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觉醒》 落海重生(“小狗狗,不是让你别乱跑...) 第四兽化觉醒大学的梧桐小路上,胡灵予恍恍惚惚地走着,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也给四周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笼上不真切的光圈。 第四大里种了许多树,但属这片梧桐最漂亮,春冬落叶,夏秋交荫,四季美得不同。这也是鸟类科属同学们最爱栖息之所在,时常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兽化成鸟的学子们在梧桐叶间穿梭小憩。 胡灵予曾好奇地问过一个鸟类学长:“校园里其他树也不少,你们怎么就爱围着梧桐转?” 那位科属为红腹锦鸡的学长沉吟片刻,眺望远方:“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每个鸟科心中都有一个凤凰梦。” 胡灵予没有学长那么高的文学造诣,作为一只赤狐,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神兽祖宗能仰望一下,故而和辉煌浪漫的理想注定无缘。在学校这四年,他不能说是混日子,但也没怎么刻苦就是了,毕业后分配到兽控局做文职,三年以来稳稳当当,平平顺顺。 谁会想到一个临时借调的外围协助,居然让他读档重来。 话说,真的回到七年前了? 胡灵予抬起手遮住倾泻下的阳光,从指缝里往外看,看逆光的梧桐叶,看梧桐叶外更广阔的天。 迎面来了两个男生,边走边吵嚷,根本没注意胡灵予。 “比赛还没完呢,咱们就这么撤了不太好吧?” “都14:2了,还看个屁!” “靠,是够郁闷的,输给9班,这回丢人丢大了。” “那个得分最多的叫什么来着?” “路祈。” “对,我跟你说,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我也感觉他长得太好看了,不像男的。” “艹,我说的是他科属有问题!就他那个身体素质、对抗能力,你信他是梅花鹿?” “路祈”两个字就像一道闪电雷,直接把好好晒着太阳的胡灵予给劈了。 劈得巨狠,人都裂了那种。 视野里什么恍惚、光影全没了,景物清晰落地,成了真实世界。 两个男生从他身边擦过,胡灵予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们胸前的班徽——猫爪剪影,中间一个花体“3”。 难怪这么气了。 大一3班,大型猫科动物班,能进这个班的科属就三大类,狮子老虎豹。 至于他们对话中的9班,鹿科班。 狮子老虎豹输给一群鹿,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猫都不能忍。 俩男生撤了,胡灵予却快步向球场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去看一个十八岁的路祈有什么用,但这一刻,他心情迫切。 许是曾以对方为仰望,所以“塌房”的时候格外扎心,总想见一见那撞了自己的南墙是怎么筑成的,那让自己落泪都来不及的棺材何时钉了第一颗钉。 障碍遍布、高低起伏的球场上,激战正酣。 这是一种叫做“飞跳球”的运动,在野性觉醒之后的几年才出现,却迅速风靡世界。 三十年前——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便是二十三年前——一场大雾席卷全球,人类开始觉醒“动物性”,即突然拥有了某种动物的运动神经和行为习惯(不同人觉醒的动物性不同),一部分人更是在此基础上直接开启了“兽化模式”,史称“野性觉醒”。 这种“动物性”后来有了一个国际通用的称呼:科属。单纯觉醒动物性,但身体还是人的被称为普通觉醒者,可以在人形和科属动物之间自由切换的,被称为兽化觉醒者。 那场大雾只持续三天便悄然散去,其成因以及为何会引发人类觉醒,无数科学家研究至今仍无进展。但社会早已剧变,如今人类一出生便天然遗传父母一方的“觉醒科属”,如果父母中有兽化觉醒者,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有相同兽化概率。 社会变了,生活、教育、娱乐等方方面面自然跟着改变。比如建立专门负责兽化事物的兽控局和培养兽化人才的兽化觉醒大学,再比如眼下这场“飞跳球”。 看台上人不多,但泾渭分明地形成两帮,鹿科班这边激动得全部站起、欢声雀跃,大型猫科班那边各个无精打采、歪歪斜斜坐着,脸快拉到地上了。 将目光投向球场,胡灵予一眼就看见了路祈。 不是他执念深,而是那抹修长敏捷的身影,几乎是整个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只见路祈高高跃起腾空,游刃有余地翻过全场最高最难的一处障碍,姿态舒展而优美,就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丈深涧,轻灵落在彼岸。 那处障碍之后,便是对手球门。守在门前的高大男生猛然向他扑过去,一如伺机多时的猛虎扑向猎物。 猫科动物们平时懒散,真动起来却势如闪电。 纵使路祈再敏捷,这一下也很难闪避。胡灵予刚这样想,紧盯着赛场的眼睛却是一怔,只见球门前的路祈根本没有躲的意思,竟然主动迎着对方去了。 一只鹿,准备跟一头狮子老虎豹正面对抗?! 先别说科属的力量差距,就单看体格,一个修长飘逸,一个虎背熊腰,这也不是一个量级啊。 闪念间,路祈已经和守门员重重撞到一起。 飞跳球里,冲撞不犯规,只听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砰”,路祈直接被撞得向后飞起,结结实实落在几米外的障碍物上,那一下砸得人心惊肉跳,即便是看台上猫科班那些人,一时都忘了取笑他的自不量力,只觉得摔这一下太他妈疼了。 但严格来讲,这不算一场以卵击石。守门员也在冲撞中狼狈地向后踉跄,最终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他脸上的错愕足以说明,路祈带给他的冲撞力量和对抗强度,远超他对一个鹿科的想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路祈吸引过去时,一个鹿科班队员突然从旁边的障碍物后面窜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路祈被撞飞,被重摔,手里的球竟然依旧持得很稳。只见躺在地上的他看也不看,仿佛将球随意一抛,却是精准地传向队友。后者稳稳接住球,直切球门——进了! 临时裁判的哨声响起,全场结束。 15:2。 路祈从地上起身,反手按了按肩胛,冲着还在懵逼的守门员笑:“没脱臼没骨折没残废,谢谢手下留情。”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一笑起来更漂亮。守门员平时没少跟自己猫科班的同学一起吐槽这个鹿科家伙,什么娘们唧唧,爱出风头,不像个男人之类,但此刻,对着这样一张脸,竟然一句恶言吐不出。 明明第六感告诉猛虎守门员,好像哪里有点阴阳怪气,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我刚才撞那一下挺狠的……你真没事?用不用再去校医院看看?” 守门员身在庐山,不识真面。 看台上那些敏锐的大猫同学们却都陆续反应过来了,另一位鹿科队员的突然出现,路祈早有预料似的传球,这些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轮绝妙配合、一次异常大胆的冒险战术。冲撞守门员是这一战术的必要环节,即使他们的守门员不扑过来,路祈也会主动撞过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咱们撞这一下他搞不好就要去医院报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是轻的。” “刚才咱们嘘他‘就知道连跑带躲,有能耐正面硬杠’,他好像听见了。” “然后就真上去硬杠了?” “艹,打个球而已,不用这么疯吧……” 胡灵予坐的位置离两个班都有些距离,没听见猫科同学们的议论,他所有的目光和心绪都在十八岁的路祈身上。 有一说一,人是真好看,七年后清澈迷人,七年前朝气漂亮。或许因为科属是梅花鹿,同样的腰窄腿长,路祈动起来就是显得比别人更飘逸舒展,有一种林深见鹿的静谧气质。 胡灵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路祈和七年后的犯罪分子路队重叠到一起。想到后者,落海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惧就会从身体里复苏,既战栗又愤怒。可望着前者,他能平心静气围观一场飞跳球,甚至在最后冲撞那一刻,替路同学捏一把汗。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走上犯罪道路了呢! 胡灵予简直想把路祈拉过来和自己一起重生,重走人生路。哎?慢着,路同学好像不用重走,人家现在本来就才十八岁,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修正未来跑偏的人生……不过话又说回来,犯罪分子也可能是一步步才滑向罪恶深渊,谁能保证十八岁的路祈就没有向黑暗迈出那蠢蠢欲动的小鹿蹄呢? 球场上的鹿科队员还在庆祝胜利,路祈被围在中间,笑容阳光灿烂。 看台上的胡灵予在“这家伙绝对是白切黑”和“这分明还是一头好鹿啊”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看见两班观众团要散场、赶紧起身混到人群里跟着撤,都没有拿定最终主意。 场上乐乐呵呵跟队友合影的路祈突然抬眼,漫不经心扫向胡灵予离开的背影。 “看什么呢?”旁边队友凑过来,顺着视线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观众席。 路祈单手拽起衣领蹭了蹭脸颊的汗,心情没来由地好:“一个现在应该躺在校医院的家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路祈(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 “大黄,”胡灵予控制不住地开口,“你非得考侦查系吗?” 黄冲皱眉:“你不是刚说完信我。” “我是信你,”胡灵予重重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这么重要的人生抉择,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可能真考上之后,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你到底想说啥?”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听过没?” “……” “……” “大黄,你现在是不是想揍我?” “你还知道啊!” 黄冲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没好气道:“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我怎么就非得是凤尾,我就不能当一把凤头?” 胡灵予不说话,就静静看他,继续静静看他。 “好吧,当凤头是有点难度,”一秒心虚的黄同学叹口气,“但尾巴也行啊,凤凰的尾巴再低,也比鸡飞得高吧?” 鸡走山野,凤凰飞天。 胡灵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真不和我一起考?”黄冲不死心地问,得到胡灵予的白眼后,奇怪道,“那你刚才说什么抓犯罪分子?” 胡灵予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索性坐正,认真道:“大黄,我问你一个问题。” 黄冲立刻正色起来:“你说。” 胡灵予:“如果你被一个人坑了,是往死里坑啊,然后你有机会回到被坑之前,你是先下手为强,提前把他料理了,还是等到他坑你那天,再绝地反杀?” 黄冲等了几秒:“就这俩选项?” 胡灵予意外挑眉:“你还有C?” 黄冲:“都回到被他坑之前了,那就是一切还没有发生,还来得及。把他叫出来啊,大家有什么解不开的放到明面上说,以心换心,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空气突然安静。 胡灵予毫无预警往前趴,凑近桌对面的黄冲用力盯着对方脑门看。 黄冲吓一跳:“你干吗?” 胡灵予:“我找你头上的光环呢。” 黄冲:“什么光环?” 胡灵予:“圣父的。” 黄冲:“……” “渡人回头是岸是佛祖的事,”胡灵予坐回去,单手托起脸,天真无邪地眨眼,“我们狐狸精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三声密集重复的语音提示,打断前兽控局科员胡的复仇畅想。 “不用响三遍吧。”胡灵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卸载了三年的程序——好好学习。 这是所有兽化觉醒大学标配的教育联络平台,方便教学和信息发布,也方便学校、老师和同学之间的直接沟通。 黄冲在一旁摸下巴:“以我侦查系预备役的敏锐推理,可能不是三遍是三条。” 兽化觉醒老师:胡灵予,明天野性之力测验,好好准备,全年级就你一个还没达标了,这次务必要通过。 生物老师:胡灵予,《觉醒的星球》观后感全班就差你一个人还没交了,是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可以来找老师沟通。 全动物痕迹学老师:胡灵予,关于你上次作业写的《狐狸和狼脚印的相似与区别》…… 胡灵予:“……” 报仇什么的往后放放吧,先马上安排毕业行不行?? 凌晨两点,夜色静谧。 黄冲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直接在熟睡中兽化,于是就看一条大黄狗肚皮朝上,四条腿仰着不时在半空中抓两下,哼哼唧唧地跟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胡灵予没做梦,因为他压根睡不着。 重生第一天,他看了半场飞跳球,回顾了一遍《觉醒的星球》并写出一千字观后感,以及艰难修改了全动物痕迹学的作业。 ——一边修改一遍感慨,我竟然曾经懂得这么多知识。 临近清晨,胡灵予才睡着,他梦见自己化身正道的光,把那个装模作样的路队长照得灰飞烟灭,后来路队长变成飞跳球场上的少年,正道的光就不管用了,甚至还成了那家伙的效果滤镜。 十八岁的路祈轻盈腾空,在正道的光里划出一道飘逸跳跃线。 然后胡灵予就醒了,缓了几秒,突然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左脸。 ——还在宿舍床上,很好,重生不是梦。 再用力掐右脸。 ——色令智昏,你能不能专注报仇别老想着犯罪分子的身子和脸! 宿舍门被推开,晨练的黄冲从外面回来,短衣短裤,肌肉不算厚但线条流畅,上面一层湿漉漉的汗水。 “起了?”黄冲推门看见胡灵予坐在床上,不假思索开口,说完才看清对方奇怪的动作,“……还是起不来准备给自己掐醒?” 胡灵予抹一把脸,打起精神,决定暂时抛开杂念,先重新适应自己十八岁的学习生活。 “大黄,今天都有什么课?” “兽化觉醒,野性社会论,动物学,晚上还有兽语听力。”黄冲倒背如流,但说完还是疑惑地看胡灵予一眼,“你现在都不看课程表了?” 胡灵予这才想起来,课程表和作业一样,都是发在“好好学习”里的,赶忙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一边点开程序,一边若无其事地解释:“行行行,我自己看。” 黄冲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认真打量胡灵予半天,说出了心中所想:“我怎么感觉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直奇奇怪怪的。” 胡灵予面不改色,眼都不抬:“我昨天晕倒了。” “晕倒了?”黄冲立刻忘了自己前面在说啥,只剩下担心,“什么时候,怎么晕的?” “就在宿舍楼后面,太阳晒晕的,”胡灵予其实毫无印象,但不妨碍他说得极其逼真,“后来是过路的同学发现,才给我送去校医院。” 黄冲:“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 胡灵予:“大哥,我都晕了怎么给你打?” 黄冲:“也是,那为什么晕倒查出来了吗?” 胡灵予:“说我缺乏锻炼。” 黄冲:“……” “这个不重要,”胡灵予赶紧跳过,以防黄同学抓住拉他一起锻炼的强力理由,“总之就是我虽然自己醒的,但醒过来之后脑子就一直有点迷糊,现在也是,所以吧……” 适当留白,更有想象空间。 果然,黄冲自己把逻辑链补全了,十分合理,再无怀疑:“要不今天上午的课你别去了,好好在宿舍休息,我帮你请假。” 胡灵予猝不及防,赶忙下床:“那倒也不用,校医院的老师说让我多呼吸新鲜空气。” “哎我差点忘了,还不能请假,”黄冲后知后觉一拍脑袋,“第一节课是兽化觉醒,你的野性之力测验还没过呢,今天是最后机会,再不过就挂了!” “……谢谢你贴心的提醒。”胡灵予扯出营业式笑容,现在脑袋是真疼了。 兽化觉醒是大学里的核心课程,主要教兽化者对机能的调动与控制,课程从一年级贯穿到四年级,什么专业都别想逃过。 而野性之力,就是检验这门学科成绩的硬性标准。事实上这也是衡量所有兽化者身体素质和能力的通用指标。 野性之力共分10级,等级越高,能力越强。不过为了避免科属歧视,等级的评定是以同科属为水平参考的。 比如一个鼠科和一个狮科,野性之力都在5级,说明他们俩对自身兽化力的调动与控制都在50%左右,但一头能发挥50%野性之力的狮子,当然要远远比一只同样野性之力的老鼠强大。 事实上除了侦查系,学校其他专业对野性之力的要求都不高,对一年级的学生更是宽容,达到3级就行。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筋骨奇差,胡灵予的野性之力道路就是比别人都坎坷。 一年级的时候测验三次不过,最后补考才达到3级。大四毕业的时候,管理系同学们基本都在6-7级,他才5级,并且这个等级在进入兽控局后也一直很稳定,直到坠海那天。 往事不堪回首。 但现在不用回首,原班原马再让你沉浸式体验一遍。 骄阳似火。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兽化觉醒训练场上已聚了不少同学。他们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兽化觉醒课专用运动服和鞋,由特殊材料制成,伸缩性和韧性都极大,足以支撑他们在人形和兽化之间来回切换。 训练场分为六大区域,一、二区测试野性之力,三到六区是兽化觉醒的户外教学场地。但所谓区隔,只是在地上划了白线,所以如果六个区域同时有班级上课,彼此都能看见。 兽化觉醒是大课,通常四个班一起上。今天只有一、四区有课,恰好都是一年级。 这届一年级除去医学院,共二十个班。 1班:犬科(大型) 2班:犬科(中、小型) 3班:猫科(大型) 4班:猫科(中、小型) 5班:熊科 6班:牛科 7班:马科 8班:羊科 9班:鹿科 10班:啮齿类(兔、鼠等) 11班:其他大型哺乳类(象、猪等) 12班:其他中型哺乳类(袋鼠、树懒等) 13班:其他小型哺乳类(蜜袋鼯、蝙蝠等) 14班:蛇类(蛇、蟒、蚺等) 15班:鳄科 16班:其他爬行动物类(龟鳖、蜥蜴等) 17班:猛禽类(雕、鹰、隼等) 18班:飞鸟类(除猛禽外的飞鸟) 19班:其他(孔雀、鸵鸟等) 20班:两栖动物及其他 今天在兽化觉醒训练场两区域同时上课的八个班级是,1-4班(一区),9-12班(四区)。 一区,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生坐在临近训练场围墙的树上,支起一条腿,胳膊随意搭在上面。枝叶茂密的树杈似乎比平地更让他自如惬意。 他有一张侵略性的脸,飞扬跋扈的英俊,和周身散发的傲慢气质浑然天成。此刻,正皱眉看着树下几个3班的男生:“15:2,你们逗我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大黄(回到七年前了,然后呢?...) 当人遭遇变故,会本能寻找最熟悉的场所来获得安全感。之于胡灵予,必然是宿舍无疑。 暖木色的门板,一张龙飞凤舞的“内有恶犬”手写警示语张贴其上,连字体都透着“不好惹”。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胡灵予忍不住笑。 这是黄冲的亲笔大作,后来黄同学升上二年级,吊车尾考入侦查系,顿时觉得未来的兽控局行动人员不可以这样嚣张,要有低调稳重的气质,于是挥毫泼墨换了一幅新作“正道的光”。 当年觉得有趣又酷,现在简直不忍直视,胡灵予赶紧敲门。 “没锁——”里面传来气喘吁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 胡灵予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穿着运动T恤的男生正在跑步机上飞奔,估计跑很久了,前胸后背都让汗水浸透。 五官端正,剑眉挺鼻,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标准的心灵窗户。 十八岁的黄冲。 “你干吗呢,回自己宿舍还敲门?” 对着一脸迷惑的老同学,胡灵予只觉得眼底发热:“大黄……” 黄冲关掉跑步机,脚下跟着减速:“靠,每回听你喊我都感觉是在叫狗。” 胡灵予:“请认清自己,你本来就是狗。” 黄冲:“……” 黄冲,昵称:大黄,科属:中华田园犬。 昨晚出发前,行动大队黄同志还叮嘱他,真监控出来点什么,汇报就行,你可千万躲远点儿。 现在,一年级黄同学正灵活地从还没完全停止的跑步机上跳下来,狂甩脑袋上的汗,像极了刚从水里上岸的大型犬。 恍如隔世。 “我果然应该听你的。”胡灵予真心实意地后悔。 “啥?”黄同学甩得太投入,没听清。 胡灵予摇头:“没事。” “没事就赶紧写作业吧,”黄冲一副操心老父亲的口吻,“做什么别往后拖,得往前赶。” “作业?”胡灵予三年没听过这个词了,但发现时光完全没有让这二字的杀伤力褪色,骤然被cue,还是心里一虚。 “观后感啊,”黄冲扯过毛巾搭到肩膀,往浴室走,“你可别说你忘了。” 胡灵予是真忘了:“看的什么来着?” 黄冲无语:“《觉醒的星球》——” 浴室门砰地关闭,胡灵予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有点印象了。大一生物课,老师好像给放过这么一部片子,讲人类觉醒给地球带来的改变。不过影片的具体内容,胡灵予真的一个画面都想不起来。 但无所谓,眼下这也不是重点。 中小型犬科宿舍的陈设很简单,两张床,一张坐六个人都没问题的大书桌,一台满足犬科运动量的跑步机,以上就是主要配置了。 浴室响起淅沥沥水声和大黄从来不在调上的歌喉。黄同学的浴室曲目涉猎很广,就是每一首听着都像原创。 胡灵予来到书桌前,伸手一一摸过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物品。 对于两个男生来说,他们的书桌不算太乱,但也和整洁毫不相关。教科书、笔记、文具随意放着,以“顺手”为原则,想用哪个一抓就行;两盆小巧绿植象征性地点缀,经常十天半月忘记浇水;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功能性饮料。 拿起一个印着狼头图案的易拉罐,胡灵予莞尔。 这款功能性饮料叫“凶狼”,当年风靡校园,同系列的还有“烈虎”、“战鹰”、“巨蟒”、“铁蹄”等等。不同的款式针对不同的科属,打出的噱头是增强机体,提升野性之力。 从它简单粗暴的名字和宣传语也能看出来,比如“凶狼”这款,胡灵予记得当时的广告语是“一口凶狼,犬科最强”,简直戳进所有弱势犬科的心里,有段时间胡灵予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几乎拿这玩意儿当水喝。 窗口照进的阳光,满满扑洒在桌面。 胡灵予经常蜷着尾巴趴在上面,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当一只懒散的小狐狸。 时光重来,一切依旧。 克制住兽化冲动,胡灵予拉出椅子坐下来,只上半身往桌上一趴,贴着温暖桌面舒服地眯起眼。 这是他最喜欢的思考姿势——是的,看着像犯懒,其实是狐狸在沉思。 回到七年前了,然后呢? 重来一次的最大意义,在于可以弥补曾经的遗憾。那些未曾得到的成功,那些一念之差的抉择,那些错过的人。 但这几样胡灵予都想不出来。 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不咋努力,对功成名就也没什么执念,这辈子唯一“逼”自己的一次就是拼命考第四大——因为毕业包分配。 至于错过的人,他多希望能有错过的机会,但现实是他连遇还没遇见呢。 就剩一念之差了…… 好吧收回前言,他是真后悔昨天晚上一念之差,下了监控车。 想阻止自己的悲剧很容易,等到七年后的那天,直接提前请病假。胡灵予简单粗暴地想着,可是转念,行动队不借调他,就要借调别人,那个人或许还是会被分到自己曾经的监控位置,然后发现犯罪分子,做出和自己同样的选择。 悲剧的根源不是他下了车,而是路队长“叛变”了。 路祈。 一想到那个王八蛋,胡灵予心口又疼了——气的。 他怎么能伪装得那么好呢? 如果是个原本就不怎么样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兽控局从上到下,从领导到科员,都当他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无量的才俊,未来不出意外是可以拼一拼局长位置的。 胡灵予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选一条见不得光的路。图财?图刺激?还是单纯的反社会倾向? 黄冲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胡灵予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背,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静静望着前方,像发呆,又像陷入某种茫然的无助。 然而黄冲太了解了,人畜无害这四个字基本是胡灵予的反义词,茫然无助更没可能,这位室友眼睛一眨就有八百个鬼主意,妥妥的狐科。偏偏生了一张无辜脸,杀伤力不大,欺骗性极强。 “又谋划什么呢?” “什么叫‘又’,”胡灵予不满,然后发现重点好像错了,“不对,什么叫‘谋划’,我这是思考。” “行,”黄冲随意地擦擦短发上的水,从善如流,“那请问您老在思索什么呢?” 胡灵予侧过脸看他:“想怎么能抓住一个犯罪分子。” “犯罪分子?”黄冲怔了怔,忽然眼睛一亮,“你终于改变主意了?” 换胡灵予听不懂了。 黄冲没察觉,仍自顾自地高兴:“太好了,明天开始咱俩一起锻炼,肯定能进侦查系!” 侦查系,兽化觉醒大学里绝对的王牌专业。 以第四大为例,全校共设兽化侦查学、兽化法学、兽化心理学、兽化教育学、兽化管理学、兽化医学六大专业,除了医学院学生是定向招来的,大一就进入专业课学习,其他人都是先按科属分班,一年级升二年级的时候再填报专业意向,参加考试。 能顺利从第四大毕业的,基本都会被分配到兽控局,但如果想进行动大队这个兽化犯罪唯一指定处理部门,则必须是侦查学专业。 胡灵予终于把两人的鸡同鸭讲理出头绪。 他想抓的犯罪分子特指路祈,听在黄冲耳朵里,以为他也要立志当一名除暴安良的行动队队员。 “你可饶了我吧,”胡灵予赶紧澄清,以免明天一早真被人拉起来跑圈、撸铁,“我一个赤狐,你是让我咬豺狼虎豹还是扑狮熊马牛?” 考侦查系是要进行体能测试和对抗的,他这种小型犬科上去就是炮灰。所以升大二那年他果断选择了兽化管理学,毕业后光荣成为一名兽控局文职人员。 “不试试怎么知道,”和怎么舒服怎么来的胡灵予截然相反,黄冲性格耿直倔强,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他们还说我不行呢,那我就非得考上给他们看看!” 考侦查系,进行动队,一直是黄冲的梦想。 “你那是什么表情?”发现胡灵予眼神闪烁,欲言又止,黄同学刚才还拍案叫板的气势顿时垮下来,“怎么,你也不信我?” “我信你,”胡灵予几乎毫不犹豫,“你能考上。” 只是在考上之后的那三年,大黄过得并不快乐。 他是以最后一名考入侦查系的。不是他不努力,而是科属差距天然存在。和他同班的70%是大型猛兽,20%是大型猛禽,5%是鳄鱼巨蟒,还有5%的非猛兽战力狂魔,比如大象、河马、非洲野牛这种。 在这样一个班级里,中华田园犬根本不够看,没人拿他当朋友,没人跟他一起玩,甚至后来还传出谣言,说他是靠作弊才考上侦查系的。 整整三年,胡灵予就看着原本爱笑的室友,一点点变得沉默。毕业后,黄冲如愿进入兽控局行动队,实现了最初的梦想,可那个没心没肺整天傻乐的大黄,再也没有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好好学习(鸡走山野,凤凰飞天。...) 树下几个男生一直仰头和他汇报昨日的飞跳球战情,但丝毫不嫌累,眉宇间甚至还有点谄媚。 “老大,你是没看见,9班那个路祈跟磕了药似的!” “我作证!艹,要对抗有对抗要弹跳有弹跳要耐力有耐力,能自己突破还会打配合。” “还有速度呢,跑起来比豹还快……”话没说完,男生就被旁边人用力捅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妥的男生立刻变了脸色,“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嘴太快没过脑子……” “不会说话就他妈闭嘴。”