,心中担心燕止寒被火烧到,这一分心,体内的气息突然大乱,庞大气流尚未回转丹田便四散分开,同时冲向周边穴位。 陆清尘只觉得胸中有些胀痛,那股气息在体内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蹿,但他也顾不了许多了,赶忙先冲过去拍打燕止寒身上的火焰,他全身都裹进了蓑衣里,一点被引燃就会很快烧遍全身的。他扯下为燕止寒盖上的帷幔手忙脚乱地拍打他身上的火焰。拍了几下,火还没灭倒是先将燕止寒拍醒了。 燕止寒醒来见蓑衣着了火,直接在地上打个滚想把火苗压灭,不想却根本没什么效果,只好一把脱掉已经烧起来的蓑衣扔在一边,拍灭了身上的小火苗。 陆清尘见燕止寒无碍,心中放松之下才感觉到自己全身竟然像是要爆裂开来一般,胀痛难忍,体内热气翻滚灼烫无比,情急之下,他本想想燕止寒求救,却没想张口先喷出一股蒸腾着热气的鲜血,倒在地上。 燕止寒刚睡醒,见到陆清尘口喷鲜血还有些不明所以,上前想查看一番,却没想伸手碰到陆清尘的身体,就感觉到他体内真气乱窜,毫不受控。他是练武之人,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把将陆清尘从地上揪起来按住他坐在地上,准备运功帮他引导体内真气。 陆清尘心中已经分寸大乱,这会儿只觉得后背一阵清凉袭来,慢慢流转进自己的经络,似乎要将体内原本躁动不已的气流一一抚平,却没想这阵清凉遇到体内灼热的气流之后似乎无法承受,还未进入周身多少便悉数被逼退回。自己体内像是在做一场狩猎活动,猎手是自己灼热的气流,猎物便是那阵清凉气流,无论在哪个穴位窜入都能被四处围追堵截。 坐在陆清尘身后的燕止寒紧闭着眼,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他的手掌紧贴着陆清尘的后背就像是贴在一个火炉上,那股气流在他体内不守章法地四处出现,热量步步紧逼到他的手掌前使他的真气不能再输出半分。 燕止寒毫无办法,只好站起身,一把拖起陆清尘,三下五除二剥了他的外衣,只留下贴身小衣,一把扔出了屋子。 屋外寒风阵阵,天色微沉,天边阴云聚集,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诸法受相,无垢无名,心无挂碍,亦无明尽,三世皆空,无名无行,心既至此,大悟上行……” 陆清尘仍旧浑身滚烫胀痛难忍,手脚身体都像是充满了气体一般,极其难受,被脱掉衣服扔出来后,感受到阵阵寒风竟然都不觉得冷,只是有些清凉之意,身上舒服了很多。耳边又突然传来阵阵像是佛经般的语句,他心中听着,慢慢地,急躁的心情竟然平复下来,体内的灼热气流也好像随着他平复的内心渐渐听着躁动,回归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切都平息了,体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陆清尘打了个冷战,微微睁开眼,看到燕止寒穿着他的衣服蹲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他。 “多……” “不必客气,为表谢意,你的衣服就给我穿吧。” 燕止寒抱着肩,看着陆清尘穿着贴身小衣站在寒风瑟瑟的院子里,毫不客气地说。 陆清尘低头看看自己的单薄亵衣,刚想说话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互助互利 再次睁开眼时,陆清尘是被饿醒的,对,是无比的饥饿感将他唤醒的,做梦得时候他饿得甚至都能闻到肉香味,还能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噜咕噜噜地叫。 只不过这次睁开眼,是在一个干净的房间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陆清尘从床上坐起来,发觉肋下痛感尚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看看窗外,发现已经入了夜,窗外一片黑夜中有着点点灯光,还能隐约听到人声喧哗。屋里点着蜡烛,燕止寒正坐在桌子旁大口地啃着烧饼,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见陆清尘醒来了正看着他,燕止寒放下了手中的烧饼,看着他,眨眨眼。 陆清尘拱手正准备道谢,只听燕止寒说道。 “不用谢我,花得是你的银子,我的银子早已经输个精光了。” 花掉几个银子和救命之恩相比对与陆清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复而又准备拱手道谢,只听燕止寒说道:“新买的烧饼,吃不吃,你也饿了吧,听你肚子一直在叫唤。” 陆清尘无奈地笑笑,放下手说:“我的衣裳还穿在你身上呢!” 燕止寒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恍然大悟一般“额额额”地连拍脑门,站起身转身出了门。 不消片刻他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半旧棉衣扔给陆清尘说:“和店家要了一套旧的,还算干净,你凑合穿吧。” “我的意思是,你能否将我的那套衣裳还给我。” 陆清尘深深觉得此人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说话必须直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带有半分委婉,不然他就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行,我在破庙中救你的时候,你的衣服已经当做谢礼送给我了。怎么还能要回去呢?” 燕止寒瞪着大眼摆着手,一本正经地拒绝道。 “可这是我……” “送出的东西泼出的水。” 燕止寒看陆清尘还有些不死心的样子,赶忙一句话堵上他的嘴。 陆清尘无奈地看看他,对于这样的人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人武功高强初见时还以为头脑不转弯,憨憨的,这回睡醒了在看他怎么怎么看都是一副无赖的样子呢。他只好穿上燕止寒扔过来的衣服,下床走到桌子旁。 “给。” 燕止寒伸手递过来一个油纸抱着的烧饼递到他面前。 “南头灰堆儿胡同口的老黄家烧饼,夹上几块冒着热气的酱牛肉,够香吧,给你两个怎么样,够吃了吧?” 陆清尘正是饥饿难耐,谢过燕止寒就接过烧饼吃了起来。烧饼有些硬,嚼着累牙,牛肉也筋多肉少,吃完一个烧饼,牙都要累倒了,不过好在肚子里有了饭食也就有了几分底气。 陆清尘再次向他道谢说:“燕大侠两次相救,陆某实在感激不尽。” 燕止寒边吃边摆摆手,满嘴烧饼,也腾不出嘴来接话。 “燕大侠能否告诉我,现下咱们所在何处,离阳溪郡城多远?” 燕止寒费力咽掉嘴里的牛肉,歪头想了想说:“这是清水郡边界,再往前就快到兖州了。离阳溪郡估摸着要有二、三百里吧” 兖州?陆清尘心想:刀疤眼自称是江尚盟的弟子,难道兖州是这江尚盟的所在地?自己从小到大都未曾去过兖州,家中货船被劫也是在卞州,怎么会有机会得罪那里帮派的少爷呢。 “那燕大侠知道这江尚盟是个什么帮派吗,他们的少爷又是谁?我不知何时何地得罪了他家少爷,这才遭他手下几人追杀。”陆清尘问到。 “江尚盟是澜源江上一霸,盟主凤仇天,他儿子不知道,不过你身怀武功,那几人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你怎么会被他们擒住呢?” 燕止寒边咬烧饼边口齿不清地问道。 陆清尘摇摇头否认道:“说来可笑,我并不会武功,也不懂得一招半式,只是个书生而已。” “长得倒是个书生样子,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你的内功是谁传授的呢?” 陆清尘深吸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无人传授,我只是曾经有缘见过一遍哪些心诀,便记住了。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按那口诀练着试试,舒展筋络。不想今日却遇到这般险境,若不是有燕大侠在一旁相助,恐怕早就死在那破庙了。” “额,怪不得,所以也无人授你招式?” “无人相授” “嗯。” 燕止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惊奇地“嗯?”了一声。鼻音高挑上扬。 “那心决你就看了一遍就都记住了?” 燕止寒惊喜地盯着陆清尘问,眼里不住地闪耀着奇异的光芒,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希望,眼里都要飞出星星来了。 “嗯,怎么?” 陆清尘疑惑地问。 “做笔交易如何?” 燕止寒放下烧饼,奸笑着说:“你想去阳溪郡对吧?只要你跟我去赌坊,把我之前输的银子都赢回来,作为交换我就护送你去阳溪郡,怎么样?我跟你说,那伙人肯定在咱们身边不定哪块埋伏着呢,一旦你我分道扬镳,他们还是会来抓你的。” “不怕燕大侠笑话,我平生只喜好读书,从未去过赌坊也不懂那些劳什子骰子骨牌,恐怕,帮不上你。” “无妨无妨,你只要帮我记牌,别的不用你管,记住牌就行。” 燕止寒兴奋地抓住陆清尘的双肩,激动地来回抖动,显然是对他的记忆能力信心十足。 陆清尘有些犹豫,赌坊那种地方,他从未进去过,也没兴趣进去,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自己一介读书人怎么可以混迹其中。 可是再一想,陆清尘倒觉得自己真真是读书读得酸腐了,如今他毫无功名又无一技傍身,连养家糊口的本事都没有,还有凭什么再端着读书人的臭架子呢。 燕止寒看他有些游移不定,继续游说道:“答应吧,你可不亏,我这么武功高强的保镖别人可请不起。” 陆清尘看看他。 “过这村可没这店!” 陆清尘又看看他。 “可遇而不可求!” 陆清尘再次看看他。 “我就会这两句,同意不?” “行” 陆清尘一咬牙,答应了,眼前对他来说,还是保命要紧。 “走走走。” 燕止寒见他答应了,抓着陆清尘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陆清尘扬起手里还没吃完的烧饼,告诉他先吃完再去也不迟。 燕止寒哪等得了这个,一把将桌上剩余的烧饼抓起来,用油纸草草一裹塞进怀里,拉着陆清尘就奔赌坊而去。 “赶紧赶紧,把银子赢回来,给你买一车牛肉烧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二十九章 神仙居 出了客栈,陆清尘眼前豁然一亮,仿佛置身另一片天地。 绥阳城虽小,但却是个循规蹈矩的小镇,每日戌时实行宵禁,到了时辰,不光城门关闭不允许进出,就连街上也空无一人。而这里简直是个不夜城,长街上,各式灯笼高低相错,挂在各种牌匾下随风摇曳,延伸到远方。街道边到处都是推着小车贩卖小物件儿的货郎,来往之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如今也不是什么节日,一个寻常的夜晚居然要比绥阳城的庙会还要热闹。 站在客栈门口,燕止寒看陆清尘一副失神样,哈哈一笑,为他介绍这里的来历。 原来,此镇无名,镇民自取名为神仙居,地处淮州和兖州交界,是位于武陵山脉中的一座小山城。武陵山脉南北纵横,将两州划分开,山城偏僻进出道路都艰险难行,所以这个不知何时建成的小山城就变成了大批四教九流之人的聚集地,来往尽是江湖混迹之人。这里位于武陵山脉中的山坳,说不好属于哪州,所以两州官府都相互推诿扯皮,不愿意插手这里,这里也毫无法度可言,生存全凭实力和运气。 街道宽敞,被两侧卖货的摊位占掉一部分,陆清尘跟在燕止寒身后随着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还要小心看着脚下别踩了小贩的摊子。陆清尘去逛过庙会,那时两边的货郎都是将摊子支起来,将东西摆在上面卖,多数都是一些女人家喜欢的胭脂水粉珠钗团扇之类的,也有书画折扇和日常所需。 这里却全然不同,多数的摊子都是用一张破布摊开直接铺开在地上,上面也少有女人家喜欢的小玩意儿,都是一些他叫不上来名字的武器匕首和瓶瓶罐罐的破烂物件,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踩到。 再往前走小贩渐少,街道两旁都是彩灯相接,赌坊妓馆酒楼到处都是,连带着医馆铁铺都在开门营业,简直不可思议。 陆清尘跟在燕止寒身后,看着他路过妓馆,面对着每个招手舞绢、身姿曼妙的姑娘都是一副熟络的样子,却都换来每个女子各样风姿的白眼,顿时觉得无比尴尬。 陆清尘虽然穿着客栈店家的衣衫却也遮掩不住一身的书卷气,他人又生得白净,在这来往皆为挂刀佩剑之人中显得十分特别,倒是惹得那些青楼女子对他另眼相看,纷纷上来调戏一番。 浓重的脂粉气熏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各色胭脂水粉精心描绘的妆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陆清尘慌慌张张各种拒绝,却始终无法挣脱。燕止寒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哈哈大笑。 “各位姐姐,在下只是路过、路过……” “哎呀,大爷,您嘴上这么说,这腿不还是得乖乖进来嘛。” 姑娘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抓着陆清尘的胳膊就要往妓馆里拖,陆清尘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向燕止寒求助。 “燕大侠,这、这该怎么……” 燕止寒上前欲为他解围,还未张嘴说话,一个面带愠色的姑娘就好似老远看到他一般,从妓馆里冲出直奔他而来,张开嘴,话语就像连珠一般串串脱口而出。 “好你个姓燕的,招妓的银子都欠着老娘呢,白白让你睡了,还敢回来,赶紧给老娘掏钱,还等银子吃饭呢!” 燕止寒幸灾乐祸的笑容还没结束立马变得嬉皮笑脸,上前贴上满脸怒气的姑娘,伸手想摸摸她细滑的脸蛋,却被她一巴掌打开,赶忙又满脸涎笑着凑过去,讨好地说:“哎呦哎呦,我滴个心肝宝贝凤儿呀,等一会儿爷过去大杀四方,把银子都赢回来,晚一点再来陪你,可不能饿着咱宝贝儿。” 陆清尘在一旁听得面色一烫,突然有种想要装作不认识燕止寒的冲动!!! 那个叫凤儿的姑娘却没有半分羞涩神色,凤眼一挑,伸手在燕止寒腰中狠狠一掐:“死相,敢不来的话,看我不宰了你!” 燕止寒假装疼得龇牙咧嘴,趁机好言好语哄了几句,凤儿姑娘这才喜笑开颜,放过了他。走过来看着被几个姐妹团团围住的陆清尘,打下不住地打量。 “呦,这位爷生得倒是俊俏,怎么,不进来坐坐?咱们扶香楼的姑娘可是这神仙居一十二家妓馆里最漂亮的,保证你来了就不想走……” 凤儿姑娘边说边妩媚地伸出芊芊玉指,想要摸摸陆清尘的脸。 陆清尘全身一僵,本能地别过脸躲开了她的手。凤儿姑娘脸当俏即耷拉下来,心生不爽。 “不玩女人,来神仙居干嘛!” “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来帮燕……” “哎哎哎,这是自家兄弟,来寻我回去的。” 陆清尘话还没说完,就被燕止寒打断了。 “凤儿你等着,等我赢了钱,马上来找你,保证一刻都不带耽搁的。” 燕止寒哄得凤儿让几个姑娘放开了陆清尘,赶忙拉起他就走,快速在一片脂粉味里穿梭而过,又走过几家骰子罐叮当响的赌坊,在一片余音未尽的买大买小声音中,最终停在一家挂着“钱柜赌坊”的黑色招牌下面。 赌坊门前人并不多,四个红纱笼罩的灯笼连成一串挂在招牌下,寓意大杀四方,赌得四方财。画着铜钱图案的短帘和灯笼一起随风卷动,竟然十分安静。 “就是这儿了!” 燕止寒杀气腾腾地站在赌坊门前,誓要夺回输掉的银子,还不忘叮嘱陆清尘:进去之后不要多说不要多问,一切听他的指示。一会儿他会带他先看别人打牌,让他熟悉都有哪些牌面,真正开始赌得时候,只要他记住未抓的牌还剩哪些就行,怎么个打法在他自己。只要把他之前输在这里的都银子赢回来就大功告成。 陆清尘对自己过目不忘的头脑还是很笃定的,他颇有信心地点点头,却终于想起问了一句:“燕大侠,我、你那里还剩多少银子?” “还有两角碎的。” “两角?” 陆清尘心想,这也就一两多银子,也不知道燕大侠到底输了多少,这点银子做本要多久才能赢回来。不过看他这么信心十足的样子,应该不是多吧,不过他还是决定问问,心里也好有个底。 “燕大侠,你在这里总共输了多少银子?” “八万六千三百七十二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章 大杀四方 “八万六千三百七十二两?” 陆清尘不敢置信地看着面色沉稳的燕止寒,两个人互相对视片刻。 “燕大侠,这差得也太……” “哎哎哎,让开让开。” 面前的棉布帘子被人撩开,里面的光头大汉刚刚结束了赌局似是败兴欲归,站在门口脸色不悦地对着两个人喊道。 陆清尘识趣地退到一边给人让路,待大汉错身而过,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自门中传来,伴随着“噗嗤”一声嫣然轻笑。笑声绵软给人听着感觉像是眼前绽放了一朵妖艳的芍药花。 “燕大爷今儿早上不是输得夹袄都给了别人才走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是从哪又弄着银子了吗?” 撩着帘子的葱白玉手捂住嘴角轻提的樱口吃吃地笑。站在门里的女子松散地挽着满头青丝,简单别了一根飞凤衔穗的簪子,身着缀着白狐狸毛的红金二色苏绣祥云小袄,配着大红洋邹银鼠皮裙,十分鲜明亮眼地倚着门,万种风情地挑着远山黛眉看着燕止寒,笑着说。 “纹银一百两,九出十三归!” 燕止寒被眼前的女子揭了老底,丝毫没有半分尴尬神色,反而就坡下驴先开口借银子,看来他和女子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多久?” 女子微微蹙眉,依旧笑的妩媚。 “一晚上!” 燕止寒答。 “一晚上?” 女子雪亮的眼睛看着笃定的燕止寒,片刻迟疑都没有,爽快地答应了。 “好,里边儿请吧!” 玉手轻挑门帘,女子向旁一错身,燕止寒毫不犹豫迈步进了赌坊。陆清尘紧跟在他身后,却不想被女子一伸手拦下了。 陆清尘只觉得大红绣金长袖里伸出的纤纤手掌挡在自己胸前,最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那截雪白皓腕,伴随着隐隐的香味阵阵袭来,似是夏日里虞美人的清丽味道。 “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知该怎么称呼?” “在下陆清尘,确实初登贵坊,若有不懂而得罪之处还望姑娘多包涵。” 陆清尘拱手道。 “陆公子说笑了了,进了咱们赌坊的门就是我们的客人,哪有不包涵的,陆公子里边请!” 女子看着陆清尘文质彬彬的样子似乎十分满意,说话的语气都酥软了。说完,便引着陆清尘进了赌坊。 赌坊大厅里空空荡荡。 这一路走来经过了多家赌坊,虽未进去,隔着老远却都能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各种声音高亢地喊着大小点,每个声音都透着不知疲倦的兴奋劲儿。 这里却刚好相反,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四角方桌。进门七个小套间,上面或写着花开富贵、或写着四方来财,都有纳财进宝的意思,讨个好彩头。 女子引着两个人随手打开一间房门。 屋内陈设简单,同样一张方桌,四面已是做了人。正对房门的位子上,一个面相略猥琐的老者边享受着身后貌美女子按摩肩膀边惬意地剔着牙,看到燕止寒进来了,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接伸手将手中的牙签弹对准他的方向,猛然弹射而出。 燕止寒瞬间伸出手,快得让人还没看清,那根牙签就已转向弹出,牢牢钉在墙上。 “好小子,还敢回来,这是想开了准备用剑来跟爷爷赌了吗? 老者伸手握住身后女子按摩的手放在脸上蹭蹭,讥讽道。 “哎呦呵,咱们燕大爷出入赌坊从来都是美女环绕,艳色不离身,如今怎么换了个男的,这是输多昏了头,连男女都分不清了吗,哈哈!” 坐在桌子左边的是个中年男子接话揶揄道。 “去去去,都给老娘闭嘴,进门就是客,要斗嘴外边去。” 女子伸手拉起靠门坐着的一个看起来像是伙计模样的人,一把推开给燕止寒让座,又给陆清尘弄了把凳子坐在旁边。看两人做好,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啪”地拍在燕止寒面前,一脸正色说道:“燕大爷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就一晚上,要是您还不上,这回可就不是一件夹袄能了的!” 燕止寒回头看了看陆清尘,眼神里不尽郑重期盼。 陆清尘知道自己身负为他翻本的重任,可是被这眼神看过来仍旧觉得心里毛毛的,仿佛一旦输了要的就是他的身家性命一般,可也不过是一百两银子,算上利息不过一百三十两。他虽然没有进过赌坊,至少对自己的记性还是很有把握的。反正他的任务就是记牌,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韦四娘,换牌!” 坐在燕止寒对家的猥琐老者喊道。 “韦四娘,原来这女子名叫四娘,听这名字实在是觉得配不上这样一个妖娆妩媚的模样,当真是可惜了。”陆清尘心中暗暗地想。 韦四娘不知从何端来一个案几,上面密密麻麻摆着几灰层白的骨牌,看上去少说也有上百张。拿出来在几个人面前分别摆了两层。几个人投完骰子就开始抓牌。 陆清尘在后面坐着,看着燕止寒面前的牌挨个摆好。牌面分黑红两色,圆圈线条各有两种样式,每张牌上数目不同,看起来眼花缭乱。燕止寒将每张牌摆成一排,又将相同颜色样式的牌按照大小摆好。在手放在桌下给陆清尘暗暗打手势。 来的路上,燕止寒一直在给他讲解这种骨牌中每张牌的数目和使用方法,又制定了示意的手势,以免牌桌上被人误会。陆清尘仔细记在心里。 牌局开始,燕止寒摸牌扔牌之间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是赌场老手。扔掉每张牌之前都要在桌下打手势问他未抓的牌中是否还有可用的。看他眼神确定没有之后才会扔掉。打了几把下来,陆清尘大概了解了这种骨牌是怎么个玩法,也大致懂了什么叫天牌、地牌、幺点、虎子。这种牌确实记性好的人玩起来会十分容易,因为每扔出去一张牌都要倒着扣在桌面上,记性不好的人很难猜到还有那些牌没被扔出去,也就容易错失赢牌的机会。 燕止寒手气并不是很好,但是好在有陆清尘在身后坐镇,几把牌下来,小有所赢,韦四娘借给他的九十两银子已经翻了番。燕止寒赢得心花怒放,抓牌越来越起劲,眼看着眼前的银票张数渐多,索性心一横要求赌注加倍。 燕止寒赢得银票里,对面的猥琐老者输得居多,看他喊着加倍,心一横,嚷嚷着也要加倍开追。另外两人也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各自纷纷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摔在桌子上,喊着跟上。 韦四娘看桌面上银票越来越多,眉开眼笑地给几个人沏茶上水,陆清尘也分得一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一章 赌坊遇险 房中几人赌得火热朝天,韦四娘时时进出查看战局,见燕止寒面前的银票渐多,似乎心情大好,还给端上来几样果子点心,特意给陆清尘单放了一份。 赌局打了几圈,燕止寒在陆清尘的帮助下已经将另外三家赢得红了眼,对家的猥琐老者身后的貌美女子已经走了,本想扭着曼妙腰肢转到燕止寒身后,可是看着有陆清尘在又没她站得地方,撒娇扭捏地蹭了燕止寒一会儿,见他也不搭理她,只好气呼呼地走了,临走之时还不忘从桌上抽走一张银票,燕止寒也不理她,继续在陆清尘的帮助下越赢越多。 终于,对面的老者坐不住了,他的怀中已经掏不出银票了,大概也就剩一些散碎银子。眼看输得盆干碗净,这边的燕止寒却挣得盆满钵满,老者终于气不过,一把站起来,猛然一掌拍向桌子,这一掌力道不大,陆清尘却分明感觉整个桌面上像是腾起一阵细小粉尘,接着“啪”得一声,四分五裂。 桌子粉碎的转瞬之间,燕止寒眼疾手快,在桌子粉碎之前一把将面前的银票都抄起来塞进了怀中。另外两人面前也是没剩多少银子,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又看了看老者,一同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面向着燕止寒。 三个人都是输急了眼,只有那老者气性最大,指着燕止寒和陆清尘二人大喊道:”姓燕的,敢出老千!” 另外两人纷纷靠向老者,对着二人怒目而视,都心照不宣地为自己输得精光找个出气筒,很明显,如果三个人联合起来污蔑燕止寒胜算会很大。 陆清尘站在那里为平白被人诬陷而感到愤怒,忍不住想上前讲个道理。燕止寒伸手拦住他,却是连话都没说,又直接坐下了,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陆清尘不明所以,不过看他那镇定的样子觉得定是有一定的道理,倒不如静观其变,也随之坐下了。 陆清尘刚坐下,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了。 笑容妩媚的韦四娘拎着热水壶走了进来。 “呦,几位大爷这是怎么了?玩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吵起来了呢?” 韦四娘说罢,将热水壶放在一旁,拍拍手,也捡了一个没人坐得凳子坐了上去。 “姓燕的,把银子还回来,你出老千的事爷爷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今天你别想出了这屋子!” 猥琐老者站在那里丝毫不动,两个臂膀却像是在猛然用力,陆清尘看他原本还是干干瘦瘦的胳膊却突然间像是充满了力量一般,肌肉暴涨,整个人像是壮了一圈。 “别人怕你的赤离剑,爷爷我可不怕,爷的弑魔手已经多年没遇到过对手了!” 另外两人看着猥琐老者的样子,顿时士气大增,左边的男子从腰中抽出两把峨眉刺,寒光闪闪握在手上,右边的男子只是将右手悄悄放在腿边,紧贴着衣衫,仿佛随时都能将兵器拿在手上一般,两个人都在等着中间那个老者率先出手,准备纷纷加以帮助。 形势紧张,陆清尘仿佛如坐针毡,以他的性格肯定要和这三个人好好论一论,毕竟他没有做过的事怎么可以容忍别人一再污蔑。只是这会儿看燕止寒如此镇定,想他定是有自己的办法解决此事。毕竟他一个读书人也并不知道江湖中人该如何解决纷争,总归是不大可能去县衙的。 燕止寒依旧没说话,仿佛面前的猥琐老者不存在一般,对他和他身旁的两个人以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视若无物充耳不闻。 旁边的韦四娘漫不经心地从头上拔下发簪,拿在手中摆弄。映着明亮烛火,她的神情和发簪上衔着麦穗的凤凰一样平静。 “我的赌坊里,好久都没见过有人闹事了哎。” 韦四娘微眯杏眼伸手托腮,看着剑拔弩张的三个人,自言自语道。 站在猥琐老者右侧的男子看韦四娘妩媚中带些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突然有了怜香惜玉之心,睥睨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四娘放心,有我飞针圣手钱凌云在,定能护你周全,不让这卑鄙小人有机会伤着你。” 陆清尘在一旁手中攥满冷汗,心中盘算着一会儿如果真的打起来,他该怎么帮燕止寒。 看对面那三个人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猥琐老者干枯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套铠甲一样的金爪,在手掌上层层套进,看样子十分锋利,左面的男子手中有峨眉刺也是寒光闪闪,只有右面的男子没有任何武器,可能也只是拳脚功夫,大不了一会儿就抱住他,运功护住自己,顶多挨几下拳脚,至少能帮燕止寒拖住一个,让他专心对付另外两个,再来救他。 打定主意,陆清尘紧咬住牙攥紧拳头,胸中暗暗运气备战。 猥琐老者看燕止寒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一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猛然出手,金光闪闪的利爪向着他的胸口方向,伸手便掏,竟像是要一爪挖出他的心脏,出招就是狠辣无比。 与此同时,站在老者左侧的男子随即紧跟其后,手握峨眉刺向着燕止寒刺去。老者攻击上半身,他却俯身向下,两把峨眉刺对准燕止寒双腿,两人联合起来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窄小的房间中一时间阴风四起寒光乍现,离燕止寒的距离不过三四尺远的二人同时出手,形势岌岌可危。 站在右侧那个叫钱凌云的男子手掌已悄悄离开腿部,摆成奇怪的手势看样子也在准备看准时机发动攻击。 眼看燕止寒就要被二人联合所杀,这紧要时刻,他却仍旧动也不动,任由二人同时向他进攻。 陆清尘已经看到钱凌云伸出了手,他以平生最快速度从凳子上窜起来,伸出手准备按照心中计划好的那样冲上前抱住他。 片刻之间只听及其轻微的三声皮肉穿透的声音,一侧墙上多了三柄造型奇异的金色小刀。几朵红色小花沿着刀刃扎在墙上的位置缓缓绽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二章 险象环生 红色的花朵在墙上绽放随即流下。 手持峨眉刺的男子和尚未来得及出手的钱凌云两个人的脖颈侧面都出现一个红色的血洞,向外咕噜咕噜地流着红色的血沫儿,瞬间就已毙命。只有猥琐老者并未死去,因为那柄金刀并未由他的脖颈穿过,而是打穿了他即将掏向燕止寒前胸的那个金爪的手腕。 猥琐老者的手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刺穿,金爪直接偏离的方向,连燕止寒最外层的衣裳都没抓破。 他哀嚎着倒在地上,捧着仍旧流血的手腕抬头看着飞刀扔出的方向,瞪着坐在那里依旧地把悠闲玩着发簪的韦四娘,眼神狠如毒蝎。 陆清尘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在地上,看着瞬间就倒在地上的三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神仙居的赌坊多得数不清,哪家没有输不起闹事的?哪家没有豢养几个下人打手?这里只有我一人却从未有人闹过事,你也不打听打听是为什么?” 韦四娘嘟着薄唇吹吹手上金色的发簪上并不存在灰尘,漫不经心地说。 发簪上漂亮精致的飞凤口中,已经没有了一根麦穗…… 猥琐老者看看身边的两具尸体,坐起身子攥着手腕哆哆嗦嗦地问:“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人?为何单不杀我?” 老者本以为自己“弑魔手”的称号在江湖中已有一席之地,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中排位至少也是中等以上。怎能不敌这神仙居中普普通通一家赌坊老板。这个韦四娘也不知到底是何来头,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全然没听说过。 “杀你?杀你做什么,杀了你,拍坏了的桌子谁赔我?” 韦四娘将发簪插回发髻之中,巧笑嫣然道。 “赔、赔、我赔,要多少银子你说?” 老者慌忙问道。 韦四娘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精致的算盘,握在手掌中,叮叮当当拨弄了一遍,随即摇晃整齐又放回怀中,向他上下伸出四根葱白手指。 “四、四两?” 老者伸手卸下金爪,在怀中胡乱摸了几把,掏出几角散碎银子,伸手递给韦四娘。 韦四娘却并不接,只是眯着眼睛摇摇头,眉眼间一副无可奈奈的样子又晃了晃手指。 “四十两?四百两?” 猥琐老者的样子像是有些犯了难,小心而又急迫地问。 韦四娘又摇了摇头,眉间却好像隐隐有了些许委屈的样子,看着颇为怜人。 猥琐老者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着急得,额头居然都有些隐隐冒了汗,瞪着半浑浊的眼睛盯着韦四娘像是打哑谜一样一点点往上猜。 “行了,快痛快点吧,四万两!” 在凳子上沉默了很久的燕止寒终于按捺不住张嘴说话了。从几个人剑拔弩张直到到结束,他都一直在不慌不忙地沉默,好像事不关己,这会儿却像是等不及看热闹一样,连色欢快地盯着猥琐老者,眉眼间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 “知道我为啥不先动手了吧,嘿,老子多精啊,这娘们儿店里的东西就没有个便宜的,哪个碰坏了不得讹你个万两啊,就一个桌子,四万两,够便宜的啦!乖乖掏银子,不然可有你受的。” 燕止寒幸灾乐祸道。 猥琐老者听他说这话,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自己只是拍碎了一把方桌而已,算上坏掉的骨牌都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贵吧。他转脸向韦四娘求证。 韦四娘终于舒展眉头,对着燕止寒微微颔首会心一笑,转而看向老者厉声说道:“对,四万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这么贵!韦四娘,额不,韦四奶奶,这也太贵了吧,眼下我这儿已是囊中羞涩,输得就这么点散碎银子了。” 猥琐老者哆嗦着手掌。掂掂手中的几角银子说道。 “桌子不贵,骨牌也不贵,我韦四娘开店做买卖,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至少,这些东西和命比,都便宜得很……” 韦四娘笑得身体微颤越发妩媚,圆圆杏眼仿佛看到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一样,雪亮无比,小算盘都隐隐听得被晃得叮当响。 陆清尘站在一旁看着这猥琐老者恐慌的表情,又想起他刚刚污蔑他们时候嚣张跋扈的样子,对于他的吃瘪,他从内心里觉得还是十分痛快的。不过他也觉得韦四娘要的这个价格确实太贵太离谱了,但是反正这是韦四娘的店,要多少也只能是她说了算。 心中这样想着,陆清尘突然察觉到体内气流又开始隐隐作乱。原来刚刚准备帮助燕止寒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全身运气了。那人毙命之后,他光顾着看韦四娘怎么对付这个猥琐老者了,居然忘了将体内的气流引导散去。分神之时那股庞大的气流又开始在胸中四处乱窜,全身又开始了隐隐胀痛,肋下更是痛得厉害了。 “燕、燕兄……” 陆清尘只觉得喉头哽咽,说话都仿佛有些费力,想要找燕止寒求救都说不出来,只能向着他仓惶伸出手求助。 燕止寒正盯着韦四娘看,冷不丁被他一喊,扭过头来看他,毫无防备,便感觉眼前突然一片红色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陆清尘一口鲜血,喷在了燕止寒脸上。 燕止寒被喷了个满头满脸,不敢置信地盯着陆清尘,眼看着他吐完血直愣愣地仰倒在地上都忘了扶。 倒在地上的猥琐老者也惊呆了,明明受伤的人是自己好吧,这个人事都没有,只是从凳子上站起来,怎么就好端端地就吐了血呢。 韦四娘看陆清尘的情形,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二话没说,上前一脚踹向燕止寒,将他踹了个跟头栽倒在地上,差点给猥琐老者磕了个头。 “还傻愣着坐那看着,还不赶紧救人!” 燕止寒被一脚踹在地上,终于意识到陆清尘是准备帮他而暗自运功才导致再次吐血的,他懊恼地一拍脑门,赶忙扛起陆清尘出了房间,韦四娘紧随其后,临出门之际她轻轻吹了声口哨。 倒在地上的猥琐老者正在暗自庆幸:这小子吐血吐得真是时候,自己顶多废了只手,好歹命是保住了。现在人也走了,银子也不用还了,赶紧趁机快逃才是上策。 还没等猥琐老者从地上爬起来,只见房间门口忽然间闪出来个身影。身形快得仿佛鬼魅一般,瞬间就从虚影变成倚门站在那里的身形颀长的男子。 “这么大岁数做龟公不太合适了,干个捶洗洒扫的杂役还差不多,走吧!” 猥琐老者在男子怜悯的目光中欲作垂死挣扎,拼个鱼死网破。但是,他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在那个名字出现的瞬间,他的双腿就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因为,那确切地说是两个人的名字。 暗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三章 冤家 神仙居里有无数赌坊,十几家妓馆,武器铺遍地,所有衣食住行的铺子数不清,但是医馆却只有一家, 上好的黑檀木招牌高高地挂在廊檐上,朱砂点金粉的大字龙飞凤舞地写在上面,气势狂野无比。 阴阳医馆! 医馆自古就是个掌控生死通阴阳的地方,进来的人走向哪边全看这坐堂大夫的医术是否精湛。碰上庸医,也就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能不能回来全靠运气,碰上个神医,只要他不杀你,那你想死也难。 长年盘踞在神仙居这地方的人都是多少会一些武功的,打架斗殴是在所难免,砍伤流血也是常事。所以医馆的生意就会出奇地好,可是这里却分明只有一家医馆,医馆内也只有两个小伙计站在外边打点,进进出出脚步匆忙地端着各种药瓶药罐和裹布。 夜已入深,两个小伙计在医馆里忙得简直要飞起来,医馆里时不时进来几个满身是血的伤者,轻的都自己坐在一边自行上药,重的,才有机会喊来伙计帮忙。 每个晚上都有互殴受伤的,在这里伙计早已见怪不怪。所以,燕止寒满身是血地扛着陆清尘进来时,两个伙计还在手下不停地给几个重伤的人上药,连正眼也没甩一个,顶多指着旁边柜台上的瓶瓶罐罐喊道:“止血散、金创药和生肌散都在那,自己上!” 燕止寒里也不理,直接扛着陆清尘就奔后堂,紧随其后的韦四娘风风火火地也跑了进来,边冲进后堂边喊:“锦鸢、锦鸢,快点出来,大买卖来啦!” 燕止寒匆忙的脚步伴着韦四娘的喊声闯进后堂的时候,名叫锦鸢的大夫正坐在蜀锦软塌上悠闲地看书喝茶。见到突然闯进了人,不慌不忙地瞪了一眼,合上了书。 “大买卖,大买卖。” 韦四娘冲着锦鸢挤挤眼,笑得十分奸诈。 “大买卖能有多大,四娘你这也太大惊小怪了,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有多少银子的人啊。” 锦鸢翻了个白眼,捻起一个茶果子放在嘴里说道。 韦四娘指着被昏迷不醒的陆清尘巧笑嫣然:“我这开赌坊哪跟你似的这么稳赚不赔啊,给他治吧,诊金八千四百二十四两。” 站在一旁的燕止寒听韦四娘这么说,伸手拍拍胸口,气鼓鼓地瞪着眼睛看着韦四娘说道:“你这婆娘,进进出出净盯着我这点银子,不过这回你算错了,总共是八千五百六十四两,哈哈,今天总算输给我一回。” “没错啊。” 韦四娘掐着杨柳细腰站在那,斜眼撇着燕止寒,一脸的不屑说:“我韦四娘这么多年就没算错过帐,总得把你欠我的银子扣了去才能给药费啊。” “欠你一百三十两,那我也应该剩八千五百三十四两!你就是算错了!” 燕止寒鼻孔得意洋洋,丝毫不认输。 “九出十三归,我借给你的可是一百两,你还没找我那十两银子呢,所以得还我一百四十两!” 韦四娘伸着葱白手指指着燕止寒,一脸胜利微笑的样子,笑得着实够妖艳。 燕止寒听他这么说,顿时像个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头耷脑了,他不想认输也确实无话可说,只能气鼓鼓地瞪着韦四娘的一副奸商嘴脸,心中恶狠狠地腹诽。 “婊子无情!” 燕止寒低声咒骂。 “可是有钱!” 韦四娘耳力极强,声音只要是从她方圆十丈范围内发出,她就能清晰听到,当下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 “燕大侠有情,怎么不先把风流债还了?” 燕止寒一听自己老底被揭,连瞪人的气势都没了,彻底蔫了。 “哎,我说,你们俩吵完了么?” 锦鸢在旁边悠闲地吃着茶果子,看着燕止寒和韦四娘剑拔弩张的样子,像是看着两只跳脚的斗鸡。 两个人都转头看着她。 “吵完了?这个人到底治还是不治?” 锦鸢指着陆清尘问道。 “治!”“不治!” 两个声音同时说出。 锦鸢还没来得及问该听谁的,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地巴掌响,自燕止寒的脸上传来。 “燕止寒,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个无情无义之人!这个人明明是为了帮你才吐血的,你竟然说不治!我韦四娘可真是看走了眼,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小人!” 韦四娘怒骂道。 她也是个习武之人,虽然不知道这陆清尘是燕止寒什么人,所习是何种内功,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刚刚的紧要关头,他定是怕燕止寒同时对抗三人力所不敌,才会暗自运功导致吐血。如今听到燕止寒说不治他,这厮如此忘恩负义才气得她才伸手掴了他一巴掌。 燕止寒被一巴掌抽的懵了半晌,好像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这一天从早上遇到陆清尘,自己就已经救了他两次,本想着让他帮忙赢点钱就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谁能想到又来这么一出。陆清尘也确实是为了帮他才会不顾自己身体而再度运气,他当时光想着韦四娘定会不允许有人在她的赌坊里出手闹事会出手阻拦,所以才会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暗自撩拨弑魔手的怒火,逼他先出手。哪会想到陆清尘不清楚这些,居然暗自想帮助他,这才一天之内两度吐血。想到这,燕止寒心中颇为愧疚。 “不是不治,只是,能不能给我留个百十两,这风流债也不能欠啊!” 燕止寒说,他深知这阴阳医馆的大夫锦鸢和韦四娘如出一辙,是个光认银子不认人的主儿,若是被她知道了前来求医之人的口袋里有多少底儿,不给你抖落干净了才怪!她的医术高超,确实可以通阴阳,可这被拉还了阳的人,也没啥好日子过了,口袋比脸还干净。 “你想多了!” 锦鸢此时已经坐在了陆清尘身边,为他细细把脉说道。 “他内伤严重,还不是给银子就能彻底解决的!” “怎么个意思?” 燕止寒上前问道。 “这个人体内真气霸道,游走混乱,各大脉络都已受损,脉象沉浮相当混乱,练功走火入魔了吗?” 锦鸢睁开眼,疑惑地问道。 燕止寒摇都说了一遍摇头,将遇到陆清尘的始末和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锦鸢的脸阴沉得像是要结了冰。 “这次我可以救他,不过,若是没人对他加以指导,下次体内真气暴走,他就会直接没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过往 锦鸢的医术高超是这神仙居里公认的。她说能治的人就肯定死不了,但是她说会死的人,放到哪又都是救不回来的。 “看他如今的样子,显然修行这套内功心决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如今他体内的真气已经形成且能随着他的心性随意暴走。若他将来心性平和从不动怒,便不会有大碍。若是遇到心情愤怒难以压制的时候,那么这股真气他也同样压制不住,他的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体内真气而爆裂。解决之道只有两种:要么让他从此修心养性参禅礼佛,方才能佛家平和慈悲之念制衡住这样霸道暴戾的真气,要么就是拜师学艺,学习武功招式让他能在体内真气暴走之时将它释放出来,方才无碍。” 其实燕止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破庙中的时候,他尝试过运功为陆清尘牵制抚平体内真气却发现没有半分作用,已然说明陆清尘修炼的内功要强于他的,以他的资质水平根本无法帮助到陆清尘,到最后还是靠唱诵一段佛经才起了些许作用。修行禅道确实能帮助陆清尘,但是得道高僧无不是从小皈依佛门或饱经风浪大彻大悟之人,像陆清尘这样已是弱冠之年,现在修行不知还能不能来得及,而且这个年纪,拜师学艺恐怕也没人愿意收了吧。 “你先给他医伤吧,医好了再说。” 燕止寒说完从怀中掏出银票,胡乱地扔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出去。 韦四娘给锦鸢使了个眼色,从一沓银票里随意抽出一张塞进自己袖子,又在后堂里翻出两小坛子酒,走出去,递给了正坐在医馆门前沉默的燕止寒。 “打你一巴掌还来劲了,这次给他医好了不就得了,管以后呢!” 燕止寒接过韦四娘递过来的酒坛,闷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水在他下巴的胡茬上留下,洇湿了胸前的衣服。燕止寒低头看了一眼穿在自己身上的陆清尘的衣服,用手随意擦擦,突然苦笑一下。 “你说我是不是孤身在江湖行走太久了,久到已经不习惯有朋友了……他一个空有内功却狗屁招式都不会的人,干嘛那么自不量力多管闲事呢,我又不用他帮……” “恩,确实多管闲事,就好像我,给你拿酒喝干嘛呢,诶,这坛酒二两银子啊。” 韦四娘说这话的时候,笑容里难得没有那么市侩,她豪爽地喝一大口酒,将酒坛子放在地上,用手托腮将手肘支在燕止寒的肩膀上,眼中仿佛沾染醉意一般,迷离地看着他的侧脸,想伸手抚抚他脸上的胡茬,手扬起几分,犹豫了下又打消了念头退了回来,接着托住脸。 “等他醒了把实情都告诉他,怎么选择在他自己,谁让他胡乱练这不知哪来的内功呢,这次救了他就权当还了人情不就得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我一个女人还扭捏呢!” 燕止寒面无表情,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韦四娘内心纠结的小动作,也对她说的话没有半分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自八岁开始练剑,十六岁终有所成,离家外出历练。那时我年少气盛,行走江湖不懂其中规矩,从来都是以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为己任,妄想闯出名堂,闯出一片我自己的天地,因此得罪了很多人的同时也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一人与我性情极为相投,相见恨晚之时我们便焚香饮血酒结为了异性兄弟。” 燕止寒转过脸,看着韦四娘静静地托腮听着他说话,伸手将支在肩膀上她的手肘轻轻推开了,又抬头灌了口酒,接着说:“直到四年前,在中州一个小镇上,我遇仇家追杀,身负重伤侥幸逃脱,被一户农家人所救。那户人家中只有老夫妻和一个名叫阿赤的眼盲女儿,我醒来之后身体尚未恢复,便在他家养伤住了好一段时日。那家人待我很好,阿赤总是在家中陪着我,为我医伤换药。仇家再度寻来时,我寡不敌众害得那夫妻二人为了护我而惨死,到最后我只是带着阿赤逃了出去。那时我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声,平日喝酒吃肉总能到处呼朋唤友,可我受着伤带着阿赤四处流离,却居然难以找到庇佑之所。找到我那结拜兄弟时,他已娶妻成家,妻子也已怀胎数月,我知道他为难,便接了他给的二十两银子离开了。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处,阿赤每日帮人浣衣来为我换取药费,那时没有美酒佳肴,也没有锦衣玉袍,我却觉得那是我自闯荡江湖以来过得最美好的日子,我曾经觉得以后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也挺好,多少人闯荡江湖为得无非是名声,金钱和女人,我初时为名,觉得人活一场怎么能甘于平庸默默老死,可那时我觉得如果能和阿赤就这样相守一辈子平庸死去也值了。可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如愿……” 燕止寒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了遮掩,他停下来灌了一口酒,烈酒滑过喉咙呛得他连连咳嗽,咳得眼睛通红。 “后来呢……” 韦四娘的眼睛已经不再迷离,在夜晚中闪亮得如同天上的明星一般,她陪着燕止寒也抿了一口酒。 “后来,仇家再度寻来时,竟然是在我那结拜兄弟的带领之下,很可笑吧!” 燕止寒顿了顿,兀自苦笑:“我眼看着他拔刀指向我,好像我多么罪大恶极一样。打斗之时,他们眼见我已占上风,竟然抓住阿赤来要挟我,用我一条命换她一条命。阿赤是个纯良温婉之人,可我没想到,她居然也能那样决绝,竟然直接引刀自刎,待我暴怒之下杀光那伙人,将刀架在我那“兄弟”的脖子上时,他苦苦哀求于我,说是被人要挟迫不得已,说他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没了爹,我便心软了,放了他。可是阿赤已经不行了,临终之前,我才知道她已经坏了我的骨肉两个月余,我竟然如此大意……” “我后来得知,他带仇家来寻我并非被人要挟而是为了赏金,区区五千两的赏金,五千两……就夺了阿赤和我那未出世孩儿的性命……那个和我曾经指天盟誓,一个头磕在灰尘里的结拜兄弟、在我遇难之时不光没有伸出援手,还狠狠地在我的七寸上斩了一刀、一刀见血!自那以后,我孑然一身行走江湖,再没了兄弟甚至……朋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五章 如烟而已 韦四娘静静地听着燕止寒细说他的过往,心情愈发沉重,这个不知何时来到神仙居的落魄男子,这个被所有人背地里戏称成为“浪子”的男子,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伤口。怪不得他留在这神仙居日日赌钱,嗜赌如命,他初时为名,而后为女人,如今名已不在乎,女人也不在了,除了钱,恐怕也没有什么再能让他感兴趣的了。 “我若是你,得知真相定会去杀了他给阿赤报仇!” 韦四娘将手中的酒坛子重重地放在地上,愤恨地说。 “我曾去寻过他,不过他家中早已经人去屋空,不知下落,怕是料到了我会去找他,已经不知躲到何处去了罢!” 燕止寒眼眸晦暗地苦笑一声说。 “所以你今天大概也没有料到那个人竟准备出手帮你吧,看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没想到,竟如此有血性,生死关头还挺讲义气。” “是啊,我确实没有想到,就是萍水相逢而已,这人还真是个愣头青!” 燕止寒微微一笑,捧起酒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站起身将酒坛子扔给韦四娘,拍拍衣服上的土,转身准备进医馆看看情况。 韦四娘叫住他说:“所以,你的剑,是为了她而取这个名字吗?” “她离去后,我亲手为自己打了这把赤离剑,见过的人都问我为何要刻上这么难看的蟠螭纹,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是阿赤为我缝补衣裳时所绣,她眼睛看不见,绣的七扭八歪,我还曾为此笑话过她。可是,这世上除了我娘,她是唯一一个帮我缝补过衣裳的女人,如今,一个都没了……” 燕止寒并没有回头,背对着韦四娘平静地说出这些年来从未对别人坦诚过的心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么多,可能在心中压抑了太久的过往,说出来,终于能让他的包袱轻松一些,如今他的世界,好像已经有了些许曙光照亮了他灰暗的心,那么沉重的过往,是该减轻一些了。 韦四娘静静地听着,不再说话,她想到日前扶香楼的凤儿找她来诉苦,说自己怎么这么命苦,给个站不起来的男人包了,日日入她房里却又日日不碰她,从来都是进来便倒头就睡,简直拿她那里做了客栈,临走了居然还输个口袋比脸还干净,根毛没有,连银子都没给她,不过好在自己也没被他睡,只是白白耽误了生意,指天道地的骂了这一通。 