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三谣:军师皇后好机智》 第1章 第1章 这正逢上了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掺着点儿细雨的风拂过了应家八小姐的春衫,雨水还非是要在她的春衫上面留下点湿润的水印子,湖绿色的春衫被雨点儿浸透的地方显出了更深的绿色。应家八小姐叫应昔。她跑到池边上把刚折的小纸船轻轻摆在水面上,再用手划了两下池水,又提着裙摆,赶着在雨变细密前跑着往回了。 江南的春雨连绵不绝倒也是真真儿的,这雨下了整个下午也没点儿消停的样子。这江南镇子落了雨就静谧得打紧儿。 在这儿有个陈家镇,就是个这么样的江南镇子。应家在这儿,算是大户。应昔在家排行老八,今年也有十二岁了。 应家是书香门第,最爱讲究个风流。 所以啊,风流的应老爷就娶了好多房小妾回来。 应昔是四房所出,她亲娘本是青楼的一个叫蝶儿的清倌,后来遇上应老爷,就钟情于应老爷。硬是跟了应老爷从了良,谁知道她所托非人,摊上了个风流人,嫁进应家没几天,就眼睁睁看着她夫君又娶了几房小妾。 嫁进应家时,蝶儿就已经有了身孕,而后产下一女,名作昔。 应老爷一看蝶儿的肚子那么不争气,只是生了个姑娘,就再没跨进蝶儿的房门一次,也再不愿意看一眼应昔。蝶儿坐月子时,想着应老爷的无情无义,日日以泪洗面,最后实在熬不过,用一条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的命。 应昔还在襁褓里就没了亲娘,说来也是苦命。 偏偏应昔又生得极聪慧,三岁能吟诗,五岁能作画,六岁能弹琴,这让应老爷不得不重视起应昔这个孩子来。有了应老爷的关注,应昔的日子才好过些。 可惜的是,七岁那年应昔生了场大病,把脑子给烧坏了,别说吟诗作画,就是要她说句连贯的话她也说不好。 应老爷又气又急,却也舍不得这样一个原本伶俐的孩子就这样痴傻了去,请了不少大夫来看,但也无济于事。 后来吃了不少灵丹妙药,应昔的痴病才有所好转,举止言语能像个正常孩子了。 可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给应老爷争面子。最后应老爷甩甩袖子,再也不管她。 只有应昔身边的小丫鬟温襄一直对应昔忠心耿耿。 “小姐,夫人的祭辰又快到了。”温襄看着趴在桌上折纸船的应昔,她不知道她这个小主子到底是怎么了,本来好好的,极受老爷喜欢,却偏偏要装疯卖傻,还不准她说出去将她戳穿。 应昔掰了掰手指,看向温襄“还有两天了。”还有两天,又是她娘的祭辰,十二年了,从她记事开始,从没有人祭拜过她娘,她也无从祭拜——她不知道她娘被安葬在哪里。 她想,这一回,她该去祭拜她娘了。要不是这次应老爷一向宠爱六房难产死了,她跟着奔丧,她还真不知道应家的侍妾死后会被安葬在哪里。 她娘的坟冢八年来从没有人打理过,祭拜过,她不知道她娘的坟冢上面是不是已经长满了杂草,她娘在九泉是否安好。 “小姐,六少爷给你带了个梨子来。”温襄站在门口,边上还有个锦衣少年,也就十四岁上下的样子,比温襄高了一个头。 被温襄这么一喊,少年倒显得窘迫了,“昔.昔儿,爹给了我两个梨子,我想你肯定很久没吃梨子了,所以,所以我给你带了个来吃。”这个少年是应老爷的第六个孩子是正房所出,比应昔大两岁,整个应府只有他看得起应昔这个妹妹,也只有他才会拿到什么好吃的都记得和应昔分一杯羹。 应昔笑的眉眼弯弯,走到门口伸手接过梨子,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只小纸船,“谢谢六哥!这个送你!” 少年拿着小纸船,眼睛都发着光,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昔儿!下次我能和你一起去后院的池子里放小船了!” “下次一起放纸船,六哥可要一言为定的。”应昔捧着梨子,眼睛笑成两道弯月,抬头看向少年。 少年憨憨的挠了挠头,“昔儿,我先走了,不然娘一会又要找我了。可说好了哦,下次一起放纸船!” 应昔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蓝色的背影拐了弯就看不见了,应昔忽然生出了一种再也见不到这个蓝色背影的念头。她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赶紧甩甩头,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 “温襄,今年.我想去祭拜我娘亲,你同我一起去吧?”应昔把梨子放到桌上,眼睛盯着梨子。 温襄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好。” “明早就出发吧,我想早些祭拜我娘。”应昔拉开桌下的抽屉,寥寥几只钗,一把小金锁,应昔拿起这把小金锁,摸了摸,把金锁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金锁冰凉的温度,这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 这把平安锁是要保她一辈子平平安安,也是要把她锁在这人间。 “温襄,明天我把我这几只簪子当了,给我娘买些祭品,也不知道够不够。”这几只钗是应昔所有的财富。 “小姐,这!奴婢觉得不可!”温襄也为自己的主子悲哀起来,别的小姐都是穿金戴银,自家主子吃得差,穿的差,住的差,什么都没有,想祭拜自己的母亲还要典当自己唯一的一点首饰。 应昔当然知道温襄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也知道这是自己所有的财富。她并没有回复温襄的话,只是把几只钗包了起来,开了衣柜子,拿出里面两件看起来好些的衣服,叠了起来,同钗子一同放进了包裹。 应昔又将那把金锁拿了出来,提着绳起来看了看,挂进了颈脖,冰凉的金锁激的她一个哆嗦,细细的红线衬的白皙的颈更加白皙。 温襄叹了口气,她知道,她的主子已经打定了主意,任谁,也劝不回来的。 她也只好回了厢房,收拾起衣物。 初春时节,没了冬日里的的严寒,让人觉得有些懒洋洋的,春困秋乏,怕也是这个道理吧。 应昔坐在桌边,不觉间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直到温襄回来帮她盖上衣服时她才被惊醒。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把金锁已经被她的体温捂热了。 温热的金锁在心口贴着,可是她心里总是觉得有着隐隐的的不安,她不知这不安从何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安。 她只当是自己敏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2章 应昔很早就拉上温襄出门,两个小姑娘背着包裹走出应府大门。 看门的下人懒洋洋瞥了她们一眼,看到是不受宠的应家八小姐也没多加阻拦,敞着大门就让她两出去了。 出了门,应昔回头仔细看了一眼应府大门上挂的匾,应府二字熠熠生辉,这是当朝皇帝亲笔提的两字。应昔盯了许久,才挪开脚步,她总有一种离开了这里就再也回不来了的错觉。 陈家镇虽然小,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酒楼、瓦肆、茶坊、乃至那风月场所,都一应俱全,应昔出来的早了,可是沿街叫卖的小贩出来的更早,一路上小贩的叫卖是此起彼伏。应昔找了一家看起来大些的当铺进了去。 “老板,我要当些东西。”应昔打开包裹,小心翼翼拿出裹着钗子的小布包,在当铺老板面前慢慢打开。 当当铺老板看清应昔布包里包着的钗子的时候,眼里闪过一道算计的神彩,却故作不满,“我说一小孩能有什么好东西呢,这些东西只能换四两银子。” “才四两?小姐!走!我们不当了!”温襄听到当铺老板报的价,不由得生起气来,拉着应昔的手就往外走。 应昔也就抓着钗子跟着温襄走了出去,不出所料,她听到背后当铺老板喊着,“别走!我出八两!八两!” 应昔只当没听见,继续走,不过,脚下的步子放慢了。当铺老板追了出来,“十两,不能再多了!你就把你那些钗当了给我吧。” 应昔稍微想了想,就点头应了老板的要求。 这些钗虽然值些钱,可最多也就是值个二三十两,到当铺当东西,难道还想当回本儿来?能当一半的价钱就很是不错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板那么执着的追着她要这些钗,不过想那么多干什么?钱到手就是好的。 当铺老板拿到钗喜笑颜开,炫耀似的拿出其中一支白玉的钗,在应昔眼前晃了晃,“小丫头,这钗少说也值个五十两,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嘿,我还不说了。” 应昔把银锭收好,抬了抬眼皮睨了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的老板,没说话,背着包囊转身就走。在原地瞪着老板的温襄一看应昔都出了当铺的门了,她赶紧跟了出去,扯着应昔的衣摆子小声嘀咕,“小姐,这老板太可恶了,这不是明摆着坑咱俩么?” “那簪子哪值那么多钱,定是那老板看走眼了。” 应昔怀揣着典当来的十两,买了沓黄纸,温襄像个神棍似的提着黄纸晃晃悠悠的走,嘴里也不闲着:“人间黄纸无用处,阴间张张值千金。” 应昔怀里捧着买来做祭品的烤鸭,被温襄的活宝样逗得乐不可支。 她娘的坟冢上如她所想,长满了杂草。 应昔和温襄找这座坟的时候花了不少功夫,也废了不少力气才除了坟头的草。 野草的根长得深,特别难拔,而且还容易割伤手。一个不当心,应昔的手就被草勒出了血,带着凉意的血自手心里滑下,和她脖子里挂的红线一样,红的触目。 烧黄纸。 一阵莫名的风,把未燃尽的黄纸都吹了起来,黄纸带着火星子在空中打转,落地的时候已经成了灰烬。 把烤鸭布在碑前。 应昔“咚”的跪下,双手合十,“娘,昔儿已经十二岁了,从前十二年来从没有祭拜过您,今天昔儿终于找着了您。。”说到这里,应昔顿了顿,“您肉身的安身之处。” “从没有和娘说过一句话,现在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望娘在那边好好的,昔儿在这也很好。”她不知道该对自己的娘亲说些什么,到底,这些年她的娘亲都是不在的,生她却没养她。 说来她娘也是苦命,跟错了人,爱错了人,落得死后也是个无人祭拜的下场。 应昔也只望自己以后不要走自己娘的后路,将来找夫君时定要擦亮了眼睛去看清楚。 钟情一时容易,钟情一世真难做到。 背后的枯树上传来乌鸦的啼叫,凄凉且可怖。惊得温襄捂住脑袋大叫一声,“小姐,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奴婢有点怕。”说话间也带了哭腔,温襄更是抓紧了手里的包裹,好像握住什么东西她就没那么怕了。 应昔的思绪也被温襄的声音拉了回来,朝着碑叩了叩,站起来,“走吧。”应昔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娘亲的坟,然后转回头去再也不回头的走了。 黑云翻墨未遮山,明明是春天,可是却迎来了一场没有征兆的暴雨,雨点毫不留情的打在应昔和温襄身上,大雨将她们浑身淋湿。 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上,衣服也贴在身上,跑起路来,湿透的衣服显得特别厚重,跑着也很吃力,抬腿时,要费力地将腿从烂泥里拔出来。 “小姐,好大的雨,我们赶紧找个地方去避避雨!”温襄把包裹顶在头顶,妄图用包裹挡些雨。 干硬的土地已经泥泞不堪,泥泞的土有一种吸力,像是要把行人的脚吞噬。主仆二人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陷在泥里,鞋子上沾满了泥,衣摆裤脚溅到了不少泥水,更显两人的狼狈。 跑了不知多久,她们眼前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庙宇,“小姐!前面有座庙,我们进去躲躲!”温襄用手指着那座破庙,脸上喜笑颜开,拉上应昔的手就往破庙跑去。 躲在破庙里,等了好长时间,应昔感觉身上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可外面的雨也不见有变小的趋势。应昔坐在墙角双臂环着膝盖呆呆的看着破庙门外倾盆而下的大雨,“温襄,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说着她起身转到观音像后面,打开包裹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用手摸了摸,是干的。 “温襄,你的衣服已经湿了吧,来这儿,换干衣裳。”应昔盯着温襄手边湿漉漉渗着水的包裹。 温襄指了指自己的包裹,“小姐,奴婢也带了衣服。”似乎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包裹已经湿透。 “你看你的包裹,都在往外渗水了,里面的衣服怎么会是干的,来换我的衣服,快!”应昔板起脸,指着温襄湿漉漉的包裹。 温襄还在犹豫,却被应昔一把拉了去,“你要是着凉了,伤风了,我可没人伺候了。” 温襄傻傻的看着应昔,换上了自己主子的衣服,她忽然很感动,她没想到自己主子会把衣服给她穿,“小姐,你真好。”想来,应昔似乎也从没把她当作下人来看,她和应昔更像是在偌大的应府里相依为命的两个孤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3章 这雨一下就是一天,应昔和温襄主仆两人在这座破庙里等了很久,不知不觉间,她们相拥而眠。 等到她们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明了,雨也停了。 “小姐!雨停了!我们赶紧回府,我们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奴婢好饿。”温襄盯着庙门,外面乾坤朗朗,看样子是不会再下雨了。 应昔看了一眼揉着肚子的温襄,“噗嗤”笑了出来,“一会路上给你买包子吃。” 主仆二人啃着包子走回应府,到了应府大门前,她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应府变得破败不堪,门口皇帝亲笔所提的两个鎏金大字也失去了光泽。看样子,应府是被一把火烧尽了。只有空气里弥散的焦糊味儿,还在无声的叙述着这一场惨剧。雨腥气夹杂着焦味儿,这是让人觉得压抑的味道。 应府门口还围着些人,对着应府指指点点,“昨晚那么大的雨,也没灭了这火,应府上下七十多口人都死绝了,真是作孽!” 应昔手里的包子落到了地上,滚了两圈沾上了灰,她不敢相信她所见所听的一切。 她呆呆的站在应府门口,她的家没了,她的家人都死了,六哥那么好的人也死了。她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光冲进了应府。 “六哥!六哥!你说好要和我一起去小池边上放小船的!你怎么能食言而肥呢!”应昔瘫坐在正堂前,眼泪不住的从她的眼眶里留出来,滴到地上,完整的泪珠被摔得四分五裂。 应昔没有勇气去找她六哥的尸首,她只是趴在地上哭,边上的温襄也跟着她哭。她们哭的那么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背后被烟熏黑的墙壁上蹲着的人影。 “六哥。你前天还说要和八妹一起去小池里放纸船的。现在你又在哪里?说好一言为定。”应昔狠狠抹了把泪,踉跄着站起来,又跌坐在地上。 迟来的衙役冲进应府,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应昔,不耐烦的对着应昔挥手,“哪来的野孩子,滚出去,别挨着爷办事。” 应昔抬起哭红了的眼睛,深深的看了眼那个耀武扬威的络腮胡子衙役,什么都没说,抹了把眼泪,和温襄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应府。 她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已经不再熠熠生辉的应府鎏金大匾,眼睁睁的看着从里面抬出的一具具用白布盖着的尸首,定定的看着衙役在应府的大门上贴上封条。她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不住的发抖。 她真的再也回不去应府了,她握紧了身旁温襄的手,“温襄,我娘和那场大雨救了我们一命。”如果不是她们去祭拜蝶儿,如果没有恰巧碰上大雨,她们一定也已经成了这府里的一具焦尸。 边上多嘴的人还在念念叨叨,“唉,着了火,应府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往外逃呢,都被活活烧死。” “人都死了,一家人都惨遭灭门了,你就积点口德吧。” “他们家以前多威风啊,现在还不是两腿一伸。” “听说应家最小的孩子才刚满月,真是。” “……” 应昔再也听不下去,红着眼和温襄并肩朝着远处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可以让她容身。她没了家,一切都没了。 身上的银子根本不够她在外面过几天,她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她牵着温襄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身边温襄不停的喊着自己,她也没听见,她只想着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想了很多,身为女子,要么卖身做丫鬟,要么身入青楼,要么沦为乞丐,要么死。 她知道自己这个年纪极少会有人家收她做丫鬟。她不想走娘的后路,也不想出卖自己的肉体,更何况她现在才十二岁。她根本不可能卖身入青楼,她不愿意平白无故的死在外面。别无选择,她只有去当乞丐。 “小姐!!!”温襄冲着她的耳朵大叫,闹的应昔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左侧的茶馆二楼,一个十四五岁上下的白衣少年侧身倚在窗边往外看着,黑发如檀,整齐的绾起,挺直的鼻梁,嘴角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狭长的眼瞥着窗外,长着一张惑人的脸,眼神却深邃的很。 “哦?应家的人还没死绝?”少年眸光像是利刃一般射向跪在他面前的男子身上,放下手中的茶杯。 “是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面前的男子瑟瑟发抖,谁人不知这个白衣少年的狠戾。 “罢了,也不罚你了,找个机会除了她。”白衣少年端起茶杯,用杯盖拨了拨浮在茶面的茶叶。 跪着的男子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恩惠,拼命的磕头,“谢主子,谢主子,谢主子开恩!”视人命为蝼蚁的夏侯濯竟没有因为他办事不利杀他,这简直像是祖上烧了高香。 “我听闻,应府八小姐自七岁便痴呆了,要杀她是不是特别简单?不过是杀个傻子。”