傅西昂,科属美洲豹,不耐烦地皱起眉,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四区,“哪个是路祈?” 小弟1:“穿白衣服那个。” 傅西昂:“一群穿白衣服的!” 小弟2:“腿最长那个。” 傅西昂:“神他妈腿最长,我眼睛又不是测量仪。” 小弟3:“最、最漂亮那个。” 傅西昂:“……我他妈是要去收拾他,你们在这儿选美呢?” “老大我有照片,”4号小弟总算有点用,飞快摸出手机,“昨天看比赛的时候我偷拍了好几……” 话还没说完,傅西昂突然从树上跳下来。 4号小弟吓一跳,手忙脚乱翻照片,傅西昂却看也不看,直接从他身边越过去了。 “老大?”小弟懵逼。 “那什么路的再说吧。”傅西昂头也不回,兴致盎然地迎着一个方向径直而去。 四个大猫班小弟顺着老大的背影延伸,果不其然,看见了远处刚走进训练场的熟人。 2班,胡灵予。 所谓熟,就是他们会不定期对对方进行围追堵截。别问为什么2班那么多狐狸,单单爱堵他,问就是老大心情不好。 胡灵予和黄冲一进训练场,就有2班的同学看见他俩,隔得好远便是一嗓子:“胡灵予,黄冲,赶紧的要上课了,你俩慢吞吞的蜗牛啊——” 十八岁过剩的热情与能量。 “你黄哥来啦——”大黄一个猛冲,冒着没心没肺的傻气就朝那几个男生扑了过去,嬉笑打闹成一团。 旁边聊着天的女生们赶紧躲开,怕被这些没头脑的男生撞着。 胡灵予看着一张张记忆中熟悉的面孔,翘起嘴角,也跟着加快脚步。 一个高大身影突然挡到他前面,胡灵予刹车不及,差点撞上。结果他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对方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哎,走路看着点儿,野性之力不行,路也不会走啊?” 胡灵予抬头,逆光里,一张任性傲慢的脸。 时隔多年,胡灵予以为自己早把这家伙忘了,可在四目相对的这刻,他还是一秒就记起了对方的名字。 傅西昂,科属:美洲豹。 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封存的东西。有些是被珍惜打包,每每拿出来怀念时,还是当初模样;有些是被深埋地下,不愿回忆,不忍回忆,或者干脆恨不得这些记忆就此化为尘土,永远不要想起。 在胡灵予这里,傅西昂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嚣张,自大,极其看不起弱势科属,仗着家里有钱有势,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成天惹是生非也没人管。学校摆明对他照顾,老师自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苦了被他盯上的倒霉蛋。 胡灵予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对方法眼。最开始是四个班一起上兽化觉醒课时,被对方找麻烦,后来发展成时不时就会被对方堵在学校某个犄角旮旯。 一头美洲豹想欺负一只狐狸太容易了,傅西昂就像猫抓老鼠一样,目的并不在于弄死,而是在于玩耍,好像看见狐狸被整得灰头土脸、可怜兮兮,他就高兴。 胡灵予也不是没反抗过,但十次里最多能逃掉两次,剩下八次都是被制服后下场更惨。以至于有段时间,胡灵予晚上做噩梦都是被美洲豹咬死。 猛喝“凶狼”也是那个时候。胡灵予终于想起为什么有段日子会把“凶狼”当水喝了,因为他无比渴望广告语是真的,他真能变成一头地表最强犬科,扑上去跟美洲豹拼个你死我活。 幸好阴霾只有一年。 后来升上二年级,傅西昂进了侦查系,两人再没有同班上课的机会,而且没多久对方就因为惹出了连学校都看不过眼的大篓子被强制退学,胡灵予的青春天空至此重新晴朗。 “喂,我和你说话呢!”傅西昂不客气地推了下胡灵予肩膀,自己这么一大活人在面前戳着,居然敢给他走神? “听见了。”胡灵予揉着肩膀退两步,懒洋洋地答。 时过境迁,如今再对上傅西昂,胡灵予内心竟然没有太大波动。 许是他已经长大了,再看这些小孩子家家的实在幼稚。 傅西昂比胡灵予高出大半个头,往常只要他稍微向前靠靠,就能将对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每到这时,对方就会像受惊的小兽一样控制不住地轻抖,但大大的眼睛却一眨不眨,虚张声势地瞪着,好像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扑上来反咬你一口。 可爱至极。 但今天的胡灵予却是完全不同反应。既没怕,也没恼,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直视着他:“还有一分钟上课,你要再不让开,我就告诉老师你影响我学习。” 傅西昂讥笑:“你的野性之力还有被往下影响的空间吗?” 胡灵予欣慰地点点头:“还知道是‘往下’影响,有点自知之明。” 被怼得太快,傅西昂足足愣了两秒。 “老大——” 四个小弟在这时跟过来了,纷纷给了胡灵予一个自认最可怕最有不良少年范儿的眼神,可等开口和傅西昂说话,气势一秒湮灭。 “老大,先上课。” “对,下课再收拾他!” “咱们赶紧过去集合吧,老师一直往这边看呢……” 傅西昂不为所动,只死死盯着胡灵予。什么上课,什么老师,这个小狐狸刚才竟然敢怼他,反了天了?! 胡灵予不想这么“善解人意”,但美洲豹同学实在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闹海会被龙宫追杀,把龙王三太子剥皮抽筋也会被龙宫追杀,那为什么不剥皮抽筋呢? “傅西昂。”胡灵予突然认真喊他名字。 “想道歉?晚了。” “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 “你等下课的,我……”傅西昂顿住,终于从惯性思维里抽离出来,“你说什么?” “我说,”胡灵予一字一句,“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其实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我心里就有了另外一个名字,但我从来没敢当着你的面叫过,今天我想圆了这个遗憾。” 傅西昂有点懵。 围听的四个小弟更懵。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气氛和剧情发展?难道是胡灵予想和老大套近乎? 上课铃响。 傅西昂等不及了:“你倒是叫啊。” 胡灵予深吸口气,声音大到盖过铃声,传遍操场:“傅——香——香!” 铃声结束,狐狸早溜了。 四个小弟忍笑忍得脸都红了,终于还是破功:“噗……” “给我憋回去!”美洲豹同学想杀人了。 傅西昂,西(xi)昂(ang),xiang,香,傅香香。 又好听,又好记,有理有据,朗朗上口,还他妈无敌绝妙地拥有反差感。 四跟班捂着嘴偷瞄老大,再彼此交换眼神,胡灵予,平平无奇的起名小天才! 不久的将来,这个名字会随着口口相传飘遍全校,一年级最不好惹的人物至此有了个软萌甜美的诨名,傅香香。当然这是后话了。 眼前听见这第一声呼唤的只有训练场上的八个班级。 9-12班离得远,又不明情况,纷纷侧目后又乖乖收回视线,开始上课。 除了路祈。 他的视线准确在傅西昂和胡灵予之间打了个转,随着那声“傅香香”和胡灵予的脚底抹油,才不着痕迹收回来。 1-4班可热闹了。傅西昂和胡灵予已经归队,但俨然是闪亮焦点。同学们面上都在队伍里整齐站着,不敢多说,暗地里一个个眼神全往一豹一狐身上瞟。 傅西昂不待见胡灵予是四个班都知道的,但胡灵予敢跟傅西昂叫板——不,刚才那都不是叫板了,是拿着板啪啪往美洲豹头上拍——前所未有。 胡灵予是疯了吗? 还是说今天是他最后一次野性之力考核机会,再不通过就要成为全年级唯一一个补考的,所以心态崩了,破罐破摔? 想法都一样,心情却不同。1、3班这样大型犬、猫班的人,和傅西昂一样感觉被冒犯了,2、4班那些常年受强势科属气的小型犬、猫们,却觉得胡灵予虽然自不量力,但勇气可嘉,痛快。 “都别嘀咕了,立正——” 给这四个班上兽化觉醒课的是一位女老师,名叫邱雪,年逾四十,一头利落短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今天这节课,是本学期野性之力的第三次测试,也是最后一次。之前没有通过的同学,以及对自己前两次测试成绩不满意的同学,都可以参加。” 温柔,是胡灵予记忆中对这位老师最深刻的印象。 虽然在兽控局里和同样上过邱雪课的同事说起,几乎每个人要迷惑反问,你确定咱俩说的是同一个老师? 当然是。 没通过的是“必须”参加第三次测验,在学习程序里这位老师已经单独给他发过通知了,然而在四个班面前,她用的词是“可以”。 “想参加第三次测试的在这边单独列队,剩下的同学原地坐下休息,”邱雪一边说着,一边启动野性之力测试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美洲豹(平平无奇的起名小天才!...) 第四兽化觉醒大学的梧桐小路上,胡灵予恍恍惚惚地走着,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也给四周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笼上不真切的光圈。 第四大里种了许多树,但属这片梧桐最漂亮,春冬落叶,夏秋交荫,四季美得不同。这也是鸟类科属同学们最爱栖息之所在,时常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兽化成鸟的学子们在梧桐叶间穿梭小憩。 胡灵予曾好奇地问过一个鸟类学长:“校园里其他树也不少,你们怎么就爱围着梧桐转?” 那位科属为红腹锦鸡的学长沉吟片刻,眺望远方:“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每个鸟科心中都有一个凤凰梦。” 胡灵予没有学长那么高的文学造诣,作为一只赤狐,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神兽祖宗能仰望一下,故而和辉煌浪漫的理想注定无缘。在学校这四年,他不能说是混日子,但也没怎么刻苦就是了,毕业后分配到兽控局做文职,三年以来稳稳当当,平平顺顺。 谁会想到一个临时借调的外围协助,居然让他读档重来。 话说,真的回到七年前了? 胡灵予抬起手遮住倾泻下的阳光,从指缝里往外看,看逆光的梧桐叶,看梧桐叶外更广阔的天。 迎面来了两个男生,边走边吵嚷,根本没注意胡灵予。 “比赛还没完呢,咱们就这么撤了不太好吧?” “都14:2了,还看个屁!” “靠,是够郁闷的,输给9班,这回丢人丢大了。” “那个得分最多的叫什么来着?” “路祈。” “对,我跟你说,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我也感觉他长得太好看了,不像男的。” “艹,我说的是他科属有问题!就他那个身体素质、对抗能力,你信他是梅花鹿?” “路祈”两个字就像一道闪电雷,直接把好好晒着太阳的胡灵予给劈了。 劈得巨狠,人都裂了那种。 视野里什么恍惚、光影全没了,景物清晰落地,成了真实世界。 两个男生从他身边擦过,胡灵予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们胸前的班徽——猫爪剪影,中间一个花体“3”。 难怪这么气了。 大一3班,大型猫科动物班,能进这个班的科属就三大类,狮子老虎豹。 至于他们对话中的9班,鹿科班。 狮子老虎豹输给一群鹿,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猫都不能忍。 俩男生撤了,胡灵予却快步向球场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去看一个十八岁的路祈有什么用,但这一刻,他心情迫切。 许是曾以对方为仰望,所以“塌房”的时候格外扎心,总想见一见那撞了自己的南墙是怎么筑成的,那让自己落泪都来不及的棺材何时钉了第一颗钉。 障碍遍布、高低起伏的球场上,激战正酣。 这是一种叫做“飞跳球”的运动,在野性觉醒之后的几年才出现,却迅速风靡世界。 三十年前——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便是二十三年前——一场大雾席卷全球,人类开始觉醒“动物性”,即突然拥有了某种动物的运动神经和行为习惯(不同人觉醒的动物性不同),一部分人更是在此基础上直接开启了“兽化模式”,史称“野性觉醒”。 这种“动物性”后来有了一个国际通用的称呼:科属。单纯觉醒动物性,但身体还是人的被称为普通觉醒者,可以在人形和科属动物之间自由切换的,被称为兽化觉醒者。 那场大雾只持续三天便悄然散去,其成因以及为何会引发人类觉醒,无数科学家研究至今仍无进展。但社会早已剧变,如今人类一出生便天然遗传父母一方的“觉醒科属”,如果父母中有兽化觉醒者,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有相同兽化概率。 社会变了,生活、教育、娱乐等方方面面自然跟着改变。比如建立专门负责兽化事物的兽控局和培养兽化人才的兽化觉醒大学,再比如眼下这场“飞跳球”。 看台上人不多,但泾渭分明地形成两帮,鹿科班这边激动得全部站起、欢声雀跃,大型猫科班那边各个无精打采、歪歪斜斜坐着,脸快拉到地上了。 将目光投向球场,胡灵予一眼就看见了路祈。 不是他执念深,而是那抹修长敏捷的身影,几乎是整个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只见路祈高高跃起腾空,游刃有余地翻过全场最高最难的一处障碍,姿态舒展而优美,就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丈深涧,轻灵落在彼岸。 那处障碍之后,便是对手球门。守在门前的高大男生猛然向他扑过去,一如伺机多时的猛虎扑向猎物。 猫科动物们平时懒散,真动起来却势如闪电。 纵使路祈再敏捷,这一下也很难闪避。胡灵予刚这样想,紧盯着赛场的眼睛却是一怔,只见球门前的路祈根本没有躲的意思,竟然主动迎着对方去了。 一只鹿,准备跟一头狮子老虎豹正面对抗?! 先别说科属的力量差距,就单看体格,一个修长飘逸,一个虎背熊腰,这也不是一个量级啊。 闪念间,路祈已经和守门员重重撞到一起。 飞跳球里,冲撞不犯规,只听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砰”,路祈直接被撞得向后飞起,结结实实落在几米外的障碍物上,那一下砸得人心惊肉跳,即便是看台上猫科班那些人,一时都忘了取笑他的自不量力,只觉得摔这一下太他妈疼了。 但严格来讲,这不算一场以卵击石。守门员也在冲撞中狼狈地向后踉跄,最终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他脸上的错愕足以说明,路祈带给他的冲撞力量和对抗强度,远超他对一个鹿科的想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路祈吸引过去时,一个鹿科班队员突然从旁边的障碍物后面窜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路祈被撞飞,被重摔,手里的球竟然依旧持得很稳。只见躺在地上的他看也不看,仿佛将球随意一抛,却是精准地传向队友。后者稳稳接住球,直切球门——进了! 临时裁判的哨声响起,全场结束。 15:2。 路祈从地上起身,反手按了按肩胛,冲着还在懵逼的守门员笑:“没脱臼没骨折没残废,谢谢手下留情。”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一笑起来更漂亮。守门员平时没少跟自己猫科班的同学一起吐槽这个鹿科家伙,什么娘们唧唧,爱出风头,不像个男人之类,但此刻,对着这样一张脸,竟然一句恶言吐不出。 明明第六感告诉猛虎守门员,好像哪里有点阴阳怪气,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我刚才撞那一下挺狠的……你真没事?用不用再去校医院看看?” 守门员身在庐山,不识真面。 看台上那些敏锐的大猫同学们却都陆续反应过来了,另一位鹿科队员的突然出现,路祈早有预料似的传球,这些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轮绝妙配合、一次异常大胆的冒险战术。冲撞守门员是这一战术的必要环节,即使他们的守门员不扑过来,路祈也会主动撞过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咱们撞这一下他搞不好就要去医院报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是轻的。” “刚才咱们嘘他‘就知道连跑带躲,有能耐正面硬杠’,他好像听见了。” “然后就真上去硬杠了?” “艹,打个球而已,不用这么疯吧……” 胡灵予坐的位置离两个班都有些距离,没听见猫科同学们的议论,他所有的目光和心绪都在十八岁的路祈身上。 有一说一,人是真好看,七年后清澈迷人,七年前朝气漂亮。或许因为科属是梅花鹿,同样的腰窄腿长,路祈动起来就是显得比别人更飘逸舒展,有一种林深见鹿的静谧气质。 胡灵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路祈和七年后的犯罪分子路队重叠到一起。想到后者,落海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惧就会从身体里复苏,既战栗又愤怒。可望着前者,他能平心静气围观一场飞跳球,甚至在最后冲撞那一刻,替路同学捏一把汗。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走上犯罪道路了呢! 胡灵予简直想把路祈拉过来和自己一起重生,重走人生路。哎?慢着,路同学好像不用重走,人家现在本来就才十八岁,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修正未来跑偏的人生……不过话又说回来,犯罪分子也可能是一步步才滑向罪恶深渊,谁能保证十八岁的路祈就没有向黑暗迈出那蠢蠢欲动的小鹿蹄呢? 球场上的鹿科队员还在庆祝胜利,路祈被围在中间,笑容阳光灿烂。 看台上的胡灵予在“这家伙绝对是白切黑”和“这分明还是一头好鹿啊”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看见两班观众团要散场、赶紧起身混到人群里跟着撤,都没有拿定最终主意。 场上乐乐呵呵跟队友合影的路祈突然抬眼,漫不经心扫向胡灵予离开的背影。 “看什么呢?”旁边队友凑过来,顺着视线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观众席。 路祈单手拽起衣领蹭了蹭脸颊的汗,心情没来由地好:“一个现在应该躺在校医院的家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测试(重生,真好。...) 第四兽化觉醒大学的梧桐小路上,胡灵予恍恍惚惚地走着,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也给四周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笼上不真切的光圈。 第四大里种了许多树,但属这片梧桐最漂亮,春冬落叶,夏秋交荫,四季美得不同。这也是鸟类科属同学们最爱栖息之所在,时常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兽化成鸟的学子们在梧桐叶间穿梭小憩。 胡灵予曾好奇地问过一个鸟类学长:“校园里其他树也不少,你们怎么就爱围着梧桐转?” 那位科属为红腹锦鸡的学长沉吟片刻,眺望远方:“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每个鸟科心中都有一个凤凰梦。” 胡灵予没有学长那么高的文学造诣,作为一只赤狐,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神兽祖宗能仰望一下,故而和辉煌浪漫的理想注定无缘。在学校这四年,他不能说是混日子,但也没怎么刻苦就是了,毕业后分配到兽控局做文职,三年以来稳稳当当,平平顺顺。 谁会想到一个临时借调的外围协助,居然让他读档重来。 话说,真的回到七年前了? 胡灵予抬起手遮住倾泻下的阳光,从指缝里往外看,看逆光的梧桐叶,看梧桐叶外更广阔的天。 迎面来了两个男生,边走边吵嚷,根本没注意胡灵予。 “比赛还没完呢,咱们就这么撤了不太好吧?” “都14:2了,还看个屁!” “靠,是够郁闷的,输给9班,这回丢人丢大了。” “那个得分最多的叫什么来着?” “路祈。” “对,我跟你说,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我也感觉他长得太好看了,不像男的。” “艹,我说的是他科属有问题!就他那个身体素质、对抗能力,你信他是梅花鹿?” “路祈”两个字就像一道闪电雷,直接把好好晒着太阳的胡灵予给劈了。 劈得巨狠,人都裂了那种。 视野里什么恍惚、光影全没了,景物清晰落地,成了真实世界。 两个男生从他身边擦过,胡灵予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们胸前的班徽——猫爪剪影,中间一个花体“3”。 难怪这么气了。 大一3班,大型猫科动物班,能进这个班的科属就三大类,狮子老虎豹。 至于他们对话中的9班,鹿科班。 狮子老虎豹输给一群鹿,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猫都不能忍。 俩男生撤了,胡灵予却快步向球场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去看一个十八岁的路祈有什么用,但这一刻,他心情迫切。 许是曾以对方为仰望,所以“塌房”的时候格外扎心,总想见一见那撞了自己的南墙是怎么筑成的,那让自己落泪都来不及的棺材何时钉了第一颗钉。 障碍遍布、高低起伏的球场上,激战正酣。 这是一种叫做“飞跳球”的运动,在野性觉醒之后的几年才出现,却迅速风靡世界。 三十年前——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便是二十三年前——一场大雾席卷全球,人类开始觉醒“动物性”,即突然拥有了某种动物的运动神经和行为习惯(不同人觉醒的动物性不同),一部分人更是在此基础上直接开启了“兽化模式”,史称“野性觉醒”。 这种“动物性”后来有了一个国际通用的称呼:科属。单纯觉醒动物性,但身体还是人的被称为普通觉醒者,可以在人形和科属动物之间自由切换的,被称为兽化觉醒者。 那场大雾只持续三天便悄然散去,其成因以及为何会引发人类觉醒,无数科学家研究至今仍无进展。但社会早已剧变,如今人类一出生便天然遗传父母一方的“觉醒科属”,如果父母中有兽化觉醒者,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有相同兽化概率。 社会变了,生活、教育、娱乐等方方面面自然跟着改变。比如建立专门负责兽化事物的兽控局和培养兽化人才的兽化觉醒大学,再比如眼下这场“飞跳球”。 看台上人不多,但泾渭分明地形成两帮,鹿科班这边激动得全部站起、欢声雀跃,大型猫科班那边各个无精打采、歪歪斜斜坐着,脸快拉到地上了。 将目光投向球场,胡灵予一眼就看见了路祈。 不是他执念深,而是那抹修长敏捷的身影,几乎是整个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只见路祈高高跃起腾空,游刃有余地翻过全场最高最难的一处障碍,姿态舒展而优美,就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丈深涧,轻灵落在彼岸。 那处障碍之后,便是对手球门。守在门前的高大男生猛然向他扑过去,一如伺机多时的猛虎扑向猎物。 猫科动物们平时懒散,真动起来却势如闪电。 纵使路祈再敏捷,这一下也很难闪避。胡灵予刚这样想,紧盯着赛场的眼睛却是一怔,只见球门前的路祈根本没有躲的意思,竟然主动迎着对方去了。 一只鹿,准备跟一头狮子老虎豹正面对抗?! 先别说科属的力量差距,就单看体格,一个修长飘逸,一个虎背熊腰,这也不是一个量级啊。 闪念间,路祈已经和守门员重重撞到一起。 飞跳球里,冲撞不犯规,只听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砰”,路祈直接被撞得向后飞起,结结实实落在几米外的障碍物上,那一下砸得人心惊肉跳,即便是看台上猫科班那些人,一时都忘了取笑他的自不量力,只觉得摔这一下太他妈疼了。 但严格来讲,这不算一场以卵击石。守门员也在冲撞中狼狈地向后踉跄,最终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他脸上的错愕足以说明,路祈带给他的冲撞力量和对抗强度,远超他对一个鹿科的想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路祈吸引过去时,一个鹿科班队员突然从旁边的障碍物后面窜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路祈被撞飞,被重摔,手里的球竟然依旧持得很稳。只见躺在地上的他看也不看,仿佛将球随意一抛,却是精准地传向队友。后者稳稳接住球,直切球门——进了! 临时裁判的哨声响起,全场结束。 15:2。 路祈从地上起身,反手按了按肩胛,冲着还在懵逼的守门员笑:“没脱臼没骨折没残废,谢谢手下留情。”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一笑起来更漂亮。守门员平时没少跟自己猫科班的同学一起吐槽这个鹿科家伙,什么娘们唧唧,爱出风头,不像个男人之类,但此刻,对着这样一张脸,竟然一句恶言吐不出。 明明第六感告诉猛虎守门员,好像哪里有点阴阳怪气,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我刚才撞那一下挺狠的……你真没事?用不用再去校医院看看?” 守门员身在庐山,不识真面。 看台上那些敏锐的大猫同学们却都陆续反应过来了,另一位鹿科队员的突然出现,路祈早有预料似的传球,这些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轮绝妙配合、一次异常大胆的冒险战术。冲撞守门员是这一战术的必要环节,即使他们的守门员不扑过来,路祈也会主动撞过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咱们撞这一下他搞不好就要去医院报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是轻的。” “刚才咱们嘘他‘就知道连跑带躲,有能耐正面硬杠’,他好像听见了。” “然后就真上去硬杠了?” “艹,打个球而已,不用这么疯吧……” 胡灵予坐的位置离两个班都有些距离,没听见猫科同学们的议论,他所有的目光和心绪都在十八岁的路祈身上。 有一说一,人是真好看,七年后清澈迷人,七年前朝气漂亮。或许因为科属是梅花鹿,同样的腰窄腿长,路祈动起来就是显得比别人更飘逸舒展,有一种林深见鹿的静谧气质。 胡灵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路祈和七年后的犯罪分子路队重叠到一起。想到后者,落海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惧就会从身体里复苏,既战栗又愤怒。可望着前者,他能平心静气围观一场飞跳球,甚至在最后冲撞那一刻,替路同学捏一把汗。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走上犯罪道路了呢! 胡灵予简直想把路祈拉过来和自己一起重生,重走人生路。哎?慢着,路同学好像不用重走,人家现在本来就才十八岁,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修正未来跑偏的人生……不过话又说回来,犯罪分子也可能是一步步才滑向罪恶深渊,谁能保证十八岁的路祈就没有向黑暗迈出那蠢蠢欲动的小鹿蹄呢? 球场上的鹿科队员还在庆祝胜利,路祈被围在中间,笑容阳光灿烂。 看台上的胡灵予在“这家伙绝对是白切黑”和“这分明还是一头好鹿啊”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看见两班观众团要散场、赶紧起身混到人群里跟着撤,都没有拿定最终主意。 场上乐乐呵呵跟队友合影的路祈突然抬眼,漫不经心扫向胡灵予离开的背影。 “看什么呢?”旁边队友凑过来,顺着视线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观众席。 路祈单手拽起衣领蹭了蹭脸颊的汗,心情没来由地好:“一个现在应该躺在校医院的家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质疑(你看得见它闪耀的鹿角,却...) 当人遭遇变故,会本能寻找最熟悉的场所来获得安全感。之于胡灵予,必然是宿舍无疑。 暖木色的门板,一张龙飞凤舞的“内有恶犬”手写警示语张贴其上,连字体都透着“不好惹”。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胡灵予忍不住笑。 这是黄冲的亲笔大作,后来黄同学升上二年级,吊车尾考入侦查系,顿时觉得未来的兽控局行动人员不可以这样嚣张,要有低调稳重的气质,于是挥毫泼墨换了一幅新作“正道的光”。 当年觉得有趣又酷,现在简直不忍直视,胡灵予赶紧敲门。 “没锁——”里面传来气喘吁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 胡灵予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穿着运动T恤的男生正在跑步机上飞奔,估计跑很久了,前胸后背都让汗水浸透。 