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门》 正文 第一章 人头 光绪二十九年,东北奉天城西有一个大镇子叫孔家围子。孔家围子里有一个泼皮混子唤李狗子。这李狗子从小没了爹娘,是叔叔一手把他养大成人,不想这小子长大后不务正业,整日价和一群地痞无赖为伍,赌博耍钱,嫖妓喝酒,偷鸡摸狗样样精通。 眼看奔三十的人了,整天没个正形,他叔叔心里也是起急,就托人在镇外猫哭岭的义庄寻了份差事,看夜。这里插句话看夜的差事原本是梅九爷的,但他年事已高,且诸病缠身,也就萌生了不干的念头。李狗子他叔与梅九爷素来交好,就托梅九爷给孔家围子的大户孔休德也就是义庄的修建人递了话,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大家或许对义庄不太了解,这义庄在那个年月就是放死人的地方,穷人家死了人,买不起棺材就把死者用草席卷一卷放在义庄,等攒够了钱买了棺木,再入殓下葬。看夜这份差事,就是替人看死人,油水少的可怜,都是死者家给的辛苦钱,也就清水里数米多不了几个。 开始李狗子说什么也不肯干,可是孔家围子里的人见了他如同见了瘟神,谁敢找他做活,没有办法也只好委屈自己接下了这份差事,总不能让自己活活饿死吧。再说了自己那个想好的孙寡妇一天到晚追着他要钱,这钱也不是变戏法说来就来的。以前的时候还能在叔叔那骗点,可现在叔叔那点老底都让自己给搜刮干净了,就差逼他上吊了,看来也只有自食其力这一条路了。 索性李狗子天生胆大,而且人高马大,对看死人也不忌讳,每晚到了义庄都先去停放尸体的地方看看,心说:“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就是少了口气,怕个鸟粪啊。”有时候喝多了酒还忍不住冲着死人嚷嚷:“爷爷俺闷得很,你们那个起来陪爷爷耍耍啊。”自然都是死人,谁会回他的话呢?李狗子哈哈大笑,醉醺醺到自己睡觉的地方,蒙头大睡。如此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小半年,李狗子整天对着死人也没什么意思,晚上的时候便偷偷跑去找孙寡妇风流快活。 这天晚上正是腊月初八,天上阴云压地,北风吹得歇斯底里,没过一会儿,朵朵白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俗话说:“腊月八,腊月八冻死叫花。”尤其这大东北的冬天更是冷死狗,冻坏猪,吐出口唾沫都能结成冰渣砸到脚面上。 李狗子在孙寡妇那喝了二斤地瓜烧后,恋恋不舍地出了孙寡妇的门。地瓜烧的酒劲果真厉害,酒气直撞他顶梁门,浑身上下燥热的异常难受,敞开怀露出胸膛,脚下咯吱咯吱踩着雪,嘴里哼哼着十八摸的小调,摇摇晃晃的向镇郊走去。 要去猫哭岭的义庄,先要过一片林子,这片林子有个名号孔家林,种得都是些松树柏树,林子很密,远远一看,层层叠叠,翠压压,阴乎乎的,林子里就是一片乱坟岗子,坟头林立,也不知道有多少,白天看着都瘆人,更何况黑灯瞎火的呢? 李狗子不知不觉走进孔家林,忽然脖子一凉,哆嗦了一下,原来松树上的积雪落在了他脖子里化成了水。这样一来,他倒是清醒了几分,四下一看,也真起了鸡皮疙瘩,黑黢黢的坟头像蹲着的人,一动不动,都冷冷地看着他,狂怒的风,把个林子摇得吱呀吱呀的响,像从坟里传出来的喘息声。 虽说李狗子胆壮人强,可毕竟孤身一人在这样的一个鬼天气,跟这些死气沉沉的坟头打交道,还是有一种叫害怕的情绪自然而然地爬上心头,他心骂:“狗咬尿泡,看你个怂样,义庄里不也躺着死人吗?你喊一嗓子哪个敢起来啊,怕鸟啊!”于是扯开嗓子唱起十八摸,边唱还边说:“爷爷俺给你们唱个艳曲,喜欢就喝个彩啊。” 干吼了几嗓子,也没个动静,更别说鬼喝彩了,于是这心也就大了,心说:“哼,喘气得还怕不喘气的,笑话!” 酒过穿肠走,尿意顿生,李狗子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一个坟头,拉下裤子,掏出那话儿冲着黑黢黢的坟包撒了一泡热尿,嘴里嘟囔着:“爷爷给你上上料,赶明年多长些野草野菜的,全当被子盖了,嘻嘻,你暖和了,莫忘了爷爷俺。” 正系腰带这功夫,一个阴仄仄的声音在李狗子脚下传来:“是谁往俺头上撒尿啊?” 李狗子四下寻摸,没见到什么人影,以为自己误把风声听成了人声,刚要走人。那声音又幽幽的传来,“小伙子,你给俺擦擦再走啊,寒冬腊月的,俺冷!” 这回李狗子听得真真的,那声音就来自脚下,他心猛得一阵剧烈抽缩,酒立马清醒了一半儿,他慢慢低下头,就见一个黑乎乎,圆乎乎的东西在土里冒了出来,它顶上乱蓬蓬的,好像是杂草。 