夏侯濯眼睛睨着窗外,一个个小小的身影撞进了他的眼睛,头发像是没打理好,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不是特别好的料子,看起来很陈旧,甚至有点儿不合身。 “属下以为,外传应八小姐七岁痴傻,可今日属下在应府墙上看到应八小姐,她似乎举止正常,不像个痴傻的人。”跪在地上的男子战战兢兢。 “不痴傻又如何?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你还杀不了?”夏侯濯冷哼一声,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杯里的茶水溅了大半杯在外面,修长的手指沾到了茶水,手指上泛出莹润的水光。 很难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这么阴狠。可这个孩子是夏侯濯,他的阴狠,他的残忍,是许多大人都望而不及的。 他再转头看向窗外,那个小身影已经不见了。“退下!赶快去办。”狭长的眼冷冷斜向跪地的男子。 “是!属下告退!”男子站了起来,快速的出了厢房。 看着厢房的门被轻轻掩上,夏侯濯盯着窗外人来人往,眉宇轻蹙。 刚才窗外的小身影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坚韧,像是从前的他,这样相似的气质,不由得吸引着他的视线朝着那个小身影看去。 修长的手将窗推得更开了些,眸光在行人间流转,但再也没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闭了眼揉了揉眉心。 “许楠,我乏了。”话音刚落,门外就进来了个俊俏少年,看着十分面善。 “属下扶您去休息。” 许楠毕恭毕敬朝着夏侯濯伸出手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4章 应昔在包子摊上买了两个馒头,花了一文钱,她细心的把包子包起来放进背包里,“温襄,以后我们要过苦日子了。”不知道能捱多久。 “小姐,不论过什么日子,奴婢都跟着小姐!”温襄用力握了握应昔的手,像是安慰应昔,又是像给她打气。 “以后哪还有什么小姐啊,我们的一样的。” 应府没了,应八小姐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不论怎么样,小姐永远是温襄的小姐!” 应昔仔细看着这个圆脸的小丫鬟,只是比自己大一岁。 温馨四岁时就被父母卖到应府当丫鬟,五岁时就跟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要是说这世上谁对自己最好,那就只有温襄,六哥再好也没温襄的百般照顾来的无微不至。 “小姐,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小姐要装痴傻?”温襄盯着应昔的脸,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想问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在应府那么多年,看了不少勾心斗角,她七岁时忽然明白,如果自己再这么锋芒毕露,迟早会死无全尸,不如当个不受宠的傻小姐,倒是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奴婢愚钝,不懂小姐说的什么。”温襄挠挠头。 “以后你就明白了,温襄,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要收敛自己的光芒,平凡方能保得安稳。”十二岁的应昔说话的口气像是个已经经历过许多的老人一样。 其实她懂什么?她只是看着府里的明争暗斗,看着书里故事里不懂韬光养晦的人的惨剧,自顾自的悟出了这个道理。 这道理是对是错,还有待考证。 “小姐,以后我们该住在哪里?”温襄似懂非懂话锋一转,又问起了以后的生活。 以后的生活,应昔也看不到未来在哪里.她只想着,走一步是一步吧。 “我们镇上的白玉簪子都是被那住淮水客栈的小公子收了去了吧?” “可不是,那人不知哪来那么多钱,高价收白玉簪子,还不分好歹。” “可惜我没那白玉簪子,不然我也能发一笔小财赌回本儿。” “真不知道那有钱公子要白玉簪子有什么用。” “人家有钱,乐意挥霍,关我们这些人什么事儿啊。” 坐在小巷角落里掰着馒头吃的应昔耳里忽然听到了几个地痞的对话,她想起了那个非要收她钗子的老板,原来他说白玉簪子值钱就是因为云起客栈有个人傻钱多的有钱的公子高价收白玉簪子。 温襄当然不会听不到,“小姐.原来那黑心的当铺老板.他不怕我们哪天去把簪子当回来啊!” “他肯定是看得出我们不可能再回去赎簪子了。”就算要赎,当铺老板也肯定打定了主意不再归还簪子了。 应昔把吃剩下的馒头重新包了起来藏进包裹,转头间她瞥到了个衣衫破败却仍挡不住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的少年正站在巷口朝她们看来,应昔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那个少年虽然一身乞丐打扮,但是仅仅一个眼神就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你们占了我的地盘,给我出去。”低柔沉稳的声音从空中飘散,却是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 应昔窘迫的站了起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走。”转身想拉上温襄的手,却看到温襄站着两手叉腰一副生气的样子。 “凭什么赶我们走啊你,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家小姐可不是你欺负的,你要欺负她先打过我再说!”温襄细眉一挑,怒气冲冲的撩起了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谁知,却引来了少年的一声嗤笑,“不过就是两个穿的好些的小乞儿,还分什么小姐丫鬟。”少年慢慢朝着应昔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应昔的心上,少年每走一步,应昔的心就跟着颤一颤。 少年慢慢走近应昔,他的脸在应昔的眼里也显得愈发清晰,一头乱发却盖不住那张脸原本的光华,高挺的鼻下嘴角噙着一丝不明的笑意,一双桃花眼魅惑诱人,修眉轻佻。应昔从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她的眼睛遇到到他的眼睛,眸光微微颤了一下,应昔就望到别处去了。 “看好你的——丫鬟。”少年那低柔沉稳的声音又飘到了应昔的耳里,语调转而讥讽。 少年不顾应昔的呆愣,自顾自的坐到了应昔原本坐着的地方,拿出了一个已经干硬了发黑的馒头往嘴里塞,应昔心里一颤,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吃这样的东西。应昔把手伸进包裹,拿出那个被她掰着吃了一半的馒头,“不然,不然你吃这个吧,你那个馒头都坏了。” 正啃着馒头的少年目光一凛,“不需要你可怜我。” 应昔被吓了一跳,拿着馒头的手哆哆嗦嗦,“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只是.”应昔从没有这么窘迫过,窘迫的她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就把你的馒头收起来,我不需要女人的施舍。”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我家小姐是不想你吃了坏馒头拉肚子!”温襄的火气上来了,指着少年的鼻子骂了起来。 “还真是小姐,一个乞丐,能填饱肚子就该谢天谢地,还管吃的好坏?”少年睨着应昔,看的应昔不敢说话。 “我,我也是乞儿,不是小姐。”应昔慌里慌张的往后退了两步。 静默,少年上下打量着应昔,远处的云飘过来遮住了他们头顶的天。 “你怕什么?”少年的眼里浮上了笑意,“怕我吃了你?” 应昔一惊,警惕的看向少年,抱紧了包裹,做出一副戒备的样子。 少年看到她这副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开个玩笑你还真信了。” “我们先告辞了!”应昔拉着温襄头也不回的逃了,脚下扬起一地的尘埃。坐在墙边的少年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居然会有人带着丫鬟当乞儿,真是闻所未闻。” 应昔跑累了,捂着肚子气喘吁吁的蹲了下去,一旁的温襄也是两手叉腰大口喘气。 “小姐,刚才那人真是太欺负人了,气死我了!恨不得打得他满地找牙!”温襄对着空气把拳头乱挥一气。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应昔叹了口气,似是感叹。 已经是近暮的傍晚,天上的霞彩是盛开的红牡丹,偶尔飞过的归巢鸟儿,在橘红的天上掠了过去,都只是细小的黑影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5章 归巢的鸟儿都有自己的家,应昔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应家没了,她哭也哭了喊也喊了,都无济于事,她的家回不来了,她的六哥也回不来了。 她的心里激起万千波澜,却找不到办法平息自己的心,应昔的手还是覆上了胸口的金锁,孩子生下来就是要被锁在人间的,就是要被世俗牵绊的,就是要为了活着而活着的。 仓皇从小巷里逃出来的应昔根本不知道除了小巷里的那个少年的眼睛,还有另一双眼睛也盯着自己,那是一双狭长的眼,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眼。 阳光照在那个倚窗而坐的少年身上,在他的脸上笼上了一层光晕,抿紧的双唇标志着他的心情并不是太好,他看着那个蹲着的小身影,那个从小巷里仓皇逃出来的小身影。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仓皇的在幽黑的长街上跑着,背后的男人两条腿有力的一下一下捣着地,手里明晃晃的匕首眼看着就要刺向他。 嘶——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许楠。”夏侯濯薄唇轻启,那个面善的俊俏少年又从门背后现了身。 抱拳而跪,“主子,有何吩咐?” “准备换个身份,我们在这镇上安身。”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子,发出“哆哆”声。 “是,属下这就去办。”俊俏少年正要退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已经两天没人再来用白玉簪子换钱了。” “呵,柳素啊。贪心不足蛇吞象。” 钟情于我夏侯濯,为我夏侯濯所用,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你说你想要这镇上所有的白玉簪子,我给你全收了来。 可若是想要忤逆我,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柳素啊,柳素,要不是你爹是手握兵权的大将,我夏侯濯又怎么会这样对一个女人这么费心呢,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少年将杯子里已经冷了的茶悉数倒出了窗外,茶水落地的声音引得那抹小身影朝他这边看了来,夏侯濯满意的勾起嘴角。 应昔呆呆的看着自二楼窗口倒出的茶水,那只拿着茶壶的修长的手。良久,她才移开视线,“温襄,走吧,趁天还没黑透,我们赶紧找个地方睡下。” 她四顾而望,空荡荡的街市上除了几片被踩烂在地的菜叶,再没别的东西。四周的店门早就无情的合上了,空无一人的街道,让她的心慌乱起来。 映入眼的是空旷,她的处境是举目无亲。 一个人真是空,天空地空,眼睛一闭就什么都没了。 挽着温襄,应昔漫无目的朝着落日的方向走去,远远的地上有一条无论怎样追逐都无法触碰到的线。像是把天和地划了开来。 街市的尽头,栽着棵常青树,忽的一阵风吹去,树叶互相拍打出声。天已经黑透,这样突如其来的声响着实惊了应昔一跳。 手上的力度加大,更握紧了温襄的手,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 “小姐……小姐……”温襄在黑暗中睁大了眼,不安的唤着应昔。被这样厚重的黑暗包围,温襄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惶恐。 “别怕,以后这样的晚上会很多。”早晚都要习惯的,不如干脆随遇而安。 应昔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她把将来交在冥冥中的主宰手里,一点也不急,就等着他告诉她将来的路。 走了很远的路,应昔的小腿已经肿胀无力,温襄也脚步慢了下来。 应昔停了下来,抬头望天,天上的稀星映在她的瞳仁里。 “温襄,我找不到可以让我们住一宿的地方。”走了这么远的路,连个亭子她都没瞧见。江南的亭台水榭闻名于世,可是偏偏她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借宿的亭子。 这样的春天,白日里感觉不到冷。到了晚上,厚厚的寒气不比冬日里差到哪里去。江南的冷是冷到骨子里的湿冷,更何况她们走了那么远的路,身上沁出了汗珠,突然不再走动,被风一吹,所受的寒冷更是加倍。 “那儿有片林子,今晚,我们就在林子里勉强过夜吧。再走下去,被风吹了,只怕我们会得伤寒。”应昔仔细环顾四周,能稍微遮挡些寒气的似乎只有那片树林。 树林里的确比外面暖些,应昔和温襄不会生火,没本事借着火取暖。她们只能和对方靠的紧紧的,缩成一团来勉强取暖。 本来就两个人个子就小,这样蜷缩成一团,让她们看起来更加的瘦小和无助。 也亏了两人今晚走得远,应家还有遗孤,夏侯濯就不会放过她们。 躲在树林里睡觉,让两个孩子暂时逃过了一劫。 —— “你说,一个傻子能躲到哪里去?”修长的手将手里的茶杯猛地一甩,茶杯跌在地上,应声而碎,里面的茶水溅了一地,“这点事都办不好,你觉得你还需要活着么?”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属下马上就去找应家遗孤!主子饶命!”地上的黑衣男子不停的朝着夏侯濯磕头,动作飞快,额头一下一下磕着地。 “我要给你几次机会?嗯?”夏侯濯眼里映着男子的身影,眼里的厌恶更加的明显,语气冷的发寒,“你觉得我该给你几次机会?” “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定不辱使命!” 蜿蜒的一线的茶汁慢慢朝夏侯濯的脚边流去,夏侯濯眼看着茶汁朝他流来,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徨然,“事不过三,最后一次。” “谢主子开恩!”男子的额头和地砖一下一下接触的速度更快了。 “还不快滚?”眸子深邃诱人,又带着一股杀戮的戾气。 “属下告退!”黑衣男子逃也似的出了房门。 夏侯濯微微蹙眉,惑人的眼闭了起来,倚窗假寐,两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 冷哼一声,“求饶啊。怎么就从没有人饶过我。” “母妃,别打濯儿了,濯儿知错了。” “濯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母妃!别走!濯儿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濯儿以后会像二哥一样出息!” 。。 连他的生母都不曾饶恕过自己,自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饶恕一个蠢笨如驴的手下,是不是太仁慈了? 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只是因为幼时贪玩,惹得母妃生气,自己就被母妃抛弃。是抛弃!他眼睁睁看着宫门关上,母妃在宫里,自己在宫外。他想伸手抓住母妃,却只是徒劳。他被母妃关在了宫外,被母妃所抛弃。 身边只有一个侍卫,一张钱庄的兑票。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他被自己的生母遗弃了。那时候他才6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6章 从来,他母妃的眼里只有他的二哥。他的二哥年少有为,深的父亲喜爱。可自己却连见自己父亲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他听说自己的父亲是天子,天子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虽然他的身上流着和天子一样的血。 从前的时候他会悄悄扶上自己的眼角,想象自己父亲的样子。 一个母亲,竟能偏心至此。面对两个亲生骨肉,却能只把爱付出给其中的一个。另一个简直是可有可无。 除了皇后所生的太子,自己的二哥就是最受父亲喜爱的孩子。所以母亲也偏爱二哥,明明是二哥找他玩耍,每次被打的只有自己。 谁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在鬼门关前走了多少回。 只因为他手里拿着的钱庄兑票是宫里的,他被多少对朝廷不满的所谓义士追杀过。 那个陪着他被赶出宫的侍卫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也在三年前的晚上被人杀害。天知道他有多伤心,那时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唯一的朋友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杀他们。 后来他才懂得,父债子偿。 真是可笑,他甚至连自己的父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他来还他父皇欠下的血债! 他不甘心,不甘心成为自己父亲的牺牲品,不甘心就这样被赶出宫,不甘心他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的兄长夺取。 呵,他要把他应该拥有的一切都夺回来。包括他母妃和二哥一直觊觎的太子之位,还有那天下! 他的狠毒,他的残酷,他的无情,他的城府,他手上沾染的鲜血,都是拜他的亲人们所赐! 他的亲人……他的亲人对自己有过一丁点的亲情么? 他一个人在喧嚣的人世间孤独伶俜,踽踽而行。他学会了再疼也要忍住,他不再求饶,就算他求饶了,也不会有人饶过他,根本就没有人打算饶恕过他。 他的母亲把他推出宫门的时候,不会不知道他很可能会成为宫外的一缕孤魂,可是他的母亲没有犹豫过。 他走到今天,他也没有退缩过。 阳光从树叶间的间隙里落到两个酣睡的孩子身上,她们抱得紧紧的。 “温襄,温襄,你醒醒。”应昔发觉靠在自己身上的温襄热的像个火炉。 “小姐,我,我好困啊。”温襄迷迷糊糊睁开眼,眼里布满了血丝。 应昔心里陡的一惊,温襄该不会是染上了风寒。细嫩的小手覆上温襄的额头,“温襄,你的额头好烫!” 温襄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扶着树干,“小姐,没事。” “怎么能没事!你坚持一下,我扶你去医馆!”应昔一把勾过温襄的胳膊,搭在肩上。 应昔吃力的用肩膀顶住温襄的重量,一步一步搀着温襄走向街市。 街市还是那么热闹,谁会注意到两个衣衫素淡孩子? 妙手堂——这是最近的一家医馆了。 应昔想不到,只是诊治个伤寒竟然需要花光她身边所有的银子。 “八两?小姐,我不治了!”温襄听到天价的诊费,挣扎着要离开医馆。治病要那么多钱,她宁愿不治让自己病着。 一旁的大夫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没钱看什么病?有钱治病,没钱滚蛋。回家等死吧。” “治,我们治病。”应昔倒出了钱袋里所有的银两,刚好八两。 大夫看到银子,马上换了副殷勤的面孔。 “等着啊,我去煎药,吃了药睡一觉,包你药到病除!” 应昔垂了眼,现在她和温襄已经到了身无分文又走投无路的境地了。 “小姐……没了钱,以后怎么办?”坐在医馆凳子上的温襄不安的看向应昔。 应昔给了温襄一个温暖如冬阳的笑容,“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先看看有没有大户人家缺丫鬟,她想着,去当个打杂丫鬟也能管温饱。要是没有人收她们。大不了就沿街乞讨,反正身边的钱用完了早晚都要到那一步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自尊有什么用?能让她填饱肚子吗?能让她不受寒侵吗? 所谓的高风亮节,不过是读书人的那可笑的自尊心。 在她计划着未来的时候,药已经熬好了,大夫端来放在应昔手边,嘱咐她趁热给温襄喝下。 不得不说,妙手堂虽然诊金高的离谱,但是确实是妙手回春,温襄喝了药没过多长时间,热度就降了下来。 出了妙手堂,应昔和温襄穿过大街小巷,却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收这两个孩子做丫鬟。理由都是:年纪太小,到了府里没合适的事情交代。 亦或者:看起来细皮嫩肉,不像是能干好活的主儿。 四处碰壁的应昔携温襄坐在镇南溪边。 镇南,是陈家镇穷人聚集的地方,富贵人家从不愿意来这。甚至他们路过镇南都要掩鼻而过,其实镇南并不是一个多脏乱的地方,这里只是穷,这里只是房子破败只是人们衣衫褴褛。 “小姐,我去那儿看看,你在这儿等我!”温襄眼睛瞥到远些的溪水里似乎有不少的鱼。 应昔双臂环抱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呆望着波光粼粼的溪水,“去吧,我就在这儿。” 温襄蹦蹦跳跳的去了。 “小丫头片子,终于让爷给找到了。”黑衣男子心里一阵狂喜,手里的匕首发着令人胆寒的光泽,他一步一步走向应昔,应昔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只当是温襄回来了,回过头却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陌生男子手里举着匕首向自己刺来,面目狰狞。 应昔的瞳孔猛然间因为恐惧而放大,黑衣男子享受的看着应昔恐惧的表情,快狠准的将匕首刺向应昔的胸口,发出一阵嚣张的笑,“哈哈哈,小丫头,你害我在主子面前磕了多少头,终于栽在我手里了!哈哈哈哈哈!”这副嚣张至极的脸和那个跪在夏侯濯面前唯唯诺诺的人完全判若两人。 应昔仰倒在地上,鲜血汩汩的从胸口插着匕首的伤口里流出来,应昔睁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要死了,伤口传来的剧痛使她痛苦无比,可是她却连哀嚎都没有力气。她忽然觉得可笑,她刚才还在计划着未来,想着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可是未来像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闭上了眼,黑衣男子自上而下俯视着她,“死了好,一个遗孤活着也是受罪。”然后快速的离去。 温襄远远的跑回来看到应昔躺倒在地上,心口有一把匕首,血还在不断地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7章 “小姐!小姐!小姐,你不能死,我带你去医馆!”温襄撕心力竭的喊叫,滚烫的泪珠不断的落到应昔脸上。 温柔沉稳的声音传来,“哭什么,再哭下去她就真的没救了。” 泪眼朦胧的温襄,眼里映出一个熟悉的影子,这是那个赶她们出巷子的小乞丐。他抱起了应昔,迈开腿飞奔而去。 “大夫,她还有救吗?”少年乞丐揪着上了年纪的老大夫。 “你别揪着老夫,你揪着老夫,老夫怎么看!”老大夫不满的甩开少年乞丐。 “有救是有救,就是。”老大夫欲言又止。 “钱是吧?我有!你先救她,我马上把钱拿来!”少年乞丐接了话茬就跑了出去。 老大夫看着飞奔出去的小乞儿,手上也没闲着,给应昔处理起了伤口。 他行医那么多年,知道钱的重要,但更看重人命,这个小丫头伤的那么重,晚些来就没命了。 虽然这个小丫头的问题处理起来有些棘手,但是他也纵横医界那么久。 这样的伤,他之前也医治过一个,虽然时间隔得有些久远了,但是小心点还是能把这孩子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 —— 衣衫破烂的少年走进典当行,“老板,这个能当多少?”少年把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甩在柜台上,掌柜本来正准备把这小乞丐赶出去,但一看他拿来的玉佩一看就是无上佳品,加之他身上不凡的气质,掌柜也并没有赶他,而是拿起了那块玉佩细细端详。 “这块玉佩。五百两。”掌柜的仔细看了眼这玉佩,玉佩入手不冷而温,正是上好暖玉所制,这样的玉世上没有几块,别说做工如此精细的玉佩。 “五百两就五百两。” “可是,现在我这儿只有三百二十两现银。”掌柜的面上看起来有些难堪。 “有多少拿多少!哪那么多废话!”衣衫褴褛的少年不由的暴躁了起来。 掌柜的战战兢兢拿出了所有的银子,一共三百七十两,少年数也没数,包在衣服里就跑出了当铺。 当铺掌柜呆愣的看着跑远的少年背影,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他不敢相信竟然能以四百两不到的价格换来了这个价值可谓是连城的玉佩。 当铺掌柜只顾着玉佩的材质稀有,做工完美,却忽视了上面刻着的:桐陵王府,四个大字。 老大夫惊诧于这个小乞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出这么多的钱,应昔的伤已经处理好,只是因为失血太多,暂时醒不过来。 砂锅里正熬着药,浓浓的药香充斥着整个房间,温襄焦急的坐在床边,两只手绞在一起,贝齿咬着下唇,眼里尽是担忧,看到风尘仆仆回来的少年乞丐,她感激的说不出话来,“谢谢!” “我帮你们不是为了一句谢谢的。”少年乞丐执拗的扭过了头,眸亮如星。 在接下来的对话里,温襄知道了少年乞丐叫段梚卿。 可是他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他说这个名字太过娘娘腔,他总是称自己为段帅。 “药汤熬好了,快让她服下。”老大夫递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过来,温襄赶紧双手接住,药汤烫的她差点撒手把药汤打翻在地。 她小心翼翼的将汤药一勺一勺喂进应昔的嘴里。 “怎么那么慢!药汤都要凉了!还漏了那么多在外面!”段梚卿一双好看的眉蹙了起来,他一把抢过温襄手里的药碗,也一勺一勺喂应昔喝药,可是他喂进去的药流出来的更多,他的面上马就难堪了起来,他把药碗重新递给温襄。 “还是你来喂,本帅嫌累!” 老大夫看着两个孩子挤在床边,一个细心喂药,一个在边上等的心急,他笑了起来,退了出去。 他想起来了几年前他儿子带回来的一个重伤的少年,那时候他儿子也是在一旁看着自己给少年喂药干着急。 —— 应昔醒来的时候,看到两个人趴在床沿上睡得正香。 她长舒了一口气,又摸向自己的胸口,匕首刺入胸膛的感受还那么清晰,她几近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她还是活了下来,不知道是她命大还是老天不肯收他。 躲过了应家灭门的那一夜,被人拿刀子捅了心窝还捡回了一条命。 伤口还在不断地传来痛楚,昭示着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从鬼门关走过一趟了。她两眼空空的望着天花板。 “嘿,你醒了啊。”段梚卿睁开眼看到应昔正睁着眼呆望着天花板,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抓着床单。 “谢谢。”应昔侧过头,面朝着段梚卿。 段梚卿又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谢的。” 温襄也被惊醒,她惊喜的看到应昔醒了过来,她激动得说不出话,眼泪又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我还以为小姐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要是像你这样,看到你家小姐中刀了只会哭的话,你家小姐,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段梚卿一双桃花眼瞥着一旁喜极而泣的温襄,好似不屑,言语间却带着笑意。 温襄抹了把眼泪,“小姐,昨天就是他把你抱到了这儿,找大夫救你的!” 应昔看向这个眼熟的少年,就算一身破烂衣服也难挡的一股贵胄之气,一张魅惑众生的脸,虽然脸并不干净,但是不难看出那张脸本身的美好。 这个少年,就是那个啃着黑包子的小乞儿,不过不管怎么看,这个少年都不像是个乞儿。 “多谢小公子相救!”应昔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段梚卿一把按了回去。 “别瞎折腾,小心伤口裂开了!”段梚卿顿了顿又道,“别叫什么小公子,太见外了。叫我段帅。” “他本名叫段梚卿!”温襄还不忘补上一句,却招来了段梚卿一记大白眼。 “奴家应昔,谢段公子救命之恩。” “还叫公子公子,你没看到我一身破烂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段梚卿气的跳脚,“要不是你是个病人,还是个女人,我就打你了!” 老大夫端着药碗进来,听到孩子们充满了朝气的声音,“都醒了啊,来,把这碗药喝了。”把药碗给了段梚卿,笑眯眯的退了出去。 段梚卿手一伸,“喏,自己喝。” 应昔伸手接过药碗,药很苦,可是她眉头也没皱一下,一口气喝了碗里的药汤。 到底,她七岁装傻后,喝的苦药不少。 “不苦吗?”段梚卿目瞪口呆的看着应昔一口闷一碗药。 应昔把碗递还给段梚卿,“不苦,甜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8章 段梚卿将信将疑的用手指沾了点药碗里残余的药汁,放进嘴里尝了尝,面色变得很不好看,“骗子。” 温襄指着段梚卿的脸哈哈哈的笑个不停。 段梚卿的面孔看起来更加不好看了,他一扭头,“不和女人计较!” 七天之后,应昔的伤才好得差不多。 尽管老大夫再三说,他开医馆是为了济世而不是赚钱。 段梚卿还是把银子扔在老大夫身上,摆出一副:你不收钱就是看不起我的样子。 应昔连声道谢,谢过老大夫几日的照顾,谢过段梚卿的拔刀相助,医治的钱她会一点一点攒了还给段梚卿,她知道段梚卿的日子也不好过。 “嘁,我要你还我钱做什么?以后你就跟着我混,谁要欺负你我就打谁。”段梚卿大义凛然,末了还加上了一句,“不管我打不打得过。” 应昔心头陡然洋溢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感动,或者是别的什么。 “谢谢。” “别谢了,以后你得叫我大哥。”段梚卿现在的样子,和应昔初见时那个冷漠的少年截然不同。 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这么倾尽所能帮她,应昔跟在段梚卿背后一步一步跟着段梚卿走。 “你哪来那么多钱?”沉默不语的应昔忽然开口。 “你管我?反正不是抢的偷的。”走在前面的段梚卿背影一怔,然后继续走。 “你为什么帮我?” “我乐意,你管我?” “你为什么……”应昔话还没说完。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段梚卿打断了她的话。 已经接近黄昏,从医馆出来之后他们没有吃一点东西果腹,应昔抬头看着夕阳,赤红的夕阳像是会发亮的圆盒子里装的胭脂。但是却给应昔一种莫名的怅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你还会吟诗?” “那是,我家小姐可厉害了,不仅会吟诗,还会。。”温襄还没说完就被应昔掐了一记。 温襄不解的看向应昔,应昔却答“我听到别人讲过这句话,就记住了,原来是诗啊!” “我也会吟诗,以前家里的夫子教过。”段梚卿想起了他小时候,家里似乎很有钱,不过莫名其妙他成了乞丐。 段梚卿定定看着下沉的夕阳,“寸寸低来忽全没,分明入水只无痕。” 杨万里这首诗,虽然没有用华丽辞藻,但是却简洁干练的将夕阳下沉之景描绘的活灵活现。 这并不是脍炙人口的名句,段梚卿却说得出来,应昔不由得对这个少年乞丐另眼相看。 篝火映着少年脏兮兮的脸,他鼻子使劲嗅了嗅,手里举着的烤鱼金灿灿的,“小昔儿,想不想吃啊?想吃的话就喊我大哥。” “想!”应昔饿了一天,早就饿的两眼冒金星,“大哥!” 段梚卿把手里的鱼递到应昔手里,应昔闻着烤鱼诱人的香气,“温襄,一起吃。” “我这还有一条,你们一人一条,别饿着了。”另一条鱼,段梚卿也毫不犹豫的给了温襄,自己则在一边看着两个姑娘吃鱼,自己咽着口水。 “段帅,你不吃吗?”应昔注意到了一旁傻坐着的段梚卿。 “我吃不吃无所谓,当大哥的当然不能自己的小弟饿着!”段梚卿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段梚卿尴尬的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别看着我啊,赶紧吃!” 应昔温襄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掰了半条鱼给段梚卿,谁想到段梚卿往后一退,一退半尺远差点栽在沟里,“我不吃!你们吃饱就好!”我已经习惯饿肚子了。当然后半句话段梚卿没有说出来。 火光映在少年脏兮兮的脸上,脸色看起来通红。 “段帅,你不洗脸吗?”应昔盯着段梚卿的脸直勾勾的看。 “不洗!我发现我长得特别帅,洗了脸万一被流氓看上了,你们可怎么办?”段梚卿一本正经的样子惹得应昔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真不害臊。”温襄嘴里包着鱼肉,模糊不清的说。 饿着肚子的段梚卿和吃撑了的应昔温襄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 “嘿,我说,你俩怎么落到这个做乞丐的这个地步?”段梚卿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我家被一把火烧了,家里人都在那场大火里去了。”应昔的目光聚焦在一个定点上。 “你们两个怎么死里逃生的?” “我去祭拜我娘遇上大雨,在破庙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回到家。。就。。”应昔没有把话说完。 “这样啊,你也别难过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提到你的伤心事了。”段梚卿有些语无伦次。 “没事。”难过吗?她除了为六哥的死觉得难过,应家的其他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她凉薄,只是真的没感情。 沉默。 “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是有人要害你吗?”段梚卿用手臂枕着头,测过脸来看应昔。 应昔忽然想到那个黑衣男子刺了她一刀之后说的话:“一个遗孤活着也是受罪。” 她想到为什么应家大火无一人生还,难道没人起来灭火吗?难道就真的没有人想逃吗?而且,那晚那么大的雨,火怎么会没有熄灭。 她的脑力闪过一个念头:火是有人蓄意放的,是有意要灭应家满门,黑衣男人说到的主子,就是要杀她全家的人。 她也想为她的六哥报仇,可是她在天地间也是一浮萍,别说报仇,如果不是遇到段梚卿,她可能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我不知道。”应昔闭上了眼。 段梚卿注视着身旁的小女孩,她颤动的睫毛暴露了她的不安。 “你别怕,大哥保护你!” 应昔没有回答。她在想着,为什么应家无故会遭到灭门之灾。平日里应老爷偶尔也喜欢做出一副慈悲样子给穷人施粥,除了家里的男子都推崇“风流”,爱去风花雪月之地寻欢,但是也就是做酸诗两首,娶两个风尘女子回家美名其曰是红颜知己。 除此之外,应家似乎并没有什么会让人起杀心的理由。 除非,是自己所不知道的理由。 如果,那个黑衣男子的主子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侥幸活了下来,会不会再来给她一刀? 寒冷的匕首刺入心脏的感觉,应昔不想再尝第二遍。她想活着。 —— 玉壶光转,十四岁的应昔跟在十五岁的段梚卿后面跑,“老大,你跑慢点,等等我!” “慢什么慢,你是不是想饿肚子?”段梚卿嘴上不饶人,却放慢了脚步。 他们赶着去抢夏侯公子施的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9章 两年前,陈家镇凭空出了个夏侯公子,出了个夏侯府,夏侯公子很有钱,又乐善好施,他还有个美如仙子的青梅。 据说夏侯公子本人也是十分俊美,但是他却不怎么露面,一时间,他成了镇上最传奇的人物,看这样子,他的风头劲有超过当年应家的势头。 “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跑那么慢。”段梚卿嫌弃的说。 “大哥才不会不带我出来,大哥最帅。”应昔嘴巴甜得象吃了蜜。 段梚卿满意的摸了摸应昔的脑袋,“对,我不会不带你出来,我最帅。” “大哥肯定比那个夏侯公子还要英俊潇洒!”应昔夸起人来就真没边儿。 捧着热粥,应昔盯着粥,脚下的步子走的尤其的谨慎,就怕撒了一点点粥出来。 坐在破庙里的温襄远远地就看到应昔和段梚卿捧着粥回来,她赶紧跑到庙门口迎接他们。 “小姐,段大哥你们回来啦!” “快来,一起趁热把粥喝了。”应昔把粥碗摆到破庙里的破桌子上。 段梚卿坐在应昔对面,他仔细看应昔的脸。 