五官端正,剑眉挺鼻,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标准的心灵窗户。 十八岁的黄冲。 “你干吗呢,回自己宿舍还敲门?” 对着一脸迷惑的老同学,胡灵予只觉得眼底发热:“大黄……” 黄冲关掉跑步机,脚下跟着减速:“靠,每回听你喊我都感觉是在叫狗。” 胡灵予:“请认清自己,你本来就是狗。” 黄冲:“……” 黄冲,昵称:大黄,科属:中华田园犬。 昨晚出发前,行动大队黄同志还叮嘱他,真监控出来点什么,汇报就行,你可千万躲远点儿。 现在,一年级黄同学正灵活地从还没完全停止的跑步机上跳下来,狂甩脑袋上的汗,像极了刚从水里上岸的大型犬。 恍如隔世。 “我果然应该听你的。”胡灵予真心实意地后悔。 “啥?”黄同学甩得太投入,没听清。 胡灵予摇头:“没事。” “没事就赶紧写作业吧,”黄冲一副操心老父亲的口吻,“做什么别往后拖,得往前赶。” “作业?”胡灵予三年没听过这个词了,但发现时光完全没有让这二字的杀伤力褪色,骤然被cue,还是心里一虚。 “观后感啊,”黄冲扯过毛巾搭到肩膀,往浴室走,“你可别说你忘了。” 胡灵予是真忘了:“看的什么来着?” 黄冲无语:“《觉醒的星球》——” 浴室门砰地关闭,胡灵予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有点印象了。大一生物课,老师好像给放过这么一部片子,讲人类觉醒给地球带来的改变。不过影片的具体内容,胡灵予真的一个画面都想不起来。 但无所谓,眼下这也不是重点。 中小型犬科宿舍的陈设很简单,两张床,一张坐六个人都没问题的大书桌,一台满足犬科运动量的跑步机,以上就是主要配置了。 浴室响起淅沥沥水声和大黄从来不在调上的歌喉。黄同学的浴室曲目涉猎很广,就是每一首听着都像原创。 胡灵予来到书桌前,伸手一一摸过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物品。 对于两个男生来说,他们的书桌不算太乱,但也和整洁毫不相关。教科书、笔记、文具随意放着,以“顺手”为原则,想用哪个一抓就行;两盆小巧绿植象征性地点缀,经常十天半月忘记浇水;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功能性饮料。 拿起一个印着狼头图案的易拉罐,胡灵予莞尔。 这款功能性饮料叫“凶狼”,当年风靡校园,同系列的还有“烈虎”、“战鹰”、“巨蟒”、“铁蹄”等等。不同的款式针对不同的科属,打出的噱头是增强机体,提升野性之力。 从它简单粗暴的名字和宣传语也能看出来,比如“凶狼”这款,胡灵予记得当时的广告语是“一口凶狼,犬科最强”,简直戳进所有弱势犬科的心里,有段时间胡灵予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几乎拿这玩意儿当水喝。 窗口照进的阳光,满满扑洒在桌面。 胡灵予经常蜷着尾巴趴在上面,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当一只懒散的小狐狸。 时光重来,一切依旧。 克制住兽化冲动,胡灵予拉出椅子坐下来,只上半身往桌上一趴,贴着温暖桌面舒服地眯起眼。 这是他最喜欢的思考姿势——是的,看着像犯懒,其实是狐狸在沉思。 回到七年前了,然后呢? 重来一次的最大意义,在于可以弥补曾经的遗憾。那些未曾得到的成功,那些一念之差的抉择,那些错过的人。 但这几样胡灵予都想不出来。 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不咋努力,对功成名就也没什么执念,这辈子唯一“逼”自己的一次就是拼命考第四大——因为毕业包分配。 至于错过的人,他多希望能有错过的机会,但现实是他连遇还没遇见呢。 就剩一念之差了…… 好吧收回前言,他是真后悔昨天晚上一念之差,下了监控车。 想阻止自己的悲剧很容易,等到七年后的那天,直接提前请病假。胡灵予简单粗暴地想着,可是转念,行动队不借调他,就要借调别人,那个人或许还是会被分到自己曾经的监控位置,然后发现犯罪分子,做出和自己同样的选择。 悲剧的根源不是他下了车,而是路队长“叛变”了。 路祈。 一想到那个王八蛋,胡灵予心口又疼了——气的。 他怎么能伪装得那么好呢? 如果是个原本就不怎么样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兽控局从上到下,从领导到科员,都当他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无量的才俊,未来不出意外是可以拼一拼局长位置的。 胡灵予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选一条见不得光的路。图财?图刺激?还是单纯的反社会倾向? 黄冲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胡灵予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背,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静静望着前方,像发呆,又像陷入某种茫然的无助。 然而黄冲太了解了,人畜无害这四个字基本是胡灵予的反义词,茫然无助更没可能,这位室友眼睛一眨就有八百个鬼主意,妥妥的狐科。偏偏生了一张无辜脸,杀伤力不大,欺骗性极强。 “又谋划什么呢?” “什么叫‘又’,”胡灵予不满,然后发现重点好像错了,“不对,什么叫‘谋划’,我这是思考。” “行,”黄冲随意地擦擦短发上的水,从善如流,“那请问您老在思索什么呢?” 胡灵予侧过脸看他:“想怎么能抓住一个犯罪分子。” “犯罪分子?”黄冲怔了怔,忽然眼睛一亮,“你终于改变主意了?” 换胡灵予听不懂了。 黄冲没察觉,仍自顾自地高兴:“太好了,明天开始咱俩一起锻炼,肯定能进侦查系!” 侦查系,兽化觉醒大学里绝对的王牌专业。 以第四大为例,全校共设兽化侦查学、兽化法学、兽化心理学、兽化教育学、兽化管理学、兽化医学六大专业,除了医学院学生是定向招来的,大一就进入专业课学习,其他人都是先按科属分班,一年级升二年级的时候再填报专业意向,参加考试。 能顺利从第四大毕业的,基本都会被分配到兽控局,但如果想进行动大队这个兽化犯罪唯一指定处理部门,则必须是侦查学专业。 胡灵予终于把两人的鸡同鸭讲理出头绪。 他想抓的犯罪分子特指路祈,听在黄冲耳朵里,以为他也要立志当一名除暴安良的行动队队员。 “你可饶了我吧,”胡灵予赶紧澄清,以免明天一早真被人拉起来跑圈、撸铁,“我一个赤狐,你是让我咬豺狼虎豹还是扑狮熊马牛?” 考侦查系是要进行体能测试和对抗的,他这种小型犬科上去就是炮灰。所以升大二那年他果断选择了兽化管理学,毕业后光荣成为一名兽控局文职人员。 “不试试怎么知道,”和怎么舒服怎么来的胡灵予截然相反,黄冲性格耿直倔强,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他们还说我不行呢,那我就非得考上给他们看看!” 考侦查系,进行动队,一直是黄冲的梦想。 “你那是什么表情?”发现胡灵予眼神闪烁,欲言又止,黄同学刚才还拍案叫板的气势顿时垮下来,“怎么,你也不信我?” “我信你,”胡灵予几乎毫不犹豫,“你能考上。” 只是在考上之后的那三年,大黄过得并不快乐。 他是以最后一名考入侦查系的。不是他不努力,而是科属差距天然存在。和他同班的70%是大型猛兽,20%是大型猛禽,5%是鳄鱼巨蟒,还有5%的非猛兽战力狂魔,比如大象、河马、非洲野牛这种。 在这样一个班级里,中华田园犬根本不够看,没人拿他当朋友,没人跟他一起玩,甚至后来还传出谣言,说他是靠作弊才考上侦查系的。 整整三年,胡灵予就看着原本爱笑的室友,一点点变得沉默。毕业后,黄冲如愿进入兽控局行动队,实现了最初的梦想,可那个没心没肺整天傻乐的大黄,再也没有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侦查(眼睛太大太水灵也不好,伪...) 第四兽化觉醒大学的梧桐小路上,胡灵予恍恍惚惚地走着,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也给四周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笼上不真切的光圈。 第四大里种了许多树,但属这片梧桐最漂亮,春冬落叶,夏秋交荫,四季美得不同。这也是鸟类科属同学们最爱栖息之所在,时常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兽化成鸟的学子们在梧桐叶间穿梭小憩。 胡灵予曾好奇地问过一个鸟类学长:“校园里其他树也不少,你们怎么就爱围着梧桐转?” 那位科属为红腹锦鸡的学长沉吟片刻,眺望远方:“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每个鸟科心中都有一个凤凰梦。” 胡灵予没有学长那么高的文学造诣,作为一只赤狐,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神兽祖宗能仰望一下,故而和辉煌浪漫的理想注定无缘。在学校这四年,他不能说是混日子,但也没怎么刻苦就是了,毕业后分配到兽控局做文职,三年以来稳稳当当,平平顺顺。 谁会想到一个临时借调的外围协助,居然让他读档重来。 话说,真的回到七年前了? 胡灵予抬起手遮住倾泻下的阳光,从指缝里往外看,看逆光的梧桐叶,看梧桐叶外更广阔的天。 迎面来了两个男生,边走边吵嚷,根本没注意胡灵予。 “比赛还没完呢,咱们就这么撤了不太好吧?” “都14:2了,还看个屁!” “靠,是够郁闷的,输给9班,这回丢人丢大了。” “那个得分最多的叫什么来着?” “路祈。” “对,我跟你说,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我也感觉他长得太好看了,不像男的。” “艹,我说的是他科属有问题!就他那个身体素质、对抗能力,你信他是梅花鹿?” “路祈”两个字就像一道闪电雷,直接把好好晒着太阳的胡灵予给劈了。 劈得巨狠,人都裂了那种。 视野里什么恍惚、光影全没了,景物清晰落地,成了真实世界。 两个男生从他身边擦过,胡灵予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们胸前的班徽——猫爪剪影,中间一个花体“3”。 难怪这么气了。 大一3班,大型猫科动物班,能进这个班的科属就三大类,狮子老虎豹。 至于他们对话中的9班,鹿科班。 狮子老虎豹输给一群鹿,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猫都不能忍。 俩男生撤了,胡灵予却快步向球场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去看一个十八岁的路祈有什么用,但这一刻,他心情迫切。 许是曾以对方为仰望,所以“塌房”的时候格外扎心,总想见一见那撞了自己的南墙是怎么筑成的,那让自己落泪都来不及的棺材何时钉了第一颗钉。 障碍遍布、高低起伏的球场上,激战正酣。 这是一种叫做“飞跳球”的运动,在野性觉醒之后的几年才出现,却迅速风靡世界。 三十年前——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便是二十三年前——一场大雾席卷全球,人类开始觉醒“动物性”,即突然拥有了某种动物的运动神经和行为习惯(不同人觉醒的动物性不同),一部分人更是在此基础上直接开启了“兽化模式”,史称“野性觉醒”。 这种“动物性”后来有了一个国际通用的称呼:科属。单纯觉醒动物性,但身体还是人的被称为普通觉醒者,可以在人形和科属动物之间自由切换的,被称为兽化觉醒者。 那场大雾只持续三天便悄然散去,其成因以及为何会引发人类觉醒,无数科学家研究至今仍无进展。但社会早已剧变,如今人类一出生便天然遗传父母一方的“觉醒科属”,如果父母中有兽化觉醒者,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有相同兽化概率。 社会变了,生活、教育、娱乐等方方面面自然跟着改变。比如建立专门负责兽化事物的兽控局和培养兽化人才的兽化觉醒大学,再比如眼下这场“飞跳球”。 看台上人不多,但泾渭分明地形成两帮,鹿科班这边激动得全部站起、欢声雀跃,大型猫科班那边各个无精打采、歪歪斜斜坐着,脸快拉到地上了。 将目光投向球场,胡灵予一眼就看见了路祈。 不是他执念深,而是那抹修长敏捷的身影,几乎是整个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只见路祈高高跃起腾空,游刃有余地翻过全场最高最难的一处障碍,姿态舒展而优美,就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丈深涧,轻灵落在彼岸。 那处障碍之后,便是对手球门。守在门前的高大男生猛然向他扑过去,一如伺机多时的猛虎扑向猎物。 猫科动物们平时懒散,真动起来却势如闪电。 纵使路祈再敏捷,这一下也很难闪避。胡灵予刚这样想,紧盯着赛场的眼睛却是一怔,只见球门前的路祈根本没有躲的意思,竟然主动迎着对方去了。 一只鹿,准备跟一头狮子老虎豹正面对抗?! 先别说科属的力量差距,就单看体格,一个修长飘逸,一个虎背熊腰,这也不是一个量级啊。 闪念间,路祈已经和守门员重重撞到一起。 飞跳球里,冲撞不犯规,只听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砰”,路祈直接被撞得向后飞起,结结实实落在几米外的障碍物上,那一下砸得人心惊肉跳,即便是看台上猫科班那些人,一时都忘了取笑他的自不量力,只觉得摔这一下太他妈疼了。 但严格来讲,这不算一场以卵击石。守门员也在冲撞中狼狈地向后踉跄,最终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他脸上的错愕足以说明,路祈带给他的冲撞力量和对抗强度,远超他对一个鹿科的想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路祈吸引过去时,一个鹿科班队员突然从旁边的障碍物后面窜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路祈被撞飞,被重摔,手里的球竟然依旧持得很稳。只见躺在地上的他看也不看,仿佛将球随意一抛,却是精准地传向队友。后者稳稳接住球,直切球门——进了! 临时裁判的哨声响起,全场结束。 15:2。 路祈从地上起身,反手按了按肩胛,冲着还在懵逼的守门员笑:“没脱臼没骨折没残废,谢谢手下留情。”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一笑起来更漂亮。守门员平时没少跟自己猫科班的同学一起吐槽这个鹿科家伙,什么娘们唧唧,爱出风头,不像个男人之类,但此刻,对着这样一张脸,竟然一句恶言吐不出。 明明第六感告诉猛虎守门员,好像哪里有点阴阳怪气,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我刚才撞那一下挺狠的……你真没事?用不用再去校医院看看?” 守门员身在庐山,不识真面。 看台上那些敏锐的大猫同学们却都陆续反应过来了,另一位鹿科队员的突然出现,路祈早有预料似的传球,这些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轮绝妙配合、一次异常大胆的冒险战术。冲撞守门员是这一战术的必要环节,即使他们的守门员不扑过来,路祈也会主动撞过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咱们撞这一下他搞不好就要去医院报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是轻的。” “刚才咱们嘘他‘就知道连跑带躲,有能耐正面硬杠’,他好像听见了。” “然后就真上去硬杠了?” “艹,打个球而已,不用这么疯吧……” 胡灵予坐的位置离两个班都有些距离,没听见猫科同学们的议论,他所有的目光和心绪都在十八岁的路祈身上。 有一说一,人是真好看,七年后清澈迷人,七年前朝气漂亮。或许因为科属是梅花鹿,同样的腰窄腿长,路祈动起来就是显得比别人更飘逸舒展,有一种林深见鹿的静谧气质。 胡灵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路祈和七年后的犯罪分子路队重叠到一起。想到后者,落海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惧就会从身体里复苏,既战栗又愤怒。可望着前者,他能平心静气围观一场飞跳球,甚至在最后冲撞那一刻,替路同学捏一把汗。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走上犯罪道路了呢! 胡灵予简直想把路祈拉过来和自己一起重生,重走人生路。哎?慢着,路同学好像不用重走,人家现在本来就才十八岁,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修正未来跑偏的人生……不过话又说回来,犯罪分子也可能是一步步才滑向罪恶深渊,谁能保证十八岁的路祈就没有向黑暗迈出那蠢蠢欲动的小鹿蹄呢? 球场上的鹿科队员还在庆祝胜利,路祈被围在中间,笑容阳光灿烂。 看台上的胡灵予在“这家伙绝对是白切黑”和“这分明还是一头好鹿啊”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看见两班观众团要散场、赶紧起身混到人群里跟着撤,都没有拿定最终主意。 场上乐乐呵呵跟队友合影的路祈突然抬眼,漫不经心扫向胡灵予离开的背影。 “看什么呢?”旁边队友凑过来,顺着视线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观众席。 路祈单手拽起衣领蹭了蹭脸颊的汗,心情没来由地好:“一个现在应该躺在校医院的家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作死(“听见了吗,找我的,没你...) “大黄,”胡灵予控制不住地开口,“你非得考侦查系吗?” 黄冲皱眉:“你不是刚说完信我。” “我是信你,”胡灵予重重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这么重要的人生抉择,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可能真考上之后,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你到底想说啥?”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听过没?” “……” “……” “大黄,你现在是不是想揍我?” “你还知道啊!” 黄冲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没好气道:“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我怎么就非得是凤尾,我就不能当一把凤头?” 胡灵予不说话,就静静看他,继续静静看他。 “好吧,当凤头是有点难度,”一秒心虚的黄同学叹口气,“但尾巴也行啊,凤凰的尾巴再低,也比鸡飞得高吧?” 鸡走山野,凤凰飞天。 胡灵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真不和我一起考?”黄冲不死心地问,得到胡灵予的白眼后,奇怪道,“那你刚才说什么抓犯罪分子?” 胡灵予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索性坐正,认真道:“大黄,我问你一个问题。” 黄冲立刻正色起来:“你说。” 胡灵予:“如果你被一个人坑了,是往死里坑啊,然后你有机会回到被坑之前,你是先下手为强,提前把他料理了,还是等到他坑你那天,再绝地反杀?” 黄冲等了几秒:“就这俩选项?” 胡灵予意外挑眉:“你还有C?” 黄冲:“都回到被他坑之前了,那就是一切还没有发生,还来得及。把他叫出来啊,大家有什么解不开的放到明面上说,以心换心,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空气突然安静。 胡灵予毫无预警往前趴,凑近桌对面的黄冲用力盯着对方脑门看。 黄冲吓一跳:“你干吗?” 胡灵予:“我找你头上的光环呢。” 黄冲:“什么光环?” 胡灵予:“圣父的。” 黄冲:“……” “渡人回头是岸是佛祖的事,”胡灵予坐回去,单手托起脸,天真无邪地眨眼,“我们狐狸精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三声密集重复的语音提示,打断前兽控局科员胡的复仇畅想。 “不用响三遍吧。”胡灵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卸载了三年的程序——好好学习。 这是所有兽化觉醒大学标配的教育联络平台,方便教学和信息发布,也方便学校、老师和同学之间的直接沟通。 黄冲在一旁摸下巴:“以我侦查系预备役的敏锐推理,可能不是三遍是三条。” 兽化觉醒老师:胡灵予,明天野性之力测验,好好准备,全年级就你一个还没达标了,这次务必要通过。 生物老师:胡灵予,《觉醒的星球》观后感全班就差你一个人还没交了,是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可以来找老师沟通。 全动物痕迹学老师:胡灵予,关于你上次作业写的《狐狸和狼脚印的相似与区别》…… 胡灵予:“……” 报仇什么的往后放放吧,先马上安排毕业行不行?? 凌晨两点,夜色静谧。 黄冲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直接在熟睡中兽化,于是就看一条大黄狗肚皮朝上,四条腿仰着不时在半空中抓两下,哼哼唧唧地跟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胡灵予没做梦,因为他压根睡不着。 重生第一天,他看了半场飞跳球,回顾了一遍《觉醒的星球》并写出一千字观后感,以及艰难修改了全动物痕迹学的作业。 ——一边修改一遍感慨,我竟然曾经懂得这么多知识。 临近清晨,胡灵予才睡着,他梦见自己化身正道的光,把那个装模作样的路队长照得灰飞烟灭,后来路队长变成飞跳球场上的少年,正道的光就不管用了,甚至还成了那家伙的效果滤镜。 十八岁的路祈轻盈腾空,在正道的光里划出一道飘逸跳跃线。 然后胡灵予就醒了,缓了几秒,突然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左脸。 ——还在宿舍床上,很好,重生不是梦。 再用力掐右脸。 ——色令智昏,你能不能专注报仇别老想着犯罪分子的身子和脸! 宿舍门被推开,晨练的黄冲从外面回来,短衣短裤,肌肉不算厚但线条流畅,上面一层湿漉漉的汗水。 “起了?”黄冲推门看见胡灵予坐在床上,不假思索开口,说完才看清对方奇怪的动作,“……还是起不来准备给自己掐醒?” 胡灵予抹一把脸,打起精神,决定暂时抛开杂念,先重新适应自己十八岁的学习生活。 “大黄,今天都有什么课?” “兽化觉醒,野性社会论,动物学,晚上还有兽语听力。”黄冲倒背如流,但说完还是疑惑地看胡灵予一眼,“你现在都不看课程表了?” 胡灵予这才想起来,课程表和作业一样,都是发在“好好学习”里的,赶忙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一边点开程序,一边若无其事地解释:“行行行,我自己看。” 黄冲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认真打量胡灵予半天,说出了心中所想:“我怎么感觉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直奇奇怪怪的。” 胡灵予面不改色,眼都不抬:“我昨天晕倒了。” “晕倒了?”黄冲立刻忘了自己前面在说啥,只剩下担心,“什么时候,怎么晕的?” “就在宿舍楼后面,太阳晒晕的,”胡灵予其实毫无印象,但不妨碍他说得极其逼真,“后来是过路的同学发现,才给我送去校医院。” 黄冲:“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 胡灵予:“大哥,我都晕了怎么给你打?” 黄冲:“也是,那为什么晕倒查出来了吗?” 胡灵予:“说我缺乏锻炼。” 黄冲:“……” “这个不重要,”胡灵予赶紧跳过,以防黄同学抓住拉他一起锻炼的强力理由,“总之就是我虽然自己醒的,但醒过来之后脑子就一直有点迷糊,现在也是,所以吧……” 适当留白,更有想象空间。 果然,黄冲自己把逻辑链补全了,十分合理,再无怀疑:“要不今天上午的课你别去了,好好在宿舍休息,我帮你请假。” 胡灵予猝不及防,赶忙下床:“那倒也不用,校医院的老师说让我多呼吸新鲜空气。” “哎我差点忘了,还不能请假,”黄冲后知后觉一拍脑袋,“第一节课是兽化觉醒,你的野性之力测验还没过呢,今天是最后机会,再不过就挂了!” “……谢谢你贴心的提醒。”胡灵予扯出营业式笑容,现在脑袋是真疼了。 兽化觉醒是大学里的核心课程,主要教兽化者对机能的调动与控制,课程从一年级贯穿到四年级,什么专业都别想逃过。 而野性之力,就是检验这门学科成绩的硬性标准。事实上这也是衡量所有兽化者身体素质和能力的通用指标。 野性之力共分10级,等级越高,能力越强。不过为了避免科属歧视,等级的评定是以同科属为水平参考的。 比如一个鼠科和一个狮科,野性之力都在5级,说明他们俩对自身兽化力的调动与控制都在50%左右,但一头能发挥50%野性之力的狮子,当然要远远比一只同样野性之力的老鼠强大。 事实上除了侦查系,学校其他专业对野性之力的要求都不高,对一年级的学生更是宽容,达到3级就行。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筋骨奇差,胡灵予的野性之力道路就是比别人都坎坷。 一年级的时候测验三次不过,最后补考才达到3级。大四毕业的时候,管理系同学们基本都在6-7级,他才5级,并且这个等级在进入兽控局后也一直很稳定,直到坠海那天。 往事不堪回首。 但现在不用回首,原班原马再让你沉浸式体验一遍。 骄阳似火。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兽化觉醒训练场上已聚了不少同学。他们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兽化觉醒课专用运动服和鞋,由特殊材料制成,伸缩性和韧性都极大,足以支撑他们在人形和兽化之间来回切换。 训练场分为六大区域,一、二区测试野性之力,三到六区是兽化觉醒的户外教学场地。但所谓区隔,只是在地上划了白线,所以如果六个区域同时有班级上课,彼此都能看见。 兽化觉醒是大课,通常四个班一起上。今天只有一、四区有课,恰好都是一年级。 这届一年级除去医学院,共二十个班。 1班:犬科(大型) 2班:犬科(中、小型) 3班:猫科(大型) 4班:猫科(中、小型) 5班:熊科 6班:牛科 7班:马科 8班:羊科 9班:鹿科 10班:啮齿类(兔、鼠等) 11班:其他大型哺乳类(象、猪等) 12班:其他中型哺乳类(袋鼠、树懒等) 13班:其他小型哺乳类(蜜袋鼯、蝙蝠等) 14班:蛇类(蛇、蟒、蚺等) 15班:鳄科 16班:其他爬行动物类(龟鳖、蜥蜴等) 17班:猛禽类(雕、鹰、隼等) 18班:飞鸟类(除猛禽外的飞鸟) 19班:其他(孔雀、鸵鸟等) 20班:两栖动物及其他 今天在兽化觉醒训练场两区域同时上课的八个班级是,1-4班(一区),9-12班(四区)。 一区,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生坐在临近训练场围墙的树上,支起一条腿,胳膊随意搭在上面。枝叶茂密的树杈似乎比平地更让他自如惬意。 他有一张侵略性的脸,飞扬跋扈的英俊,和周身散发的傲慢气质浑然天成。此刻,正皱眉看着树下几个3班的男生:“15:2,你们逗我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飞跳球(“看过《飞跳球秘籍》吗?...) 第四兽化觉醒大学的梧桐小路上,胡灵予恍恍惚惚地走着,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也给四周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笼上不真切的光圈。 第四大里种了许多树,但属这片梧桐最漂亮,春冬落叶,夏秋交荫,四季美得不同。这也是鸟类科属同学们最爱栖息之所在,时常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兽化成鸟的学子们在梧桐叶间穿梭小憩。 胡灵予曾好奇地问过一个鸟类学长:“校园里其他树也不少,你们怎么就爱围着梧桐转?” 那位科属为红腹锦鸡的学长沉吟片刻,眺望远方:“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每个鸟科心中都有一个凤凰梦。” 胡灵予没有学长那么高的文学造诣,作为一只赤狐,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神兽祖宗能仰望一下,故而和辉煌浪漫的理想注定无缘。在学校这四年,他不能说是混日子,但也没怎么刻苦就是了,毕业后分配到兽控局做文职,三年以来稳稳当当,平平顺顺。 谁会想到一个临时借调的外围协助,居然让他读档重来。 话说,真的回到七年前了? 胡灵予抬起手遮住倾泻下的阳光,从指缝里往外看,看逆光的梧桐叶,看梧桐叶外更广阔的天。 迎面来了两个男生,边走边吵嚷,根本没注意胡灵予。 “比赛还没完呢,咱们就这么撤了不太好吧?” “都14:2了,还看个屁!” “靠,是够郁闷的,输给9班,这回丢人丢大了。” “那个得分最多的叫什么来着?” “路祈。” “对,我跟你说,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我也感觉他长得太好看了,不像男的。” “艹,我说的是他科属有问题!就他那个身体素质、对抗能力,你信他是梅花鹿?” “路祈”两个字就像一道闪电雷,直接把好好晒着太阳的胡灵予给劈了。 劈得巨狠,人都裂了那种。 视野里什么恍惚、光影全没了,景物清晰落地,成了真实世界。 两个男生从他身边擦过,胡灵予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们胸前的班徽——猫爪剪影,中间一个花体“3”。 难怪这么气了。 大一3班,大型猫科动物班,能进这个班的科属就三大类,狮子老虎豹。 至于他们对话中的9班,鹿科班。 狮子老虎豹输给一群鹿,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猫都不能忍。 俩男生撤了,胡灵予却快步向球场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去看一个十八岁的路祈有什么用,但这一刻,他心情迫切。 许是曾以对方为仰望,所以“塌房”的时候格外扎心,总想见一见那撞了自己的南墙是怎么筑成的,那让自己落泪都来不及的棺材何时钉了第一颗钉。 障碍遍布、高低起伏的球场上,激战正酣。 这是一种叫做“飞跳球”的运动,在野性觉醒之后的几年才出现,却迅速风靡世界。 三十年前——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便是二十三年前——一场大雾席卷全球,人类开始觉醒“动物性”,即突然拥有了某种动物的运动神经和行为习惯(不同人觉醒的动物性不同),一部分人更是在此基础上直接开启了“兽化模式”,史称“野性觉醒”。 这种“动物性”后来有了一个国际通用的称呼:科属。单纯觉醒动物性,但身体还是人的被称为普通觉醒者,可以在人形和科属动物之间自由切换的,被称为兽化觉醒者。 那场大雾只持续三天便悄然散去,其成因以及为何会引发人类觉醒,无数科学家研究至今仍无进展。但社会早已剧变,如今人类一出生便天然遗传父母一方的“觉醒科属”,如果父母中有兽化觉醒者,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有相同兽化概率。 社会变了,生活、教育、娱乐等方方面面自然跟着改变。比如建立专门负责兽化事物的兽控局和培养兽化人才的兽化觉醒大学,再比如眼下这场“飞跳球”。 看台上人不多,但泾渭分明地形成两帮,鹿科班这边激动得全部站起、欢声雀跃,大型猫科班那边各个无精打采、歪歪斜斜坐着,脸快拉到地上了。 将目光投向球场,胡灵予一眼就看见了路祈。 不是他执念深,而是那抹修长敏捷的身影,几乎是整个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只见路祈高高跃起腾空,游刃有余地翻过全场最高最难的一处障碍,姿态舒展而优美,就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丈深涧,轻灵落在彼岸。 那处障碍之后,便是对手球门。守在门前的高大男生猛然向他扑过去,一如伺机多时的猛虎扑向猎物。 猫科动物们平时懒散,真动起来却势如闪电。 纵使路祈再敏捷,这一下也很难闪避。胡灵予刚这样想,紧盯着赛场的眼睛却是一怔,只见球门前的路祈根本没有躲的意思,竟然主动迎着对方去了。 一只鹿,准备跟一头狮子老虎豹正面对抗?! 先别说科属的力量差距,就单看体格,一个修长飘逸,一个虎背熊腰,这也不是一个量级啊。 闪念间,路祈已经和守门员重重撞到一起。 飞跳球里,冲撞不犯规,只听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砰”,路祈直接被撞得向后飞起,结结实实落在几米外的障碍物上,那一下砸得人心惊肉跳,即便是看台上猫科班那些人,一时都忘了取笑他的自不量力,只觉得摔这一下太他妈疼了。 但严格来讲,这不算一场以卵击石。守门员也在冲撞中狼狈地向后踉跄,最终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他脸上的错愕足以说明,路祈带给他的冲撞力量和对抗强度,远超他对一个鹿科的想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路祈吸引过去时,一个鹿科班队员突然从旁边的障碍物后面窜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路祈被撞飞,被重摔,手里的球竟然依旧持得很稳。只见躺在地上的他看也不看,仿佛将球随意一抛,却是精准地传向队友。后者稳稳接住球,直切球门——进了! 临时裁判的哨声响起,全场结束。 15:2。 路祈从地上起身,反手按了按肩胛,冲着还在懵逼的守门员笑:“没脱臼没骨折没残废,谢谢手下留情。”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一笑起来更漂亮。守门员平时没少跟自己猫科班的同学一起吐槽这个鹿科家伙,什么娘们唧唧,爱出风头,不像个男人之类,但此刻,对着这样一张脸,竟然一句恶言吐不出。 明明第六感告诉猛虎守门员,好像哪里有点阴阳怪气,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我刚才撞那一下挺狠的……你真没事?用不用再去校医院看看?” 守门员身在庐山,不识真面。 看台上那些敏锐的大猫同学们却都陆续反应过来了,另一位鹿科队员的突然出现,路祈早有预料似的传球,这些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轮绝妙配合、一次异常大胆的冒险战术。冲撞守门员是这一战术的必要环节,即使他们的守门员不扑过来,路祈也会主动撞过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咱们撞这一下他搞不好就要去医院报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是轻的。” “刚才咱们嘘他‘就知道连跑带躲,有能耐正面硬杠’,他好像听见了。” “然后就真上去硬杠了?” “艹,打个球而已,不用这么疯吧……” 胡灵予坐的位置离两个班都有些距离,没听见猫科同学们的议论,他所有的目光和心绪都在十八岁的路祈身上。 有一说一,人是真好看,七年后清澈迷人,七年前朝气漂亮。或许因为科属是梅花鹿,同样的腰窄腿长,路祈动起来就是显得比别人更飘逸舒展,有一种林深见鹿的静谧气质。 胡灵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路祈和七年后的犯罪分子路队重叠到一起。想到后者,落海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惧就会从身体里复苏,既战栗又愤怒。可望着前者,他能平心静气围观一场飞跳球,甚至在最后冲撞那一刻,替路同学捏一把汗。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走上犯罪道路了呢! 胡灵予简直想把路祈拉过来和自己一起重生,重走人生路。哎?慢着,路同学好像不用重走,人家现在本来就才十八岁,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修正未来跑偏的人生……不过话又说回来,犯罪分子也可能是一步步才滑向罪恶深渊,谁能保证十八岁的路祈就没有向黑暗迈出那蠢蠢欲动的小鹿蹄呢? 球场上的鹿科队员还在庆祝胜利,路祈被围在中间,笑容阳光灿烂。 看台上的胡灵予在“这家伙绝对是白切黑”和“这分明还是一头好鹿啊”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看见两班观众团要散场、赶紧起身混到人群里跟着撤,都没有拿定最终主意。 场上乐乐呵呵跟队友合影的路祈突然抬眼,漫不经心扫向胡灵予离开的背影。 “看什么呢?”旁边队友凑过来,顺着视线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观众席。 路祈单手拽起衣领蹭了蹭脸颊的汗,心情没来由地好:“一个现在应该躺在校医院的家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吃草的(藏狐的科属,树懒的灵魂。...) 当人遭遇变故,会本能寻找最熟悉的场所来获得安全感。之于胡灵予,必然是宿舍无疑。 暖木色的门板,一张龙飞凤舞的“内有恶犬”手写警示语张贴其上,连字体都透着“不好惹”。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胡灵予忍不住笑。 这是黄冲的亲笔大作,后来黄同学升上二年级,吊车尾考入侦查系,顿时觉得未来的兽控局行动人员不可以这样嚣张,要有低调稳重的气质,于是挥毫泼墨换了一幅新作“正道的光”。 当年觉得有趣又酷,现在简直不忍直视,胡灵予赶紧敲门。 “没锁——”里面传来气喘吁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 胡灵予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穿着运动T恤的男生正在跑步机上飞奔,估计跑很久了,前胸后背都让汗水浸透。 五官端正,剑眉挺鼻,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标准的心灵窗户。 十八岁的黄冲。 “你干吗呢,回自己宿舍还敲门?” 对着一脸迷惑的老同学,胡灵予只觉得眼底发热:“大黄……” 黄冲关掉跑步机,脚下跟着减速:“靠,每回听你喊我都感觉是在叫狗。” 胡灵予:“请认清自己,你本来就是狗。” 黄冲:“……” 黄冲,昵称:大黄,科属:中华田园犬。 昨晚出发前,行动大队黄同志还叮嘱他,真监控出来点什么,汇报就行,你可千万躲远点儿。 现在,一年级黄同学正灵活地从还没完全停止的跑步机上跳下来,狂甩脑袋上的汗,像极了刚从水里上岸的大型犬。 恍如隔世。 “我果然应该听你的。”胡灵予真心实意地后悔。 “啥?”黄同学甩得太投入,没听清。 胡灵予摇头:“没事。” “没事就赶紧写作业吧,”黄冲一副操心老父亲的口吻,“做什么别往后拖,得往前赶。” “作业?”胡灵予三年没听过这个词了,但发现时光完全没有让这二字的杀伤力褪色,骤然被cue,还是心里一虚。 “观后感啊,”黄冲扯过毛巾搭到肩膀,往浴室走,“你可别说你忘了。” 胡灵予是真忘了:“看的什么来着?” 黄冲无语:“《觉醒的星球》——” 浴室门砰地关闭,胡灵予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有点印象了。大一生物课,老师好像给放过这么一部片子,讲人类觉醒给地球带来的改变。不过影片的具体内容,胡灵予真的一个画面都想不起来。 但无所谓,眼下这也不是重点。 中小型犬科宿舍的陈设很简单,两张床,一张坐六个人都没问题的大书桌,一台满足犬科运动量的跑步机,以上就是主要配置了。 浴室响起淅沥沥水声和大黄从来不在调上的歌喉。黄同学的浴室曲目涉猎很广,就是每一首听着都像原创。 胡灵予来到书桌前,伸手一一摸过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物品。 对于两个男生来说,他们的书桌不算太乱,但也和整洁毫不相关。教科书、笔记、文具随意放着,以“顺手”为原则,想用哪个一抓就行;两盆小巧绿植象征性地点缀,经常十天半月忘记浇水;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功能性饮料。 拿起一个印着狼头图案的易拉罐,胡灵予莞尔。 这款功能性饮料叫“凶狼”,当年风靡校园,同系列的还有“烈虎”、“战鹰”、“巨蟒”、“铁蹄”等等。不同的款式针对不同的科属,打出的噱头是增强机体,提升野性之力。 从它简单粗暴的名字和宣传语也能看出来,比如“凶狼”这款,胡灵予记得当时的广告语是“一口凶狼,犬科最强”,简直戳进所有弱势犬科的心里,有段时间胡灵予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几乎拿这玩意儿当水喝。 窗口照进的阳光,满满扑洒在桌面。 胡灵予经常蜷着尾巴趴在上面,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当一只懒散的小狐狸。 时光重来,一切依旧。 克制住兽化冲动,胡灵予拉出椅子坐下来,只上半身往桌上一趴,贴着温暖桌面舒服地眯起眼。 这是他最喜欢的思考姿势——是的,看着像犯懒,其实是狐狸在沉思。 回到七年前了,然后呢? 重来一次的最大意义,在于可以弥补曾经的遗憾。那些未曾得到的成功,那些一念之差的抉择,那些错过的人。 但这几样胡灵予都想不出来。 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不咋努力,对功成名就也没什么执念,这辈子唯一“逼”自己的一次就是拼命考第四大——因为毕业包分配。 至于错过的人,他多希望能有错过的机会,但现实是他连遇还没遇见呢。 就剩一念之差了…… 好吧收回前言,他是真后悔昨天晚上一念之差,下了监控车。 想阻止自己的悲剧很容易,等到七年后的那天,直接提前请病假。胡灵予简单粗暴地想着,可是转念,行动队不借调他,就要借调别人,那个人或许还是会被分到自己曾经的监控位置,然后发现犯罪分子,做出和自己同样的选择。 悲剧的根源不是他下了车,而是路队长“叛变”了。 路祈。 一想到那个王八蛋,胡灵予心口又疼了——气的。 他怎么能伪装得那么好呢? 如果是个原本就不怎么样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兽控局从上到下,从领导到科员,都当他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无量的才俊,未来不出意外是可以拼一拼局长位置的。 胡灵予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选一条见不得光的路。图财?图刺激?还是单纯的反社会倾向? 黄冲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胡灵予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背,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静静望着前方,像发呆,又像陷入某种茫然的无助。 然而黄冲太了解了,人畜无害这四个字基本是胡灵予的反义词,茫然无助更没可能,这位室友眼睛一眨就有八百个鬼主意,妥妥的狐科。偏偏生了一张无辜脸,杀伤力不大,欺骗性极强。 “又谋划什么呢?” “什么叫‘又’,”胡灵予不满,然后发现重点好像错了,“不对,什么叫‘谋划’,我这是思考。” “行,”黄冲随意地擦擦短发上的水,从善如流,“那请问您老在思索什么呢?” 胡灵予侧过脸看他:“想怎么能抓住一个犯罪分子。” “犯罪分子?”黄冲怔了怔,忽然眼睛一亮,“你终于改变主意了?” 换胡灵予听不懂了。 黄冲没察觉,仍自顾自地高兴:“太好了,明天开始咱俩一起锻炼,肯定能进侦查系!” 侦查系,兽化觉醒大学里绝对的王牌专业。 以第四大为例,全校共设兽化侦查学、兽化法学、兽化心理学、兽化教育学、兽化管理学、兽化医学六大专业,除了医学院学生是定向招来的,大一就进入专业课学习,其他人都是先按科属分班,一年级升二年级的时候再填报专业意向,参加考试。 能顺利从第四大毕业的,基本都会被分配到兽控局,但如果想进行动大队这个兽化犯罪唯一指定处理部门,则必须是侦查学专业。 胡灵予终于把两人的鸡同鸭讲理出头绪。 他想抓的犯罪分子特指路祈,听在黄冲耳朵里,以为他也要立志当一名除暴安良的行动队队员。 “你可饶了我吧,”胡灵予赶紧澄清,以免明天一早真被人拉起来跑圈、撸铁,“我一个赤狐,你是让我咬豺狼虎豹还是扑狮熊马牛?” 考侦查系是要进行体能测试和对抗的,他这种小型犬科上去就是炮灰。所以升大二那年他果断选择了兽化管理学,毕业后光荣成为一名兽控局文职人员。 “不试试怎么知道,”和怎么舒服怎么来的胡灵予截然相反,黄冲性格耿直倔强,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他们还说我不行呢,那我就非得考上给他们看看!” 考侦查系,进行动队,一直是黄冲的梦想。 “你那是什么表情?”发现胡灵予眼神闪烁,欲言又止,黄同学刚才还拍案叫板的气势顿时垮下来,“怎么,你也不信我?” “我信你,”胡灵予几乎毫不犹豫,“你能考上。” 只是在考上之后的那三年,大黄过得并不快乐。 他是以最后一名考入侦查系的。不是他不努力,而是科属差距天然存在。和他同班的70%是大型猛兽,20%是大型猛禽,5%是鳄鱼巨蟒,还有5%的非猛兽战力狂魔,比如大象、河马、非洲野牛这种。 在这样一个班级里,中华田园犬根本不够看,没人拿他当朋友,没人跟他一起玩,甚至后来还传出谣言,说他是靠作弊才考上侦查系的。 整整三年,胡灵予就看着原本爱笑的室友,一点点变得沉默。毕业后,黄冲如愿进入兽控局行动队,实现了最初的梦想,可那个没心没肺整天傻乐的大黄,再也没有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疯鹿(“看你可爱。”...) 铃声悠扬,原地下课。 傅西昂总算等到了,第一个动作就是看2班,捕猎般的视线掠向尚未彻底解散的……嗯?人呢? 远处,两个身影正光速向着训练场外移动。 “你跑这么快干吗?”大黄嘴上问,脚下倒是十分配合,步步紧跟。 胡灵予头也不回:“我5级。” 大黄蒙圈:“所以?” 胡灵予:“怕他们围着我要签名。” 大黄:“……你想的也是有点多。” 胡灵予一口气跑到校内主干道,混入人群,才松口气。 能不跑吗,傅香香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前有起名之恨,后有野性之力被碾压,一只赤狐一天不能作两回死,如果已经作了,别的不用想,赶紧溜。 课间的校园明显热闹起来,才从宿舍出来去上课的、下课准备去图书馆或者校外的、还得继续转战其他教学楼上后面课的……各路同学在主干道上汇集,摩肩接踵,分外有人气。 当然也不全是人。 胡灵予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前面一头左前肢戴着草绿色“识别手环”的非洲狮。 狮子回过头来,不满地甩了甩一头鬃毛,胡灵予连忙道歉:“对不起,学长。” 校规规定,一年级不得在兽化觉醒课堂以外的地方兽化(宿舍里也不行,没抓到算你赢),而二、三、四年级是可以在校内兽化的,只要不影响正常秩序。 于是随处可见各种动物混迹其中。悠哉的骆驼,扬蹄的骏马,踱步的灰狼老虎,稳重的犀牛狗熊……它们极其自然地融在人群里,和前后左右的同学都一样,有的成群结伴,有的形单影只,有的专心赶路,有的嬉笑玩闹。 当然像熊科这种一个踉跄都容易撞伤人的,通常就不敢打闹了,只要兽形上路就老老实实。 反过来,容易在人多地方被踩伤的兔子、猫这样的小型科属,兽化后更喜欢在路两旁的灌木、草地里走。 鸟类同学们是最幸福的,翅膀一展,直上青天,地面拥挤与我无关。 不过这条校规还有两点备注:一,兽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第四大校园内,不管天上地下;二,兽化时必须佩戴“识别手环”。 该手环由一种伸缩材料制成,有暖橙、草绿、墨蓝三种颜色,分别代表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所以走在路上遇见动物,一看手环,就知道是哪个年级的学长或者学姐。同时这也可以区分兽化同学和误入校园的普通动物。 毕业三年,胡灵予都快忘了这样奇妙混杂又其乐融融的场面了。 “怎么了?”黄冲走着走着,就发现身旁人的速度好像慢了下来,转头,发现胡灵予一脸动容地望着……前方? 前方有啥? 黄冲跟着伸脖子看,除了同学还是同学,天上飞,路上走,两边灌木花坛里窜,还有几个在树之间荡秋千。一如既往,没什么特别啊? “没事。”胡灵予重新加快脚步,“就是高兴。” 社会上是不允许随意兽化的,因为会对普通觉醒者造成恐慌,兽化觉醒者只有在特定的娱乐放松场所或兽化自然保护区才可以变身。 胡灵予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大学里那样随心所欲兽化的时光了。 “你是高兴了,”大黄不满地扁扁嘴,“不声不响就弄出个5级。” 秋后算账,虽迟但到。 胡灵予纠结着该怎么解释:“大黄,我不是故意瞒你……” “我知道,”大黄打断,“你想偷偷努力,惊艳所有人。我懂你,但你没必要连我都瞒啊。” 胡灵予:“?” 大黄:“我嘴这么严,你就是告诉我,我也肯定帮你守得密不透风。” 胡灵予:“……我错了。” 大黄:“知道错就好,赶紧给我讲讲怎么练的?” 胡灵予:“没有什么诀窍,唯刻苦也。” 黄冲:“我想也是,你都练晕了。哎?这个和练习地点有关吗,必须在宿舍楼后面?” 胡灵予:“……倒也不必。” 两人说这话就要走到主干道尽头的分岔路了,黄冲忽然停住,想到什么似的一脸认真地看胡灵予:“要不要再努力一次?” 胡灵予:“还努力?我都5级了,得给其他同学留出追赶时间。” 黄冲:“我说的是考侦查系!” 胡灵予:“再见。” 对校园生活的重新适应,比胡灵予想象中顺利很多。 再次坐回课堂,虽然曾经学过的知识大部分找回失败,还得重头学习,但带着怀念和对时光重来的珍惜,他竟然前所未有的精神盎然。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回答问题,下课揪住老师,各种刨根问底,没打过一次瞌睡,没走过一次神,连学习委员都开始用怀疑眼神扫描他,你是不是想抢我的干部职称?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科员胡消失,一颗前途光明的赤狐星冉冉升起…… 好吧并没有。 只是他终于可以静下来,想想路祈了。 有的人重生,腰缠万贯、事业腾飞、爱情美满、人生巅峰。 胡灵予重生不贪心,就两个愿望——抓住路祈,长命百岁。 但这个“抓”的时间点太难拿捏了。 胡灵予只能从那晚在悬崖上的所见,推测路祈和犯罪组织勾结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具体多久? 一年?三年?亦或更长时间? 是身居要职后腐败了?还是没走出校园就被定向培养成了兽控局卧底? 可能性太多,只能靠胡灵予自己调查。 “同学?同学?” 身后的声音打断胡灵予思绪。 他回过神,发现阿姨已经将他点的餐配好了,他连忙取出来,给后面等待的同学腾地儿。 午间的学校餐厅,人声鼎沸,这里是全校少数几个不可以兽化进入的地方。 胡灵予点的是全狐科营养餐-16,有肉有鱼有野果。肉是糖醋淋汁,鱼是麻辣水煮,野果一个整颗,一个鲜切。 作为雾二代——父母是大雾前出生,子女是大雾后出生——胡灵予他们在饮食口味上,并没有太大改变。 二年级的《兽化生物学》课本里,专门有一章“觉醒的味觉”,讲到人类在野性觉醒后,饮食习惯的改变与保留。 改变的,是对食材的喜好会呈现明显的科属倾向,比如肉食性科属的饮食结构会更荤,草食性科属则更素。 不变的,是对味道的追求。煎炒烹炸,蒸焖炖煮,南甜北咸,东辣西酸,烹饪习惯和口味习惯几乎都保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类这种对美食的执着,即使是兽化觉醒者,在兽化状态,从里到外都和动物无异了,你让他去吃生肉啃青草,他都下不了嘴。 为什么人类的味觉没有随着兽化而彻底改变,目前科学界还没有被广泛认可的研究结论。 但胡灵予认为兽化觉醒老师已经在课堂上道破了中国兽化者坚守味觉审美的天机—— “八大菜系九州飘香,吃过几千年好吃的,谁还要再回头茹毛饮血?” 慢悠悠地吃完饭,从餐厅出来,胡灵予算着时间,正好是下午一点。 周六下午一点,路祈多半在飞跳球场。 这是胡灵予在本周上课间隙,和班里爱打飞跳球的同学聊天得到的信息,也是他广泛撒网聊天后,唯一获得的有用信息。 班里其他同学的反应都是,路祈是谁? 第一次被这样反问时,胡灵予差点脱口而出“路祈你都不认识?”,幸而多想了一秒,才记起来,路祈的“风云人物之路”是从二年级考入侦查系才开始的。 建校以来第一个考入侦查系的鹿科,第一个以全系第一名成绩毕业的鹿科,第一个进入兽控局行动队的鹿科,第一个三年就成为行动队队长的鹿科……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球场外,隔着围墙也能听见里面激战正酣。 胡灵予犹豫一下,没进场去看台,而是找到一棵离围墙很近的树,灵活地爬了上去。 兽化觉醒课上和路祈的遥遥对视,这些天一直在他脑袋里盘旋。虽然胡灵予试图说服自己,那家伙只是想看看测了5级的人是谁,奈何做贼心虚,总归还是低调点好。 没人注意球场外一棵大叶榕树,茂盛树冠的某处轻微抖了抖,而后密不透风的枝叶被从里面扒开缝隙,露出一双大眼睛。 和那天猫鹿对阵不同,今天不是正式比赛,就是一些飞跳球爱好者聚在一起玩。看台上几乎是空的,只有寥寥几个打累了的在第一排喝水、休息,球场上的人却很多,多到足够分成四支队伍,于是“全场球”变成“半场球”,每两队占一个半区。有些局促,却依然打得不亦乐乎。 胡灵予的眼睛又放在路祈身上挪不动了。 不是他不想挪,那你抬头看夜空,满目星光黯淡,就一个又皎洁又美丽的月亮,谁不望月? 球被传到路祈手里。 旁边立刻有人过来阻挡。 路祈长腿一跃,向上跳起,不想阻挡那人也跳起,应该是鸟类科属,跳得竟比路祈还高还飘,几乎封住了所有前进机会。 胡灵予所在的位置正是球门方向,路祈跳起时,他几乎能看清对方发梢盈盈的汗。 同时,也捕捉到了路祈微微翘起的嘴角。 假动作!胡灵予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果然,看似跳起的路祈突然回撤,根本没认真发力的身体稳稳落到障碍体狭窄的平顶,阻拦者却还在往最高点腾空。路祈轻松从他身侧穿过,一记高抛,球稳稳落进球门。 “路祈,漂亮!”队友立刻跑过来和他庆祝。 路祈却忽然抬头,看向围墙外。 “怎么了?”队友跟着看,只望见一棵棵大树。 大叶榕树里,胡灵予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扒开的缝隙早合上了。 就露一双眼睛也能发现?所以说眼睛太大太水灵也不好,伪装起来难度太高。 索性树冠够茂盛够严密,藏头熊都绰绰有余。胡灵予希望在自己缺氧前,路祈能重新投入赛场。 专心打球不好吗?? “砰——” 一记狠踹让粗壮的大叶榕树都禁不住震了震。 毫无防备的胡灵予差点掉下去,吓得心脏直接漏掉一拍。 树下,傅西昂收回腿,跟班小弟立刻仰头喊:“臭狐狸,下来,我们都看见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专业志愿(赤狐同学喜笑颜开,欢欢喜...) 第四兽化觉醒大学的梧桐小路上,胡灵予恍恍惚惚地走着,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也给四周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笼上不真切的光圈。 第四大里种了许多树,但属这片梧桐最漂亮,春冬落叶,夏秋交荫,四季美得不同。这也是鸟类科属同学们最爱栖息之所在,时常走在路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兽化成鸟的学子们在梧桐叶间穿梭小憩。 胡灵予曾好奇地问过一个鸟类学长:“校园里其他树也不少,你们怎么就爱围着梧桐转?” 那位科属为红腹锦鸡的学长沉吟片刻,眺望远方:“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每个鸟科心中都有一个凤凰梦。” 胡灵予没有学长那么高的文学造诣,作为一只赤狐,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神兽祖宗能仰望一下,故而和辉煌浪漫的理想注定无缘。在学校这四年,他不能说是混日子,但也没怎么刻苦就是了,毕业后分配到兽控局做文职,三年以来稳稳当当,平平顺顺。 谁会想到一个临时借调的外围协助,居然让他读档重来。 话说,真的回到七年前了? 胡灵予抬起手遮住倾泻下的阳光,从指缝里往外看,看逆光的梧桐叶,看梧桐叶外更广阔的天。 迎面来了两个男生,边走边吵嚷,根本没注意胡灵予。 “比赛还没完呢,咱们就这么撤了不太好吧?” “都14:2了,还看个屁!” “靠,是够郁闷的,输给9班,这回丢人丢大了。” “那个得分最多的叫什么来着?” “路祈。” “对,我跟你说,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我也感觉他长得太好看了,不像男的。” “艹,我说的是他科属有问题!就他那个身体素质、对抗能力,你信他是梅花鹿?” “路祈”两个字就像一道闪电雷,直接把好好晒着太阳的胡灵予给劈了。 劈得巨狠,人都裂了那种。 视野里什么恍惚、光影全没了,景物清晰落地,成了真实世界。 两个男生从他身边擦过,胡灵予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们胸前的班徽——猫爪剪影,中间一个花体“3”。 难怪这么气了。 大一3班,大型猫科动物班,能进这个班的科属就三大类,狮子老虎豹。 至于他们对话中的9班,鹿科班。 狮子老虎豹输给一群鹿,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猫都不能忍。 俩男生撤了,胡灵予却快步向球场而去。他不知道自己去看一个十八岁的路祈有什么用,但这一刻,他心情迫切。 许是曾以对方为仰望,所以“塌房”的时候格外扎心,总想见一见那撞了自己的南墙是怎么筑成的,那让自己落泪都来不及的棺材何时钉了第一颗钉。 障碍遍布、高低起伏的球场上,激战正酣。 这是一种叫做“飞跳球”的运动,在野性觉醒之后的几年才出现,却迅速风靡世界。 