她那时心里还笑话燕止寒,怪不得在自己赌坊里的这段时日无论自己怎么频送秋波就是没有半点回应,原来是这个原因啊。现在看来,是他心里得这条伤口,太长太深,长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愈合,深到不知多少情愫才能填满不再流血。 自己想走的这条路,也是很辛苦啊! 韦四娘将自己酒坛里剩下的酒喝尽,拎着两个空坛子,摇摇晃晃地往赌坊走,她知道他会做怎样的选择,她要做的,也只是想帮他。在神仙居里住了这么久,日子过得越发无趣,她也该找点更有意思的事去做了。 医馆里,燕止寒斜靠在桌子旁,看着锦鸢为陆清尘施针完毕,用抹布擦擦本就不脏的手,瞥了他一眼,指着陆清尘身上肋下部位说:“肋骨还断了两根,已经给固定好了,权当送你的,就不用加钱了啊,剩下的就是卧床休养,这期间千万不要有大的情绪起伏,不然,引起他体内真气紊乱暴走就只能找我师父去了。” “你师父?你先前不是说,如果再这样他就会直接没命么,怎么这会儿又能找你师父去了?” 燕止寒瞪着眼睛质问道。 “对呀,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呀!” 锦鸢无辜地眨眨眼,煞有其事地说。 “你……” “你什么你,我可告诉你,多余的诊金我不和你要了,但是他今晚不能移动,要在这儿躺上一宿,你最好想想该怎么把这一晚上的租金给我付了,医馆的榻可不是免费的!” 锦鸢翻了个白眼,心中盘算着睡这一晚上该敲他多少银子。 燕止寒从怀中掏出油纸包裹的牛肉烧饼一把扔在桌子上说道:“要银子没有,牛肉烧饼还有俩,要不要,不要我就吃了!” “拿走拿走,谁要你的烧饼,脏兮兮的,你不掏银子,就等明天他醒了让四娘给安排个活儿,管他擦地还是洗碗,反正把银子给齐了才能走!” 话说完半晌,见燕止寒没有理会,锦鸢回头再看,发现他在椅子上坐得端正,靠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居然也没问锦鸢同不同意。 锦鸢也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寐,上前用手戳了两下也不见他有反应,倒是把鼾声给戳出来了。见他熟睡之际脸上仍旧挂着得无赖样儿,气得锦鸢眉头紧蹙直跺脚,正想叫伙计进来将他拖着扔出去,转眼之际,门前就已经斜倚了一个身影。 “你姐才走,你为什么又来了?” 锦鸢语气里还有这尚有未平息的怒气。 “当然是她叫我来的啊,还能为什么!喏,给你!” 男子口气里有些颇有些无奈地说,说罢手一扬,一道红色的弧线从空中划过,锦鸢伸手接住,发现捧着的竟然是个钱袋。红色的绸布上金线绣了个韦字,正是韦四娘的钱袋,锦鸢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转眼,随即会心一笑。 “先前把账算的这么明白,这会儿倒是大方了,就这么个无赖,也值得她自掏腰包?认识了这么多年,倒真是没想到号称咱们神仙居第一精明的韦四娘,眼光居然这样!” 锦鸢也不打开看钱袋里有多少银子,随手放在桌子上,又转身去药屉里找出个白色瓷瓶扔给男子说:“拿回去,让她喝完酒吃一粒,我泡制的酒可不是那么容易喝的。顺便告诉她,咱们神仙居风水宝地从不缺人,尤其不缺男人,让她好自为之!” 男子接了瓷瓶,一改先前无奈的神情,低声道:“这么多年来,她什么都没有为自己求过,如今只是一个心中的寄托,我又为什么要阻拦呢。 锦鸢看看熟睡的燕止寒,摇了摇头:“你不懂,祁扬,你若是希望她过得好就不应该让她把心寄托在男人身上,这样只会让她痛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六章 纠缠不休 陆清尘醒来时,又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过不用细想就知道这里是家医馆,房间里到处都飘着草药的味道。房梁上也吊着各种不同的草纸包和阴干的药材。 陆清尘四下看看,房中似乎并无别人,他的肋下还在隐隐作痛,刚想起身下床,就听偏房里传来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我劝你最好小心一点,断骨之处刚刚接好,若是再磕着碰着了,恐怕你们已经没有银子再付诊金了。” 锦鸢从房中走出,端着一碗汤药走到软塌旁,伸手递给他,命令道:“喝掉!” 陆清尘对她的冷漠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知道自己既然身在医馆,这姑娘想必就是个大夫,救了他必然不会害他,便对锦鸢笑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碗底下还有尚未滤净的药渣,喝进嘴里口感着实不好,陆清尘皱皱眉,强忍着咽下。 “在下陆清尘,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芳名?” 陆清尘拱拱手说,顺便将药碗交回锦鸢手中。 “锦鸢!” 锦鸢拿回药碗,看着碗中药渣都被陆清尘一口喝掉,语气也放的些许柔软。寻常人在她这里喝药,见到碗底有药渣要么不喝要么嫌弃地吐回碗中,更有甚者居然还会吐在地上,很少有像陆清尘这样的,装作视而不见,一口饮尽。其实也难怪,毕竟来往这神仙居的都是些平日里只会舞刀弄枪不懂知书达理为何物的乡野之人。陆清尘这样的,确实少见。 “喝完没事就躺好吧,反正银子已经有人付过了。” 锦鸢转身欲走,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不过只能到酉时!” “锦姑娘可知昨夜送我来的人去了哪里?” “去赌坊了!” 见锦姑娘摆摆手回了屋,陆清尘坐在床边休息片刻,缓缓下了床,本想去赌坊找燕止寒,却没想推错了门,直接进了后院。 院中的一片雪白,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已经于昨夜悄悄覆盖了一切。这漫天银白里,一树梅花在雪中开得正艳,红花吐蕊鲜艳无比,倔强而又脆弱地在这酷寒冬日里凛冽绽放着。 陆清尘走上前看着,伸手婆娑着鲜红的花瓣,细细嗅着扑面而来的清香气,心中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这场雪下得猝不及防,不知道外面的路好不好走,自己受了伤,只怕回阳溪郡更加麻烦了,母亲那边,不知该如何担忧了。 陆清尘轻叹一口气,将一片花瓣上覆着的白雪轻轻抖落,看着鹅黄的花蕊在下面依旧完好,心中又有些豁然开朗。霜雪酷寒尚不能压倒娇弱的花儿,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眼前的困难又算得上什么呢,这天底下难事甚多,只要有心肯努力,前路总归是光明的。 是啊,雪已经开始下了,春天应该也不远了吧。 “咱们陆大状元可真有闲情逸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赏花!{” 陆清尘转头看向墙头,刀疤眼依旧耷拉着眼皮蹲在那里看着他,手中把玩着一捆绳索。 “老疤,快点,别等那姓燕的回来!” 墙那边有个声音在催促刀疤眼,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一甩绳子,那绳索的头便好像蛇一样破空而下,缠住了陆清尘的脖子,还没等刀疤眼将绳索收紧,只听院门“吱呀”一声又开了,锦鸢披着白色锦袍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笸箩药材,像是出来晾晒一样,见到陆清尘被人用绳子束住脖子正在挣扎,毫不在意。 “呦,这是谁呀,怎么来我医馆里绑人!” 锦鸢微笑着调侃,却不耽误手中干活,依旧端着笸箩,走向院墙边摆放的几个木头架子,漫不经心地将药材倒在架子上层层摆放的笸箩中。倒完药材,转过身将笸箩提在手上,娇俏地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刀疤眼,笑得十分灿烂。 “这小娘们儿长得挺标致啊,一块儿绑走吧?” 刀疤眼身边的墙上又跳上来个人,还是先前的那几个大汉之一。 “啧啧,倒是个美人儿……” 刀疤眼满脸涎笑,用手撩撩带疤的眼皮,盯着锦鸢,像是饿狼看着一块肥美的肉一样,眼中闪现淫荡神色。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我跟你们走便是了,别伤害这位姑娘!” 陆清尘满脸通红地用手扒着脖子上的绳子,见刀疤眼的样子分明是准备将锦鸢绑走,料到自己也阻拦不住他们,赶忙转头对着锦鸢喊道:“锦姑娘,快走!” 刀疤眼像是料定了陆清尘不会跑也跑不了,一把松开绳子,从墙上跳下,招呼着另一个大汉上前,围住锦鸢,将她堵在墙边,淫笑着说道:“小娘子,跟老子走吧,保证你以后吃穿不愁,还开什么狗屁医馆!” 锦鸢将笸箩抱在怀里,伸手拢拢长发,娇俏的笑容里带着小姑娘特有的扭捏羞怯。竟然像有几分不好意思,白皙的脸也有些微微发红,一副难以招架的样子。 陆清尘解开绳子,冲上前挡在锦鸢身前护住她,说道:“锦姑娘快跑,我不能连累你!” 刀疤眼此时并不将陆清尘放在眼中,昨日他才被鲁大踩断两根肋骨,派人一路跟踪,又得知他吐血昏迷进了医馆,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此时,另外几个大汉也翻墙而至,只听那个叫鲁七的不耐烦地嚷嚷道:“还磨蹭什么,等那姓燕回来了,谁也走不了,快点!” 刀疤眼上前迈进一步,陆清尘缓缓退后,身后锦鸢的胳膊轻轻地抵在了他的后背上,只听锦鸢低声说:“后面是墙,没路了!” 陆清尘沉口气。 锦鸢的手突然戳戳他的后背说道:“切勿运功,不然,给多少银子我也救不了你,你会没命的!” 几个大汉狞笑着从腰中抽出雪亮短刀,映着银白色的雪,照进陆清尘决绝的眼中。 “就是死,也不能连累……” 陆清尘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身后一阵轻微的劈啪作响的声音,就见眼前的一切仿佛静止一般,只看到自己的头发在这无风的天气里,缓缓飘动几丝,像是被什么人轻轻吹起,伴随着身后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的衣衫飞快地掠了出去,像是离弦的剑一般,射向眼前的几个人。 当啷!当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七章 因祸得福 离得最近的刀疤眼和另一个大汉手中的刀还未来得及扬起来就掉在了地上,砸进了积雪中。 陆清尘的眼前好像飞过了几只红色的小蝇虫,落在地上爆碎开,将积雪都染成了红色。 面前的两个人松手扔掉短刀,用手紧紧捂着喉咙处,指缝中摇荡着一根被劈开的细细的竹篾,细小圆形的血珠顺着竹篾滑落在地上,流成弯弯曲曲的线,又在雪上浸染血色花朵。 远处的四个大汉,只有鲁大和另一个人堪堪躲过了此劫,被短刀斩断的竹篾散落在地上,像是一条被斩断的没了生气的蛇。 陆清尘回过身,看着脸色依旧微红的锦鸢抱着竹片散开的笸箩站在那里,眼中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羞怯样子,眼神凌厉得仿佛一只看到猎物的苍鹰。 鲁大看到自己同伙中四人瞬间被毙,并不准备逃走,当下扬刀兜头对着陆清尘这边劈来,刀锋凌厉,眼见已经要砍到陆清尘身上了,就见身后的锦鸢伸手将笸箩照着鲁大扔过去,笸箩边缘处竹篾散开,划在鲁大身上,片刻就挂出条条口子,身上棉絮混合脸上的鲜血纷飞而下,和地上的积雪殷红混在一起。 鲁大劈刀的手也被笸箩即开,锦鸢轻轻一把推开陆清尘,推他的时候还在顾忌着他的断骨之伤,不敢用力。推的瞬间手掌抓住陆清尘的肩膀,身体轻盈跳起,顺势一脚将鲁大踢飞出去。 这一脚将鲁大提出两丈远,撞在梅树上,树干上的积雪受到撞击纷纷洒落而下,落了鲁大满头满脸。另一个同伙见鲁大被踢倒一旁,来不及上前帮忙,直接将手中的刀向着锦鸢的方向甩手而出,随后过去搀扶鲁大,准备借机会带着他逃走。却不想这一刀对锦鸢来说不光没起作用反而给她送了个顺手的武器。 锦鸢迎刀而上,一手将身上的锦袍解开拿在手里,向着凌空飞来的短刀席卷而去。锦袍在她手中仿佛坚硬而且滑腻,短刀“忽”地被卷在锦袍之中,竟然也没能将它划破,而是随着锦袍甩动的方向在空中一个掉头,直飞向梅树下的鲁大而去。 鲁大被锦鸢一脚踢得胸腔生疼,还未被搀起,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他的身体就再也起不来了…… 一旁搀扶他的大汉被惊得坐在地上。 短刀从鲁大的体内穿透而出,将他牢牢地钉在了梅树桩上! 锦鸢的锦袍已经再度完好地披在了肩上,雍容华贵的锦袍完整如初,一根布丝都没被划破。 她轻轻迈着脚步走到梅树下,看着呆坐在那里的大汉,巧笑嫣然,眉眼间尽是小女儿家娇羞神色,她轻轻蹲下说道。 “你说,我是杀你呢,还是不杀呢?” 寒冬里,她吐气如兰,樱桃小口中发出的雾气像是氤氲着希望,可是看看她狠辣的杀人方式,却又让人觉得无比绝望。她看着看个吓得浑身颤抖的大汉,目光,温柔的与刚刚判若两人。 “姑、姑娘饶命、饶命……” 大汉已经吓得六神无主,除了求锦鸢饶命,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诶,好好回答,是杀你呢,还是不杀你呢?” 锦鸢笑得越发明媚,像这冬日里一抹明媚的日光,灿烂无比。 “不、不杀?” 大汉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好!那就不杀!” 锦鸢从地上站起来,搓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对着大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着走。 大汉见锦鸢这么容易就放过了自己,显然有些不敢相信。看她的样子只是叫他跟着走,终于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雪都不敢拍掉就跟在锦鸢的身后进了院中靠后的一间屋子。 随后,陆清尘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从那屋子中传了出来,想过去看时就见锦鸢已经拍拍手打开门走了出来,门上随即被挂了把厚重的大锁。 整个打斗的过程结束的十分快,陆清尘直愣愣地看着锦鸢都忘了要说感谢的话,锦鸢也不着急,就站在他面前,瞪着漂亮的眼睛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就在那里等。 “看够了么,我还等你道谢呢!” 锦鸢终于忍不住了,在陆清尘直愣愣得眼神中败下阵来。 “额,额,对,多……” 陆清尘终于发现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赶忙道谢。 “诶,你们在这做什么!” 燕止寒突然推开后院门,打断了陆清尘的话,他刚刚从赌坊回来,见到医馆前面只有两个伙计,问谁都不知道陆清尘去了哪里,这才闯到后院来寻。 “这些人,怎么又追来了?” 锦鸢对他的闯入打断了陆清尘的道谢十分不满,睨着眼撇两眼燕止寒又恨恨地瞪着陆清尘:“赶紧的赶紧的!” “额,多谢锦姑娘相救,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陆清尘弯腰拱手道谢。锦鸢的出手相助如此一劳永逸,这刀疤眼一死,应该就没有人再来抓他了。 “就这样?他没有银子,你也没有银子吗?” 锦鸢不满地问,同时还不死心地向着陆清尘伸出手。 陆清尘看着面前的葱白手掌囧得满面通红,现在的他确实囊中羞涩,连忙转头向着燕止寒求助:“燕大侠,昨晚赢得银子能否先借我一些?” 燕止寒大手一挥:“没了没了,毛都没剩一个根,昨晚上都当做诊金进了她的腰包了!” 说罢,他伸手一指锦鸢。 陆清尘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锦鸢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好几千两银子,都做了诊金?” 锦鸢面不改色地把手抬高两寸说:“对,不然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可我……委实囊中羞涩……” 陆清尘微垂下头,歉意地说:“还望姑娘宽恕几日,等我有了银子,再来谢过姑娘。” 锦鸢一把抽回手,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我这儿就没有欠着这么一说,要么你也进这个房间!”她说着随之用手指指身后刚刚大汉传出惨叫的屋子:“要么,就留这给我干活!” 陆清尘一怔,这两个选择,哪个都不是他想要的,身后的燕止寒一步奔过来用手捅了捅他,替他答道:“好、好,留下干活,给锦姑娘报救命之恩!” 随后,俯在陆清尘耳边说道:“你小子真是走大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八章 福气有点大 陆清尘站在医馆的柜台里看着门外来往的行人,脑中还在回想着燕止寒和他说的话:走大运了。 这人生真是福祸总相依,原以为当初在阳溪郡被刀疤眼所抓。左右逃不过一死,却没想生死之际得到了燕止寒相救;如今来到了神仙居,不光得锦鸢所救还谋得个差事。只是眼下暂时回不了阳溪郡,只能求锦鸢寻人为他捎封家书回去报个平安。顺便他还修书一封写给曲天和,将自己的状况向他表明了,希望他能多收留母亲一段时日,待他回去了,再加以感谢。 白天的时候,医馆里几乎没人,另外两个伙计因为来了人帮忙,都躲在后堂里打盹,锦鸢也在后面厢房里和因为白天无所事事来找她的韦四娘聊天。只有陆清尘一个人在柜台里,翻看馆中各种医书。 阴阳医馆医书众多,还有很多是乡野郎中的偏方小记,也不知道是锦鸢从哪里找来的。陆清尘对医术并不感兴趣,只是听燕止寒谈起自己的身体情况才想起从医馆的书中看看能不能找到救治之法。 锦鸢说自己的内功十分古怪,凶猛且十分暴戾,现在已经能和心理情绪结合到一起,能够随心随性而动。但是他现在已经不能很好地引导在他体内的这股气流,稍有分神便容易会控制不住走火入魔,而且,后果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陆清尘将燕止寒给他诵念过得经文手抄下来,记在本子上,无事的时候便会翻看一番,借以安抚心神。燕止寒却悄悄告诉他,这医馆的锦鸢大夫是个武功高手又精通人体穴脉,若是能得她的提点,将自己的一身内功发挥出来,将来练武方面前途不可限量。 锦鸢的武功他已经见识到了,确实非凡无比,出手之迅速凌厉是他望尘莫及的。可是他毕竟已经是弱冠之年,想要练得和她一样,恐怕已经是没有机会了吧。 燕止寒对他的气馁十分嗤之以鼻,告诉他,锦鸢习惯每日丑时在后院独自练武,你要长点心,平日里和她多多讨教内力在体内脉络和穴位之间如何回转聚散、融会贯通,夜间再和她偷学几个招式,这样不就好了!这可是他用卖身契和韦四娘换来的天大秘密,不学简直对不起他。 陆清尘只好应了,可心里始终觉得偷学招式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做人要坦荡,行事也要堂堂正正,怎么能去偷学呢,大丈夫怎可因为一己之利去做这种偷盗之事,思来想去,始终没过得了心里那关,从没去偷看过。 但是陆清尘心中也暗自着急,相比较修行禅理来说,他还是希望能学习武功,这并不是为了重燃他儿时执马仗剑的英雄梦,他还有其他打算。刀疤眼几人被锦鸢杀了,存活下来的那个一直被锁在后院屋子中,从未露过面,倒是偶尔会听到阵阵痛苦的喊叫声,想来也没机会跑出去通风报信。眼下那个江尚盟的少爷应该并不知道他的所在地,不会过来找他的麻烦。但是他却害得自己家中生意败坏、父亲病死,这笔账他还牢牢地记在心里,等哪一日他定会去找他,向他问个所以然。但是去之前,他希望自己能习得一些武功,哪怕不能为父报仇至少也要能够自保。 陆清尘心中暗自着急,手底下的书翻得飞快却看根本不进去。 燕止寒趁着闲暇之际跑来医馆找陆清尘闲扯,什么在赌坊里喝茶摔碎个杯子被四娘看到又扣银子啦,自己辛苦打工一个铜板没见到还欠了她不少银子;什么祁扬总是见首不见尾,说话说到一半就跑得无形无踪,自己轻功没他好又追不上啦;什么扶香楼的凤儿又生气啦,因为自己这几天没去看她,气得吃不下饭也不见瘦啦;哇啦哇啦说了一堆,陆清尘在旁边听得耳朵疼,翻来覆去老是那些事,他一遍一遍说也不觉得累,还得为他小心端茶递水,不然他还会把卖身契的事拿出来说一遍。 初冬的第一场雪尚未完全融化,第二场就接踵而至,整个神仙居银装素裹,到了夜间,这里亮如白昼,成了真正的不夜城。 每天都要忙到半夜,陆清尘倒是不觉得累,毕竟他从小读书不分昼夜,早就习惯睡得很少。两个伙计忙完早早回去睡了,陆清尘盥洗完毕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簌簌的落雪声音,有些失眠。他住在西厢房,和锦鸢隔着后堂,静谧的夜里除了落雪声就只能听到她轻轻地脚步声,又是丑时了,她又去院中练功了。 陆清尘从床上坐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进后堂,站在院门前都能感受到顺着门缝中钻进来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的冰冷气息,吹得身上冰凉冰凉。此时锦鸢去了后院练功,不会冻着吧。 陆清尘摸着黑从后堂的软塌上摸到锦鸢的锦袍,想给她送去,走到院门前即将推开之际却又怕打扰了她。又一阵冷风吹进来,迎面扑在陆清尘脸上,他这才发现,通往后院的门上有个贴了片皮子掩盖着的不起眼的小洞。撩开皮子通过这个小洞向外看,他能清楚地看到锦鸢在院中的每一个动作。 今晚冷风吹雪,月色不甚明朗,但是外面到处是雪银白一片,看哪里都十分清晰,甚至锦鸢的每个动作中轻微变换的手势,陆清尘都能清楚看到。她的动作十分简单,简单到陆清尘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都可以轻易模仿,陆清尘心动了,在心中天人交战着,终于,他还是战胜了心底学习的欲望,伸手轻轻推开了院门。 院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锦鸢停下动作站在雪中。她确实衣衫单薄,却并不冷,因为练功而导致额头香汗淋漓,飘逸的长发被汗和掉在脸上融化的雪水打湿粘在脸上,在这寒风凛冽的情境下,显得娇弱动人。 陆清尘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走过去,扬起手中的锦袍。 “我并非偷看,只是怕你冻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三十九章 习武 韦四娘听锦鸢和她说起这些时,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要撒手人寰,手上捧着的黄铜小暖炉差点没扔地上摔了。 “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 锦鸢将韦四娘的暖炉抢过来抱在手上,边说边愤恨地捏啊捏,仿佛手里捧着的是陆清尘,恨不得给他捏扁了。 “是呢,你说他也不想想,这医馆中除了你,有谁敢在门上打洞。我就说他读书读傻了,你还偏不信,都憨成那样了还是别教了,教也学不会,哈哈!” 四娘坐在床上盘着腿,笑得前仰后合地说,她嘴皮子利索,一边聊天还不耽误嗑瓜子,哈哈笑着嘴里还往外飞着瓜子皮。 锦鸢将暖炉放在桌子上,喝了口茶,顺了口气似的说:“那怎么行,这几日我已经将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都讲给他了,他若不在我的招式引导下尝试运功养气,通润经脉,我这些话岂不是都白讲了,枉我这些时日练得都是最简单的招式,可真气死我了!万一学不会,可别银子还没给我,哪天再死在我这医馆里,还坏了我的招牌!” 韦四娘给她面前抓了把瓜子说道:“消消气,消消气,我就说你不如直接收他为徒嘛,光明正大地教他不就好了,何必这么迂回。” “快得了吧!” 锦鸢把瓜子又退回韦四娘面前,又斟了杯茶喝下说:“你见过谁收徒弟收个这么大岁数的,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把我锦鸢当什么了,我愿意让他偷学几招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要不是我同意让他偷学招数,你怎么能逼得那姓燕的给你签了卖身契呢,说起来,你还要谢谢我呢!” 锦鸢把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满脸暗示地看着韦四娘,笑得十分奸诈。 韦四娘赶紧把瓜子又推到锦鸢面前,还特意多抓了一把放过去。 “哦,多谢多谢,再多分你一把瓜子,不过要银子还是免谈了哈!” 锦鸢不满地瞪着韦四娘,气鼓鼓地抓起瓜子,磕得比韦四娘还利索。 陆清尘拎着水壶站在厢房门前正准备给锦鸢送热水,却没想听到了她和韦四娘的谈话,心中十分感慨,他从未想过这居然是锦鸢故意的,只是为了让他不用拜师就能学习武功,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半晌,扬起手终于还是没有敲门,转身回了柜台。 “走了。” 锦鸢的瓜子也不磕了,壶里得茶也冷了不能再喝,她将手中的暖炉还给韦四娘。 “诶,说实话,你是真的怕他还不了银子死在你店里么?” 韦四娘放下手中的瓜子问道。 “那可不呗,早不就告诉你了么!” 锦鸢翻个白眼瞥了韦四娘一眼,不再说话,转身欲开门走出房间,韦四娘从桌子上捻起个瓜子扔进嘴里“咔嚓”咳开。 “过往这些年我过得如同孤舟泛海一般,终于找到了想要的港湾,明知前方惊涛骇浪也要破舟前行,是因为这是我唯一想要的温暖。如今,我迈出了这一步,希望你也别再苛待自己!” 锦鸢的手把在门上,停留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难道你以为我是那样矫情扭捏的女子吗!我若是看上了哪个男子,能比你韦四娘还要坦荡直接,帮他无非是怕他死在我的医馆里,晦气!” 锦鸢说完,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韦四娘吐出口中的瓜子皮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暖炉抱进怀里,看看时辰不早了,伸个懒腰准备回赌坊,接着找茬儿诓燕止寒的银子,让他欠的越来越多,最好多到为她打一辈子工,也还不完! 这天晚上,陆清尘准时站在后院门前,通过门上的小洞学习锦鸢的武功招式。招式由简入繁,好在锦鸢白日里都会给他重点讲解一个脉络走向,由如何聚气,盘桓走位,到途径穴位聚敛成型,遇到哪些穴位气息收敛下沉,哪些穴位气息扩散上扬,当晚再根据讲解的脉络打出招式,好让陆清尘可以随学随用,将锦鸢所讲结合到招式中,学习的更加通透。 接连练习了半个月,锦鸢已经将人体十五别络脉通通讲解练习了一遍,这十五套内功走向学起来容易,但是要运用得炉火纯青还是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不可间断,这样与人对战的时候才能得心用手,哪怕稍有分心,体内气息已经形成规律,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引导而不受控制地暴乱,让他走火入魔。 冬日过半,最冷的日子已经来了,接连的大雪天将整个神仙居封闭起来,山路崎岖,这下更是进出不得了。医馆里的柴禾不多了,锦鸢知道陆清尘的伤已经痊愈了,便不知从哪里找来把锈钝的柴刀扔给陆清尘。 “医馆没柴了,出去砍一些回来!喏,去南边山坳里,那边背风雪少,柴禾没那么湿!” 两个伙计在一旁听着心里不住地庆幸,南边山坳虽然中间地势稍微平坦,但是两边险陡,难以下去。夏日里天气好的时候想去山坳中,也要用绳子绑在岭上的树上才容易爬上来。此时冬日,到处都是雪,那里地面湿滑,锦鸢连根绳子也不给他,这明摆着是想让他有去无回啊。就是有经验的走山人也不可能连根绳子都不带就去山坳中的。 锦鸢又从一边甩出根不足丈长的绳子扔过去说:“给你,捆柴的,砍上一捆才能回来!” 陆清尘猜想这可能是锦鸢在有意试炼他,毫无怨言地接了绳子将柴刀绑在腰间,出门直奔南边山坳而去。 神仙居的位置其实也是个山坳,是整个武陵山脉在两州交界处的大山坳,这里地势开阔平坦所以才能逐渐建立城镇,相比之下南边的小山坳简直就是整个山脉的一道缝,只是这道缝对于人来说还是挺大的,由于有神仙居在北上挡风,导致这里虽是深冬,但是积雪偏少,山坳中有些地方还露着黝黝黄土。 出了神仙居,踏着厚重的积雪,被狂虐的北风推着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陆清尘终于到了山坳边缘处,这个巨大的山脉裂缝像是一张幽深巨口,陡崖处横生的树木像是利齿一般掩盖住坳底,深不可见。积雪之下可能遍布利石,陆清尘站在那里定了定心咽了口唾沫,向手中哈了口热气,搓搓冻得发红的手掌,扶着倾斜的枯树,迈步走进山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章 山坳凶险 山坳边缘的积雪较厚,向下遥遥看不到底,这里常年少有人来,树木枝节肆意生长,向下行走十分困难。不过好在越往下风就稍微小一些,挟卷着树上微小的雪粒顺着领口掉进脖颈处,凉得人一个激灵。陆清尘艰难地向下走了几步,积雪就已经过了小腿,好在棉靴十分厚实,并不觉得冷。脚深深地踩进雪中,脚底坚硬的触觉告诉陆清尘,积雪之下石头遍布,走在上面一定要小心注意。 越往走下雪越厚,山坡上的积雪被风吹滚而下往往在半山腰处是最厚的,再往下才会越来越少,陆清尘的脸上已经被肆意横生的树枝划过了无数遍,两只手黑黝黝的,沾满了树上的枯皮渣滓。脚下每走一步都要浪费很大气力,不光是因为过了膝盖的雪,还有积雪之下的覆盖的树枝同样让他举步维艰。 这里的树多数都是香樟黄杨,锦鸢要的是长在山坳底中的松柏木,即便潮湿也容易点火,尤其适合烧成炭用来在冬日里熏烤腊肉,烤出来的肉肉质劲道带有一阵十分诱人的香气。这个时节,松柏木的柴禾在砍柴人那里也是卖的最贵的,一向爱财如命的锦鸢时绝对不舍得花那个银子的,所以才有了今日让陆清尘外出砍柴。 陆清尘还以为是锦鸢在有意锻炼他,着实是天真的可爱! 过了半山腰处,积雪逐渐开始减少,脚下渐渐露出了石头和烂泥,烂泥糊在脚底,走起路来十分粘脚,糊得多了,湿气浸润过棉靴,脚趾开始觉得微凉了,可这才刚到半山腰,离坳底还有一段距离。这段陡坡难走在于脚下湿滑,稍有不注意就有可能跌个跟头溜下去,陆清尘只能每走一步都要抓住棵树,若真的滑下去,不被摔个好歹也要被树枝划出几个口子。 山坳底部没什么积雪,到处都是枯草藤条,缠绕在各种不知名的树上此时虽然隆冬季节万物凋零,山坳中各种大树枝干繁多遮住阳光,视线所致的范围内都十分阴暗,好像整个山坳都笼罩在阴影之下,四周看得久了心中觉得压抑至极。陆清尘闭上眼静静站了会儿,用心感受这里让人心生恐惧的安静,感觉心跳有些加速,仿佛静谧的林子中暗藏无数威胁。 偌大的林子里没有风声,没有鸟叫,除了脚下踩断枯枝败叶的噼啪声传来,什么都没有,静静站了一会儿,陆清尘便觉得身上有些凉意。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若不赶快活动起来,恐怕会遍体生寒有冻死的可能,想到这,陆清尘解下柴刀准备尽快将柴砍完回医馆。 山坳中树种繁多,陆清尘寻到棵柏树立即开始砍柴。柴刀应是许久未用,厚重而且上面积了不少铁锈,每砍一刀下去,树干的缝隙上就会留下一些锈迹,待陆清尘砍了快半捆柴,柴刀的刀刃竟然已磨得光亮,用起来也越发锋利了。 林中十分阴暗,看不到太阳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清尘一直砍到胳膊没了力气才坐下稍事休息。临出门之际锦鸢给她塞了两个烧饼在怀里,这会儿倒是可以吃了,烧饼干巴巴的,这里也没有雪可以润口,陆清尘郁闷之际看着手上磨出的血泡,心中不住地揶揄自己:曾经的状元之才如今做了砍柴的樵夫,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正在讥讽自己的时候,不远处的身后,一声清脆的树枝断掉的声音传来! “咔嚓!” 声音在这安静的密林中显得如此突兀! “谁?” 陆清尘赶忙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四处张望。身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目所能及的地方除了枯枝烂叶和枯萎倒掉的树之外什么都没有,可刚刚的声音又分明就在不远处,陆清尘警惕地慢慢蹲下,伸手握住柴刀。 再没有声音传来,当然也没人回答他,这偏僻无人的山坳里连个回声都没有。 陆清尘将柴刀握在手上,心中万分紧张之际却突然想起从前自己无事之时边看家中闲书,曾经在一本《元季涉猎》中看过这样一段话:“大猫者,性阴诈,好袭于背,若举项背示其,然多亡矣,经口十者难逃其九;若以面视其,威摄其目并辅以声吼,或可逃!” 陆清尘在神仙居住了这一段时日,倒是并没有听人说起过附近有野兽出没,但是这处山坳少有人至,真的有也未可知。在莽莽密林中若是碰到了大猫之类,跑是肯定跑不过的,紧急之际,陆清尘只好四下搜寻有没有什么躲避之所。 不过很可惜,这里除了各种参天大树什么都没有,不过不远处的一棵树却引起了陆清尘的注意,因为确切地说,那是一颗相当大且缠满藤条的树。 陆清尘没时间思考,狂奔过去抓住树身上的藤条手忙脚乱地向上爬,全然不顾干枯的藤条上无数细小的木刺划伤手掌。直到站在离地面大概有一丈高的树干上,他才停下警惕地喘着粗气盯着四下张望。四下里依旧什么也没有,安静如初。陆清尘不敢大意,将柴刀绑在腰间,又向上继续爬了两个枝干,看着离地面已经有两丈多高了,这才小心地抱着树干坐下。 这时再环顾四周,陆清尘才发现,离他刚刚休息的地方大概十几丈开外的那棵倒塌的枯树干后面,露出一抹斑斓之色! 黑黄相间的皮毛在这幽暗的林子中算是比较亮眼的,若不是自己反应敏捷爬上这棵树,陆清尘难以想象到自己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葬身虎口了,他紧紧盯着那块一动不动的皮毛,心中犹自庆幸不已。 那块皮毛缓缓动了! 一个庞大的身躯从树干后伸展出来,长着锋利爪子的粗壮的四肢从树干上缓缓迈过,身上是厚重的黑黄相间的皮毛配上胸前白色的毛斑,一直吊睛白额猛虎睥睨而慵懒地迈歩缓缓走出,随意地甩甩粗如钢鞭的尾巴,暗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树上的陆清尘。 陆清尘甚至能感觉到它的目光中充斥着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他心中突然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一个关于它刚刚为什么没有着急袭击它的想法。 它并不着急,是的,因为无它的猎物处可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一章 有惊无险 鲜有人至的山坳、饥饿的吊睛猛虎、没有食水果腹和寒冷的天气,这一切一切都在折磨着陆清尘,他深知自己就算不被咬死吃掉也会被冻死,无非是哪个先哪个后的区别而已,他必须赶快想办法自救。 那只虎悠闲地踱着脚步走到树下,静静地卧在那里,好像在等他从树上冻饿而死掉下来。陆清尘紧紧地抱住树干眼都不眨地盯着树下,一人一虎就这样僵持着。 此时陆清尘身上只有一根很短的绳索和一把并不锋利的柴刀,毫无半分逃走的希望,只能期盼着天黑自己还没能回去,锦鸢会出来寻他,可是锦鸢的武功虽高,怕也是难以对付一只饥饿猛虎吧,陆清尘从心里又不希望锦鸢过来,她已经救过他一次了,怎能连累她再次涉险! 陆清尘心中惊恐万分,抱着树坐了一会儿觉得手脚都冻得发麻了,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从树上掉下去,便用身上的绳索将自己牢牢绑在了树上,绑好之后才觉得手上生疼,仔细一看,原来在爬树的时候手上被树藤上木刺扎了无数小孔,那会儿心中紧张根本感觉不到手上疼不疼,这会儿静下来了,倒觉得疼痛难忍。 在树上坐得久了,陆清尘的身上越来越冷,让他意识到若是如此一直坐下去,恐怕很快便会冻死。看看树下那只猛虎始终守在那里,陆清尘心中却突然生出一种无畏的感觉,看着四下如此安静,自己逃走也是无望,倒不如趁着这会时间在树上打坐运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身上还能暖和暖和。 即想即做,陆清尘当下在树上尽心打坐,开始运气。 树林中无风无声,一片静寂,没有任何人或者事物能打扰到陆清尘,于是他放空心思,在体内集聚气流,按照锦鸢所讲的全身脉络开始慢慢引导。丹田之内,细若游丝的气息每路过一处穴位都会充盈一丝,慢慢集聚成虹,待全身大穴都婉转流淌过一遍,陆清尘只觉得体内如巨龙般的气流气势凶猛势态汹汹,欲要冲破壁垒,翱翔出体。 他曾经按照锦鸢所教,引导其流至手腕,将体内真气打出,但却总在最后一刻失败,无论看多少遍锦鸢的手势,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将那股真气打出实体攻击。锦鸢曾经和他说过,当日她出手击杀刀疤眼几人的时候,甩出的每一道竹篾都靠得是体内真气的力量,而不是手上的力气,那种真气喷薄而出所带来的力量要远远大于人身体所能使出的蛮力,即使当时自己手中什么都没有,光靠掌风也能将几人打得口吐鲜血,那才是真正的四两拨千斤。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是同样一套招式,拥有内功的人打出来和普通的人打出来的速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陆清尘应该好好珍惜他不知从何学来的内功而加以利用,这也算是一种恩赐。 陆清尘定了定心,决定再试一次,他将体内真气巨龙盘旋翻腾,运行过各大脉络,集聚成型,归入丹田,在从丹田一路向上经手太阴肺经,沿着极泉、清灵一路向下,经少海,过灵道,直至棒门,气流汹涌而至期间,瞬间出掌,只听“噗”的一声! 听到声音,陆清尘心中暗自欣喜:没想到在这无人之地,自己竟然打出掌风,他欣喜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这一掌打出,对面的树枝并没见什么变化,连摇动都未曾有。他疑惑地缩回手,发现手掌火辣辣地一片殷红,原来那声音并不是打出掌风,而是打出了满掌鲜血! 手掌上爬树时被刺的无数小孔此时都挂着血珠,陆清尘欣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释放,马上就被失望代替。然后他发现,随着失望而来的,还有树下那只被血腥气撩拨得站起身的猛虎…… 吊睛猛虎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在树下团团转地寻找血腥味儿的源头,转了几个圈,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对着树上的陆清尘俯下了前半身! 陆清尘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这棵树他能徒手爬上来,这老虎利爪如钩,爬树也肯定不在话下,慌乱之下他顾不得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赶忙解绳子准备向上爬 猛虎在树下俯下身,猛然用力就窜起了半丈高,锋利的爪子牢牢地钩在了错综纠缠的树藤上,眼看着再窜几步就能够到他所在的树干,陆清尘加快速度踩着树上丛生的枝干向上攀爬,可他毕竟没爬过树,手忙脚乱之爬上去又溜下来,片刻之间,那大如磨盘的虎头就已经到了他的脚下。 饿虎猛然一爪向上,险些拍在陆清尘的腿上,好在他眼疾脚快,瞬间抽出腿,不然,这一爪下去,他的腿可能就废了。饿虎这一爪拍空,爪子钩在树皮上还未等发力再向上窜,陆清尘拔下腰中的柴刀照着虎爪狠狠地剁了下去! 这一刀用了十足十的力,柴刀砍过虎爪还砍进树干几分,陆清尘眼见这饿虎粗壮的爪子上掉下两个爪尖,瞬间鲜血淋漓。饿虎长久在山林中称霸一方,大概没想到会吃这么大的亏,吃痛之下大吼一声,松开爪子从树上掉了下去。 饿虎口中喷出的腥臭气息熏得陆清尘差点把刚吃掉的饼吐出来,干呕了几口才终于是忍住了,再仔细看那恶虎却并没有掉到树下,仍旧在树干上,只是好像卡在了那里,徒作怒吼伸着受伤的爪子向上抓挠却半分也动弹不得。 陆清尘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饿虎卡在了树干分杈间的巨大树洞里。再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一棵树,而是两棵大树生得十分近,合抱在一起被树藤层层缠绕,不仔细看像是一棵树分出了两棵巨大的主干。 此时饿虎掉下,直接砸断了两棵树的中间的藤条,深深地现在两树中间。陆清尘站在上面看了一会儿,确定它不太可能从树洞中出来,这才准备从树上下去。他小心翼翼地从树上爬下,经过饿虎身边时,用手中的柴刀在它面前比划比划,见它用力挣扎犹自不能爬出半分,终于放心大胆地下了树,准备将砍好的木柴收拢往回赶。 此时虽然不知什么时辰,但是看着天色有些发暗了,陆清尘心中暗自着急,到树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好像哪里传来阵阵拨动锁链的声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二章 顿悟 确实是锁链被划动的声音。 陆清尘俯身在地上侧耳倾听,几番寻找之下终于确定了这声音来自两棵树中。 树下有东西! 两棵大树被树藤裹得严严实实,加上天色暗沉,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陆清尘四处转转,又担心如果将底下的树藤砍断会让饿虎挣脱出来,犹豫了几分,好奇心终于还是战胜了恐惧,他挥起柴刀砍向树藤。 接连砍断了底下几根粗壮的树藤,两棵树中间露出个黑黝黝的洞,从洞中能看到饿虎的后腿即便伸直了只能勉强够到地面,还在不断挣扎地蹬刨着。陆清尘用柴刀伸进去四下一通拨弄,只听得里面铁器撞击的声音哗啦作响,扒拉了几下,一根手腕粗的铁链就随着柴刀出来了。 铁链出来一端,另一端不知连在何处,陆清尘用力拽了拽,分量并不是很重,但是后面好像被饿虎的后半身挡住了,根本拉不出来。洞里面很黑,他有什么都看不到,只好又将这段铁链放回树洞中,准备改天带着火折子再来查看。 抬头看看天黑得快了,他赶忙将柴禾收拾捆好绑在身上,按原路返回,攀爬出山坳。 爬上山坡确实费了不少力气,一路上摔了不少跟头,尤其到了半山腰的地方,积雪骤然加厚,稍不留神就会滑倒,栽进雪中滚下去,陆清尘打起十二分精神步步小心,这才在天黑之际爬上了山坳。 离神仙居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此时北风吹得十分猛烈,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疼得陆清尘直咂舌。迎着风身体需要倾斜着向前走,一步踩一个雪窝,举步维艰。狂风中不辨方向,走了几步陆清尘这才发现,黑暗里树林中转个方向哪里都一样,根本找不到回神仙居的路,他心中十分焦急,这个时辰若在野外迷路,非冻死不可。这一天之中险情频发,锦鸢的试炼还真是要人命啊! 迎风走了一阵,陆清尘就听到风中不知从哪里传出阵阵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听着像是燕止寒,好像还有另一个的声音。他想张嘴回话,声音刚出喉咙就被疾风吹散不知飘向何处,嘴里也被灌进了大量风雪。此时在强风之中,站在上风向的人根本什么都听不到,他只好闭上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低着头只管一个劲地走。 寒风吹得陆清尘头脑迷迷糊糊,眼睛都几乎要睁不开了,只觉得脸上都要被冻僵了,似乎随便动一动脸能扯开个伤口。陆清尘的脚步越发沉重,还不忘伸手摸摸背上的柴禾还在不在,费了好大力气才砍了这么一点,如果再丢失了,恐怕锦鸢会气得多扣他几两银子!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还完锦鸢救他时所欠下的银子,若真是这样层层叠加下去,只怕半辈子都要留在这神仙居给锦鸢打杂了! 又走了几步,陆清尘突然觉得体内热血翻腾,好像完全脱离了眼前这风雪交加的世界,走进了艳阳高照的夏日。他伸出手搓搓手掌,丝毫不觉得冷,反而身上有种要隐隐冒汗的感觉,体内热气蒸腾得让他恨不得脱下棉袄凉快凉快,他不由得把手伸向腰带…… 手伸到一半,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呼喊声,是燕止寒粗狂的嗓门,声音在风中远远传来,一下子将陆清尘的思想重新拉回现实之中,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被冻死了! 他曾经在书中看到过,很多冻死的人被发现的时候都是衣衫单薄或者根本不穿衣服,是因为他们在死前往往会出现癔病之证,神志不清以为到了炎炎夏日,热的脱下衣衫,以至于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迅速冻死。 而他刚刚就差点走到这一步,好在燕止寒及时的一声呼喊让他清醒过来。陆清尘心中庆幸不已,这一声呼喊让他在生死之间及时找到了正确的路。 “燕兄……” 呼喊声被凛冽北风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 怕继续走下去会被冻死,陆清尘干脆直接席地而坐,在茫茫风雪中运功养气,想让自己身体暖和起来。 自从修习了这套内功心决,他几乎从来都是在夜静无人的时候独自在房中联系,初期为了疗伤,后期便养成了习惯,如今为了救命。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想要运功的时候。 坐在厚重冰冷的积雪上,陆清尘心无杂念,只想让气息在全身迅速游走沸腾,当他的身体由内而外暖和起来的时候,身下的雪也开始微微融化,冰冷的雪水浸透棉袄慢慢侵袭全身。他只觉得身体内外都分外的舒服,尤其是风雪中无数细小的冰点不断撞上他的脸又不断地消失,每一粒他都能清晰感知。那细小的寒冷触点在皮肤上碰撞、融化的细微瞬间在他的脑海里形成真实的画面,就好像身子底下的潺潺湿润感,平衡掉体表的蒸腾热量又消失不见。 陆清尘突然顿悟了! 锦鸢每次给他讲解真气在体内经络行走时,哪穴当沉哪穴当浮都很好理解和掌控,但是说到如何将真气化作掌风打出实体的时候,却总用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来代替,并非是她不肯传授,而是这确实是需要练功者自己领悟的。陆清尘毫无练武基础,和锦鸢学了几套招式用得也还不够熟练,领悟起来自然是难上加难。 从前出掌时,他一心只想着打出气势,打出力量,打出排山倒海般的无所不能,现如今他才察觉,再强的气势也不是一蹴而就,就好像这漫天风雪,也并非一个巨大的冰坨,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雪粒组成。 想到这,陆清尘将体内真气慢慢聚拢,气至极泉一分为二,再至清灵二分为四,行至少海再依次分散,直至棒门之时,真气已经散成无数段,陆清尘猛然睁眼向着前方晦暗不明的风雪中豁然出掌! 体内真气分班就绪,在手掌脉门出层层递进接踵而出! “轰!” 漫天风雪在眼前被轰然击飞,仿佛凭空掀起一道银色屏风一般在空中腾起,又被疾劲吹来的狂风拍散,重新融入风雪之中。只是眼前两丈之内的地上已是片雪全无,露出黑黝黝的土地。 陆清尘收掌看看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掌心,复又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已经重新铺满一层薄雪的地面,,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掌是真的成功了,打出了实实在在的掌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三章 前尘如烟 这一天风雪未断,赌坊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客人也不多。燕止寒和韦祁扬百无聊赖地坐在店里玩骰子,韦四娘为仅有的几个客人添茶倒水,忙来忙去还不忘瞪两个懒人几眼。 傍晚的时候,锦渊连锦袍都忘了穿,顶着一身风雪风风火火地跑到赌坊,踏进门就吵吵着喊韦四娘快找人出来帮忙。这陆清尘一早出去砍柴,自己这一天忙到天都快黑了才注意到他还没回来,着急得不得了。这人要是找不见了,银子她找谁要去! 韦四娘从拎着水壶房中出来,见锦鸢也不知道是着急的还是冻的脸色通红,赶忙从房中找件棉袄为她披上,让她坐下,细细地问了陆清尘砍柴去了哪个方向? 锦鸢急得直喘粗气,手指着南边:“去了南边山坳里。” “南边山坳!” 韦四娘将水壶重重放在桌子上,一把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道:“你怎么能让他去那里砍柴啊!前几日我听走山人说,那边山坳里像是有大猫出没,这要是碰上了他哪还能有命可活!” “我怎么知道那边有大猫啊,这不是想着那里的柴禾好烧嘛!” 锦鸢揪着棉袄边角,委屈巴巴的说。 燕止寒从房中听得真切,急忙走出来,和韦四娘问了大概方向,披上蓑衣斗笠就要去找陆清尘。韦四娘不放心,将弟弟喊出来,让他陪着燕止寒一起去。想想又觉得还是不放心,走到后面杂物房中拿出一捆麻绳让两个人绑在腰间,以免在风雪中走散了。这才给祁扬也找了身蓑衣斗笠,送两人出了门。 韦四娘姐弟在神仙居待得比较久,对地形道路都比较熟悉,有他带路也不至迷失方向,两个人都会武功,出了事也能有个照应。至少陆清尘若真是出了事,两人合力带回来也容易些。 “你呀,这次做得真是有点些过分了!” 韦四娘站在门前目送二人走远,撂下厚重的棉门帘,回过头看着锦鸢嗔怪道。 “清尘这人挺不错的,留你那里白白打杂还不够,你还让他去砍柴?要真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锦鸢心中也有些自责,她本想在这年关临近之前攒一些好炭备着,过年的时候叫上韦四娘几个人一起烤肉喝酒放纵几天,陆清尘的身体已经痊愈,又需要加强体质锻炼,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谁想到第一次出去就到这时候还没回来,要真是出了事,她也很过意不去。 “快别教训我了,好不容易找了个不要银子的伙计,他如果出了事,我也很心疼的好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想着银子啊,任务是任务,交情是交情,银子可以从那些来这里找乐子的人身上挣出来,他如今已经在你的医馆里落脚了,算计他还有什么意思呀!” 韦四娘拎起水壶倒杯热水递给锦鸢捂手,接着说:“再说了,每个月你应缴的份额从来都有富余的,也不差他打杂这几两银子吧!” 锦鸢握住滚烫的水杯,又将暖和过来的的手贴在脸颊上,沉默不语。确实,银子她并不缺,每个月赚到的银子除了交给堂主,都还有剩余的,她并不需要强留着陆清尘在她这里打杂,动了这个念头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 这个想法从心底冒出来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后院他挡在那两个大汉和自己中间的时候吧。明明自己弱鸡的要命还要硬冲上前,挡在中间的时候心脏跳得飞快,以至于自己胳膊抵在他的后背上都能感觉到砰砰振动,伤还没好充什么大头蒜!自己在后面想笑却还要憋着,真是难受呢。 锦鸢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不易察觉地翘起小小弧度。 这个傻瓜啊! 这一年多以来,来到神仙居的每个人都知道阴阳医馆的锦鸢大夫为人冷漠办事泼辣,是个只认银子不认人的主,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在这里,韦四娘是认识她最久的,也只有在面对韦四娘的时候,她才会偶尔吐露心声来减轻心中的负担。可是,她却不敢将所有的伤心事都说与她,因为她们,都是命苦的人。 