两年前,应昔忽然带他来了这个破庙,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破庙居然没有被其他乞丐抢先占领。 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这个破庙没人住。 因为离庙不远的地方,有好几块坟地。但就是这座庙,让应昔躲过了应家被灭门的那一夜,成了他们的的容身之处,成了他们的家。 “老大!我们以后住这里!有屋顶,有门,能遮风挡雨!”十二岁的应昔一本正经的指着这个破庙对自己说。 那时候,他有一瞬间的以为,他以为应昔是自己的小童养媳,以为他们已经是一家人。 两年了,应昔长开了些,但是因为吃得差,缺乏营养,应昔的个子并没有长多少,他总觉得是自己没有用,不能让应昔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有时候他就恨啊,为什么自己是个乞丐,他想去找份活儿干,却没人要他。 应昔算不得多好看,但是也是眉清目秀,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是嘴。她的漂亮是模棱两可的,像是得罪了谁的美,一切都是淡淡的。淡淡的稀疏的的柳眉,像是掺了水的墨汁一笔从眉头划到眉角,瞳仁是浸在水里的翡翠珠子,黑的不纯粹,但是剔透。 应昔不知道,今天的她长得有多像她的娘亲。 “昔儿,以后嫁给我吧?”段梚卿忽然开口。 应昔喝着粥,没有听清段梚卿到底说了什么,想也没想的答:“好的大哥。” “等我有钱了,我就下千金的聘礼娶你过门!” 应昔抬起头,“大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怎么可能开玩笑?” “。”应昔低下头默默喝粥,不作声。 行乞的这几年,应昔已经忘了每天是何年何月。只要和段梚卿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做,虽然日子过得苦,但是好歹也是开心的。 “待我富贵荣华,许你十里桃花。”段梚卿看应昔不开口,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 十里桃花。 “我不喜欢桃花。”应昔认真的盯着段梚卿脏兮兮的脸。 桃花总要配美人,她不是美人。她也庆幸自己不是个美人,自古红颜薄命,要是她是个美人,这么些年,她早该死了千万次了,怎么能苟活至如今。 “那你喜欢什么花?” 应昔想到了她的六哥,六哥给她的那个梨子,脱口而出,“梨花。” “那我就许你十里梨花!”少年语气间透着坚定。 应昔呆望着段梚卿,语气也同段梚卿一般的坚定,“好,我等你十里梨花。” 她兀自站起,走出庙门。 出了庙门,步行到一棵枯树下。 她被眼前发生的事惊住了,一个白衣少年手握匕首,把匕首狠狠地刺进了一个黑衣人的胸口,他说,“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好听的声音里透着不容忽视的狠厉。 应昔呆立在那儿,她看到了那个黑衣人的脸,是两年前那个要致自己于死地的男人。而少年将匕首捅进黑衣人胸口的那一幕,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也这么被刺过一刀,身体不由的颤栗。 转身而逃。 白衣少年听到脚步声,转脸睨向那个急急逃跑的身影,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喜,又被戾气和阴沉代替。 这个身影真像曾经见过的那个和自己气质相似的小身影。 可是她现在看到了自己手刃叛徒,她必须死。三两步追上了她,修长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应昔慌乱的想把那只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扒下来,她感觉自己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放弃了挣扎,闭上了瞪大的眼。 红颜薄命,她非红颜,难道也要薄命吗?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她想说,“生何欢,死何惧。”只是发不出声。 她想,她好像也没那么怕死。 脖子上的压力猛地消失,她捂着胸口弯下腰难受的咳嗽。 这次又没死成,自己的命真是硬。 段梚卿使劲的扭着那个白衣少年的双手,他的眼睛通红,惑人的桃花眼里都是愤怒,怒不可遏,“我的人你也敢欺负?” 被扭着双手的白衣少年抬起头,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狭长的眼里满是蔑视,嘴角不屑的挑起,“我人都敢杀,我有什么不敢的?”语气忽然转冷,“放手,真脏。” 段梚卿像是收到了极大地刺激,他更加用力的反扭那个白衣少年的双手。 应昔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像有一百只蜜蜂围着她的耳朵在转。段梚卿又救了自己一命。 被扭住双手的白衣少年猛地一用力,就将段梚卿摔在地上,白衣少年冷哼一声,“叫你放手了,脏!” 段梚卿闷哼一声,看着就知道,他一定被摔的很疼。但是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又冲到白衣少年面前。又被摔翻在地。 一次一次,段梚卿像是不知道疼,像是机械的重复着那些动作:爬起,冲向少年,被摔倒在地。 白衣少年拍拍手,像是在拍手上的灰,低头居高临下对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段梚卿说,“好好练练你的拳脚,光靠蛮劲是没用的。” 他又走向呆站在一边的应昔面前,应昔被逼的后退两步。 应昔看着躺在地上的段梚卿,她猛地推开一步步向她逼近的白衣少年,跑向躺在地上的段梚卿身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0章 白衣少年被推得一愣,狭长的眼骤然敛起,她敢推自己? “段帅,你不会死吧?”应昔握住段梚卿的手,她的手并不粗糙,相反的还算是白净。这么多年来,脏活累活段梚卿都抢着替她干完了,就怕她受一点累。 一黑一白两只手握在一起,白衣少年看在眼里,觉得异常刺眼。 “我不会死,就是被摔得起不来了。”段梚卿眉尖轻蹙,末了加上一句,“还没没能娶你过门,我肯定不会死。” 白衣少年在一旁冷哼一声,这样的乞儿还定了终生?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应昔听了段梚卿的话,赶紧小心翼翼的把他扶起来。 扶着段梚卿的应昔,她的目光射向那个白衣少年,“公子何必和我们这样的乞儿计较?” “你们这样的乞儿,命贱如狗。就算死了又如何?” 段梚卿刚作势要对那白衣少年的话做出辩驳,被一旁的应昔狠狠掐了掐。 “既然如此,夏侯公子也不必在外施粥给我们这些乞丐了吧?”应昔把夏侯公子四个字咬的极重。 夏侯濯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转瞬即逝,这个小乞儿不简单,居然能猜出他是夏侯公子,自己从不在外露面,这个小乞儿倒能猜出自己的身份。“你倒聪明。可惜你的聪明不能救你的命。” “夏侯公子请便。”应昔垂眼,握紧段梚卿的手,努力抑制心中的恐惧。 感觉到手上的力量,段梚卿察觉到了身旁的小人儿的恐惧,“要杀要剐冲我来,你别伤她!” 夏侯濯不怒反笑,拍起手来,笑道,“好一对生死相依的苦命鸳鸯。”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夏侯濯心里烦躁的很,甩了甩袖子,愤愤离去。 看着夏侯濯离去的身影,应昔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他是夏侯公子?”段梚卿低头看身旁的小人儿。 “他的腰佩,这样的腰佩,我们镇上除了那个传说中的夏侯公子,再也没人有那么多钱去买这样的一块玉。”应昔想起以前看过的书上有写过,暖玉生烟,暖玉本就价值连城,而其中墨色暖玉尤为珍贵,刚才推过夏侯濯时,她碰到了那块玉,是暖的,又是墨色的。 段梚卿吃惊的看着边上的小人儿,笑嘻嘻的说,“以后要做我段帅的娘子的人就是聪明!” 待我富贵荣华,许你十里梨花。 他们真的等得到那天吗? 站在荒地里的两个瘦弱身影,两手紧握。 而他们背后不远处的枯树下,却躺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尸首。 远去的白衣少年早已不见踪影,这里安详,宁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这里周围的土地下埋着多少亡故的身躯,他们目睹了刚刚这里发生的一切,但是他们只能沉默。 同从前一样的一个早晨,薄雾里,为生存而糊口的人早早的起来上了街。 “你听说了没?桐陵王下江南来了。” “诶哟,就算是桐陵王下江南也肯定不会来我们这个小镇子啊。” “嘿,我还就听说了,桐陵王就是来咱们陈家镇!” “人家是皇亲国戚,爱去哪儿去哪儿,咱也碍不着。日子还得自己过。” “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扫兴。”一群聚在一起的百姓散了开来,为自己的生活而奔波了起来。 晨雾里,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站在阳光的尽头,他生得一双桃花眼,身着宝蓝锦袍,手里握着的是一块玉佩。 他身后的人弯腰卑躬,“王爷,这块玉佩确实就是从这陈家镇传出,最后到了王爷手里。” “那你找到我儿子的下落了?”这个男子就是桐陵王。 桐陵王不怒自威,“还不快去找。” “是,王爷。”身后的人退去。 桐陵王握着手里的玉佩,一步一踱在陈家镇的街上走,一副慵懒闲散的清闲做派,一双魅惑众生的桃花眼却快速扫过街上的招牌。 “汤驰典当。”他在一家典当行前停下,据他所查,这块玉佩就是从这家典当行流传出去的,他气定神闲跨步进了这家典当行。 这家典当行的老板因为这块桐陵王府的玉腰牌发了一笔财,现在看人恨不得都用鼻孔看。他百无聊赖的拨着算盘,余光瞥见有人进了自家店铺,心想,又是来当东西的穷人。用鼻孔哼出声,“要当什么?拿来给我看看值多少。” 桐陵王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当铺老板,轻笑一声,“不是来当东西的,就是来问问,这块桐陵王府玉佩,你是从哪得来的?” 当铺老板看都没看桐陵王,“你管我哪来的?” “要我就是桐陵王呢?”桐陵王走到当铺老板面前,低头俯视这个市侩的当铺老板,眼里的嘲讽溢于言表。 当铺老板一听这话,抬头看见桐陵王手里的玉佩,和腰间的腰牌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从柜台里爬出来跪在桐陵王脚下,连连磕头,“草民有眼不识泰山,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桐陵王也不叫当铺老板起来,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脚边跪着的人,“本王只是问你,这块玉佩你是哪来的?” 当铺老板战战兢兢,“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桐陵王眼里的鄙夷厌恶更甚,“本王问你,这块玉佩哪来的!” “两,两年前春天一个下午,一个小乞丐拿来,来,来店里当给草民的。”当铺老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来。 桐陵王目光一敛,小乞丐? “那个小乞丐长什么样子?你可知道他住在哪里?”桐陵王提着手里的玉佩细细打量。 “草民,草民不知道小乞丐住在哪里。他,他的长相草民没看清,但是,虽然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但是气质很好,草民从没见过那样气质不凡的人。” 气质不凡,这倒像是他的儿子。 “嗯,本王知道了。”桐陵王转身离开了当铺。 跪在地上的老板偷偷抹了一把汗,真是吓得他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差点就从嗓子口跳出来了。 —— “王爷,有何吩咐?”曲弓卑膝的男子。 “查查这儿的乞丐。”桐陵王挥挥手示意男子退下办事。 他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六年前,他的儿子段梚卿出门去买桂花糕,等到天黑,段梚卿都没回到王府。 他派人搜了整个京城,却无功而返,他的儿子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六年来,他从没有放弃过寻找段梚卿,但总是了无音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1章 终于在一个月前,有人送了这么一块玉佩回来,桐陵王府的玉佩,桐陵王府世子的腰牌。他马上派人四处打听这块玉佩的来处,打听到是从一个叫陈家镇的小镇里传出的。他马上马不停蹄的赶来,他日思夜想的儿子,他迫切的想要见到他。这个儿子是他心爱的女人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他竟然把这个孩子弄丢了,若有一朝他与她要黄泉下相见,孩子不见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心爱的女人。 他没能保护好她,还没看好她的孩子!他太无能! 他一个人站在街上,一动不动,像是静止的雕像。 “王爷,前面有人施粥。讨粥的长队里有个少年的眉眼极其像王爷!”那个被派去查乞儿的男人回了来。 桐陵王眼睛忽然就这样炯炯有神了起来,他抓住那个男子的手,“在哪里!快带本王去!” 赶到施粥队伍边上的桐陵王,一眼就看到了队里一个面目白净,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边上还有个小女孩。 少年说,“要不是怕你饿肚子,我段帅才不来吃他家的东西!” 小女孩讨好的笑着。 “段帅,你人真好!” 少年摸了摸鼻子,“小昔儿,你说我洗了脸是不是挺好看的?” “好看!帅这个字就是为你而创造的!”小女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少年的一双桃花眼笑成一条缝。 这双桃花眼! 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桐陵王激动地过去抱住了段梚卿,“梚卿!爹终于找到你了!” 一旁的应昔愣了,被抱着的段梚卿更是愣住了。 “你凭什么说你是我爹?”段梚卿推开桐陵王,满脸的不相信。 桐陵王紧紧叩住段梚卿的肩,激动的不能自已,嘴唇微微发颤,“你看你这双眼!你这眉毛,和爹的一模一样啊!梚卿!” “这世上,眉眼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段梚卿不愿意与这个莫名其妙的中年华服男子多纠缠。 “段梚卿,是不是你的名字?”桐陵王对段梚卿的冷淡似乎毫不惊讶,他慢悠悠拿出一块玉佩,“梚卿,这是不是你的?” 段梚卿,眼里满是震惊,“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他两年前当的那块玉佩。 “桐陵王府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一块桐陵王的腰佩,一块桐陵王世子的腰佩。”桐陵王指着自己身上佩戴的玉佩。 段梚卿定定看着桐陵王腰间玉佩,他怎么会不记得,小时候,他爹笑眯眯的给他别上这块玉佩,指着他腰间的玉佩,又指指自己腰间的玉佩,“梚卿,这两块腰佩,一块是你的,一块是爹的。” “你真是我爹?”半张着嘴,段梚卿不敢相信,自己的爹寻自己来了! “梚卿,你是爹唯一的孩子。你是世上唯一的桐陵王世子。” 父子相见,段梚卿势必要和桐陵王走。 “爹,我要带小昔儿回去。”段梚卿抓起应昔的手,眼神温柔的能出水。 应昔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对父子,脑子里百转千回想了太多东西,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也是一惊。 桐陵王望见自己儿子温柔出水的眼神,他摇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段梚卿几近歇斯底里。 应昔抬头看了看桐陵王的脸,她发现桐陵王的眼里尽是她看不懂的神色,她悄悄的把手从段梚卿的手里抽出来。 “段帅。过你该过的日子。” 桐陵王吃惊的看向应昔,这样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孩,竟然这么知进退。 应昔只是对着桐陵王笑了笑,转身跑了。 段梚卿想追向应昔,却被桐陵王身旁的男子拉住,“世子,我们该回京了。” “昔儿!十里梨花!不管你长大以后嫁不嫁我!我都会给你准备十里梨花!如果你来京城!我段梚卿!一定娶你过门!”段梚卿对着应昔的背影大声喊着,他看着应昔的背影一顿,然后更快的跑走。 说好待我富贵荣华,许你十里梨花。 如今我一步成了世子,昔儿,你怎么就走了? “爹!为什么不让我带她走!”段梚卿握紧了拳头。 “一个情字,是最要不得的。”桐陵王闭了眼睛。 段梚卿强忍着鼻子的酸意,看向应昔背影消失的地方。心里默念:十里梨花,我一定许你十里梨花,不管你来不来,十里梨花都是你的,都是我段梚卿对你的承诺。 —— 应昔两手空空独自回到破庙。 “小姐,今天怎么就小姐一个人回来?”温襄已经习惯了段梚卿和应昔携手出门,携手回来。 应昔沉默的把空碗搁在桌上。 “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了。段梚卿跟他爹回京城了。” 温襄急眼了,她瞪着杏眼,她说,“他不是说好等小姐长大要娶小姐过门的吗?怎么丢下小姐走了!” “他没有。” 段梚卿没有要丢下她,是她丢下段梚卿。是她松开了他的手,是她先走的,连段梚卿喊她,她都没有回头。 段梚卿是世子。 自己一个妾侍所出的乞丐怎么配站在他身边? 第一眼见到段梚卿的时候,他身上所发散的贵胄之气就已经昭示了他本非池中物。 与当朝世子共患难两年,如今一朝分道扬镳。 回忆起这两年的经历,像梦一场。没有任何能证明段梚卿曾在这个破庙出现过的证据。 应昔甚至开始怀疑,她的世界里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一个自称“段帅”笑起来一对桃花眼眉眼弯弯的美少年。 她忽然释然,不论段梚卿现在对她来说是多遥不可及,但不能不承认,段梚卿救过自己的命,救过两次。 段梚卿到底有没有曾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的证据就是她还活着。 她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对段梚卿到底怀着怎样的一份感情。在十四岁的她眼里,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青梅对竹马的感情。 