三十年前——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便是二十三年前——一场大雾席卷全球,人类开始觉醒“动物性”,即突然拥有了某种动物的运动神经和行为习惯(不同人觉醒的动物性不同),一部分人更是在此基础上直接开启了“兽化模式”,史称“野性觉醒”。 这种“动物性”后来有了一个国际通用的称呼:科属。单纯觉醒动物性,但身体还是人的被称为普通觉醒者,可以在人形和科属动物之间自由切换的,被称为兽化觉醒者。 那场大雾只持续三天便悄然散去,其成因以及为何会引发人类觉醒,无数科学家研究至今仍无进展。但社会早已剧变,如今人类一出生便天然遗传父母一方的“觉醒科属”,如果父母中有兽化觉醒者,那么他们的孩子也有相同兽化概率。 社会变了,生活、教育、娱乐等方方面面自然跟着改变。比如建立专门负责兽化事物的兽控局和培养兽化人才的兽化觉醒大学,再比如眼下这场“飞跳球”。 看台上人不多,但泾渭分明地形成两帮,鹿科班这边激动得全部站起、欢声雀跃,大型猫科班那边各个无精打采、歪歪斜斜坐着,脸快拉到地上了。 将目光投向球场,胡灵予一眼就看见了路祈。 不是他执念深,而是那抹修长敏捷的身影,几乎是整个球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只见路祈高高跃起腾空,游刃有余地翻过全场最高最难的一处障碍,姿态舒展而优美,就像断崖上的鹿,一跳越过万丈深涧,轻灵落在彼岸。 那处障碍之后,便是对手球门。守在门前的高大男生猛然向他扑过去,一如伺机多时的猛虎扑向猎物。 猫科动物们平时懒散,真动起来却势如闪电。 纵使路祈再敏捷,这一下也很难闪避。胡灵予刚这样想,紧盯着赛场的眼睛却是一怔,只见球门前的路祈根本没有躲的意思,竟然主动迎着对方去了。 一只鹿,准备跟一头狮子老虎豹正面对抗?! 先别说科属的力量差距,就单看体格,一个修长飘逸,一个虎背熊腰,这也不是一个量级啊。 闪念间,路祈已经和守门员重重撞到一起。 飞跳球里,冲撞不犯规,只听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砰”,路祈直接被撞得向后飞起,结结实实落在几米外的障碍物上,那一下砸得人心惊肉跳,即便是看台上猫科班那些人,一时都忘了取笑他的自不量力,只觉得摔这一下太他妈疼了。 但严格来讲,这不算一场以卵击石。守门员也在冲撞中狼狈地向后踉跄,最终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他脸上的错愕足以说明,路祈带给他的冲撞力量和对抗强度,远超他对一个鹿科的想象。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路祈吸引过去时,一个鹿科班队员突然从旁边的障碍物后面窜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路祈被撞飞,被重摔,手里的球竟然依旧持得很稳。只见躺在地上的他看也不看,仿佛将球随意一抛,却是精准地传向队友。后者稳稳接住球,直切球门——进了! 临时裁判的哨声响起,全场结束。 15:2。 路祈从地上起身,反手按了按肩胛,冲着还在懵逼的守门员笑:“没脱臼没骨折没残废,谢谢手下留情。”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一笑起来更漂亮。守门员平时没少跟自己猫科班的同学一起吐槽这个鹿科家伙,什么娘们唧唧,爱出风头,不像个男人之类,但此刻,对着这样一张脸,竟然一句恶言吐不出。 明明第六感告诉猛虎守门员,好像哪里有点阴阳怪气,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我刚才撞那一下挺狠的……你真没事?用不用再去校医院看看?” 守门员身在庐山,不识真面。 看台上那些敏锐的大猫同学们却都陆续反应过来了,另一位鹿科队员的突然出现,路祈早有预料似的传球,这些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轮绝妙配合、一次异常大胆的冒险战术。冲撞守门员是这一战术的必要环节,即使他们的守门员不扑过来,路祈也会主动撞过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咱们撞这一下他搞不好就要去医院报到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是轻的。” “刚才咱们嘘他‘就知道连跑带躲,有能耐正面硬杠’,他好像听见了。” “然后就真上去硬杠了?” “艹,打个球而已,不用这么疯吧……” 胡灵予坐的位置离两个班都有些距离,没听见猫科同学们的议论,他所有的目光和心绪都在十八岁的路祈身上。 有一说一,人是真好看,七年后清澈迷人,七年前朝气漂亮。或许因为科属是梅花鹿,同样的腰窄腿长,路祈动起来就是显得比别人更飘逸舒展,有一种林深见鹿的静谧气质。 胡灵予忽然发现,他好像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路祈和七年后的犯罪分子路队重叠到一起。想到后者,落海那一刻的绝望与恐惧就会从身体里复苏,既战栗又愤怒。可望着前者,他能平心静气围观一场飞跳球,甚至在最后冲撞那一刻,替路同学捏一把汗。 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走上犯罪道路了呢! 胡灵予简直想把路祈拉过来和自己一起重生,重走人生路。哎?慢着,路同学好像不用重走,人家现在本来就才十八岁,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修正未来跑偏的人生……不过话又说回来,犯罪分子也可能是一步步才滑向罪恶深渊,谁能保证十八岁的路祈就没有向黑暗迈出那蠢蠢欲动的小鹿蹄呢? 球场上的鹿科队员还在庆祝胜利,路祈被围在中间,笑容阳光灿烂。 看台上的胡灵予在“这家伙绝对是白切黑”和“这分明还是一头好鹿啊”之间反复横跳,直到看见两班观众团要散场、赶紧起身混到人群里跟着撤,都没有拿定最终主意。 场上乐乐呵呵跟队友合影的路祈突然抬眼,漫不经心扫向胡灵予离开的背影。 “看什么呢?”旁边队友凑过来,顺着视线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观众席。 路祈单手拽起衣领蹭了蹭脸颊的汗,心情没来由地好:“一个现在应该躺在校医院的家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盯梢(他在黄昏喧嚣的人潮中走来...) “大黄,”胡灵予控制不住地开口,“你非得考侦查系吗?” 黄冲皱眉:“你不是刚说完信我。” “我是信你,”胡灵予重重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但这么重要的人生抉择,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可能真考上之后,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你到底想说啥?” “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听过没?” “……” “……” “大黄,你现在是不是想揍我?” “你还知道啊!” 黄冲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没好气道:“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我怎么就非得是凤尾,我就不能当一把凤头?” 胡灵予不说话,就静静看他,继续静静看他。 “好吧,当凤头是有点难度,”一秒心虚的黄同学叹口气,“但尾巴也行啊,凤凰的尾巴再低,也比鸡飞得高吧?” 鸡走山野,凤凰飞天。 胡灵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真不和我一起考?”黄冲不死心地问,得到胡灵予的白眼后,奇怪道,“那你刚才说什么抓犯罪分子?” 胡灵予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索性坐正,认真道:“大黄,我问你一个问题。” 黄冲立刻正色起来:“你说。” 胡灵予:“如果你被一个人坑了,是往死里坑啊,然后你有机会回到被坑之前,你是先下手为强,提前把他料理了,还是等到他坑你那天,再绝地反杀?” 黄冲等了几秒:“就这俩选项?” 胡灵予意外挑眉:“你还有C?” 黄冲:“都回到被他坑之前了,那就是一切还没有发生,还来得及。把他叫出来啊,大家有什么解不开的放到明面上说,以心换心,让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空气突然安静。 胡灵予毫无预警往前趴,凑近桌对面的黄冲用力盯着对方脑门看。 黄冲吓一跳:“你干吗?” 胡灵予:“我找你头上的光环呢。” 黄冲:“什么光环?” 胡灵予:“圣父的。” 黄冲:“……” “渡人回头是岸是佛祖的事,”胡灵予坐回去,单手托起脸,天真无邪地眨眼,“我们狐狸精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你有新的学习消息。” 三声密集重复的语音提示,打断前兽控局科员胡的复仇畅想。 “不用响三遍吧。”胡灵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卸载了三年的程序——好好学习。 这是所有兽化觉醒大学标配的教育联络平台,方便教学和信息发布,也方便学校、老师和同学之间的直接沟通。 黄冲在一旁摸下巴:“以我侦查系预备役的敏锐推理,可能不是三遍是三条。” 兽化觉醒老师:胡灵予,明天野性之力测验,好好准备,全年级就你一个还没达标了,这次务必要通过。 生物老师:胡灵予,《觉醒的星球》观后感全班就差你一个人还没交了,是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可以来找老师沟通。 全动物痕迹学老师:胡灵予,关于你上次作业写的《狐狸和狼脚印的相似与区别》…… 胡灵予:“……” 报仇什么的往后放放吧,先马上安排毕业行不行?? 凌晨两点,夜色静谧。 黄冲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直接在熟睡中兽化,于是就看一条大黄狗肚皮朝上,四条腿仰着不时在半空中抓两下,哼哼唧唧地跟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胡灵予没做梦,因为他压根睡不着。 重生第一天,他看了半场飞跳球,回顾了一遍《觉醒的星球》并写出一千字观后感,以及艰难修改了全动物痕迹学的作业。 ——一边修改一遍感慨,我竟然曾经懂得这么多知识。 临近清晨,胡灵予才睡着,他梦见自己化身正道的光,把那个装模作样的路队长照得灰飞烟灭,后来路队长变成飞跳球场上的少年,正道的光就不管用了,甚至还成了那家伙的效果滤镜。 十八岁的路祈轻盈腾空,在正道的光里划出一道飘逸跳跃线。 然后胡灵予就醒了,缓了几秒,突然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左脸。 ——还在宿舍床上,很好,重生不是梦。 再用力掐右脸。 ——色令智昏,你能不能专注报仇别老想着犯罪分子的身子和脸! 宿舍门被推开,晨练的黄冲从外面回来,短衣短裤,肌肉不算厚但线条流畅,上面一层湿漉漉的汗水。 “起了?”黄冲推门看见胡灵予坐在床上,不假思索开口,说完才看清对方奇怪的动作,“……还是起不来准备给自己掐醒?” 胡灵予抹一把脸,打起精神,决定暂时抛开杂念,先重新适应自己十八岁的学习生活。 “大黄,今天都有什么课?” “兽化觉醒,野性社会论,动物学,晚上还有兽语听力。”黄冲倒背如流,但说完还是疑惑地看胡灵予一眼,“你现在都不看课程表了?” 胡灵予这才想起来,课程表和作业一样,都是发在“好好学习”里的,赶忙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一边点开程序,一边若无其事地解释:“行行行,我自己看。” 黄冲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认真打量胡灵予半天,说出了心中所想:“我怎么感觉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直奇奇怪怪的。” 胡灵予面不改色,眼都不抬:“我昨天晕倒了。” “晕倒了?”黄冲立刻忘了自己前面在说啥,只剩下担心,“什么时候,怎么晕的?” “就在宿舍楼后面,太阳晒晕的,”胡灵予其实毫无印象,但不妨碍他说得极其逼真,“后来是过路的同学发现,才给我送去校医院。” 黄冲:“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呢?” 胡灵予:“大哥,我都晕了怎么给你打?” 黄冲:“也是,那为什么晕倒查出来了吗?” 胡灵予:“说我缺乏锻炼。” 黄冲:“……” “这个不重要,”胡灵予赶紧跳过,以防黄同学抓住拉他一起锻炼的强力理由,“总之就是我虽然自己醒的,但醒过来之后脑子就一直有点迷糊,现在也是,所以吧……” 适当留白,更有想象空间。 果然,黄冲自己把逻辑链补全了,十分合理,再无怀疑:“要不今天上午的课你别去了,好好在宿舍休息,我帮你请假。” 胡灵予猝不及防,赶忙下床:“那倒也不用,校医院的老师说让我多呼吸新鲜空气。” “哎我差点忘了,还不能请假,”黄冲后知后觉一拍脑袋,“第一节课是兽化觉醒,你的野性之力测验还没过呢,今天是最后机会,再不过就挂了!” “……谢谢你贴心的提醒。”胡灵予扯出营业式笑容,现在脑袋是真疼了。 兽化觉醒是大学里的核心课程,主要教兽化者对机能的调动与控制,课程从一年级贯穿到四年级,什么专业都别想逃过。 而野性之力,就是检验这门学科成绩的硬性标准。事实上这也是衡量所有兽化者身体素质和能力的通用指标。 野性之力共分10级,等级越高,能力越强。不过为了避免科属歧视,等级的评定是以同科属为水平参考的。 比如一个鼠科和一个狮科,野性之力都在5级,说明他们俩对自身兽化力的调动与控制都在50%左右,但一头能发挥50%野性之力的狮子,当然要远远比一只同样野性之力的老鼠强大。 事实上除了侦查系,学校其他专业对野性之力的要求都不高,对一年级的学生更是宽容,达到3级就行。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筋骨奇差,胡灵予的野性之力道路就是比别人都坎坷。 一年级的时候测验三次不过,最后补考才达到3级。大四毕业的时候,管理系同学们基本都在6-7级,他才5级,并且这个等级在进入兽控局后也一直很稳定,直到坠海那天。 往事不堪回首。 但现在不用回首,原班原马再让你沉浸式体验一遍。 骄阳似火。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兽化觉醒训练场上已聚了不少同学。他们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兽化觉醒课专用运动服和鞋,由特殊材料制成,伸缩性和韧性都极大,足以支撑他们在人形和兽化之间来回切换。 训练场分为六大区域,一、二区测试野性之力,三到六区是兽化觉醒的户外教学场地。但所谓区隔,只是在地上划了白线,所以如果六个区域同时有班级上课,彼此都能看见。 兽化觉醒是大课,通常四个班一起上。今天只有一、四区有课,恰好都是一年级。 这届一年级除去医学院,共二十个班。 1班:犬科(大型) 2班:犬科(中、小型) 3班:猫科(大型) 4班:猫科(中、小型) 5班:熊科 6班:牛科 7班:马科 8班:羊科 9班:鹿科 10班:啮齿类(兔、鼠等) 11班:其他大型哺乳类(象、猪等) 12班:其他中型哺乳类(袋鼠、树懒等) 13班:其他小型哺乳类(蜜袋鼯、蝙蝠等) 14班:蛇类(蛇、蟒、蚺等) 15班:鳄科 16班:其他爬行动物类(龟鳖、蜥蜴等) 17班:猛禽类(雕、鹰、隼等) 18班:飞鸟类(除猛禽外的飞鸟) 19班:其他(孔雀、鸵鸟等) 20班:两栖动物及其他 今天在兽化觉醒训练场两区域同时上课的八个班级是,1-4班(一区),9-12班(四区)。 一区,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生坐在临近训练场围墙的树上,支起一条腿,胳膊随意搭在上面。枝叶茂密的树杈似乎比平地更让他自如惬意。 他有一张侵略性的脸,飞扬跋扈的英俊,和周身散发的傲慢气质浑然天成。此刻,正皱眉看着树下几个3班的男生:“15:2,你们逗我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章 解围 周一,晴。 距离志愿填报截止日只剩五天。 胡灵予上课越来越听不进去,心浮气躁,这感觉就像你捧着个炸弹,你知道它要炸了,可倒计时究竟还有多久,炸点又在哪一分哪一秒,全然空白。 不是一般的慌。 每到这时,他就会从手机里默默翻出两个班的课程表。 已知路祈出事时自己在上课,又已知路祈不是在课堂上出的事,那么路祈出事的时间只能是自己有课,而路祈没有课的时间段。 将两张课表在脑内一比一叠到一起,符合条件的只有——周三下午。 反复确认这一点,才能稍稍缓解胡灵予的心慌。 在桌下收好手机,胡灵予重新抬头,假装听课,余光却瞥到大黄。后者一脸古怪地盯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胡灵予询问性地挑眉:“怎么了?” “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黄冲也压低声音。 “没啊。”胡灵予想也不想。 “那怎么坐立不安的,都好几天了,”黄冲摆明不信,愈发担忧,“不管遇见什么事儿,做兄弟的都能帮你一起扛。” 胡灵予抿了抿嘴角,一瞬间真有种冲动把什么都跟黄冲说了算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不怕大黄不信,怕的是将大黄无辜卷进自己的“复仇旋涡”。 现在做的每一件从前不曾做的事,都可能改变命运的走向,胡灵予对自己尚且谨小慎微,何况大黄。 抬起眼皮,胡灵予翻了个标准白眼:“我坐立不安是想赶紧下课,你有这脑补的时间,多注意听讲好不好。” 大黄将信将疑,但又从胡灵予脸上看不出破绽,最终只得闭嘴。 下课铃响,班长廉荫第一个站起来了:“刚接到通知,李老师生病了,今天的‘兽化社会学’课取消。” “哇哦——”王则轩兴奋地一拍课桌,毫不掩饰内心狂喜。 其他同学也有不少高兴的,平白少上两节课,但没王则轩那么敢,都是偷偷地喜上眉梢。 胡灵予却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翻课表,他记得鹿科班今天也有“兽化社会学”。 果然。 自己这边是上午的三四节课,路祈那边是下午的一二节课。 如果鹿科班的课也取消,那么下午一二节课的时间,也符合自己有课而路祈没课。 胡灵予眉头深锁,不自觉将拇指抵到下唇,不会真这么邪门?仿佛老天爷故意搞了个特殊标记来提醒你,看见没,就是今天。 七年前的今天李老师到底有没有生病请假?胡灵予努力回忆、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算了,别和自己过不去了。 中午十二点半,学校食堂附近一块公共展示牌后。 胡灵予一边盯着食堂出口,一边跟班长廉荫讲电话:“真的……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肚子疼……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去校医院,就是……下午的头两节课恐怕要请假……” 挂上电话,胡灵予心情复杂地叹口气。 别人都是为爱撒谎,他是为恨翘课。 路祈,你最好今天就被揍,别让我失望。 刺眼日光下,一个小脑袋从展示牌后面探出来,像钻出洞穴的狐狸,警惕地盯着不远处。 展示牌遮住了大半阳光,只一束落在胡灵予左肩,没两分钟,就晒得肩头发烫。 夏天真的来了。 路祈也来了。从食堂出来的他没回宿舍,而是去往飞跳球场的方向。 刚吃完饭就打球?胡灵予疑惑跟上。 那么多树荫,路祈偏偏走在太阳底下。正午日光的影子很短,从胡灵予这里看过去,像在跟着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望着那颀长背影,胡灵予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种很荒诞的想法。路祈不走树荫,不是想晒太阳,而是在和烈日对抗。 不知不觉到了秋鹜湖。 路祈的脚步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满目湖光都与他无关。 胡灵予一直跟他保持着大约二十米的距离,奈何湖边草木繁茂,跟着跟着视野中的背影便有些模糊。 他赶忙加快速度想缩短一些距离,前方树林里突然出来几个人,没发现他,因为那帮家伙都在死死盯着刚走过去的路祈。 胡灵予数了数,一共六个人,带头的果然是熊科班那家伙,剩下的人中也有几张脸是周六那场冲突中见过的。 心脏开始突突跳。 胡灵予深呼吸,知道终于让他等来了。 已经快走远的路祈无知无觉,熊科班六人交头接耳两句,便大步流星往前追。胡灵予摘下胸前班徽,绕到旁边离岸稍远的地方,以平行线路径同步追。 因为岸边地势稍低,六个人又都盯着路祈,没人注意另一侧的高处还有人。胡灵予也不敢跑太快,怕弄出声音被提前发现,于是熊科班六人叫住路祈的时候,胡灵予还差四、五米才追上。 眼看路祈转过身,两边对上。 胡灵予也顾不了了,边跑边拿出手机拨通早已设置好的号码,一个斜向滑铲便从坡上滑下来直抵对阵双方中央,因为没把握好力道和尺度,一脚直接铲在熊科魁梧男脚踝上。 熊科男穿着背心短裤,脚踝毫无防备便遭到了来自硬底滑板鞋的攻击。 晃一下没倒,是熊科最后的尊严。 但是疼啊,脸瞬间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熊吼。 “不好意思啊,我一着急就没控制住,”胡灵予连忙收腿爬起来,单手将握着的电话往路祈脸上怼,“马主任找你——” 路祈眼底闪了闪,面上不露声色地接过电话。 胡灵予抱怨似的捶他一下,给自己加戏加得肆无忌惮:“你小子真是的,出门不带电话是什么鬼习惯。” 语毕不等路祈接茬,又拉过他手凑近电话说:“马主任,我找到路祈了!” 开了外放的手机里直接传出一年级系主任马涛的声音,语气很不好:“路祈,你现在立刻来我办公室。” 熊科班几个男生根本没时间消化这一系列突发情况,就在马主任严厉的声音里条件反射定住了。 一年级系主任马涛,科属斑鬣狗,江湖诨名“新生梦魇”,据说没有一年级新生在经过他的“教导”后还能全身而退,保持身心阳光,所以即便是全年级最刺头的傅西昂,都不愿轻易招惹他。 “愣着干吗,”胡灵予再度凑近手机,朗声回道,“好的马主任,我们这就过来!”说完一把抓住路祈,大大方方拖走。 徒留熊科班六位呆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 “刚才那个谁啊?” “鹿科班的吧。” “好像没看见班徽。” “别管这些没用的了,今天这事儿怎么算啊?” “今天算他走运,但他不能总走运吧?” “对,明天继续堵他!” “咱们能等到明天吗?会不会等一下见到马主任他就打咱们小报告了?” “……” “……” “……” “……” “要不先放他一马,下个月再说?” 胡灵予一路将人带到飞跳球场入口,眼见同学进进出出,场内打球的热闹声不绝于耳,这才长舒口气。 “他们肯定还要来找你麻烦,”胡灵予一心想让路祈避开这件祸事,心急地叮嘱,“你记住那几个家伙脸了吧,没记住也不要紧,反正以后遇见熊科班的,你绕路走就对了。” 一口气说完,发现对方没声音,胡灵予疑惑抬头。 路祈比他高了至少五公分,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站着,才有清晰感受。 不喜欢身高差的压迫感,胡灵予下意识松开手,微微后撤。 路祈低头看看刚刚被抓的手臂,脸上神情明晃晃都是可惜:“我就知道我一说话,你就要松手。” “……”胡灵予真想说我不会松手,我还要抓你到牢底坐穿,地老天荒。 整理整理跑乱的衣服,胡灵予朝路祈伸出手,掌心朝上。 路祈笑眯眯地伸手拍下来,掌心相击,一声清脆回应。 胡灵予:“……我让你把手机给我。” “哦,我还以为你想和我庆祝逃跑成功呢。”路祈一脸单纯明朗。 胡灵予真觉得应该让大黄过来看看,在“装无辜”这条路上,人外有人,狐外有鹿。 “给我啊。”胡灵予手都伸酸了。 路祈却将电话举高,说:“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不就是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要帮你吗,”胡灵予不用听题,直接抢答,“碰巧路过,还你人情。” 路祈:“那我换两个问题。” 胡灵予:“我都答完两个了。” 路祈:“你是自问自答,我又没问。” “……”胡灵予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然后微笑,甜甜微笑,“路祈。” “在呢。”路祈也笑,清澈漂亮。 胡灵予:“你被人揍真的一点不冤。” 路祈:“我没被揍。” 胡灵予:“那是因为我救了你。” 路祈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笑,本就清澈的眸子温柔望着人的时候,有一种天生的深情。 胡灵予就没见过这么犯规的眼睛,都不用对着人,哪怕让路祈望着一根木头,胡灵予都坚信他能望出一眼万年的氛围感。 “你要没话说了,就赶紧把手机还我。”胡灵予忍住想蹦高去抢的冲动,万一抢不着,太丢人。 “你刚才叫我路祈。”笑着的人突然开口。 胡灵予一怔,本能装傻:“啊?” 路祈歪头:“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的名字。” “哦——”胡灵予拖长尾音,小脑瓜转速到位,“你那天不是在飞跳球场收拾了傅西昂吗,都传遍了,9班路祈,飞跳球战神。” “哦——”路祈也拖长尾音,“那马主任呢?” 胡灵予皱眉,来了气焰:“我不搬出马主任,怎么帮你解围?” 路祈:“你碰巧遇见我被人找茬,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临时找了一个可以互动的AI通话,将马主任的声音数据录入进去再生成,然后拿着电话过来给我解围,并且及时赶上了。” 胡灵予:“……” 路祈:“……” 胡灵予气焰虽然来去匆匆,但仍倔强地扬起头:“做到这些很难吗?” “还好,”路祈忍不住笑出声,“就是时间稍微紧点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章 晒太阳 太阳晒得人头大,胡灵予深感今日状态不佳,决定在彻底脑壳昏昏之前三十六计走为上。 “总之你以后躲着那几个人就对了。千万别大意,一定要躲啊。”未免今天的努力白费,胡灵予又唠叨一遍。 趁路祈认真听他说话,胡灵予突然踮起脚伸手从对方那里抢回手机。 路祈愣了下。 得手的胡灵予嘿嘿一笑,对路同学晃晃手机,眼睛得意地眨啊眨。 “厉害。”路祈立刻认可,点头称赞。 胡灵予:“……”这种哄孩子的微妙感是自己的错觉吗? 不管了,手机塞回口袋,胡灵予便错开身准备闪人。 未料路祈也往相同方向闪了半身,轻轻挡住了路:“我还没和你说谢谢呢。” “不客气。”胡灵予再往旁边走。 路祈跟着挪,继续挡,但动作和身形又不会让人觉得粗暴,远看就像在配合胡灵予的双人舞步。 反复几个来回,胡灵予终是忍不住抬起头:“你到底想干吗?” 路祈一脸真诚:“光嘴上说谢谢没有诚意,请你喝饮料。” 少来,绝对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用。”胡灵予拒得飞快。 “喝个饮料而已,”路祈放缓语气,软言细语商量,“反正你都翘课了。” 胡灵予一惊,错愕地瞪大眼睛。 路祈只笑不说话,安安心心随他看。 胡灵予还是没忍住:“你怎么知道我课表?” 路祈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翘课过来帮我?” 云走风停,时间静止。 对视的短短几秒,漫长得恍若一个世纪。 路祈先弯了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亲亲热热揽过胡灵予肩膀,带着还在发懵的小狐狸往自动贩售机走:“想喝什么,汽水还是果汁……” 湖边树下,胡灵予直到坐上长椅,还是没明白怎么就跟着路祈过来喝饮料了。 明明一点都不强势,可就是那样笑着笑着,便将你带进了他的节奏里。 “喝哪个?”不远处的自动贩售机前,路祈回头问。 胡灵予想都不用想:“凶狼——” 这完全就是他现在的心境。 路祈拿着两罐冒着凉气的饮料回来,一罐递给胡灵予。 胡灵予看看易拉罐上“野果汁”三个字,再抬眼看看路祈……“凶狼”和“野果汁”,先不说字像不像,字数都不一样好吗! “那些功能性饮料对身体没好处,”路祈将野果汁放到胡灵予手里,放完还轻拍罐身两下,仿佛在跟不听话的孩子说,你要乖,“以后少喝,最好别喝。”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胡灵予,严重怀疑路祈就是来克他的。 气鼓鼓扣开拉环,胡灵予一口气喝掉半罐,然后咂么咂么嘴,丝丝凉气儿带着甜。 好,原谅你。 下午的秋鹜湖很安静,没了周末的热闹喧嚣,几只白鹭在湖中央的浅滩上散步,太远看不清脚上的身份环,不知是几年级的学长学姐。 路祈放松地靠在长椅上,喝着他自己的青草汁,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 胡灵予偷偷看他。 树的影子正好遮住长椅一半,胡灵予在树荫这边,路祈在灼烈的日光里。 炫目的强光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生出一种不真实。 胡灵予很难将眼前的路祈和那个干练果决的路队长联系到一起。 后者之于胡灵予,更接近于一种象征,一个用来证明非强势科属也能登顶的标杆人物,他遥远仰望着,不曾也不敢靠近。 可是这个十八岁的路祈,就坐在他身边,会打飞跳球,会喝青草汁,会一直对着人笑,也会在汹涌人潮中格格不入,一言不合就发疯打架,未卜先知般点破他的翘课行径。 