算起来,他已经走了一年六个月零四天了…… 每每看着赌坊里出什么事,祁扬都会跟在四娘的身后保护她,她真是羡慕得不行,可惜的是自己没有这样的骨肉至亲,多年来,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只有他一个人,可现如今,他也已经弃自己远去。真是可笑,自己在他走的前一晚甚至将保存了多年的完璧之身交于他。听他用那吻遍她全身的柔软双唇在她耳边呢喃:等我回来,锦鸢,我永不负你! 是啊,数着日子等他回来,等到的却是他退出的消息,他竟然碰到了真爱,愿意为那个女人做一切她想要的事,甚至,退出江湖…… 他为此不惜和堂主反目,不惜遗忘她。她知道时,他已经穿着红绸喜服和别的女人拜天盟誓、共结连理! 她曾经放下医馆的生意,偷偷跑去看他,看他身着华贵锦衣,气度非凡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漫步随行在八抬大轿一侧,看着轿帘掀开露出的那张明人的美丽面庞,笑得温暖如画,那曾经是专属于她的笑容,如今他的眼中却再没了自己的身影。 她当时便想上前拦住他,问他要一个答案,哪怕只是听他亲口说出,不爱自己了,然后再痛痛快快地和他大打一场,杀了他和那个夺走他的女人。可是韦四娘不知怎么尾随而至,拦住了她,任由自己心痛得在她身上拳打脚踢,也不撒手地抱住自己。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他护送她一起消失在街角,回到属于他们的爱巢。 回到医馆,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得昏天黑地,哭的惨绝人寰,哭得韦四娘甚至将自己巴巴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钱都掏出来送予了她,让她拿去交给堂主做一个月的份额,好好出去浪荡一段时间。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韦四娘的钱袋,红色的绸布上歪歪扭扭地修了个“韦”字,要多丑有多丑。丑的她都还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水,就突然笑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这茫茫天地间一个渺小的蚍蜉,她所要做的只有听命于堂主,为他摆棋布阵,助他厚积薄发,等到大事所成的那一日到来,他们之间,终能有个了断。 她向堂主请命,等到那一日,将他留在自己,纵使他轻功再高,追到天涯海角,她也要让他付出代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四章 平安归来 “别这么苛待自己,锦鸢,一个负心人而已,放下吧,放过自己!” 韦四娘走到锦鸢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按了按,像是想要通过这个动作给予她一些力量,让她不要因为曾经错误地投入了一段感情而不敢面对现实,这世间好男儿无数,何必永远背着那副沉重的枷锁。 这段时日接触下来,韦四娘发现陆清尘虽然不如那个人武功高强,但却是个正直善良之人,坦荡也有责任心,不失为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若是锦鸢真的对他有意,她很愿意从中代为传达,促成这段姻缘。 锦鸢没有说话,却站起了身,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把身上穿着的韦四娘的棉袄脱下还给她,转身撩开帘子,回了医馆。 韦四娘盯着她看似洒脱的背影,轻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真是个倔强的傻瓜啊! 锦鸢一路顶着风雪跑回医馆,进了门就要伙计赶紧熬上姜汤,等一会三个人回来能热乎乎地喝上。她相信陆清尘不会出事,有剑法无敌的燕止寒和擅长轻功的韦祁扬去找他,他肯定能平安归来,她现在要做的,就在医馆里等就好! 寒风中,燕止寒和韦祁扬二人走得踉踉跄跄。好在韦祁扬在神仙居待得久了对山间小路十分熟悉,夜风之中也能凭着微微月光毫不迷失方向。他们向南走是背着风的方向,走起来轻松一些,两个人边走边喊陆清尘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些回应。 喊了半路,嘴唇都冻得发麻了也没有找到陆清尘的身影,韦祁扬有些着急了,他连喊带比划地告诉燕止寒,还不如解开绳子两人施展轻功直奔坳口最好,此时顺风还能更快一些。 燕止寒并不准备这样冒险,他出来寻找陆清尘只是因为他认定陆清尘是他的朋友,为他冒险也是值得的,可是祁扬不一样,他不应该跟着他冒险,若是出了事,没办法和四娘交代。 两个人正欲说服对方之时,突然见得前方不远处突然洒下泼天大雪,仿佛一只巨手将地上的积雪轰然扬起一般,两阵相反方向的风袭在一起,瞬间将那厚重的一片雪幕在空中拍得粉碎,复而又重新随风飘散。 雪幕在空中化为无数细小雪花消失不见,燕止寒这才发现,那雪幕之后的地上,像是有个低矮的雪人,他伸手之给祁扬看,二人登时心领神会,齐齐施展轻功踏雪而行,瞬间就到了那“雪人”面前。 “雪人”正是顶着满身积雪的陆清尘,他面对着自己的手掌,正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维持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清尘!你怎么给冻死啦!” 燕止寒一下扑倒在地,伸手握住陆清尘的肩膀,大声呼喊道。 陆清尘正在聚精会神看着自己的手掌,全然没顾及被他击起的大片积雪已经被风吹落了自己满头满脸,冷不丁地突然突然有个人扑倒在自己面前,惊得瞬间就从地上蹦了起来后退两步。 燕止寒一愣! 韦祁扬站在那里,看着跪倒在地的燕止寒和一蹦而起的陆清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戳戳燕止寒说道:“他没死诶,你……还要跪多久……” 没死! 三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燕止寒从地上“蹭”地站起来,拍拍膝上的雪,庆幸地说。 “有劳燕兄和祁扬出来寻我,风雪越来越大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陆清尘用衣袖挡住脸,扭头背着风说道。 此时风雪愈发暴虐,细小的雪粒北风挟着划过脸上就像刀子一样,割得皮肤生疼生疼的。燕止寒和韦祁扬并肩走在前面为陆清尘遮风挡雪,三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终于回到神仙居,三人径直去了医馆,锦鸢在医馆中已经煮好了浓浓的姜汤,倒了两碗端到燕止寒和韦祁扬面前,递到二人手上,淡淡地说道:“有劳两位了!” 转身再倒一碗,走到陆清尘面前却“嘭”地一声生硬地撂在了柜台上,瞥了他一眼。 “让你去砍个柴,砍到现在,柴呢?” 陆清尘本来已经准备伸出手接过姜汤,见锦鸢先问起柴禾,赶忙将身上的绳索解开,将身后的一小捆柴解下来放到锦鸢面前,略带歉意地说:“柴砍得少,我在山坳里遇到了……” “才这么几根,这就是你砍了一天的结果!” 锦鸢瞪大双眼紧盯着陆清尘,言语中十分不满。 “我……” “你什么你,柴都砍不到,你还能干点什么!还回来这么晚,饭已经没了,饿着吧!” 锦鸢一脚将地上的柴禾连带绑在绳子上的柴刀一起远远踢开,神情刻薄地说。 “锦鸢你这也太苛刻了吧,清尘为了砍柴差点连命都丢了!”韦祁扬有些看不下去,将手中的汤碗同样重重放在柜台上说道。 “你这分明是存心刁难他,来来来,清尘,等我回去跟四娘再借点银子,拿给你还了她好脱身,省的在这里受她盘剥!” 燕止寒上前走到陆清尘身边说。他本想拿出一份“不食嗟来之食”的气势,学着祁扬的样子也将姜汤放在桌上,可是手捧着汤碗觉得十分温暖舒适,此时又从外面又刚刚受冻回来,想了想,他还是仰头将姜汤喝得一滴不剩,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碗放在柜台上,眼睛盯着祁扬的那碗汤咂咂舌,挺起胸挺出气势站在陆清尘身后。 “没事,有我给你撑腰!” 陆清尘搓搓僵硬的脸对着燕止寒摇摇头,示意婉拒他的好意。他走过去俯身将被锦鸢踢开的柴抱起来,顺手解开柴刀放在一边,对锦鸢说道:“我第一次砍柴,没有经验,砍得确实有些少,你别恼,明日晨起我再去多砍一些回来。” 他心里一直觉得锦鸢是为了试炼他才故意让他去砍柴,本想回来之后就第一时间告诉她自己已经打出掌风的消息,可是看她此时因为自己晚归还没有砍到柴而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又觉得再多说只会让她更生气,还不如不要解释,遂了她的意让她先消气才是最好。他知道锦鸢并不是刻薄之人,否则,也不会救了他还要教他武功招式。 陆清尘说完,将柴抱着走向后院柴房,锦鸢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一直盯在地上那把柴刀,那把刀刃已经没了锈迹却挂着些许干涸血迹的柴刀!她是个长年医伤治病的大夫,对血迹最为敏感。 他晚归,是因为受伤了吗? 自己却都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五章 光明正大 燕止寒见陆清尘毫不计较地抱柴走了,深有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力感,拽着韦祁扬就准备回赌坊,临走之际,还将他的那碗姜汤喝个精光,看着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锦鸢,将空碗一把扔在柜台上。 空碗在柜台上转了个圈,终于堪堪停下,没有掉在地上。 燕止寒偷瞄着碗没碎,这才放下心,要不然锦鸢那婆娘又不知该向他索赔多少银子了,不过看她的注意力好像也没在这个碗上。燕止寒撇撇嘴腹诽道:“刻薄的女人,哼!” 随即,拽着韦祁扬头也不回地走了。 锦鸢仍旧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柴刀,心中空空荡荡。 她救了陆清尘那日,心中只是偶有触动,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自量力,明明自身都难保了,却还想着保护她别连累她,怎么这么不知死活。找个借口说他欠她救命的银子将他强行留在医馆中,也是说不清为什么就突然冒出的念头,只是不想让他离开罢,毕竟除了那个人,他是唯一一个试图保护她的人。 锦鸢心里知道,陆清尘那日挺身而出无非是秉着道义二字,与情感无关,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之人。而自己这样也无非是想要将这突如其来的一点温暖久久存留,借以捂热自己因那个人而冰封的心,不至终日用冷漠武装自己,活在空无一人的内心世界。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一晚陆清尘早早便回房躺下歇息,在外跋涉一天有没吃东西,他已经累的筋疲力尽,本以为能倒头就睡,却没想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也没有睡意。黑暗中,他听到后堂里传来阵阵脚步声,声音十分轻巧,像是在小心走路,随后,便听到后院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锦鸢又去练功了吗?” 陆清尘摸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却见漆黑的后堂里突然点燃了一盏灯火,锦鸢静静地站在桌子旁,正在摆弄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见陆清尘走了出来,招呼他过来吃饭。 “快趁热吃吧,吃完我给你上药!” 锦鸢握着筷子递给陆清尘,看他仍旧傻站在那里,脸上淡淡一笑,自己却像不适应了一样,笑容里有些讪讪的味道。 “上药?我没受伤啊?” 陆清尘疑惑地说道。 “你没受伤?那柴刀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野兽?”锦鸢双手按在桌子上,上身微微俯身向前,急切而略带担忧地问。 “额,是……“ 陆清尘看锦鸢的样子竟然是有几分担心,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流,想着还是不要告诉锦鸢真相了吧,省的吓到她,便说道:“不是猛兽,只是,割伤了树洞里的一条蛇……” 他伸手接过筷子,等锦鸢落座之后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心里踟蹰着不知该不该夹菜,毕竟相处这段时间以来,锦鸢的脾气他是明白的,像今天这样反常的温和真的是头一次,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锦鸢听完微松口气,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几分失态,摆正了身子靠在椅子上。她料想陆清尘也不应该遇到了什么大猫之类,不然以他那连掌风都打不出来的本事,别说活着回来,等燕止寒他们赶到了还没被吃干净就已经不错了。 陆清尘得承认,自己真的不太擅长撒谎,话才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编得谎话居然这么荒诞,大冬天的哪里能见到蛇嘛,不过好在看锦鸢的反应似乎也并没有怀疑他。 “你先吃饭吧,吃完来后院找我!” 锦鸢淡淡放下一句话,起身去了后院。 陆清尘眼看着锦鸢离开,手中握着筷子不知从何下筷,桌子上是简单的两个菜和馒头,这个时辰,神仙居的大小饭庄都已经打烊下了门板,已经买不到饭菜了,可是桌上的分明还冒着热气,想来是锦鸢刚刚为他做的吧。在医馆打杂的这段时间,从未见锦鸢下过厨,每餐都是伙计出去买回来或者直接叫周边的饭庄送来。他倒是从未想过锦鸢居然也会下厨做汤羹,自己当真是因祸得福,居然能得她如此有心照料。 陆清尘心中感动不已,已然是忘记了两个时辰前锦鸢还对他横眉立目地训斥,不过那些他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 饭菜可口馒头松软,陆清尘饿了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他迅速吃完饭将桌子收拾妥当便走去后院,想把自己在漫天风雪中成功打出掌风的消息分享给锦鸢,猜想她也会很开心吧。 走到院门前,他习惯性地停在那里,撩开门上的小洞向后院中观望,之间锦鸢身披锦袍正静静地站在梅花树下,盯着树枝一动不动。仿佛再出身地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等着什么。 “偷看已经习惯了么,不是让你直接来后院吗!” 锦鸢清亮的声音从门板那边传来。 陆清尘锦鸢的话被说中,懊恼地揉揉额头,推开门,走向锦鸢。 此时入夜已深,雪已渐停风犹不止,寒风吹散漫天阴云,圆月清辉漫天撒下,犹如明灯一般镶嵌在天空正中,照的四下里如同白昼。寒光映着站在树下的锦鸢,她身上的锦袍好似都泛起了点点光辉,整个人如同被光芒包围,像个雪中仙子一般清丽可人。 陆清尘走过去,踩过吱扎作响的积雪,停在锦鸢身后。 锦鸢转过身,坚定地看着他,月光明朗地照在她微红的脸上,他伸出手将被风吹乱的秀丽长发勾到耳后,长发拂过她白皙的下巴,朱红的薄唇,看着别有一番韵味。风雪中的锦鸢,美的出尘! 陆清尘出神地看着,这才注意到,锦鸢和韦四娘虽然都是大胆泼辣的性格,可是韦四娘的美在于她久经风霜而越发潋滟的妩媚,像一朵数经风雨犹不低头却更加妖艳的芍药。而锦鸢却是清冷独立,如同她院中的这树寒梅一样,在漫天风雪中才能凸显她傲人的清丽。 “从今天起,我正式教你武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六章 正式授武 “从今天起,我正式教你武功!” 锦鸢顿了顿又说道:“我们之间不必拘泥礼节,更不必师徒相称,我教你纯粹是因为我想教,没有别的原因,你若愿意学就留在这里,若不愿意,明日便可自行离开,我不会再强留你。” 后院中陷入沉默,夜空中除了呼呼风声乍喊,陆清尘便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片刻的安静里,他的心脏激动得疯狂跳动。 可他不知道,锦鸢的心,也跳得厉害! “我愿意!” 三个字脱口而出。 锦鸢闭上眼,嘴角微微挑起,欣慰一笑。 “好,我平生最拿手的便是暗器,今日起,便开始教你!” 暗器,是所有兵刃里重量最轻最方便携带的,若是一个人拳脚功夫较差,面对面与人对战时,暗器便是最大效率能将人一击毙命的武器。陆清尘不会拳脚,也不懂的舞刀弄剑,对他来说,用暗器大概是最合适的。 锦鸢从怀中拿出一卷牛皮刀囊,用手抓住一头的带子抖落开。刀囊层层翻滚打开,里面插着一排短小雪亮造型流畅的小刀。 “这是柳叶双刃刀,轻薄短小,容易藏在身上。相比其他暗器来说,新手学起来也比较容易。等你初步练成了,再换其他更顺手的暗器。” 锦鸢抽出一枚双刃刀递给陆清尘,让他适应手感,飞刀这种东西,最大的要求就是适手,多数武林中人都选择自己打制暗器,分量造型拿捏得当,用起来比较顺手。平日里尽量做刀不离手,不断地去熟识去感受它,才能在用的时候发挥最大的威力。 陆清尘接过刀,放在手中细细打量不断抚摸,在冰冷的触感中感受轻薄光滑的刀身。 这柄短刀形似柳叶,刀身窄小细长约五六寸,刀中脊微厚一些,两侧的刀刃锋利无比,手指从上面蹭过,就能感觉到薄薄的利刃刮过皮肤发出轻微的声音。若是正面划过,立时就能割出一道口子。 “我初到神仙居那日,在赌坊里见韦四娘杀人,用得是步摇上的穗子,那也是暗器的一种吗?” “你若想达到四娘的境界,那可有得练了,你以为暗器就是这些刀或者飞镖什么吗,那就大错涂错了,像四娘这样的水平,随手拿起什么都能和刀一样用,以她的手劲和精准度哪怕就是扔一颗石头子,也能像把刀一样瞬间打通一个人的喉咙。她的步摇,无非是暗器的一种隐藏方式,你或许还没注意过她的耳坠,上面同样暗藏杀机!” 锦鸢拔下自己的发簪展示给陆清尘看,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黑檀木簪,簪头刻着几多绽放的玉兰,平平无奇。锦鸢用手转动最上方的花苞,就见发簪的一侧慢慢打开一个缺口,里面竟然是中空的。锦鸢从里面倒出一把牛毛细针拿在手上,举起一根说:“我随身带着这些银针,治病救人的时候用他们来做针灸,遇到危险时用它来做暗器,两全其美!” 陆清尘捻起一根银针仔细看着,发现如果用银针做暗器可以更加隐蔽不容易被发现,刺中了可伤人又不会致命,同时银针也比较轻,携带方便。他满怀期待地问锦鸢,能不能教他用针。 锦鸢摇了摇头说:“银针和飞刀不同,飞刀的分量靠手腕的力量是很容易甩出的,熟能生巧,只要你每日勤于练习总会得心用手。但是银针不同,银针太小拿捏在手中本就困难,光靠腕力无法将它们打出,必须要使用内力,但是你现在还没悟出该怎么打出内力,所以银针对你来说,没什么用。” 陆清尘突然想起还未将自己打出掌风的消息告诉锦鸢。他手中捏着银针,转过身,暗自运转内功行至手掌,所有力量齐聚手腕依次递进发出,瞬间便将手中的银针随手射了出去。 只听细微的“叮”的一声传来,也不知道银针被甩到了何处,锦鸢惊讶的目光就已经随着那枚消失的银针转而回到陆清尘欣喜的脸上。 “你已经能打出内力了吗?” 锦鸢仰着脸,紧盯着陆清尘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恩,今天回来的时候,在雪中突然找到了感觉,便打出来了。” 陆清尘如实回答。 “陆清尘,亏得你遇上了我,要不然你这悟性和一身内功,不练武真是可惜了!” 锦鸢微微一笑,笃定地说。 “好,那我便教你用针,你好好学!” 锦鸢为陆清尘细细讲解了银针的使用要领,从最基本的握针方式、手臂抬举高度以及出针角度到腕力和内力的发力瞬间相互配合等,通通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讲解完毕,锦鸢站在离梅花树两丈远的地方,准备亲自给他示范几遍。 锦鸢从簪中取出三根银针,捏在手上,将手臂提至胸前高度,用笃定的眼神看着站在一旁的陆清尘。 “看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她猛然挥手,三根银针瞬间便脱手而出。快如流萤般消失在梅花树枝中间。 陆清尘连眼睛一花的感觉都没有,他甚至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觉得锦鸢的手臂甩了一下,再收回的时候她手中的银针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将针射到哪去了?” 陆清尘快步走到梅花树旁,细细查看。 梅花树枝在风中犹自摇动不止,花枝不断颤动,陆清尘凝足目力查看,却始终没有找到,倒是被乱晃的梅树枝晃花了眼。 锦鸢站在原地说道:“在主干第二个侧枝上的第三个枝头上找。” 陆清尘按照她说的枝干看去,那根树枝枝头并排着挤着三朵含苞待放的花苞,每个花苞底部都插着一根明晃晃的银针,钉在树枝上随风摇动不止。 陆清尘惊呆了! 没想到这种不甚明朗的光线下,又是狂风之中,锦鸢竟然如此精准地射中三个花苞,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他惊讶得不仅是锦鸢飞针的精准度,还有她难以想象的惊人目力。 她拥有的到底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锦鸢笑笑走到他面前说:“你不用羡慕我,只要你耐得住寂寞肯下功夫练习,将来也可以做到像我这般精准。” 看到陆清尘一副急不可待跃跃欲试的样子,锦鸢安抚道:“今晚你且先回去睡吧,我只是给你讲解要点,剩下的需要你日复一日的练习,以后晨起练习,晚上伤眼睛。” 陆清尘想想确实这样,沓应了,接过锦鸢递来的发簪,和她叮嘱早些休息便回了房。 锦鸢看着陆清尘掩上院门回房,独自站在院中,仰头看着苍穹圆月,心中翻涌万般思绪,交织纠结在一起,不知到底是何滋味。 我挺过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挺过千百日夜风餐露宿,挺过爱而被弃痛不欲生,我挺过了这么多,是不是,该给些温暖于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七章 意外的请求 翌日清晨,锦鸢起床时,陆清尘已经站在后院中练习飞针不下千次了,直练得手臂颤抖,吃饭时都拿不稳筷子。两个伙计看他边吃饭边哆嗦着手还以为昨日遭了锦鸢惩罚,吃饭时候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不小心再惹怒了锦鸢。 晌午时分,医馆伙计大宽去一旁的登瀛楼点几个菜,回来的时候把陆清尘叫到一旁,悄悄告诉他,登瀛楼的掌柜的叫他过去一趟,说是有事相求。陆清尘问他是什么事,他也不作答,只是说去了便知道了。 吃过午饭,陆清尘借口去找燕止寒和孟祁扬道谢,出了医馆去了登瀛楼。 登瀛楼的掌柜的性刘名满福,已近不惑之年,挺着肚子正在柜台里面忙得团团转,见陆清尘来了,竟然直接丢下手中活计,一脸讨好地笑着将他请上了二楼空着的雅间入座。又叫小伙计给上了一壶好茶。 陆清尘和这刘掌柜并不相识,见他如此郑重地接待自己,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刘掌柜斟满两杯好茶,恭敬地端给陆清尘,讨好地问道:“听大宽说,陆先生是个学问人?” 陆清尘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掌柜的您有话还请直说。” 刘掌柜听他这么一说,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确实有事相求,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多难的事。”说罢他嘿嘿一笑,又接着说:“实不相瞒,我爱慕这医馆的锦鸢姑娘已经挺久的了,之前和那大宽打听过,说是以前也有过爱慕锦姑娘的人上门去提,都被她以为人粗鲁为由给打发走了。咱也是个糙人,肚儿里半点墨水也没有,这不是听说陆先生有学问,想向您请教一二嘛,你放心,若是事成了,我必有重谢。” 刘掌柜的边说便拍拍胸口,一副财大气粗不差银子的样子。 这个问题可是让陆清尘有些头疼,他确实是多读了几本书,肚子里也有点学问,可是这男女情爱之事他确实没有经验也并不擅长,更别提怎么教别人去博取姑娘的欢心,刘掌柜的求助让他确实有些犯难。可是看着刘掌柜满眼殷切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后半生的希望,他又不忍心拒绝,只好在心里努力想办法。这一想,心底那个许久不曾翻出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脑海里。 那是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那时他还在穹苍派,那天好像是八月十五,他也记得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是个皓月当空繁星遍布的夜晚,帮中摆下隆重的家宴,所有的帮中弟子都在宴席上推杯换盏笑谈风月,他那时还小,和师兄们也不大能说的上话,便早早吃完偷偷离开,爬上练功房的屋顶看月亮,屋顶上,还坐着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时天已经有些寒了,步摇却还穿着夏日的衣衫,粉色的,和她极其相配。他们一起坐在屋顶上吃着步摇从家中偷带出来的糕点,仰头看着天上大如银盘的月亮悄声聊天。聊过的话多数都已经不记得了了,可步摇仰头盯着星空,眼中满是璀璨的样子却深深地烙在他的脑子里。那些闪烁星光像是在她明亮的眼中绽放了烟火,灼烫着他小小的心。他依稀记得,那时言语匮乏的他对她说:摇摇,你对我来说就是这满天星空里最漂亮那颗。一句话,便让她喜笑开颜,粉雕玉琢的脸上像是绽放了桃花…… 刘掌柜伸手推推想得入神的陆清尘,满怀期待地盯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想一些好点子。 陆清尘回过神来,直言到:“我虽然读过几本书,却未曾有过男女之情,所以也不太懂该如何获取姑娘芳心,恐怕要让刘掌柜失望了。” “诶!” 刘掌柜大手一挥说道:“我不用您教我该怎么追求锦鸢姑娘,你就教教我该怎么说话才能不那么粗鲁,像个学问人,没准锦姑娘就好这一口儿呢!” “这倒不是难事” 陆清尘心想,他随即说道:“你可以试试夸她!比如说,如果你们在一个花圃中,你可以说她在你心中就是这万花丛中最美的一朵;又或者,如果你们在星空之下,就说她在你心中是满天星斗中最灿烂的一颗,你这样夸她,也许不能立即博得美人芳心,至少可以让她不会排斥你吧!” 刘掌柜大手一拍桌子,挑起个大拇指,对着陆清尘赞叹道:“高、高,这有学问的人说出的话就是不一样,不过眼下正是冬天,花圃是不可能有的,那我就只能找个有星星的晚上再跟她说了呗?”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给你打个比方,你不一定要按照我教你得这么去说,要懂得活学活用举一反三。只要你面前有什么,就把她说成这里面最好的就行。”陆清尘解释道。 “这活学活用我知道,那举一反几是啥意思?”刘掌柜问。 陆清尘有些无奈:“举一反三,也是活学活用的意思,” “多谢多谢,不过陆先生,还有一事有劳您,能不能回去了帮我在锦姑娘那里敲敲边鼓,顺便再替我邀请她今晚来我这登瀛楼吃个饭?别的不说,要是今儿晚上我要是旗开得胜,保证少不了您的好儿!” 陆清尘勉强应了,刘掌柜千恩万谢地要塞给他两锭银子,推辞了几个回合,直到陆清尘以收了银子就不帮他邀请锦鸢为借口,推了回去。刘掌柜这才作罢,连连道谢将陆清尘送出了大门。 回到医馆,陆清尘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随口对锦鸢说回来时碰上了登瀛楼的刘掌柜,要邀她晚上过去叙事。锦鸢也没做多想,也随口应了。 这一天阳光都不错,傍晚时分天气却骤然阴沉,锦鸢忙完了手里的活就去了登瀛楼,大宽和另一个伙计躲在角落里暗暗搓手,下注打赌锦鸢回来会是什么脸色。大宽赌了锦鸢脸色为晴,完事还拍拍陆清尘的肩膀说,我这个赌注可是下在你身上了!” 陆清尘对此保持沉默! 锦鸢阴沉着脸回来了,脸色看着比外面的天色还压抑,她进了医馆谁也没看,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拎着两坛子酒去赌坊找韦四娘了。 大宽输了银子也是一脸不快,见锦鸢走了,招呼着另一个伙计也早早回了家,留下陆清尘一个人盯着医馆。 陆清尘倒是落个清静,却没想一会儿的功夫,燕止寒和韦祁扬就被锦鸢从赌坊赶了出来,两人没地方去,只好跑到医馆来找陆清尘。 三个人刚沏壶茶斟好准备喝,就见登瀛楼的刘掌柜半边脸肿的老高走了进来,进来就指着陆清尘骂道:“好你个姓陆的,可害惨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八章 看走了眼 刘掌柜怒气哄哄地擦了药酒,又坐在桌边喝了两杯热茶,这才情绪缓和一些,和陆清尘讲起了事情经过。 傍晚时分,刘掌柜已经在二楼挑了间视野最好的雅间,里面用红幔粉纱布置得温馨浪漫,又叫后厨摆好了美酒佳肴,想与锦鸢一起看着广袤星空喝酒畅谈,顺便将陆清尘教他的话说给锦鸢,想着今天若是能博得美人一笑,定要再接再厉,争取抱得美人归。 却没想锦鸢来时,外头却突然变了天,阴沉沉地乌云盖顶,看不到一颗星星。两个人坐在雅间之中,刘掌柜只好硬着脑袋没话找话说,锦鸢性冷,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就想知道这刘掌柜找她来到底是所为何事。刘掌柜只好将话头引到了自己尚未娶妻上,见锦鸢面色似有不快,便搜肠刮肚地想该怎么夸赞她。可是如今一颗星星也看不到,眼前有的只有一桌美酒佳肴。 刘掌柜眼睛一亮,突然看到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盘自己最爱吃的油光锃亮的肘子。指着那盘肘子就对锦鸢夸到:“那个、那个锦姑娘,你在我心里就好像这盘猪肘子一样!” 还没等他告诉锦鸢,自己最喜欢的就是猪肘子的时候。锦鸢高挑的眉头突然一皱,脸上随即冷得跟贴了冰似的,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来,扇得他差点没从椅子上翻下去,只觉得整个脑袋跟进了只苍蝇似的嗡嗡直响,等到苍蝇终于飞走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听小二说,锦大夫刚刚怒气冲冲地下了楼,回医馆拎了两坛酒走了。 刘掌柜多大岁数的人了!让人扇的顺鼻子流血,心里还一直纳闷:这好端端的,自己话还没说完呢,这锦姑娘怎么就抽了自己个嘴巴呢!洗干净了脸,赶紧就奔医馆找陆清尘算账来了。 听着刘掌柜愤怒中略带委屈地巴巴说完,陆清尘三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哈哈!” 燕止寒和韦祁扬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得的桌子上的茶盏水花四溅。 “老子要是锦鸢,还得反着再给你来个大耳帖子!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等你躺地下再补上几脚,哈哈哈哈……” 韦祁扬也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捂着肚子几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只有陆清尘尴尬地看着刘掌柜,一脸无奈地强忍着笑。 “去去去!有什么好笑的,挨抽的不是你们是吧!我告诉你,姓陆的,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非、我非告诉锦姑娘说这是你教我的不可!” 刘掌柜先是被扇,又被嘲笑,心里憋屈的不行,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准备算账。 “什么?清尘,这是你教的?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教他说锦鸢是猪肘子?哈哈,刘掌柜啊刘掌柜,你完了,这辈子你都别想锦鸢会答应你了!” 燕止寒调侃道! “岂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了,我要是你,还不如直接给锦鸢看看自己的身家,她那么爱财的人,没准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有答应的可能!” 韦祁扬接着说道。 刘掌柜听完捂着红肿的嘴巴子狠狠地瞪着陆清尘,气得说不出话。另一只手端起杯茶水,想喝又觉得有些咽不下这口气,重重地放在桌上接着说:“我告诉你,今儿个说出大天来你也得给我个说法,除非你能想个辙让锦姑娘别生我气。” “这……” 陆清尘心里犯了难,锦鸢的脾气他也是了解一点的,这刘掌柜分明已是没了任何希望,可他犹自不死心,这可怎么办呢。看锦鸢的样子对他恐怕是已经没有任何好感,只怕他做的再多也是徒劳,只会令锦鸢生出更多反感而已。可是看他这一副深情的样子…… “这事不好办啊!” 韦祁扬一手托腮一手敲着桌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听我姐说,锦鸢心里有伤,所以啊,她不可能答应你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别说是你,就是当今皇上来了,她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伤、什么伤,诶,你姐,你姐是谁?” “我也不知道什么伤。我姐还能是谁呀,不就是我们钱柜赌坊掌柜的么!” “韦四娘?你姐?你们不是夫妻吗?” 刘掌柜惊讶地盯着韦祁扬问道。 “谁告诉你我们是夫妻了,是姐弟好不好,什么眼神……” 韦祁扬一脸嫌弃地瞥一眼惊呆了的刘掌柜,看他表情呆滞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刘掌柜伸手从桌上倒杯热茶,瞬间转换一脸谄笑,双手端起递给韦祁扬说道:“那这么说,你家姐还未婚配吧?不知芳龄几何,可有定亲?” 韦祁扬马上一脸警觉地盯着他说:“你、你、你什么意思,你想干嘛?” 刘掌柜嘿嘿一笑说道:“我看这韦掌柜生得也是俊俏,比锦姑娘不相上下,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又能操持里外勤俭持家,嫁给我岂不更合适!贤弟,你觉得怎么样?” 陆清尘瞬间想把刚刚以为刘掌柜一往情深的念头揪回来吃下肚子里。还情深?这心也变得太快了吧,亏得锦鸢对他并无感觉,谁知道他居然是个这样滥情的人! “刘掌柜,昨日你不是说,对锦鸢爱慕已久吗?” 陆清尘问。 “对呀,确实爱慕已久,我对韦掌柜也爱慕已久啊,这不是一直以为她已经婚配了嘛,要是早知道她还没嫁人,我娶她也行啊!” 刘掌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那锦鸢和韦四娘你更心属哪个呢?” 燕止寒早就收敛笑容,倚靠在椅子背上,一脸正色问道。 “哪个都行啊,要是能两个一起娶回来更好,反正我也养得起,不过,肯定要让韦掌柜做大,贤弟你说是不是?” 刘掌柜十分自信地看着韦祁扬回答道,说话时脸上还带着一些讨好的笑。 韦祁扬看看燕止寒,又看看陆清尘说:“谁来?” 燕止寒一脸不在乎地看看陆清尘,懒懒地说:“这是在锦鸢的医馆,咱们俩……不好吧!” 两个人一起看着陆清尘。 刘掌柜见韦祁扬所问非所答,两个人又都看向陆清尘,也转脸看着他,一脸疑惑。 陆清尘有些为难地笑了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四十九章 醉酒 “哎呦喂……” 刘掌柜被陆清尘拽着胳膊走到医馆门口,一把推了出去,在雪地里打了两个滚,滚了满身的雪花,刚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还没等拍打拍打身上的雪,韦祁扬蹦出医馆大门,跟在后面照着他的屁股又狠狠踢了一脚。一脚将他直接蹬到了登瀛楼的牌匾底下,门里出来两个小二手忙脚乱地将刘掌柜从地上搀扶起来,一边扶着一边给疼得呲牙咧嘴的刘掌柜揉屁股。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韦祁扬指着刘掌柜破口大骂道。 “都他娘的什么东西,敢跟老子动手,奶奶的,跟那个没人要的老女人过去吧,你个杂碎……” 刘掌柜的还要接着骂,看韦祁扬伸手就要撸袖子准备冲上来揍他,慌忙扒拉开两个小伙计,扭头就忘酒楼里跑,边跑还边喊,关门关门,赶紧关门…… 两个小伙计被推在一边,也吓得两步迈进酒楼,赶忙就把大门关上了,全然不顾里面还有正在吃饭的人。 韦祁扬见刘掌柜的跑了回去,还在发怒不止,扭头对着站在医馆门口看着的燕止寒大喊:“我姐待你那么好,那混蛋刚刚那样羞辱她,你居然无动于衷?” 燕止寒略带无奈地摊摊手说:“这不是有你吗?再说了我出手要是下手重了,伤了人还要赔银子,我又没有银子还要问你姐借,这不是给她添堵吗!” “你!” 韦祁扬被他堵的没话说,又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气得不再理会他,扭头向着赌坊方向走去。 燕止寒扭头回到桌旁,慢条斯理地坐下接着喝茶,陆清尘从火炉旁拎起热水壶过去给冷掉的茶壶中添上热水,陪着他一同坐下开始饮茶。 医馆里两个人围桌而坐。 “昨日那道雪屏是你打出来的?” 燕止寒放下手中茶盏问道。 陆清尘点点头,抿了口茶说:“嗯,昨日是我第一次打出掌风,我从前竟然不知这内功竟有如此威力!” “你初学招式便能打出这样强大的掌风,这内功的威力怕会远超你的想象,不过这内功如此霸道狠戾,我怕你长期修炼下去有可能会影响你的心性!” 燕止寒面色严肃地说。 “手抄的那本经书,我一直都有翻看,等我回了阳溪郡,去寻家寺院参禅礼佛聆听禅音,想必会有更大的帮助!” 陆清尘微微颔首说。 “那就好,我还怕你会一直留在这儿呢,清尘,这里的生活并不适合你,你还是尽早离开为好!这片土地是浪子的江湖,不是你这样的书生应该呆的地方,这里的人,哪个都是无根的草,逐风成性,全无半分牵挂,你有家,有你娘,应该回去陪着她过安生日子!” 燕止寒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将白瓷茶杯放在手中把玩,紧紧盯了半晌,站起来放下茶杯,拍了拍陆清尘的肩膀,撩起门帘离开了。 陆清尘看着眼前仍在冒热气的茶盏,沉默地笑了笑,将茶具收拾放好,站在柜台里翻看医书,静静等着锦鸢回来。 锦鸢回来的时候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被韦祁扬半挎在肩上拖了回来,锦袍下摆都沾满了雪,迷迷糊糊地见了陆清尘都好像认不出了。嘴里犹自含糊不清地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韦祁扬将锦鸢放在后堂的软榻上,掸掸肩膀,像是要抖掉上面沾染的酒气,见到陆清尘过来,叹了口气说:“每次都喝成这样,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中了什么病,幸好现在有你在,终于不用我管了。交给你了啊,我还得回去照看我姐,醉酒的女人忒可怕!” “我以为锦鸢的酒量会很好,怎么两坛酒便醉成这样了?” 陆清尘上前问。 “那是她就带了两坛酒,你现在去赌坊看看,我们家的酒都快被她俩喝光了,你给她找点解酒药吧,我不管了!” 韦祁扬耸耸肩说完,扭头欲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伸着头里外看了几眼。 陆清尘问到:“你找燕兄么,他早就离开了,怎么,没回赌坊么?” “没找他,谁找他呀,爱去哪去哪!” 嘴里小声嘟嚷着,韦祁扬一脸无谓地快速离开了。 陆清尘在里面下了门板,插好门闩,走回后堂将不省人事的锦鸢从软塌上轻轻抱起,准备送回房中。 锦鸢口中喃喃呓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陆清尘平生第一次抱女人,只觉得满怀柔软,酒香中混合一种药物香味扑鼻而来,让他不禁有些耳根发热。偏偏这锦鸢已经烂醉如泥,都不知道要搂着陆清尘的脖颈,让他只能抱得更紧一点,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她摔在地上。 用手肘轻轻推开锦鸢的房门,陆清尘只觉得眼前一亮,房间并没有点起烛火,皓月清辉自窗前洒下,映在窗下的一方方桌上,房间中像是自桌子那里绽放了光辉,整个房间虽然不甚明亮倒也陈设可见。 陆清尘将锦鸢放在床上,为她轻轻脱下鞋子,盖好棉被。看她这沉醉不醒的样子,像是已经完全叫不起来了,也打消了为她服醒酒药的念头。 沉睡中的锦鸢仍旧在低声呓语,像是喊出了一个名字。陆清尘听韦祁扬说起锦鸢的心曾经受过伤,便觉得此时醉酒的锦鸢怕是想起了伤心往事,自己这样偷听的做法不是君子所为,刚想转身离开,却发现锦鸢冰凉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像是儿时孩童们玩耍一样,勾着手指轻轻摇动。 陆清尘想轻轻拂开锦鸢的手,只听她又在喃喃道:“蚩蚩……之氓,许期无长,我为新娘……你为郎;淇深有岸,漯……广有泮,我做鸳来你做鸯……” 陆清尘蹲在床边,看着锦鸢因醉酒而微红的脸上,缓缓流下一串清泪,滑过她光滑的脸,最终消失在散乱的长发中。他心中突然觉得莫名的心疼,这样一个刚强倔强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伤能让她难受至此…… 锦鸢的小指紧紧地勾在他的小指上,像是用尽毕生力气一般,不想松开,陆清尘怕弄疼了她便将手放下,就让她这样一直勾着,弄疼了关节也一动不动。 “阿阳……阿阳……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陆清尘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锦鸢,看着她沉醉中仍然颦蹙眉头,皱着鼻子抽泣出声,像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小姑娘。他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她在床上翻个身侧躺着将自己的胳膊抱在怀里,上方眼中的泪水划过高挺的鼻梁再流进另一只眼中,汇合流出眼角。 “阿阳……” 陆清尘突然想到为什么锦鸢的医馆总是忙到半夜她还要去后院中练功才回房睡觉,大概她是想把自己累到极限,好能在夜中沉沉睡去而不用做梦,梦到那个让她思而不得的人吧! “我在。” 陆清尘探起身在锦鸢的耳边轻轻说道。 锦鸢不再呓语,抱着陆清尘的胳膊沉沉睡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十章 曲至来寻 一早,陆清尘在后院练习完毕走进后堂时,锦鸢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饭菜。见他进来,淡淡笑了笑便递双筷子给他。 “今天心情这么好?” 陆清尘接过筷子放在桌上问。 “是呢,喝完酒睡得香!” 锦鸢说道:“昨晚我喝多了有没有胡乱说些什么?” 陆清尘想了想说:“嗯,你一直碎碎念最近买卖不好,银子挣得少!” “没有别的了?” “没了!” 锦鸢舒口气,招呼他坐下吃饭。 陆清尘还未端起碗,就听到医馆大堂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有人吗,有人吗?” 声音听着耳熟,陆清尘赶忙起身走出后堂查看,就见到曲至穿着厚厚的羊皮棉袄,站在柜台边正拍打着台面四处张望。见到陆清尘从里面出来了,眼前顿时一亮,上前揪着他的胳膊兴奋地说:“清尘哥,你果然在这儿了,让我好找!” 陆清尘见来人是曲至,也十分惊讶,看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身后又没有人跟着,就知道他是偷偷跑出来的,不然以碾叔的性格,绝对不会放任曲至自己来这里。进山的路偏僻难行,又逢冬日积雪厚重,就是长年走山的人也不愿意来这里的。 “都已经临近年关了,你不好好在家中待着跑这里来找我,让碾叔知道了又该着急了罢!” 陆清尘拍着他身下的雪嗔怪道。 初见曲至的时候还感觉他年纪虽小但是说话还算稳重,熟悉了之后才发现,这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曲至本来就是个小孩心性,玩心重的要命,每日总是粘着他带他四处去玩。 “你写信回来,给我爹写了,都没给我写,亏得我趁他不注意偷看了,要不然还找不到你,我爹他还告诉你娘不许她和我透露你在哪,就怕我出来找你,不过他也看不住我,你看我不还是来了,哈哈!” 曲至手舞足蹈地跟陆清尘显摆自己的能耐。 “不过我走之前给他留了信!” 曲至赶忙快嘴接着说,幸好留了这一手。近日来父亲和陆伯母之间似乎交情见深,来往居多,他出来之前也写了纸条让小翠交给陆伯母,让她帮忙劝告父亲,自己找清尘哥出来玩一段时间便会回去。不然,以父亲的脾气,恐怕会立即叫碾叔出来寻他,回去了搞不好还要被禁足一个月。而且,就算找到了清尘哥,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肯定会遭到训斥。 锦鸢在陆清尘身后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曲至在哪里呱噪地说个不停。陆清尘看锦鸢出来了,赶忙将曲至引见给她认识,只说曲至是他的远房表弟,出来寻他玩。 “外面大雪封山,你就自己爬上来的?” 锦鸢平静地问。 “嗯啊,对我来说如履平地!” 曲至自豪地说。 “你是来找他回去的吗?” 锦鸢接着问。 “我找他回去干嘛,我是来找他玩的,他去哪我去哪!” 曲至一本正经地说。 锦鸢转而看像陆清尘说:“年关将至,你要回去吗?” “不要不要!” 曲至抢着答道:“我都给我爹留了字条说要玩到过了年再回去,也让他转告陆伯母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了,可不能这么快就回去!清尘哥……” 曲至一脸期盼地盯着陆清尘乞求着说。陆清尘两边看看,低头思索片刻对锦鸢说:“我该学的还没有学成,暂时还走不了,锦鸢,我留在这里同你一起过个年,可好?” 锦鸢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也好!不过……你这远房表弟住在哪?” “我住在这呀,跟清尘哥一个房间就行!” 曲至大咧咧地说道,全然看不到锦鸢的脸已经由和善逐渐展露奸诈笑容。陆清尘看着锦鸢精于算计的笑脸,心说不好,也不知道曲至带没带银子,想住在锦鸢这里,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刚想从中斡旋就听到锦鸢说道。 “可以,不过你得给我打杂,跟你的清尘哥一样,每日收拾打扫洗衣煮饭砍柴跑腿一样不能少,而且,没有报酬!” 曲至听得满头黑线,无影帮虽小,他好歹也是帮主少爷,从上到下都要哄着捧着,谁见到都要低头恭敬喊一声,哪里给人打过杂呀!打扫洗衣这些事在帮中都有人给做,自己就没动过手。 “如果我不呢?” 曲至梗着脖子跟一只斗鸡似的说道、 “那就自己掏银子住客栈,或者……” 锦鸢顿了顿。 “或者怎样?” 曲至追问。 “或者再如履平地地该回哪回哪去!” 锦鸢冷笑一声,接着说道。 “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说起话来一点也不通融,那我付银子住你这里好吧,你说个价!” 曲至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不知道行走江湖要带银子啊,你说个价吧,就当我租……” 陆清尘赶忙伸手捂住曲至的嘴,生怕他接着往下说,要是锦鸢真的同意了,恐怕他手里这沓银票一张也剩不下。 “成交,一百两一晚上,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只要你的银子够用。” 锦鸢伸手一把夺过曲至手里的银票放在手中清点了数目,一共二十三张,张张都是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你这是打劫啊,一百两我都能把你这医馆买下来了,还得再送我两个院子!” 曲至惊得涨红了脸嚷嚷道:“你这是明抢啊,怎么比我爹还过分!” “你爹,你爹是做什么的?” 锦鸢问。 曲至察觉失语,慌忙打岔道:“你别管他是做什么的,反正你比他还过分!” “过分?那我不管,反正已经成交了,两千三百两,也就够住到过了年,收下了!” 锦鸢欢快地拿着银票迈着小步走进柜台,打开抽屉,将银票放进去锁好,舒心地拍拍柜台说:“贵客到来,蓬荜生辉,清尘,多备一副碗筷,吃饭!” 陆清尘眼见木已成舟,只好引着曲至去了后堂,锦鸢又打开抽屉,将手放在银票上轻轻点着手指盘算:这个冬天来医馆的人太少,本来还担心到年底会凑不够份额,现下有了曲至拿来的银票,总算不用担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十一章 地窖 曲至在医馆里落了脚,这下医馆里可热闹了,他每天都在里外四处乱转很快便将神仙居都溜达遍了,也和赌坊的几人也打得火热。倒是伙计大宽这两日心情不畅,见到陆清尘总是冷着脸。陆清尘以为他还在为那日打赌输了银子心中不快,正想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此事,却没想大宽转天便和锦鸢说家中有事,辞了医馆的活不干了。锦鸢也没多问,结清了银子,便让他走了。 对过登瀛楼也停了业挂上了门板,另一个伙计打听回来说是,前几日刘掌柜晚上睡觉起夜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楼上滚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不说,还磕掉了两颗门牙,整个人也破了相,可他又不敢来锦鸢的医馆里治伤,便直接关了门收拾家当离开了神仙居下山治伤,只留下一个小伙计在这里看着铺子。 陆清尘听完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这个混蛋!如今他只是有些后悔,那日扔刘掌柜出去的时候,没能狠狠地给他两拳。最好也打掉他的两颗牙,这样无耻之人,真应该亲手给他点教训。 陆清尘犹自想着时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性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毕竟在沧源山庄时,他还被人称作“滥好人”。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锦鸢拿着小算盘叮当地扒拉着,算算过年的时候店里还有多少结余,再过几日堂主就会派人来取银票,剩下的倒是足够过个年了。 锦鸢叫来伙计,将柴刀扔给他,让他出去砍一些柴回来烧炭。小伙计对于这样的体力活一脸不快,懒懒地接了,不愿意动。陆清尘在一旁听着,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在南边山坳中的树下发现的锁链还没有去查看到底是什么,隔了这几天,那只被困住的饿虎怕是已经冻饿而死了,何不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呢。 想到这,陆清尘自告奋勇要替那小伙计去砍柴,小伙计正愁眉苦脸地不愿意去呢,听他这么一说,高兴地把柴刀磨得锃亮交给了陆清尘,还给他准备好了绳索。 锦鸢见他主动说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别去南边山坳里,小心别遇到野兽。临走时还将那装着几枚柳叶刀的刀囊递给了他,让他遇到危险可以用来防身。陆清尘应了,回房间取了个火折子,跨着绳索出了门。