不过现在,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段梚卿和她再也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段梚卿是高高在上的桐陵世子,自己是低贱的乞丐,这两个人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的活着,好好的保留住段梚卿曾经与她一同走过两年的证据。 “走吧,我们去讨粥喝。”应昔看着空碗,褐色陶土制的碗边有两个缺口,拿了起来。 温襄赶紧跟了上去,拿过应昔手里其中一个的空碗。 两人走在阡陌小道,一路无言,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小路两边的草长势很好。 一路上,温襄和应昔谁也没开口。短短的路变得好像很长,长的走不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2章 “小姑娘,今天那个黑脸的小娃娃没和你一起来?”施粥的婆婆舀了一大勺白粥盛进应昔的碗里,刚好满满一碗。 “他跟他家里人回家了。”应昔目光都聚集在手里的碗上,满满一碗的粥有些烫手。 “就看那黑脸的小娃娃不一般,感情是离家出走。”施粥婆婆絮絮叨叨的,给下一个人的碗里盛了粥。 “小姐,我们回去吧。”温襄也捧着满满的粥,她拿的那只碗没有缺口。粥汤稍微有点高出碗边,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形,刚好让粥汤溢不出来。 在施粥棚子对面的茶楼里,一双狭长的眸子牢牢锁在应昔的身上,眸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许楠,下去把那个捧着粥发呆的丫头手里的粥打翻。” 面容俊俏的少年还是从门帘后走出,容貌较两年前,更清秀,也更英气,他面带疑惑。 “是哪个丫头?”声音温柔的和江南水似的。 “捧着棕色碗,头上一个圆髻,灰色烂衣衫,脖里挂着红线的那个背对我们的丫头。”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朝着楼下一点。 许楠顺着夏侯濯的手看去,那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又瘦小的姑娘。他不理解主子为什么要让他去寻一个这样弱小的女乞儿的茬,但他只能照办。 “是。”许楠出了去。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夏侯濯饶有兴趣的往楼下看去。 “你干嘛推我家小姐!把我家小姐的粥都打翻了!”温襄气急败坏的把粥往施粥婆婆手边的桌上一放,袖子一撩,指着许楠的鼻子就开口骂了起来。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说许楠不是的,有嘲讽应昔是个乞丐还带个丫鬟的。 应昔只是淡淡看了眼许楠,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碗,碗没坏,只是多了个缺口,里面的粥也都撒了。 “温襄,走吧。”应昔轻轻拉住温襄的手臂。 温襄圆瞪着眼睛,气鼓鼓的回头对应昔说,“小姐!我们不能就这么被人白白欺负了去!” 转回头,温襄又指着许楠的鼻子骂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的,长得人模狗样!却在这里欺负我家小姐!” “你欺负我家小姐就是欺负我温襄!我跟你没完!”说着温襄还挥起小粉拳朝着许楠打去。 许楠呆呆站在那里,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可爱的女孩子,生生受了温襄一拳,接下来温襄的拳头接二连三的招呼在他身上。他只是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施粥婆婆面露疑惑的看着许楠,这是夏侯公子的贴身大夫,平时和夏侯公子形影不离,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 夏侯濯在楼上看着楼下这几乎戏剧性的一幕,薄唇一抿,眸光微微一颤。 他站了起来,推开房门,在出门的那一瞬间,他换上了一副戏谑的笑脸。 美如画中谪仙的白衣少年从茶楼里出了来,脸上带着笑容,他走到许楠身旁,伸出那双好看的手不动声色将许楠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眼波流转,轻轻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位姑娘,不知在下的朋友哪儿得罪了姑娘,要姑娘下这样的狠手。” 话是对温襄说的,夏侯濯的眼却盯着应昔,应昔低着头身体微微发颤,两只手垂在身旁紧紧握成拳,努力抑制着什么。 “你朋友打翻了我家小姐的粥!”温襄两手叉腰眼睛瞪的大大的。 夏侯濯狭长的眼眨了眨,“那我代我朋友给姑娘和姑娘的小姐道个歉。” “要你道歉做什么!是你朋友打翻的粥!要道歉,就要他来道!”温襄两手叉腰,看着傻愣在夏侯濯背后的许楠,气不打一处来。 夏侯濯薄唇轻挑,伸手把许楠从自己身后推了出去,作一副无奈语气,“这姑娘非要你道歉呢,赶紧给人家赔个罪。” 许楠丢了魂似的傻愣愣站在温襄面前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温襄。 温襄被许楠盯得心里发毛,嘴上还故作一副不饶人的样子,“傻站着干嘛?给我家小姐道歉!” “姑娘恕罪,不如在下请两位姑娘去这边酒楼吃一顿,以表在下愧疚之情。”许楠听到温襄的声音像是刚回过神来。 温襄一听这话,再看看许楠的脸,心里认定了这油头粉脸的小公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跟着他走,铁定要被卖到青楼去! 温襄心里想着,朝后退了两步,稳住自己心里的害怕,装出一副嚣张的姿态,“喝!你叫我们跟你走我们就跟你走啊!我们还偏不!算你诚意到了!我今天就不教训你这个地痞了!” 说完话,温襄拿起放在施粥婆婆手边的碗,拉起应昔就跑。 夏侯濯看着仓皇奔逃的两个人,那双望眼欲穿的秋水眸子显得更深不可测。而许楠则傻愣愣站在一旁,叹了口气。 似乎很失望,失望的看到温襄竟拒绝了他离开了。 “还在看什么?”那双狭长眸子如秋水,盯着许楠,里面是深深的探究。 “没什么,公子。”许楠垂眉,私有无限怅感藏于眼角。 夏侯濯对施粥婆婆使了个眼色,施粥婆婆微微颔首,又张罗着给排着队的穷人盛粥了。 像谪仙下凡的如玉少年转身离去,背后排着讨粥的长队,队里还是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私语声。 他秀眉紧蹙,每次遇到这个女子,自己总会做些出格的事情,譬如之前倒水以引她注意,被她撞见自己杀人却放她一马,这次又像个幼稚的孩童一样指示许楠去打翻她的粥。看她受惊的样子,自己心里竟会莫名的喜悦起来。 每次遇到她,她的身影就特别清晰,在人群里脱颖而出,别的人都成了模糊一团的影像。 她是谁? 他的眼光颤动了一下,他想起,第一次和她打照面,她竟一眼看出自己夏侯公子。聪慧如斯。 她明明惧怕着自己,还能在恐惧中准确的分析出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女子如何叫他不感兴趣? 他目光一沉,这次,她似乎连看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他让她那么怕吗? 鬼使神差的,他想去接近她,想去了解她,甚至想要拥有她。 不过区区几面之缘,就让他的心底浮上了这样的欲望,他并不觉得这奇怪。以后连天下他都要夺,何况是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 只是,她的身边有段梚卿,她和段梚卿还定了终身。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夏侯濯一袭白衣,踏月而来。他迈进应昔藏身的破庙,皱眉看着里面的一切。没有床,只有稻草铺在地上勉强当作睡觉的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3章 一张破桌子,只有三条腿,靠在墙上支撑着不倒,窝在稻草堆里睡着的少女发出轻轻鼾声,睡得酣甜。 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她,没想到却将她惊起。 “你是谁?别过来。”应昔警惕的盯着面前背光的少年,想伸手将温襄推醒。却不想温襄不知何时已经睡到了角落里,离自己很远。 夏侯濯弯下腰,用手指抵着应昔的下巴,完美的唇边洋溢起笑容,“你怕什么?我不过来看看乞丐是怎么生活的。” 他离应昔离得很近,应昔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呼出的气,她努力瞪大眼睛想看清对方的脸,却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眼里闪过了一丝慌乱,被夏侯濯捕捉到。 “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杀了你还是如何?”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戏谑。 “别杀我。”应昔惊慌的抓住地上的稻草,她害怕死亡,她怕她留不住段梚卿留给她的这条命,她急急求饶。 夏侯濯唇边的笑容一僵,她竟然求饶? “今天的你和上次的你很不一样,上次我还记得,掐着你的脖子,你快断气时嘴巴动了动,你说:‘生何欢,死何惧。’今天怎么这么懦弱?” 应昔听到对面的人说出的这番话,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这个人是夏侯公子。 “夏侯公子,谁不怕死呢?我一介小女子,自然也怕。” “怕么?”夏侯濯好整以暇的把手从应昔的下巴上移开,环顾破庙一周,薄唇轻启,“你的情郎呢?怎么不在?”这样似笑非笑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其中意味。 “他走了。”应昔垂眼,心里有万千愁思。 “莫不是,因为他走了,你才变得这么.胆小如鼠的?”还是那样似笑非笑的语气,像是嘲讽,像是别的什么。 “对,他曾经是我可以倚靠的人,我的勇气全都源自于他。”应昔张了口,马上就后悔了,恨不得把刚刚说过的话咽回肚子里,她没有理由对一个陌生的人说那么多。 “哦?可以倚靠的人就这么把你丢下?”讥笑的语气。 她竟然把那个小乞丐看得那么重!他们还私定了终身!现在那个小乞丐走了,她居然还想着他! 夏侯濯袖下的手握紧了拳头,心中燃起一团无名之火。 “夏侯公子的话太多了。”应昔也稳了心神,她抬眸看向那个背光面对她的少年,月光给他身上镀上了一道蓝边,而他的脸,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而且,夜半三更闯进别人家里。夏侯公子,您这么做恐怕不妥。”应昔觉得莫名的烦躁,心烦意乱想赶他走。 夏侯濯脸上的笑意淡去,狭长凤目深邃如夜,没了温和,只有冷意。 她竟然嫌自己烦?要赶自己走?他们不过见了两面,自己就让她这么厌恶? “夏侯某人唐突了,告辞。”转身离去,一身的白衣在夜里显得尤为惹眼,语气里掩不住的失落。 白衣如玉,应昔重新躺下,半寐着眼瞥着那个走远的身影。这个夏侯公子.很奇怪。一面杀人不眨眼,一面又日日施粥给穷人,两年来不曾有一天间断。 —————————— “许楠,你好像对今天那个泼辣姑娘很是上心?”夏侯濯眼中噙着笑意,瞥向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俊俏少年,两手背在身后,一袭白衣俊朗无边。 许楠眼帘一垂,沉默不语。 他的内心却涌起万般情愫,他知道,主子向来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手下动心。他主子说:情起了,你就有了致命的弱点。 所以,他不说话,他不愿意坦露自己的内心。他怕夏侯濯会对那个姑娘下手。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夏侯濯举起手中的茶杯,小巧的茶杯里空空如也,他两指碰着茶杯的边沿,在手里转着杯子。 许楠整个人一战,慌忙间抬眸,慌乱间作答,“属下求主子饶她一命。” 夏侯濯轻笑一声,眼里的笑意深不见底:“谁说我要她的命了,不如将她接进夏侯府?”将那个泼辣姑娘接进府,那么那个倔强、勇敢又怯懦的姑娘势必也会跟着进来。 狭长的凤目闪过的愉悦,像是夜空里划过的坠星,一瞬间来不及捕捉。 “主子?”许楠的眼里是不可置信。 是啊,怎么能相信,无情如夏侯濯。他竟想着让自己和那个姑娘离的近些,他捉摸不透自己的主子。 “如何让她们进府,这要你自己想法子了。”夏侯濯扔下这句话,悠闲地跨步走向素阁。 柳素,夏朝猛将柳晋之女。面若桃花,丝毫不像是个习武世家出生的姑娘,一颦一笑温柔至极。 “濯哥哥,你来啦?”美得像是画中走出的仕女,三千青丝,由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绾起。 “素儿,这些年在我身边让你受苦了。” 柳素江南春水般温柔的眸子轻颤,悠悠开口,声音空灵如山泉潺潺流过心房。 “濯哥哥,两年前,初到江南。素儿使小性子,要你给素儿收下这儿所有的白玉簪子。濯哥哥,还不是做到了么?” 温柔似水,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吧。“濯哥哥,你这般对我好。素儿哪儿吃苦了。” 夏侯濯眸光转向一边,并不答话。 “濯哥哥,你真会娶素儿吗?”顾盼婉兮的秋水美眸,一眨不眨盯着夏侯濯完美的脸。 “会。” 答话时,夏侯濯的脑海里竟不自觉映出了那个小乞儿的样子。 “濯哥哥,你知道素儿对你的心意的。”柳素芊芊素手抓住夏侯濯的手,两双白皙如出水葱白的手交在一起。 美眸一瞬不瞬,似水目光不离夏侯濯的脸。 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女子。 “濯哥哥,你送给素儿的那些白玉簪子,素儿要戴一辈子!” “素儿,早些睡。晚睡了对身子不好。”夏侯濯不着痕迹的将手从柳素的手里抽出来,绚烂的笑意在他的眼角绽开,笑容达眼底,可达不达心底,又有谁知道。 柳素恋恋不舍目送夏侯濯离开的背影,她第一眼见到夏侯濯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他貌若神祠,她只以为他是天人下凡,她的目光从那时起就一刻也不能够从他的身上移开。 她那时不过也才十三岁,可她却是京城第一美人。她总是自负于自己的美貌,她心想,世上最美的人不过也就是她这样的。可是她看到了夏侯濯,她惊艳了,她不知道一个男人能美貌如此,却又不失男子的该有的英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4章 假意摔在他身前,他伸出手扶起自己。他掌心的茧子摩挲着自己柔嫩的手,她的心颤动了。 她为了他,离开了将军府,离开了宠爱她的父亲,离开了宠爱她的母亲,离开了京城。一路随他下江南。 他说,他叫夏侯濯。夏侯,是皇姓,她起初以为他是哪个皇子,可他并不是。怎么会有不是皇家的人也姓夏侯呢?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他是她的夏侯濯,只是她的。 他待自己温柔到极致,无论自己怎么使性子,他都不气。她知道,这个男人爱惨了她,而自己也爱惨了这个男人。 为了夏侯濯,她什么都愿意做。哪怕夏侯濯要谋朝篡位,想起身造反,她也会站在他这边。哪怕压上自己爹手上的兵权! ———————— “主子,桐陵王此次下江南是为了寻人。”又一男子伏地向夏侯濯汇报消息。 “寻人?寻他的世子么?” “正是,而桐陵世子也已经找到,桐陵王此刻估计快要回到京城了。”男子毕恭毕敬回答。 桐陵世子。“寻到的桐陵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夏侯濯忽然对这个隐姓埋名在江南多年的桐陵世子好奇的打紧。 “是个乞儿,在我们施粥时于桐陵王相认,身边跟着个小姑娘。不过这个姑娘没被带走。” 乞儿?施粥?身边的姑娘? 凤目一眯,怎么听着这么像是那个女乞儿身边的小乞儿? 他回想起,那时候女乞儿是怎么称呼他的?段帅!对,段帅。 桐陵王也姓段,那么说来,那个乞儿确实是桐陵世子了? 听闻桐陵王是个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子,曾为了一个女人,差点连王爷这个身份都不要了。怎么生的孩子倒是这么薄情?丢下订了终身的姑娘就一个人走了。 “嗯,那二皇子最近可有什么举动?”墨丝被风吹起。 “自主子将应府灭门,一把火烧了应府后,二皇子再没什么大举动了。” 应府藏有二皇子扳倒当今太子的资料,如今应府没了,二皇子再难掀起什么大风大浪。那可是他除掉太子的唯一一张王牌啊。 真不知道二哥母妃听到应府被灭门时脸上会是个怎么样的表情。 说来,应老爷也不简单,一介风流书生,暗地里却给二哥藏了那么多东西。不过,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不还是死在他手里了么? “知道了,你退下吧。” 母妃宠爱的二哥。也不过如此。 而太子,迟早有一天会败在自己的手上。 这江山,他志在必得!成则称王,败则死无葬身之地。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沦落到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 从前的他,想要的东西一样都得不到,现在,他要把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得到手。 只是,她。会如他所愿一般来夏侯府么?许楠能做到将那个泼辣丫头带进府么? 什么时候开始,除了夺下江山,他期待起别的来了。 皓月当空,月光如练。月下少年白衣胜雪,眼眸似星,修眉舒展,唇边笑意正浓。他举杯对月邀,一口将酒吞下。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人亦悠悠。 如往常一样,应昔和温襄端着空碗又去讨粥。 却发现,那个施粥摊子不在了。她们端着空碗不知所措,还有一群端着碗的乞丐同和她们一样不知所措。 “总是仰仗别人的施舍过活。”应昔眼帘轻垂,目光落在自己手里拿着的空碗里,“总是靠不住的,还是要靠自己。温襄,我们也该找份工了。” “对!我们自食其力!”温襄拳头一握,眉宇间毫不掩饰她的快乐。 许楠站在一边看呆了。 粥摊的棚子还在,棚子上贴着张大字报。可这些乞讨为生的人又有几个识得字的的? 大字报上写着:今日,因事暂不施粥。夏侯府招打杂丫鬟两名。 “夏侯府招丫鬟,温襄,我们去看看吧。”应昔脑海里闪过昨夜不请自来的夏侯濯的身影,她总觉得这是夏侯濯设下的圈套,就等着她和温襄跳进去。但是走投无路的她们,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敢闯一闯。 “夏侯府招丫鬟!那一定能管温饱!”温襄高兴的抓住应昔的手,“小姐,我们快去!别被别人抢了先!” 夏侯府富丽堂皇,建在镇东,只要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夏侯府。 应昔温襄端着碗站在夏侯府大门前,看门的小厮看到她俩就不耐烦的朝她们挥手,“走走走,哪来的乞丐,讨饭讨到这儿来了。” 夏侯濯坐在石桌边上,老远就瞧见了那个走向自己府邸的身影,眼眸马上亮了起来,似有流光溢彩。 许楠果真有本事,能让她们自己来夏侯府。 忽的目光一冷,看门的小厮竟然敢赶她走,真是个狗奴才。 恰逢许楠归来,许楠的俊俏容颜红扑扑,“你们是来这儿应招的吗?”看见温襄他就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 “是又怎么样,管你什么事!”温襄看到这个白脸少年就烦,翻了个白眼。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是夏侯府的管事。若是姑娘是来应招。”许楠话还没有讲完,温襄就激动的打断。 “真的?我和我家小姐想来你这儿混口饭吃!你通融通融呗!你昨天还打翻了我家小姐的粥!”温襄半商量半威胁,好像只要许楠敢说个不,她就敢在这儿把他大卸八块。 “自是没问题的,姑娘随我来,填张工契即可。”许楠就等着温襄这句话呢,就等着温襄进府。 跟在许楠身后进夏侯府,门口那小厮眼睛都快瞪成斗鸡眼了。 “这是工契。”许楠递来两张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 温襄看了眼工契,正要拾笔提名,却被应昔轻轻拉住。应昔拿到工契,仔仔细细把工契上每一条契约都看了过去。才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应昔。 温襄看应昔签了名,才动手写上自己的名字。 许楠瞥到应昔的名字,好眼熟的名字。 心里一惊,这不是!应家八小姐的闺名么!他不动声色将两张纸收了起来,领着应昔温襄到下人住的厢房,让她们等着。他去安排两人的活儿。 许楠拿着两张契纸赶到夏侯濯身旁,将应昔那张工契摊开给自己主子看。 夏侯濯看到契纸上两个娟秀小字:应昔。如丝凤目猛地一敛,应昔。 那个痴傻的应府八小姐,那个两年前被躲过应府灭门的傻八小姐。那个黑衣男子明明说,一刀捅向了她的心脏,必死无疑。现在怎么又来了个应昔。难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5章 “随意安排些简单的活儿给她,暗地里盯着她。”应氏实在少见,而在这个镇上怎么可能出现两个应昔。 可外传应八小姐痴傻,这个应昔却心较比干多一窍。真是越来越让他感兴趣了,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许楠按照夏侯濯的安排,将应昔温襄安置在厨房。 夏侯府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却暗潮涌动,仆人之间的斗争也是常事。许楠一走,厨房里的女管事趾高气昂走向应昔,伸出粗糙的手指着应昔,下巴一扬,“你,去那儿劈柴。” “大姐,劈柴让我来吧?让我家小姐干些轻的活儿可以吗?”温襄赶紧跳出来护着应昔,劈柴那么苦的活,小姐怎么受得住。 “啪。”女管事当即朝着温襄的脸上扇了个耳光,温襄的脸立马红肿了起来。讥笑道:“这儿轮得着你说话?你家小姐?现在不就是个府里最下作的仆人?” “哎哟,看你这么护着你家小姐,我就大发善心,让你家小姐轻松点儿。”女管事故作娇态,粗糙笨拙的手指将自己油腻腻的几根头发绕起,“大小姐,麻烦你,劈了柴,再把那儿的辣椒都切丝儿,切不完不许吃饭睡觉。” “你这个下作胚子!凭什么这么说我家小姐,凭什么这么对我家小姐!”温襄怒火中烧,要上去跟女管事拼命,却又挨了女管事一记耳光。 “你这个贱人说什么?敢骂我?打不死你个小骚蹄子!”女管事的手指粗短而干糙,打在温襄脸上,一下就是一个红巴掌印,一记又一记的耳光不断地打在温襄脸上。 应昔看着女管事粗壮的身体将温襄扑倒在地,一下一下打着温襄的耳光,她的心揪了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女管事。 “哎哟!臭婊子养的小娘们还对我动手!”女管事从地上爬起,恶狠狠扑向应昔,一个巴掌带着风的呼啸声打向应昔的脸,应昔的脸马上就红肿起来,嘴角也裂了,细细的血从唇角流了下来。 “你们都给我过来,好好招呼这两个小婊子!”女管事回头对站在一旁冷眼相看的几个女仆人大吼。那些女仆都是虎背熊腰,她们的拳脚一下一下打在两个小姑娘的身上,温襄和应昔被打的躺在地上,两手抱着头,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女管事站在一旁看的开心,看两个小姑娘被打的差不多了,她适时叫停,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应昔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逼着应昔面向自己,“你是谁家的小姐?怎么现在落得那么惨?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你家小丫鬟怎么不跳出来护主了呀?”女管事瞥着一边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的温襄,“怎么不和小狗似的护着主人汪汪叫了?” “小婊子怎么不说话?哑了吗!”女管事一手提着应昔的头发,一手拼命的抽着应昔的脸。 “打你打的我瘦都疼了,赶紧把活儿干完了啊,不然别想吃饭别想睡觉!”女管事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末了加上一句,“要是你家小狗醒不过来,那你把它的活儿也干了。” 然后冷哼一声,扭着如水桶的腰肢走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应昔也不吭声,她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费力的把昏迷的温襄拖到一边的角落里,想唤醒她。 谁想,背后却猛遭了一记踢,“还不干活!磨磨唧唧干嘛呢!”女管事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像炸雷一般。 “她昏倒了!”这是应昔第一次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现在她就会醒了。”女管事嘲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老娘大声说话?” 水沿着湿哒哒的发丝向下滴,衣服也湿透,水不停往下渗,应昔站起身来,无比狼狈。 “管事,她的活儿是什么?”应昔背对着所有的人,背影瘦弱,像是分钟摇摇欲坠的残荷。 “和你一样,边上那块地的柴归她。”女管事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摇着屁股坐到凳子上。 应昔走到外面,拎起斧头。 斧头很重,柴也难劈。她的手被斧柄磨出血泡,手心传来阵阵隐痛。她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抓着斧头不停的劈柴,血泡也被磨破,殷红的血渗在了木质的斧把里。 一直到日落,应昔才劈完所有的柴。女管事剔着牙走过来,“去,把那儿的辣椒切了。不切完别睡。” 温襄已经醒了,只是她浑身酸疼实在动不了,只能靠在墙角看着自己的小姐劈柴,她眼睁睁看着有血沿着斧把滴下。 “小姐。”温襄带着哭腔。 劈了一下午的柴,应昔的腰已经直不起来,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血肉模糊的手掌看起来更是瘆人。 应昔对醒了的温襄报以一个微笑,让她安心。 应昔并不是很会用刀,她切辣椒几次切到自己的手指,血汩汩流出,应昔撕下自己衣服上的布,将手简单包起。再次操刀,辣椒的辣水渗透了布,渗进伤口,疼的让人浑身发麻。伤口也逐渐红肿。 温襄在墙角,红了眼眶。 一筐的辣椒,应昔不过切了小半筐,手已经疼的使不上力气,连刀都举不起。她疼的浑身发抖,却还试图重新举起刀。 夏侯濯散步到下人厢房,却没见她。 一路走到厨房,看到温襄浑身是伤瘫坐墙角,应昔手上绑着被血浸透的布,也伤痕累累,她手颤抖的抓着刀,眉头紧蹙,双颊红肿,嘴角还有一丝血。 “你怎么伤成这样!”夏侯濯的心一揪,快步走上前,抓住应昔的手,被血浸透的布湿漉漉。 “这又与夏侯公子何干?”应昔强行将手从夏侯濯的手里抽出来,刺激到了伤口,疼的她打了个激灵。 “是谁!”夏侯濯低沉着声音,浑身散发着可怖的戮气。 “您是主,奴婢是奴,身份男女皆有别。望公子自重,免得遭人口舌。”应昔眼帘垂下,睫毛在脸上打下阴影。 夏侯濯这个人太可怕,她畏惧他的喜怒无常,看到他,应昔就像兔子见到鹰,只想逃离。 应昔做出的一副卑微之态映入夏侯濯的眼里,狭长的秋水凤目盈盈起来。 她在疏远自己!想到这,夏侯濯心里不由得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小姐!”温襄在墙角歇斯底里,“是那个厨房的女管事!是那个厨房的女管事伤了我家小姐!公子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她看着自家小姐不回答这个白衣公子的话,又急又气。 “管事?”夏侯濯重复了一句,随即冷哼,转身走出厨房,眸子里闪过杀意,但是应昔和温襄谁都没有捕捉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6章 “小姐,你刚刚为什么不说是那个管事打了我们?”温襄瞪大了眼,缩在墙角,衣服上还有脚印。 应昔沉默,重新执刀,忍着剧痛切着辣椒。 其实,她只是抵触夏侯濯。但是到夏侯府来谋事,是自己的决定。 看到夏侯濯她就胆战心惊,可这是她自找的。 沉默间,许楠笑意吟吟从门外跨了进来。 等他看清厨房里两个姑娘的时候,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温襄浑身是伤蜷缩在墙角,应昔满手是血在切辣椒。 “这。这是怎么回事。”许楠把手搭上温襄的手腕,“幸好,只是皮肉伤。” “好什么!我和我家小姐都成这样了!”温襄把许楠的手猛地一甩,“是不是你指示厨房的管事打我们的!” 莫名的,温馨看到许楠,就想把一肚子的气都撒在他身上。 “是哪个管事?”厨房有两个主管,一个姓赵,一个姓陈,而陈姓主管是他交待了要看好应昔的一举一动的。 温襄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知道是哪个!” “你别动气,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带你去药房。”许楠说着就要抱起温襄。 “你懂医术?”温襄后知后觉,咬了咬唇问。 许楠低头盯着温襄,愣了愣,“我是大夫。” “那你去看看我家小姐的伤!”温襄的语气是雀跃的,她心疼自家小姐。 许楠看了看应昔的伤势,血肉模糊的手掌怵目惊心。 “这样的伤口不能沾水,一个不当心就会溃烂!何况是切辣椒!” “那管事真恶毒!这是要我家小姐烂手!”温襄愤恨的恨不得从地上站起来,奈何身子实在使不上劲。 “你别动,我抱你去药房。”许楠看到温襄企图站起来,急急跑去将她抱起。 “你走开!非礼啊!”温襄被许楠横抱在怀里,浑身不自在,“看你你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是个衣冠禽兽!看本姑娘现在不能动手打你,你就对本姑娘动手动脚!”温襄嘴里直嚷嚷,挥起软绵绵的拳头打在许楠怀里。 “别动!”俊脸一板,许楠带着应昔温襄去了药房。 ——药房 药房里有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背影看起来熟悉的很。 “爹。”怀抱温襄的许楠一进药房就对老者喊了一声。 老者回头,应昔一眼认出了这个老者,这是两年前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那个大夫。许楠竟是这个老大夫的儿子。 老者眼睛扫过应昔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 “小丫头,两年前的伤可有彻底好了?”心口中刀的伤势,他这一辈子也只治过两例,一次是夏侯濯,一次就是这个姑娘了,他怎么会忘了这个小丫头。 “好了,就是逢上阴雨天,原来的伤口处会隐隐作痛。”应昔也诧于这个大夫还能记得自己。 “唉,还是留了病根啊。”老大夫叹了口气,“老夫的医术还是不够高明。” 在一边给温襄包扎的许楠,听了自己父亲和应昔的对话,他一头雾水,“爹,你们认识?” “是啊,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这个姑娘胸口遭人捅了一刀,那时候她被一个小乞儿抱到我的医馆。。”老大夫絮絮叨叨说了起来,手上给应昔血肉模糊的手心擦着药。 下人厢房—— “赵管事,本公子听闻,有人在本公子府里滥用职权?”夏侯濯的长发束在冠中,额前几缕发随着他的情绪浮动,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嘴角噙着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奴婢,奴婢不知!”白日里那个嚣张到极点的女管事此时正颤颤巍巍的匍匐在夏侯濯的跟前。 女管事不敢看自己头顶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不知?”夏侯濯眼角的笑意更深了,“是不知,还是不愿说?或者那个滥用职权的人就是你?” 女管事大惊失色,慌忙磕起头来,“是陈管事,是陈管事指使的!” 夏侯濯笑了声,离开厢房。 月光银辉抹在屋脊上,夏侯濯坐在石桌前悠哉悠哉的品茶,瓷杯里的茶水微微发光,茶面像是银色的圆片。 他几缕青丝落在肩头,一身白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贵而不骄。 “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不得好死——”女管事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夏侯府,夏侯濯罔若无闻,品着茶望着天。 惨叫声渐渐没了,昏死过去的女管事被下人拖到夏侯濯面前,女管事的双手也是血肉模糊,十只手指上的指甲盖皆被翘起,手指上紫青一片,身上的布衣肮脏不堪,血在衣服上开了花。 “扔河里。”夏侯濯看到女管事的样子厌恶出声,修眉一蹙,不耐烦的把手里的茶放下。 “濯哥哥。”柳素粉装着身,青丝半绾,发间的白玉簪子是莲花的样式,夜里,看不清她的面容,像雾里桃花,手里端着精致的糕点。 “素儿。”夏侯濯转头看向柳素,眼里的戾气尽释,眸光似温水,只消一眼就让人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柳素侧坐到夏侯濯身旁的位置上,如玉的手指捻了块糕点递到夏侯濯嘴边,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扇动,一双美眸亮晶晶的,“濯哥哥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么?” 夏侯濯伸手接过那双纤细的手里的糕点,“一个奴才的命值多少钱?”他的手搭上柳素的肩,把柳素搂进了怀里,魅惑般在她的耳边低语,“素儿,你说——对么?” 柳素半绾的青丝悉数散了下来,那只白玉簪子落到地上碎了,“濯哥哥。”青丝掩映中的脸,显得更加娇媚,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眸光似水。 红唇一张一合,吐气如兰,“濯哥哥,簪子碎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簪子。 夏侯濯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巧的手软若无骨,“簪子碎了就碎了,素儿别伤了手。”他面上的笑容真的像冬日暖阳。 “濯哥哥,可。这是你给素儿买的簪子,素儿却将它弄坏了。”柳素的一双美眸里氤氲起了一层雾气,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流下。 夏侯濯温柔的把她脸上的泪珠拭去,捧起她的脸,冰凉的唇毫无征兆的覆上柳素娇艳欲滴的红唇,柳素先是一怔,随即阖上美眸掩住潋滟的眸色,涂着红蔻的手紧紧环在夏侯濯的腰间,生涩的迎合起夏侯濯的吻,月光下的两人是镀了银的雕塑。 一时间,空气里弥散的都是旖旎的味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7章 许楠正四处寻夏侯濯,恰巧撞见月下拥吻难舍难分的二人,他稍有些尴尬,正欲离去,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夏侯濯冷冽的声音,“许楠,有什么要事要禀报?” 许楠听到这样的声音打了个寒颤,转回身望向那相拥的两人,夏侯濯眸光清明如镜,薄唇微抿,面色淡然。 柳素红唇微张,双眼迷离泛着水光,俏脸上的的红晕还未散去,如墨的青丝散乱。 他毕恭毕敬行了礼,“属下并无要事禀报。” “没有要事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夏侯濯凤目一垂,漫不经心的把玩起怀里柳素的头发,修长的手指被黑发衬的更白皙。 “只是,属下将两个新来的姑娘调到了药房。”许楠的衣角被风吹起,发丝也扬了起来,额前细碎的头发掩住了眼。 “随你。”夏侯濯没抬眼,只是把玩着发丝的手一顿,继而又将长发绕至自己的指尖。 “府里任厨房管事的赵春芳仗势欺人,属下私以为应责罚。”夏侯濯瞬间的停顿落入了许楠的眼。 “哦.赵春芳啊,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夏侯濯将手里把玩的发丝放下,抬眸间,狭长的眼平淡如水,没有丝毫的波澜,似乎一个人的生死于他来说不过是同吃饭洗澡一样的常事。 许楠整个人呼吸一滞,飘扬着的衣角也恢复平静,鬓边的发丝依旧挡着眼,“为何?” “本公子要杀一个下人,还轮得着你来问?”骤然间语气降了一个调,淡然的眼也起了波纹,薄唇不快的抿着。 “那属下告退。”作了个揖,许楠离去,他面上的发丝也飘回了鬓边。 眼见许楠离开,夏侯濯怀里的柳素伸出手,轻扯夏侯濯的领口,娇声喊道,“濯哥哥.” 胸口那只涂了红蔻的手格外的刺眼,夏侯濯握住那只手,不动声色的将那只手挪开,“素儿,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柔和的声音,让人要融化在他制造的温柔里,“别熬夜熬坏了身子。” 柳素小嘴一撅,红润的唇色昭示着刚刚发生的那片刻柔情,“濯哥哥总是催素儿早睡!”