有正面,有反面,有谜团,一个无比鲜活的人。 凉气仍存的易拉罐贴上胡灵予脸颊。 胡灵予一个激灵,回过神,发现路祈不知何时转过头来。 他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根根分明,漂亮又撩人:“你要再这么一直盯着我,我就该脸红了。” 胡灵予扶额,并坚信是因为心累而不是害怕自己比对方还早脸红:“你能不能说点有营养的。” 路祈:“行。你报完专业了吗?” 正经得太快,胡灵予愣了好一会儿,才点下头。 路祈:“报的什么?” “管……”胡灵予及时收住,“为什么要告诉你?” 路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胡灵予发现路祈很喜欢用提问代替回答,而且每次还都狙得精准。 “我报的侦查学。”路祈先释放诚意。 “管理学。”胡灵予假装看湖,语气轻快,怕泄露差生在好学生面前那种微妙的低落。 路祈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问:“为什么不报侦查学?” 胡灵予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报侦查?” 路祈点头,表情仿佛在问,有问题吗? “路同学,我是赤狐。”胡灵予语重心长。 路祈抬手一丢,喝空的易拉罐轻松进入垃圾桶:“这和科属有关系吗?” “……你说呢。”不怪傅西昂想揍路祈,胡灵予现在都想揍了,这人真的每时每刻都在致力于怎么让人手痒。 “没逗你,”路祈从胡灵予手中抽出喝空的易拉罐,同样漂亮的抛物线,丢了进去,“认真问你呢。” 那行,胡灵予也认真回答:“跑步,游泳,跳跃,越野,对抗……体能考试的哪一项和科属无关?退一步讲,就算考进去了,顺利毕业了,以后工作呢,进入兽控局行动队?兽化犯罪分子可不跟你讲客气,我一个赤狐,你让我去跟狮虎熊象搏斗?” 许是一口气说得太多,到后面有些语气不稳,像委屈,又像不甘。 路祈认真听完,神情微妙:“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他慢条斯理道,“我是想说,报什么专业跟科属没关系,只和你自己想不想有关系。” 胡灵予:“……” 是该说他遇见路祈,智商就直线下滑,还是路祈本身有毛病,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我现在明白你强烈的意愿了。”始作俑者认真地点点头,“管理学挺好。” 胡灵予再忍不住白眼:“你就不该问。” 路祈无辜:“我以为你会考侦查系嘛。” 胡灵予:“谁给你的错觉?” “你啊,”路祈笑,“一个敢当着八个班的面大喊‘傅香香’的人,没道理不敢报侦查系。” 胡灵予:“……” 日影偏移,新的树荫遮了路祈,胡灵予陷入刺眼的阳光里。 “我不行的。”他呐呐道,像说给路祈,又像说给自己。 路祈嗯了一声:“我现在知道了。” …… 怎么和路祈分开的,胡灵予已经没了印象,反正那人胡乱搅和完别人的心情,溜得比兔子都快。 野果汁的微凉还在胃里回甘,胡灵予学着路祈走在大太阳底下,抬头看天……眼要瞎了。 果断挪回树荫里,胡灵予充分意识到了自己和路祈间的差距。 不是谁都能扛得住夏季的太阳,也不是谁都能刻苦努力一下就当上行动队长。 计算着时间,胡灵予赶上了后两节课。 夏天的白昼格外长,及至五点下课,日照仍然强烈得让人晕眩。 大黄去训练,胡灵予自己在食堂吃了饭,又漫无目的逛了逛,才沿着林荫路回宿舍区。不想刚走近宿舍楼,就听见好像有人在叫“黄冲”的名字,声源较远,听不太真切。 胡灵予四下张望,顺着声音方向一点点走到宿舍楼后,就看见1班(大型犬科)的四个男生正围着黄冲,嬉皮笑脸地说话。 两个班总在一起上课,都互相认识,四个男生里三个科属都是狼,还有一个是阿拉斯加雪撬犬。 “要我说你也别白费力气了,天天练这么辛苦干吗。” “我们也是为你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哎,和你说话呢。” 黄冲前襟都被汗水湿透了,和平日训练回来的样子差不多,但训练场回来是不需要经过宿舍楼后的,也就是说黄冲原本就在宿舍楼后面练习。 胡灵予没想到自己一句搪塞的话,大黄竟然当真了。 其实宿舍楼后能练出什么呢,真正让你变强的永远只有你自己的决心和意志。 “行了行了,还不许我们大黄有理想了。”其中一个打趣地搭上黄冲肩膀,拍拍,“不过话又说回来,心怀理想就够了,做人还得认清现实。” 黄冲克制住了甩开肩膀上爪子的冲动。 但胡灵予克制不了,本来在路祈那儿就憋够呛,现下彻底压不住火了:“谁跟你‘我们’,”他三两步上前,把黄冲从包围圈里拉到自己阵营,“大黄也是你叫的?” 阿拉斯加乐了:“怎么不能叫,申请专利了?” 胡灵予把大黄护到身后。这几个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不敢动手的,偏偏大黄嘴笨,还特容易把垃圾话听进心里,自我扎心,胡灵予每次都恨不能匀出十分之一怼人的功力给老友:“说这些没用,有时间劝别人改志愿,不如想想自己怎么考。” 说完不等四个回嘴,径直看向其中一头狼:“你还行,考上了。”然后再转向另外三个,“你们仨侦查学没戏,趁早改志愿,不然就等着分到管理系。” 胡灵予说得过于斩钉截铁,理所当然,以至于四人恍惚了半天,总觉得自己已经被命运之神拍板定案。 被命定可以考上侦查系的那匹狼,率先回过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俩一个狐狸一个狗,蹦高也摸不到侦查系,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 旁边阿拉斯加不乐意了,踢他一脚。 狼同学连忙安抚:“你不算你不算,你是半狼。” 胡灵予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路祈说的:“报什么专业跟科属没关系,只和你自己想不想有关系。” 狼鄙夷嗤笑:“那你怎么不报?” 胡灵予:“我……” 整个2班,只有大黄报了,这才让他成为大型班奚落的对象。 阿拉斯加又贱兮兮凑过来:“说别人的时候挺能耐啊,怎么一到自己就不行了。” 大黄绕到胡灵予身前,挡住那帮家伙,面对面和胡灵予道:“别搭理他们。”语毕便要拉胡灵予走。 胡灵予脚下没动,伸手拨开大黄,定定看向那四个:“我报。” 四人:“……啥?” 胡灵予:“我报侦查系。” “真的?”大黄惊喜,“你真决定了?” 胡灵予:“我……” “太好了!”大黄用力抱住他,兴奋地咣咣拍他后背。 “别光说不练,”阿拉斯加不依不饶,“有能耐现在就报。” 报就报。 胡灵予直接掏出手机,调出已经提交的志愿,选择撤回,再修改成侦查系,重新提交。 阿拉斯加:“别回去又偷偷改回来啊。” “你瞧不起谁呢,”胡灵予彻底冒火,“明天上大课,我当众宣布!” 阿拉斯加被震住,没想到胡灵予居然这么勇,这等于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 剩下三人也没话了,你看我,我看你,场面一时尴尬。 互怼叫板就是这样,谁下得了狠手,谁就拔得头筹。 胡灵予叉腰昂头,狐仙降临的气势。 黄冲的高兴劲儿一直持续到晚上,躺在宿舍床上了还忍不住问胡灵予:“你怎么就改主意了?” 已经冷静下来的胡同学,仰望天花板,心如止水:“太阳晒多了是会上头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章 训练 翌日清晨,胡灵予五点刚过就睁开了眼睛。 黄冲每天晨练闹钟设定在五点半,这会儿的中华田园犬还在自己床上打着小呼。夏日的天已亮,金色晨曦洒下一片温热。 胡灵予蹑手蹑脚下床,声响细微,不料黄冲还是醒了,睡眼惺忪地拿过手机看看时间,疑惑咕哝:“你咋起得这么早……” “不是起得早,是一夜都没睡踏实。”胡灵予歪着脑袋,有点无奈。 “怎么了?”黄冲彻底清醒,担忧地坐起来。 还能怎么,胡灵予又坐回床上,托腮叹口气:“从今天开始我也要跟着你一起训练了。” 大黄乐:“不是昨天晚上就说好了吗。” 就是说好了才让人头大啊。决心易下,恒心难守,一想到以后都要和自然醒无缘,世界都灰暗了。 “别忘了上午大课你还要当众宣布考侦查系。”大黄在胡同学本就不明亮的前路里雪上加霜。 胡灵予挑眉瞪他:“你是不是就等着看我笑话呢。” “怎么可能,”大黄把调侃当真了,立刻严肃起来,“我是高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改主意,但我昨天做梦都是咱俩一块儿训练!” 他目光真挚,是对朋友全然交心的赤诚。 “跟你开玩笑呢。”胡灵予收敛戏谑,声音软下来,“大黄,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黄冲:“以后?” “就是说,如果我们两个真的都考上了,多半也是压着线吊车尾,”胡灵予说着假设,却混杂着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以后很可能我们每学期成绩都在班级垫底,一直被强势奚落,一直被嘲笑,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黄冲被问愣了:“我没想过这些……”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胡灵予认真看向友人,忍着心疼,说着最刺耳的话,“如果考上侦查系的代价是被排挤、被孤立、自信心被摧毁、人际关系全搞砸,你还会考吗?” 黄冲沉默了。 良久,他郑重而坚定地点头:“我会。” 人们总是用付出与收益来衡量一件事值不值得做,可在追梦者眼中,梦想本身便是义无反顾。 六月的风从半开的窗扇进来,暖融融的生机。 胡灵予忽然不纠结了,甚至对前尘往事的酸楚都释然了几分:“好吧,”他腾地站起来,高举手臂往左弯腰,再往右弯腰,来个战前热身,“我也只能陪你疯了,谁让我交友不慎。” 大黄撇嘴嘁一声:“像谁勉强你似的,昨天明明是你自己立的豪言壮语。” 胡灵予:“我那不是被那四个激的吗,话赶话说到了,我总不能怂。” 大黄:“所以从本心上,你还是不想考侦查?” 胡灵予:“当然。” 大黄:“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好开心。” 洗漱台前,胡灵予一边刷牙一边望着镜中的自己。 大眼睛亮亮的,神采奕奕,小脖子也支棱起来了,根本看不出一点昨夜没睡好的痕迹,反而神采奕奕,满嘴的牙膏泡沫都没影响他的精神抖擞,分明是一只准备出去撒欢的小狐狸。 这么……快乐吗? 如果不是大黄说,胡灵予自己都没发觉。 原来一整夜的辗转反侧,不是因为冲动后悔,而是忠于本心后的兴奋。原来一直以为的“不愿”,只是畏难后的自我催眠。 【一个敢当着八个班的面大喊‘傅香香’的人,没道理不敢报侦查系……】 路祈清朗的声音,萦绕耳畔。 胡灵予忽然觉得路祈看出来了。看出那颗种子一直就埋在他心底深处,被厚厚的土层掩盖,被不断的自我催眠夯实,然而仍旧躁动。 所以他心疼大黄,却还是忍不住羡慕那样冒着傻气的勇敢与执着,所以他崇拜路队长,将一个根本都谈不上认识的人放在仰望的山巅。 晨光灿烂,校园刚刚苏醒,公共训练场已经热闹非凡。 “你以前都怎么训练,我跟着你的训练计划来。”新手胡完全信任前辈黄。 黄冲:“晨练时间短,所以我一般就不练对抗了,只练跑步和跳跃。” 胡灵予:“多少量?” 黄冲:“跑十圈,剩下时间就在跳跃场。” 胡灵予:“行。” 侦查学专业的体能考试,分六大项目——跑步,跳跃,对抗,游泳,越野,野性之力。 其中前三项都可以在公共训练场完成,游泳和野性之力只能去训练中心,越野因为是分组考核项目,以小组成绩为个人成绩,所以除非能聚到足够多的人,不然很少有去户外练这个的。 作为犬科,胡灵予的奔跑能力尚可,十圈,小意思。 一圈后。 胡灵予:“你跑太慢了!” 三圈后。 胡灵予:“前面我冲得好像有点猛……” 五圈后。 胡灵予:“大黄……呼呼……咱们商量一下……” 七圈后。 黄冲茫然回头:“人呢?” 遥远的跑道那边,一个软趴趴伏在地上的人形狐狸:“死了,勿扰。”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信念者面前,假死博同情是莫得用的。最后三圈,中华田园犬愣是拖着赤狐完成了。 待到跳跃场地,别说一个来回,就是一个台阶胡同学都蹦不上去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羡慕那些在耐力上天赋异禀的科属,比如7班的那些“千里马”。 靠着跳跃高台滑坐到地面,胡灵予耷拉着脑袋气喘吁吁。 什么“我陪你疯”说得漂亮,结果人家大黄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先累疯了,胡灵予实在不好意思抬头看好友。 “胡灵予?”一个常常晨练的1班同学看见大黄身边多了个人,意外道,“昨天晚上他们说你要考侦查系,我还以为开玩笑呢,你来真的啊?” 这人科属也是狼,但性格不坏,平时大家一起上课,处得还可以。 胡灵予很想昂首挺胸说当然,可眼下自己这狼狈状态,实在底气不足。 没成想大黄接了口:“当然来真的,你不知道我说动他有多难,你可别把我好不容易找的训练搭档搅和黄了。” “行行,不搅和。”男生没再调侃,转身自己练去了。 等男生跳远,胡灵予伸腿踢黄冲一下,故意道:“什么时候变成你‘说动’我了,明明是我自己下的决心。” 黄冲一脸被辜负:“我替你扛,你还不乐意。” 胡灵予当然知道黄冲是帮他解围,把“我想考”变成“我陪室友一起练”,性质就从自不量力变成兄弟情深。 可黄冲越是认真,胡灵予越想逗他:“谁用你扛,天塌下来有狐狸顶着。” 黄冲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欣慰点头:“行,我明白你的决心了。” 胡灵予:“……啊?” “来,”黄冲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拉起来,“先跳五个来回。” 胡灵予:“不是,我还没……” 黄冲:“放心,我不敢说能让你练得有多好,但我什么水平,我就一定能把你带到什么水平。” 胡灵予:“我相信你,但是大黄,咱们可以循序渐……” 黄冲:“跳起来!走——” 热血青春,挥洒汗水,满场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只有科员胡想哭。 嗯,那一定是激动的泪水。 上午九点,下课间隙,胡灵予当着两个班的面宣布考侦查系,在1班那四个家伙难看的脸色里,彻底断了自己后路。 傍晚五点,全天课程结束,他跟着大黄再度回到训练场。 终于不用跑了,黄冲把胡灵予带到训练场西南角的宽敞区域:“咱俩练一练对抗。” 胡灵予晨练的“伤害”还没消化完呢,胳膊腿疼一天,现在看着跃跃欲试要扑过来的田园犬,就一个念头——自己该不会熬不到分专业考试就阵亡了吧? “等、等一下,”胡灵予必须得说了,“我改主意了。” 黄冲错愕:“才一天你就打退堂鼓了?” “谁要退了,”胡灵予拍他脑袋,“我是说我不能按照你的训练计划来了。” 黄冲:“我的计划有问题吗?” 胡灵予:“如果‘特别不科学’不算问题的话,那没有。” 黄冲:“……” 把憨头憨脑的室友扯过来,胡灵予语重心长:“体能考试一共六大项,就算是强势科属都无法面面俱到,咱们俩更应该认清自己的长处,该把握的不遗余力,该放弃的也不要犹豫不决。” “放弃?”在黄冲的直线思维里,长处要发扬,短处要弥补,就没有放弃这个选项。 “我要是你,就听他的。”不远处的上方突然传来声音,温柔轻快。 胡灵予和黄冲同时抬头。 只见对抗场边,路祈惬意地坐在休息台上,穿着兽化觉醒课的夏季服,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优哉游哉地晃。 “兽化侦查学按录取人数设置考试分值,本届录取80人,所以每一项的基础分值为80分,”路祈慢条斯理解释,“但对抗、越野还有野性之力三项,因为更重要,计分时会在单项基础分上翻倍,今年也不会例外,即这三项每一项满分都是160……” “单项得分以名次计算,第一名满分,之后依次递减,也就是说,如果单项考核中没有进入前80名,那么这一项的得分就是0……” “与其在不擅长的领域白白消耗体力,不如抓住自己擅长和分数高的项目,针对性训练。” 话是说给大黄的,可路祈一直对着胡灵予笑。 胡灵予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警惕雷达滴滴响:“你怎么在这儿?” 路祈轻声叹气,仿佛被胡灵予的嫌弃伤到了:“我不能在这儿吗?” 胡灵予才不吃这套:“你不是应该在训练中心。” 路祈慢慢弯了眉眼:“你怎么知道?” 胡灵予怔住,然后就知道完了,又说漏了。 也不知道是他和路祈气场不和,还是路祈真有某种潜移默化的话术,总之一对上这家伙,他的节奏莫名其妙就乱了。 梅花鹿同学从休息台上跳下来,走向黄冲:“路祈,”他指指自己胸前班徽,“9班的。” 黄冲茫然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面对友善,还是本能地回应:“你好,我叫黄冲。” 胡灵予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跟路祈报过姓名,鬼使神差地,他便问出了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路祈看过来,神情有些微妙,但在短暂对视后,还是坦然承认:“胡灵予。” 果然。 胡灵予彻底落实了自己的预感。不是他多心,也不是他自作多情,飞跳球场外和傅香香冲突时的解围,湖边熊科班事件时知道他翘课,这些刻意到难以忽视的“关注”与“接近”,路祈根本没有掩饰过。 包括此时此刻,在训练场上的“偶遇”。 胡灵予克制不住地心慌,明明是狐狸,却感觉自己更像被狐狸盯上的兔子。 伸手抓住路祈胳膊,胡灵予用力将人拉到一旁,无视大黄追随过来的迷惑眼神,直截了当问路祈:“你到底想干吗?” 路祈欣然地由他抓着,似乎还挺喜欢:“我也要考侦查学,咱们可以一起训练。” 谁要听这些鬼话。 胡灵予抬起头,压低声音:“我是问你,为什么接近我?” 这是路祈第一次在这双乖巧的狗狗眼里,看见真正的敌意。 小狐狸露出尖牙了。 梅花鹿眉心轻蹙,眼底染上一丝委屈:“明明是你先跟踪我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章 游泳 胡灵予大脑有两秒空白,到第三秒,意识转过弯来了,神情却一丁点都不敢改变,仍维持着纯良无辜的茫然:“跟踪?” 路祈缓缓低头靠近,同他对视。 胡灵予忍住后退冲动,全身戒备。 路祈忽然笑了,呼吸像羽毛拂过小狐狸的眼睫,语气带了讨好意味:“就让我和你们一起训练吧,好不好?” 这家伙总是这样,点到为止,让你明白他什么都知道,却从不乘胜追击,非要个所以然来。 胡灵予解释不清自己的事,反过来,也就没法再追问路祈更多。 “我保证不拖后腿。”迟迟没等来点头,梅花鹿同学干脆举手保证。 胡灵予心情复杂,难得说了句实话:“但我们会拖你后腿。” 路祈当年的成绩是侦查系第一,一个第一带着一个吊车尾和一个车尾都可能吊不上的,这性质基本等于扶贫。 路祈:“没事,我有心理准备。” 胡灵予:“喂——”那也不用接得这么自然吧! “我能把你俩带进侦查系。”路祈淡了笑意,笃定看着他,“给自己一个机会,左右不吃亏。” 胡灵予动摇了。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如果有路祈的陪练,也许大黄就不用最后一名进入侦查系,那么未来一切的灰暗坎坷,是否也会跟着改变? “为什么帮我?” “你怎么总有那么多‘为什么’,”路祈抱怨,眉宇间却是轻轻浅浅的笑,“学学我,不该问的不问。” 无人在意,中华田园犬已经被晾在一旁几个世纪了。 黄冲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这俩人窃窃私语,一会儿你笑一下,一会儿他瞪一眼,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两个人说话声音很低,却还是有“侦查学”、“一起练”这样的只言片语传过来,加上路祈一副商量的样子,黄冲推测,八成是路祈想跟他们一起训练。 这倒不算什么事儿,多个人多个伴儿,练对抗的时候还可以一打二这样增加强度。真正让黄冲困惑的是,这俩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黄冲不认识路祈,也从没听胡灵予提过这个人,但眼下就他所见,两人分明很熟。 9班,路祈……9班?? 黄冲霍地瞪大眼,想起王则轩说胡灵予正在追鹿科班的妹子,难道说……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路祈。修长的四肢与脖颈,兽化服下依稀可见薄肌肉的线条,鹿科班很多人在身形上都有一种轻盈灵动的美感,路祈更甚。黄冲没见过路祈运动起来的样子,但可以想象他跃在高空时的飘逸与舒展。 这就是胡灵予最羡慕也最喜欢的那种身材,作为室友,黄冲完全可以作证。 还有路祈那张脸,柔和的轮廓,漂亮的五官,一双弯弯的笑眼,抛开性别不谈,不,就算带上性别,也得凭良心说一句——真他妈好看。 如果胡灵予追的压根不是什么妹子,就是路祈……没毛病啊! 斜阳将归,中华田园犬在晚霞的天空底下,完成了自我说服的逻辑闭环。 胡灵予最终还是被路祈绕了进去,转身回来传达讯息:“大黄,他想和咱们一起训练。” “行啊,”黄冲不假思索,下一秒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犹犹豫豫改了口风,“呃,要不你俩一起练,我自己练就行。” “你自己练?”胡灵予莫名其妙。他答应路祈的很大原因就是希望能借助他的能力改变大黄轨迹,结果正主要跑? 黄冲:“那不是……你……他……”路祈就在旁边,也不好说太直白,田园犬同学只能一个劲儿使眼色。 胡灵予完全懵掉:“什么你我他,我就问一句,你想不想考侦查系?” 黄冲:“当然。” 胡灵予:“那就明天开始咱们三个一起练,有问题吗?” 黄冲条件反射立正:“没有!” 旁边插进来不和谐声音:“别明天,现在就开始吧。” 胡灵予转头。 路祈眨下眼睛:“我才发现,你还挺凶的。” 胡灵予忍住蠢蠢欲动的小爪,看向得了便宜还欠揍的某人:“现在退伙还来得及。” 路祈坚决摇头:“凶也可爱。” 白昼的最后一丝光从天际退去,训练场的灯亮起,视野依旧开阔清晰。 路祈没有直接带着两人训练,而是先找地方坐下来,进行考核项目的梳理:“越野、对抗、野性之力,这三项都是双倍基础分,必须抓住,剩下跑步、游泳和跳跃,我个人建议你俩先放弃跳跃。” 胡灵予:“什么叫先?” 路祈:“就是剩下五项中也许还有你们怎么练都没用的,到时候继续砍掉。” 胡灵予:“……”他就多余问。 “但练也是有技巧和针对性的,”专心分析起来的路祈,一扫调侃胡灵予时的玩笑与戏谑,目光清澈而认真,“要根据自己的特质来选择最佳取胜方案。” 黄冲:“取胜?” “训练不是为了练,是为了在体测考试中战胜你的对手。”路祈看向黄冲,“你会比熊科更强壮吗?” 黄冲:“怎么可能。” 路祈点头:“对,你的身体永远练不到熊科那样强悍,”他声音平静,“但不妨碍你可以战胜他们。” 黄冲怔在那里。 校园广播在放晚间时分的轻快乐曲。 路祈就坐在训练场最亮的灯光底下,胡灵予却怎么也看不清他。 …… 鹿科班的管明旭同学最近发现一个问题,他的室友似乎心情非常好,而且不是好一天,是好了有一阵了。 路祈的好心情你不能从脸上看,毕竟这是个逢人就爱笑的鹿,你得从他的行为上看。 比如每天天刚亮,便早早出去晨练,练完了回来还会顺手给他带早餐;再比如每天傍晚下课就玩消失,熄灯前再迟迟归来,十次里有九次会汗水淋漓,又眼眉带笑。不是平日那种,是真的眼里有光的开心。 这天傍晚下课,管明旭实在忍不住了,叫住正准备撤的路祈,偷偷地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路祈愣了愣:“是什么让你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猜错了? 管明旭:“那你急着干吗?” 路祈一脸善良:“欺负人去。” 游泳馆。 胡灵予和黄冲下午三四节没课 ,提前到了,在更衣室里换衣服。 按照路祈制定的训练计划,五大项中,跑步和游泳是最先练习的两项,因为考试中这两项基本都玩不出什么花来,就是老老实实靠自身水平,所以放在前面练,提升基础体能。 前些天一直练习的都是跑步,今天是第一次来游泳馆。 至于为什么明明说好三个人一起训练,结果却变成路祈理所当然地制定训练计划,胡灵予和大黄毫无怨言地执行,只能说实力等于一切。 在第一天见识了路祈的奔跑和对抗能力之后,黄同学就无条件“入坑”了,后来又得知路祈的野性之力是4级,便彻底将其当成了努力道路上的榜样。 胡灵予想到了黄冲的沦陷,慕强是人类本性,但你也别沦陷得那么快啊。 于是当时的他忍不住提醒:“我的野性之力还5级呢。” 黄冲沉默良久,带着一点不忍心道:“你只有野性之力是5级。” 之后胡灵予就消停了,因为已经清醒认识到,自己在战斗力这方面,也的确找不出第二个闪光点。 外面酷热,游泳馆里却凉风习习。 胡灵予对游泳谈不上热爱,但犬科天生会水,尽管游泳能力没水栖科属那么登峰造极,也算有不错的基础。 两人在泳池边等了不到十分钟,路祈便到了,只着泳裤的他,四肢的修长更明显。 “直接下水?”大黄就像上课最积极的同学,迫不及待地问。 路祈摇头:“这里不行,去波浪池。” 胡灵予明白他的意图。 侦查学的游泳考核场地不在泳池,而是第四大外面的一条河。那是一条极宽的河,水流湍急,还有暗礁和旋涡。哪怕学校尽量选择危险系数较低的河段,每年的游泳考核依然惊险。 尽管如此,学校依然没有改变考试场地。因为未来进入兽控局,没有哪个犯罪分子会跟你在泳池里周旋,真正的追捕都发生在野外。 游泳训练才刚开始,路祈自然不可能带他们直接去河里,波浪池算是泳游馆里唯一有训练价值的场地了。 “先游一个来回,适应水流和浪,不追求速度。”波浪池里还有其他人在练,早到的已经占据了适中的位置,路祈只能选择浪最大的一处跳了下去,然后从水中冒头,以眼神示意他俩可以下来了。 大黄早等不及了,一个猛子扎进去。 胡灵予自然也不能示弱,紧随其后。 “扑通——” 翻涌的波涛盖过了入水的水花,胡灵予却在没入水中的一瞬间,浑身僵硬。 世界突然安静,四面八方涌来的水封闭了他的五感。 世界又很喧嚣,海浪在拍打礁石,咸涩的风里夹着海鸟的悲鸣。 死亡的恐惧卷土重来。又或者,它从未走远,只是暂时蛰伏在灵魂深处,等待这一刻的复苏。 胡灵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张开眼,和那时一样,只看见一片幽暗的混沌。 可是这次,混沌中游来一个身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章 阴影 那人准确找到胡灵予,并将他往水面上带。 胡灵予开始上浮,像跌落黑洞的星球终于有了承托,甩开致命的旋涡引力,重新回到星宇中漂浮。 新鲜空气入肺的一刹那,胡灵予的视野重见光明。 一同清晰的还有路祈。 他头发湿漉漉的,鼻尖和睫毛挂着水珠,一只手臂稳而有力地托着胡灵予,另一只划开水浪将两人送到泳池边。 等在那儿的大黄赶紧把胡灵予拉上来,急得语速飞快:“你没事儿吧,怎么到里面不游呢,脚抽筋了?” 胡灵予瘫坐到地上,还没从死亡回忆的恐惧中缓过来,只看见大黄嘴巴动,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 路祈紧跟着上岸,来到胡灵予面前蹲下,见他没大碍只是单纯吓傻了的样子,忍不住调侃:“怕水?”同时抬起手,想在他眼前晃一晃提醒回神。 可张开的手才往前伸一点,胡灵予浑身一震,猛地向后躲开:“别碰我!” 骤然提高的声音引得附近的人侧目。 路祈的手停在半空,他在胡灵予的眼神里读出了真实的恐惧,这是演不出来的。巨大的疑惑在他心中升起,胡灵予这一刻的本能反应,远比之前那些“跟踪”、“翘课解围”更让他介意。 “你是怕水……”他上半身前倾,将两人距离重新拉近,“还是怕我?” 胡灵予在刚刚躲那一下后 ,本在慢慢清醒,可当路祈重新靠近,眼前这张朝气的脸和记忆中那张沉静的脸再度叠影到一起。 咬紧牙关,他忍住没再往后躲,努力扯出不那么自然的笑:“你说什么呢?” 路祈静静看他两秒,突然再次伸手。 胡灵予猝不及防就被拍上肩膀,整个人明显瑟缩了一下。 路祈得到想要的结果了。胡灵予怕他,非常怕。 然而在今天之前,他竟然从没察觉到这种情绪的存在。他一直以为胡灵予跟踪自己,观察自己,甚至不惜暴露行踪来替自己解围,是出于某种“兴趣”,可以是好感,是好奇,是探究,是一切解释得通又无伤大雅的驱动力。 但现在,路祈发现自己好像猜错了。 “好了,”胡灵予有些狼狈地甩掉肩膀上的手,自顾自站起来,“不是练游泳吗,抓紧时间。” 大黄不明所以,认真地担忧:“你能行吗,要不今天别练了。” 胡灵予很想说我能行,可目光一扫到翻滚的池水,又怂了。 “干脆放弃吧。”路祈起身。 胡灵予下意识转头,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路祈神情却已恢复自然,仿佛先前两人间的暗流都是幻觉:“我之前说过,剩下五项中还有怎么练都没用的,到时候继续砍掉,所以你就算放弃游泳,我也可以在其他方面想办法。” 胡灵予最烦他的“收放自如”,弄得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傻乎乎的紧张兮兮,于是故意唱反调:“谁说我要放弃?” “那就继续。”路祈重新跃入池中,然后游着转过身来,等待。 胡灵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路祈在起伏的水浪里,对着明显怕自己多过于怕水的赤狐同学,弯弯一笑:“放心下来吧,有我在呢。” 胡灵予:“……” 这世界上最损的一头梅花鹿,让他遇见了。 逞强也好,赌气也罢,战胜恐惧唯一的方法,只有面对它。这是胡灵予在波浪池里扑腾两小时后,得出的人生感悟。 心理阴影并没有完全消失,巨浪迎头打来时他还会战栗颤抖,但每每这时,他就会听见一个初闻明朗如玉石、细品字字皆欠揍的声音: “别害怕,游起来!只要你比浪还浪,浪就浪不过你——” 让胡灵予坚持下来的不是求生欲,是复仇心。 一直在水里扑腾到晚上九点,其他同学陆陆续续走了,游泳馆开始变得冷清。 波浪池里就剩他们三个,胡灵予气喘吁吁游到池边,抬头看看远处时钟,训练时间差不多了,正想回头跟“鹿教练”申请结束训练,忽然看见临近泳池里一个刚上岸的男生,一个劲儿地往他们这边看,末了还直接走过来了。 