好在曲至这会儿跑去赌坊里找韦祁扬学赌技,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甩下他,带他一起去若是碰到了逃出的恶虎,出了事他可没办法和曲帮主交代。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天高无风,而且这次去山坳轻车熟路,陆清尘很快便到了。一路扶着树木小心地下到山坳中,离得老远,陆清尘就看到那日躲避的那棵树,还有卡在树洞里那只已经死去的老虎。好在此时天寒地冻,虎尸并没有发臭腐烂,不然恐怕这山坳中早就一片腐臭味道了。 走到树下,陆清尘俯下身,打开火折子探进树洞中查看。这两棵树十分粗壮,看起来树龄很长,单棵也要成年男子三人连手可抱,如今两棵并在一起更是巨大无比,中间被树藤层层包裹的地方有一块很大的空间,看起来能容纳三四个人围坐在里面。那条漆黑的锁链在里面像是连着地上的什么东西。陆清尘将柴刀取下,将周边的树藤又砍断几棵,将洞口扩大,半个身子探进树洞,这才看清,那根锁链的末端连着一张盖在地上的铁板,看样子是用来将铁板拉起来的。 陆清尘用尽全力爬进树洞,全然不顾身上的棉袄被树藤挂破了口子,进了树洞,里面高度只能允许他弯腰弓背而站,陆清尘将火折子咬在嘴里,双手拉住冰冷的铁链用力向上提。铁板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很快就提起了一道缝,随着力量加大,铁板逐渐被他拉起一侧,另一侧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在了地上。 铁板沿着被固定的一侧翻了个个儿,“嘭”的一声翻在地上,拍起一阵烟尘。地面出现一个黑黝黝的的四方形洞口不知通向何处,里面冒出阵阵封闭许久的腐朽呛人的气息还夹着阵阵腥臭味道,直呛得陆清尘咳嗽不已,手忙脚乱地爬出了树洞。 在树洞外喘了几口气,再看看里面气味似乎放得差不多了,陆清尘又重新爬进树洞,蹲在洞口拿着火折子俯身向下查看,只见漆黑的洞口中豁然出现了几层石阶,接连向下延伸不知向何处,看着倒像是那种农户人家冬天贮藏食物所挖的地窖,只是这位置也太奇特了,怎么会有人将自家地窖挖在这深山山坳底部呢,陆清尘站在洞口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禁不住好奇心作祟决定下去看看。 将柴刀绑在腰间,陆清尘又摸摸怀中锦鸢送给他的刀囊,确认都带在身上,这才放下心,吹旺火折子,小心地迈步下了台阶。 地底下的黑暗还不像地上的夜晚,夜晚十分空中还有月亮和星星,光芒虽弱,但好歹能让你模模糊糊看到些大致轮廓。可这里却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举着手在眼前晃晃,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火折子亮度也不高,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台阶,离开二尺远就基本什么都看不到。 台阶左侧靠墙,陆清尘靠着墙摸索着向下走了大概十几层,手边突然碰到个东西,摸着像是个木头做的架子,斜插在墙上,他将火折子举过去,对准了仔细查看,这才看出来:这竟然是个用来插火把的支架。 陆清尘的运气还不差,这架子上面还插着一枝火把,他将火把取下,依稀看清火把上头还缠着些棉花破布之类,像是个没用过的。他将火折子吹出火苗,对着火把头连吹了几口气,很快便将浸过煤油的火把点燃。随着火光出现,照亮了这漆黑的地窖,陆清尘视野开阔,终于将这里看个完整。 他瞬间便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三具尸骨 这里,是个牢狱,更确切地说,是个坟墓! 石阶再向下没有几步就能到底。底下是个四四方方的石屋,石屋靠台阶这边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只摆了一盏油灯。石屋的三面墙分别连着三个石室,室门都是用手指粗细的铁栏杆凿进石墙内做成,每个石室内都倒一具尸骨,光秃秃的骨架上毫无片缕。 这间石室在山坳底下,每年夏季雨水汇聚,这里树木又十分高大茂盛,这牢狱中想必应该十分潮湿,那些尸骨上的衣服恐怕早就腐烂成了灰,只怕这里再晚上几年被发现,里面的骨架都已经化作粉尘毫无踪迹了。 陆清尘站在石阶,定睛看着这三具尸骨,满眼悲凉,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将他们囚禁于此,任他们孤独死去连尸骨也无人捡拾埋葬。 他走下石阶,举着火把走向铁栏处。这间牢狱中的尸骨斜趴在铁栏中间,一只手虽已化作白骨,仍旧牢牢地抓在铁栏上,另一只手从铁栏缝隙中伸出,伸向前方,看样子像是在努力够向什么,却维持在这个姿势永久地定在了这里。 陆清尘的视线却定在了这具尸骨的琵琶骨上。这人两指宽的琵琶骨上,两边各有一个洞,十分精准地打穿在骨头中间位置,在小洞的边缘还有细细的骨裂纹向两边扩散。他在锦鸢的众多医书中曾经看到过关于这段骨骼的描述,练武之人的琵琶骨尤其重要,这处骨头断裂会导致双手不能发力,重者会直接被废掉双臂,除非他是个腿上功夫的行家,否则,就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官府之人对付会武功的江洋大盗所用的刑罚就是用铁钩勾住琵琶骨,从骨下穿过将人吊起来,这样,他武功再高也无法施展。这块骨头简直就是练武之人的死门。 看这具尸骨的主人应该是个武功高强之人,生前被人重伤,洞穿了琵琶骨,才导致一身武功被废囚禁在这里。陆清尘心惊胆战地看着尸骨上的两处小洞,心中简直不敢想象这囚禁他们的人,武功该有多高强,也不知用的什么武器,竟然能准确地将人琵琶骨上打穿,出手精准下手狠辣。 陆清尘从地上站起来,举着火把在这件牢狱中四处查看,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可以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可是里面除了一个打破的瓷碗便什么都没有。失望之际,他突然发现墙上弯弯曲曲地像是刻着一些东西,他将胳膊伸进铁栏,努力将火把探得离墙更近一些,发现上面刻着一些潦草的图案和字迹。 图案一共十二幅,都是线条简单姿势各样的刀法,图刻得虽然简单,看着有点像书摊卖得小人书,但是动作之间却行云流水,衔接的十分顺畅。陆清尘把这十二幅图看下来,在脑海中回放一遍,发现这确实是一套十分灵妙凶悍的刀法。图画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百轮斩十二式,各有法门,顺序灵活颠倒即可变化万千生生不息,学者有心定当受用终生。聂姓恶贼亦知此法,但其未得法门,终不得大成。 这段话看得陆清尘云里雾里,他转而将火把又照向另一面墙壁,发现上面也刻着一段话。 “天德六年四月十二,恶贼聂钦海,觊觎我许家刀法,将吾与吾儿冠英,儿媳元玉梅囚禁于此,概四月有余,此间玉梅诞下女儿一枚生死未卜,今吾三人皆将饥寒而死,特将我许家绝世刀法百轮斩刻于墙上,学者须立此誓:当屠杀恶贼聂钦海,报我许家大仇,以慰我天上地下绵绵不绝之恨!许元挚绝笔!” 火光跳跃着映在灰色的墙上,句句带血,字字带恨。话语中不尽对死亡将至的绝望和对那个聂钦海的恶毒仇恨。陆清尘站在那里看得胆战心惊。 看来,是这个叫聂钦海的人将这许元挚一家三口囚禁在此,还将他在这个监牢中诞生的孙女带走了。如果他只是单纯为了得到这许家刀法何必这么赶尽杀绝,如此狠辣地将这三个人困在这里折磨致死,简直是毫无人性。 陆清尘心中正想着,突然一拍脑门:自己把这两面墙的顺序看反了,如今已经将那十二幅图牢牢地记载了脑子了,这可怎么办! 他已经将这十二种刀式记在了心中,这样算不算学了这刀法?如果算的话,那么他岂不是要立誓为许元挚一家报仇!可如果他不立誓的话,又很对不起这牢狱中饥寒而死的三位先人,若这许元挚地下有知,只怕更是魂魄难安! 陆清尘的头有些大了! 他在这不大的石室中转了两圈,又心不在焉地去查看了另外两具尸骨,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眼看着是答应也不行,不答应也不行,他突然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陆清尘抽出腰中锋利的柴刀,走到铁栏面前,对着锈迹斑斑的锁头狠狠地几下砸开,将三具尸骨捡拾利落抱出石室,分两处放好。直接在树洞旁挖了两个坑,将许元挚的尸骨单独葬下,又将那两具尸骨合葬在一起。两个坟紧紧挨着,葬在了树洞前。 葬好之后他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说道:“三位先人在上,在下陆清尘,将许家刀法铭记于心实属无心之失,故将三位尸骨下葬,今后当谨记不用此刀法。若违背此愿,则必将以先人遗愿为己任,为许家报仇!” 从地上站起来,陆清尘抬头看看天,在这石室中耽误了许多时候,此时又是天色将晚。冬日里白日本就短得很,如今时间都消磨尽了还一根柴都没砍,回去了又没办法向锦鸢交差了。 陆清尘郁闷地叹口气,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回去接受锦鸢的训斥,却突然看到树洞里卡着的虎尸,心里一动:这老虎在这里冻饿而死,又没受到别的猛兽啃食,皮毛还保存得十分完好,不如把这虎皮扒了给锦鸢带回去,这样完整的虎皮应该也能值不少银子吧! 陆清尘把柴刀抽出来,在袖子上擦了两下,磨刀霍霍向虎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十三章 准备过年 陆清尘重新钻进树洞,将火把插在地上照亮,在洞中直接用锋利的柴刀将虎尸的腹部割开,好在只是剥皮,柴刀只用浅浅地割进去一指宽便足矣,这寒冷冬日里,尸体早就冻上了,割开也不会有血水流出来,倒是十分干净。 下半身的皮毛很快就被剥了下来,上半身可是让陆清尘发了愁。虎尸仍旧卡在树洞里,老虎千钧之力都无法在其中脱身而出,自己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一把柴刀,恐怕更是不好弄,除非从里面将虎尸掏空。这样确实是很浪费时间,尤其是在这虎尸内部还是冻得邦邦硬的时候。 陆清尘停下想了想,从树洞中爬出,沿着树藤爬了上去,站在虎头旁观察。他发现这老虎被卡在洞中并不是因为两棵树的距离太近而是因为这里的树藤缠绕数量十分惊人,老虎后腿尚未能够到底,所以无法使出全力爬出来。想到这,陆清尘直接抡起柴刀想着脚下的树藤砍去。 接连砍断了几根粗壮的树藤,剩下的手指粗细的就完全无法承受虎尸的重量,被虎尸坠着一同掉下了树洞中。 将虎身上的皮整个剥了下来,到了头部,陆清尘索性直接用柴刀将虎头砍下,裹在皮毛中用绳子绑好拖了出来。 等他将虎皮在身上绑好,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火把快要燃尽了,陆清尘也来不及再将虎尸掩埋起来,便四处收拢了些枯枝烂叶挡在树洞口,慢慢向拗口外走去。 回到医馆之时,锦鸢和韦四娘几人正站在里面商量要不要去找他。见陆清尘撩开门帘走了进来,曲至快步冲上前说道:“清尘哥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担心死了!” 锦鸢脸色有些愠怒,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陆清尘狼狈的样子给惊呆了。 此时的陆清尘全身都是泥污烂叶,身上的棉袄还破了数道口子,里面翻出白花花的棉絮,头上也挂着树叶,看着像是在雪地里摔了无数跟头一样,看着确实不太精神。 “今天确实有点晚,让你担心了!”陆清尘拍拍曲至的肩,笑着说道。 随即,陆清尘将身上的绳子解开,将背上厚重虎皮解开放到地上,层层打开露出里面因为化冻而开始流下血水的狰狞虎头。曲至看到脚边摊开一张这样血淋淋的东西,吓得一步蹦得离陆清尘老远,多在锦鸢身后。陆清尘看着锦鸢震惊的眼睛微微笑了。 “锦鸢,今天没砍到柴,倒是得了一张虎皮,你看看能值不少银子吧!” 锦鸢不敢置信地走上前,蹲在地上,伸手摸摸地上带着血腥却十分柔软的皮毛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摸摸皮毛又站起来拉过陆清尘左右转了一圈,看着他身上翻出棉絮的一道道口子问道:“这是怎么来的?你杀死的吗?有没有伤到?” 陆清尘被锦鸢看的有些不自在,赶忙摆摆手说:“这不是我杀的,就是个死掉的虎尸,碰巧被我捡到了,就顺手把皮给拔下来了,想着拿回来应该能换些银子,咱们也能过个好年。” 韦四娘走上前用手捻起一角皮毛左右看看,又扔在地上,嫌恶地闻闻自己的手指说道:“还算完好,就是肩上蹭掉了些皮毛,别的地方都没事,这张皮,少说也能卖个二百两银子吧。” 说完还将摸完虎皮的手指放在陆清尘身上捻了捻,像是要蹭掉上面的血腥味。陆清尘下意识地向后微微错身,却被韦四娘揪住又蹭了几下,鄙夷地说:“这棉袄都破成这样也别要了,你把虎皮都拿回来了,还担心锦鸢不给你买件新衣裳么!” 陆清尘掸掸棉袄上的脏污说:“这棉袄缝好了还能穿,衣服还是旧的穿着舒服。” 锦鸢闻听此言,微微埋一笑说道:“怎么会呢,人家都说都说衣不如新的,人不如……” 说到这儿,锦鸢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瞬,向后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低声喃喃说道:“故的……” 韦四娘转身握住锦鸢的肩膀说:“都是这么说,可这里不就是有个喜欢穿旧衣服的人吗,那就说明这话不对,人就应该喜欢新的,新的总比旧的强!” 陆清尘上前盯着锦鸢的眼睛,微微笑了道:“锦鸢,过往不恋,当下不杂,未来不迎!” 锦鸢看看韦四娘又看看陆清尘,轻轻舒了一口气,笑了笑,没有说话,身后的曲至走上前,盯着几人满脸懵懂地说道:“你们这说了半天都说的是什么呀,咱们等清尘哥到现在连饭都还没吃呢,清尘哥你也饿坏了吧,咱们先吃饭吧,好不好!” “好,吃饭!” 锦鸢将地上的虎皮卷起来让陆清尘抱到后院,又叫伙计赶紧去旁边的酒楼叫几个菜,好好吃一顿,韦四娘见她没事看了,扭着碎花小步回赌坊了,临走时还嚷嚷着回去也要让燕止寒去给弄张虎皮,好拿过来显摆显摆。曲至不明所以,跟在她屁股后边嚷嚷,也带我去也带我去,糟了韦四娘好大一个白眼。 离过年不过四五天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医馆和赌坊的客人都不多,锦鸢和韦四娘没事就合计着让燕止寒陆清尘几人一起进山打点野味,过年的时候添几道菜热闹热闹。 韦祁扬对姐姐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曲至是到哪都跟着陆清尘,他去自己便去。陆清尘也有意借打野味的机会试试自己的飞刀。这连日来他在后院中练习,已经完全可以在五丈之内打中任何目标,他也有心试炼自己能不能打中动作敏捷的野兽。 只有燕止寒满脸不情愿! 韦四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了好一通,最终才以若是不去便再延长“卖身契”一年为由,逼着他挪动了屁股。出发之时燕止寒嘴里还在嘟囔着埋怨这两个女人吝啬,连掏银子买年货都不舍得,还要他们自己动手打猎。 韦四娘也不理他,兴致勃勃地挽着锦鸢的胳膊去布坊挑选布料准备量体裁衣,准备过年给几个人都备上身新衣服,锦鸢也将曲至算在其中,毕竟他在这儿也交了为数不少的银子。 四个人带着弓箭出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十八章 破门挑衅 此时距离那伙人离开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那群人虽然骑着马脚程较快,却不像韦祁扬这么熟悉地形,他带着几人在林中径直穿梭,走得都是鲜有人知道的小路。好在除了陆清尘,那三人都会轻功,遇上个难越的山沟,由韦祁扬和曲至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也能顺利飞身而过。陆清尘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感觉十分奇妙,当时就下定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学习轻功,也做到这般身如飞絮来去自如。 韦祁扬看着曲至年纪和他相当,轻功却好似略胜他一筹,心中暗自着急之时仍然想着刚刚追野鸡时候,自己始终落在曲至身后半丈距离,将来定要找个机会定要和曲至好好较量一番,看看谁的轻功更强一些。 一路上,几个人边赶路边制定对策,商量先由曲至和韦祁扬各自回去,通知锦鸢和韦四娘做好准备,由陆清尘和燕止寒在暗中观察那伙人的动向,看他们是否真的是登瀛楼的刘掌柜派来的。 曲至和韦祁扬分头而走,陆清尘去了客栈,燕止寒去了登瀛楼,两个人相约分头查探消息,然后去扶香楼碰头。扶香楼的位置位于医馆和赌坊中间,赶去那边都方便,也不容易惹人怀疑。 片刻过后,两个人到了扶香楼碰头,原来那伙人即没去客栈也没去登瀛楼,而是直接去了另一家酒楼在里面大吃大喝。 陆清尘安慰到:希望我们都是多虑了。 曲至来找陆清尘,说医馆的伙计告诉他,锦鸢和韦四娘自晌午出去买布裁衣就没有回来,他又去了赌坊,却发现祁扬也不见了踪影。布坊里问了掌柜的,只听说她俩选完布料量好尺寸就早早离开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三个人都不见了! 陆清尘心中正是焦急万分,一旁的凤儿姑娘听到了,款款扶着杨柳细腰走过来说道:“每个月的月底时候,这俩人总会有一天不在,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鬼鬼祟祟的,每每总要到掌灯时分才回来,今天也许是又出去了。” 看来,韦祁扬大概是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出去寻了,只是,为什么却不告诉他们的,难道是有什么秘密? 陆清尘和燕止寒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问。曲至倒是纳闷得抓耳挠腮,缠着凤儿姑娘问东问西,凤儿姑娘懒得搭理他,左一个白眼右一个白眼,嫌弃得脸都要都耷拉到地上了。 申时刚过,天色已黑,各家商铺华灯初上,医馆的灯笼高高挂起之时,终于见到了锦鸢三人,踏着星光月色走了进来。 锦鸢将手中提着得一块腊肉交给陆清尘,又叫那个伙计直接打烊回去,今天不营业了。见他走了,这才将门关好下了门闩,几个人坐在桌子旁坐下 陆清尘这边三人和锦鸢那边三人面面相觑,韦四娘先打破了沉默,拍着手说道:“哎呀,今天去买胭脂水粉,回来的晚了,要不是祁扬来找我们,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让你们久等啦!” 没有任何人接话! 气氛有点尴尬,陆清尘直接说道:“那伙人在酒楼吃饭,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刘掌柜派来的。” 锦鸢说道:“那咱们也别干坐着等,这腊肉人家也送来了,先弄点饭吃,今天晚上你们都留在医馆吧,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送的?这腊肉是谁送的?” 陆清尘问道。 “大宽,回来路上碰到了,给我送了块腊肉,怎么了?” 锦鸢说。 陆清尘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便决定说出来。 “刘掌柜请你赴宴那晚,大宽和人打赌输了银子,对我冷眼相对,可其实输赢也不过就是几个铜板,我本以为他是个斤斤计较之人,如今,许是我看错了,他若计较,又怎会这么大方地送来腊肉。” 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在桌上的腊肉上。 “大宽在医馆时,锦鸢待他不薄,他也不像那种忘恩负义……” “那可未必!” 韦四娘的话音还未落,只听锦鸢打断她的话,从离得近的燕止寒腰中一把抽出匕首,一刀扎向桌上的腊肉。 腊肉本来冻得结实,被锦鸢拿进医馆后就些微微融化,此时被刀一扎,竟然直接沿着刀缝中流下些像水一样的透明液体,随着淌下而慢慢消失不见。 腊肉之中怎么会有水 有毒! 锦鸢随即用刀将腊肉扒到地上,韦祁扬瞬间扒开门栓打开门,将地上的腊肉一脚踢了出去。锦鸢快步窜进后堂准备回房中找解毒药剂,陆清尘几人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后堂,只听后院中想起了吱扎的脚步声,踏着积雪正在缓缓走向院门。 锦鸢顾不得许多,只想赶紧回房找解毒的药,却见燕止寒上前一把拉住她猛然旁边一闪身,倒在了软塌和桌子之间,身后几人神色一惊,只见眼前的木门轰然之间被一道凛冽的冷风瞬间击破,随之无数被长刀劈碎的木片木屑像是锋利的刀子般迎面划了过来,仿佛化身无数柄飞刀。 站着几人惊恐的瞳孔中都映出了无数细小的影像,惊慌之下只能用胳膊挡住面部,韦祁扬还不忘危急关头将四娘挡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护住她。锋利的木片滑过他后背的衣裳,刮出无数道口子,好在冬日的衣服厚并没有伤到几人。 破碎的门前站着个身着华贵棉裘的男子,手持一把长刀,好整以暇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人,脸上居然挂着十分温和的谦笑,好像刚刚那一击和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哪位是锦姑娘,在下来求医问药!” 锦鸢被燕止寒护着倒在地上,也没有伤到分毫,她从地上站起从容地整了整衣服,紧盯着那个男子问道:“阁下如此生龙活虎,不知得了什么病?” 锦鸢说话时,手中暗暗将倒地瞬间拔下的木钗攥紧,轻轻扭动机关,随时准备蓄势待发将银针飞出。可是手却有些不听使唤,仿佛关节之中都没了气力一般,呼吸也变得有些无力。看来毒性已经开始在体内挥发,她竟然如此大意,作为一个大夫居然中了毒。 男子一只手从长刀刀锋划过,指甲下发出细长清亮的声音,好似漫不经心一般笑了笑,目光随即雪亮地看向锦鸢, “非我,是我那蠢笨的二叔,需要锦姑娘前去诊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五十九章 第一战 “阁下恐怕不知,本大夫从不出诊,想看病就自己过来,不然,就该等死!” 锦鸢说话的时候,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手中的发簪摇摇欲坠。 “我也觉得我那二叔如此蠢笨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架不住我家老爷子疼这个弟弟啊,没办法,我只好来给他请大夫了” 刘洪傲悠悠说完,像是才看到一边的燕止寒和陆清尘一般,略有些意外地接着说:“这么巧,想不到在这里又碰到了你们,燕……燕止寒对吧,还有那个书生,真是好巧好巧!” 陆清尘上前一步道:“锦大夫既然已经说过不出诊了,还望刘公子不要强人所难。若真要治病,只要你说出症状,自然可以买些药带回去给你家二叔服用。” “哦,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今天不光要请大夫,还要带一副药引回去!” 刘洪傲说道。 “药引?什么药引?” 韦祁扬问道。 “大概就是站在你身后的那个姑娘吧!” 刘洪傲举着刀指向韦四娘,睥睨说道。 “休想!” 韦祁扬豁然从腰中抽出一把短刀,便要冲上前与刘洪傲拼个鱼死网破,可是刀刚被拔出来,他却好像没有握稳一般,扬手瞬间就从手中滑落,锵然一声掉在地上。 他惊恐地抬头看看韦四娘,眼神对上确认之后,这才发觉他们两人都已经手脚发软没有力气,此时仅有勉强站住的能力,想再向前迈一步恐怕都是不可能的了。 “不用看了,你们三人都中了我刘家祖传的化骨散,这两个妞儿今天我肯定是要带走的,姿色还不错,我们刘家就是男人多,等大爷我享用完了再去伺候别人,爷我开心了,没准还能留下你们俩做个通房丫头,也省的后半辈子伺候我二叔那个老残废。那个……韦祁扬是吧?有笔账我还得单独跟你算算,我二叔被你下绊子摔下楼成了残废,这个事你说可怎么办?” 刘洪傲长刀直指韦祁扬,眼中不尽狠辣光芒,在他看来那个没什么本事的二叔虽然活着是浪费,但是作为他们刘家人也不能让人平白这样欺负,女人没抢到不说还搭上了后半辈子,这个亏可是万万吃不得的。 “祁扬,是你把刘满福推下去的?” 韦四娘问道。她从心里自然是觉得祁扬不应该暗地里做这样的事,可是据锦鸢说那刘满福的那样惹人厌,她又觉得以祁扬个性倒也有可能因为看不惯而给他吃点苦头。 韦祁扬赶忙摇头否认道:“那刘满福那样羞辱你,我到是恨不得自己亲手给他推下去,他本就是罪有应得,可不是我干的事我也绝不会承认!。” 韦四娘正要说话,却见燕止寒上前跨了一步挡在所有人前面说道:“不用找了,大丈夫敢作敢为,那个刘满福是我绊下去的!” “你?” 几个人纷纷看向燕止寒。 曲至一步蹦到燕止寒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严肃中微带调侃地说:“燕大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那人绊下去,不过我莫名觉得很爽诶!” 燕止寒一瞪大眼,惺惺相惜地看着曲至,仿佛经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将搭在肩膀上他的手拿下,放在双手中紧紧握住,无限感慨地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当时也爽的很哪!” “哼,蛇鼠一窝,那今日,我就将你们一并解决吧!” 刘洪傲话音刚落,悍然扬刀在空中滑下寒光凛冽的半圆,向着燕止寒直劈而来。燕止寒虽然看着曲至,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刘洪傲的身上,见他杀机已起,瞬间便一把推开身旁的锦鸢,大喊道:“快带她回房找解药!”边喊边从腰中抽出长剑抵挡。 半空中,刀剑锵然撞击在一起,迸现几点火花四散纷飞,仿佛燎原星火一般将两人之间的战火瞬间撩起,自两刃交接之处仿佛割开一道风口一般,凭空爆出一道狂风,拂乱了二人发丝,让旁人都觉得周身仿佛一冷。 这边两人互相对视一样,曲至上前抄起锦鸢的胳膊挎起她,陆清尘在身后一左一右架住韦四娘姐弟,找准机会躲过刀刃剑锋,闪身进了锦鸢房中。 将三人放在床上,曲至自告奋勇准备出门助燕止寒一臂之力,陆清尘却一把按住他,让他留在房中帮助锦鸢调制解药,锦鸢已经浑身没有半分力气,靠在床上软绵绵地连手都无法抬起。她需要一个人在身边帮她找出各种药物配制解药。 床边的衣柜中有个暗门,锦鸢指挥着曲至打开,里面是各种瓶瓶罐罐,上面贴着不同的名字,她需要曲至帮她调配分量才行。曲至心中犹自不肯,却被陆清尘强行按下了。 “曲至是来找自己的,怎么能让他以身涉险!” 陆清尘心中想着,按下曲至,让他留下帮助锦鸢,自己从怀中摸出两柄飞刀,定了定心,准备出门相助燕止寒。燕止寒武功虽高,对付刘洪傲也许不成问题,但是刘洪傲那几个手下若是来相助的话,他恐怕就寡不敌众了。 韦祁扬喊住陆清尘,让他将自己腰中的短刀带着,以备不时之需,陆清尘并不会用刀,可是此时也顾不了许多了,手上多个兵器总比什么都不拿的要好。他上前解下韦祁扬的短刀配在自己身上,看看锦鸢,转身欲开门应敌。 锦鸢虽已没了力气无法帮助陆清尘,却还是在他转身之际,用尽所有力气叮嘱道:“清尘,若用暗器,谨记心静,手随眼至,不要被别人的招式乱了心神;若用内功,谨记凝神,气随心至,遇弱则弱遇强则强。” 陆清尘点点头,镇定地对锦鸢微微一笑,转身带上了门。 门外,燕止寒和刘洪傲大概是觉得这后堂实在局促,两个人都无法大展身手,已经转战后院。陆清尘只听着院中不断传来刀剑撞击之声和狂风挟卷雪花的沙沙声,手却不自主地搭在了腰中的短刀上。 在他的面前,刘洪傲的五个手下正合围站在那里,各自手中拿着短刀,正跃跃欲试着准备扑上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章 教导有方 陆清尘紧紧握住短刀,另一只手却悄悄将一柄柳叶飞刀调整好方向,准备先发制人。本来他是准备使用银针的,却又担心自己第一次与人正面对战,若是不小心分了神乱了体内真气反倒坏事。 他的拇指已经按住了刀柄,手指中像是除了微微薄汗,感觉有些黏腻,他心中避免不了的紧张,不过好在锦鸢的话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提醒着他。 “心静,心静……”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 对面的那几人身后突然现出一个身影,是留在登瀛楼的那个伙计,他指着陆清尘向那几人喊道:“上,快上,那天就是他把掌柜的从医馆扔出去的,杀了他!” 几个人闻言,站在左首一人突然扬起短刀冲上前大喝一声:“去死吧!” 刀锋仿佛自带戾气,虎虎生风地从半空劈下,仿佛带着劈江断流的气势,直奔陆清尘的脑袋而来。 陆清尘心中牢牢记得锦鸢的话,他知道若是与人对战时,倘若是抱着必杀的心态,那便不管对方出招如何凌厉还是狂暴,只要紧紧盯住对方要害死门,单刀直入就是最好。 此时他无暇顾及那一刀力道有多重、刀刃有多锋利,更无暇算计它还差几分才会砍上自己的身体,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的咽喉处。看他举到劈过来的过程中在空中走过什么样的轨迹,瞬间将手中的刀甩了出去。 锦鸢后院的梅树种了大概有四五年,树干也差不多就和人的脖颈一般粗细,陆清尘每日练习飞刀时总是以树干上的一个疤结为目标,那个疤结的大小就和人的喉结差不多。这段时日以来,无论晴天雪天还是狂风摇曳的日子,他都会以用飞刀射向疤结,每一下拔出飞刀会都带出一些木屑,那个疤结已经被他的飞刀射的变成了洞。只是他练习时日太短,需要在距离目标两丈的范围之内,超过这个距离,恐怕就难以命中了。 锦鸢说过,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喉结都是他的命门,若是手中有刀剑,为杀不为伤,那就只管割喉;若是手中空空,那便找机会近身搏斗,握拳时将中指顶出,看准喉结位置一拳击中,那人轻则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倒地呕吐不止,重则一拳倒地毙命。比起很多市井中人打架只照着脑袋肚子出拳要明显有效得多。对手是死是伤,就全看你出拳的力道。 这一刀毫无疑问地钉在了那人的脖颈上!只是刀锋在喉结偏左,与他计算的位置差了半分。 陆清尘第一次将自己所学的杀招用在活生生的人身上,心脏犹自狂跳不起。 锦鸢教得杀招,果真效率极高。 短刀停在了离陆清尘的头还有一尺左右的上方,那个人仿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缓缓滑到在地上。只有陆清尘知道,他之所以瞪大了眼也许并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喉咙被飞刀所钉,瞬间无法呼吸导致,完完全全就是憋得,当然,这也是锦鸢教他的。 锦鸢教他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不是个大夫,怎么知道的杀招比救人的招还多,不过他不敢问。 另外几人见同伴倒地毙命,纷纷毫无犹豫,当下一齐挥刀而上,誓要将陆清尘剁成肉糜。 眼见四把明晃晃的寒刀齐齐劈来,陆清尘显得有些混乱,却又不知道为何却,脑中突然想起了南边山坳的地牢中所学的那套刀谱,刀谱起势第三斩犹如横扫千军,习者只要反腰回身,下盘扎马,挥刀横切,一下便可割伤这扑面而来的四人,手持短刀则可划伤肋下,手持长刀若再搭配手腕力道刚猛,则可以直接将这四人一刀毙命。 因为立誓的缘故,陆清尘不能使用这套刀法,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多想只能将要腰中韦祁扬的短刀拔出,向前猛然一个滚翻,直接挥刀扎向那伙人中最靠前那人的膑骨。 锦鸢的医书中曾经记载着人体的几大筋脉,其中特意提到,若是一人的手筋脚筋被断,则整个人会如同瘫子一般瘫软在地,无法动弹。所以若是想废掉一个人的武功,端断手脚筋是最直接省力的。可是锦鸢却在这段话旁又独立记载了一个词:膑骨。 陆清尘在医书上仔细查阅过关于这块骨头的记载,得知人体两膝上各有一块膑骨,这块骨头控制着人体的小腿,无论是走跑跳踢都要靠它,简而言之,若是这两块骨头受了损害,那两条腿就和废了没什么区别。 韦祁扬的短刀是精钢而制,十分锋利,陆清尘一个翻滚躲过几人的刀,刚好也滚到了其中一人膝前,他毫不犹豫地扬刀,将短刀的刀尖对准那人的膝盖处狠狠地刺了进去,刺进之后拔出瞬间还将短刀狠狠向侧面一别,这才趁着那人倒地抱膝的瞬间闪到了一旁。闪开之际,他的耳边还回想着那声轻微的“咔嚓”声。 这一招是和刘洪傲学来的,他一刀砍向箭簇废了废花豹的肩胛骨,等于断了它的一个爪子。如今陆清尘活学活用,同样一刀,废了他手下的膑骨,断了他一条腿。 膑骨被扎的男子倒在地上,抱着伤了的膝盖嚎叫不止,眼看着是无法再对陆清尘构成任何威胁了。 两招之间,连着倒下两个,对面那三人好似有些慌张,一个个拿着剑踌躇着似乎有些不敢上前。刚刚躲在几人后方那个叫嚣着要杀了陆清尘的伙计,看着倒不像是个会武功之人,如今已经不知道躲在了何处。 陆清尘心跳已经十分紧张,这一个闪身滚到了矮榻前,他背靠着矮榻缓缓站起,手中已经悄悄备好了另一柄飞刀。 对面的几人互相看看,似乎在眼神中互相推脱该由谁先冲上前,其中一个像是被两个同伴的胆怯气得怒不可遏一般,愤恨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再次挥刀砍向陆清尘。 陆清尘的身后已经没了退路,只能起身迎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一章 以气飞针 这次陆清尘直接错身横刀抵挡,将那男子的刀拦在自己右肩前方,看着那男子仿佛拼蛮力一般双手握刀狠狠向下按,陆清尘手中的短刀已经不太能招架得住,他眼看着男子的刀锋一点点向下移,直至压上了自己的肩膀。他的力气实在太大,自己在拼蛮力方面完全不是对手。 眼看着刀锋已经切进了陆清尘的棉袄,男子阴鸷的目光中乍现点点精芒,仿佛嗜血的魔鬼一般在等着刀锋慢慢嵌入陆清尘的肩膀,一点点切开渗出鲜血的口子,直至整个削下。 陆清尘算准了他的打算,在棉袄被切开之际他的手也已经没了力气,直接一个扭身脱离,侧身向前将短刀与那人的刀在肩上双刃相切,从刀身一直划到刀尖,迸出一行火花,全然不顾那男子的刀在他转身之际将他右肩的棉袄狠狠削下大片,顺便连带着肩头一片血肉模糊。 可是陆清尘只是肩膀被削,却在闪身之际,用另一只手将柳叶飞刀狠狠地捅进了男子的喉咙。 男子喉头的血滋出老远,喷了陆清尘满手,他只是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刀和喉咙的交接之处,血珠如同山泉一样喷涌而出,仿佛定住了一般,全然没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有任何疼痛。 用这样短小的刀插进敌人的身体,那感觉实在是太震撼太震撼。 陆清尘两次用刀杀人,一次是在沧源山庄因为不想看司徒清歌太过痛苦而用刀解脱了她,另一次是在家中杀了伤害母亲的鲁七,两次用得刀都不像这般短小。他甚至能感受到刀刃撕裂人体肌肤的瞬间,触摸到光滑皮肤是如何在这短短一瞬绽放裂口,鲜血迸流。前一秒还在身体中蜿蜒流淌额血液,下一秒就热乎乎地带着腥气喷在自己身上,那种真实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强烈,让他、让他…… 陆清尘突然不敢去想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努力抑制自己的头脑顺着往下想,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面对剩下的两人。 倒在地上的男子仍旧在捂着流血不止的喉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一只躺在地上磨牙的老鼠一般,真个人哆嗦着蜷缩起来像个失水的虾犹自坐着困兽之斗。 陆清尘手中已经没了飞刀,刀囊中总共只有六把飞刀,一把在山林中射向花豹丢失了,两把已经用来结果两个生命了,还有三把插在刀囊中仍旧放在他的怀里,可是眼下,他似乎没有机会从怀中掏出刀囊。 锦鸢送给他的银针倒是还在,一根也没有用过,只不过是用银针需要配合调动体内真气才行。锦鸢说过,高手用针是需要懂得人体穴道的,否则一根飞针并不会对敌人造成什么伤害,你只有通晓人体各处穴位,能在对方不脱光衣服的情况下精准射中要害才能事半功倍。 这一点,陆清尘还做不到,他倒是看过锦鸢所画的人体穴位图也都记住了,但是隔着冬日厚厚的棉袄,他是绝对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射中的,甚至他也曾怀疑过锦鸢是不是可以,不过当听锦鸢说可以拿他做靶给他示范一二的时候,他还是选择放弃怀疑了。 锦鸢送给陆清尘的银针此时就绑在他的手腕上,他只要伸出两根手指就能拿到,眼下也只能搏一搏了。 还未等陆清尘将银针取下,只见对面的两人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原来经过这短暂打斗,他们两人和陆清尘已经对调了地方,如今是他们二人站在锦鸢的房门前,陆清尘站在远处,这时候如果进房中控制住中毒的几人,岂不是易如反掌?再拿他们来要挟陆清尘,就算他武功再高到时候不还是要束手就擒? 两个人面上一阵窃喜,其中一人迅速转身,扬刀劈向锦鸢的房门,准备破门而入。另一个人则用刀指着陆清尘,防他过来偷袭。 两刀下去,锦鸢的房门就被劈开个口子。 陆清尘这边看着,心中焦急万分,他此时迟迟没有上前就是因为他在决定使用银针的时候已经在暗自运气,体内此时暗涌流动正在缓缓向手掌积聚,他不敢贸然上前,毕竟这不是平日里独自练习,毫厘之间,差之的就是几条人命。 这个赌,不容有失! 已经第三刀了,房门上的口子已经有拳头大小,就快能容纳那人的一只胳膊伸进去了,若是他真的伸进了胳膊,随手就能摸到并且拉开门闩,锦鸢几人就有危险了。 曲至呢,还在配药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抵挡一二! 陆清尘眼睁睁看着门上的口子越来越大,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只怕再有两下,木门就要阻拦不住了。 此时,他体内所有气流已经到了少海,涌往棒门穴,顾不得多想,瞬间便将所有的银针攥在手中,调动真气,在手掌层层递进喷涌而出。手中的数十根银针瞬间如同飞雪般想着门前那两人直直射去! 陆清尘心中只是抱着期望,这些银针能尽可能多地给对面两人造成伤害,就算不能杀死他们,至少也要让他们疼得毫无还手的余地。 数十根银针指向两人射去,站在前面和陆清尘对峙的男子只见空中无数细小的光点向自己袭来,慌乱之下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堪堪用两只手挡住了脸,却听到无数低微的“噗噗”声音自他身上传来,正在他身后用刀卖力砍门的人却浑身疼的一怔,手中的刀瞬间掉到了地上! 那些银针力道如此劲猛,竟然直接穿透了前面这人的身体,扎在了砍门那个男子的身上! 那把银针不知道有多少根,也不知道那人身上被扎了多少个小洞,陆清尘只是看着他仿佛没事人一样眨眨眼,就开始全身不住地哆嗦,哆嗦得脸上表情扭曲,手中已经握不住刀了,整个人就像中了毒一样颤抖着倒在了地上。 陆清尘这才恍然大悟:也不知道他被这数针齐发射中了哪个穴位,等结束了一定要好好向锦鸢请教请教。 门前那个身上扎满针的男子正在一边拔掉手上的针一边俯身捡刀,企图接着破门而入,却不想在弯腰之际,面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二章 身份惊人 锦鸢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曲至从里面探出个脑袋,看着陆清尘惊喜地问道:“都解决了?” 陆清尘庆幸的那口气还没喘完,见到心大的曲至打开了门,心脏马上就又跳到了嗓子眼,因为最后一个男子此时正站在门前弯腰捡刀! 捡刀的男子听到开门声,撅着屁股扭过头看,正好迎面抬头就是曲至惊喜的脸,两张脸之间距离不足一尺! 曲至刚和陆清尘说完话,低头看向那男子,眨了眨眼,瞬间就脸色大变,竟然一把拉开了房门。 陆清尘见曲至打开而不是关上门,也惊得脸色大变,只见曲至拉开门口,抬脚就踹向了那男子的屁股。 “你个王八犊砸,我可认得你,还我的野鸡!” 陆清尘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男子就是在山林中宰杀野鸡被花豹攻击的那人,那只野鸡本来是曲至先看上的,当时被刘洪傲射下来之后交给了这个男子宰杀烹饪。曲至在一旁看着自己盯上的野鸡被别人宰杀,恐怕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了。如今那人正在眼前,肯定要趁着这时候给自己出口恶气。 那男子的手即将触摸刀柄之际被曲至这一踹,当下就倒在一边,曲至趁机上前一脚踩住那人的屁股将他踩倒在地,一边抽他的脑袋一边喊着:“让你宰了我的鸡,让你宰了我的鸡……” 抽了几巴掌曲至好像还嫌不够出气,突然看到他后背上还扎陆清尘刚刚射在上面的银针,便伸手拈住一根针,往里面一扎,说一句扎一下,直扎得脚下的男子连连求饶,叫痛不已。 曲至也知道自己的野鸡已经回不来了,连着扎了几根针,这才消了气一般狠狠地踢了那男子头部一脚,将他踢晕了过去。起身之际发现一旁的矮榻里侧还躲着另一个瘸了一条腿的男子,上前也三两下将他打晕过去。 陆清尘不知从哪里找来绳索,同曲至一起将这两人五花大绑在一起,牢牢地绑在了桌子腿上。 收拾好这几个人。陆清尘才问曲至,锦鸢她们的情况,得知他已经帮锦鸢配好了解药给三人服下,只等他们各自调息两个时辰完全解毒便好。陆清尘松了口气,让曲至回房间守着三人,他去后院,找机会相助燕止寒。 曲至一把拦住他,回锦鸢房中找出一瓶止血散,直接拔掉瓶塞,整个倒在了陆清尘血肉模糊的肩头。陆清尘疼得浑身一颤,这才想起自己的肩膀被刚刚那人砍伤了,自己冒险赌下那一刀以至于肩头像是被薄薄地削掉了手掌大一块,又经过刚刚运气飞针,此时正在不断地向外渗血。直到完全解决了这几个人,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这才感觉到疼。 敷住伤口后,曲至又找了块白色绷布将伤口绑住,这才放心地回了锦鸢房中照顾三人。陆清尘提起短刀,走向后院。 此时的后院中一片狼藉,锦鸢放在墙角的药架和笸箩都被砍得四分五裂,梅树更是惨不忍睹,被削得已经不剩几根枝条,满地都是飘零的花瓣,陆清尘站在院门前看着一切,心想如果再这样打下去,估计锦鸢的后院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燕止寒和刘洪傲仍旧打得难分彼此,两个人身上都被对方兵器划出了口子,向外蓬出朵朵棉絮,只不过不同的是刘洪傲的身上几乎到处都绽放了白色,而燕止寒只有寥寥可数的两道。两个人的打斗也是十分奇怪,初看起来十分激烈,细看之下陆清尘才发现,燕止寒只是东跳西跳着躲避,时不时才会挥剑抵挡两下,而刘洪傲挥刀左劈右砍上切下削,招式之间已经毫无章法可循,此时在他身上竟然见不到半分山梁上那个意气风发扬刀杀豹的影子,简直判若两人。 打斗间隙,燕止寒看到陆清尘出现在院门前,仿佛知道他来相助自己一般,跳到一旁停了手。刘洪傲也趁这间隙停下,将长刀做杖支住摇摇欲晃的身体,借机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嘴边都是大片白色哈气,再一细看,他的发间额间早已是大汗淋漓。 “那几个人都解决了?四娘她们怎么样了?” 燕止寒伸手蹭蹭嘴边问道。 “嗯,她们无恙,已经服了解药,不消片刻就会没事。” 陆清尘轻松地倚着门,看着刘洪傲说道。 “怎、怎么可能,呼呼,这化骨散是我刘家独门研制,除了我们,谁、谁也没有解药!” 刘洪傲边喘气边笃定地说道,他断定陆清尘说了谎话只为激怒他,好让他在后力不济的情况下再次与燕止寒打斗,直至筋疲力尽束手就擒。他觉得锦鸢只是这神仙居中一个普通的医馆大夫,无非只是了解治一些跌打损伤头疼脑热的小问题,怎么可能会懂得制毒原理,更加不可能做出解药。 “你个憨货,来之前也不和你那更憨的二叔打听打听,这整个神仙居为什么只有这一家医馆,锦鸢若不是在这里入世独居,恐怕到哪里,哪里的医馆就都要关门歇业了!” 说到这,燕止寒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坐在雪地上,仿佛累坏了一般说道:“不打了,你这个人除了胆子大点、刀法还算有些过得去,别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淫性家传、蠢笨家传,和你打架简直有伤我的身份。清尘,他就交给你吧!” 陆清尘斜眼瞪着他:“有伤你的身份?那我的呢?” 刘洪傲仿佛被这二人的轻视撩拨得又燃起了战火,一把将长刀提起指着他说:“无知小人,你能是什么身份,我刚刚不过让着你,起来,老子十招之内定要劈了你!” 燕止寒对他理也不理,把手中长剑用袖子蹭蹭干净又放在嘴边吹吹灰,轻轻地放在身旁的雪地上,这才抬起眼看看他说道:“我的身份,说出来怕吓死你!” 这一番打斗下来,刘洪傲已经十分清楚,燕止寒的剑法高明远在他的刀法之上,此番见他如此淡定地坐下说出这样的话,倒真有可能是个身负盛名的人。他将手中的长刀放下,说话的气焰也没有开始时那么嚣张。 “你、到底是何身份?” 燕止寒睥睨一笑,双眼凌厉地盯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子是,赌,坊,打,杂,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三章 霸气断臂 李洪傲眼见自己被如此捉弄,登时便气得怒火三丈,恨不得立即提刀将燕止寒大卸八块,他大喝一声,再次扬刀直奔燕止寒而来。 燕止寒坐在地上,屁股都没挪一下,直接用脚从地上挑起一根手指粗的梅树枝照着李洪傲的刀锋甩了出去。 长刀霍然劈来乎乎生风,看着气势恢宏霸气非常,眼前扑来的李洪傲仿佛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夜风中,他的长发随风飘扬如旗,握住长刀的手青筋毕露,这一刀,就有着将燕止寒劈成两半的决心。 梅树枝箭一般飞甩过去撞在了长刀侧面,竟然撞得半空中的刘洪傲手一抖,仿佛握不住刀一般,整个人随刀一起栽到地上。 陆清尘看得目瞪口呆! 燕止寒道:“看见没,强弩之末了,清尘,给你练练手吧,正好看看这段时间锦鸢给你教成什么样子了!” “就用这个和他打么?” 陆清尘提起手中一尺来长的短刀,不敢置信地看着燕止寒说。 这简直就是去送死好吧,自己的刀只有一尺来长,刘洪傲的长刀却有四五尺的长度,饶是陆清尘书生出身也是知道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兵器相差如此悬殊,自己的刀还每碰到人家恐怕就已经先被看成人彘了。这哪叫练手,这分明就是给人家当木桩。 燕止寒颇有信心地摆摆手,告诉他:“去吧,把你会的一切灵活运用,你的刀会比他的长!” 说罢一伸手抓住陆清尘的脚踝,先前狠狠一掼随即脱手,将他扔了过去,扔到了刘洪傲面前。 刘洪傲翻转手腕,刀锋向上,悍然扬刀自下而上挑起,指向陆清尘右臂,这一刀瞄准了他的胳膊准备齐根切下。 陆清尘落地刚站稳见刀锋向自己右臂劈来,下意识地向左前方扑倒,一个翻滚躲过长刀,沾了满身积雪滚到了梅树下。 刘洪傲轻蔑一笑说道:“看你是个白面书生,反应到还挺快,看刀!” 话音未落,第二刀已经随之劈下,他用刀法看着招招陈猛,大开大阖,招数变化不多但是胜在每一刀都力道刚猛威力巨大。陆清尘左右闪转腾挪,期间到了极致危险之处才能用手中短刀将将抵挡一番,只觉得像是被巨石砸在了刀刃上,震得手掌发麻。他本以为看燕止寒扔根树枝都能将刘洪傲的刀轻巧打偏,他果真是到了强弩之末,却没想到这样后力不济的刘洪傲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个可怕的强敌,现在看来武功最可怕的应该是燕止寒吧! 陆清尘已经没时间多想了。刘洪傲的刀步步紧逼如影随形,无论他躲闪到哪里都放入影子般粘着他,此时他已经汗如雨下在雪地中躲得无比狼狈,却仍然不知道该如何让手中的短刀变长,觉得他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燕止寒没有任何出手相帮的意思,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看着猫捉耗子的游戏,丝毫不为陆清尘担心。 陆清尘觉得再这样躲下去,他只能等待力竭沦为刘洪傲的刀下鬼,既然刚刚燕止寒如此笃定地让他上就必然有他的打算,还不如放手一搏,到底试试自己的实力能不能打败他。 想到这,陆清尘心一横,当即不再闪躲,双手握住短刀抵挡刘洪傲抡来的每次霸道攻击。 刘洪傲身手十分灵活,趁着陆清尘握刀抵挡之际狠狠飞身而起,一脚踢在他缠了绷布的右肩,只踢得绷布下敷好药粉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连带着绷布也被浸红了一片。剧烈的疼痛感让陆清尘的右臂简直瞬间失了所有力气,直接耷拉下来不断地抖动抽搐。 刘洪傲狞笑道:“就你这点水平也想赢我,简直以卵击石,等我解决了你定要割下你的头,放在床头,让你死了也要亲眼看着我怎么把那两个小妞干得死去活来!” 燕止寒在那边摇摇头:“啧啧啧,多无耻,刚还说是给你二叔抢女人,这会儿变成自己的了,居然还搞乱伦,你们刘家简直无耻得天理不容!清尘,替天行道吧!” “哼,且容你苟活片刻,等我劈了他,再来找你算账!”刘洪傲说完,再度挥刀砍向陆清尘。 陆清尘听了他的话本就怒不可遏,觉得这种亵渎女人泯灭人性的做法简直不可饶恕,如今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司空见惯的事,便知道恐怕已经有不少女子糟了他的毒手,愤怒之下,体内真气瞬间不自觉地自丹田喷出,贯穿体内无数穴位,游走如龙。 他边扬刀抵挡边任由那股真气在体内暴走膨胀,直至四肢百骸都充盈走遍。两刀相撞之间,无数火花迸在他脸上,让他冰冷的皮肤受到点点灼烫,仿佛不断在提醒他,遇强则强、遇强则强…… 真气突至手腕瞬间,刘洪傲新的一刀再度从半空砍至身前,陆清尘临危之际直接反手自下向上反削,准备将这一刀挡住,却没先到两刀撞击之间,不光刘洪傲的长刀瞬间一切为二,自己的短刀刀尖处却好像有一股实质真气迸发出来,沿着短刀向上削去的轨迹直冲向前,削向刘洪傲的右肩。 黑暗中,只见刘洪傲的右臂突然脱离身体,在半空中甩出一串鲜血高高飞起,掉在了一旁。 刘洪傲一声哀嚎,捂着不断喷出鲜血的右肩瞬间跪倒在雪地上! 陆清尘气喘吁吁地站在雪地中,看着短刀上还在滚滚流下的血珠,犹豫着要不要放过已经成了残废的刘洪傲。 燕止寒坐在地上欣慰一笑,经过这一战,想必陆清尘已经能顺利控制体内真气,将之与武器结合在一起,将来就是独自行走江湖,面对劲敌也能周旋一二,不至处处受人制肘了。 “你看,牛皮吹破了吧,我一个赌坊打杂的你打不过,他是个医馆伙计,你也打不过,还好意思要抢走我们两家掌柜的,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燕止寒从地上站起来,上前拍拍陆清尘的肩膀,看着刘洪傲说道。 刘洪傲抬起头,脸上满是痛苦神色,眼神中的绵绵仇恨像是蕴藏了两条毒蛇一般,恨不得将这两个人食肉寝皮。突然,他的脸色变了,眼中闪烁精光地盯着燕止寒的身后,阴鸷无比。 燕止寒和陆清尘回过头,发现大宽和登瀛楼那个伙计一人一刀,架在锦鸢和韦四娘的脖子上,站在院门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四章 打完收工 锦鸢右肩一眼就看到陆清尘的右肩上遍布的鲜血,喊到:“清尘,你受伤了?” 陆清尘看着强作镇定的大宽,又看看满脸担忧的锦鸢,微微一笑,安慰道:“无妨,一点小伤!” 刘洪傲先恨又喜,红了眼睛像个赌徒一般从地上支撑着站起来,疯狂地对着陆清尘喊道:“哈哈,怪不得,原来是对奸夫,看来你们二人早就暗度陈仓了吧,哼,这种下贱的荡妇就是脱光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要,啐!” 