语气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 “素儿乖,濯哥哥看着你睡。”他宠溺的伸手顺着柳素的三千墨色滑下,嘴角的笑意是三月的春色也不上的。 柳素依依不舍的起身,美眸含情脉脉一瞬不瞬看着夏侯濯,她的眼里有太多的爱慕。柔荑被夏侯濯的手握住,夏侯濯的掌心很热,柳素想:他的心是不是也和他的手心一样的炽热。 她举起另一只手,扶上自己的脸颊,还是滚烫的。 同夏侯濯并肩走着,她的手背夏侯濯牢牢牵住,好像他们要这样牵一辈子。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刚才的那一幕,虽然被许楠撞破,但是也令她难忘。 这是她第一次和夏侯濯那么亲密。本来,夏侯濯像是一个她抬眸可望却触手不及的珍宝。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感情又进了一步?是不是她在夏侯濯心里的位置更深了? 怀着各样的心思,柳素被夏侯濯一路牵着回到房里,她闭上眼,睡得安然,因为床边陪着她的人是她最爱的男人。 夜半,应昔浑身酸疼,手上的疼痛忽然清晰了起来。她从梦中醒来,本能的蜷曲起身子,这样的一个并不寒冷的夜晚却让她感觉格外的冷。 她睁开紧闭的双眼,幽蓝的月光照在盖着自己的被褥上,藏蓝色白细花纹的被褥,在月光下也发着幽幽的光泽。 她又想起了段帅.不对,现在他是段梚卿是桐陵世子。她想起段梚卿曾经问她:“嘿,小昔儿,你脖子里挂的是什么?” “长命锁。”那时候她是这么回答的。长命锁,长命锁,把人锁在这个混沌的世间,欲超脱而不得。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眉眼弯弯,他说,“我以前也有个宝贝,挂腰上的,是我爹给我的。不过现在被我弄丢了。” 她曾经好奇过,那个被段梚卿弄丢的宝贝是什么。 直到她看见桐陵王手里的腰佩,她才反应过来,段梚卿的宝贝是这个腰佩,段梚卿并非不识字,腰佩上的桐陵王府四个字他又怎么会注意不到。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桐陵世子? 应昔想,他应该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该早料到他们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芸芸众生,恰逢其会,分道扬镳。多平常啊.她的脸上有冰凉的水迹,她慌乱抹掉。 分别的时候,她都没有掉眼泪,现在又为什么掉眼泪呢?不该的。 可是过去的种种回忆,像雪花纷至沓来,都是零散的记忆,却又密集。多好的回忆,可是他们只能是回忆了。 就这样,应昔瞪着眼迎来了第一丝阳光,几乎彻夜未眠的她面容看起来不是多少憔悴。但是她的嘴唇干裂,一扯嘴角,嘴唇就裂开了,冒出点点的血星子。 多漫长的夜晚都会过去,她不知道她这样被有关于段梚卿的回忆缠绕着的日子要多久才能度过。她想尽快等来结束的那一天,结束对段梚卿无休止的回忆,她该归位,该过自己的日子。 段梚卿于她,难道不是一个永远的不可能么?。 她推开身上厚重的被子,脚踏进鞋子,整理好床褥走出房门。 昨天,许楠说以后她们就待在药房做事了,不用再去厨房。 不用再去厨房,应昔不会知道,就在昨天那个厨房里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壮管事溺死在水里,溺死在江南温柔的水里。 她拿起扫帚扫起门前落叶,把落叶扫成一堆,堆在树根下,像是座小坟包。。 她不由得为自己难过起来,落叶都能归根,她却连家都没了。两年前的那场浩劫,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虽然她的亲人并不真的像她的亲人。 她的感伤不是为了她枉死的亲人,是为了自己。 或许是她凉薄。 “丫头,怎么不待在屋子里好好养伤?”老大夫站在门槛内侧,青灰色的大褂子底下露出白色的摆子。 “反正就是些皮肉伤,多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应昔手持扫帚转回身子,面向老大夫,她消瘦羸弱。 老大夫似是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医馆不像府里的别处,不用干杂活儿,你就跟着老夫学些简单的医理,好帮老夫打打下手。” 应昔闻言,垂了眼帘把手里的扫帚放回墙角,跟进了屋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8章 昨日身心俱疲加上夜晚昏暗,没来得及看清医馆内的摆设。定睛看罢,北边墙上挂着扁鹊画像,画像上方的檀木板子上刻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悬壶济世”,阵阵药香从扁鹊像下面摆着的香炉里传来。青黑的香炉里飘出袅袅白烟,向着东边的纵横的药屉去了,药屉是一个个的小格子,像棋盘,竖是一划,横是一划规规矩矩,每个小格子都是黑红的木质的,上面挂了个小圆环,贴着药名。 药屉正前方的矮几上摞着几本书册,矮几正中央摆着一个捣药筒,一根捣药杵直挺挺竖着。几只笔架在笔架山,砚台压着白纸。 西面的桌椅正是她昨天坐的。 “丫头,你识字?”老大夫注意到应昔细细打量整个医馆时眼里掠过的了然。 应昔慌忙收回目光,“略识得几个字。”这么些年来,她在外乞讨再没机会看书读字,忽然间看到书字难免多看了两眼。 “这样啊,药名大多拗口难识,你慢慢学起吧。”老大夫两片唇开合,苍老的音调从嘴里吐出。 应昔应允。 自己无才无德,总要学个一技之长,琴棋书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无用的。不如学点医术皮毛,纵使没多大用场,也好让自己心里有个慰藉。 说不准,学医学着学着就会忘了段梚卿。 她和段梚卿就像是河的两岸,永隔一江水。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只有回不去的。 她哪里是略识得几个字,几年前的应府八小姐三岁就会吟诗,又怎么会是只认识几个字? 老大夫教应昔学药名,他瞥到应昔的眼光似是极快的扫过整面书页, “丫头,你识的字不少啊。” 应昔一愣,也不答话,就是垂头坐着,鬓角的发丝垂下来被穿堂风吹起,轻轻浮动。 老大夫见应昔不回话,他把书递到应昔手里,苍老的手指上都是岁月的痕迹, “许大夫,我.”应昔喏喏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吧。”老大夫悠悠开口,“老夫也不是长舌之人。” “不.不是这个意思.”应昔慌忙抬头,眸光闪烁。 幽幽的药香弥满整间屋子,应昔使劲吸了吸鼻子,深深吸了口气,“我本是一书香世家的小姐.” “飞来横祸,我家人都死于一场大火。我侥幸逃过一劫.” 老大夫听到最后一句话,苍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你是应家小姐?”这小镇子里被一把火烧的全家死绝的也只有应家. “许大夫?”应昔的眼里都是几不可信。 “应府的事情早就传遍全镇。”老大夫极快的反应过来,“丫头,你在应家排行老几?” “八.” “传闻应家八小姐七岁痴傻,你怎么.”老大夫没有把话说完,苍老的面上都是探究的意味。 “.”应昔目光飘向远方,七岁痴傻. 七岁时为了保得自己周全,装痴装傻,如今七年过去了,应府已经没了,自己还为了什么痴傻? 一辈子可能就是这么一个痛苦的过程,为了活着而活着。 从前的那些缺失都已经不重要了,成了轻盈的过去,站在如今的境地朝他们告别,此生不必再遇了。 应昔的心里百转千回,老大夫又怎么会知道她心里所想,只见她久久不说话,手指用力的抠着衣角,又有血从伤口里溢出。 “唉.算了。”老大夫沉吟一声,摇摇头。 ———— 世事时时刻刻都在变,所以,我们对即将降临的命运也总是无法知晓。 应昔呆坐在药房北墙外的地上,背靠着墙壁。 被层层叠叠包裹起来的手握着一枝木枝,木枝在地上来回划动,在地上划出一副棋,白子把黑子层层围住,黑子负隅顽抗。 这是应昔行乞些年来常玩的棋局。 一道颀长的影子遮住了棋盘,应昔猛地抬头,对上了夏侯濯深不可测的眼睛,她惊慌失措,慌忙间忘了行礼,直直的想往后退,可自己背靠墙壁已经无路可退。 “怎么?被本公子撞见偷懒,吓得连礼数都忘了?”夏侯濯讥笑出声,长而密的睫毛掩住了眼里的探究。 慌乱间,应昔浅浅给夏侯濯行了个礼。 “本公子倒不知道自己府里是卧龙藏虎,一个小小婢女竟对围棋有如此高深的造诣。”夏侯濯眸子向下垂去,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地上的残棋,“黑子看起来已经是死棋,但是只要一步,黑棋就能突破重围反败为胜。” 夏侯濯轻笑一声,“而那能扭转乾坤的一步,正是你刚才树枝所落之处。” “以退为进,倒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应昔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只被布包裹的手紧紧着拳,垂在身侧,又有血迹渗出。 “你见了本公子就躲,莫不是也是以退为进?”笑意沿着长睫毛绽放,狭长的凤目弯成两道弯月。 应昔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夏侯濯举刀的模样浮现在她的眼前,这样一个美得和仙人一样的人怎么就刀起刀落毫不犹豫呢? 应昔呆站着两眼空洞的模样映进了夏侯濯的一双秋水凤目里,他薄唇含笑,一步步逼近应昔,贴在她耳边,“看你也是煞费苦心,不如本公子如了你的愿?” “别杀我!”应昔忽然捂住耳朵蹲了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上,大声尖叫,撕心裂肺的有如天崩地裂。 夏侯濯脸上的笑容一僵,别杀她? “什么别杀你?”夏侯濯也屈身蹲下,颀长的身姿,蹲下也比缩成一团的应昔高了不少。 应昔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猛地一抬头对向夏侯濯的眼睛。 两只手上包裹的雪白的纱布已经透出不少星星点点的血点,她把手从耳朵上移开,“公子恕罪,奴婢失言,望公子饶恕。”她唯唯诺诺,眸里的神色被睫毛遮住,而夏侯濯从高处低头看她,根本看不到她的眸色。 “饶恕?你这般胡言乱语要本公子怎么饶恕?”似笑非笑的凤目。 应昔闭嘴,不再说话,夏侯濯就这样饶有兴致的盯着她,“不如陪本公子下一局棋?” 应昔诺。 凉亭里,一张石桌上已经布好了棋盘。 夏侯濯着白子,应昔着黑子。 “你这样只守不攻,怕是下到天黑都分不出个胜负。”修长的手指夹起一颗白子,和他白皙的皮肤一样,生出白玉般的光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19章 “棋艺不精,不敢在公子面前造次。”落在棋盘上的白子又吃了自己一颗棋子。 下棋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形色匆匆的丫鬟,她向着素阁跑去了。 “濯哥哥,怎么下起棋来了?”温婉的女声从亭外传来,应昔闻声望去。 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娴静以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柳素就是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三千青丝绾成一个垂髻,一只白玉簪子衬得人更美。 应昔觉得这只白玉簪子很眼熟,白玉上面的青色螺纹像是指腹的纹路一样。 想起,外面传言的,夏侯公子的美貌青梅,应该就是这个美人了吧,应昔离坐恭敬行礼。 “棋逢对手啊,素儿。”夏侯濯朝着柳素宠溺一笑,灿若星辉。 柳素的美眸水波粼粼,步若生莲的走进亭子,“能被濯哥哥视为对手的,棋艺定当了得。” “小姐谬赞。”应昔垂着眼帘。 “什么谬赞,能和濯哥哥下过二十步的人世上没有几个。”柳素晶莹的红唇开合,因为刚站定的缘故,身上的粉色薄裙微微浮动。 应昔看了看棋盘,她和夏侯濯下了十八步棋。 柳素的意思她怎么听不出来,一个婢女哪有资格和主子平起平坐的下棋,她更不能和夏侯濯下过二十步。 她仔细看了棋盘,走出棋,这一步一走,她必输无疑。 “何必走这一步,下成死棋。”夏侯濯眼看着这颗黑子把所有的黑子逼上死路。 “公子棋艺高深,奴婢棋艺粗浅,谢公子指教。”应昔垂眉。 一旁的柳素看向应昔,这个貌不惊人的丫头倒是聪明人。 但是夏侯濯看起来并不打算放过她,他轻叩桌面,“我想,你有本事救局。”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眉头蹙起,“凉了。” 柳素的美眸蓦的看向夏侯濯,他竟然这么看得起这个丫鬟,只顾着和她下棋,连话也只对自己说了一句。 “公子抬举,奴婢粗鄙,无力回局。” “扫兴。”夏侯濯的语气听来很是不快,但是嘴角还是挂着一丝笑意,何为笑面虎? 应昔想着,这就是笑面虎了。 “素儿,有什么要紧事么?”夏侯濯还是照旧坐在位置上,眉目含笑的问柳素。 柳素的面上马上露出悲戚的神色,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去疼惜她,“濯哥哥.难道!素儿没有事就不能来找濯哥哥么!” 应昔悄然离坐,退在一旁。 “当然不是了,素儿,这只簪子倒没见你带过。”夏侯濯的目光停在了柳素头上的那支玉簪上。 应昔也看向那支簪子,那支簪子不就是她当了的那支么? “素儿带过,濯哥哥,你看你都不关心素儿了!素儿可不依!”柳素马上撒娇似的抓住夏侯濯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瞧我这记性,真是.”夏侯濯握住柳素的手,“也是素儿长得好看,带什么簪子都美,人美了,谁还看头上的簪子呢?” “哼。”柳素顺势坐进了夏侯濯的怀里,娇嗔的哼了一声。 看着耳鬓厮磨的一对璧人,应昔的思绪又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段梚卿现在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吧. 自己怎么又想起他了. 夏侯濯瞥到一边站着目光游离的应昔,正了正脸色,“你退下吧。” “奴婢告退。”应昔的思绪被夏侯濯的声音拉了回来,回医馆的路上应昔碰到了一个粉装丫鬟,趾高气昂的挡在路中央。 “麻烦借过.”这个丫鬟的装束看着还是不错的布料,不像是一般打杂丫鬟。 粉装丫鬟闻言,并没有让开,而是把头转向应昔,斜视着她,眨了眨眼睛,“我说是谁呢,说话这么轻声细语,原来是公子下棋的打杂丫鬟.” 见应昔不说话,那粉装丫鬟更起劲了,“少在这装出一副柔弱样,别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想靠你这一身的狐媚劲爬上公子的床!” “这位姐姐,您误会了.”应昔看着这丫鬟一副愤愤的样子,大抵是为自己的主子不平,这个丫鬟应该是夏侯公子青梅的丫头。 “什么误会!要不是我给我家主子通风报信的快,这会儿我看你都要和公子亲上了!”粉装丫鬟越说越激动,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应昔的鼻子大声嚷嚷了起来。 “公子这样一个仙人一样的人物,我这种下贱之人是没有资格染指的.” “你知道就好!公子和我家主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粉装丫头很满意应昔的话,“你以后离公子远点!”她让开了身子,也不忘加上最后一句话。 ———— 京城桐陵王府。 “梚卿,你回京城也有段时间了,该是时候觐见皇上了。”桐陵王望着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的段梚卿。 “随便。”段梚卿背对着桐陵王,坐在台阶上望着府里的梨树,这个时节,梨树还没开花,繁密的绿叶也是一道美景。 “你现在这么吊儿郎当可以,到了朝堂里你要是还是这副鬼样!父王可保不了你!”桐陵王又怎么不知道段梚卿的心思,他还念着那个江南的小乞儿。 段梚卿忽然暴怒起来,他猛地从台阶上站起来,转回身,桃花眼里的怒火可以燎原,“那你送我回江南啊!谁要做这劳什子世子!”他的衣袂像是凝固在了身上,风吹过去,也是僵硬的摆动。 “你!!”桐陵王指着段梚卿,终究没有你出个什么来,“逆子!” “觐见了皇上,父王准你回江南。”桐陵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低低的吐出这句话,整个人都变得黯然,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桐陵王。 这孩子,同他当年一模一样. 果真,段梚卿听完这句话,他眸子里的怒火立即被欣喜所替代。 “真的?” 这段日子里,桐陵王一听到江南二字就如临大敌,现在又主动提出准他回江南,这让段梚卿有点开心过了头。 桐陵王好歹也算是为数不多的两个异姓王爷当中的一个,肠子里的弯道儿就要比别人多,哪能这么容易就准他回去? “真的。”桐陵王身上的蓝纹麒麟锦袍在阳光下泛出丝绸特有的光泽。 段梚卿几乎激动地不能自已,他大步走向桐陵王,“什么时候觐见皇上!”见了皇上就能回江南,回到江南就能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小昔儿了,这叫他如何不激动不兴奋? “你先好好收敛收敛你这猴急的性子,别到朝堂上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来!”桐陵王正了脸色,两双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相对,一双眼里是按捺不住的喜悦,一双眼里是沧桑是无奈是慈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20章 “孩儿谨遵父王教诲!”段梚卿这一套礼数学的是有模有样。 段梚卿在焦急和期待里熬过了三天,他总算是熬到去觐见皇上的这一天了。但是他又怎么会知道,有时候,纵使你熬过了整个寒冬,迎来的也未必就是春暖花开。 这在朝堂上和皇上的会面,对段梚卿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他怎么会料得到,皇上与他寒暄半日,最后竟给他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桐陵世子段梚卿,深受朕喜爱。今将护国大将军苏克之女苏锦许给桐陵世子,钦赐。” 圣旨昭出,如何能不接?段梚卿再怎么顽劣不通庶务,也不会贸然违抗圣旨。 他这时候才知道,他爹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是能回江南,是能再见到小昔儿,但是这十里梨花要怎么许给她?苏克之女既是皇上赐婚,那自然就是正室,应昔.只能是个侧室。 他怎么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屈身为妾? 好一个一箭双雕啊,在皇上面前以表忠心,又和护国大将军结为亲家,布得一手好局。 段梚卿心里千百个不乐意,而苏锦又愿意了么? 