看样子应该是认识路祈,还没走到跟前就朝路祈方向抬抬下巴,打招呼:“还练呢?” 路祈游到胡灵予身边,手一撑直接上岸,和对方道:“练完了。” 胡灵予偷偷打量男生,慢慢有点认出来了,应该是马科班的,跟踪路祈的时候,总能在飞跳球场看见他。 “我看你半天了,”马科男说着,眼神微妙地扫过胡灵予和黄冲,“你带着他俩一起练?” 路祈大方点头。 “你们班的吗?”马科男一时认不出两人科属。 刚游到池边的大黄听见这话,立刻热情地自报家门:“我俩是2班的。” “2班?小型犬?”马科男有些意外。 黄冲想纠正是“中小型犬”,可对方根本没有跟他聊天的意思,听完直接打闹似的碰路祈一下,说:“你考侦查学就够难的了,怎么一个青铜还带俩废铁。” 路祈笑笑,说:“单打独斗拼不过强势科属,只好抱团取暖了。” “那你也往上别往下抱啊,”马科男瞥胡、黄两眼,压低声音真心给路祈建议,“木桶效应知道吧,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板,你和两个都不如你的抱团,水平只能是被拉得越来越低。” 胡灵予、黄冲:“……” 真想说悄悄话你敢不敢躲远点! 两位犬科同学正磨牙,就听见路祈满是真挚的声音:“我好不容易才申请到和人家两个组团的资格,珍惜还来不及呢。” 马科男无语了,话不投机,悻悻离去。 黄冲老大不高兴地从池子里出来,经过这些天的训练,他不仅见识到了路祈的水平,而且已经把这个鹿科班同学当半个师傅了,这会儿就忍不住替路祈抱不平:“你这么厉害,怎么就青铜了?” 胡灵予叹口气,得,他俩是废铁就不用争辩了呗。 “我都不生气,你们气什么。”路祈慢悠悠地道。 “别带上我,”胡灵予赶紧澄清,“我觉得对你青铜的定位挺准。” 路祈眨眨眼:“那我吃亏了。” 胡灵予:“……” 路祈:“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问‘为什么吃亏’?” 胡灵予认命接茬:“因为你从来没拿我们两个当废铁,而是当成璞玉。” “我本来想说的是金子,”路祈微笑,“但璞玉更好。” “……”没有一脚把梅花鹿踹回池子里,是赤狐最后的温柔。 “你俩心态真好。”周围同学都走光了,只剩自己人,黄冲难得袒露真正心情,“我以前自己练的时候,总有这些说怪话的,什么你不用练了,根本考不上,你水平不行……”他越说越低落,像狗狗耷拉下了耳朵,“我每回都告诉自己别生气,但根本做不到。”更别说像胡灵予和路祈这样,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谈笑风生、吵架斗嘴。 胡灵予心说我也做不到,要不上回能一个冲动夸下考侦查学的海口吗。不过今天他对马科男的阴阳怪气还真没什么感觉,难道是路祈自带的欠揍气质已经盖过了其他路人甲带来的负面情绪? “生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路祈甩甩头发,水珠溅得到处都是,“对于歧视和恶意,要么认命接受,要么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强。” 大黄:“对,强到让他们闭嘴。” 路祈歪头空一空耳朵里的水,才又慢慢把头正回来:“是强到把他们击倒在地,永远不敢再在你面前爬起。” 是夜,胡灵予躺在床上久久不眠。 一闭上眼,他就想到路祈最后说的话,和说那番话时一霎淡漠的脸。 尽管在那之后,在整个回宿舍的路上,都是笑容漂亮的路祈“在线执勤”,可胡灵予独独在意那个瞬间。 刹那显露的真实,就像巨岩裂缝泄出的一丝天光。 “胡……”另一张床上传来极轻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 “干吗?”胡灵予翻身侧躺,于黑暗中对着大黄床榻方向。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黄冲松口气,不再压着嗓子,但语气开始微妙暧昧,“给我讲讲呗。” 胡灵予一头雾水:“讲什么?” 黄冲:“路祈啊。” 胡灵予:“讲他什么?坏话?那你这个晚上别想睡了,我能讲到天亮。” “啧,跟我你就别害羞了,”黄冲嘿嘿地笑,“你现在追到什么程度了,他知道你的意思吗?” “先别管他的意思,先说说你的意思。”胡灵予感觉自己快说绕口令了。 “不就是你想追他吗,”黄冲庆幸关灯了,不然还真不好聊八卦,“我对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这事儿没偏见,你别担心,我全力支持你!” 大黄激情澎湃的尾音在宿舍里打个转,渐渐消失。 世界彻底安静。 黄冲:“胡灵予?” 胡灵予:“死了。” 黄冲:“啊?” 胡灵予:“让你气的。” 黄冲:“呃……对不起。” 胡灵予:“知道错了?” 黄冲:“嗯,太莽了我,我应该继续假装不知道,然后慢慢给你渗透……” 胡灵予:“渗你个鬼,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追?我和那家伙连朋友都没得做!” 黄冲:“那你要鹿科班课表为了谁?” 胡灵予:“……” 黄冲:“你前一阵早出晚归为了谁?” 胡灵予:“我……” 黄冲:“你俩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主动帮我们训练?就为了让我俩耽误他自己的训练时间,连带着拖后腿?” “黄、冲!”胡灵予腾地坐起来,看向黑暗中那一床“人影”,气呼呼地抱起双臂,“我发现你怼别人不行,怼我出口成章、层层递进、穷追不舍、一气呵成。” “行行行,我不说了。”黄冲见好收兵,但几声贱兮兮的笑泄露了他圆满的睡前快乐。班里同学很少有能见到他这一面的,也就对着胡灵予,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闹。 夜色清明,空调阵阵的凉风里,田园犬同学已经睡着了。 胡灵予还坐在床上,抱着薄被,呆呆看着窗外月亮。 【我和那家伙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话说得好自然,可以肯定就是自己的心中所想,真情流露。 然而现实呢,他不清不楚地跟路祈混了这么多天,还带着大黄,周围同学都已经默认他们是三人组了,好几个还说要在体能考试时过来给他们加油助威。 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命运的分岔就有了巨大转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章 酷暑 无边黑幕笼罩苍穹,没有灯塔的荒凉海湾,连夜空都吝啬得不肯给出一丝幽光。 汹涌的海浪里有什么在挣扎,时而艰难露出水面一点棕红色,时而又被巨浪拍下。嘤嘤的惨叫声撕心裂肺,于无垠的汪洋里却渺小得几不可闻。 一只溺水的赤狐。 它拼了命地想要游向岸边,可弱小的身躯抵不过波涛的推阻,被咸涩海水糊住的眼睛也辨不明岸的方向。 不想死。 胡灵予一点都不想死。 可体温在急剧流失,身体越来越僵硬,水漫过眼耳口鼻,渐渐停止挣扎的赤狐一点点沉入海底。 世界变成一片混沌的幽蓝,胡灵予看见了神明。 披着光而来,游向他,捞住他,带他一起重回人间。 破水而出的一霎,天上忽然有了璀璨星河。 紧紧扒在神明胸前的赤狐抬起头,看见了路祈的脸。二十五岁的路祈。 第四大406宿舍,胡灵予从梦中惊醒,头发里都是汗,湿得像刚从海里捞出来。 天还没亮,他在静谧的黑暗中轻轻喘息,惊魂未定。 海水的潮湿,路祈的温度,仿佛都还残留在皮肤上。 坠海后的记忆在胡灵予这里是模糊的,只残留一些窒息和恐惧的碎片,再度醒来已是重生。可刚才的梦境逼真得让人后怕,醒来的一瞬间,胡灵予甚至觉得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难道是昨晚游泳馆被路祈救过一次,所以日有所遇夜有所梦?那为什么梦见的不是十八岁的路祈,而是二十五岁的路队长? 不知是不是想得太用力,胡灵予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天地颠倒,头重脚轻。 他用力抱住被子,像溺水者紧紧攀着浮木。 好一会儿,极度的难受感才慢慢消失。 胡灵予出了一身虚汗,抬手摸自己的额头,微微的凉。 接下来的一星期,胡灵予都泡在游泳馆里,或许是渐渐克服了心理障碍,再没有做过诡异的梦。这也让他在和大黄一起用狗刨式扑腾磨炼泳技时,少了几分负担,多了些许欢乐。 中途他也曾想过换一换泳姿,来个帅气的自由泳什么的,毕竟考试时那么多人看着,狗刨终归不体面。奈何刚偷偷改变动作,就被鹿老师抓包。 “别自己乱改,最接近天性的姿势最舒服。”鹿老师如是说。 狐同学当时还挣扎了一下,用的理由很高大上:“但是自由泳的划水效率比狗刨高。” 鹿老师:“那是对于长手长脚的科属来说。” 狐同学:“我也有大长腿呀。” 鹿老师:“以狐科的标准确实算,但以鹿科的标准……” 狐同学:“怎样?” 鹿老师:“我去把人造浪调大一点。” ……那之后胡灵予再没提过改泳姿的事,怕被如此丝滑的转移话题伤害第二次。 七月上旬,酷暑来临,一连几天气温都直逼40摄氏度,热得人走在外面都呼吸困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犬科常用教学楼的空调主控系统出现故障,这两天犬科班同学们不分年级,上课时间统统如坠地狱。 “艹,不行了不行了……” 下课铃刚打响,便有好几个受不了的同学出去找水龙头冲凉水。第二节还要继续上,大家只能生无可恋地坚守火焰山般的教室。 “天咋这么热啊,北方都这样,南方怎么活?” “你别替人家操心了,这两天整个南方普遍降温,平均才三十度。” “不可能。” “自己看天气预报去。” “这温差太诡异了。” “我看过一篇研究,说是自从大雾之后,北方逐年升温,南方逐年降温,气候异常早就有了,只是今年特别明显。” “那具体什么原因呢?” “不知道。” “二十多年了,连大雾的原因还没找到呢,就别指望其他了。” “你们说以后要是夏天热到五十度,咱们还怎么活?” “去南方啊。” “南方要是冷到夏天都结冰呢?” “那就谁都别活了,看过电影吗,极端天气就是直接末日的前兆。” 聊天扯得越来越没边,胡灵予倒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认真思考起来,如果真到世界末日,他该怎么绝地求生。 路祈在这时发来信息:六点,训练场,今天练对抗。 今天? 胡灵予看看外面因为蒸腾暑气而微微变形的景色…… 胡灵予:六点太阳还没下山。 路祈:所以? 胡灵予:太热了,要不去游泳馆再练一天? 路祈:考试的时候只会更热。 胡灵予语塞,不得不承认,路祈说的有道理。 对面似乎误解了他的迟疑,又发来一条:别耍脾气,六点见。 胡灵予默默看着简讯,心情复杂凌乱。 一起训练这么多天,他依然没搞懂路祈。那人时而说话欠揍,时而又温柔包容,指导他和大黄训练一丝不苟,但要真想刺激你,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你上头。 但总的来说,路祈对他们笑的时候多,严肃的时候少,包容的时候多,毒舌的时候少。 胡灵予坚信路祈的主动接近,一定有其不为人知的目的。但即便有所图,也不是谁都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牺牲了自己的备考时间,但并不会获得相应的训练收益——和比自己差的人训练是无法提升的,一如水往低处流,在这段所谓的互助关系中,路祈是天然的付出方。 六点,训练场。 虽然一年级禁止兽化,分专业的对抗考试也是以人类形态完成,但训练中难免会有失控情况,以防万一,胡灵予和黄冲还是换上了兽化训练服。 太阳果然还没下山,空气热得吸一口都觉得嗓子眼发烫。 训练场上放眼望去一片空荡,显然没几个人愿意这个时候折磨自己。 好几块对抗场地都有树荫,路祈偏偏选了最光秃秃的一处,毫无遮挡,阳光直射。 大黄有些狼狈地抬手遮挡,商量着问:“咱们能不能换块场地?” “不能。”胡灵予替鹿教练回答了,“他喜欢晒太阳。” 这叫晒?这叫烤吧!大黄看路祈的眼神带上某种不可言说的敬仰,果然不是一般人。 路祈微微侧目,像是对胡灵予的直率表达有些意外。 胡灵予故意朝他挑眉,跟踪都暴露了,跟踪成果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片刻,路祈向后退,拉开与他们的距离,上半身微微放低,对抗姿态:“一对一,大黄先来。” 也不知道从哪天起,路祈就跟着喊起了大黄,等胡灵予发现时,已经习惯成自然。 黄冲不浪费时间,立刻进入备战模式,目光紧盯路祈,全身蓄力,下一秒直扑过去。 他的身材比胡灵予大一圈,但在路祈面前却又不够看了。路祈宽肩窄腰,修长却不失力量,在黄冲接近的一瞬间,敏捷抓住其手臂,一个灵活闪身,转守为攻。 “不要被对手干扰,”路祈飞快道,“想办法脱身,找回主动权,继续执行自己的战术。” 黄冲认真听取,奋力将被擒的手臂往外挣脱。 奈何路祈钳制得极紧,没放一丝水:“如果无法脱身,就直接执行自己的战术,没有条件也要自己杀出血路,”他紧紧盯住黄冲眼睛,带着某种有力的鼓动,“只要你不怕死,怕的就是别人。” “喝!”黄冲忽然一声呐喊,竟以头重重撞向路祈胸口。 路祈立刻后退,手也跟着松了。 黄冲却毫不减速,明明是犬科,却像一头铆足了劲儿的斗牛,疯狂顶了过去。 路祈被扑倒在地,却顺势翻身闪到一旁。 黄冲则在惯性冲力下滚出场地边缘。 在对抗考试里,“出界”就算输了。黄冲终于从热血出击中恢复冷静,忙不迭爬起,跑回来拉路祈:“你没事吧?我刚才脑子一热就……” “脑子热就对了,”路祈借他的力起身,“想战胜野兽,就得先把自己变成野兽。” 拍拍身上的土,他朝大黄一笑。 “再来,什么时候能让我‘出界’,你才算疯到位。” 胡灵予不知道是路祈太会撩动人心,还是大黄天性傻白甜,反正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两人还真就这么对着疯起来了。 田园犬一次次出击,梅花鹿一次次防御,到后面田园犬疯出了水平,几次险些让梅花鹿出界,于是梅花鹿也认真起来,亮出鹿角,如刀锋利。 第二十五次出界后,大黄再爬不起来,鼻青脸肿,腰酸背疼,气都喘不匀。 “还能继续吗?”路祈除了呼吸乱点,头发乱点,连衣服都没怎么脏。 “我脑子觉得能……身体跟不上……”大黄筋疲力尽,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辈子、这辈子打的架……呼……都没有今天一晚上累……” “是半晚上,”路祈纠正,然后看向胡灵予,笑眼明亮,“另外半个晚上留给你。” 胡灵予:“……”他其实并不是很想要。 太阳落山多时,夜色终于让空气不再炙烤,却依然燥热。 “我来。”胡灵予认命地踏上场地,目光渐渐收紧,直视路祈,“先说好,我不擅长发疯,所以……” 路祈:“没说让你疯。” 胡灵予顿住,迷惑了:“你不是说要想战胜野兽就得自己先变成野兽。” “哦,”路祈一副刚刚听明白的样子,耐心又纯良地解释,“这个对抗战术只适合意志坚定、对目标有超强执行力的人,不适合你。” 胡灵予:“……”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那么请问,”胡灵予绽开灿烂微笑,“我适合什么样的对抗战术呢?” 路祈露出洁白牙齿:“钻空子,抓漏洞,一切规则没禁止的都可以做,以巧取胜。” 胡灵予:“就是投机取巧、歪门邪道呗?” 路祈:“也可以这么概括。” 胡灵予:“因为我狡猾?” 路祈:“因为你聪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章 牙印 小狐狸被一秒顺毛。 “算你看人准,”胡灵予双手交叉握住反向送前,拉伸手臂,脑袋左晃右晃活动颈椎,“能智取的,干吗用蛮力。” 默默围观的大黄不忍戳破好友扯的虎皮,你那是不用吗,你是压根没有。 路祈没再接话,而是毫无预警伸手向胡灵予用力一推。 胡灵予热身动作还没结束呢,猝不及防就被推出了场地,一屁股摔在边界之外,完全蒙了。 路祈甩甩手:“对抗法则第一条,没人会等着你做完热身。” 胡灵予清醒过来,摔倒的疼和脸颊的烫同时蔓延,火烧火燎。 咬牙起身,两大步跨回场地:“再来。” 路祈二度欺身,动作和上一把如出一辙。 胡灵予敏捷闪开,让路祈推了个空,得意翘起嘴角:“同样套路,还想坑我两次?” 不成想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路祈以侧肩用力撞击。 胡灵予一个踉跄,未等站稳,路祈已经转过身来毫不留情将他扑倒。 梅花鹿压着赤狐,如果不知道科属,这就是一场典型的致命猎捕。 “对抗法则第二条,少说话,多动脑。”路祈声音淡淡的,眼里最后一丝笑意消失。 胡灵予试着挣扎,发现他拼尽全力竟然挣不开哪怕一分。 “永远不要被抓住,”路祈松开胡灵予,起身,目光平静,“一旦被抓,你没有任何胜算。” 胡灵予:“就只能一直躲?”以巧取胜明明是自己认可的,却还是不甘心面对这样直白的劝诫。 路祈眉头都没动一下:“你的目标是赢,至于手段,不重要。” “躲就能赢?” “不能,但至少可以让你别输那么快。” 胡灵予从地上爬起来,拿手臂蹭一把脸上的汗,渐渐冷静的目光里,生出一把火:“再来。” 闷热夏夜,赤狐在狭小的对抗场地里一路逃窜,却屡逃屡败。无论过程长短,最终都一定会被梅花鹿钳制在身下。 黄冲从坐着看,变成站着看,神经越绷越紧,心越来越揪。 他既没见过这样冷酷凌厉的路祈,更没见过这样宁死不服输的胡灵予。有好几个瞬间,他都觉得这不像是一场对抗练习,而是真正的顶级掠食者对食物链末端弱势者的绝对碾压。 又一次将胡灵予逼到场地边缘,路祈紧紧盯住狼狈喘息的赤狐:“躲是主动的,是有技巧和下一步想法的,你现在做的只是盲目逃跑。” 胡灵予牙根都要咬碎了。他也想有战术有章法,但路祈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好吗!钻空子,找漏洞,调戏规则调戏对手,这些高端玩法都要建立在身经百战的基础上,然而今天才是对抗练习的第一天,他就是再天资聪颖也得有个成长过程吧?? 路祈显然不打算等他循序渐进,甚至每次出击都比前次更快、更凶。 胡灵予一个失误,又被抓住了脚踝,直接让人扯倒,脸着地,啃了一嘴沙子。 怒气值爆破。 胡灵予再不挣脱,反而借着拉力撑起上半身,在被路祈拉到身边的一瞬间,猛然转过来抓住对方另一只手臂就狠狠咬了上去。 路祈穿着短袖兽化服,手臂被锋利犬齿深深刺破。这样的反击并不在他的预料内,突如其来的疼痛里,他有片刻错愕,身形也跟着顿了顿。 就是这个瞬间,让胡灵予抓住机会,猛然抽回脚踝,如一尾滑溜的鱼从路祈的钳制中脱身。 整个晚上,这是胡灵予第一次在被路祈抓住之后,全身而退。 “你不是说一切规则没有禁止的都可以做吗,”胡灵予嘚瑟地站起来,感觉人生又有了光明和快乐,“规则只说不可以攻击要害,没说不许咬人。” 黄冲看得瞠目结舌。 规则是没说,但“不见血”几乎是历届对抗考试的潜规则,他看过往年影像资料,根本没没有胡灵予这样打不过上嘴咬的。 路祈缓缓起身,安静看过来。 胡灵予以为他要生气,蓦地心虚。 路祈却笑了:“干得漂亮。” 弱者想同强者抗衡,就只能用精神层面去补身体层面。要比对方更豁得出去,更狠,更不要命,才有可能争得一席之地。 胡灵予突然被夸,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才发现,自己在路祈手臂上咬出的一圈齿痕,已经开始冒血。 ……咬那么深吗? 胡灵予充血的脑袋瓜迅速降温,想也没想便上前捞起路祈手臂,好像这样托起放平就能止血似的:“疼不疼,我、我不是故意的……” 路祈不说话,就微妙地看着他。 “好吧我是故意的,”胡灵予躺平认命,歉意里还是忍不住委屈咕哝,“谁让你一直逼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狐狸。” 路祈被他极力掩饰慌张的模样逗乐了:“我什么都没说,你能不能别给我加戏。”满不在乎地蹭掉血迹,他转头问大黄,“几点了?” 大黄还愣神呢,闻言条件反射拿手机:“八点五十五。” 他们这些天的晚间训练通常六点开始,九点结束。 路祈点头,将自己和胡灵予的距离重新拉开:“最后一回合,来。” 谁跟你来。 胡灵予果断拒绝:“今天不练了。” 路祈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打趣:“才夸完你,就又缩回去了?” “我是怕伤到你,”胡灵予睁眼说瞎话,一点不心虚,“我现在见血上头,状态全开,再对抗容易没有分寸,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路祈听得一脸认真,还勤学好问:“有多不可挽回?” 胡灵予气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眼看小狐狸濒临炸毛,路祈见好就收:“行,不练了。” 这还差不多。 胡灵予松口气,不由自主又去看路祈手臂。刚擦掉血迹的齿痕,如今渗出新的血珠。 说不后悔是假的。路祈一而再再而三逼他,就是故意营造真实的对抗氛围,最大限度激发他的战斗力。明明冷静下来很容易想通的事,他竟然上钩了,毫不留情的一口,是真把路祈当敌人咬下去的。 训练场上几乎没人了,热风终于稍稍降温,夜静谧下来。 通明的灯光里,路祈周身被蒙上一层亦幻亦真的镶边。 胡灵予愣愣地,忽然脱口而出:“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 期末考试的成绩就是二年级分专业的笔试成绩,侦查学的体能考试则在期末考试一星期后。 路祈看过来,神情似乎在问,所以呢? “你应该找个更厉害的一起训练。”再不济也该独自一人坚守在训练中心,而不是把一天又一天的时间浪费在对他们俩的陪练上。 路祈上辈子是第一名考入侦查学的。 现在无缘无故带上两个拖油瓶,曾经耀眼的轨迹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胡灵予忽然不敢去想。这心虚远比咬路祈一口来得汹涌而猛烈,快要将他吞没。 “我找到了啊。”路祈抬起手,晃晃牙印,骄傲得仿佛炫耀勋章,“你是第一个敢咬我的,还不够厉害?” 胡灵予:“……” 黄冲看天,看地,看训练场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经过这么多天他已经参悟了,这俩人根本不存在谁追谁,一个背地里要课表,一个主动过来帮训练,分明就是狐有情鹿有意,然后俩人只要一对上,你怼我我怼你,拉拉扯扯打情骂俏的氛围能持续一晚上。 呸,谈恋爱了不起啊! 几天后,七月终于迎来第一场暴雨。 雨水冲走了盘踞多时的酷暑,校园里打蔫的叶子都绿油油地重新精神起来,生机繁茂。 “这些就是期末考试的重点,”兽化生物学老师合上教材,满眼希冀地看向自己的学生们,“大家好好复习,争取考出好成绩。” 犬科1、2班八十名同学,七十九个双眼放空,木然回望。 划重点划了整整一本书,老师你是真心希望我们考好吗? 唯独胡灵予目光炯炯,胸有成竹,如果仔细看,还能捕捉到他藏在眼角眉梢中的得意,倘若狐狸有翅膀,他现在已经上天了。 划重点之前,他只想起了三道大题,结果让老师领着划完一整本书,他基本把后面分值高的大题想起了七七八八,前面的一些题目也有了模糊印象,虽然不能说准,但可以圈一圈范围。 黄冲察觉到了胡灵予诡异的情绪,拿肩膀撞他:“偷着乐啥呢?” 赤狐看向田园犬,慈爱的眼神就像绝世高手在看青涩晚辈:“哥带你飞。” 生物学只是一个开始,后面各科老师陆续跟上,纷纷开始为期末考试圈重点,胡灵予也就跟着一点点寻回曾经的记忆,尤其是那些当年他答不上的,失分最多的,或者解题思路要绕三绕坑死人不偿命以致时隔多年仍咬牙切齿的,全部清晰浮现。 最终他将这份全科复习重点,对大黄倾囊相授。 大黄起先很惊恐,以为胡同学走了什么歪门邪路:“你哪搞来的这些?” 胡灵予的理由堪称敷衍:“第六感。” 然后大黄的惊恐就变成了无语:“求你别抽风了,我把每本书看一遍好歹还能记住点,万一你这些重点完美避开了考试范围,我就瞎了。” 胡灵予皱眉凑近老友,眼观鼻鼻观心:“你信不信我?” 大黄垂死挣扎:“信任也得有理据支撑啊。” 胡灵予:“狐狸的第六感。” 大黄:“我还田园犬的第六感呢。” 胡灵予:“狐狸的第六感可以信,田园犬的不行。” 大黄:“凭啥?” 胡灵予:“从古至今都有拜狐仙,你听过谁拜犬仙?” 大黄:“……” 于是406宿舍的复习大纲,就在这场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谈心后达成了共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章 期末考试 要不要把复习重点也分享给路祈,胡灵予犹豫了好几天。 第一次冒出该念头的时候,他几乎想也不想就摁灭了,因为做多错多,在已经起疑的路祈面前,要怎么解释他的“神奇第六感”?狐仙这种话也就忽悠忽悠大黄。 可这个心思就像野草,火烧不尽,风一吹又冒出嫩绿的芽。 路祈开始闪耀光芒的起点,就在二年级分专业考试,胡灵予永远记得当分数线公布,第一名考入侦查系的是鹿科班同学时,他心中的惊叹和与有荣焉。 那份所有弱势科属都能感受到的荣光,永远烙印在了十八岁的胡灵予心里,封存,珍藏,即使多年后偶像破灭,都没有牵连到它。 重来一次,胡灵予也不想毁掉。 午休时间,路祈宿舍。 一年级大部分男生都住在同一栋楼,只有鹿科班和医学班因为住不下了,被分到另外一栋,和高年级学长们混搭。 管明旭躺在床上玩手机,路祈单手撑着平板电脑不知在看什么视频,耳机戴得严实,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两声都没听见。 管明旭只得放下手机,大声提醒:“路祈,你电话响了。” 叫了两遍,路祈才把耳机摘了。 “看什么呢,那么投入,”管明旭隐约瞧见路祈平板里播着视频,单调的背景和几乎不怎么动的人,看起来像是讲座或者脱口秀一类,不过路祈很快就把平板反扣到一旁,他也就言归正传,“你手机好像来信息了。” 路祈拿起手机。 还真是,好好学习里,两条私聊。 胡灵予:[分享文档] 胡灵予:各科复习大纲。 路祈将文档打开,索引栏里,兽化生物学、兽化社会学、兽化心理学……一年级的公共课程,一科不差。 往下浏览,这大纲可够精简的,每一门列出的复习范围顶多能出两套卷子,有些可能连两套都出不到。 路祈:老师给的重点? 另一边宿舍,胡灵予在大黄午睡的绵长呼吸中,警戒全速上线。 完美谎言的第一宗旨,千万不要随便被人递个台阶就往上跳,尤其是眼前这种找个犬科班同学就能破的。 胡灵予:不是。 路祈:那怎么来的? 完美谎言第二宗旨,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 胡灵予:不可说。反正都是书上内容,您重点看看也没损失。 路祈:我可以把他分享出去吗? 胡灵予:不行! 这个回复可比前面都快。 路祈眉梢微挑,眼底的得意像成功挖到了狐狸洞。 路祈:为什么不行?非正常渠道得来的? 手机另一端的胡灵予烦恼地咬住嘴唇,直到屏幕都灭了,映出一张皱巴巴的脸,都没想好怎么回。 之前不是一直点到为止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打破砂锅了!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纠结,路祈又回来一条:别生气,我不问了。 胡灵予怔住,立刻心软了。 明知道这是狡猾鹿的以退为进,却还是鬼使神差生出愧疚。 会因为欺骗仇人而愧疚,全天底下可能就他独一份。 傻到家了。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胡灵予总会忍不住去想,这一世的路祈并没有对不起他,至少在十八岁的这个年纪,还没有。 虽然对方某些刻意的接近,始终透着可疑,但上辈子的校园里两人几乎没有交集,很大可能是自己的改变,带来了后续的蝴蝶效应,是自己藏着秘密、连瞒带骗,携着难以言说的复仇目的将两人本应平行的青春轨迹交叉到了一起。 换他是路祈,可能早把自己拖出去逼问个清楚了。路祈却反其道行之,看破不说破,还主动帮他和大黄训练。 什么都可能是假的,路祈付出的时间和陪练他们时的认真是实实在在的。 胡灵予:我做梦梦来的,预知梦,行了吧! 胡灵予:不过,虽然我个人坚信复习提纲靠谱,但以防万一,老师划的那些重点你也别落下,能看就尽量看。 赤狐同学的态度软化清晰流露在字里行间。 路祈就没见过这么好哄的,顺一下毛,就乖得不得了,让人都不忍心太欺负。 路祈:虽然不知道你关于“靠谱”的自信源自哪里,但是我会优先按提纲复习的。 胡灵予:而且要保密。 路祈:嗯,保密。 胡灵予:不能告诉别人。 路祈:好。 胡灵予:如果试卷出来真是提纲范围,不许再回头问我哪里来的。 路祈闷声笑,过几秒笑完,才又回复一个:好。 小狐狸安心了,再没骚扰。 路祈看着聊天记录,微微摇头。有代价的承诺都能违背,没代价的承诺更不可信,能轻飘飘地应,就能轻飘飘地毁。 管明旭偷偷往这边瞟好几眼了,路祈放下手机,偏过头看他:“怎么?” “和谁聊呢,这么高兴。”实在很少看见路祈这样,管明旭好奇得要命。 路祈:“高兴?有吗?” 管明旭:“嘴角就没下来过。” 路祈微微怔住。 心里常年阴霾的天气,似乎真的出现了难得的晴朗,天空湛蓝,软乎乎的云朵慢悠悠地飘。 七月最热的那天,期末考试来了。 考场空调强劲,门窗紧闭,不敢给外面火焰般的空气留一丝趁虚而入的机会。 室温过于凉爽的结果,就是好多备考不足信心更不足的同学,对着卷子上那些它认识我但我不认识它的题目狂冒冷汗。 向来考试心态不稳的大黄,原本也该是这其中一员。 可当他摊开卷子的一瞬间,就有了一种家的归属感,每一道背得滚瓜烂熟的题目都是一列特快,送他回到心灵安全的港湾。 胡灵予是神,狐仙本仙! 别人还在审题思考,他已经咔咔开始写答案,别人争分夺秒做最后大题,他已经检查完毕准备交卷。 幸而关键时刻,想起了狐仙的叮嘱——低调,必须低调。 沉住气,黄同学重新稳当在座椅上,努力板起脸上的狂喜。 这才只是第一门。 后面每考一科,黄冲都要心颤一次,到最后一天的时候,他甚至认真思考要不要故意答错几道题,不然分数太高怎么跟同学老师解释呢? 唉,真是闻所未闻的烦恼。 同一时间,鹿科班考场。 这也是路祈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和幸福节节攀升的大黄正相反,每多做一份卷子,他心中的疑云就更深一层。 