韦四娘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静静地看着燕止寒。 燕止寒只是看她一眼便紧盯着刘洪傲,防备他出阴招耍诈。 刘洪傲狂傲地大喊道:“呸!就你们两个杂碎,还想跟我斗,哼,信不信老子把她们俩当着你们的面活剐了!” 这时,只听制住锦鸢的大宽说:“大少爷,我已经把人给你抓来了,你是不是该兑现我的银子了,我拿了我应得银子就行,至于她,要杀要剐你自己动手!” “别着急,银子我肯定会给你,只要你护送我回到刘家庄,银子翻倍!” 刘洪傲说道,他随即恶狠狠地瞪了眼陆清尘,接着说:“不过眼下我还有没办完的事,对不对?” 刘洪傲重伤之际仍旧捂着剧痛的肩膀,飞身一脚踢向陆清尘,直踢得他横撞在燕止寒身上,两个人一同滚到在雪地中。随即他对刚刚站起的陆清尘说道:“你,把手里的刀交给他!” 他复而又狞笑着对燕止寒命令道:“你,用这把刀,给我把他的两个胳膊砍下来!” 然后,刘洪傲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陆清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低声呢喃,声音阴沉又恶毒无比:“先砍下两个胳膊,再砍掉双腿,我倒要看看这神仙居唯一的神医,能不能给你接回来……” 锦鸢紧紧地咬住了牙! 燕止寒接过陆清尘手中的剑,紧紧地盯着他,下不了手。 “下不去手?没关系,我数到三,你若不砍,我就让人砍了你那掌柜的一只手;我再数到三,若你还不砍,我就再砍她一只手,看看你到底选哪个!” 刘洪傲奸笑着说道,他眼中看着燕止寒在那里进退两难,心中满是胜利的喜悦,如今看着他们二人被逼之下互相残杀,可比单单掳走两个女人痛快多了,尤其是其中一个居然砍断了他一根手臂,这种入骨之恨的驱使下,他不将陆清尘砍成人彘是不会罢休的! 燕止寒手中握着短刀,心中如同天人交战,脸上满是难下决断的迟疑,片刻,他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了一样,抬头看着陆清尘,握紧了手中的短刀,颤抖着说道:“清尘,你、准备好了吗?” 陆清尘闭上眼,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睁开眼说道:“准备好了!” 说完,慢慢扬起了两只胳膊 锦鸢和韦四娘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们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亲眼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互相残杀。 刘洪傲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慢慢喊道:“一、二……” “三!” “三”字刚说出口,只见燕止寒和陆清尘两个人瞬间反向转身。 陆清尘双手各握住一柄飞刀,扬手便射,两刀前后出手,眨眼之间便齐根钉在了大宽和那个伙计的额头上,只留下刀柄露在外面。 燕止寒也在转身之际挥手抛出手中短刀,直直飞向刘洪傲。 刘洪傲的脸上还挂着胜利的笑容,却一点点地凝固了,“嘭”地一声倒在雪白的地上,像一尊雕像般没了生气,带着对胜利的憧憬,他就这样悄无生息地死掉了。 锦鸢和韦四娘没有威胁,却因为中毒未完全解开,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此时危险解除,韦四娘的眼圈却泛红了,她瘪着嘴委屈地盯着燕止寒一句话也不说。燕止寒倒像是做了错事一般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 “你为什么把刘满福绊下楼去?”韦四娘问。 燕止寒的眼神四处游荡,就是不看她。 “那晚上喝多了,我忘了!” “你已经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韦四娘不依不饶,笃定地追问。 “不对,我看上了刘满福,那晚上我喝多了想去找他表白,结果他一激动就掉下楼摔残了!” 燕止寒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 韦四娘被他的说辞气得说不出话来。 “嗯,对,就是这么回事。唉,打了半天我也累了,清尘,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燕止寒说完,拍拍陆清尘的肩膀,准备溜之大吉。却没注意这一巴掌拍到了陆清尘受伤的右肩上,疼得他倒提一口气,燕止寒见状,对着他讪讪一笑,脚底抹油,瞬间便跑了。 陆清尘无奈地叹口气,将委屈的韦四娘和锦鸢挨个扛回了锦鸢的房间。 房间中,曲至已经被打晕在地,韦祁扬趴在地上,正奋力挣扎着向外爬,看样子是见到锦鸢她们二人被劫走,想要努力去营救。只可惜他的毒也没有完全解开,徒劳这么久,也还未爬到门口。见到陆清尘将锦鸢和韦四娘都扛了回来,这才放下心,安心地翻个身仰躺在冰冷的地上休息。 陆清尘将韦祁扬扶起放在床上,又将曲至扶到书桌旁,按锦鸢的指示找出一瓶药剂打开,放在曲至鼻下缓缓释放气味,不消片刻,就见曲至睁开了眼。 “哎呦呵,人呢,人呢,敢暗算小爷我,看我不削了你!” 曲至醒来,就伸胳膊蹬腿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找到刚刚将他打晕的大宽和那个伙计,狠狠揍上一顿。 陆清尘见他醒了就生龙活虎的样子,心知他没事也就任他去了,此时他只想坐下来好好休息一番,这一通打斗将他累得筋疲力尽,好像接连砍了几天的柴一样,浑身上下都在疼,像散了架一般。他将锦鸢三人安顿好就独自坐在后堂矮榻上,也不管屋里院中的几具尸体和那绑在桌子腿上的两个人,倒头便沉沉睡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五章 过年 一觉醒来,陆清尘睁开眼,掀开身上的棉被,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依旧躺在后堂的矮榻上,不同的是,裸着上半身。右肩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了,看着就像是锦鸢的手法,包得整齐利落。他环顾下四周,才发现两处房门和被毁坏的物件已经都修好或者换了新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后堂中干干净净的,墙上地上连一丝血都没有。而自己居然睡得那样沉,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看着这一切,陆清尘甚至有些怀疑,之前那一场打斗只是一场十分真实的梦。他穿鞋下榻,披件衣服走进前堂,发现锦鸢三人正忙着给医馆门前贴上春联和吊钱。曲至手里端着一碗浆糊趴在梯子上,正在专心往门框上涂抹。锦鸢站在一旁手持一副春联站在阳光下,就像个仙子一般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光辉。小伙计正在帮曲至扶住竹梯。 扶梯子的小伙计最先看到曲至,眉开眼笑地大喊:“他醒了。”伸手指给背对着陆清尘的锦鸢看。 锦鸢回过头,看向陆清尘的眼中闪耀起了无尽的璀璨光芒。 她转身上前问道:“你醒了?睡了这么久饿不饿?我去给你叫几个菜?” 曲至听到声音从梯子上低下头,歪着脑袋看着陆清尘,一下便从梯子上跳下来跑到他的身边喊道:“清尘哥你可算醒了,你再睡下去年都要过完了!” 陆清尘恍然才知自己竟然睡了两天三夜,如今已是大年二十九了。 “确实有些饿了!” 陆清尘身手挽挽袖口:“我和你们一起贴,贴完再吃饭!” “好嘞,快点快点,我也饿了,中午我要八菜一汤,七荤一素!” 曲至一边对陆清尘狂使眼色一边奸笑着说道。 锦鸢和煦一笑说道:“贺子,别扶着了,让他来,你去外面定几个菜带回来!” 小伙计欢快地“哎”了一声,向一边的饭庄跑去。 陆清尘走出去,扶着竹梯,看着曲至在上面刷浆糊,锦鸢在一旁等着递上春联,此时正午阳光刚好,暖暖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陆清尘恍然觉得好像时光又回到了进京赶考前那些静好的岁月,那时他总是沉迷读书,每每总要等到家中红色的春联和灯笼挂满才后知后觉:又该辞旧迎新了,自己这么多年却从没有参与布置过家中的任何。现在和亲近的朋友们一同布置新年的装饰,他心中突然有种有了家的感觉。 一切收拾妥当,锦鸢唤陆清尘进去洗手吃饭,他站在门口看着并不刺眼的太阳喃喃自语一句,转身进了医馆。 “愿能永远这般岁月静好,安然若泰。” 大年三十的时候,韦四娘一早关了赌坊门,举家来到锦鸢的医馆里一起过年。伙计贺子前一天已经给放了假回家过年,锦鸢将医馆大门关起来,六个人昏天黑地地喝酒猜拳,聊天玩乐,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清净时光。 午时过后,几个人百无聊赖地围坐在饭桌旁谈天说地。 燕止寒一边喝酒一边感慨,如此良辰美景却没有美人在怀,实在是煞风景啊煞风景。 韦四娘也不恼,就乐呵呵地在一边听着,看着燕止寒一边感慨一边四处游离眼神,无处聚焦。 韦祁扬看姐姐这样也不说什么,自从他知道刘满福是被燕止寒绊下楼的之后,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包容,至少同为男人,他知道姐姐在燕止寒的心中肯定是同别人不一样的,至于有什么不一样,他也不妄加揣测,反正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这燕止寒会拜倒在姐姐的石榴裙下。 锦鸢坐在韦四娘身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间隙里嗑嗑瓜子吃几个甜点,时不时鄙夷韦四娘两句,说她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边鄙夷边问她要不要试试自己新研制的燃情媚药,拿回去直接三下五除二把燕止寒吃干抹净生米煮成熟饭得了。 韦四娘不理她,燕止寒听了也只当喝多了没听到,坐在她旁边的陆清尘听着却红了耳根。 韦四娘见了,好像找到了报仇的切入点,指着陆清尘红透了的耳根子盯着锦鸢吃吃坏笑。 锦鸢反驳:“他一个迂腐的读书之人,怎么能和咱们江湖中人一样自在无拘束,谈请说爱恐怕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呢,父母都不知道死在哪了,还管得了那许多,看上了就直言相告,看不上就婉言相拒,哪有那么矫情作态!“ 锦鸢反驳韦四娘,说出这番话时眼睛却又盯着燕止寒。 燕止寒仍旧装醉,一个字也不接茬。 陆清尘不善饮酒,在这当口也喝了不少,耳根发红一半是因为听了锦鸢调侃韦四娘的话觉得不好意思,另一半也是喝酒导致。他酒喝得有些多,说话时舌头有些打结,犹自慌张地解释自己只是酒喝多了,只是喝多了! 曲至满脸通红地拍拍陆清尘的肩膀说:“清尘哥,等过了年咱们回去了,我让我爹在阳溪郡给你寻个顶漂亮顶贤惠的嫂子,你以后就留在我们无影帮吧!” 燕止寒听这话耳朵却挺尖,瞬间酒醒了般说道:“无影帮?你爹是无影帮的人?” 曲至半斤酒下肚,早就忘了父亲曾经警告他不要在外面透露他来自无影帮的事,直接搂着燕止寒的肩膀说:“是呀,燕大哥也听说过我们无影帮?我爹正是帮主曲天和!” “我听说无影帮帮主轻功盖世,飞山入林如履平地,点波踏浪行走自如,怪不得你轻功如此好,看来那天若不是那刘洪傲横插一脚,那只野鸡肯定是你的囊中之物了!”燕止寒钦佩地说。 “那是,我的轻功是我爹亲传,虽然还不到火候尚赶不上他,可是在江湖上就能赢过我的人也寥寥可数!”曲至自豪地说。 韦祁扬在一旁听着,他本来就有心和曲至比试轻功,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胜心,当下就站起来,要和曲至比试比试,由这四人做判,到底看看谁的轻功更胜一筹。 曲至毫不相让,当即决定一起去后院比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六章 各怀心思 后院中一片整洁,这几日天气正好,院中的积雪和毁坏的药架梅树枝都被打扫干净,还带着斑驳砍伤的树桩光秃秃的,显得十分可怜。 韦四娘提出:既然要比试轻功就不要白白浪费体力,赌坊前一日从镇南头的杂货铺里订的烟花爆竹还没有送来,还不如两个人借着比试轻功的机会,直接去取了回来。 看谁回来的快谁就赢! 曲至伸手表示不行,他来这里时间不长,对地形没有韦祁扬熟悉,不认识路去错了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燕止寒大手一挥,错不了错不了,卖夹了酱牛肉的烧饼那家店铺走到头就是了,闻着味而你都能找对地方! 曲至眼睛一亮,拍拍韦祁扬的肩膀说:“祁扬哥,你信不信我不光回来得比你快,还能顺便买上几件牛肉烧饼!” 韦祁扬一把拍掉他的手说道:“行啊,那咱们就试试,你如果比我快,回来时候却没带烧饼,也算你输,输的人晚上负责包所有的饺子!” 曲至心气盛,满口答应。 两个人做好准备跃跃欲试。 燕止寒大手一挥:“开始”,只见曲至脚尖点地飞身而起,仿佛青鸟展翅一般,一步便垮到了墙头,墙头的积雪只是轻轻蹭掉一点,他就已经借力而走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韦祁扬与他不分前后地飞身到了墙头,借力之时却在墙头才下了一个重重的脚印。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已经知道了答案:曲至的轻功确实更胜一筹,他借力点极小,却能让整个身体轻盈起跳,仿佛身子只是个纸人一般毫无分量,祁扬的脚步重,只这一点,就输给了他。 四个人坐在院中边等着他们回来边晒太阳。 陆清尘突然问道:“锦鸢,那日绑在桌子腿上的两个人去哪了?” 锦鸢看看他努努嘴:“喏,屋里。” 她指的方向就是后院中那一排屋子,陆清尘还从不知道那里面都是些什么。当初刀疤眼中的一人进去之后就再没了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锦鸢也从未提起过,如今那两个人也被关进去了,想来也是再没机会出来了! “可问出来那刘洪傲到底是什么来头了么,他死了,他家中会不会再来找麻烦!”陆清尘担心地问道。 “他是兖州上元郡中人,家中世代经商不足为虑,放心吧!”韦四娘说。 “世代经商之家会研制毒药?恐怕不太可能吧?”陆清尘接着问。 “刘家家主叫刘满堂,两个儿子分别是刘洪傲和刘洪寇,登瀛楼掌柜的刘满福是他的弟弟,刘洪傲自小拜入鸿刀盟,这化骨散是从鸿刀盟中得来。刘家人皆是好色之徒,家主刘满堂小妾无数,谁都可用,腻了就卖掉,两个儿子也是到处寻花问柳拈花惹草,仗着自己家财万贯,和官府打点好关系,不知玷污了多少良家少女!清尘,这次你真的是为民除害了!”锦鸢接着说:“这样的人不除掉,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被祸害!” “可那刘洪傲既然是鸿刀盟中弟子,杀了他,难道鸿刀盟会坐视不管吗?” 锦鸢和韦四娘互相对视会心一笑,并没有接话。 燕止寒捅捅他,示意他不要再往下问了。陆清尘识趣地闭上了嘴,他知道锦鸢和韦四娘姐弟肯定另有身份,不会是普通做买卖的人,她们既然不愿意说,自己也就没必要问。 四个人心照不宣地安静等着曲至和韦祁扬比赛归来。 几个人心中早已定出了胜负,却没想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还迟迟不见两个人出现,锦鸢抱着双臂,不断地用手指点着胳膊。韦四娘也拧着下巴四处张望。 终于,墙头上,出现了韦祁扬的身影! 他肩上不光搭着一袋烟花爆竹,怀里还抱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烧饼! 刚跳进院子,韦祁扬就哈哈大笑着将怀里的大包烧饼放到韦四娘手中,边笑边说:“我赢了吧,哈哈,你看他还没回来!” 韦四娘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耍诈了!” “哈哈,我就算准了曲至那小子会先去烧饼铺定好烧饼再去拿烟花,等老黄夹好了牛肉他也已经回来了,正好一并带回来。我跟在后边趁着老黄不注意吧他家烧饼都卷包带走啦,哈哈,还一瓢水泼灭了他的火炉,让他不能现烤,这回我肯定赢了吧!” 韦祁扬得意地说。 正说着,曲至从墙那边也翻身而至,上前揪着他说:“不算不算,你耍诈不算数,咱们再比一次!” “这叫兵不厌诈,懂不懂?愿赌服输,反正是我赢了!” 韦祁扬洋洋得意地拿起一个烧饼塞进曲至嘴里说道。 曲至将烧饼从嘴里拿出来,恨恨地说:“卑鄙,卑鄙小人!” 韦四娘说:“按照规则,确实是祁扬赢了,不过他赢得不光彩,就算平局吧!” “不用不用,输就是输,我认了,不过祁扬哥你赢得不光彩,我也不用赔礼道歉了,就把你那把短刀送给我得了!”曲至复而嬉皮笑脸地说道。 韦祁扬从腰中掏出短刀看了看,像是有几分不舍得,却还是递给了曲至:“送给你吧,我回再去打一把就是了!” 陆清尘听他这样说,突然想起他这把短刀自己用着也十分顺手,便问他在哪里打制的,有机会自己也去打一把,拿来防身用也挺好。 燕止寒说道:“这种事求人不如求己,兵器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打制最好,手感重量都能控制得当,将来用起来也会得心应手,你看我的赤离剑,就是自己打的!你若是想要,改天我带你去打铁铺,教你如何自己打!” 陆清尘点点头,却听锦鸢说:“经过前几日那一战,你的银针和飞刀已经都没了吧,我再送你一副备着。” 韦四娘赶紧打断几个人的话:“哎呀,清尘要这些干什么,他在咱们这安安生生得不是挺好,备那些东西干嘛,还盼着出点事能用上啊!” 锦鸢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韦四娘心中突然一惊,她知道锦鸢并不希望陆清尘离开,这么说难道是、想让他留在这儿,加入……暗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七章 静好新年 “啪!” 第一朵烟花绚烂地绽放在星光璀璨的黑夜中! 已经过了子时,新的一年已经来了,更夫在人群中提着铜锣边敲边抬头观赏亮眼的烟花,脸上笑得灿烂。 韦四娘和锦鸢坐在凳子上倚着医馆的门框,一边惬意地磕着瓜子一边抬头看烟火。 医馆里,四个大男人满头大汗地擀皮包饺子。 “哎哎哎,擀得不圆,返工!” “你这个露馅啦,再重新捏捏!” “还说我,燕大哥,你的饺子都躺下一片了,还管我的漏不露馅!” “清尘哥,你的面活的不行啊,太软啦!” “曲至,我姐说这饺子是要捏出花边的,不是你这样团成球的,那叫元宵了!” …… 韦四娘不时回头看看或者进来指点指点,教他们怎么才能把饺子包的皮薄馅大还要好看,顺便还要数落几个人弄得满地面粉、饺子馅纷飞。 这个时候锦鸢也不说话,只是靠在门上,看着天空偶尔笑笑,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韦四娘将手里的瓜子分给她一些:“又想什么哪?” 锦鸢接过瓜子:“什么也没想!” “你还能骗得了我!锦鸢,说实话,你对陆清尘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韦四娘犹豫了半日,终于还是决定问出这句话。自私点来说,她也希望陆清尘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在锦鸢的店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计,每天能陪着锦鸢就好,至少能让锦鸢能走出感情的阴影,重新找到希望。可是平心而论,无论是陆清尘还是燕止寒,她都不希望他们掺和进自己要做的事情中,毕竟现在开店赚钱的日子不会永远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们要离开神仙居,去做她们注定要做的事,这样平淡简单的日子总归是不长久的,贪恋了就会沦陷其中拔不出来了。 “没什么想法,他若走我不留他,他若留下,我欢迎!” 锦鸢看看韦四娘,眼中一片平静深邃,她没有那么自私地要强留他在身边,毕竟他并不属于这江湖,他有家,有娘,有红尘中最温暖的挂牵,那是多少恣意江湖的快感都换不来的。 “你引导他习武运行内功我不反对,毕竟这是他想要的也是必须的,你交给他暗器我也不反对,将来他在世间行走,是应该有些保命之法。可是你别说你没有动心让他学习轻功,锦鸢,在你说要给他备一套暗器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出来了,你难道,要让他代替“他”吗?“ 锦鸢从手掌中拿出一粒瓜子,用指甲轻轻剥开,看着里面跳出圆润的瓜子仁,用手指捻起来递给韦四娘说:“这世间道路有千百条,你我都不知道我们正在走着的是不是最正确的,但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地上路了。这条条道路在你眼前同时也摆在他的眼前,我只是想指给他看,怎么选,在他自己!” 韦四娘接过瓜子仁放在手中:“我们要走的路太过艰险,燕止寒武功虽高,我也不会将一切都告诉他,必要的时候我也会选择将他推走,你忍心将来让陆清尘和你一起身涉险境吗?” 锦鸢沉默了半晌,仰头看天说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他愿意进,堂主还未必会要呢,而且,堂主前几日不是也说了要给我这里调配个人来吗,你有祁扬,我总归也要个帮手的!” “‘暗影’从来都是两人一组,你这边也确实空缺太久了,莅阳离开了之后,你一直推脱不要帮手,如今,倒是因为陆清尘改变想法了!” 韦四娘叹了口气,接着说:“昨日祁扬去送消息,听堂主说鸿刀盟那边已经都打点好了,将来那里已经可以成为咱们的一个落脚点,我想咱们可能不会一直待着这里了,你要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 锦鸢低头自言自语道。 在这神仙居住了三年,如今,终于要换地方了吗?这一走,从此倒是可以和这里断了个干净,若是、若是阿阳回来,是不是就找不到自己了…… “那最好,我在这里也倦了,该换个地方了!” “哎哎哎,饺子出锅啦,赶紧过来吃饭啦!” 燕止寒粗着嗓门喊道。 韦四娘欲言又止,终是笑了笑,挽着锦鸢进了医馆。 六个人围桌而坐,锦鸢也拿出了珍藏的美酒倒给几个人,澄黄的酒水倒在白瓷酒杯里,清香扑鼻。 “这一年来我独自经营医馆,每日周而复始地重复着相同的日子,总觉得我目前的人生大概也就要这样度过了,不过我还是很幸运的,有四娘你们陪着的同时,还在一年中最萧瑟的这段时日结识了三个朋友,虽然不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你们还能留在这儿多久,但是将来无论我的医馆开到哪里,永远都对你们敞开大门……” “锦鸢,真是难得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来来,干一个!” 燕止寒捧着酒杯站起来说道。 “我还没说完。”锦鸢端起酒杯接着说:“嗯,当然,吃住还是要收银子的……” 燕止寒撇撇嘴鄙夷地看了她一看:“我就知道!” “快知足吧你,锦鸢,别理他!”韦四娘嗔怪地瞪了燕止寒一眼,对锦鸢说道。 陆清尘站起来,端起酒杯说:“过往二十年,我痴迷于读书考取功名,拥有的朋友也是寥寥可数的儿时玩伴。如今功名于我来说如同过眼云烟烟消云散,可能上天就是这样,让我有失也便有了得,认识了你们,让我觉得今后的人生不再那么无趣也不再那么混沌没有方向。这个年,是我这过么多年来过得最热闹也是最有意义的一年,我只希望今后的年年岁岁我们都能有机会这样聚在一起!” 曲至也站起来说:“以后清尘哥就和我定居在阳溪郡吧,你们若是想我们了可以找人捎个信来,我们随时可以过来看你们,对吧!” 韦四娘捧着酒杯站起来说:“漂亮的话我也不说了,江湖这么大,咱们几个能结识也确是缘分一场,干了这杯,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能诸事顺利得偿所愿!” 韦祁扬站起来,看看姐姐说道:“嗯,咱们大家都诸事顺利!” 六个人纷纷举杯,在明亮而温暖的灯光下,带着对新一年的向往和对身边人的祝福,仰头饮尽杯中清香的美酒。 窗外,夜空中,朵朵烟花绽放得正是绚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八章 江湖水深 暮春四月,羊欢草长,陆清尘的飞刀越发精进了!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锦鸢站在后院中看着已经滋生鹅黄嫩叶的梅树严肃地说道。 “江尚盟是兖州府第一大帮派,控制着澜源江从青州到卞州的水路。我虽然从未与他们打过交道,倒也听来往过客说过一些:江尚盟盟主凤仇天行事霸道狠辣,他儿子凤无羁风格与他一般无二,却又少了江湖人该有的气度,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人,你一个书生,能有什么机会和他结了仇呢?” 陆清尘苦苦一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要不是无意间偷听了那伙人说话,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和他们结了仇,不过无论如何我也要找他去问个清楚。我父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我虽然一介书生手无寸劲,却也不能任他们践踏,父母之恩,何以为报!” “父母之恩,何以为报……” 锦鸢低低地重复着这句话,心中不知作何所想,陆清尘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不知她脸上表情如何,从她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觉得此时她似是有种淡淡的难以言表的哀伤,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导。 “等我去把我们之间的恩怨做个了断之后,就带着我娘回绥阳,让她在那里安度晚年,过她喜欢的平淡日子,得空的时候,我会过来看你!” “凭你自己能做个了断?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怎么了断。难不成要报官去抓他吗,人在江湖,想要了断恩怨凭的是什么,是实力!江尚盟的帮众遍布江南几个州府,谁都要也要忌惮几分,你自己单枪匹马,未免太天真了,只会有去无回!” 锦鸢从梅树的嫩芽上捏下一只蚂蚁放在手掌中,仔细端详,转身伸到陆清尘眼前让他看。小小的蚂蚁在她白皙的手掌中无头乱转,像是要找个出路,却怎么样都没能爬出她的掌心。 陆清尘将蚂蚁从她手中捏起,放在自己手里,将拳头紧紧攥住,片刻,只见小蚂蚁从他手掌侧面的掌纹中惬意爬出,他张开手给锦鸢看,说道:“手掌再大也总有缝隙,越小的蚂蚁越是困不住。江尚盟虽然帮大众广,可是,总是有机会的,对吗?” “以你现在武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我若是你,还不如回去拜无影帮帮主为师,求他传授轻功,到时候哪怕力所不敌也至少做到全身而退。而且你要知道,你还有你娘,以你现在的武功能保护得了她吗?” 锦鸢伸出手指让小蚂蚁爬上来,转而放在了梅树枝旁,让它顺利爬回到树上,消失在褐色的树皮缝隙中。 陆清尘沉默了…… 连日来他心中始终在犹豫要不要和锦鸢辞行,母亲现在在无影帮中尚未暴露踪迹,自己如今在淮兖交界,何不趁此机会直接去江尚盟找那凤不羁问个清楚,弄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是何恩怨,哪怕是拼上性命也要为父亲为这个家讨个公道! “你是不是想独自去江尚盟?” 锦鸢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问道。 “嗯,我若是不知道对方是谁,也许会带着我娘找个地方隐居躲避,如今既然知道了也就没有躲起来的道理,至少现在我在暗,他在明,哪怕力所不敌,也要拼上一拼讨个说法再死!” 陆清尘攥紧了拳头平静地说。 “你若是这么想,我也不拦着你,你跟我来!” 陆清尘抬起头,看着锦鸢说完话,径直走向前,从袖子中掏出钥匙,打开了后院中那个挂着大锁的木门。 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从两扇门中飘了出来,无数草药味带着些许腐臭闻着让陆清尘不自禁地皱眉。留在这阴阳医馆这么多时日来,锦鸢还是头一次当着陆清尘的面打开了这个房间门。 “进来,我给你几样东西!” 陆清尘跟在锦鸢身后,缓缓踏入阴暗逼仄的小屋,随之扑面而来的难闻气味熏得他眼睛都感觉有些刺痛,适应了阴暗的环境之后,他的表情瞬时变得些许惊恐。 小屋中沿着墙摆着层层木架,上面是各种瓶瓶罐罐和尚未进行研磨的草药,其中不乏一些晒干的蛇和蝎子蜈蚣的尸体,挨着门的架子旁摆着一张长方的木桌,上面是各种大小不一的刀具和银针。可是吸引陆清尘的目光的,是里面墙角放着的那个一人高的铁笼子! 黑色的手指粗细的铁栏上到处蹭着污垢,还有很多斑驳的划痕,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浅浅的牙印,陆清尘静静地盯着那个牙印,心中不由得冷气直冒:这该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在铁栏杆上咬出牙印,这个人,是受了多么大的罪,锦鸢她…… 他不禁联想起了南边山坳中那个地窖里的几具尸骨,那几个人也是被困在这样的铁栏中,最终无人所救,怀着极度沉痛的愤怒在里面冻饿而死,临死之前,还将那不绝之恨深深地刻在了墙壁上。 锦鸢,你、做了什么? 锦鸢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地盯着脸色极度难堪的陆清尘,她为他打开这扇门的时候就想过他会是这样一副表情,他大概很难接受这个屋子里发生过的事,可他若是不能接受,那么将来他想要做的事恐怕永远也做不成,他大概以为他家中所经历的事是这世间最难以想象的恶行,但是,对于他即将踏入的这个江湖来说,真正深不见底,他还从来都没遇见过! “你大概觉得我很残忍罢?” “那个人死了吗?” 陆清尘没有接她的话,问道。 锦鸢知道他所问的应该是那日追杀他的刀疤眼那伙人中幸存的那个大汉。 那些时日,她在尝试调制一种新的解药,正在发愁没人试试药效如何,结果,正好来个送上门的。他不想死,她就成全他,便直接让他试了药。反正做了她的药人,活着也许比死了还痛苦! “死了!不过死之前也算是帮了我个忙,至少让我调制出了一种解药!” 锦鸢面不改色地平静说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在等,等他的质问,等他接受不了她的所作所为再用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江湖远比他想象的要险恶的多,江湖中太多人的手段也要远比她心狠手辣的多! 这个小小的医馆,还是很平和安静的。 至少是现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六十九章 分别准备 锦鸢做好了心理准备! 做好了心理准备将这个险恶的江湖在陆清尘面前揭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露出里面令人作呕的黑暗龌龊给他看,好让他知难而退,或者,就这样安于现状…… 陆清尘始终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其实早在沧源山庄出事那晚,他就已经对这个所谓的“江湖”没有了任何美好的憧憬。 “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陆清尘将视线从铁笼上移开,看向墙边的架子问道。 他的反应显然没在锦鸢的预料范围之内。 锦鸢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看他平静的眼眸中毫无波澜,仿佛两个人还是置身后院中在做日常的聊天。 “好!” 锦鸢突然笑了,笑得妩媚嫣然,比起韦四娘来更增添几分妖娆。她的笑容中不尽对陆清尘的越发赏识,他的心性竟然比她想象的更为强大坚定,以至于她更想将他留在这里了! “你来看看这个!” 锦鸢转身走到架子旁,拿起一个白色瓷瓶说道:“你若是一意孤行要去江尚盟,我也不拦你,但是江湖险恶人心险恶,我怕你到时恐怕会遭人暗算。这世间毒有千万种,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无非是由五脏六腑进入心脉,毒性严重的甚至可以让你瞬间毙命。这个药不能解毒,但是可以延缓毒性的发作大概十二个时辰。若是将来你真的不慎遇到了,至少有时间让你寻找解药或者,来找我给你解毒!” 陆清尘接过瓷瓶放在手掌中,感受着瓷瓶上来自锦鸢手中的温度,他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锦鸢辞行,却被心思通透的她猜出了自己的心思,她甚至为他做好了遇到突发情况的准备,她的恩情,自己如何承受…… “锦鸢……” “还有这个,见血封喉的毒药,取自我家乡齐殇山中特产的离岸花花汁制成,你若是想杀比你武功高强之人,可以提前将它涂抹在飞刀或者银针上,趁对方不备发出,只要擦破对方一点油皮,我用我的医术作担保,他绝对活不过半炷香时间!” 锦鸢手中的瓷瓶在幽暗的室内发出朴实的光泽,映在陆清尘的眼中。 陆清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接过瓷瓶放进怀中,放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想让自己永远记住这份寄托在冰冷瓷器中的温情,将它深深地烙在自己心中,一如记住这个外表看起来清冷、内心却温暖如火的女子一样。 架子上的瓷瓶,零零碎碎装起来四五个,锦鸢犹嫌不足,还想再为他多拿几个,便又将手伸向了其他的架子上。陆清尘伸出手想要阻拦她,却不慎碰到了锦鸢白皙清瘦的手背,惊得她一瞬间便仿佛火烤般缩回了手。 陆清尘也觉得自己太过唐突,紧张地攥了攥伸出的手,收了回来,低声说道:“这么多,已经够了,若有需要,我再回来找你取,反正你总归会在这里罢……” 锦鸢抬起眼帘看着他,发现他的目光中竟然因为刚刚不经意的触碰多了几分局促,心中不禁有些想笑。她细细品味着他小心翼翼说出的话,感觉竟有些许像是要离家的孩子的感觉,无数滋味在心底涌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堪堪点了个头。 两个人正在晦暗的室内相对无语,此时,后院中却响起了伙计贺子的声音。 “清尘、清尘你在吗?曲至又来啦!” 锦鸢和陆清尘走进后堂的时候,曲至正坐在矮榻上喝茶歇脚,看到他走了进来,慌忙不安地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清、清尘哥,不好了……” 陆清尘上前扶住他:“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是……陆伯母不见了,被人请走了!” “我娘?”陆清尘心中一惊,问道:“她不是一直在你家中么,没有人知道她在那,是谁把她请走的呢?” 曲至喝口茶水润润口接着说道:“前两日,陆伯母说清明将至,要回去为故去的伯父烧纸钱,你也不知何时回来,她便要带着小翠独自回去。正好我爹也要去绥阳附近办事,便和她一同前去。结果我爹说他们烧完纸就去了你家中,却没想到,没过多久便有个自称和你家世交的宗家的家仆来请陆伯母,只说前去叙旧。陆伯母便去了,却一去不复返。我爹等到掌灯时节也不见她回来,觉得蹊跷,便让你家看门的老头带着去问,宗家人却说陆伯母已经和他家少爷离开了,还留了封信件给你,说你看了便会明白。我爹深感不安,连夜赶回让我将信给你送来,怕陆伯母出了什么事,你快看看!” 陆清尘父亲在世时,与宗家确实多有来往,不过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小时候他和宗家儿子三凤是玩伴,经常不分黑白地在一起玩耍,后来自己就是因为他而喜欢上习武。去了穹苍派之后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等他弃武从文回家之后,终日埋头读书,间隙也曾听父亲偶尔提起过,只说宗三凤也被父亲送到外面习武,好久没见到过了。现在想来,难道是他请走了母亲? 陆清尘打开曲至递过来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写着:“清尘我弟,经年未见,兄三凤甚为想念,今日空闲请伯母叙旧,相谈甚欢之际便一同外出踏青赏景,弟若相寻,兄在兖州府上靖郡栖雍别院略备薄酒静待之,兄宗三凤留。” 曲至在旁边偷看信上的字,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这个人的名字怎么这么好玩,三凤?清尘哥,这是你的朋友吗?” 陆清尘心中有些忐忑地点点头,宗三凤与他确是儿时玩伴不假,只是多年未见,此时却突然将母亲请走一同踏青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这一踏就踏到了兖州,未免也太远了吧。 “锦鸢,我本想过几日向你辞行,现在看来恐怕要提前了,我一会儿就得走,出发去兖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章 进入兖州 锦鸢从陆清尘手中取过信纸,细细看了一番说道:“多年未见便带着你母亲远去兖州踏青赏景,确实不太对劲。不过清尘,你先别着急,从这里翻过东边的山头就是兖州地界,现在这个时辰,你若是出发,恐怕天黑了还没下了山,现在虽然不那么冷了,若在山中过夜也是难耐,还不如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一早走” “就是就是!” 曲至接过话道:“这个宗三凤若真是你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对陆伯母怎么样,清尘哥你别着急,让我歇歇脚,明日我和你一起去,我出来时就跟我爹保证过了,会和你一起带伯母回来。” 陆清尘心中虽急,最终还是接受了锦鸢的意见。 晚上吃过饭,锦鸢要走了他的刀囊,去后院中的小屋鼓捣了许久才出来,将刀囊还给他的时候还专门打开,将这六柄飞刀上涂了什么还分别给他讲了一遍。陆清尘也收拾好打点自己的行囊,去赌坊和燕止寒三人道了别。 燕止寒十分不舍地拉着他连连感慨:兄弟你是来去自如了,可怜哥哥的卖身契已经不知道延长到哪年了啊!惨无人道啊惨无人道,四娘那个腹黑心狠滴婆娘啊…… 他的声音,最终消失在四娘瞪得溜圆的眼睛中! 天刚蒙蒙亮,陆清尘就带着曲至出发了。 锦鸢站在医馆门前,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盯了许久,直到韦四娘将她拽回了屋。 出发得早,到了午时,两个人就已经翻过了那日遇见刘洪傲的山梁。陆清尘骑得马是韦四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走起山路来十分熟练,一点儿都不颠簸,曲至却被自己的马颠得屁股生疼,恨不得下来走路。陆清尘思母心切,不想耽误时间,于是两个人换了马,曲至这才停止了抱怨。 “清尘哥,你不用这么着急吧,那宗三凤不是你的朋友嘛!” 曲至屁股底下舒服了,也有心情聊天了,对陆清尘说道。 陆清尘当然知道宗三凤是自己的朋友,他们之间也算是总角之交了,只是,这么多年未见,他对母亲却做踏青之邀,确实太突兀了,突兀得让人从心底就觉得不符合常理。记忆中的宗三凤年长自己两岁,总是喜欢在自己面前卖弄新学到的东西,笑话自己每日跟着父亲看书习字是:文人多病弱,无事长呻吟。若他那时就开始习武,恐怕到现在早就是个武艺高强的侠客了罢。 陆清尘抿着嘴苦笑一声,自己早已被朝堂生活所弃,如今又得罪了帮派中人,不知道算不算半只脚踏进了江湖,无论自己愿不愿意,终究还是无限接近了儿时梦寐的生活,只不过,不同的却是落魄无比,且不说有没有能力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自保恐怕都是个问题,如今还拖累了家人。 “我心中委实有些不安,许是太久没见到母亲,只是想早点见到她罢。”陆清尘说道。 “你放心,陆伯母肯定会没事的,燕大哥说咱们距上靖郡要两日的脚程,今天咱们最好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上元郡城,在那里找家客栈歇息一晚,我也顺便在郡城里转转,我都还没来过这里呢!” 曲至一脸欣喜地说。 “嗯。” 陆清尘嘴里答应下来,手中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缰绳,更加用力地抽打在马背上! 四月的山中一片鹅黄嫩绿,一些耐寒的小花已经先小草一步,悄然绽放在山林中的各个角落,给这料峭春日里增添了几分色彩。清风徐徐吹来,骑在马背上的两人心中倒是荡然出现几分惬意,心情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天将黑之际,两个人终于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上元郡城。 上元郡城热闹繁华,虽然和神仙居相比稍逊色几分,若是比起其他的郡城,倒都不落下风。华灯初上,几处热闹的的酒楼饭庄和赌坊妓馆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两个人随便寻了家客栈放下包袱,曲至就忙不迭地要拉着陆清尘出来找家饭庄吃些东西,顺便逛逛。 陆清尘囊中羞涩,本想借口累了推脱掉,就在客栈随便吃些东西凑合。曲至却不依不饶,非要他一起出去。拉扯之间,陆清尘的包袱里掉出了两张银票。 两张银票都是百两数额,大周国最大的盛乾银庄,十二州均有分号,随时可以承兑,不知道是锦鸢什么时候趁他不备塞进来的。 陆清尘紧紧盯着这两张银票,突然觉得,自己欠锦鸢良多。 曲至对他突如其来的沉默有些不知所以,却趁着他发呆的时候,一把拽起他出了客栈。 长街上往来的人并不多,至少比起神仙居来说差的太多了,陆清尘在神仙居的这段时间,感觉每晚都想在办庙会一样,夜间和白日并无分别,到了上元郡,倒是有些不太适应了。 接连走过了几家饭庄,曲至探头看看里面没什么人,总觉得饭食不会可口,连连摇头要换家,再往前走几步,两个人突然听着前方像是有了吵吵嚷嚷声,好像很多人在一起聚集一样。曲至的好奇心被勾起来,饭也不吃了,非要拉着陆清尘去凑凑热闹。陆清尘拗不过他,只好随着一起去了。 眼前是一栋挂着暖香红色灯笼的高楼,高高的门上挂着牌匾“汇颜香叙” 曲至站住脚步,看看陆清尘,用眼神恳求他陪着一起进去。陆清尘摇摇头,曲至还是小孩心智,这种烟花之地,还是不进为好。 曲至犹自不死心地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熙熙攘攘地,很多人拥挤在大厅里,不知道在吵吵嚷嚷着什么,看着真是勾人勾心勾魂勾魄啊,奈何清尘哥死活不进去,他又不想独自前往,急得肠子都打弯弯绕了。 两个人在门外正僵持着,门里走两个垂头丧气的人,边走还边互相抱怨:“就你肚子里那儿点狗屁墨水还敢显摆,完了吧,第二句都答不上来了!” 另一个说:“你行你上啊,我倒想沾你的光赢了那张公子,好好压压他的气焰,你可倒好,两句诗都写不出来,还不是一样让人笑掉大牙……” 曲至听着,眼睛“噌”地冒了光:“清尘哥,听见没,这可不是什么烟花之地,这是文人吟诗作对的地方,我书读的不多你是知道的,你学问那么高,带我进去开开眼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一章 漂亮女人 陆清尘站在门前,听着里面不时地传出几句诗词,感觉这种情景于他来说仿佛恍若隔世,心中也有些按捺不住,曲至在一旁一个劲地撺掇,他终于向前抬起了脚步。 花厅里挤满了人,都围在厅中间的一张圆桌旁,圆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个年纪不大的龟公在一旁负责随时磨墨。这群人或皱眉抚着下巴、或来往踱步,似乎都在搜肠刮肚地拼凑诗句,同时还在不断地望着二楼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楼梯口站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时不时有人捧着写好的纸张上前递给她,像是进献一般,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小丫鬟对每个人递过来的纸张都细细看一遍,有的看完就直接揉成一团扔掉,有的看完点头微笑就转身送上楼,片刻后走下来却又对那个满脸期待的人摇摇头,似乎楼上的人对他写得东西不太满意,然后继续站在楼梯口,等着其他人递上纸张。 许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人群里已经出现了不满的抱怨声:“到底还要写多少啊,婉棋姑娘怎么还不下楼!” “是啊、是啊,写了这么多还没有满意的嘛……” 只听站在楼梯口的小丫鬟翻个白眼笑着说道:“我家小姐说了,今晚上若是没人能写出一首能入得了她眼的诗,就不下楼了,你与其有那心思抱怨,还不如省省力气多动动脑子呢!” “就是就是……” 一旁的门里闪出个浓妆艳抹的老妈子,甩着香味浓烈的绣帕子媚笑着道:“赶紧多动动脑子,婉棋姑娘今儿可说好了,看上眼的,她亲自下楼相应扶着进房,那房中的软云锦榻金丝缎枕可都是熏好了香的,就缺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公子啦!” 老妈子正说着,一旁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又上前递上一张纸给小丫鬟。小丫鬟边看边点头微笑,看样子对纸上诗文颇为满意,叫他等一等,便转身又上了楼。 片刻,小丫鬟出来了,满脸笑靥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细声说道:“刚刚递上诗文的公子所在何处,婉棋姑娘对你的诗赞赏有加,这就下楼相迎!” 话音刚落,只见楼梯口处现出个美丽非常的女子,犹如天仙下凡一般迈着小步婀娜多姿地款款走下,她白皙的手指清点着黄褐色的楼梯扶手,细长轻盈仿佛点水的蜻蜓。如瀑长发轻轻巧巧挽了个十分随意的发髻,看上去慵懒迷人。她高冷的目光扫过站在大厅中的每一个眼光用痴迷的紧盯着她的男子,像是看着自己的臣民一般。 陆清尘的身边,一声接着一声,都是对女子这天人面貌不敢置信的声音,甚至,他还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咽唾沫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个女子相貌确实可以称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陆清尘抬头看着,也终于觉得古人说得这两个词其实并不夸张,世间竟真有女子配得上这样形容。 “花厅红妆倚醉酣,青丝缠玉簪,梦回金銮长青殿,呢喃软,玉箸湿面。飞燕传书寄思,秉烛再试鹤羽衫,君不见,寒星镰月又一年,枯等铜镜,失了红颜……” 女子吐气如兰,声音温柔绵软。 好诗! 陆清尘忍不住在心中大赞一声。 “这首词,不知是哪位公子所做?” 婉棋姑娘已经下了楼,站在一旁的老妈子赶紧过去护住她,以免身边的男人们凑上前。 “不才正是在下,能得婉棋姑娘赏识,实在荣幸之至!” 人群外围的墙边,一个身着白色锦袍的男子将手中茶盏递给身边伺候的下人,惬意说道。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婉棋姑娘在老妈子的护送下,走上前,对白衣公子浅浅躬身,温婉地点头拜了一拜说道。 “在下武昭玉!” 男子站起身,对婉棋姑娘拱手说道:“仰慕姑娘已久!” 婉棋姑娘微微颔首一笑,弯弯的眼睛略带迷离地看了眼武昭玉,脸上好像有些娇羞般向前伸出纤纤玉手,挽住男子的胳膊,细声说道:“那么,武公子,请随妾身上楼,房中已经备好了佳肴美酒,只等公子共饮!” 武昭玉挎着婉棋姑娘的手,抬手对大厅中的男子拱手哈哈一笑道:“各位,对不住啦!” 身后的下人向前迈一步,像是要阻拦一般说道:“武……”马上就被男子扬起手打断了,男子口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随后,迈步随着婉棋姑娘上楼。 婉棋姑娘笑意盈盈的漂亮眼睛扫过厅中的每一个人,扫过陆清尘时,他看着她的眼中的笑意灿烂得像春日的暖阳一样,终于觉得自己原来和这厅中的每个男人都一样,都是红尘中的凡夫俗子,愿意拜倒在如花的美貌裙下。 曾经陆清尘还以为自己遗世而独立,如今看来,也是俗人一个。 一阵叹息声中,佳人挽着意中人上楼了,厅中的人无不摇头顿脚。老妈子眼尖反应快,仿佛提前准备好了一般,瞬间便招呼了一群浓妆艳抹妩媚动人的姑娘出来,上前围住这些人,去往各个房间喝花酒。陆清尘拖着曲至废了好大的劲才挣脱,狼狈地跑出来。 “那个姐姐漂亮的就像仙女一样,清尘哥你说是不是?” 曲至砸么砸么嘴说道。 “怎么,喜欢上她了?” 陆清尘笑着揶揄道。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你说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在青楼里谋生啊,凭她的姿色嫁个王公贵族绝对没问题,要我说哪,简直都可以进宫里做个娘娘了。皇帝的妃子应该也就长成这样了吧!” 曲至满脸惋惜地说道:“清尘哥你考状元的时候有没有进过皇宫,见到过皇帝的妃子吗?” 陆清尘别过头努力想了想说道:“没见过,后宫中人并不是寻常人可见的。我在殿试的时候能见到的女子也只是普通的宫女们。” “啧,可惜啊可惜!” 陆清尘笑着看看曲至,看他满脸失意的样子着实想笑,简直有些情窦初开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臆测:曲至这小子不会喜欢上了那个婉棋姑娘了吧,之前一直觉得他就是个孩子,如今恐怕要长大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二章 陌生的”心上人” 客栈里开了两间房,曲至和陆清尘吃完晚饭后分别各自回房休息,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赶路一天,两个人都很累了,陆清尘盥洗完毕,上床后很快便入了梦乡。 朦朦胧胧中,房间无比静谧。 陆清尘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就被房间中一缕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惊醒,他不敢睁开眼睛,只是闭着眼仔细侧耳倾听,那个缓缓的呼吸声好像就在离自己不远的桌子旁,他甚至还能听到轻轻的水声,是有人拿起桌上的茶壶斟水,然后是茶盏离开桌子的声音,连茶水顺着喉咙被一点一点咽下的声音他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不禁紧张起来。 这是谁,不可能是曲至吧。 他的飞刀和银针都在床头的包袱中,此时伸手拿显然并不现实,虽然不知房中那人是谁,但是想来对他应该并没有恶意,不然早就对他动手了。 陆清尘正满心着急地想对策,突然听到窗户方向传来曲至的声音。 “喂,这大半夜的,进来偷茶喝啊!” 陆清尘赶忙睁开眼,一把掀开被子,伸手便摸向床头的包袱中取飞刀。 房间中十分昏暗,陆清尘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模糊中只见一个黑影从桌旁迅速窜起奔至房门前,他摸出飞刀本能地朝着黑影方向甩了出去。 意料之外,飞刀并没有钉在那人身上,也没有钉在房门上。 黑暗中只听“噗嗤”一声的女子轻笑传来,陆清尘便看到他的飞刀已经在那黑衣人的手中正在被随意把玩着。 “你是谁,来我房中做什么?” 