京城有一句童谣:京城将门有二女,柳将柳女似晨露桃花,苏将苏女莲出清水。 京城也是有趣,京城最美的两个女子皆是出身将门,一个貌似桃花万种风情,一个清丽可人知书达理。 苏锦玉箸似的手指拨弄琴弦,忽如琴声裂帛,一根琴弦断了开来,门外传来太监绵长刺耳的声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克之女苏锦,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着即册封桐陵世子妃,钦此!?” 跪了一屋子的人,齐声呐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各怀心思,苏克长髯斑白,面容却并不很苍老,只是面上的沧桑难掩,他到底是一个刀屠万人的将军。他伸出手接过圣旨,声旁的苏夫人站起,掏出一锭银子塞进通报太监的手里,满脸堆笑,“劳烦陈公公了。” “苏夫人真是太客气了,这是洒家分内的事。”这陈公公可是现在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宦官,他接过银锭,悄悄掂量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把银锭塞进怀里。 “陈公公光临寒舍,可否要留下喝杯茶再走?”苏夫人风韵犹存,雍容华贵。 这样的客套话陈公公听得还少么?他习惯性的摆摆手,“不必了,洒家还有要事。”他一挥手里的拂尘,摆出一副要打道回府的样子。 “那末将就不多挽留了。”苏克的声音中气十足,沉稳有力。 陈公公一摆衣服的下摆,挥挥手里的拂尘,一个转身就大步跨出了门,留着身后一班人给他行注目礼。 京城琉马道旁种满了十里的梨树,等到开春的三四月,这里就会有十里的梨花。 梨树开花,鲜有结果. 段梚卿靠在梨树旁,青丝散乱,眉眼哀愁,腰间的腰佩通透,红色流苏随风而动,他定定的望着天,刺目的阳光辣的他眼眶通红。 待他富贵荣华. 许她十里梨花. 他最恨的就是食言而肥,现如今他倒要成了那个食言的人。他伸出葱白的手,对着天慢慢的描绘一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小昔儿.” 桐陵王在阁楼上看着段梚卿,被赐婚后,段梚卿安静的出奇。他本以为他会大吵大闹,甚至连夜出逃,但是他并没有,他退了朝就一直靠在这棵梨树下两眼发空。 桐陵王下了阁楼,走进段梚卿,他的身躯挡住了段梚卿的视线。 “苏克之女苏锦也是京城远近闻名的才女美人,你娶了她有什么不好?” 段梚卿依旧是两眼放空,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桐陵王,他的视线好像是穿过了桐陵王的。 “再者,你也可以娶了苏锦再把那个小乞儿纳为妾,也是让她一生不愁吃穿了不是?” 段梚卿薄唇蠕蠕:“小昔儿.”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眼前呈现的是另一幅景色,破旧的庙宇里瘦弱的身影坐在地上拿着支树枝一笔一画认真的在地上比划。 “小昔儿,你在画什么?”那是一年前的自己,面目浑浊,一双眼睛倒是明亮的惹眼。 “你猜!”十三岁的应昔笑意吟吟抬起了脸,脸颊上一对酒窝显得俏皮可爱。 他走近一看,地上写的是:段帅、应昔、温襄一直在一起。 “嘿,你还会写字!”他嬉笑着挨着应昔坐下。 他的视线又逐渐明朗起来,只看见自己父王挡在自己面前,就这么深沉的望着自己。 “成了婚,你要去寻她就去罢。”桐陵王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成了婚,自己又去寻她做什么呢? 日子过得飞快,怪不得人言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距离皇上定下的婚期也就只有三天了,段梚卿浑浑噩噩的过了那么多些的时日。 “世子啊,奴才求求您了,您就笑一个啊,马上就大婚了,您这么板着脸可不好看啊!”王府里的管事急得团团转。 “世子啊,您看,马上您就要抱得美人归了,何必这么黑着脸呢!” “世子啊.” 不论管事说什么,段梚卿就是一言不发,原本清朗的眸光也就是这么一直黯淡着,绾着发的玉蓝绾带也郁郁寡欢的垂在头上。 他是要成婚了,可是他要娶的人不是应昔,这叫他怎么开心?那苏锦就算再漂亮,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应昔!她再优秀也比不上应昔的一分一毫! ———— 苏将军府。 夜深了,苏锦倚着床坐躺在床上,桌上的烛火透过淡紫的纱帐攒动着,她美眸半掩,蝶翼般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打下一截阴影。 蜡烛越来越短,最后“哧”的一下熄灭了,整个房间陷进了浓郁的墨色里,“成亲?成亲。成亲.”轻柔的女声魔障了似的,重复这这两个字。 罢了,木已成舟。苏锦叹了口气,“只希望,皇上赐的婚是一段良缘。” ———— 三天,转瞬而过。 这天就是桐陵世子的大婚之日。 天还是黑蒙蒙的,没有亮透的天像是螃蟹的青壳。 苏锦坐在铜镜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美丽而陌生,一双眼睛清淡没有波澜。 耳边的丫鬟、喜婆、还有自己的亲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是一句都没听到耳朵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21章 唢呐声由远及近,迎亲队伍走过的一路放了一路的炮仗,噼里啪啦。 她盖上了红盖头,由人搀扶着出了闺门,上了花轿。花轿晃晃悠悠,她在轿子里也跟着晃,红盖头一浮一动,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听闻桐陵世子也是俊美无双,只是为人冷淡了些。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没头没脑的被扶下轿子,拜天地拜祖先……夫妻对拜。她被红盖头盖着,什么都看不见,由人控制着做这些动作,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牵了线的木人,什么都身不由己。 行了礼,被人搀扶着进洞房。她一个人忐忑的坐在床边,眼前是一片一成不变的鲜红,时间过得仿佛格外的慢。 她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听到脚步声,她垂下眼,看到地上一双黑色的布靴,和自己盖头一样红的衣摆。那布靴鞋底看起来雪白一片,像是新纳的。 她的心跳如鼓,她等着这个人来掀她的盖头,但是等了许久,那个人都没有来。 那双鞋子在她的视线里远去,带着踢踏声。 “相公.该行的礼数还是改.”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一片红就兀的消失,她眼前站着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一双桃花眼惑人心弦,只是眉眼里有说不出的哀愁。 他薄唇轻启:“喝交杯酒。”声音清冽不带一丝感情,颀长的大红色身影说完话就背对着她走向圆桌,圆桌上摆满各式瓜果,还有两个瓷杯一壶酒。 出水葱白一般的手捧起酒壶,朝瓷杯里倒了酒,“过来,喝交杯酒,行礼数。”他的眸光落到自己身上,清冷不带感情。 苏锦木木的“哦”了声,不由自主的走向他,手臂相交,一饮而尽。 “好了,你满意了吧?”这样温柔沉稳的声音还是不带一丝感情,他一身喜袍坐在凳子上,周身散发着浑然的贵胄之气。 苏锦不由得看呆了,她站在一旁像是个木人。 “还有什么要求?”段梚卿下巴一扬,修眉一挑,头上系着的红绸带顺着脸的轮廓滑下。 苏锦如梦初醒,她尴尬的站着,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面对段梚卿坐下,“妾身腹饿,吃些点心填填肚子。” “随你。”段梚卿也没多看苏锦一眼,在他眼里,纵使苏锦美得像嫦娥下凡,也入不了他的眼。 段梚卿这么冷淡的两个字,让苏锦愣在了一边,她手里捻着的一块花糕又重新落进了盘子。 这就是她以后要朝夕相对的相公么? 他这样冷漠,自己以后的日子能是好日子么?苏锦重新捻起花糕,咬了一口。她抬眼又望了一眼段梚卿,段梚卿如神祀,高座堂皇。 桃花眼里满是漠然。 桐陵王世子成婚,娶了京城第二美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 又从京城传到夏国的每个角落,成了众人口中茶余饭后的佳谈,成了说书人口里的新故事。 “许大夫,柳小姐的丫鬟春茗吃坏了肚子,刚把药房的茯苓都取了去了。”应昔对着药房的药单,一手执笔一手翻书。 “诶哟,又该去集市买药了,我这把老骨头越来越不想动了。”老大夫靠着竹编矮椅坐在扁鹊像下,任由熏香围着他绕。 自应昔来药房务事,药房里简单的大小事务都给她一个人揽了去,老大夫也是安然自得,天天搬着张椅子就往扁鹊像前一坐,就看着应昔忙里忙外,自己是悠然自得,闲适了下来。 应昔听言,转头看向坐在竹椅上的老大夫,“我去吧。” “银子在那个没写药名的空抽屉里。”老大夫极快的交待了银子的所在之处,半眯起眼睛享受的把手枕到身后,胡子一抖一抖的,一副得意的样子。 应昔取了银子,回头看了一眼怡然自得的老大夫,伸出脚跨出药房的门。 街市还是那么热闹,人声鼎沸。施粥的摊子还是在老地方,施粥的婆婆也还是那个婆婆,只是队伍里再也不会有段帅和自己了。 “说那桐陵世子啊.”应昔提着药包,这么一句话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钻进了她的耳朵,她不由得驻足侧耳倾听。 “桐陵世子妃也是个大美人啊,可是京城第二美人呢!两个人就是神仙眷侣!”说书人滔滔不绝,似乎他有说不完的故事,讲不完的人间异闻。 段帅成亲了? 应昔整个人一僵,手里的药包掉到地上,幸亏药坊老板扎得紧,不然可都洒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有多难看,“.听人说啊,桐陵世子和世子妃要来咱这儿呢!已经从京城出发了。” “就是说啊,咱这地方小是小,但是就是块宝地,几年前出了夏侯公子,后来又来了桐陵王,这会儿桐陵世子也要来了。” “说不准大赚一笔。” 路人的对话源源不绝的传进她的耳朵,段帅真的成亲了,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药包。 一路失魂落魄,段帅成亲了,段帅要携妻来陈家镇。 应昔拎着药包,捆药包的细绳在她的手上勒出了一道深深的淤痕,刚进回到府里,她就一头撞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她慌里慌张的抬起头,“公子吉祥!”映入她眼的是夏侯濯那张妖孽肆虐的脸,和那双狭长幽深的眸子。 那个看门的小厮一副看好戏的神态,躲在角落里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 “嗯。”夏侯濯倒是没什么反应,眸里波澜不惊。 应昔正欲告退,却被夏侯濯叫住:“过段日子桐陵世子携桐陵世子妃要来陈家镇,听闻那世子妃是个绝世美人,你要不要同我一道去看看?” 又是段帅,又是世子妃!她想要逃离有关于他们的消息,但是总是在逃离消息的途中,和他们消息不期而遇! 她整张脸失了神,“公子盛情,恕奴婢不愿与公子同去……” “这次倒不说主仆男女皆有别,怕落人口舌,却直接拒绝本公子的盛情邀请了?”夏侯濯满脸戏谑,长眉微微挑起。 应昔淡淡抬眸,看了一眼夏侯濯,“奴婢以为.” “以为什么?”夏侯濯不等应昔说完话,就截断她的话,“本公子又有些手痒痒了,你陪本公子下棋。” 应昔没忘了柳素眼里的不齿,没忘了春茗拦路的警告,她垂下眉睫,“奴……” 奴婢的婢字还没出口,夏侯濯又一次打断她的话,嘴角向两边挑起,“要是不陪本公子下棋,那就同本公子去瞻仰世子妃。”近乎无赖的语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章 第22章 应昔忘了,她是奴婢,他是主子,哪有奴驳主子面子的,只有照办。 “是。”她盈盈行礼,“奴婢现将药材送回药房。” 夏侯濯清冷的“嗯”了声,就好像他刚才根本没有刷过无赖手段似的。 应昔见他应声,径直走向药房,夏侯濯一路尾随在后。 “许大夫,公子要我陪他下棋,晚些回来。”应昔放了药,走到老大夫面前,老大夫半寐的眼睁了开来, “去吧,记着别和公子走得太近了。”老大夫几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许大夫,你的话有点多了。”一路尾随应昔的夏侯濯出现在了门口,修长的身影挡住了一片阳光。 老大夫不再说话。 “主仆有别,这点我也明白。”应昔似乎没有听到夏侯濯的声音,自顾自回了老大夫的话。 老大夫看着离去的两个背影,要是这丫头知道公子是杀了她一家人的凶手,这丫头又会怎么样呢. 公子又何必找到这丫头头上呢…… 今天丫头好像有点不开心啊…… 老大夫深深叹气。 “造孽啊。” 两个身影越走越远,老大夫又阖上了眼睛,闻着药香闭目养神。 “今天不去亭子里了,免得有人碍事,烦。”夏侯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应昔说的。 应昔在跟在他身后走着,不言不语,她现在脑子里乱作一团,满脑子都是段梚卿,整颗心都被莫名而来的感伤困住。 朱红色的木门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推开,房里清清爽爽的,陈设简单,一副棋盘放置在西南角上。 应昔满腹心事,进门时被脚下的门槛绊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朝前倾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小心点。”夏侯濯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应昔回过神来,几乎尴尬。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棋盘的两端,应昔还是黑子,夏侯濯还是白子,“桐陵世子夫妻感情一定很好。”夏侯濯举着棋,似是无心的来了这么一句。 应昔稳住心神,“哪有夫妻不和睦的?”她的黑子今天被夏侯濯吃的死死的。 “也是,他们此番来江南定是抱着同如花美眷共游天下的心思的。”一颗白子又落了下来,“又被本公子吃了一颗。” “公子睿智。”应昔夹着棋子的手指微微颤抖,手上的伤也好了有些时日了。 夏侯濯挑眉看向应昔,却看到应昔微微颤抖的手,和惨白如纸的脸。 看来,她还是很在意那个桐陵世子啊。 夏侯濯不由得苦笑。 应昔听着对面的人一口一个桐陵世子如何,一个世子妃如何,她举起的棋就这么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公子棋艺过人,奴婢自叹不如。” “自叹不如?”夏侯濯狭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不甘,“怕是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棋盘上罢?”你的心思就只在桐陵世子身上。 “奴婢棋艺不精.”应昔垂眉,睫毛扑朔了两下,忽的她听到对面的人说:“桐陵世子有什么好的.” 她的后脑勺被人扣住,温暖的唇覆上了她的唇,肆虐的吻夺取了她胸腔里的最后一点空气,她就这么僵着,后知后觉的用力推开夏侯濯,“公子自重!”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自重?”夏侯濯冷笑一声,“你说,桐陵世子和我夏侯濯比起来,我哪里不如他?” “原来,公子是有意在奴婢面前提起桐陵世子的.”应昔的眼里泛着水光,“公子,这样揭人伤疤.好玩么?” 应昔泪光闪现,夏侯濯愣了愣神,随即又缓了过来,“揭伤疤?是你自己看不开罢了。” “是啊…是奴婢看不开…”应昔不敢闭眼,她怕闭了眼眼泪就会涌出来,“公子您开心就好。” “奴婢告退。”应昔起身,还没跨出一步,就被一股力拉了回去。 “告退?本公子准你走了么?”夏侯濯修长的手指似乎有无穷的力量,牢牢的抓住应昔的手腕。 “公子何必为难奴婢一个下人?”应昔近乎绝望,她颤抖着问夏侯濯,为什么非要在她面前提起段梚卿,为什么这么随意就吻了她,轻薄了她。 “难为?下人?”夏侯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薄唇微张,“那么今日本公子就让你翻身做主子。”又是几乎霸道的吻,攻破了应昔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一丝凉意钻入应昔的颈脖,她穿着的下人粗布衣已经被褪去了一半,露出了粉嫩的肚兜,她拼了命的抵抗,但是都无济于事。 撕裂般的疼痛,她侧过头去闭上眼睛,指甲扣进手心的肉里,鲜血溢了出来。 夏侯濯掠夺了她的一切,她却无能为力,“公子何必呢?”她的声音像是被哽在了咽喉里,这一刻,她屈辱,她无力,她为自己感到痛心。 她双眼空洞,直勾勾的望着床边的纱幔,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掌心里的疼痛和身体里的疼痛接踵而来,她不知道是哪里更疼一点,她的心突突跳,也疼的厉害。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她失了清白,她把手覆上眼睛,她不想看。腥热的血顺着她脸从手心里流出。 她的手被夏侯濯抓起,夏侯濯的眼里掠过一丝痛楚,“你就这么不情愿?” “什么情愿不情愿……”不都已经发生了么,应昔无力的勾起嘴角,还说什么情愿不情愿,她有得选么? 身上的人停下了动作,应昔眉睫扑朔,挣扎着起身,撕裂般的疼痛,骨架都像是散了一样。 “你要去哪?”夏侯濯抱紧了她,“成了本公子的人你还要去哪里?”夏侯濯的双臂有力的环着应昔瘦弱的双肩。 “禽兽不如。”应昔搜尽肚肠,才想到这么一句骂人的话,她近乎是咬牙。 夏侯濯狭长的眸子一时间黯淡无光,恍若天人的脸并没有因此而失了光彩,“你恨我?” 一口银牙几乎要被应昔咬碎,“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奴婢有得选么?”她挣不开夏侯濯的怀抱,一口咬在夏侯濯环在她胸前的皓腕,夏侯濯吃痛的哼了一声,但是手并没有放开, “我不会让你走。”执拗的像是个孩子。 “你现在是我的了,谁也抢不走的。”夏侯濯紧了紧怀里的人,生怕他一个松手她就会走。 应昔松了口,看着皓腕上鲜血淋漓的牙印,“何必。”她轻声道,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公子,并不是说现在奴婢就是您的人了……” 夏侯濯惊慌失措,他从没有这么失神过,“怎么不是了!”手里的力道更是加重,把头埋进应昔的脖颈里,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虽然现在应昔在他的怀里,可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