起初他只是觉得胡灵予藏着小秘密,可能有什么渠道,从老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打听来了考试范围,共享给他作为训练回报。 但几乎每一科的复习提纲都中,有些科目甚至准确押中了几道大题,这就不是一个老师或者简单打听能达成的了。 难道是学校或者院系高层有人给他透题?还是真像他说的……预知梦? 路祈正在答题的笔尖蓦地停顿,立刻驱散这诡异的想法。 让那个小骗子拐带的,自己都有点发傻了。 作为本次“天眼答题”的正主,胡灵予同学此时此刻正在复杂的心海里煎熬。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范围划得太窄了,题给得太准了,虽然他后面给路祈的那份,其实已经悄悄将提纲体量扩大一倍,就是把一些无关的知识点填充进去混淆视听,但离谱的是这些他认为无关的知识点,卷子发下来一看,竟然也在考卷上。 换句话说,他以为随意填充的内容,其实都是自己潜意识里残留的考点。 胡灵予现在都不敢去想路祈拿到考卷的心情。为今之计,他能走的只剩一条路——“预知梦”这一神技必须咬死了,再不科学,再不合理,反正就是预知了,天赋异禀,祖上流传! 做足了心理建设,胡灵予就等着路祈找上门,可期末考试结束后,路祈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发了几条信息,让他和大黄记住训练时的技巧和感受,调整好身体和心态迎接一周后的侦查学体能测试。 真正的假期要在分专业考试全部结束后才开始,之前任何人不得离校,于是那些没报考侦查学的一年级们也要待在学校里等,每天没课,又没有体能考试压力,就宅在宿舍或者满校园闲逛。 四天后,期末考试成绩出炉。因为一年级除医学班外,剩下二十个班学的课程都相同所以这二十个班排的是全年级大榜单,公布在好好学习里。 班长通知大家看成绩的时候,正值傍晚,天边只剩半个太阳,却依然将世界烤得火红。 胡灵予和大黄白天抱了个西瓜回来,正人手一块啃得欢。 “赶紧看。”胡灵予舍不得放下瓜,便催大黄。 黄冲三两口啃干净瓜皮,洗把手,迫不及待拿过手机打开榜单。 出于隐私考虑,成绩是不公示的,榜单上只有排名,让大家明确自己的成绩在全年级的位置,至于各科的具体分数,需要账号密码去个人页面查询。 胡灵予凑近黄冲,一犬一狐脑袋靠在一起,聚精会神查看榜单。 第一眼就看见了熟悉名字—— 第1名:路祈(9班) 黄冲眼睛险些瞪出来:“路祈是全年级第一?!” 胡灵予也惊了一下。 前次路祈是第一名考入侦查学班不假,但如果只论期末考试成绩,他并没有进前五,记忆中不是第六就是第七。 “帅!”不停滑动手机的大黄突然站起,动作之猛差点把凳子碰倒。 胡灵予差点被吓掉魂儿:“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 “你全年级前二十!”黄冲激动地指屏幕上某一行。 赤狐同学定睛去看。 第19名:胡灵予(2班) 这个前二十还真是卡得很惊险。 黄冲继续往下划好几下,总算找到了自己——第34名:黄冲(2班)。 胡灵予皱起眉。 全年级不算医学班,有八百人,前五十名很够看了。前一次大黄的成绩如果没记错,是二百名左右。至于自己的成绩……咳,好狐不提当年勇。 但这次不一样,范围划得明明白白的,自己都能进前二十,大黄怎么才三十四? 笔试成绩越好,越能给体测减轻压力、争取空间,胡灵予恨不得和大黄换一换名次:“你怎么回事,一套复习提纲,成绩还能差十几名,你是不是没认真背?” 黄冲对自己成绩满意得不得了:“你不也和路祈差了十几名。” 胡灵予:“那是因为我给他的……” 黄冲:“什么?” 给他的提纲内容更多,更准。但这要怎么解释?胡灵予紧急把尚未秃噜出来的后半句咽回去。 “你别说半截话啊,”大黄还等着呢,“你到底给他什么了?” 胡灵予沉吟半晌,抬起头:“鼓励,我给了他鼓励。” 大黄了然:“懂了,爱情的力量。” 盛夏残阳。 胡灵予默默看向窗外,手里的瓜都不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章 3舒适区 公示的成绩单迅速传开, 胡灵予和大黄的宿舍这两天就成了中小型犬科班同学的“热门景点”。 别看全年级排名俩人一个十九一个三十四,乍看也不算太惊艳顶尖,但这是八百人的大榜单,真落实到2班, 他俩的名次就格外醒目了, 班内一个第二, 一个第四。 第一是廉荫, 这位班长兼学习委员在高中时便是学神, 到了大学依旧发挥稳定。 如果说廉荫是保持住了人设,那胡灵予和黄冲就属于人设崩得稀碎, 再奇迹重塑。 一个平日成绩中上游的田园犬, 一个永远在后半区晃荡的赤狐,毫无征兆,飞跃式进步,左邻右里的同学们都想来一窥究竟。 黄冲应付不来, 早早溜走,胡灵予闲着也是闲着, 兴致勃勃迎接四方客。对真心取经的, 他便一番学海无涯,对怀疑作弊的,他便随你深挖浅扒, 反正也没证据。当然“狐仙说”这种只能骗骗大黄的, 胡灵予没再拿出来和其他同学胡诌。 善意也好,恶意也罢,到了体测前一天,这波热度也基本退了。就在胡灵予和大黄以为能安安稳稳等待明日战斗时,班主任邓筱婷却通知他们去办公室谈话。 接完通知, 俩人互相看一眼,顿觉不妙。 “该不会也是成绩的事儿吧?”大黄虽然不认为自己作弊,但顶着个远超正常水平的分数和近两天来各路同学的搅和,他现在的确有点心虚。 “估计是。”胡灵予烦恼地叹口气。不然以他和大黄平时在班里低调的存在感,实在找不到突然被班主任点名的理由。 “那就走吧,”黄冲站起来,“早去早解脱。” 胡灵予没动,看着大黄欲言又止。 黄冲纳闷儿:“干吗?”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胡灵予问。 大黄:“就实话实说啊,狐狸的第六感。” 胡灵予:“……” 气氛在安静中变得微妙。 迟钝如大黄,也感觉到了。 他看了胡灵予片刻,忽然严肃起来:“胡灵予,我就问你一个事儿,复习提纲是正道来的不?” “当然。”这个胡灵予没半点犹豫,上辈子的自己帮这辈子的自己,都没麻烦别人,还有比这更正的道吗! “那就行了。”黄冲干净利落,“别的我不多问,到了办公室我也不开口,你全权控场。” 胡灵予愣了下:“你就不怕我给你带沟里?” “要让我带路,可能就不止掉沟了。”黄冲自我认知明确。 胡灵予不想乐,可心口冲上来的暖意,终是让一双狗狗眼笑眯成了小狐狸。 “行吧,”他潇洒起身,拍拍黄冲后背,一秒肩负起大哥的责任,“一切交给我。” 一年级犬科办公室。 四人间的工位,只有一个年轻女老师在,个子娇小,一张娃娃脸,要不是她佩戴着老师的工作徽章,看起来就像校园里随处可见的同学,还是低年级的那种。 中小型犬科班班主任,邓筱婷,科属北极狐。去年刚毕业入职,一年级2班是她带的第一届。 在兽化大学里,一年级通常都会设置班主任,由相同科属的老师担任,其实更像是科属对口的辅导员,管生活上的事多,一些杂七杂八都要操心,学习成绩方面反而不会管得太细,把握大方向即可,除非是挂科过多、学习态度很有问题的,才会被找来聊聊人生。 此时,就有两位同学乖乖坐在她对面,眼睛都不敢乱眨,聚精会神准备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放轻松,”邓筱婷让他俩的状态带得也有点紧张,推推娃娃脸上的眼镜,说,“老师就是想问问你们体测准备得怎么样了。” “体……测?”胡灵予偷瞟大黄,好像和想得有点不一样? “对啊,”邓筱婷乐了,一笑更显小,像没毕业似的,“你们是咱班仅有的两个报侦查学的,不管能不能考上,老师都为你们的勇气骄傲。” “老师,”胡灵予软绵绵叫一声,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不自觉用上了从前在办公室里和同事姐姐聊天的语气,半玩笑半撒娇的,“哪有还没考试就提前开始安慰的。” 大黄十分同意:“邓老师,你现在应该坚信我俩能考上,并且为我们助声威,敲战鼓!” “敲,必须敲。”邓筱婷毫不犹豫,“明天体测老师会组织班里同学去给你们加油,不管成绩如何,只要发挥出最好水平就……” “老师——”胡灵予和大黄几乎异口同声。 邓筱婷立刻收声,有些尴尬,但无比真诚:“反正老师就是很高兴你们愿意冲一把,也想让你们知道,老师永远站在你们身后,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嗯。”胡灵予用力点头,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其实不是一场必要谈话,邓筱婷的潜意识也默认他们没办法考上,可主观上,同作为小型犬科,邓筱婷还是希望给与他们最大鼓励,甚至,希望他们能抓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上岸成功。 考入侦查学未必是每一个弱势科属的追求,但能在强势科属环伺的领域脱颖而出,却是每一个弱势科属的梦想,哪怕是靠别人实现。 所以邓筱婷会鼓励两个不自量力的学生。 所以自己会仰望在山巅闪耀光芒的路队长。 当年的大黄也曾像今天这样被班主任找来谈话吗?胡灵予不知道,因为他一直躲在弱势科属的群体里。 重活一次,踏出舒适区,原来世界是这样。 侦查学的体能考试为期三天,第一天上午跑步、跳跃,下午游泳,第二天上午野性之力,下午对抗,第三天团体越野。 早晨八点,距离第一项跑步考试开始还有一小时,训练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同学。有来参加考试的,有来看热闹的,有人形,有兽化,趁着考务老师还没过来清场,大家随意打闹,嬉笑喧哗遍场内,鸟羽兽毛满天飞。 训练场的外圈是跑道,内部则有跳跃场、对抗场等各区域,还有一块供大家休息的草坪。 胡灵予和大黄此刻就坐在草坪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时看看周围,提前观察对手。 是来考试还是来看热闹的很容易分辨——看号码。 每一位考生不管穿着什么样的运动服,后背都贴着同样款式的醒目考号。本次报考侦查学的共有342人,以班级顺序从前往后排,胡灵予和黄冲分别是39、40。 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坐着不动,胡灵予鼻尖都一层的汗。 路祈还没来。 胡灵予偷偷环顾训练场好几次,也没发现那个熟悉身影。想发信息问问,又觉得多余,显得自己多着急见他似的。 “黄冲……”一个温柔女声在二人背后响起。 胡灵予和黄冲一同回头。 是自己班的一个女同学,平时很文静,大家说话不多,此时拿着两罐汽水,有点紧张羞涩。 胡灵予一瞬间就看明白了,自己不该在草地,应该在草底。 女生飞快将汽水塞到黄冲手里:“那个,给你们的,考试加油!” 胡灵予看着黄冲手里的两瓶汽水,心说给我们的你倒是分我一个啊。 “谢、谢谢,”黄冲有点懵,先本能道谢,又马上认真起来,“可是运动前不能喝带气的饮料,容易引起胃不舒服。” 女生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就变成了白。 “别听他的,”胡灵予连忙把饮料抢过来一瓶,朝女生笑笑,“谢谢,我们一定会考出好成绩!” 女生没说话,直接转身跑掉了。 胡灵予无语望向田园犬:“活该你一辈子单身。” 大黄还没闹明白情况,但对单身狗的命运必须抵抗:“我才十八,你就看出一辈子了?” “二十五也这样。”胡灵予小声咕哝。 大黄没听清:“啊?” “还真是你俩,”一个细高个男生踏入草坪,“我还以为看错了,你俩要考侦查学?” 男生一袭青衫,手持折扇,像刚拍完古风写真,没卸妆就跑来了。 此人莫云征,医学班二年级,科属红腹锦鸡,校文学社团骨干。就是这位学长,以“每个鸟科心中都有一个凤凰梦”这样的金句,在胡灵予记忆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胡灵予和负责迎新的这位学长恰好遇上,莫云征极其热情地给他介绍校园,引他找到寝室,还附赠一路的古诗词。后来校园里经常遇见打招呼,连带着大黄也跟他熟了。 “学长你怎么跑这边来了?”黄冲纳闷地问。 高年级侦查班的学长学姐倒是有一些过来围观,估计是好奇学弟学妹们的质量,但医学班在第四大里自成一派,平时和其他班级、专业都没太多交集,分专业考试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不成想莫云征闻言重重一叹,像被戳中伤心事:“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大黄茫然看向胡灵予。 胡灵予也是半蒙半猜:“失恋了?” 莫云征拿着折扇正摆忧郁造型呢,一秒破功:“我还没追呢!” “哦,”胡灵予懂了,那就是想追的人在训练场呗,“哪个班的,”小狐狸的八卦雷达立刻上线,左顾右盼,“你给我指指。” “不必。”莫云征悠悠眺望训练场入口,“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只要她一出现,定然是全场焦点。” 胡灵予:“……” 姑娘有多美他不知道,他就知道莫云征要是还这么不说人话,追上对方的希望将十分渺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章 2承诺 “也是医学班的吗?”大黄还在好奇。 莫云征点头。 大黄疑惑:“那她怎么会来这儿?” “她是一年级的, ”莫云征解释道,“今年报考侦查学。” 胡灵予和大黄同步惊讶。 分专业考试,每一届都有扛不住繁重课业的医学班同学转考其他专业,很正常, 换专业的同学普遍管这个叫“逃出生天”。但转出来之后考侦查系的, 几乎没听说过。 一眼看出两个学弟在想什么, 莫云征摇头:“你以为她是学不好医才换的专业?恰恰相反, 她期末考试全班第一, 因为转专业的事,医学系的主任都找她谈了, 希望她再考虑, 但她就是坚持要报侦查学。” 医学班第一? 胡灵予:“那她为什么要换专业?” “听说是不喜欢,”莫云征一脸郁结,仿佛被否定的不是本专业,而是本人, “心无所恋,分数再高也枉然。” “好有性格。”大黄就佩服这样勇往直前的。 胡灵予却还在感情领域抽丝剥茧:“听说?你和她还没到可以直接聊天的阶段?” 莫云征:“没有。” 胡灵予:“只是互相认识?” 莫云征:“不, 单方面。” 胡灵予:“……” “什么意思?”黄冲没捋明白。 胡灵予默默接口:“意思是人家女生现在都不知道有我们莫学长这号人。” 黄冲看看完全没有反驳意思的莫云征, 再看看自己手里好歹还有瓶汽水,末了认真望向胡灵予:“就事论事,我是不是比他强点?” “强点, 有限。”胡灵予实在不想搭理这俩恋爱苦手了。 训练场入口终于出现熟悉身影。 胡灵予一直注意着呢, 第一时间便望了过去。 几天没见,路祈好像白了些,又或者从他身上流泻下来的阳光太耀眼,驱散了一切黯淡。 无意识中,胡灵予便举起了手, 本能想要告诉对方,他在这里。 草坪的位置很远,被人群兽群层层遮挡,胡灵予还坐着,举起手都很难让指尖冒头。 路祈却一眼就看见了,微微挑了挑眉,故意不打招呼,却又一直对着胡灵予笑。 胡灵予翻个白眼,用另一只手把不争气的主动打招呼的手扯回来,暗暗告诫自己下次绝对不能这么主动,每次路祈冲着他笑,他都有一种被调戏的微妙感。 “你认识贺秋妍?”身旁传来莫云征疑惑的声音。 胡灵予一愣,转头问:“谁?” “贺秋妍,我刚才和你说了半天的就是她,”莫云征拿折扇一指训练场入口,“你刚才不是在跟她招手?” “她叫贺秋妍?”大黄罕见地跟住了话题,目光紧紧锁定相同方向,情不自禁道,“真好看。” 胡灵予再次把目光投向训练场入口,这才发现,跟路祈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女生。 身材窈窕,体态也特别漂亮,像是练过舞蹈的那种气质,微卷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打理不好很容易成女鬼,在她身上却浑然天成自然系的森女感,五官清丽雅致,有一种不染凡尘的美。 胡灵予现在相信莫云征那句“只要她一出现,定然是全场焦点”不带任何水分了。这么漂亮一个女生,没有谁忽视得了。 所以自己刚才为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只看见了路祈?? 胡灵予一边在迷惑中反思,一边视线跟着继续移动。 贺秋妍和路祈并肩而行,不时交谈,很明显彼此认识。不多时,路祈抬手往这边指了一下,像是准备跟贺秋妍分开,不想后者坚决摇头,路祈似乎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两人一起过来了。 莫云征连忙立正,瞬间站了个挺拔军姿。 胡灵予和大黄也从草坪上起身。 “我还以为你真打算踩着最后一分钟来呢。”大黄看看时间,跟路祈打趣。一起训练这么久,他已经没把对方当外人了。 不过黄同学这话是对着路祈说的,眼睛却总控制不住往贺秋妍方向去,加上他又不懂掩饰,明亮眼睛里满满写着“她好漂亮”。 要是在莫云征和大黄里选,那胡灵予肯定帮自家兄弟,立刻露出灿烂笑容,主动和贺秋妍打招呼:“你好,我叫胡灵予,2班的,这是我室友,黄冲。” “我知道你,”贺秋妍活泼的声音瞬间把她文静素雅的气质破得灰飞烟灭,“2班的小狐狸对不对,路祈把你藏得可要紧了,我提了好几次想跟你们一起练,他都不答应。” 胡灵予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总觉得他们熟悉得不像一般同学,但又感觉不到任何暧昧,之间的气氛……有点像自己和大黄? 正琢磨着,贺秋妍突然凑近,故意瞟一眼路祈才说:“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鹿,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胡灵予瞬间心头暖流,仿佛茫茫人海寻到知音,但又不好附和说“对,我也觉得他不是好鹿”,只能忍着心潮澎湃,那叫一个辛苦。 殊不知他这种表现,已经足够解读成“默认”了。 贺秋妍万万没想到俩人还能达成共识,愣了两秒,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转头和路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藏着他了,他太可爱了!” 路祈直接上前,以半个肩膀将胡灵予挡到身后,以防贺秋妍一个冲动,再拉着胡灵予结拜,毕竟她干得出这种事:“我劝你适度快乐,不然容易提前消耗体力,影响接下来的成绩。” “我是心情越好成绩越好。”贺秋妍晃晃脑袋,蓬松长发随风飘。 有几根发丝飘到大黄面前,他下意识抬手想去碰,贺秋妍像是察觉到,忽然抬头。 大黄立刻收手,一脸紧张,疯狂想要找话题,最后磕磕巴巴憋出来一句:“那个,你,你就这么考试吗?” “这么?”贺秋妍没懂。 “头发,”大黄总算把话捋顺了,“头发不用扎吗?” “我扎了呀。”贺秋妍说着抬手摸脑袋,结果摸到一手蓬松,如梦方醒。 一边咕哝着“怎么又绷断了”,一边从运动服口袋里拿出新的发圈,三两下就把长发扎成了高高马尾,露出漂亮的额头和天鹅颈,清爽利落。 大黄看得有些移不开眼了,真是觉得怎么都好看,闪闪发光的那种。 莫云征则是另外一个极端。 虽然倾慕佳人许久,但一直远观,今天反而是距离最近的一次。结果佳人过于活泼,笑声过于清脆,神经过于大条,发圈绷断了还得上手摸才发现。 莫云征在心里给贺秋妍长期描绘了一个温婉清丽的女神形象,让女神亲手……不,亲脚踢了个稀碎,回旋踢。 贺秋妍压根没注意到莫云征,经黄冲提醒扎完头发后,便和他聊起来:“我的科属?丹顶鹤。” 大黄:“仙鹤?” 学校里很少有人这样叫,但贺秋妍还挺喜欢听。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笑靥如花。 她笑,大黄也跟着笑,两个看起来都有点愣头愣脑,倒异常合拍。 “莫学长说你在班里成绩第一。” “对,”贺秋妍点头,压根没在意哪个是莫学长,“但大榜不算我们班,所以也不知道在全年级什么水平。” 肯定也是名列前茅,所以黄冲才不解:“为什么要转专业呢?” 贺秋妍:“我喜欢侦查学啊。” 黄冲:“那怎么进了医学班?” “还不是我爸妈,非说学医有前途,”贺秋妍说起这个就郁闷,至今都为当年的不够坚持耿耿于怀,“不过现在好了,”她的郁闷来的急,走得也快,眼睛瞬间又明亮起来,“只要我考上侦查学……” 黄冲:“他们就同意?” 贺秋妍:“先斩后奏就成功了。” 黄冲:“……” 胡灵予侧着耳朵偷听半天,发现人家大黄根本不需要助攻,自己单枪匹马就打开了局面,聊得好着呢。 上辈子,黄同学可是单身到二十五岁,连个心仪对象都没听他提过。两人的大学生活包括后面在兽控局里共事的三年,也从没出现过贺秋妍或者类似的倩影,就像他们的青春也从未和路祈有过交错。 一个谎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一个改变也会引起一千个改变。 胡灵予看回路祈。 那人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像在等着他主动说话。 胡灵予相信复习大纲的事情肯定在路祈心里留了巨大疑影,但对方在考试后却只字不提。 越不提,越让人不安。 路祈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迷雾隧道,胡灵予走了进去,便连原本能看见的东西都看不清了。 “马上就要清场考试了,”终是路祈先开了口,“你不准备和我说点什么?” 对,眼下最重要的是体能考试。 胡灵予抛开杂念,问了个最实际的:“我要是考不上怎么办?” “这不是正常结果吗。”路祈接得那叫一个顺溜。 胡灵予想踹他:“喂——” 路祈乐不可支,少见地流露些许幼稚:“你要担心的是万一考上了,怎么办。” 胡灵予莫名其妙:“都考上了,还担心什么。” 路祈说:“考不上是难过三天,考上了是难过三年。” 第一个是情绪难过,第二个是日子难过。 胡灵予秒懂,因为他也曾这样劝过大黄。 “不过如果你不跟我绝交,”路祈忽然话锋一转,“那这三年就不用担心了。” 胡灵予挑眉:“你能一直带我飞三年?” 路祈耸肩:“没问题呀。” 一个没当真,一个说着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章 第体测开始 离草坪不远的对抗区, 傅西昂和四个跟班席地而坐,他们无一例外都穿了贴号码的运动服,百无聊赖等着开考。 1、3两个班几乎全员报了侦查学,从往年的录取分布看, 大型犬猫进入侦查学的比例很高,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 体能考试更像是走个流程。 “我怎么好像看见那只臭狐狸了……”跟班2号朝着一个方向盯了半天, 脸其实看清了, 但依然不太敢认,因为, “衣服上还贴着考号?” “你眼花了吧, ”1号嗤之以鼻,“他疯了来考侦查学?” 4号循着2号视线看过去,然后一句:“我艹?” “还真是他。”3号落锤定音。 傅西昂一开始没信,听到这里才抬起头, 视线穿过草坪上乱跑的兔子、孔雀、小矮马等一群同学,捉到了胡灵予。 他穿着赤红色的运动服, 短而利落的竞赛款, 衣服有些宽,风一吹,在他身上微微逛荡, 白皙腰身若隐若现。 红似火, 白如雪,于傅西昂眼中映成一抹最亮的色。 “旁边的是不是路祈?”1号率先发现了赤狐好像不是一个人在草坪。 3号:“我就说他俩有一腿吧,要不打飞跳球拿回,咋就那么凑巧,我们刚把臭狐狸摁住, 他的球就飞出来了。” 2号:“你别说,他后面打球那疯劲儿,还真挺像给臭狐狸报仇。” 4号默默看着傅西昂的脸从阴天变成雷暴前兆,咽了下口水,用最大的求生欲把那仨作死的兄弟往回拉:“哎?他俩周围那几个是谁啊?” “周围?”三个跟班扩大视野范围,终于把聚在那一堆的人全收拢进来了。 一个梅花鹿,一个赤狐,一个田园犬,一个仙气飘飘的小美女,一个手持折扇奇装异服的迷惑男子。 这是什么混搭阵容? 不过迷惑男子看起来很孤单,两边成双成对地热聊,就他执扇独立,听听左边,听听右边,寻不到接入口。后来可能也觉得自己过于凄凉,安静转身,默默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考务组的广播便响彻训练场。 “侦查学体能考试即将开始,请参加考试的同学到指定区域集合,其他同学退到考试区域之外。考试期间,请各位同学遵守纪律,公平竞争,文明观考……” 与此同时,考务组老师也陆续就位,引导同学去到相应位置。 很快,训练场便清整完毕,跑道最外围拉起隔离线,前来看热闹或者助威的,管你人形还是兽化,都只能乖乖站在线外,342名报侦查系的同学则进入训练场东面的准备区。 因为没要求列队,三百多个同学松松散散聚在准备区,虽无大声喧哗,窃窃私语依然足够嘈杂。 胡灵予、路祈、黄冲、贺秋妍四人仍凑在一起,但没开小会,而是纷纷抬头盯着准备区上空悬挂着的大屏幕。 今天上午的第一项是跑步,此刻屏幕上已经开始滚动考核分组信息。 【400米】 第1组:…… 第2组:…… 【3000米】 第1组:…… 第2组:…… 因为科属耐力差异,为了公平,跑步是所有考核里,唯一给了考生两种模式选择的项目。大家在短跑和长跑中选择一项参加,每个项目取前四十名,第一名80分,第二名78分,按名次以两分递减,总计下来和其他项目一样,会有八十人得分。 一狐一犬一鹿一鹤,选的都是3000米,不过因为考号相隔,胡灵予和大黄的小组排在很前面,路祈在中间,贺秋妍作为21班选手,基本靠末尾了。 每八人一组,名单滚动完,屏幕上出现参加跑步的总人数统计:275人。 报考侦查学的总人数是342人,也就是说有67人在跑步这一项中选择直接弃权——考核项目是在体测细则下发后,另行填报的,并允许弃权。毕竟六个项目,每项只有80人能得分,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技能满点全面开花,倒不如保存体力专攻优势。 “3000米,啧,跑得下来吗?”背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语调稍微提高,像是刻意想让别人听见。 胡灵予回头,对上五张相见不如不见的脸。 阴阳怪气的是2号跟班,傅西昂站在旁边,双手插兜,一身黑色运动风的短衣短裤,不知什么材质,带一点绸缎式的亮光,让人不禁联想起黑色美洲豹的皮毛。 “和我说话呢?”胡灵予转过身来,礼貌询问,不想显得太自作多情。 2号翻个白眼,废话,不然他嚷那么大声干啥:“就说你呢,3000米跑得下来吗。” 说话的动静引得路祈、贺秋妍、黄冲也回过头来。 见是傅西昂,路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眼底闪过厌烦。 大黄知道傅西昂和胡灵予不太对付,立刻全身警戒。 只有贺秋妍对情况完全懵懂。医学班和其他班有壁,她根本不认识傅西昂,但不妨碍她直观感受到对面的恶意,于是忍不住问胡灵予:“你们班的同学?” 胡灵予:“不是。” 贺秋妍:“朋友?” 胡灵予:“怎么可能。” 贺秋妍迷茫歪头,马尾轻晃:“那你搭理他们干吗?” 胡灵予:“……” 傅西昂及四个跟班:“……” 大黄情不自禁:“有道理。” 路祈没言语,直接上手搭住胡灵予肩膀,将人揽着转回身来,眼不见为净。 胡灵予完全配合,心情莫名地好,好到甚至没注意路祈的搭肩。 两辈子都算上,这是他面对傅西昂,己方最“人多势众”的一次。 “400米,第一组同学上跑道准备——” 考试开始了。 准备区渐渐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望向赛道。 梅花鹿、赤狐、田园犬、丹顶鹤随意站着,有前有后,烈日下,四个影子交错成一片。 …… 400米的考试进行得很快。选择短跑的多是爆发力强的科属,转眼一圈便跑完了,考务组那边衔接得又很流畅,一组结束,下一组立刻上场,几乎没有浪费时间。 大约十五分钟,就轮到了傅西昂他们,五人考号连得比较近,遂一同前往跑道。 他们一走,胡灵予顿感后背轻松。 傅西昂和跟班4号一组,同组的都是大型猫科班同学,八个大猫在跑道上斜线排开,科属特征在他们身上尤为明显,身高一律不低,身材比例也都不错,宽肩长腿。 野性觉醒刚发生的时候,人们的外表和科属还没有太大关联,但是到了雾二代,越来越多的科属基因开始外在显露,比如大型科属的体格会偏向健硕魁梧,小型科属的体型则相对单薄。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后天的习惯与锻炼也会对身体造成改变。 “预备——”发令枪举起。 全场一霎安静。 “砰!” 枪响,傅西昂第一个冲了出去,起跑反应和速度都极快。 即使在一群大猫中,这家伙也是醒目的存在。 蜜色的皮肤,矫健的四肢,出挑的身高,如果不是他实在太嚣张跋扈,眼里还时刻烧着“老子想干架”的火,估计能收割一片迷妹。 路祈不关心赛况,原本是晒着太阳放空的,忽然听见身旁的胡灵予一声叹息。 顺着小狐狸的目光,他看见了奔跑中的傅西昂。 路祈莫名有些不爽,语气里却一点没流露:“他的速度很快。” “嗯,”胡灵予点头,客观评价,“而且跑起来很帅。” 路祈不可理解地看他:“这就是你叹气的理由?忽然发现了仇家的美?” 胡灵予摇头,字字感慨:“我是忽然明白了,老天真的很公平,给了你英俊的外表,就不会再给你出色的人品。” 路祈:“……” 胡灵予回味两秒,发现自己好像把路祈也内涵了,连忙找补:“我没说你,你是……” 路祈耐心等待。 胡灵予:“你是……” 路祈眉梢微挑,继续等。 准备区内忽然一片骚动——大屏幕上滚动出了刚结束的这组成绩,傅西昂不仅小组第一,在目前结束的400米总成绩里,也排到了第一。 “有两下子嘛,”贺秋妍就事论事,然后自言自语咕哝,“不知道他什么科属……” 胡灵予立刻主动接话茬:“美洲豹。” 路祈就静静看他转移话题,也不急,也不躁,等他跟贺秋妍把有用的没用的都聊完了,才问:“我们能继续了吗?” 胡灵予装失忆:“继续什么?” 路祈微笑:“刚才的话题。” 胡灵予眨巴眨巴眼睛:“刚才?” “你说英俊和人品不可兼得,然后说没说我,”路祈难得求知欲上线,“那我属于什么?” 胡灵予嘴唇抿了又抿,还是没出声。 路祈凑近他,很受伤的样子:“说一句我又好看又有人品,就这么难?” 梅花鹿没掩饰眼底的打趣,胡灵予却不想开玩笑。 “我看不透你。”他听见自己说。 对着十八岁的路祈,第一次说了真心话。 路祈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淡了。 新一组在跑道就位。 枪响。 路祈重新换上笑容:“你的秘密我也一个都没找出来呢,你不吃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