陆清尘问道,黑暗中他根本买看到那个黑衣人是如何出手的,自己那柄飞刀就已经到了她手中,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武功如何,但是看这架势,陆清尘心中就明白,恐怕他和曲至两个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陆清尘站起身走到曲至身边,将他挡在身后。 “别紧张,我若是来杀你的,在你闭着眼装睡的时候我就已经动手了!” 女子说话声音宛如缠绵软云,让人听着心中不禁一荡。 “那这黑灯半夜的你来做什么,偷看我清尘哥睡觉?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害臊吗?” 曲至在后面嚷嚷道。 “唉!” 女子轻叹一口气:“行了,反正人我已经看完了,走了!” 女子话音刚落就转过身,陆清尘以为她准备打开门闩逃走,正准备扑身上前拦住她,却见那女子见他过来又将身体转了过来正面对他,伸手便一把抓住陆清尘亵衣领口处,再一个转身将他按在了门板上。转身瞬间还将手中的飞刀向着曲至的方向甩了出去! 曲至反应还算灵敏,直接抽出腰中的短刀将女子射向他的飞刀挡住,黑暗中,两刀锵然相撞,迸出一点细小的火花,“叮”得一声,那柄飞刀,就已经不知被击到了什么角落。 陆清尘穿着单薄的亵衣靠在门板上,面前是女子覆着黑纱的脸,他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隔着薄薄的黑纱感受她的气息,闻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胭脂香气,像是春日里的鲜花,淡雅清香。 他突然觉得自己手脚僵硬,好像全身都动不了了一般。 女子将脸慢慢凑近,陆清尘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仿佛感觉这微凉的春日夜晚竟然变得好像盛夏一般,让他从内而外地燥热,像是体内的血液都翻腾滚烫了。这二十年来,他好像还是头一次和一个女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尤其这还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女人。 “清尘哥!” 曲至击落飞刀,见陆清尘被制住,着急地大喊一声:“你快放开他!” 女子将纤纤玉手搁在陆清尘的脖颈上,扭头看着曲至轻柔地说:“你再过啦,我就要掐断他的脖子了!” “你、到底是谁?” 陆清尘强行按捺住要怦怦乱跳的心问道。 “我……是你的心上人啊!” 女子看着他,俯身在他耳侧轻柔说道,说话的同时还向他在黑暗中早已通红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这句话仿佛一袭春风自陆清尘的耳中吹进了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陆清尘怔住了! 心上人?谁?他疑惑地睁大了眼看着女子脸上唯一能看到的明亮双眼。 安静的室内,这句话也飘到了曲至耳中。 “心上人?清尘哥,我才走了两个月,你就给我找了个嫂子吗,怎么也不告诉我!” 曲至气愤地喊道。 “我从来没有过心上人,你到底是谁?” 陆清尘不理会曲至,对女子问道。 “没有过……” 女子自言自语道,紧接着又笑了一声说道:“那么从今天起,你可以有了!” 女子说完,趁着陆清尘还未反应过来,迅速在他的唇上轻点了一口。 “记住我的味道!” 说完,她雪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现光芒,用力一推门板,整个身体轻盈如蝉翼般反向弹起。 曲至见黑衣人想要从窗户逃走,急忙提刀阻拦,去没想那黑衣女子在靠近他身边时猛然一个转身挥起手臂,轻巧一下便像有万钧之力,他的刀还没有砍中就被她一把拂开,撞向身后的墙面。 黑暗中,窗户砰的一声被推开,黑衣女子夺窗而出,跳出之际随手扔出个路过桌旁拿起的茶杯盖向着陆清尘的身上扔了过去,直直砸中了他的左侧肋下,陆清尘只觉得两腿一软,整个人就贴着门板滑倒在了地上,再抬头看时,黑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曲至本来不甘心地准备追出去,看到陆清尘倒在地上,只好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过去扶起陆清尘坐在床边。 曲至点亮油灯,拿起桌上的茶杯看了看,上面,有个浅浅的淡红色的唇印。 “清尘哥,这到底是谁呢?” 曲至捏着茶杯,仔细观察上面的唇印问道。 “不知道,这声音听着也不熟悉!”陆清尘答。 “肯定是个对你芳心暗许的人,清尘哥,你走桃花运了诶!”曲至眉开眼笑道:“我是不是快有嫂子啦!” 陆清尘不理会曲至,一边捏酸麻的双腿一边拿眼瞥他,心中疑惑不已,他也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人,对她一切都并无半分印象,凭空冒出来要做他的心上人,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三章 出不了城 “曲至,那人来我屋里不知有多久,我也是才醒来没一会儿,你怎么会知道我房中有人呢?” 陆清尘问道。 曲至道:“清尘哥,你不练轻功所以对人的脚步声没有那么敏感,这个人是先去了我房间,刚跳进窗户的时候我就发觉了,但是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她就出去了。我起床跟到窗口才发现她来了你房中,我怕他伤害你,所以才直接破窗而入的。” 陆清尘想不到任何思绪,查看自己的东西又什么都没丢,只好,嘱咐曲至赶紧回房休息,把门窗关好,等天亮了还要赶路。 见曲至回了房,陆清尘沉下心静静地看着桌上的茶杯,在那抹红色中又想起了黑衣女子绵软的声音和淡雅的香气。 “记住我的味道!” 记住不难,想忘了确实不容易! 便随着满脑子的思绪,陆清尘沉沉睡去。 一早醒来,两个人在客栈中吃早饭,只听身边人议论纷纷,言谈中都是关于什么王爷和封锁城门的消息。 陆清尘大惊,赶忙和客栈掌柜的打听,得知靖熵王踏春赏景来到上元郡,宿在郡守府中,昨夜在城中居然遇刺,虽说王爷会些武功却也伤势严重,目前正在全城捉拿嫌犯,官兵已经封锁了城门,只准进不准出,不知道要封锁到什么时候。 陆清尘听完心中乱了分寸,本来这里距离上靖郡快马加鞭只有一日的脚程,这一封锁城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母亲。虽然宗三凤是自己的儿时玩伴,但是多年不见,他突然请走母亲赏景,自己不亲眼见到母亲无恙,是怎么都无法放下心的。 曲至本来觉得没什么,以他的轻功若是在半夜时分找个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翻出城墙还是不叫问题的,只是陆清尘不会轻功,无法随行,而且,即便出了城没有马匹也是寸步难行,靠着两只脚走到上靖郡那还不得累死呀。 陆清尘坐在桌边,心中暗自着急,手里拿着馒头已经没有心情再接着吃。 “清尘哥,你先别着急,没准明天就能逮着刺客了呢!”曲至安慰道。 陆清尘手中的馒头越捏越瘪,只听旁桌的人又在议论纷纷:“据说行刺王爷的人是大巍国派来,这大巍建国才不过短短二十年,居然敢来挑衅我大周,这不是活腻了么,小小的弹丸之国,谁给他的胆子!” “就是,我有个兄弟在郡守府里当差,我听他说,昨晚上不光王爷受了伤,就连陪在身边的女人也是伤的不轻,好像还是为了给王爷挡刀……” “你说这郡守府守卫森严,怎么会让刺客有机可乘呢,没准是有内应啊……” “哪有什么内应,根本就不是在郡守府里遇刺的,听说王爷昨晚逛妓馆去了……” “哦。管不得呢,哈哈,我说也不应该那么容易就遇刺啊!” “哎,别说了,别说了,官兵来了!” 客栈里的人正在议论的时候,之间几个官兵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向柜台找掌柜的询问店里有没有这两日进城之人。 掌柜的战战兢兢地翻开账簿看了几眼,便伸手指着陆清尘的方向和两个官兵耳语了几句。 “哪的人,来上元郡做什么?” 几个官兵眼神凌厉地拍一把桌子,紧盯着陆清尘和曲至问道。 “在下陆清尘,这是我兄弟曲至,我们是淮州阳溪郡人氏,此番准备去上靖郡探亲,昨晚路过,在此歇脚。” 陆清尘老实答道。 几个官兵听他说完,互相看看,其中一个伸出手在桌子边,暗暗搓搓手指说道:“阳溪郡来的?去上靖郡探什么亲?看你们俩这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人……”边说还边示意陆清尘看他的手指。 另外几个官兵脸上挂着奸笑,不怀好意地看着陆清尘,只等着他识相地麻利掏出几两银子,拿回去分了喝酒。 陆清尘虽然鲜少在外面行走,可是对于这些大爷一样难伺候的官兵还是有些耳闻的,如今看来,要想脱身,不掏出几两银子恐怕是不太可能了。他看看曲至,曲至咬牙瞪着眼盯着这几个官兵,看那气势大有想干一架的意思。陆清尘怕他冲动无端惹了是非,赶忙伸手进怀中掏出几角散碎银子放进那个官兵手中,脸上陪着笑道:“官爷辛苦了,您拿回去喝酒!” 几个官兵看他如此懂事,眉开眼笑地收了手将银子揣进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陆清尘拦住他又拱手说道:“官爷能否告诉在下,这城门要封锁多久,我家老母病重,正在上靖郡等我过去探望,知道个具体日子,我也好安心等!” “着什么急,这刺客伤了靖熵王,逮不着是不可能开城门的,等着吧!” 说完,几个官兵大摇大摆地出了客栈。 陆清尘听他说完,心中愈加不安,若是十天半个月都逮不到刺客的话,那岂不是自己要在这里耽误上许多日子,那怎么行。 曲至本来还对几个官兵要银子的行为气得怒目而视,这会儿却好像没事了一样,催促着陆清尘赶紧吃饭,吃完回屋再做打算。 回了房间,曲至洋洋得意地从袖子中掏出个东西放在桌子上,陆清尘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个明晃晃的腰牌,正面刻着“上元郡府”,背面刻着“天德二十三年,陈虎”。 “我看那人太讨厌,就顺手在他身上摸出来的,清尘哥,你带着它混出城不就好了!” 曲至嬉皮笑脸地说。 陆清尘听他这样说,赶忙一把将腰牌扔到了桌子上:“这要是被查到可怎么办,冒用腰牌可是重罪,不行不行,若是被逮到了,你都得受连累,你这也太儿戏了!” 曲至自讨没趣,捡起腰牌看看说:“我还不是看你太着急去见陆伯母,才给你顺出来的么,你不要的话,那我找个地方扔了,省的惹事。”说罢,他伸手推开后窗,没想到后院中此时正有人在忙活,曲至只好又退了回来,准备在房间中找个地方将腰牌藏起来。 “曲至,你怎么会偷东西呢?” 陆清尘盯着他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四章 误打误撞 曲至并没有想到陆清尘会问起这个,怔了一下答道:“我、没事时候自学的……” 陆清尘看看他说道:“我不敢自诩为君子,但是也觉得行事当光明磊落,至少不能做这种偷盗之事,曲至,我知道你是好心帮我,但你用错了方法。” 曲至见自己费力不讨好,还挨了责备,顿时心生不满,将手中的腰牌一把扔在地上,赌气地说:“不要就不要,难不成你还要我还回去啊!” 陆清尘还未答话,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几个气势汹汹的官兵站在门口,为首的那个正是刚刚和陆清尘要银子的。 此时门被踹开,他一眼就看到了扔在地上的腰牌,厉声说道:“果真是你们,好啊,偷东西偷到老子身上了,来人,给我绑了!” 陆清尘慌忙站起想要解释,手还未抬起,几个官兵就拎着锁链冲上前来,欲给他套上解锁,他也心中这种情况恐怕难已讲清楚,毕竟曲至确实是做了顺手牵羊之举,想到这,他心一横,伸手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翻,砸向冲进房的几个官兵,转身从床边拎起一早就已经收拾好的包裹,挎在肩上,准备找机会夺门而出。 曲至站在靠窗的位置,见陆清尘已经拎起了包裹,心知他是做好了逃走的准备,一步上前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窗口拉。 几个官兵见陆清尘竟然徒手反抗,还有逃跑的架势,踢开桌子之后纷纷拔出腰间佩刀,做好准备要将他二人擒拿住。 陆清尘的房间在二楼,窗户外就是客栈的后院,院中有个不大的马厩,旁边堆着两垛不高的干草,曲至刚刚开窗准备扔腰牌的时候就看到了。此时官兵来得太突然,他只能将陆清尘拉到窗口,指着干草堆大喊道:“快跳到哪儿去!” “一起走!” 陆清尘不想抛下曲至先走,拉着他想一起跳。 曲至却不等他说,一把就将他推上了窗户,用力向外推了出去。 借助曲至的力,陆清尘稳稳地掉在了干草堆上,在上面打了两个滚落在了地上,此时再抬头看,窗前已经没了曲至的身影。陆清尘心中焦急万分,担心曲至为了帮他逃脱而被官兵抓住,却听到曲至的声音在马厩顶上响了起来。 “清尘哥,快点!” 曲至从马厩上跳下,快速解开缰绳跃上马背。 陆清尘伸手拢了拢肩上的包袱,确认没有遗落任何东西,也赶忙跑过去,跳上马背,两个人骑马从后院中逃出了客栈。 骑着马出了客栈没有目的地疾驰过几条街,两个人都下了马,曲至用力一拍马背,两匹马就跑走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在偏僻的巷子里四处拐走,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窄巷里找到了一扇虚掩着的木门,曲至推开门,探头向里面看看,发现里面十分安静,这才招呼陆清尘,两个人躲了进去。 院子里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农户家,反而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偏房,院中支满了竹架,搭着已经清洗干净的各式华贵服饰。陆清尘挨个看过去,越看脸色越差,因为在这还些衣服其中,搭着一件官服,一件从四品的官府! 他们误打误撞,难不成躲进了郡守府? 曲至并没有看到那件官服,见陆清尘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以为是担心别人追到,伸手便关上了木门。这一关门不要紧,木门“吱呀”的声音似乎惊动了旁边房中的人,只听一个女声从里面传来:“红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随着话音传出,只见院中北侧的平房里,撩开帘子走出个身穿淡蓝色素衣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见站在门口的人并不是一早出去的小丫鬟顿时愣住了,低着声音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招下人的告示不是都已经揭掉了吗,怎么还有来应征的?” 陆清尘和曲至见有人出来了,顿时觉得骑虎难下,此时出去有可能被官兵抓到,偷腰牌乃是大罪,不光要受到杖刑劳役,还有被刺字的可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刺字是万万不可的。可是如今要转身逃走恐怕也不太合适,如果这里真的是郡守府,这中年妇女只要大喊一声,就有可能惊动府中侍卫,此时情况进退维谷,就只能试着赌一把了。 想到这,陆清尘赶忙拱手弯腰施礼道:“大婶劳烦通融通融,我兄弟二人得信儿有点晚,这才忙着赶来,银子给少点也没关系,有口饭吃就行。” 中年妇女走过来,对着他们上下打量了几眼,试探地说道:“看你们俩这白白净净的不像能伺候人的样子,做得来吗,在这郡守府里做事可不像外边的普通大户,不光规矩多眼神儿也要活泛,做不好,可是有丢命的可能啊!” 陆清尘和曲至对看了两眼,互相确定了眼神,都觉得留在这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可是就此时的情况,也不失为上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两个人于是都点了点头。 陆清尘满脸感激地说:“嗯,没问题,还望大婶给安排个差事,我们兄弟在这也是为了涨涨见识,将来若是有机会得郡守大人赏识,绝对忘不了您的大恩!” “哎呦喂,嘴可真甜!” 中年妇女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开了:“人长得俊俏,说话也中听,留下吧,多长点心眼找着机会往上爬,没准将来能借上你们的光!别叫我大婶了,叫我红姨吧!” 曲至装傻般嘿嘿一笑:“嘿嘿,谢谢红姨,红姨您长得漂亮,心眼也善,我跟我哥这次出来可真是烧了高香,遇上贵人活菩萨了!” “嘿,这小子真会说话,抹了蜜是吗,呵呵,来,跟我过来,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儿,好给你们安排上。” 红姨说完,招呼他们跟着走,准备带着他们一起去找府中管家安排活计。 陆清尘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挽紧了肩上的包袱,看了眼曲至,两人跟在红姨后面,朝着院子深处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东厢房 陆清尘和曲至因嘴甜会说话的原因,哄得红姨心花怒放,给他们安排到了一间人少的偏房。 两个人拿着分到的铺盖卷和下人的衣服,在红姨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偏房里只有一间大通铺,看大小能睡七八个人,此时上面已经有个两个铺盖卷,蜷起来放在铺里面。房中没人,应该都去忙活了,陆清尘将东西放下,连连对红姨的收留表示道谢。 红姨对知书达理的陆清尘很是满意,嘱咐他们将东西放好之后再去刚进来时看到的那排偏房去找她,她带他们熟悉干活的地方,教他们怎么干。 “清尘哥,对不起,要不是我……” 红姨走后,曲至放下手中的铺盖卷,一脸歉意地看着陆清尘垂着眼帘嗫嚅着说。 陆清尘坐在床铺上,看着他道:“不用这样说,也是我自己太想母亲了,胡乱着急。眼下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就先在这里安顿下来,等城门打开了,再找机会离开吧。”说到这儿他又突然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只是担心官兵会把咱们俩当成刺杀王爷的嫌犯,那样问题就严重了!” “都怪我一时贪玩偷腰牌,要是咱们真的被当成刺客可怎么办啊,外面不会挂着画像通缉咱们俩吧?” 曲至懊恼地说道。 “现在寄希望于他们尽快抓到刺客了,咱们如今在郡守府中,只要小心行事,应该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陆清尘站起来拍拍曲至的肩膀:“放心吧,会有办法的!” 郡守府里的不用贴身伺候的丫鬟们都住在东偏房,男的就住在西偏房,两个偏房之间隔着府中的后罩院,院中住着郡守府张大人的千金和一干贴身丫鬟。 陆清尘和曲至是新来的,不能近身伺候郡守大人和公子,就被分到了最前排的倒坐屋,负责会客厅的洒扫抹擦。 连着干了两天活儿,浑身的酸痛已经褪去了一些,两个人也终于开始适应了做下人的生活,郡守府中每个人做事都是安安静静地,可憋坏了曲至,他那个叽叽喳喳的性子在这里感觉一天都活不下去。每次刚忙完手头的活,就赶紧找陆清尘说会儿话,陆清尘累得不想说话的时候,他就去找别的下人聊天,总归是闲不住。 这天,陆清尘刚把前厅都打扫干净,就听管家站在二进院中唤他,说是东厢房的客房需要有人去打扫,这个时候人手正缺,让他先过去忙活。 陆清尘有些不情愿,因为通往东厢房的三进院的门口总有几个官兵来回巡视,他心中知道,可能是因为遇刺受伤的靖熵王正在郡守府上养伤,这个时候他身边肯定到处都是侍卫,他心中有些担心被那日的几个官兵撞见,可是此时管家指定要他去,他也不敢违背,只好硬着头皮低着头走进了三进院子。 东厢房里,陆清尘还未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在门口站岗的两个侍卫,板着脸伸手指着厅中一侧杂乱的书桌,告诉他去收拾整齐,收拾完赶紧出去。 陆清尘唯唯诺诺地应了,低着头快步走进去,准备赶快收拾好走人。 书桌上凌乱地铺开好几本书,还有写满了字的宣纸,陆清尘一本一本地收拾,发现多数是谋略经纬之书,还夹杂这两本诗集。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不是说靖熵王遇刺受伤严重吗,怎么会还有精力看书呢。正想着,桌上一个松散开的宣纸团引起了他的注意。陆清尘用手轻轻扒开一点看,上面写着的,竟是一首诗。 “钗头镜花寄无边,素丝缠膝酒为先,飞檐线雨洗霜杏,不见绿柳飘飞烟。” 陆清尘看着这首诗中满满的情思荡漾,不由得笑了笑,写这首诗的人是有了意中人吧,可是为什么写完了又揉掉了呢,难道是不满意?还是不敢送出去? 他再次读了一遍,突然也觉得这诗写得不尽如人意,想到这,他抬头看了眼守门的侍卫,发现他们并没有看着这边,便拿起一边的狼毫蘸饱墨汁,在最后一句诗上写了几笔。 收拾完书桌,陆清尘将那首诗接着揉紧,随着其他垃圾一起扔进了书桌下的废纸篓中。 收拾好书桌,他正低着头退出厢房,就听旁边的卧房中快步走出个丫鬟颐使气指地指着他喊道:“你,过来,把屋里地面擦干净再走!” 丫鬟说完,转身进了卧房,陆清尘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看着守门的两个侍卫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眼,又将他放了进去。 陆清尘手中拿着抹布小心翼翼地进了草药味弥漫的卧房。卧房中的床上,白色的帷幔围得严严实实,躺在里面的应该是受伤的靖熵王吧。陆清尘低头走过到小丫鬟手指的地方,蹲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用抹布擦地,小丫鬟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不断地指着不同的地方,每一处都要他擦得干干净净。 一处一处地挪着,陆清尘就不知不觉地挪到了床边,只是他毫无知觉,仍旧低头卖力地擦着。这里的草药味更浓烈一些,浓的好像有人在床上打翻了药碗一般。 床幔突然动了动,在这门窗紧闭的室内像是被风吹起一般,掀起了一角。 陆清尘低着头,只觉得面前似乎有一道灼热目光看向自己,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手下的抹布攥得紧紧地,只想赶快擦干净地面出去。 好不容易擦干净完全没有任何污渍的地板,小丫鬟却还不满意,好像故意整他一样,左挑右捡地说这里不干净那里不干净,总是让他蹲在那里不断地擦。 床幔里面的目光始终在盯着他,陆清尘心中越来越不自在,手底下也越发擦得用力。终于听到小丫鬟点头同意让他走了,赶忙就从地上站起来,也不顾的腿蹲麻了有些不稳,头也不回地就出了卧房。 夺门而出之际,他似乎听到了房中传来一个女子“噗嗤”地轻声一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六章 逛妓馆的王爷 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陆清尘头枕双手,心中还在想着今日在东厢房中的小丫鬟为何故意整他。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上元郡,也不曾得罪过谁,这小丫鬟为什么这样对他呢。还有来自床上的那道不知来历的目光,让他心中总是忐忑不安。 陆清尘的脑子越想越乱,睡在一边的曲至已经睡熟了,呼出了鼾声,他将杯子蒙住脑袋,决定什么都不想了先睡觉再说,毕竟明天还有一天的活要干! 外面突然响起了个粗大的嗓门:“都起来都起来!” 喊声顺利惊醒了房中的几个人,他们立刻爬起来穿好衣服出了房间,看样子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 陆清尘和揉着惺忪睡眼的曲至穿好衣服从房里走出来时,门外的下人们已经自动站成了两排战战兢兢地面对着冷着脸的侍卫面前,等着他接下来发话。 “今天是谁负责东厢房洒扫的,站出来!” 管家的话音落下,队伍里有个伙计左右看看,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站到了来回踱步的管家面前。 “你收拾了靖熵王的书桌?” 小伙计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午时我过去收拾得餐桌,王爷吩咐不许动书桌上的东西,我就没碰。” 陆清尘站在队伍后面听着,知道这是来找自己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弄丢了什么东西,不然着深更半夜的,又怎么会来质问。他向前一步迈出队伍说:“巳时我去收拾得书桌。” 佩刀侍卫斜眼睨了他一眼:“跟我走,王爷要见你!” 曲至从队伍中伸出手拉住陆清尘,担心他此去会出什么事。 陆清尘回头对他笑笑:“没事的,回去你接着睡吧,不用等我!” 说罢,两个侍卫是上前带着陆清尘去往东厢房。 站在东厢房门口,陆清尘静静站着等待,只听里面传来一个威严的男声:“带他进来!” 陆清尘垂着头在侍卫的引导下走进东厢房,在酒桌旁跪下,低头行礼道:“小的曲尘,拜见王爷!” 曲尘是他对红姨撒的谎,毕竟在客栈里曲至曾经当着那几个官兵的面喊过他的名字,换个假名也更容易隐藏,而且,这样和曲至听上去,更像一对兄弟。 “钗头镜花寄无边,素丝缠膝酒为先,飞檐线雨洗霜杏,不见绿柳扶飞烟。这个“扶”字,可是你写的?” 这首诗竟然被从纸篓里捡了回来。 “回王爷,小的一时技痒班门弄斧,还请王爷见谅!”陆清尘小心应对道。 “郑大人,看来你府上果真藏龙卧虎啊,一个普通的下人都能作如此点睛之笔,着实让本王羡慕哇!” “王爷过奖了,哈哈,来来来,喝酒!” “哈哈,喝!” 陆清尘松了口气,还好王爷和郡守大人都没有为难他。 突然,酒桌上的一把纸扇不知被谁碰掉了下来,陆清尘忙不迭地上前捡起,抬头看了一眼,准备捧着奉给郡守郑大人。虽然在这之前他并没有见过郡守,至少听声音,他的年龄是比较大的。可这抬头一看,他愣了一瞬间,因为坐在酒桌旁的靖熵王,竟是那日在汇颜香叙里博得美人的武昭玉。 陆清尘不敢多看,赶紧低头将纸扇奉上。 “曲尘,你来郡守府中做下人多久了?” 靖熵王放下酒杯,问道。 多久?如果说就是这两天来的,是不是会被怀疑?陆清尘脑子转的飞快,答道:“时间不长,前些日子府上张榜纳人时来的。” “哦,那你入府做下人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郑大人为靖熵王斟满酒,接着问。 “小的……在一家医馆里打杂,挣的银子太少,后来听说郡守府上招下人,这才带着我弟前来应招。” “你是哪里人氏?” “回王爷,小的是淮州府阳溪郡人!” “阳溪郡?” 靖熵王自言自语道,而后便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边的郑大人见靖熵王沉默了,心中也有些奇怪,问道:“王爷,可有何……” 靖熵王笑着摆摆手道:“无他,只是觉得这人肚里倒是有点墨水,做下人可惜了!” 郑大人陪笑道“如今皇上实行科举制广纳人才,年轻人无不读书习字都想求个功名光宗耀祖为国效力,一个下人,会写几个字也是司空见惯!” 靖熵王笑道:“嗯,也对!” 郑大人接着说道:“曲尘,你先下去吧,明日去账房领十两银子,王爷赏给你的!” 听郑大人发话,陆清尘如蒙大赦,赶紧谢过准备低头退出去。却没想到被靖熵王叫住了。 “慢着,本王要赏他,怎能劳烦郑大人破费。郑大人若愿意,不如这样吧,这下人本王看着也顺眼,就留在身边伺候吧!” 陆清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本来他准备和曲至在这郡守府里当几日默默无闻的下人,等到城门打开找个机会离开的。如果被留在靖熵王身边伺候,到时候想要逃走就不那么容易了,而且王爷身边到处都是侍卫,若是不小心再被那日的几个官兵看到该怎么办,这样太冒险了。 想到这,他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回王爷,小的虽然读过几本书,但是天生为人粗鄙愚钝,恐怕难以伺候王爷!” “大胆,能伺候王爷是你的福气,别人想盼还盼不来呢!” 郡守郑大人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陆清尘忘了,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此时,厢房内的气氛有些压力,仿佛整个厅中的空气都低了一些,陆清尘垂着头战战兢兢,唯恐刚刚的话惹恼了靖熵王。 “来人!” 靖熵王刚说话,厢房的卧房内却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咳嗽,只听里面的丫鬟着急地喊到:“小姐,小姐……” 靖熵王听到咳嗽声,来不及说话,直接起身去了卧房,郑大人没好气地对陆清尘摆摆手道:“滚滚滚,下去吧!” 陆清尘心中长吁一口气,总算躲过一劫,忙不迭地推出了厢房。 走出了二进院子,曲至不知从哪里像鬼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他身边,原来陆清尘被侍卫带走之后,他回房中假寐见别人睡熟了就悄悄出来去了东厢房,一直趴在房上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生怕陆清尘出什么事。 陆清尘拍拍曲至肩膀,觉得今晚恐怕更是难以入睡了。靖熵王就是武昭玉,看他身体强健的样子根本不像受了伤,他真的遇刺了吗?若是没遇刺又为何要封锁城门。今日擦地时,床上那道殷切的目光是谁?婉棋姑娘吗?身边的丫鬟却不是那日在妓馆时见到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七章 皇舆霸策 翌日清晨,陆清尘被管家带到了东厢房 “曲尘,以后你就留在东厢房,负责伺候王爷!” 陆清尘心知这是必然,权利面前,他岂有抗拒的份! 东厢房十分整洁,需要收拾的地方并不多,书桌上依旧是散乱这几本书,陆清尘边收拾边看,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本《天德科举殿试文集》。这里面是历年来科举前三甲在殿试中所做的答题,陆清尘记得当时皇上给自己出的殿试题是:“朕欲拓疆四海,吞北拓,并大巍,以正学者之道见,当如何得之?” 这短短的一句话,道出了皇家天子的庞大野心! 他当时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不可能这样说出来。 大周立国已经三百余年,如今的天德皇帝是第九代继伟者,多年来大周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已经不是北拓那种蛮夷小国所能比拟的,国土以南的大巍国建国时间尚短,国内新政尚没有完全推实施,以大周国的实力来说,想要吞并的话其实都不在话下,只是一些老臣一直秉承先皇仁德治理当保民安的信念,极力阻止天德皇帝发动战争吞并诸国。近年来,几个老臣死的死,病的病,都已经无暇再干涉国事,所以天德皇帝这几年的殿试题目都是和拓展疆土有关,一心要通过科举选拔一群像他一样拥有雄心壮志拓展疆土的臣子。 陆清尘当时一心求取功名,他心知天德皇帝雄心,自然早有准备,为此专门做了一篇《皇舆霸策》。其中引经据典,分析前朝几个朝代的治国拓展之策,又简要分析了目前大周国和北拓以及大巍国的国土地势、气候天象甚至民风民情,制定了有次有序的拓展计划,包括三国之间何时开战、如何开战,这样南北长线战争的利弊,顺便连兵甲粮草等都逐一分析,洋洋洒洒写了不下万字的一片策略文呈交给了皇上。 他记得那时他在大殿中是最晚一个交卷的,外面天都昏暗了,他在大殿内甚至都看不清纸上的字迹,皇帝命贴身太监为他挑灯照明,让他安心书写。 那篇《皇舆霸策》呈交给皇上之后,他看了许久,似乎每个字都仔仔细细地斟酌了,然后猛然拍了下明黄的龙椅扶手,大声称赞道:“好,好策略,朕得一治国猛士,爱卿提笔,天下可安!” 说罢当场就要封他为中书省侍中之职,正三品职位,让他在御前行走,专职机要之策。还是一旁的大臣提醒皇帝,这样封职有违祖制,两个老臣更是不可能答应,这才给他个六品的翰林院编修之职,以后着机会再高升。 陆清尘翻看着自己的那篇《皇舆霸策》,脑中想着当时在金殿上的意气风发,心中不禁感慨连连,竟然生出一种酸涩之感。 “看你自己的文章,心中作何感受!” 靖熵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书房的门口。 陆清尘慌忙将书合上放在了桌子上,转身跪下说道:“王爷赎罪,小的只是随便看看。” “陆清尘,天德二十五年科举三甲头名,殿试文章《皇舆霸策》。这篇殿试文集还是本王出宫巡视之前,皇兄特意交于我的,命我到了中州边境之后派人去大巍国勘察民情,验证你在文中的策略能否实行。在这之前,我已经去北拓考察验证过了。” 靖熵王走到陆清尘身边,展开手中的纸扇,在这不热的室内轻轻扇风,像是要为他驱逐掉因为被人看穿身份而在心中产生的焦急燥热。 陆清尘的心中,确实紧张万分,不过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靖熵王,他不可能会认出自己,欺瞒的罪过也是不小的,他若是承认了,身上的罪责够他喝一壶的。 “回王爷,小的、小的名叫曲尘。” 靖熵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走到书桌旁坐下说道:“当年你执意辞官回乡,惹得我皇兄震怒将你下了大狱,你可知,他是因何改变主意,又放了你的吗?” 陆清尘低着头,侧耳倾听。 “陆清尘,你是个人才,若不为我大周国所用,那便应该将你杀了,你明白的。后来,还是我爱惜人才,不忍你如此殒命,找了皇兄赐你将来无缘官场,才让你免于一死。放你出狱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所以,在我面前,你大可承认你是谁,当初那样大的罪过我都劝皇兄放过了你,如今小小的欺瞒之罪,我又怎么会怪罪呢!” 靖熵王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陆清尘闭上眼沉默片刻,转过身体面对着靖熵王跪下道:“陆清尘见过王爷!” 靖熵王听他这样说,站起来上前扶起他说道:“你本是有功名之人,不用跪我!” 陆清尘站起来,抬头看着靖熵王拱手道:“在下欺瞒王爷,实属无奈之举,还望王爷见谅!” 靖熵王将手中的纸扇放在桌子上,唤来侍卫为陆清尘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旁边,示意他坐下,欣然一笑道:“你我本可同朝为官,如今你却为何落得如此下场,竟然沦为了郡守府一个下人?” 陆清尘大方落座,才将自己是因何混入郡守府做了一个下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如今你该觉得这市井生活没有在朝为官好罢?” 靖熵王笑着说道:“这可惜皇兄金口玉言,说出的话犹如泼出的水,你以后都无缘官场了!” 陆清尘站起施礼道:“劳烦王爷挂心,如今我只想陪在母亲身边尽孝。” “不如这样吧。” 靖熵王边打开纸扇扇风边道:“本王本打算经上元郡去中州府,如今因事耽搁停留在这里,这样吧,本王命两名侍卫护送你去上靖郡接回母亲,接回之后,还可以将她送回阳溪郡你家中,但是有个条件:你要陪本王去中州府走一遭!如何?” 陆清尘低头苦笑:“王爷,恐怕我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吧!” 靖熵王笑道:“有啊,你也可以选择承认偷盗欺瞒之罪,然后乖乖地受杖刑,黥面再下大狱劳作个年再去接你母亲!” 陆清尘无奈地低下了头:掌权之人惯用的伎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八章 刺客 “王爷,在下在市井中听闻,您是被大巍国刺客所伤,伤势严重,如今看您身体康健,并不像受了伤的样子,难道,您……” 陆清尘大胆问道。 靖熵王淡然一笑,说道“本王遇刺确实是真,伤势严重是假。封锁城门也确实是为了抓刺客!至于刺客是不是大巍国派来的,还有待考证,只不过目前能找到的种种证据确实都指向大巍。” 靖熵王将手中的纸扇合拢,放在桌上,将书桌旁的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拓纸和一柄银色飞刀放在陆清尘面前,示意他看。 陆清尘捧起拓纸仔细观察,上面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图腾,看起来像是一只展翅雄鹰翱翔在巍峨雪山上。 靖熵王说道“这是在死掉的刺客身上发现的,大巍国的死士身上都会刺上这种图腾。这柄飞刀是他们所用的暗器,我找人查过,这种柳叶刀最早出现在大巍国的前朝大理国时期,蜀南省楚氏家族。不过据说楚家整个家族已经在大理国被灭时随之覆灭了。这种柳叶刀在那时流传出来,如今在我们大周国也有人用来做暗器。 陆清尘搓搓手拿起飞刀,熟悉的冰冷感觉自指尖传来,他心中不禁一阵颤抖。 和锦鸢教他的飞刀一模一样。 “王爷,刺客不是一人?”陆清尘看着拓纸问道。 “刺客是两人,一死一逃。” “男女?”陆清尘问。 “女子!” 女子! “王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带我去看看刺客尸体!” 陆清尘站起来,拱手请求道。 “陆清尘,本王知道你博学多才,难不成,你连仵作验尸那套东西都明白吗?” 靖熵王对他提出的要求疑惑地说。 陆清尘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只是听说刺客是两名女子之后,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他一直都知道锦鸢和韦四娘有着其他的身份,在神仙居开店做生意也是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如今见到这柄飞刀和锦鸢交给他的一样之后,他突然有些担心,担心这两个女刺客就是她们,他提出去看看尸体,自己心中也在犹豫,他既想去查证又害怕真的看到锦鸢或者韦四娘的脸。 “你确定要去看?” 陆清尘点点头。 靖熵王站起身,带着陆清尘去了郡府衙门。 仵作带着陆清尘走到了摆放着尸体的门板面前,尸体盖着白布,陆清尘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始终不敢下手揭开白布,靖熵王用纸扇指指仵作,示意他动手。 仵作揭开白布,底下的脸是个陌生的女子,陆清尘谨慎地在女尸脸上四处摸了摸,终于闭上眼仰头呼了口气,放下了心。他将女尸翻个个儿,撩开她后颈处杂乱无章的头发,露出下面蓝色的雄鹰图腾。 “她是怎么死得?” 陆清尘看着仵作问道。 仵作看向靖熵王,用眼神和他请示是否能说出来,靖熵王点点头。 “服毒,毒药藏在牙齿上,被俘之后直接咬破,就能瞬间毙命!” 陆清尘找仵作要来银针,在女尸的牙齿处和喉咙处分别刺下,银针变黑,确是中毒无疑。 “有何发现?”靖熵王问道。 “确是中毒而死的死士,不过,依在下看,这死士并非来自大巍国。王爷,您给我拓纸的时候我就感觉,如果大巍国派来刺着本国图腾的死士刺杀您,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常人是不会蠢到这个地步的,如今见到尸体,我更加确定这一点,这个人的图腾颜色很深,是新刺没多久的,可以断定她加入死士的时间并不长。我若是死士首领,断然不会派一个新人来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所以在下认为,这很有可能是有人蓄意挑起我大周国和大……” 陆清尘突然不说话了。 靖熵王和仵作摆摆手让他退下,对陆清尘说道“你怀疑本王?” “王爷赎罪!” 陆清尘赶忙跪倒在地“在下不敢,在下只是……” “无需解释!” 靖熵王厉声打断道“嫁祸栽赃挑起事端,这历来就是兵家之人常用的伎俩,只不过即便本王南巡结束,皇兄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动大巍国,还犯不上这么早就走这步棋。如今朝中二十万兵力正剑指北方,只待皇兄一声令下,就挥师北上讨伐……” 停尸房墙角的窗户缝隙中,一丝长发悠然被风吹飘荡而起。 靖熵王的话戛然而止。 陆清尘来不及多想,瞬间便凝神运气,将手中的银针向着窗户的方向射了出去。 发黄的窗纸上溅上一滴血珠! 陆清尘冲出停尸房,房间外除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仵作之外并无他人,偷听之人已经逃走了。 靖熵王走出来,见人已经跑了,接着对陆清尘说道“你的意思,难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倒是也曾怀疑过,只是北拓人野蛮彪悍,性格火爆办事鲁莽,不太可能是会做出这种事。而且,那天行刺我的人从身形上来看也并不像北拓人!” “可是如果他们已经得知了我大周的用兵情况呢,此时挑起我们和大巍国的矛盾,则正好可以给自己腾出时间备战!”陆清尘答道。 靖熵王听他如此说,笑了笑说道陆清尘,有些事我不便对你多说,你只用知道那个刺客肯定是大巍国人就好,如今大巍国根基尚未立稳就走这步棋,本王还不知道他们背后作何打算,所以,在这里再等上几日便会立刻动身去中州。回府之后,本王给你十日时间,另派两名侍卫随你去接回母亲并回乡安顿好,你就要陪本王去中州走一遭。” “十日?” 陆清尘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嗯,最长十日,十日之内你必须赶回郡守府!” 陆清尘无奈,只得答应了。 跟随靖熵王回了郡守府,曲至正拿着扫把在二进院门前漫不经心地划拉地,来来回回也不见扫把底下有几个树叶,倒是划拉得到处尘土飞扬。呛得东厢房中出来端水的小丫头捂着嘴满脸嫌弃。 曲至见陆清尘,发现走在他前面的人居然是那日在汇颜香叙里的武昭玉,瞠目结舌地看着,一点也不知道避讳。倒是吓得陆清尘一个劲地向他使眼色,生怕他惹怒了靖熵王被治罪。 曲至对陆清尘使了个眼色,见他走进了三进院子,赶忙找个没人的角落吧把扫把一扔就要进院找他。门前的侍卫手持佩刀,一把拦住曲至。 “站住,没有王爷命令,下人不得私自入内。” 曲至满脸不情愿,恶狠狠地瞪着两个持刀侍卫,心中不断腹诽。 这时,只听院内侍卫来报放这个下人进去,王爷要见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七十九章 仗义兄弟 曲至一脸洋洋得意,心中道“看见没看见没,王爷发话让我进去了,还不让开,哼,这要是换了晚上,小爷我随随便便就能翻墙而进,你们能拦得住我?” 侍卫放下手,曲至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东厢房。 “小的见过王爷!” 进了东厢房,曲至立马乖得像个鹌鹑一般给王爷施礼。 “抬起头来!” 靖熵王坐在书桌旁,厉声说道。 曲至听话乖乖抬起头,看着满面冰冷的王爷,终于心中紧张得开始敲小鼓了。 “你见过本王?” 曲至的心里开始敲大鼓了,他在犹豫该怎么回答,总不能直接说我确实见过您吧,还是在妓馆里,那靖熵王还不得直接让侍卫把他拖出去打个百八十棍!曲至拿眼睛四处转转,发现东厢房中并没有陆清尘的身影,关键时刻也不知道该找谁求助,心中越发着急。 “回王爷,小的、小的没见过王爷!” “没见过?大胆!” 靖熵王大喝一声,声音如雷贯耳,震得跪在地上的曲至全身一哆嗦。 “回王爷,小的,真没见过王爷,小的就是刚刚看到我哥跟在王爷身后,十分惊讶,这才、这才多看了两眼,小的并非有意冒犯王爷!” “你哥?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王爷,小的叫曲至,我哥就是刚刚跟在王爷身后的曲尘。” 曲至心中紧张害怕,倒是还没忘记陆清尘在这里用得假名,还好关键是时刻没掉链子,想起来了。他心中暗自思索这靖熵王如此威严,怪不得父亲说不能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呢,哪有江湖中人这样随意,看来清尘哥当年不在朝廷里做官还是挺明智的! 靖熵王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一口,看着跪在地上说话声音中都能听出颤抖的曲至,心中竟然觉得有几分想笑。陆清尘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曲至这个半大孩子居然能为了帮陆清尘出城而冒险去偷官兵腰牌,倒真是个仁义之人。 “那曲尘手脚不净,竟然偷拿了本王的玉髓,你若是他弟弟,便有共犯之嫌,来人呀,拖出去,与那曲尘一起乱棍打死!” 靖熵王放下茶杯,忍住笑厉声说道。 “不可能,我哥才不会偷拿东西,王爷,这肯定是弄错了!” 曲至跪在地上,慌张地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本王诬陷一个下人!” 靖熵王的语气中充满了不满“是不是他偷拿的,本王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若承认是他弟弟,那就是共犯,来人,带走!” 站在厢房门口的两名侍卫,大踏步走进房中,各自一边站在曲至身后,准备将他押出去。 “回、回王爷,小的、小的可以用命担保,我哥真的不是偷盗之人,还请王爷明查。” 曲至的声音已经颤抖地不成样子,他心知陆清尘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认定了是这个王爷自己丢了东西,随便找个人撒气。 “还真是兄弟情深啊,那就到阴曹地府接着做兄弟去吧,带下去!” 靖熵王冷笑着讽刺道,接着大手一挥,令两个侍卫将曲至带走。 曲至跪在地上,只听得身后的侍卫身上,刀鞘拍在铁甲上的声音就在耳边,登时心一横,跪在地上向前直接一个翻滚,翻身之际还趁着身后上前弯腰欲抓他胳膊的机会将他腰中的佩刀抽了出来。 一个跟头滚到书桌前,曲至从地上瞬间跳起,扬刀指着靖熵王的脖颈,胸中尚且不住心脏狂跳,努力装镇定厉声说道“不许动,快命人放了我哥,不然我杀了你!” 靖熵王丝毫不为所动,竟然毫不理会地继续端起桌上的茶盏,淡定地喝了口茶水,将茶杯放到桌上才悠悠地说道“陆清尘,你再不来,我的茶都要喝完了!” 曲至不明所以地回头一看,发现陆清尘正端着一杯茶走到门口,看着曲至用刀架在靖熵王的脖子上,慌张地差点将手中的案几打翻。 “曲至,你做什么,快放开王爷!” 曲至站在书桌前,看看靖熵王又看看陆清尘,犹疑片刻,终究是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刀退到门前。 门前的侍卫一见曲至放下了刀,赶忙上前夺下,顺手架在曲至脖子上。 陆清尘快步迈进屋子,跪倒在书桌前为曲至求情道“王爷赎罪,曲至虽年轻任性,到也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其中必有误会!” 说罢陆清尘赶紧回头看看曲至,示意他跪下。 曲至心中不快,明白了靖熵王刚说的话是在骗他,抿着嘴明明害怕的要命,却赌气不肯再跪下求饶。 “哈哈哈,陆清尘,你真是有个好弟弟啊!” 靖熵王说完摆摆手,示意两个侍卫放开曲至退出去。 “快起来吧,本王只是试探他一番,倒真是个仗义之人,都说要给他拖出去打死了,还要拼一把救你性命。陆清尘,本王倒真是明白了你为什么说朝堂不如江湖。权谋之地到底是少有这样的仗义之交啊!” “谢王爷!” 陆清尘从地上站起,将案几上的茶杯端过去递给靖熵王,又退到一边。 靖熵王接着说道“不如这样吧,陆清尘,咱们再加个条件,等安顿好你母亲,你带着你这个小兄弟一起随我去中州府,如何?” “这……” 陆清尘心中犯了难,曲至自小生在江湖中,本就不喜欢这样处处拘束的生活,如果他也跟去了中州,可别闹出什么事。而且,曲帮主还未必会同意呢。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听曲至在一旁赌气似的说道“回王爷,我不去!” 陆清尘听他这样生硬拒绝,害怕靖熵王会气恼,却见他只是淡然一笑,仿佛在逗发脾气的小孩子一般说“哦?为什么?” “我爹说不让我和官府中人打交道!” 听这话,靖熵王的眉头一皱,眼神突然凌厉了,低声道“为何?” 他的语气虽低,其中却蕴藏一股威严之气,毕竟任谁听来,不敢和官府中人打交道之人,背地里有可能做的都是些违法乱纪之事。陆清尘听了,心中突然警觉,担心曲至说出什么有悖法理之言,心中为他捏了一把汗。 曲至依旧用赌气般的语气说道“我爹说官府中人肚子里都多弯弯绕,我肠子直,怕我惹了人家下大狱,下大狱啃窝头。” 靖熵王本还横眉立目,一听他这样说,却突然绷不住了一般,哈哈大笑起来,陆清尘也松了一口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八十章 栖雍别院 清晨,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陆清尘和曲至顺利地出了城门,骑马直奔上靖郡而去。 上靖郡城与上元郡城相距不过几百里,快马加鞭,一天就能赶到。 几个人一早出发,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城中。随便找了家客栈落了脚,陆清尘便想径直去接母亲,随行的两个侍卫,一个叫陈廷京,一个叫张彦,都劝他不如住一晚再去,毕竟就算将他母亲接来天也黑了,不可能再赶路回去,还是要住在这里的,陆夫人在客栈里到底没有他好友的家中住得舒坦。 曲至也在一旁劝他等见了你的朋友,肯定要时间聊天叙旧,现在天斗要黑了,还不如明日一早去,时间也富余。 陆清尘见三个人都劝他,只好同意了,几个人赶了一天路也累了,吃过晚饭后就各自回房歇息。 入夜,曲至悄悄摸进了陆清尘的房间。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 曲至坐在窗口荡着腿,看着正在房中翻看包袱的陆清尘说道“清尘哥,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要去,嘻嘻,我和你一起!” 陆清尘白了他一眼道“这大晚上的我能去哪儿,不过是收拾收拾包袱而已,快回去睡吧,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去。” “不可能!” 曲至撇着嘴跳下窗户,走到他面前说“你肯定蒙我呢,要不然你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陆清尘无奈地瞪着曲至“什么都没有,快去睡觉!” “你胡说,我都看到刀囊了,你肯定是准备出去,你不带我反正我也知道在哪,你跟掌柜的打听的时候我都听到了,我会轻功,能比你先到你信不信!” 曲至嘻嘻笑着无赖地说“你看我连短刀都带好了!” “就你鬼!” 陆清尘没办法,只好恨恨地数落一声,带着曲至出了客栈。 栖雍别院在上靖郡城中东侧,郡城街道整齐道路宽敞,夜深人静之时也没有人在路上,两个人骑着马穿梭飞快。 “清尘哥,等接回了陆伯母,你真的要随靖熵王去中州吗?” 曲至在颠簸的马背上别过头一字一字地问。 “嗯,若是不答应,恐怕咱们此时还困在郡守府呢,也没准已经被下了大狱定了罪!” 陆清尘扯进缰绳,着迎微凉的夜风答道。 “我爹说我们江湖中人最好不要和官府打交道,你以后若是跟着靖熵王,恐怕我爹就该不让我去找你了!” 曲至有些沮丧地说。 “怎么会,我只是答应随他去中州走一趟,等他南巡结束之后就会回京复命,到时候我就和他分道扬镳,去阳溪郡找你。” “也是,这样吧,你也别把陆伯母送回绥阳了,直接送到我家中,等你从中州回来再来,我保证给你照顾得好好的,而且,我爹也肯定不希望陆伯母离开,他们相处得可好了。” 曲至说完这话,陆清尘心中一沉,他心中又想起了在无影帮中那些日子,曲帮主看到他时那不自在的眼神。自己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多年,为何父亲故去才一年多的时间,母亲和曲帮主短短相处几日就关系微妙,难不成母亲…… 陆清尘又不敢往下想了,他也不能问曲至,曲至的心智就像孩子,这种事还是不要和他说了为好,免得他若是藏不住话,说给别人听,会无端惹出是非。 跑了约莫有一炷香时间就到了,栖雍别院看起来只是一座比一般人家大一点的院子,此时深夜,门户紧闭,朱红色的门前只有一对大红灯笼摇晃在微凉的春风中,透露着一些萧瑟之感,陆清尘抬头看着,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离着别院有一段距离,陆清尘和曲至因为担心马蹄声惊扰了院中的人,就提前下了。走到院前看着约有丈高的院墙,陆清尘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进去查看,曲至看他皱着眉头,在后面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还说不愿意带我,现在用得上了吧,你等着,我先进去看看!”说完也不等陆清尘叮嘱他几句,一个飞身就蹦上了墙头。 蹲在墙头上,曲至向里面左右张望一圈,向着陆清尘摆摆手,低声说道“里面根本没人守卫,清尘哥,你等着,我去四处看看就回来。” 陆清尘快步走到大门旁的阴影里,边查看四周边动静等待曲至。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尤其是在这样寂静的黑夜中,陆清尘在风中站得脚都有些酸了,算着大概已经有半柱香的时间,却还不见曲至回来,心中不禁有些暗暗着急,生怕曲至在里面出什么事。 院子中始终听不到任何动静,看来里面的人睡得很熟,曲至轻功那么高,应该已经都查看完了吧,陆清尘搓搓手,暗自思索着再等片刻如果曲至还不出来,自己该怎么办。 正想着时候,突然听到院内想起来嘈杂的脚步声,陆清尘探出头,从大门的缝隙里看来了些许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大惊“糟糕,难道曲至被发现了?” 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几个身穿缁衣的持刀下人举着灯笼冲了出来,团团围住了背手站在门前,一脸风尘略显疲惫的陆清尘。 门里,又走出个身穿淡青色长衫的男子,发髻微微松散,狭长的丹凤眼十分锐利,紧紧地盯着陆清尘上下打量了几眼,紧绷的脸突然松懈,笑了笑,开口说道“清尘!” “三、三凤兄?” 陆清尘不敢置信地看着男子问道。宗三凤的面貌和他记忆中相差太多,唯一还能看出儿时影子的也就只剩这对清亮的丹凤眼了。 宗三凤笑了笑道“是我,清尘,咱们兄弟多年未见,难不成你都认不出我来了?” “果真是你,我真是、差点认不出来,我娘呢,她还在府上吗?” 陆清尘问道。 “陆伯母是我请来做客的,当然在,若不是请到了她老人家,恐怕还见不到你呢!” 宗三凤转开身子,伸出手臂指着门里说道“请!” 陆清尘随着他走进院中,却见两个人正押着曲至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曲至被人反剪着双手扔在不断挣扎,嘴里嚷嚷着放开我。 见到陆清尘出现,他赶紧大喊“清尘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八十八章 顺利入院 丫鬟走后,陆清尘和曲至直接在漆黑的储物屋里换了衣裳,脱下来的脏衣服就随便找个角落藏好。 “诶,清尘哥,你刚刚为什么说咱们是长青宗的手下啊,直接说无影帮也行啊,反正都是他们请来的客人。” “我说咱们是长青宗的手下,一是怕咱们逃走的事被人发现即便追查到这个丫鬟,也不至于连累你爹,二是因为刚刚在花园中听到那几个人聊天,说这次凤盟主大办寿宴就是为了拉拢长青宗,所以无论是宗三凤还是凤无羁,即便是怀疑咱们混在了长青宗的手下里,也必然不敢去质问搜查。” “嗯,也对。” 曲至拧着下巴点点头说:“咱们快走吧,别等到宗三凤他们发现了,那就不好跑了。” 再次走到通往东跨院的大门时,两个人低着头,加之天色正晚,灯笼的光也没有多亮,两个护卫见他们穿着别院下人的衣服,根本理都没理他们,直接就让过去了。 进了东跨院,院中又是另一个院子,格局和刚刚走过来的院子差不多,只是稍一些。陆清尘这才明白,这个栖雍别院远比他想的要大,整个别院是应该是三个院子并联,办寿宴的应该是主院,两侧分别有东西跨院,现在想想,东跨院的格局布置和住院基本一致,都是卧房坐北,南侧是个花园,不同的是主院的花园是山石花草园林景,东跨院中有个不大的水潭,上面横贯一座木桥,是个型湖景。 陆清尘心中默默想着:看来我们昨天进得应该是西跨院,院中格局与这里截然不同,也不知道现在母亲是不是还被关在那边。 曲至的眼睛望着院中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瞪得都圆了:这江尚盟也太有钱了吧,一个别院而已,这么大的排场! “唉,打劫的就是来钱快啊!比不了比不了” 曲至感慨道。 陆清尘用手在曲至的眼前晃晃,打断了他的视线,指着北边院中门口的守卫说道:“看样子东跨院这边都是给来贺寿的宾客们住得,咱们现在穿的是下人的衣服,也许过去时会被拦住,得想个办法。” “这好办,咱们直接绕到侧面翻墙进去啊!” 曲至撸起袖子,信心十足地说。 陆清尘为难地看看高度快有一丈的院墙:“这墙,对于我来说有点高,我觉得最好是找个办法将那两个守卫的人引开。” “这个好办。”曲至拍着胸脯说道:“清尘哥,咱们分道走,你去院门附近的山石那里,我去引开那两个人,你瞅准机会就跑进去。” 这个办法听起来确实容易,可是这二进院的院门两侧是一面影壁墙,墙两侧各有一块造型奇异的山石,两个护卫站在大门两侧,如果从影壁墙两边的路过去,肯定会被护卫发现,除非从影壁墙正面过去,这样有墙挡住两个护卫的视线,不容易被发现。不过影壁墙的正面对着是院中湖上面木桥的出口,想要到达那里,就要从另一边上木桥。可是木桥另一边是这东跨院的西面墙角处,去那里要经过进过一进院的院门,离得太远他们也看不到那里的守卫情况,不过那是整个东跨院大门的入口,想必更是守卫森严。 两个人看着远处院门那里灯火下映出的人影,都沉默了。 凤盟主大寿的宴席期间,还有下人悠闲地去湖上赏景?这也太值得怀疑了吧! “清尘哥,你会游泳吗?” 这种天气从冰冷的湖水中游过去?恐怕不淹死也会冻死吧。可是眼下的情况,这也许就是最适合的办法了。 陆清尘咬咬牙点点头,正准备去往湖边,只听身后一个声音喊道:“哎哎哎,你们俩干嘛呢,还不过来帮忙!” 两个人刚刚走过来的门前,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扶着个像是喝多了酒的人,歪歪斜斜地扶着墙,向他们呼喊。 “天晟派的,赶紧赶紧,西厢房北数头一间,哎呦喂,喝这么多,没见过世面,哼!” 陆清尘和曲至闻言,心中一喜,赶紧低头应了,两个人伸手一左一右挎着醉酒男子,准备离开。 “诶,怎么看你们俩这么眼生呢?新来的?在谁手底下?” “才、才来没多久,宗师兄手底下的。” 陆清尘老老实实的答道。 “宗三凤?哼,这家伙现在居然私自招募手下……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陆清尘和曲至对视一眼,准备和在郡守府用一样的办法:“我们是兄弟俩,我叫曲尘,他叫曲至。” “曲尘,曲至……你们兄弟俩跟着宗三凤在这破别院里能有什么发展,我问你们,想不想出人头地?” “我……” 陆清尘为难片刻,犹豫地说道:“想,不过……” “不过什么不过,想就得了,我告诉你,你们哥俩儿算是走了大运了,我可是咱们凤盟主手下的黄总管,总管盟中大事务,你们俩今晚上忙完来中院的东耳房见我,管报你们比跟着那宗三凤有前途,听见没!” “诶、诶,谢黄总管赏识,我们兄弟俩忙完就去!“ 陆清尘赶紧唯唯诺诺应了,看那黄总管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这才拉着曲至架着喝多了的男子向别院中走去。先不管黄总管那边去或者不去,至少现在他们有了足够的理由进入别院。 两个人心翼翼地低着头走向院门,两个护卫大老远就闻到了冲天的酒气,心知是有客人喝多了要送回房,也没有多加阻拦就直接放了行。 二进院中,两个人将醉酒的男子扔到房间的床上,累的直喘粗气。曲至靠在床边揉着酸累的肩膀,还不忘踢了熟睡的男子一脚:“喝那么多干嘛,可压死我了。” 这一脚踢下去,正踢在男子的腰部,随之一个巴掌大的黄铜牌子顺着他衣服的缝隙滑了出来,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曲至手疾眼快,一把在半空中捞住了。 这是一面天晟派的腰牌,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陆清尘接过来,上面刻着“天晟主谕”四个大字。 “这应该是他们门派的令牌,放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咱们还是赶紧去你爹房中等他吧。” 陆清尘将腰牌轻轻放在床边地上,装作是那人不心掉下来的样子,转身准备出去。曲至没说话,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悄悄捡起令牌掖进了自己怀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八十九章 多舛的夜晚 “曲至,你爹数数的习惯是从南到北还是自北向南?” 陆清尘站在门口看着西厢房一排四个房间,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这我哪知道啊!” 曲至苦着脸答道:“我爹他是喝酒喝糊涂了吧,怎么话都没说清楚,清尘哥,怎么办啊?” 怎么办? “没事,房间里肯定会有你爹的随身物品,咱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个人闪身进入了挨着的第二间房。 房中昏暗,陈设简单,只在床头摆放了一个不大不的木箱。上面挂着锁。 “是你爹的东西吗?” 陆清尘问道。 “我们家那么多东西,我哪知道有没有这个箱子,不过如果打开看看没准我能知道。” 曲至搓搓手说道。 “曲至,在密室中出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会开锁的?” 陆清尘面色凝重地问道。 “我……没事时候自学的……” “你没事的时候除了自学开锁,就是顺手牵羊吗?”陆清尘盯着曲至,用十分严肃的口吻问道:“你家境富裕,并不缺吃少穿,为何要学这些鸡鸣狗盗之事,曲至,你做这些,你爹他知道吗?” 曲至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回答,本来还伸出手准备和陆清尘再要一根银针,此时也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摆在那里好,只好强装镇定地挠了挠头。 “我……我……清尘哥,你别问了行么,我虽然会这些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也从来没做过违背道德法理的事,我就是、就是……” “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曲至你要记住:君子当坦荡,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万不能做那梁上君子一行!” 陆清尘见曲至不肯说也并不想逼他,曲至尚且年幼玩心重,行差踏错在所难免,只要今后知道克制改正就好,这并不代表他品行不端,他自己尚且不敢自称正人君子,因为偶尔也会有不好的念头在心中萌生,但是这种偷盗之举,却是相当不齿的。 见曲至不说话,陆清尘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有些重,又拍拍曲至的肩膀和缓地说道:“我是家中独子,从来没有过兄弟,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我便拿你做弟弟一般看待,我也只是希望你不要行差踏错,不然,你还真想去大牢里吃白面馒头啊,还不得折腾我给你顿顿送酒菜去!” 曲至被这话逗得一乐,尴尬的气氛也随之缓解了。 “那我到时候要列菜单,八菜一汤七荤一素,饿瘦了让我爹找你算账!” “你呀,就知道……” 陆清尘话没说完,就被曲至一把捂住了嘴。 “嘘,有人来了!” 两个人赶忙一转身躲在床边的屏风后面,片刻,只听头顶的瓦片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清尘屏住气,曲至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看见没,这才是真正的梁上君子!” 只见房顶的瓦片被“吱呀”一声,在外面被人轻轻地掀开一片。 接连掀开十几片瓦,一个黑衣人灵巧地从房顶的洞中跳了进来,轻轻地踮脚落在了地上。 果不其然,他的目光也是先盯上了放在床头的木头箱子! 箱子挂着锁,显然他并不知道如何打开,只好在床上整齐的被褥枕头间摸来摸去,看看能不能有其他发现。 屏风离床很近,陆清尘和曲至两个人躲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被黑衣人听到。 黑衣人见床上没有任何发现,又径直走到一边的柜子前四处翻找,甚至连那一边墙上的字画,桌上的摆件都一一摸过,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准备离开。 脚步声走到了屋顶洞口处,黑衣人一个飞身就上了横梁,还没等从从屋顶出去,只听一个声音从房子外面传来。 “哎,找本书怎么这么久啊,我都把那两个房间都查完了,你还没完事,想累死我啊!” 陆清尘躲在屏风后听着头顶的声音,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啦在哪听过。 “你仔细点行不行,万一这里有什么密室机关呢。” 黑衣男子答道。 “哎呀,那本书就算在江尚盟也肯定会放在总盟那里,这里只是个别院,据说还是他儿子的,就是有也不可能会放在这儿啊的,你就是不死心,这么多房间,挨个找,多麻烦!” 屋顶的男子不耐烦地说。 “宁可错找,不可放过,这本书关系着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这么吊儿郎当的,回去心受罚!” “我不怕,罚我也得拉着你,反正咱们俩是一起出来的,一条绳上的蚂蚱。” “起来,我出去!” 悬在房梁上的黑衣男子似乎懒得理屋顶上的人,一个探身准备从屋顶出去,屋外的男子闻言向里面伸出一只手像是准备拉他一把,却不料像是不心碰到了一片没有压实的瓦片,瓦片带着些许尘土从屋顶滑了下来。 房梁上的黑衣男子情急之下一个翻身,用双脚勾住房梁,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从房梁上垂下,一伸手,在半空中捞住了那张瓦片的一角。 “危险,还好还好。” 屋顶的黑衣人紧张地说道。 躲在屏风后的陆清尘和曲至心中也捏了一把汗,毕竟如果这片瓦真的掉了下来,声音势必会惊动院门口的守卫,这样,就很难不被人发现了。 本以为有惊无险,四个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半空中,那张瓦片突然碎裂开了,许是经过了太多的风吹雨打变得酥烂而不那么结实,在这个几个人都提心吊胆的静谧的时刻,它悄悄地裂开了缝隙。 黑衣人的手只抓住了瓦片一角,很不幸的是,他的手里也只剩下了瓦片的一个角。 眼看着那片碎瓦就要落到地上惊动守卫,最后的一瞬间,曲至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从屏风后闪了出去,终于在瓦片和地面之间插进了自己的手掌。 碎瓦片被曲至稳稳地握在了手里。 房梁上的黑衣人反应不慢,见穿着一身下人衣服的曲至凭空出现接住了瓦片,当即以为事情败露,直接松开双脚垂直落下,一把抽出腰中短刀向着曲至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九十章 梁上君子 陆清尘还躲在屏风后,见曲至闪身出去接住掉落的瓦片,脑中想都没想就直接抽出了藏在手腕刀囊中的柳叶刀,隔着屏风,一把向着黑衣人的方向甩了出去。好在从屋顶出漏出的月光使得房间中并不那么黑暗,加上他对声音来源方向的判断,飞刀出手,直向黑衣人的方向。 黑衣人的短刀本已经到了曲至上方,却耳力敏锐地听到刀子扎破屏风的声音,顾不上接着对付曲至,直接一个滚翻躲开了飞刀,跳向房间一个角落。 陆清尘在屏风后看着,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觉得,以那个黑衣人的身手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击飞他的飞刀的,他没有这么做,估计也是怕传出声音被外面的护卫听到。 曲至已经身形灵活地又回到了屏风后面,站到了陆清尘身侧,手中还紧紧地握着那片碎瓦。 屋顶的黑衣人听到房中传来声音,知道肯定出了状况,也从屋顶探身而下。 “什么人?” 另一个黑衣人上前用刀直指屏风说道:“穿着下人的衣服却这么鬼鬼祟祟,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你的恩人?” 曲至从屏风后探出脑袋说道:“要不是我接住了瓦片,你们可就被发现了啊!” “哼?恩人?那你现在大可以将瓦片扔在地上,看护卫进来之前,谁逃不掉!” “嘿,我这个爆脾气诶,扔就扔,反正我们穿着下人的衣服,等护卫来了,我们也能说是先一步发现了你们,我怕什么。” 曲至说着高高举起手托起瓦片,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装腔作势准备将瓦片扔下。 黑衣人还没有说话,陆清尘伸出手抓住了曲至手上的瓦片。 “我兄弟二人只是凑巧躲在这里,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还请二位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今晚之事,我们也不会对别人说起,当做全未发生,如何?” 陆清尘从曲至手中拿过瓦片,隔着屏风抛了出去,稳稳地落在对面黑衣人的手上。” “清……” 曲至刚要说话,陆清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屏风另一面,两个黑衣人陷入了沉默,似乎正在考虑陆清尘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黑衣人说道:“杀了你们,不费吹灰之力。” “可你们没时间处理房间里的痕迹,此时凤盟主正在办寿宴,宾客多少都是记录在册的,席间谁在谁没在,大家也清楚,杀了我们,对你们没有半分好处。” 陆清尘冷静答道:“更何况,我的诚意,已经在你的手上了!” 两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统一意见。 “识时务者为俊杰,私以为,我们都是俊杰!” 曲至推开路陆清尘的手,“呸呸”吐了两口蹭在嘴边的土说道。 陆清尘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用手拿走瓦片之后手上沾满了屋顶的尘土,也没来得及拍掉就直接捂住了曲至的嘴,弄得他吃了满嘴的土,心中有些歉意,赶忙拍了拍手。 “严格来说,这话我还是比较认可的,对吧?” 原本站在屋顶上的黑衣人煞有其事地托着下巴点点头说道。 “你……” 另一个黑衣人的语气中颇为无奈:“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你还要继续站在那里惺惺相惜是吗?” 说罢一个闪身径直冲出了屋顶,留下那个黑衣人依旧托着下巴站在那里 “英雄所见略同,可惜了,哎呀,可惜了,走啦!” 曲至仰着头看着屋顶的月光被瓦片一点点遮住,直至不再漏进一丝光芒。砸么砸么嘴说道:“哎,这人还挺有意思诶,要是能有机会认识认识就好了,是不是,清尘哥?” 陆清尘站在屏风后沉默不语,心中默默地反复惦念着一个名字。 即墨炙! 对,长青宗的即墨炙,那种玩世不恭的语调,他记得很是清楚。在沧源山庄时,他被他挟持,对他的声音还是比较熟悉的。江尚盟盟主大寿,长青宗胤宗主被请来了,他跟来了,那么,琴无涯呢,是不是也,来了? 陆清尘心中竟有几分期盼,想要见到她,她清丽明媚故意板着笑脸的样子还一如昨日般出现在他眼前。 曲至不知道此时陆清尘沉默着心中在想这什么,还以为他也在为没能结交那个黑衣人而觉得惺惺相惜,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行啦,清尘哥,人都走了。” 陆清尘笑笑摇摇头,走去房间另一侧将刚刚扔出的飞刀找到放回刀囊中,两个人坐在桌子边休息。 曲至此时也无心再想床上的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只是一心想等着他爹回来,两个人的肚子都有些饿了。 房间外终于出现了熙熙攘攘的声音。 寿宴结束了,宾客们都成群结伴地来到了东跨院,各自道别回房休息,陆清尘和曲至再次躲到了屏风后面,听得房门被打开,曲帮主的声音传来,这才放心地走了出来,终于是没找错房间。 “爹你也太粗心了吧,都不把房间告诉仔细了,我们找错了怎么办!” 曲至埋怨道。 “哎呀,爹爹喝酒喝糊涂了,哈哈,你们这不是找对了吗?” 曲天和哈哈一笑,满嘴酒气地说道。 “哎呦,我滴宝诶,你爹说你在这儿我还以为他是喝多了眼花,没想到是真的,来来来,让碾叔看看,这几天是不是受苦了?” 金碾打开门看见曲至,眉开眼笑地说道。他此时喝酒喝得满脸通红,眼睛却瞪着雪亮,见曲至好好地站在那,开心得脸色更红了。 “诶,你看看你看看,我和清尘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了,你壮了不少呢。听曲至说你也拜师习武了,改天给碾叔我打上一套见识见识。” “碾叔过奖了,只是学了一些皮毛而已,多日不见,碾叔的酒量怕是又长了吧?” 陆清尘拱手施礼说道。 “哈哈,长了长了,等你跟我们回了帮中,咱们再一起喝酒!” 金碾哈哈一笑,上前越过曲至直接握住了陆清尘的臂膀,两只大手用力一捏,仿佛是为了试试自己有多大力气一般,见陆清尘不自禁地绷起肩部肌肉抵挡,心中大喜,回头看了眼曲帮主,眼睛绽放了雪亮光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九十一章 早就过往 曲至见碾叔先过去看陆清尘,有些吃醋一般在旁边撇撇嘴道:“我们俩都快饿扁了,你们有没有带点吃的回来。” “能不带吗?” 曲帮主嘿嘿一笑,从袖子中掏出个油纸包裹的烧鸡出来。 “特意找了一只最肥的,给你们带回来了。” “诶诶诶,看我这个。” 金碾不甘落后地也从怀中掏出个纸包:“我一看你出去就知道是干什么去了,看我这个,也不差吧,整块的酱牛肉,多好!” 随即又对陆清尘和曲至说:“吃、快吃,不够我再给你拿去!” 曲至坐在桌子边欢快地啃起了鸡腿,陆清尘拈着一块酱牛肉一边慢条斯理地吃一边给曲帮主和金碾讲起了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讲完之后,曲至嚼着鸡肉呜呜噜噜地问:“爹,想好怎么救陆伯母了吗?” 曲天和在桌在旁边不断地来回踱着步道:“在寿宴结束后我会和凤盟主见上一面,我本想趁那时找机会和他聊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听你这样说,我倒感觉这都是凤无羁授意的,和他关系不大,我想,凭着我和他爹多年相识的关系,也许还能化解,毕竟死的那几个人只是他儿子的手下,又不是他的亲信。你若是很担心你母亲的情况,我倒是可以后半夜时,去查看一番。今晚上整个别院中的人都喝了不少酒,肯定都会早早睡下。” “曲帮主,万万不可,我和曲至逃出来这么久,想必宗三凤他们已经发现了,只是碍于到处都是盟主贵客不便打扰,所以才没有大肆搜查。他们肯定能想到我们会去找我娘,早早在那边埋伏了人手。我和曲至刚到这里那晚,曲至就是因为帮我去查看才被抓住的,您还是不要这么冒险为好。” 陆清尘说道。 “呦,宝你被抓啦?怎么抓住的,你不是说你的轻功已经能上天入地了么,怎么?地太硬没钻进去?” 金碾在一边调侃曲至道。 “我又不是比轻功输了才被抓的,是他们的人早就准备,那破绳子在他们手里就好像蛇一样灵活,又像子以样,铺天盖地的,我哪见过这阵仗啊!” 曲至不服气地说道:“而且我又毫无准备,早知道他们用绳子,我有防备的话就不会被抓到了!“ “你呀,就是太年轻,办事冲动不好好深思熟虑,这江尚盟做水匪起家……” “停停停,爹,你早就和我说过了,我都清楚。”曲至打断父亲的话说道:“我们来这里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江尚盟的底盘,这才中了阴招的,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那个宗三凤,清尘哥还拿他当朋友呢,他居然还用陆伯母的性命来威胁他,真是无耻至极!” “哎呀,呸呸呸,别提他,提他我的烧鸡都不好吃了,哼!” 曲至假装吐了两口唾沫,嫌恶地说到。 “宗三凤?就是那个跟在他们少盟主身后那个?我去偷牛肉的时候还看到他奔西跨院那边去了呢,他那面相一看就是阴险狠毒的样子,这朋友,不可交!” 金碾随着说道。 “我们,本是儿时玩伴,我也没想到……” “清尘,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并不是只有一身功夫就能应付得了的,你初入江湖,需要当心的还有很多。” 曲帮主语重心长地说。 “曲至心性简单,武功方面也只有轻功有我几分样子,其他的都练得马马虎虎,我本来有心让他将来接手无影帮,但是现在看来,恐怕难当大任。而你现在无缘朝堂,我更希望你将来能永远留在无影帮,在我百年之后,能和曲至一同打理帮中事务,让我这几十年的心血不至于毁于一旦。” “爹,咱们不是在商量怎么救陆伯母吗,怎么说到这个了,莫名其妙的?” 曲至疑惑地问。 “自从阳溪郡一别后,爹这不是才见到清尘吗,爹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就听着就好了!” “爹,我过完年回到帮中时,你和我打听那么多清尘哥的近况,问得比陆伯母还详细,那时候我就开始纳闷了,爹,你和我说实话,清尘哥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就像多了个儿子一样呢!” 曲至嬉皮笑脸地问。 曲帮主板起脸:“清尘要是我的儿子就好了,哪点不比你强,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曲至翻翻白眼,不乐意地又往嘴里塞起了鸡腿。 “问那么多干嘛,听你爹说就是了!” 金碾也说道:“帮主,晚上我随你一起去吧,两个人办事也有个照应!” “无需,我自己可以,有你在这儿看着他们俩我放心!” “多谢曲帮主美意,等江尚盟这边风波平息了,我还是带着我娘回绥阳城老宅就好。我虽然一直向往恣意江湖,但是母亲尚在,还是回乡做个教书先生陪着我娘安度余生最好,毕竟,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至于曲至这边,我自是拿他当弟弟一样看待,若是将来他有需要我的地方,清尘也定会倾力相助。” 陆清尘拱手向曲帮主说道。 “好,那也好,我说了这么多,也只是希望你们之间能像亲兄弟一般团结齐心就好。” 曲帮主满眼期待地看着陆清尘点点头。 “只是,曲帮主,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您如此信任我?” 陆清尘咬咬牙,终于决定问出原因。 “你娘她?并未在信中和你提及?” “提及什么?我娘什么都没和我说过,曲帮主,您到底想说什么?” 陆清尘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终于要知道原因了。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难道并不是那么简单? “是呀,爹,我也纳闷为什么你要我经常和清尘哥来往,不可能只是因为他救了我的命吧!” 曲至放下了手中的鸡腿。 金碾看看沉默不语的曲帮主,皱起了眉头。 “哎呀,我帮你说了得了,清尘,曲至他爹和你娘原本就认识!” 陆清尘震惊地睁大双眼,曲至也眨眨眼。 “爹,我从就没有娘,你可别说陆伯母她……” “别胡说!” 曲帮主大喝一声,吓得曲至一个激灵,手里的鸡腿差点掉在桌子上。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了。 “清尘,我确实早年就认识你娘,不对,确切地说,认识你的……父母,你爹陆云鹏,是我八拜之交的兄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章 越战越勇 凤无羁站定,看着剑锋上留下的鲜血,冷笑道:“你最好祈祷今天能有奇迹发生,因为接下来,你可就没有那么走运了,我若是手上无剑,今日你也许还能活过十招,如今,没有机会了!” 陆清尘放开手,看着手掌中的殷殷血迹,直接捞起一截衣服擦了擦,以免手上黏腻握不住飞刀。那一刀已经不知道被击飞到了何处,凤无羁定会对他的暗器多加留心,下一刀恐怕更难击中了。硬拼武功的话,自己就是十个绑在一起都不可能是凤无羁的对手,接下来的较量,还是要智取才是上策。 “已经过了三招,还有七招,尽管放马过来!” 陆清尘扔下擦手的衣服下摆,将趁擦手之机取出的第二枚飞刀握在手中,指着凤无羁说道。 凤无羁此时已经防备他手中的暗器,所以,陆清尘自然不会再将飞刀射出,这样不光徒劳无功,还会浪费自己的飞刀,总共就只有六枚,如今只剩下五个,七招之内,不能都用光了。 凤无羁挥剑砍来,长剑带风从头顶凌厉劈下,陆清尘没有兵器再手,不能硬接,只好四处闪躲。 接连两剑没有刺中,凤无羁焦急的神情有些变化。 陆清尘却在闪躲之时转到了床边。床下既然藏剑,必然有鞘,堂堂江尚盟少盟主的剑必然是上品利器,剑鞘也不会差。 想到这,陆清尘将手伸进床褥,一把抓住剑鞘抽了出来,握在手上用作抵挡。 五招了,坚持下去。 凤无羁的剑是精炼玄铁打造的,锋利无比,配合着的剑鞘同样是玄铁打造,在鞘口处镶嵌着手指肚大的红色宝石,看起来倒是十分华贵,陆清尘没有心情欣赏手中的剑鞘到底有多少装饰,只想看清楚,它到底能不能抵挡住凤无羁来势汹汹的剑。发现剑鞘通体都是玄铁配以黄铜打造之后,沉甸甸地握在手上,他心中终于有了些许底气。 凤无羁的第六招袭来,陆清尘扬鞘接招,这本为一体的武器相撞,无法分出高下,两个人都是觉得手掌虎口一麻,竟是谁也没占到上风。 凤无羁直接转腕,将手中的刀沿着刀鞘一路滑下,想借机削掉陆清尘握住刀鞘的手指。陆清尘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直接松手任凭刀鞘落地,整个人向前倒下一个滚翻,用藏在另一只手中的飞刀扎向凤无羁的膝盖。 这一招,还是他在医馆中,用来对付刘洪傲手下的。 谁想到凤无羁却好像早就准备他会攻击自己下盘,直接一个轻巧飞身跳起,半空中翻过身,轻松地躲过了这一击,甚至还在人未落地之时直接反手狠狠一撩,在陆清尘的身后划出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 这一招陆清尘没有讨到任何好处,不过他还是瞅准机会,将手中的飞刀射了出去。 毫无意外地,飞刀只是射在了凤无羁身后的衣柜上。 如果前五招来说,凤无羁想要置陆清尘于死地,那么这第六招凤无羁却似乎并没有杀了陆清尘的意思,倒是有些玩弄他的感觉。陆清尘心道不好,似乎这凤无羁已经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已经备好了最后的第十招,将他出手即杀。不然何至于刚刚还恨不得咬牙切齿地要杀了他,此事却又颇有戏耍之意。 凤无羁定是已经成竹在胸! 一招过后,陆清尘再次失去了抵挡的武器,刀鞘掉在两个人之间的地上。 凤无羁长剑点地,挑起地上的剑鞘扔向陆清尘,脸上满是讥讽。 “本少爷送你了,拿着,别说我堂堂江尚盟的少盟主欺负你!” 陆清尘本想不接这剑鞘,可是看着上面耀眼夺目的红宝石,心中却突然想起了那日母亲被鲁七用脚踩着剪刀不断插进身体而流出的殷红血液,那样大片地蔓延满地,那种鲜红,比这亮丽的红宝石更为刺眼。母亲如今还不知道关在那里,自己唯有拼死一搏方才有机会带她平安离开。 母亲尚不知是否安全,自己又怎能因为这酸腐意气,放弃这唯一可以用来抵挡的武器呢! 陆清尘接住剑鞘,得来凤无羁更是肆无忌惮的嘲讽:“哎呀呀,我还以为咱们陆大状元多大的骨气呢,居然还真接了,哈哈,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陆清尘握住剑鞘,直接攻向凤无羁。 剑鞘无尖无刃,实在是起不了任何的杀伤力,陆清尘也不过是将其当做障眼之法,剑鞘攻击为虚,实则,手上已经备好了第三枚飞刀。 这次,他将飞刀射出的轨迹掩盖在剑鞘的攻击之下。 凤无羁霸道挥剑挡住剑鞘,却没想到一枚飞刀在撞击之中凛冽袭来,直奔他的门面,凤无羁本能地侧身转脸躲过飞刀,却还是被锋利的刀刃割断了耳边的一绺长发。 凤无羁见自己毫发无损,当即飞起一脚将陆清尘狠狠踢在陆清尘的腹部,将他重重地踢飞了出去。 陆清尘“嘭”地一声撞在身后的墙上,只撞浑身酸疼,不过好在他随时都在调动真气护体,防备着凤无羁。 凤无羁见这一脚踢下,被撞的墙上都震得掉落了墙皮,陆清尘却看起来毫发无伤,心中也不禁开始怀疑,他到底练得是什么功夫,为何拳脚招式看起来平平无奇,身体却好像铜铸铁打一般受到重击什么事都没有呢,难不成是硬气功一类的?可是像金钟罩铁布衫这样的硬气功都是要长年累月地练习才能有所成就,他明明一个书生,习武也不过半年有余,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就有如此成就?就算是有高人指点恐怕也不可能吧。 凤无羁从被众人夸奖天资聪慧,父亲凤仇天自创的天机剑法,他练了只有五年便运用得炉火纯青,也算是个武学奇才了,尚不敢说自己能在短短一年之内连城硬气功,如今看陆清尘仅在半年时间就有所成,凤无羁心中的恨意更是增添了一丝妒忌。 “陆清尘,今日,你不要想能活着走出这个别院!” 凤无羁咬咬牙,阴险一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势均力敌 七招了,还剩三招。 此时外面天早已完全黑了,室内虽然没有点灯,却被挂在外面廊檐的一排大红灯笼映得如同傍晚时分一般,虽然不是太明亮却仍旧可以看清一切。 陆清尘捂着疼痛难忍的腹部从地上爬起,不卑不亢地站在凤无羁面前,半点退缩之意都没有。自己虽然用真气护住了体内肌骨和五脏六腑,凤无羁无法踢伤他的身体,可是这痛感到底还是会有的,而且,不是一点点,此时衣服下被踢中的地方恐怕早就青紫一片了。 好在刀鞘还在手上,陆清尘再次站定。 “还有三招,来吧!” 凤无羁走到桌子旁,一把将桌子掀翻,随即用脚狠狠一踢,动作迅闪如电,桌子连同上面没来得及掉下的茶盏一起向陆清尘袭来。 这一招,彼时,他曾经在在沧源山庄中见过。只不过,那时他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沧源山庄厚重的梨花木长桌也比这普通的方桌难对付数倍,在武功高强的胤宗主手下,却被轻松化解,这一招,陆清尘可是学不来的。他也知道,这掀翻的桌子背后,定会是凤无羁冰冷无情的剑锋。 接,手中的剑鞘难以抵挡,而凤无羁手中的剑轻松便可穿透方桌,插进自己的身体。不接,此时正面迎敌,无论从左右哪一侧逃出都会被凤无羁立即发现,近距离之下,自己依旧难逃一剑。 如此进退维谷之时陆清尘将心一横,眼见方桌逼至眼前,竟然直接闭上了眼凝神运气,将体内真气调动至握着剑鞘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剑鞘向着飞来的方桌直插了进去。 凤无羁果真已经攻到眼前! 一股鲜血顺着长剑喷了出来,仿佛将身前的桌子都要染透了。这一剑深深地插进了陆清尘的琵琶骨下,现在凤无羁只需用力将手中的剑转个角度,陆清尘便有可能被这彻骨之痛折磨的无法再继续缠斗下去。只是凤无羁的手上,似乎拿不出那么多的力气了。 陆清尘的剑鞘在体内雄浑真气的帮助下,直接穿透了方桌,击中了凤无羁左侧肋下,虽然只有一击力道不大,想必也是撞碎了他几根肋骨。 凤无羁松开手中的剑,伸手捂住左肋,痛得神情慌乱。陆清尘借机打出第二股真气,一掌拍在穿透方桌横贯其中的剑鞘上。剑鞘被掌力推动,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向着凤无羁射了出去。 凤无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肋下之痛,没想到陆清尘还会紧接着打出第二掌。此时吃了两次大亏的他也已经认识到陆清尘手掌的力道之刚猛,手中又没有了武器,只能暂退,一个侧翻身躲过袭来的剑鞘,退到了衣柜前。 陆清尘被长剑连接着方桌钉在了墙上,为防凤无羁趁此时再次来袭,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握住剑身,任凭锋利的剑锋割破自己手掌,紧紧咬住牙忍住彻骨之痛,一把将插在琵琶骨下的剑拔了出来。 这一剑好在只是穿透了皮肉并未伤及到骨头,只是陆清尘却再也不敢用运气至右手,因为他的每一次真气调动都会伴随着血气翻涌,第二次运气打出剑鞘时,不光剑鞘飞了出去,自己的血也是喷出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内功运用起来都是如此,身上不能受伤,只要运气经过伤口附近,都会导致血流迸发。这样往复两次,只怕敌人还没被打败,自己就先失血过多而亡了。 陆清尘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这一剑没有伤到他的琵琶骨,虽然导致右手无法运气,好在还是运动自如。 已经是第八招了,还有两招! 陆清尘将手中的剑扔给凤无羁。 “还给你,别说我一个读书人欺负你堂堂江尚盟的少盟主!” 凤无羁恨恨地接了剑,左手的一个动作就扯得肋下生疼,可他还是忍住了,不在脸上表现出来。心中不由得想到:如今自己右肩被废,左肋又受了伤,形势越来越不妙,还是不要浪费时间,速战速决为好。 “下一刻,你会后悔把剑还给我的,陆大状元!” 凤无羁不再抱着戏耍的态度,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陆清尘,不过他并不擅长左手使剑,此时又因为肋下疼痛导致出招速度有所减缓,竟然让陆清尘左右闪躲之下避过了好几招。 “已经过了十招,你答应的,应该兑现了吧!” 陆清尘气喘吁吁地靠着墙站定,全然不顾身上被划出的一道道流血的伤口,对凤无羁喊道。 “是啊,确实已经过了十招,不过可惜,我又没说过我会说话算话……” “你!” 凤无羁冷笑道:“我一个江湖莽夫,哪像你们读书人哪,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我知道的,就是人若犯我,我便杀他。杀他自己,杀!他!全!家!” “无耻人!” 陆清尘的愤怒终于在凤无羁这种无赖行径下爆发了,看来今日,无论如何,凤无羁都不会放过他和他娘了,那么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制住他,用他的性命来威胁凤盟主放了母亲。 想到这,陆清尘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抽出飞刀便射,只想一心擒住凤无羁,哪怕是输,也要抱着他一起死,不能让他有机会折磨母亲。 接连三柄飞刀都被凤无羁击飞,陆清尘的刀囊已经空空如也。 凤无羁站定哈哈一笑道:“只怕你袖中的刀囊已经空了吧,什么武器都没有,看你拿什么和我斗,陆清尘,受死吧!” 狭窄的室内,陆清尘只能四处躲藏或者随机捡起一些东西抵挡两下。眼见得凤无羁的剑已经将这房间的的桌椅床头衣柜都砍得七零八落,甚至门窗都劈开了几扇,陆清尘的身上也是挂满了大伤口无数,鲜血淋漓。灰色的粗布衣裳已经破碎不堪甚至都快染成了暗红色。 凤无羁的体力也被耗掉大部分,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嘘嘘全身乏力,僵持之下,凤无羁以剑支住身体,依靠在墙上喘息片刻。 陆清尘也趁此机会在房中另一侧倚着破烂的床喘口气,他浑身上下哪里都在丝丝拉拉地疼,伤口几乎遍布了他的全身,若此时脱下衣服,恐怕他会怀疑自己的身上被罩了一层红色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事态扩张 陆清尘解下腕上的刀囊扔在地上,刀都没了,留着它也没什么用了。 凤无羁看着他的动作,还以为是陆清尘知道自己力所不敌,已经绝望准备受死了,狰狞一笑,猛然站起身,左手提起剑竟然直接甩起,长剑脱手而出飞向陆清尘。 昏暗的室内却随即有一丝银光闪过。 凤无羁突然站定了,一根银针扎在了他因为衣衫散乱而露出的脖颈处的软麻穴上! 陆清尘趁着凤无羁怔住拔针的一刹那,瞬间起身向前,从地上翻滚而过拔出倒在凤无羁身边的衣柜门上的飞刀,一把插进了凤无羁无法行动的右臂腕处。 他本就算计好了这一招!早在打斗之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凤无羁无法行动的右臂,攻击这里无疑是最容易的。而在左右闪躲之时,他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柜门上仍旧插着那柄飞刀,几个连续的闪躲,他就将两个人的位置算计好,飞刀正好就在凤无羁的脚边,只是他一直专注用手中长剑,不会注意它。 陆清尘是故意解下手腕中的刀囊的,只是为了让凤无羁以为他已经无力抵抗而放松了警惕,借此趁着一瞬间用银针射伤他。其实他并没想过要射中什么穴道,只是依稀记得锦鸢曾经教过他,人的脖颈那里有一处麻穴,若被刺中,便会片刻无法动弹。他也是抱着一试的态度射向哪里,无论射中与否,凤无羁都肯定会第一时间拔针,这样,就留给了自己极短的时间拔刀攻击。 这一针也确实没有射准凤无羁的软麻穴,不然他绝不会那么快就能有力气去拔针。不过争取来的这一点点时间也足够陆清尘前去拔刀了。 这一番缠斗中,陆清尘也明白了为何凤无羁虽然一开始右肩被碎,却仍旧不慌不忙地迎战。一是那时他笃定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准备将自己玩弄一番再置之死地;其二便是,凤无羁根本不在乎那处被碎的肩骨。江尚盟人多众广,帮众弟子甚至遍布江南各州府,盟主凤仇天定也是结识无数神医圣手,这处骨伤,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叫事。所以他一开始才会如此气定神闲地与他缠斗,并不急于杀死自己。 所以,陆清尘选择用最快的方式让凤无羁着急! 对,这就是让他的右臂流血! 肩膀骨头碎了,只要找神医圣手将碎骨接上便好,可若是流了血,那就不一样了,血流过得哪怕死不了人也有可能彻底废了他一只手臂。 陆清尘决定了要让他的右臂流血时便已确定了每一步的动作,直到他射出银针前去拔刀,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刚好躲过凤无羁抛来的剑。 那把长剑,此时稳稳地插在了床上。 凤无羁的手腕血流如注,此时的他真正开始慌了,刚忙扔掉手中的针用左右紧紧地攥住流血的手腕。 “来人!来人!” 陆清尘不等外面的人有所回应,顺势拔起插在床上的剑,架在凤无羁的脖子上。 “放了我娘,我便饶你不死!” “休想!” 凤无羁咬牙切齿道,此时他瞪着陆清尘的眼目光宛如两道毒蛇般,恨不得将眼前重伤自己的人食肉寝皮。 “这可是我江尚盟的地界,你休想活着走出去。” 陆清尘用刀对着他的脖子比划比划:“那就要看在你父亲眼中,用我娘换你这个唯一的宝贝儿子到底值不值了。” 门被打开了,几个护卫持刀冲了进来。 凤无羁心中笃定地说道:“陆清尘,你自己寻思,怪不得我,不过,我会在你死后好心地送你娘去阴曹地府一家三口团圆的!” 陆清尘并不理会他的威胁,上前攥住凤无羁的衣襟对刚进门的几个护卫说道:“劳烦几位,把你们凤盟主请来!” 凤无羁的右手仍旧在流血,所以他只好用左手攥住,此时刀架在脖子上,也只能被陆清尘擒在手中毫无还手余地,不过他心中倒是并没有几分担心。如今是在他的别院中,又正值父亲过寿,请来了江南几州府的各大门派首领。陆清尘此时和自己作对,岂不是自掘坟墓,将来即便侥幸逃脱,这天下之大,也已经找不到他的容身之处。等待他的,只有无休无止的追杀。 “去把我爹请来!” 凤无羁命令道。 两个人缠斗的过程中,凤盟主的寿宴早已结束,此时各门派首领都已经回房歇息。凤盟主正和曲帮主在房中议事,曲帮主把陆清尘说成自己的远房侄子,将所有的事说给了凤盟主听。凤盟主对此事并不知情,听过之后倒是并未多想,只说愿意将两人叫来,当面将事情讲清楚,若真的是有误会,只要解开便好。 闲谈中的两个人都没想到,陆清尘和凤无羁的矛盾竟然已经如此白热化到了兵刃相见的程度。 两个人谈完正经事,曲帮主的寿礼也已经送出,正在惬意地品着明前龙井时。突然,外面传来个下人的声音。 “启禀盟主,少爷、少爷请您过去!” “哦,他的事忙完了?这么晚了,还有何事找我?” 凤仇天抿口茶,慢条斯理地问。 “禀盟主,您、您还是快点过去吧,少爷他,出了事了!” 门外的声音显得慌张起来,凤仇天听着声音不对,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少爷在哪?” “在后罩院房中!” 曲天和听此言识时务地站起身说:“夜已入深,少盟主来请您过去,定是有要事相商,那在下便告辞了!” 凤仇天此时心系爱子,当下就让一名下人送曲帮主回房,自己随着前来禀报的下人,去了后罩院。 曲天和回房之后,曲至和金碾正坐在房中焦急地等着他。 午宴结束后曲天和和金碾回房见到只有曲至一人在,听说午时院中有护卫来此搜查,曲至和陆清尘分散了,曲天和当即觉得有种不祥之感。心中惴惴不安地捱到晚宴结束,赶忙捧着寿礼去找凤仇天,将事情和他讲了清楚,心中不断祈祷着回来时,陆清尘能好好地同曲至一起在房中等他,谁曾想,这个时辰了,他还没有回来。 见到父亲回来了,曲至立即从桌边站起。 “爹,我在约好了的耳房等了清尘哥一个时辰他也没出现,恐怕是被他们抓走了!” 曲天和心中大惊:不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进退两难 后罩院中,满身都是血淋淋伤口的陆清尘已经架着碎了一边肩膀的凤无羁的脖子,将他拉出了房间,走到了花园中。 盟主凤仇天负手而站,冷冷地看着挟持着自己爱子的陆清尘,眼中不尽狠戾神色。 整个后罩院已经被江尚盟的护卫们包围起来了,不下二三十人,各个手持火把和佩刀,恨不得立即上前将他们的少盟主救出来顺带将打伤他的陆清尘碎尸万段。 “放了我儿无羁!” 凤仇天厉声说道。声音中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凤仇天纵横江湖大半生创立起了这江尚盟,如今也是一人之下,千余人之上,什么情况没见过,何曾吃过这种亏。唯一的儿子凤无羁将来是要接手这一方霸业的,如今却被人打碎一边肩膀用刀架在脖子上,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尤其此事,还是发生在自家护卫重重的别院中,敌寡我众的情况下。凤仇天的脸色在黑暗中的火光映照下,阴鸷得像是地狱的阎罗。 “给我一辆马车,让我带我娘离开,我便放了他!” 陆清尘冷静答道。 “放了我儿,便给你留个全尸,不然你觉得,你出得了这别院吗?” 凤仇天依旧负着手说道,眼中满是睥睨之色。 “陆清尘,放了少盟主,不然,我杀了她!” 黑暗中,后罩院靠在西边的拱门前,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宗三凤同样用剑架着陆夫人的脖子,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身后随着的护卫手中,架着丫鬟翠。 “娘!” 陆清尘大喊道:“娘,你别怕,孩儿在这!” 陆夫人虽然被刀架着,脸上却全无恐惧之色,镇定地对陆清尘说道:“清尘,娘不怕,你好好的,娘就什么都不会怕!” “陆清尘,我已经把你娘带来了,放了少盟主,我还可以按照承诺你的,放你娘离开,你若是不识好歹,那我也帮不了你!” 宗三凤威胁道。 陆清尘凄然一笑,看看宗三凤说话时和凤无羁一般无二的阴险面目,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真是单纯的可笑。 这种谎言被骗了一次,就不要被骗第二次吧! “陆清尘?你打伤我儿时,是不是也应该为曲天和想想?” 凤仇天说话的语气里,满是警告的意味。 曲帮主!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和凤仇天都提过了吧,陆清尘和凤无羁缠斗的时间不短,早已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如今真是实实在在地将他们牵扯了进来,陆清尘心中懊悔不已。 “我与曲帮主不过是萍水相逢,毫无关系,他为人仗义,愿意帮我与凤无羁将误会讲清楚,只不过,事到如今,我们之间的误会早就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的清了,凤盟主,此事乃是我一人之事,独自承担,与曲帮主没有半分关系。” 陆清尘说道。 此时,他只希望这凤盟主能比他儿子深明事理,不要把自己与凤无羁的恩怨牵扯到无影帮的身上。 手中的凤无羁身子突然歪一歪,似乎失血过多有些体力不支,但他还是强硬站直了身子,不愿意就这样倒下。 凤仇天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仿佛结了冰一般,冷冷地看着陆清尘。 “陆清尘,别在做困兽之斗了,你今天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别院了。” 身前的凤无羁冷笑着说:“现在,老老实实地放了我,伸出脖子受死,要不然,我担保你一会儿会死得难看至极!” 陆清尘看着强作镇定的母亲眼中含泪,握剑的手渐渐有些颤抖,母亲平淡过日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仗,如今正应该是子孙绕膝安享晚年的时候,却因为自己,被迫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作为儿子,自己何其不孝。 院中又涌入几个护卫,手持长弓利箭,将陆清尘团团围住,纷纷拉弓满弦,只等凤仇天的一声令下便齐齐射出。 “放了我娘,我的命任由你处置!” 在这样实力悬殊的对峙下,陆清尘还是选择退了一步,自己的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母亲安然无恙,比什么都强。 如今,他也只能寄期望于作为一盟之主的凤仇天不会和他儿子一样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在他认为,凤仇天若是食言背誓之人恐怕也无法纵横江湖多年。 凤仇天沉默不语,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用沉默表示拒绝,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心中所想。陆清尘只能赌一把了。 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在这花园中每一个人的脸上,所有人的面目都有些狰狞。此时凤仇天不做搭话,架着陆夫人的宗三凤自然是不敢擅作主张答应。 凤无羁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是凤仇天唯一的儿子,他知道父亲不会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此时沉默定是心中已经有所打算,只是根本不屑于同陆清尘说出来罢了。 凤无羁虽然被手腕被刺伤,人被挟持着,但他用左手用力地掐住右手的郄门穴,这样可以阻止血液流出,就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出危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陆清尘耗下去,耗到他跪地求饶为止。 凤无羁心中十分笃定,却开始时不时地觉得手臂处有些发痒,本来他早有感觉,以一直为是夜风吹动衣衫拂过手臂导致的,随着僵持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终于发现发痒的位置是从被飞刀扎过的伤口开始向四外周扩散的。凤无羁尽力低下头将手臂抬起一些,接着火把跳动的火光查看,这才发现,手臂伤口周边竟然开始发白溃烂,虽然没有流血,却好像在隐隐流出一点透明液体,而自己除了痒感之外,竟然毫无其他感觉。 那只飞刀上,竟然涂了毒! “陆清尘……” “想不到晚宴之后还有节目,凤盟主,这等好事居然不叫上我,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 宗三凤的身后出现几个人影。 黑暗中缓缓走出的胤千雪依旧身着一身白色蜀锦,手捧纸扇,好似游玩赏景一般走进花园,看着凤仇天笑着说道。他身后并没有跟着金甲而是另外两个衣着简单利落的随从,即墨炙和萧木。 宗三凤的脸色却隐隐越发凝重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母亲危险 火光之中,陆清尘和胤千雪的目光相触,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变化,陆清尘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权当打过招呼,胤千雪的神情却有些阴暗不明,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仇天的神色也变化了,他哈哈一笑拱手对胤千雪道:“夜已入深,胤宗主却为何还不歇息?凤某处理一些家事,倒是让胤宗主看笑话了!” “无妨无妨,你们处理你们的,我只是睡不着想找三凤聊聊,听这里的下人说他来了后罩院,便过来看看他在做什么,权当散心了!” 凤仇天的话里明显不想让长青宗掺和此事,奈何他并不知道这陆清尘曾经和胤千雪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两个人并不算是朋友,但是看胤千雪对这件事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他也不好直言请胤千雪离开,毕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说动他与江尚盟结盟。 “那、胤宗主就请便吧!” 胤千雪淡然一笑,轻摇纸扇,心中对于陆清尘出现在这里着实十分好奇,看他这满身鲜血的样子想必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擒住了凤无羁。之前在沧源山庄中见他时,明明还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甚至连插在别人身上的刀都拔不出来,怎么这才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武功就有如此长进,竟然可以和凤仇天的儿子交手而不败下风,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只不过他一介书生,怎么会会凤仇天的儿子结了仇呢,这个书生,还真是奇怪啊。 不过,胤千雪的眉头还是皱了皱,侧过头和身后的萧木说了几句话。脸转回来,依旧满是淡然微笑。 宗三凤用刀架着陆夫人,慢慢走到凤仇天的耳边,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凤仇天脸色一沉,眼中杀意乍现。 “陆清尘,你的飞刀上居然有毒!你个卑鄙人!” 凤无羁破口大骂,随即匆忙向凤仇天求救道:“爹,快救我,他的刀上淬了毒,我的胳膊好痒!” 凤仇天向宗三凤使了个眼色。 “陆清尘!” 宗三凤喊道,他身后的护卫伸手递过来一把短锋利的匕首,换走了他架在陆夫人脖子上的长剑。宗三凤一只手扼住陆夫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攥住匕首指在陆夫人的胸前。 “我只数三声,你若是还不放开少盟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陆清尘紧盯着宗三凤的眼睛,那里面,再无一丝熟悉的神色。而母亲的眼中始终只有温情和坚定。 “清尘,别管娘,你找机会快跑,娘只要你好好的!” 陆夫人眼中含泪喊道。她前半生被父母疼爱,后半生被陆老爷疼爱,做了一辈子的柔弱女子,如今在这群咄咄逼人的恶人面前,坚决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更不要儿子为了她丧命于此。眼前的儿子,能文能武又十分孝顺,她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九泉之下和陆老爷相聚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娘……” 陆清尘的眼中升起了水雾。 “一!” 宗三凤喊道。 陆夫人皱了皱眉,面色依旧坚定。 “凤仇天,放了我娘,我的命任你处置!” 陆清尘再次喊道。 凤仇天不为所动。 胤千雪在一边摇着纸扇淡然地看着,如同看戏。 “二!” 宗三凤接着喊道。 陆夫人的脸上虽然坚定,眉头却皱得更深了,陆清尘这才注意到,母亲的胸前在那把匕首的周围渐渐浸出了一片红色。 宗三凤在喊话的同时居然就已经将匕首一点点地插进了母亲的身体。 凤无羁见此,也不顾的自己中了毒,将眼前这母子二人身心煎熬的痛苦当做一出好戏般看着,丧心病狂地仰头哈哈大笑。 宗三凤神色得意至极,一旁的翠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胤千雪的纸扇不再摇动,这四月的夜晚本来也并不闷热,尤其是眼前还看着这一幕母子备受煎熬的情景,当真是凉意四起。 身后的即墨至低声道:“办事如此果断决绝,这性子倒确实和宗主很像嘛,只是……” “宗主可没有这么心狠手辣,能对无辜的妇孺下此狠手!” 萧木低声道。 胤千雪沉默不语。继续摇动纸扇,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为了驱散凉意吧。 陆夫人倔强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凭那把刀越来越深地插进自己胸前。 “宗三凤,你……” 陆清尘见母亲胸前的血迹扩散越来越大,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救下她,却没想这一分神之际,手边的凤无羁一把松开左手,任凭手上的右手血流如注,瞬间便夺过陆清尘手中的剑,转身一脚将他狠狠踢到一边。 陆清尘毫无准备,这一脚踢中了他的前胸,直踢得他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身后几个持刀护卫冲上来,纷纷将他围住。 凤仇天仔细查看了凤无羁伤口的状况后,伸手拦住宗三凤。 “解药呢,交出来!” 凤仇天命令道。 “没有解药,我也不知道刀上有什么毒!” 陆清尘抚着胸口强忍着咽下口中鲜血答道。 “你的刀,你会不知道解药?交出来,不然……” 凤仇天看了眼宗三凤,宗三凤立即会意,将手中的匕首轻轻一转,陆夫人整个人即刻便疼得手脚抽搐,额间青筋直冒,但她犹自倔强地不发一声叫疼。 “清、清尘,快跑,别管娘……” “真的没有解药,刀是我随便找一家武器铺买的……” 陆清尘当初从神仙居离开时,锦鸢亲自为他的飞刀涂抹了毒,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种,而锦鸢交给他的几个瓶瓶罐罐里或许有解药,只是被遗留在了赶到上靖郡那晚留宿的客栈中,这几天过去了,恐怕早就被掌柜的扔掉了。如果去神仙居找锦鸢肯定会有解药,可是,到时候锦鸢必然会被江尚盟当做自己的同伙,他又怎么能为了救母亲而置锦鸢的安危于不顾。 “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了!” 凤仇天怒喝道。 身边的宗三凤闻言,一把拔出陆夫人身上的匕首,在喷出的一片鲜血之中,再次向伤口的方向狠狠扎了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承袭百轮斩 “娘!” 陆清尘大喝一声从地上暴跳而起,将手中准备好的银针向着宗三凤的方向射了出去,顺便一脚踢翻离得最近的一个护卫,夺下了他手中的长刀。 宗三凤正准备一刀扎向陆夫人,并没防备道陆清尘会突然向他射出银针,身边的凤仇天手疾眼快,一掌打开宗三凤,这才让他没被银针射到。 宗三凤一个趔趄站到一边,手中的陆夫人没了支撑,随即倒在了地上。翠奋力挣脱了身边的护卫,上前抱住了昏过去的陆夫人,泣不成声。 陆清尘手中握着长刀,指向宗三凤。 那把匕首一寸一寸地扎进母亲的身体的同时也在一寸一寸地扎进他的心中,那样鲜明凛冽的疼,他要让宗三凤也感同身受,让他也尝尝被刀扎进的痛苦。 十二幅刀法图开始轮番在陆清尘的脑子中走马灯一样展现开来。无数线条变成了灵活的身体四肢,每一个动作都连贯起来犹如行云流水般的刀法在陆清尘的眼前闪过。 “许老前辈,晚辈陆清尘今日立誓,愿意以你之仇为仇,以你之恨为恨,承你百轮斩!” 陆清尘在心中立誓道,将手中的刀对准宗三凤。 宗三凤从护卫手中接过自己的剑,走上前站在陆清尘面前,轻蔑一笑道:“那便让我亲自来结果了你吧!” 火光中,锋利的刀剑闪着寒光,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陆清尘目光坚定,誓要为母亲讨个公道,报那一刀之仇,宗三凤的目光轻蔑而笃定,他毕竟是凤盟主亲手教出来的高徒,如今潮白岸主的位子唾手可得,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凤盟主面前表现的机会。 虽然凤无羁受伤惨重,不过在宗三凤眼中,这不过是陆清尘使诈的结果,单论武功来说,他笃定陆清尘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一旁的凤仇天去从旁边的手下手中拿过自己的宝剑,拔出递给宗三凤。 “三凤,你自在盟中长大,武功可是为师亲授,正好让胤宗主指点指点如何?” 凤仇天这话却是对着胤千雪说得。 胤千雪不做搭话,只是颔首一笑,依旧站在那里轻摇纸扇做看戏状。 接过凤仇天的翎羽剑,宗三凤脸上增增添了几分得意神色,凤盟主对他的器重,可见一斑。 天机剑法乃是凤仇天自创,走的时候灵动飘逸一脉,剑法快如迅闪却劲如精钢,凤仇天的翎羽剑便是为了这套剑法专门找能工巧匠打制的。用的是百炼精钢,相比凤无羁的玄铁剑来说要更加薄软轻盈,用起来也更为得心用手。 如今翎羽剑在手,宗三凤信心倍增。 陆清尘从未用过百轮斩刀法,只能靠着脑子中不断变换的画面模仿每一步招式走向,甚至他现在握刀的手势都是不对的。即便是在这些并不精通刀法的院中护卫们眼中,他也完全不是个会用刀之人的样子。 翠跪在地上抱着失血过多昏过去的陆夫人,挂着满脸泪水,满眼期待地看着陆清尘。 这是一场并不被人看的好的对峙,又或者,这只是一场碾压式杀戮的表演。 宗三凤瞬间出手,气势如虹,剑锋直劈向陆清尘的头顶。 宝剑上的寒光反射进陆清尘的眼中,疾风劲驰的寒气源源不断爆发而至,陆清尘手中的刀似乎都被冻住了。 在所有人的眼中,这是一场属于宗三凤的一招致胜的决斗。 所有人都在等着陆清尘血溅当场! 百轮斩第一式横轮盖顶!陆清尘瞬间改为单手反握执刀,长刀与臂平行,用右臂所有的力量在头顶挡住宗三凤一剑。刀剑相撞之际,陆清尘甚至清晰地感到自己的额头一烫,像是有火花之类溅在上面。随即他不再硬接,而是屈膝下身,借住宗三凤剑上传来的压力,迎着着他攻来的方向一个转身抽出长刀,转过宗三凤身侧之际,狠狠地在他后背一刀割下。 宗三凤反应迅速,见手中长剑下突然一轻便知道陆清尘定是要借机反攻他的身侧,同样快速转身反手撩剑,谁料陆清尘此时屈着身体,这一剑从他的头顶划过并未伤到他分毫,自己的后背反而被割出一刀半尺来长血淋淋的伤口  以陆清尘的性格,一击即中则不会停留,找准机会才做第二次进攻,这可百轮斩的刀法连贯,一刀即出,第二刀也随之而至,招式之间衔接紧密,前一刀的力度和方向刚好能给后一刀以借力支持,所以,陆清尘只能接连斩处第二刀、第三刀…… 第十二招站定收力,陆清尘手中的长刀已经血迹斑斑。 百轮斩刀法稳重刚毅,正好压制了天机剑法的灵动飘逸,宗三凤的每剑辟出虽然让人眼花缭乱乱了心神,可是陆清尘的眼中心中无不是百轮斩的刀法转换,根本无暇多看那些凌乱的剑法,两个人缠斗这短短一刻里,所有的气场都被陆清尘大开大阖凶悍沉猛却不失流畅的刀法所牵引,这一套百轮斩下来,宗三凤没有讨到半分好处。 百轮斩十二招,宗三凤的身上有四条伤口! 凤仇天本来胜券在握,此时却面色阴沉,目不转睛地定着陆清尘,一遍一遍回想他使出的刀法,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胤千雪收起已经溅上斑斑鲜血的纸扇。看着眼前刀法凌厉的陆清尘,心不住之地感慨有加,曾经这个书生看起来酸腐羸弱,倒也不失是个正直良善之人,如今短短半年,武功上的长进倒是惊艳得让人不由得为之赞叹。说不好会是个练武奇才也未可知。 只是,想到宗三凤身上的条条伤口,胤千雪的脸阴沉下来。 站在身后的即墨炙和萧木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确认眼前的陆清尘就是那时在沧源山中那个连刀都拔不动的文弱书生。 即墨炙使了个眼色给萧木,低声道:“真可惜了无涯不在,要是看到了她的书生如今有了这般长进,恐怕咱们长青宗就留不住她了。” 不出意料地,他只得到了萧木翻来的一个白眼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以气挥刀 宗三凤来不及查看自己的身上具体被划出了几条伤口,只是觉得此时浑身火辣辣地疼,站在那里气喘嘘嘘地瞪着陆清尘,眼神恶毒无比。 “倒真是……让人意外啊,陆清尘,你别得意的太早!” 宗三凤说完,不等陆清尘搭话,再次挥剑欺身上前! 两个人缠斗得不分彼此, 在一旁观战的凤仇天和胤千雪各怀心思,却同样脸色都十分阴沉。 缠斗的范围越来越大,后罩院的花园中,花瓣枝叶四处凌乱纷飞,伴随着护卫们手中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掉落满地。 两个人交手了大概有一二百招,多的陆清尘已经记不住了,他只记得脑中那十二幅画面轮番播放,无论那两张都可以衔接在一起,他的脑子缭乱得一塌糊涂。只记得不停地挥刀砍、斩、割、挑…… 百轮斩刀风悍然霸道,陆清尘凭借它居然一直占领上风,一直压制着宗三凤。可是,此时他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从前一晚到现在,他食水未进,又经历了一场和凤无羁的生死较量,早就已经饥肠辘辘饿得气力渐失。 此时两个人的身上均是血迹淋淋,不同的是,宗三凤身上的都是新鲜血迹,来自陆清尘的刀下,陆清尘身上的,却多数都是出自凤无羁的剑下,多数都是已经干涸了的血迹,陆清尘手中的刀渐渐慢了。 “清尘,住手!” 一声呼喊传来,曲帮主步履匆匆地从西跨院中赶来,拨开层层包围的护卫,上前制止道。 陆清尘本就接近力竭,顺从地放下了刀,曲天和走上前挡在他和一直技不如人却犹不甘心的宗三凤之间,对凤仇天拱了拱手。 “清尘,要紧吗?” 曲帮主悄声问道, “无妨!” 陆清尘擦擦嘴角的血迹答道。 “凤盟主,我们不是才谈过要让两个孩子化解误会吗,如今,你怎么,竟然让手下……” “曲天和,别说我仗势欺人,我儿无羁被你这贤侄打碎一边臂膀又下毒暗算,若是换了你,恐怕还没有我这般大度,早就亲自上手结果了他。” 凤仇天愤怒说道:“如今我只是让弟子给他一点教训而已,无非是为了让他交出解药,不然,你以为他还能活到现在?” 曲天和环顾人群,里面并没有凤无羁的身影,想他大概是已经去疗伤了,却不想看到了胸前一片鲜血倒在地上的陆夫人! “嫂嫂!” 曲天和喊道:“凤盟主,若说是清尘伤了少盟主,那我这嫂夫人又是被谁所杀呢!” “哼!这姓陆的不肯交出解药,这便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凤仇天不屑一顾地说道:“再说,人还没死呢!” “曲帮主!”翠抱着陆夫人的身体喊道:“夫人是那个宗三凤杀的,他就不是好人,利用儿时和少……” 翠的话尚未说完,站在一旁借机喘气的宗三凤突然一把甩出长剑穿透了她的身体,翠的喉咙还在咕噜着:“少、少爷……”,人却已经向后倒去,被透体而过的长剑支撑,维持着半仰着的姿势,死在了那里,两只手还在紧紧揪着陆夫人的衣服。 “翠儿!” 陆清尘见宗三凤突然出剑杀了翠,瞬间忘了曲帮主还在,直接扬刀准备劈过去,曲天和回身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她不过是一个丫鬟!” 陆清尘咆哮着怒吼道。 “哼,这么呱噪的丫鬟我想杀便杀!” 宗三凤的眼中,一条人命和一只鸟、一条鱼甚至一只蚂蚁毫无分别,只要是挡在自己面前的,通通贱如烂泥! “你……” 陆清尘的世界再次被宗三凤颠覆了,他从未想过这个儿时玩伴竟然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一条无关的生命宛如鸿毛一般,就这样轻轻巧巧断送在他手中,他的人性,到底还有没有! “凤盟主,你就这样任凭手下滥杀无辜!” “无辜?他陆清尘重伤我儿,她是陆清尘的丫鬟,有什么无辜的。如果这是在他姓陆的府上,敢伤了我儿子,漫说是一个丫鬟,我要他全家上下不留一个活口!” 凤仇天无情地冷笑道。 “曲天和,今日我给你个面子,只要他交出解药,我便留他一具全尸,不然,别怪我不顾及你我多年的交情,现在就将他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看来今日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一死了! “凤仇天,你身为一盟之主仗势欺人,不问是非青红皂白就屠人性命,我曲天和就是豁出去断了这多年交情,也要一管到底!” 曲天和怒不可遏地说道。 凤仇天挥手下令,院中所有的护卫纷纷冲过来包围住曲天和,火光和长刀的寒光相互辉映,照出了曲天和脸上愤怒无比的神色。 胤千雪向后退了两步,以免血溅在自己身上。 凤仇天随即对宗三凤使了个眼色:“三凤,杀!” 宗三凤听令,接过身边护卫手中的剑,再次攻向陆清尘。 陆清尘看着一边地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母亲、被长剑穿透身体而死的翠、被众多护卫抽刀包围的曲帮主,又想起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曲至,这些关心关爱自己的人都因为自己或死或伤或置于危险之中,全都是因为自己,家毁人亡不说,就连曲帮主甚至整个无影帮都因此得罪了江尚盟,自己这一条命,就是拼尽一切也要活下来,哪怕仅仅是为了报仇!对,报仇! 陆清尘体内的所有真气都被心中难以抑制的愤怒催动点燃,咆哮着、怒吼着、争前恐后地盘旋过奇经八脉,汇聚每一点难以察觉到的微弱的存在,涌成江湖奔流冲向握刀的右手。 此时,他已经不在乎运气是否会让自己身上的伤口崩开,继续血流如注,他的心中眼中只有熊熊烈火、只有愤怒,所有的一切只有用手中的刀才可以化解,只有杀了那些伤害他们伤害自己的人,杀了那个始作俑者,杀了所有人才能熄灭掉。 陆清尘的眼中燃满了痛恨的烈火,这场火,只有鲜血可以浇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居然是兄弟 真气已至手腕,第一股气势汹汹沿着手中的长刀喷涌而出,面对着杀到面前的宗三凤,陆清尘毫不留情挥刀便砍。 真气灌注的长刀,直接在半空中撞上宗三凤的剑! 一击,断剑! 真气鱼贯而出,自长刀刃中迸发出来,宗三凤见手中的剑被砍断,心道不好,转身便逃,陆清尘的第二击紧接而至,两人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刀的长度,却不料,真气已经实质而出,直接沿着陆清尘砍出的方向,一刀,斩断了宗三凤的左臂。 宗三凤痛呼一声,大惊之下直接施展轻功逃走,却没想到陆清尘的第三刀已经劈了出来,施展轻功的宗三凤本已经逃出两丈远,可是这一刀的真气更是雄厚,眼前已经劈到了宗三凤的头顶,谁料半空中一道白色人影闪过,猛然一挥长袖,一声爆裂响起,宗三凤就已经被站在一旁看戏的胤千雪救下,虽然如此,他的头顶还是流下了一连串的鲜血。 陆清尘本就抱着杀了宗三凤的决心,见他被人救走,接踵而至的第四刀直接向着胤千雪的方向劈来,刀锋真气爆发如龙怒吼而至胤千雪的身前,他却也不躲避,直接扬手结印,一个熟悉的手势结起,陆清尘凛冽的真气都被挡在胤千雪的周身一尺范围外,再也不得前进半分。 黑暗中,白色蜀锦长衫翩然飞起,飘逸如蝶,丝毫不受凛冽的真气影响。陆清尘双手握刀一声怒吼,谁料长刀却仿佛承受不中两股真气的较量一般,自刀尖开始块块崩碎。 胤千雪的身子动都未动,挥动衣袖,一掌打向陆清尘的方向,手掌距离他的胸前还有三尺有余,陆清尘便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撞倒在地,他的真气倾注进了手中的刀,自己的身体并未保留半分护住躯体,这一掌之重,几乎将他打得背过气去! “你的内功从何习来!” 胤千雪在宗三凤的断臂处轻点穴位,为他止住流血,转身对陆清尘厉声问道。 “从何而来与你无关!” 陆清尘挣扎起身咳出两口鲜血说道。 “隐藏的如此深,亏得无涯还说你不会武功,我也竟然信了!” 胤千雪说道。 “她当然不知道,因为那时我确实也不会武功!” 陆清尘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说道。 “清尘,你,和胤宗主何时……” 曲天和问道。 “还是我曾经在沧……” 陆清尘的话尚未说完,站在人群外的萧木却突然动了动,像是早就在手中准备好了一般,突然向着他的方向射出一枚暗器。 曲帮主手疾眼快,瞬间单脚踏地而起,一个转身鬼魅般袭近陆清尘身边,落地时,手中竟然紧紧攥住了那枚飞刀。 “凤仇天不问是非滥杀无辜,你们长青宗也要助纣为虐?” 曲天和盯着胤千雪质问道。 “与你无关!” 胤千雪冷冷答道。 “这是我与江尚盟的恩怨,与你也无关,他宗三凤伤我母亲杀我家仆,胤千雪,你又为何要帮他,我本以为你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没想到,却也是是非不分蛇鼠一窝!” 陆清尘怒骂道。 “呵,告诉你也无妨,三凤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此事,还要多谢凤盟主,若不是他,恐怕我与三凤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得以相见!” 陆清尘怔住了。 宗三凤狰狞笑道:“陆清尘如今你既得罪了我的师门又得罪了我兄长,还不快束手就擒以死谢罪!” 这时,一边的拱门中跑来个面色焦急的下人,俯在凤仇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凤仇天突然怒吼道:“陆清尘,快交出解药!我儿若有半分闪失,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清尘用手抹掉嘴边血迹冷笑道:“要杀便杀吧,我连刀上是什么毒都不清楚,更别提解药了!” “来人!” “凤盟主且慢!” 胤千雪将重伤的宗三凤交给身边的即墨炙照看,走到凤仇天身边道:“我长青宗既然答应与你江尚盟结盟,凤盟主又尽心照料我兄弟多年,那么今日,我便拿出我的诚意给凤盟主。” 胤千雪从萧木的手中接过一个白色瓷瓶接着说道:“此药虽不能解毒,但是无论对付哪种毒药,都可以延缓毒性发作十二个时辰,在下愿赠予凤盟主,而且在下曾有幸结识一名神医,医术高明可解百毒,少盟主完全可以先服下此药,待我的手下请来神医,再行救治。” 凤仇天如获至宝般接过瓷瓶,赶忙叫给下人拿去给凤无羁服下。对胤千雪连连道谢,甚至要求他在这别院中多留一些时日,以便双方能有更多机会沟通交流,培养情谊。 陆清尘冷眼看着眼前这群道貌岸然的凶手和帮凶,心中绝望犹如一片死灰。母亲还倒在地上生死未卜,这些人却已经在准备胜利的狂欢,无权无势者当真是命如蝼蚁贱如烂泥。 “不过,凤盟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胤千雪淡然一笑问道。 “胤宗主请讲!” “凤盟主可否将他交给我处置!” 胤千雪指指陆清尘说道。他才卖了个大人情给凤仇天,眼下提这个的要求,按说凤仇天不可能会拒绝。 “这个……” 凤仇天却犹豫了:“此事说来还是我江尚盟中事,事关我儿性命,不知胤宗主为何要?” 胤千雪笑道:“明日,我的手下便会将神医请来为少盟主解毒,而三凤,我准备明日寿宴结束就带他一同回长青宗疗伤,既是陆清尘伤了他,我自然也希望等他伤好了能亲自为自己报仇,是不是,三凤?” 宗三凤看看凤仇天,支支吾吾道:“这本是陆清尘和少盟主之间的恩怨,不如、不如就将他、交给凤盟主吧?” “嗯?你真的,这么想?” 胤千雪笑着问道,眼神中毫无波澜。 宗三凤不知该如何作答,眼神飘忽着一直在犹豫。 陆清尘冷眼看着都想要自己性命的两方人,心中万念俱灰。 曲天和始终在观察着每个人,耷拉在两侧的手,不断地用指尖敲打大腿,像是在等着什么。 深夜中,后罩院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谷、布谷……” 几声悠扬的布谷鸟叫声传来,显得格外突兀。 院墙那边突然扔过来两个东西掉在人群当中,曲帮主也同时从袖中掏出什么一把扔在地上。 地面瞬间腾起一阵白烟,笼罩四周变得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到了。 白雾之中,只有两道人影飞速闪过。 陆清尘双眼泪流不止,随即被人一把扛了起来。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自己就被扔在了一辆马车之上。等他挣开红肿的双眼时才发现,母亲也躺在自己身边,身下的马车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疾驰飞奔,前面赶车的正是金碾。 曲帮主和曲至各自骑着一匹马跟在左右两侧,几人于这寂静深夜中向着城门飞奔而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孤身一人 夜已入深,夜风在马车两侧窗口处呼啸而过,嘀嗒烦乱的马蹄声中,几人在夜色中策马疾驰,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城门口。 江尚盟的追兵尚未赶到,此时深夜,城门早已紧闭,靠硬闯是绝对没有可能的,好在曲帮主他们早有准备。 本来当晚曲帮主回房之后和曲至金碾分析情况,觉得陆清尘最大的可能已经被凤无羁抓到,双方定然已经起了冲突,这个矛盾肯定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化解。曲帮主这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准备。 他与曲至金碾分头行动,三人趁着夜深人静翻出别院。曲至和金碾在城中分别负责去买马匹和马车,牵至离栖雍别院的主院最近的地方等待。而曲帮主凭借一身高超轻功直接飞奔城外,夜行几十里里找到最近的村镇,买来三匹马,赶到城门外拴在树上,以备几人出城时用。 这一来一去耽误了不少时辰,三个人才将一切准备妥当。在陆清尘和宗三凤这边已经缠斗得不可分离时,翻墙回到别院中,准备找机会救走陆清尘母子连同丫鬟翠。却没想到眼尖的曲至发现陆夫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情急之下,曲帮主只好装作不心撞到一般,独自现了身,出去之前,他也吩咐了曲至和金碾暗中观察随机应变。 众多护卫举着火把包围曲帮主的时候,隐在墙头的曲至和金碾眼都不眨地盯着火光中的曲帮主,看他手上的动作暗语,通知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直到丫鬟翠被宗三凤一剑刺死,曲帮主用暗语通知金碾,让他叫曲至去马车边等待接应,并且瞅准时机发暗号扔出匆忙之下用石灰自制的的“烟雾弹”来迷惑众人视线,和自己一同救走了重伤的陆清尘母子。 城门口,金碾招呼陆清尘下马,和曲至分别夹在他身体两侧,两人同时施展轻功踏墙而上,几步便飞身上了墙头。曲帮主也从马车上抱出陆夫人,轻巧便点脚越过了城墙。 城墙外,接着灯笼的光,能看到三匹马被拴在大路边的枯树上,啃着地上的青草嫩芽。 几个人翻墙上马,在夜色的掩护下,继续沿着大路疾驰而去。 马不停蹄地跑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东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几个人终于找到个庄子停下了马。 庄子不大,连个像样的医馆都没有,一大早曲至和金碾挨家敲门打听,这才给找到个赤脚大夫。将昏迷不醒的陆夫人抬进屋,大夫却连脉都不肯给把了,连连摇头道:“进的气儿少出的气儿多,没救啦,早作准备吧!” 陆清尘不愿相信,抱着母亲的身体兀自流泪,见那大夫要赶他们走,赶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恳求,求他帮帮忙,哪怕给点药让母亲能坚持两日也可,只要能坚持到神仙居,有锦鸢在,母亲肯定不会有事。 赤脚大夫虽然被他的孝心感动却也依旧无可奈何:失血太多,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啦。 陆清尘跪在地上,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不愿松开。 赤脚大夫找出银针,在陆夫人的头顶刺下一针,对陆清尘说道:“这是死穴,救不了命,只能让老夫人多续口气儿,老夫人马上就能醒了,有什么话赶紧念叨念叨吧。” 陆夫人的眼皮动了动,果然不出片刻,便悠悠转醒。 曲帮主三人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将时间都留给这对苦命的母子说说知心话。 曲至有些触今生情,眼圈红了又红。曲帮主知道他是想娘了,拍拍曲至的肩膀以作安慰。 气息微弱的陆夫人伸出手摸摸陆清尘的脸,毫无血色的脸上挤出了一丝丝欣慰的笑容。 “清尘,男儿有泪不轻弹,娘只是,要去见你爹了。” 陆清尘颤抖着嘴唇,嗫嚅着说不出个整齐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娘、娘……” “我儿出息了,能文能武,你爹知道了,也能瞑目了……” 陆夫人的眼中滚落两滴浊泪,消失在花白的头发间,苍老的脸上既有对儿子的不舍,也有要与陆老爷相见的期待。 “娘,娘你别走好不好,孩儿还没能为您尽孝……” “娘在天上,和你爹一起看着你。” 陆清尘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陆夫人摸摸他脸上干涸的血迹,笑着说道:“娘唯一不甘心的,就是没能看到你娶妻生子,清尘,娘要不行了,有件事,娘要和你说……” “娘,您说。” “娘,其实,不是你亲娘……娘身子不好,无福生养,当年、当年和你爹四处求神拜佛,想来,是佛祖大发慈悲,将你放到门前,赐给了娘,娘、才得偿所愿……娘知道,你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娘有你陪了这么多年,知足了。” 陆夫人没说出几个字便要停下喘口气,眼见是气息奄奄后气不济,不知道说到哪个字的时候就要用尽气力。 陆清尘努力用自己的手想要温暖母亲微冷的身子,痛哭流涕地喊道:“娘、娘,不要说了,孩儿就是您亲生的,孩儿就是你的,你不要离开孩儿好不好,将来等孩儿娶妻生子,娘还要看孙儿呢,娘你不要走!” 陆夫人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支撑沉重的眼皮,陆清尘痛哭的声音在她听来已经渐行渐远,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了攥陆清尘的手,终于长呼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那只苍白的手垂了下来。 “娘!” 陆清尘伏在母亲变冷的身体上,痛不欲生。 房子外的沉默望天的三个人听到陆清尘的哭喊声,纷纷红了眼眶。曲至跑进房间拍拍陆清尘的肩膀道:“清尘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浑身是伤呢。” 陆清尘脸色苍白地站起身走到门前,看看门外的满脸哀伤的曲帮主和金碾,又看看红着眼眶的曲至,再次抬头看看门外茫茫田野上,一轮红日在朝霞粉饰的东方渐渐升上地平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在了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两个仇家 栖雍别院中 西跨院的卧房里,胤千雪摊开手中折扇,盯着扇面上的斑斑血迹陷入深思,手边的茶水都放凉了也没有喝上一口。 即墨炙在一边候着,看着宗主脸上神色肃穆,暗自猜测他是不是还在担心宗三凤的伤势,被砍断了一边手臂,虽说是左手,即便将来不影响右手使剑,也算是残废了。宗主身世坎坷,好不容易找到了弟弟,两人相识还不足两日,他就被人重伤成这样,叫宗主如何能释怀。 “即墨炙,放消息给非言,天涯海角,也要抓到陆清尘!” “宗主,你要……杀了他报仇吗” 即墨炙心翼翼问道。 “杀不杀他是后话,他身上有我一直在找的东西!” 胤千雪合上纸扇,放在桌上。 “东西?什么东西?” 即墨炙问道。 “敛华心经” “怎么?难道在沧源山庄时,他竟然偷学到了?” 即墨炙大惊失色地说道:“可我擒住他的时候,半分都没有察觉到他会武功的样子,难不成他隐藏得真的这么深?” 胤千雪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不甚明朗的夜空,闭上眼回忆刚刚在后院中陆清尘和宗三凤打斗的场景。 陆清尘的刀法凛冽凶悍变化无穷,招式之间转换流畅自然,在和宗三凤的对战中明显处于上风,一直在压制着宗三凤。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刀法,竟然如此精妙。短短半年多时间,陆清尘的武功竟有如此进境,这些,难道不是因为他体内的敛华心经吗。 胤千雪想起儿时父亲曾经和他说起过,段家的敛华心经和凌霄剑法乃是族中先人穷多年心血所创,也是凭着心经和剑法的合二为一,这才带领族人打下了江山,建立大理王朝。 敛华心经和其他的内功路数并不相同,修炼敛华心经的人在初期并无法体会到这心经的威力如何,只有结合武器,才能将这心经的威力发挥出来。人的躯体相比较刀剑来说,到底是脆弱的,只有精钢刀剑才能承受住修炼心经者体内喷薄而出的强劲内力,内力递进而出,一阵更比一阵刚猛,如若只是靠拳法或者掌法打出内力,也许在第三拳第四拳的时候,人的手就会筋脉尽断肌骨皆碎。 陆清尘以内力从刀中打出到底还是明智的,如果用手,只怕此时他的手臂早就碎了,后来他的刀在和自己内力相拼的情况下突然碎了,能说明他的内力足够强的同时也证明了这他手中这把刀十分劣质。 但是这敛华心经也是有一点缺陷的,这就是为何后面几代大理皇族并没有继续修炼的缘故。心经名敛华,顾名思义,就是让修炼之人收敛光华傲气。敛华心经在修炼至一段时间后,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修炼者的心性,使其变得暴戾嗜血,渴望战斗。如果修炼者心性软弱难以抵抗嗜血心魔,则难保不会泯灭人性大开杀戒。 陆清尘一介书生,毫无刚毅心性之说,如今又眼睁睁地看人捅伤自己母亲,杀掉丫鬟,只怕这一天离他不远了,如果没人加以点播或者阻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就是胤千雪为何要派人找到陆清尘的原因。敛华心经是段家祖传,势必要夺回,而且胤千雪作为段家后人,也有责任为武林除掉这个因为自己疏漏而创造出的祸害。 “不计任何代价!” “宗主,此时……要不要让无涯知道?” 即墨炙心知宗三凤因为陆清尘而断掉一臂,胤宗主定会为他报仇,得到心经之后,肯定会杀掉陆清尘或者直接将他交给宗三凤处置,以刚刚在后罩院中宗三凤表现出的那股狠辣劲,陆清尘左右是逃不过一死了。从沧源山庄回到宗门之后,这半年来每次见到无涯,她都或多或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对陆清尘情根深种他不敢笃定地下结论,至少他觉得无涯肯定是在思念着这个书生,如果被她知道了宗主要杀掉陆清尘,难以想象,以无涯的性格该怎么办。 胤千雪早就想到了这点,自他进入宗门,几乎是看着琴无涯从一个粉粉嫩嫩精雕玉琢的丫头长成了如今行事果断独当一面的女子。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他的刻意培养,琴无涯对于他来说,是下属也是妹妹一样的存在。他知道她对陆清尘有意,也不是没想过成全她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只是她虽然出身江湖,到底还是有着女儿家心性,总是掩饰着不肯承认。前段时间见她在帮中做事越来越心猿意马,赶忙找了由头派她出去,好在任务还没有完成她没跟过来,不然,还不知道今日之事要发展成什么样子。 “瞒着,大局为重!” 即墨炙沉默了,等到了需要结果陆清尘的那一天,也许让他静悄悄地在这世间消失掉就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对于无涯来说是这样。 “随我去看看三凤伤势如何!” “是!” 另一边的房间中,凤仇天看着已经安然入睡的凤无羁,陷入沉思。 凤无羁没有告诉他事情起因,但是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因为什么早已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陆清尘逃走了。 “陆清尘、陆清尘……” 凤仇天心中一遍一遍地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老黄,安排人下去,这陆清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站在一边垂着头的黄总管赶紧应了。 “,老黄,晚宴结束这么久,你跑哪去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凤仇天问道。在他记忆里,似乎在他和曲天和晚宴后聊天时,黄阔荣就不见了踪影,一直到后罩院中的打斗结束,他也没出现,自己一心惦记着儿子安危,都不知道这一会儿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属下,一直在耳房那边安排明日的午宴和回赠各位帮派首领的答谢礼,忙到现在,这不才完活儿嘛!” 黄总管不紧不慢地冷静答道。 “哦,都安排好了?” “回盟主,都安排好了。” “无影帮的回礼不要给了。” 凤仇天拍拍放在桌子上的那个挂锁的木头箱子:“这个,送往兖州府衙门,该怎么说,你心里清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到底是谁 陆清尘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居然是红姨惊喜的脸孔。 “醒啦醒啦!曲至,快过来!” 环顾四周,看着房中陈设,这里居然郡守府? “清尘哥,清尘哥你醒啦,还好还好。” 曲至冲进房间,对喊他进来的红姨说道:“红姨,受累您赶紧给找点吃的,我哥肯定饿了!” 红姨心花怒放地扭着腰走了出去,陆清尘醒了,这回靖熵王的打赏算是彻底进了腰包了,不枉费自己照顾了他一个晚上。虽然这一晚上也没耽误她睡觉。 “曲至,我们不是、在那个郎中家里,怎么在这儿,我娘呢?” 陆清尘从床上慌张爬起,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却没想双脚刚放到地上,就感觉两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亏曲至扶住了他。 “清尘哥,你先别着急,你听我说,我爹和碾叔已经把伯母的遗体送回了绥阳城与伯父合葬。” 曲至低声答道。 “那为何不带上我,为什么要把我带来郡守府?” 陆清尘紧紧抓住曲至的手臂,红了眼前嚷道。他心急之下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上用了多大的力气,以至于曲至的回答他的身后都是咬着牙在说话。 “我爹说,眼下江尚盟和长青宗的人肯定都在追杀你,这个时候只有靖熵王能保你性命,他们再大胆,也绝对不敢和朝廷的人对抗,所以要我带你来郡守府找靖熵王。清尘哥,你忘了你和王爷还有个十日之约了吗,昨天我到这里时,刚好是第十日,如果你连靖熵王也惹恼了,那天下之大,就真的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曲至忍着疼说道。 “我娘尚未入土为安,身为人子,我怎能……” 陆清尘挣扎着推开曲至想要站起来,话未说完,却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清尘哥你冷静点,有我爹他们呢,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你的命,如果你现在回了绥阳城,保不齐江尚盟那边也已经追到,到时候别说是伯母的葬礼,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将来还怎么报仇!” 曲至再次扶起陆清尘说道。 陆清尘犹自不肯起来,挣扎时撩开了曲至的袖子,看着上面都是自己掐出来的红印,再看看好像孩心性的曲至如今因为自己的事如此担忧,心中不禁愧疚难当,终于安静了下来,顺从地被曲至扶上床,坐下休息。 “清尘哥,因为你受伤昏迷未醒,靖熵王已经下令延迟到明日出发,你现在需要尽快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和我爹也说过了,此去中州,我会一路陪着你的,将来想要报仇,有的是机会。” 陆清尘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坐在床上,红着眼,兀自不肯让眼泪留下来。 片刻,他从床上慢慢挪下,扶着房中陈设挪到门前,对着绥阳城的方向跪倒,郑重地磕了四个响头。 “娘,孩儿不孝,未能亲手为您操办后事,您放心,等孩儿从中州回来,定会回乡去给您磕头上香,还要……为您报仇!” “清尘哥。” 曲至搀起陆清尘,扶他道桌边坐下:“要报仇就要先养好身体,一会儿红姨就会把饭菜和药送来,你赶快吃了上床休息,咱们只有这一天时间休养,靖熵王已经下令,明日就要出发去中州了,这一路少不了舟车劳顿,我都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没关系,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我今日醒来,身上的疼就好多了,你看,伤口早就不流血了。” 陆清尘撩起一截衣服,露出身上的条条伤口给曲至看,短短一天一夜,大多数的伤口就已经闭合,甚至有些浅一点的已经接了薄薄的痂。 曲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清尘哥,你这是什么身体,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好了这么多,这可是刀伤啊!” 说完曲至还用手轻轻摸摸陆清尘身上的伤口,又放在鼻端闻了闻,指尖明显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清尘哥,这是哪来的药?” “哪来的?曲至,昨晚不是你来给我喂药和擦药的吗? 曲至和陆清尘两个人面面相觑。 “昨晚是红姨照看你,难不成是她?” 陆清尘看看自己从肩膀到腿上的无数条伤口,心里不敢接着往下想。他自从醒来就觉得嘴里十分腥苦,还以为昨夜是曲至给自己喂过了药。其实他哪里知道,自从他在镇晕倒,曲帮主他们合计完便分头而走,曲至马不停蹄地带他赶到了这郡守府,累的几乎瘫倒在地。多亏了靖熵王关怀,吩咐红姨照看他一晚上,曲至才能找机会休息片刻。 说曹操曹操到,两个人正纳闷之时,红姨端着药壶和一碗清粥菜走进房招呼道。 “来来来,趁热吃,吃完赶紧喝药。” “红姨,那个,昨晚……你给清尘哥喂药了?” “喂药?没有啊,他昨晚牙关咬得那么紧,怎么可能灌得进去呢,再说了,我看着他一晚上,哪有时间熬啊!” 三个人面面相觑。 陆清尘舔了舔嘴唇,上面明明还留着一点苦味,如果说没人给她喂药,那这股苦味从何而来?而自己身上的伤口也确实有擦药的痕迹,曲至和红姨都没做,那会是谁干的? “你瞅瞅你瞅瞅,这是饿糊涂,赶紧吃完饭睡一觉就没事啦!” 红姨说完,扭着杨柳细腰满心欢喜地去找靖熵王领赏去了。 陆清尘早已饥肠辘辘,此时也无心再想,赶忙三口并作两口地喝完粥,让曲至在门外看守,他回到床上开始打坐,缓慢运气调理内息。 那一晚他虽然满身是伤,最重的,其实也只是胤千雪的那一掌,那一掌打来时自己毫无防备,所有的真气都灌注在手中的刀上,不曾留下一分护住身体,只能硬生生接下,疼得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打碎了。而如今运气在体内走完一个周天,陆清尘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五脏六腑毫发无伤,运功都没有受到半分影响,这倒真是十分奇怪。 陆清尘苦笑一声:大概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忍心自己承受如此大的冤屈,暗中送灵药来帮助自己。这一晚上,不光得罪了江尚盟,连带还搭上个长青宗,真是祸不单行!如今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世间的事还真是难以预料,谁能想到,这宗三凤成了胤千雪失散多年的弟弟呢。自己的仇想报起来真是难上加难啊。 “不过……娘你放心,那宗三凤害了您性命,不管有多困难,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陆清尘心中暗暗地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槃龙在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茶摊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暗中相助,对与陆清尘来说倒真是雪中送炭,两日时间,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很多,至少不会担心骑马赶路会被颠簸裂开。 一大早,曲至和陆清尘各自骑着一匹马跟在靖熵王的马车后面,随着大批的护送侍卫,摇摇晃晃地出了郡城。 曲至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跟在陆清尘身边,看着前面两辆马车嘎吱吱嘎吱吱地走,脸上表情十分丰富。 “清尘哥。” 曲至凑近陆清尘,低声说:“你说这靖熵王奇不奇怪,若说是去游玩吧,带这么多侍卫还怎么玩的痛快,若说是去代天巡视吧,带着个女人也不合适吧。” 陆清尘瞪他一眼,交代他要心说话,跟在王爷身边可不能和平时那样口无遮拦,要不然,别惹恼了靖熵王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曲至努努嘴:“我只是觉得,王爷这样做有伤身份嘛。” 陆清尘其实也曾经这样想过,不过,既然靖熵王和他说过此去中州是为了暗中巡查大巍国国情顺便调查刺客一事,那就很容易理解他为什么要带这个女人一同上路了,至少在外人看来,靖熵王行事荒唐放浪喜好女色,可以为他迷惑一些居心不良之人的眼睛,那些人放松警惕,自然他们这边办事就相对容易一些。 陆清尘耸耸肩,装作不好回答的样子。 中州府内划分四个郡府,北上是凌丰郡府,与上元郡有部分地区交接,去那里的话需要大概三日脚程,中部分为东西两郡,分别是成建郡和重南郡,最南端的齐泰郡与大巍国接壤。靖熵王因为担心被人察觉到此行的目的,就准备在凌丰郡和重南郡分别落脚几日,再去往齐泰郡,陆清尘不置可否,悉听安排。 队伍中共两辆马车,靖熵王的在前,后面一辆马车中乘坐的是来自汇颜香叙的婉棋姑娘和她唤做红菱的丫鬟。 陆清尘潜意识里总想离后面这辆马车远一点,总感觉靠近了婉棋姑娘整个人就觉得十分的不自在,即便是现在骑在马背上,都好似如芒在背一般。曲至倒是心大,不觉得有什么,时不时还会回头看几眼后面马车的车帘,没办反,谁让婉棋姑娘长得貌若天仙呢,爱美之心,曲至也有之嘛。 午时,一行人马早就出了上元郡城,在这穷乡僻壤却很难找到个体面的饭庄,只有摆在路边供行人歇脚喝茶的摊子,饿了就只有烧饼,连点牛肉都找不到。 靖熵王倒是不在乎,出来就为了体察民情,和在王府里不一样,吃喝差点咋所难免。吩咐侍卫停车,在次休息片刻再走。 看茶摊的老头知道这是来了大官,倒头就拜,丝毫不敢怠慢地烧水上茶,请王爷稍安勿躁,马上就把新烤的烧饼端上来。 靖熵王让陆清尘和曲至和他同桌而坐,十分随和地告诉他们不必拘束。他赏识陆清尘是因为爱惜人才,喜欢曲至大概就是因为曲至简单随性的性格比较讨人喜欢。 “陆清尘,值此春日风景秀丽,不如作诗一首如何?” 靖熵王笑着说道。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 陆清尘谦虚地答道。 “哎,也是,清尘哥,我都还没听过你作诗呢,你说你以前也不告诉我你是个大状元,要不我就和你多学点了,没准将来我也能考个状元给我爹光耀门楣呢。” 曲至嬉皮笑脸地说道。 “学习之事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你什么时候能在一个地方坐住一个时辰以上,什么时候我再教你吧!” 陆清尘笑着答道。 “曲至,状元也分文武,你将来可以进京考取武状元,一朝中举,做个禁军校尉,麾下几百人,岂不比这文官威风得多。” 靖熵王打趣道。 曲至一听,神色立马眉飞色舞起来,饶有兴趣地问靖熵王道:“王爷,考取武状元都要比什么呀,难不难?” 靖熵王抿口茶水笑道:“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武举分三场,全过之人再上台比武,赢的人,就是武状元。” “三场都是什么呀?”曲至追问道。 “第一场,马射;第二场,技勇;第三场,武策。” 曲至眨眨眼,拱手道:“王爷,恕我那个才疏学浅,我就听懂第一场的马射是什么意思了,后面两个,没明白!” 陆清尘无奈一笑,在旁边解释道:“技勇,既是比试力气也是比试勇气,武策,则是策论武经,就是指行军打仗排兵布阵的对战策略。也就是说,武状元,不光要有‘勇’还要有‘谋’才行。” 曲至听完觉得自己似乎没多大可能,尴尬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那我还是算了吧,你让我和人打架我会,让我带人打架,差点劲!” 靖熵王被曲至的话逗得哈哈一笑,说道:“不行可以学,其实,以你这清尘哥的才学谋略,如果是从习武的话,对他来说,武状元也犹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啊。” 陆清尘拱手道:“王爷过奖了!” 几个人正说着,另一边的路上又来了几个人,也坐在茶摊上和在一边烧水的老头的要茶水喝。 老头忙得脚不沾地,一趟趟地端茶送水,汗流了满脸都来不及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一下。 烧饼端上来了,靖熵王让手下送一盘到马车中拿给婉棋姑娘。 陆清尘也从盘中拿起一个烧饼慢慢嚼,烧饼有些干巴巴的,并不好吃,在神仙居住得那段时间,灰堆儿胡同口老黄家的牛肉烧饼可比这个好吃多了,同样都是新出锅的,味道,可真是天壤之别。陆清尘边吃边数烧饼上的芝麻,越来越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这烧饼……真心不怎么好吃啊,哪里像新出锅的,我说这大爷到底会不会做烧饼啊!” 曲至攥着手中才啃一口的烧饼,嘟囔道。 靖熵王咬了一口烧饼,沉默不语。 陆清尘抬眼看看靖熵王,又看看还在哀怨着盯着烧饼的曲至,慢慢将手中的烧饼放在了盘子中。 靖熵王也放下了烧饼。 “当然不会啊,会做烧饼的,已经见阎王去了。” 茶摊老头取下毛巾擦擦汗,赫然露出了盖在毛巾下的雄鹰图腾。 “要不,我送你们过去找他吃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