李狗子心下好奇,屏住呼吸,大着胆子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个木枝,轻轻挑开那堆所谓的杂草,脸儿立时绿了,借着雪光看去,杂草遮盖下那分明就是一颗人头,杂草就是那颗人头的头发,头发覆盖下的皮肉多半都已腐烂,森森白骨裸露在外,一双没了眼睛的窟窿黑洞洞的,显得异常狰狞可怖。他腐烂不堪的嘴巴一动一动地念叨着:‘小伙子,你给俺擦擦再走,寒冬腊月的,俺冷!” 李狗子似乎攒尽全部的力量,喉咙里突然迸发四个字“妈呀!鬼啊!”撒开腿没命地猫哭岭跑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章 姑爷 林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地方,就是闭上眼睛摸着走,放屁的功夫也能到了猫哭岭。可这回真是邪性了,李狗子憋了吃奶的劲,向着猫哭岭的方向狂奔,奔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还没跑出林子,翠压压的松柏,黑黢黢的荒坟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好像这林子也长了腿跟着他跑似的。 李狗子真吓傻了,这可是他头一回碰到如此蹊跷的事情,莫不成这就是老人们嘴里常念叨的“鬼打墙”。 “真是穿新鞋踩狗屎,”李狗子心骂,“刘半仙说俺八字旺,鬼神不侵,扯他娘的狗屁,不侵还能碰到‘鬼打墙’,下次爷爷俺见了这老小子打瞎他的老眼。” 正要把刘半仙他祖宗十八代从坟窠子里拉出来大骂臭骂一通,忽然前边林子深处有幽红的光传来,飘飘忽忽,若隐若现,如同坟头跳动的鬼火。鬼火丝毫没有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的意思,而是朝着他轻飘飘地来了。 李狗子头皮发麻,冷汗直流,把棉袄都湿透了。他停住脚步,闪身躲在一株松树后,隐住身形,大气都不敢喘,耳边静得仅能听见自己心跳打鼓的声音。 约摸着一炷香的时间,没什么动静,李狗子心头纳闷了,莫非那鬼火并不是冲着爷爷我来的,真是吓拉了稀,于是抻出脑袋瞄了一眼,这一看真拉稀了,两盏糊着红纸的灯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摸前,提灯笼的是两个半大小子,红彤彤的光线照亮他们的前身,他们头戴滚金边的青皮小帽,身穿绣着吉祥万福的如意袄,这倒没什么奇的,奇得是这两个半大小子长的一模一样,眉毛鼻子眼睛嘴口跟用笔画上去的一样,一分也不带差的,尤其诡异的是,两个小子脸蛋上都涂了红红圆圆的胭脂,像猴子屁股,并且嘴角始终勾着一摸阴阴的笑。 李狗子觉得眼前这两个半大小子根本不是人就像死人时烧得纸人,他强撑着笑容,颤着声问:“小兄弟,黑灯瞎火的,又是个大雪天你们这是干啥去啊?” 两个半大小子对望一眼,脸上依旧阴阴笑着,其中一个说:“就是他了。” 另一个随声附和:“好啊,也省下咱们辛苦了。”他们说话的声音细长阴柔,让人听了心里冷飕飕的不舒服。 李狗子不明白他们说的“就是他了”究竟指的是什么,恐惧一下子爆发到了极点,头发全都竖了起来。他想跑,可两只脚像生了根发了芽,死活挪不动步子。 李狗子后悔了,后悔不该在这个鬼夜天气跑出找孙寡妇幽会,更不该快活完了还三更半夜得往猫哭岭的义庄赶,以致夜入孔家林碰上了这般稀奇古怪的遭遇。 李狗子这人虽有诸多恶习,但有一点可取之处,那就是凡事慌极了怕狠了反而越能冷静下来,这时他不住安慰自个儿:“过啥样的河淌啥样的水,怕不就怂了吗?俺李狗子活了三十年了怕过谁啊?你们是鬼怎样,不是鬼又怎样,爷爷俺福大命大造化大,想害我也没那么容易。”他强压心头惧意,笑嘻嘻地问:“小兄弟,咱们非亲非故的,你找俺做啥啊,俺这人除了耍个钱,听个戏还成,其他的就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了。” 一个半大小子嘿嘿道:“恭喜姑老爷,你叫我家老太爷挑中了,他打算把我家小姐许配给你为妻。” 李狗子不傻,他暗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在外边走走就有人找上门要嫁你姑娘,何况这深更半夜的谁家会叫人满世界的找姑爷?”左右寻思都不对啊,就问:“你们是哪个府门上的?” 另一个也嘻嘻道:“我们是张府的,就住在猫哭岭后的狼谷峪。” 狼谷峪在猫哭岭的后边,这个李狗子知道,可从没听说有人居住啊,更别说什么张府李府的了,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家张老爷在那买了地盖了房子也未可知啊。 李狗子忍不住又问:“小兄弟,你们家找姑爷怎么三更半夜的出来找啊?” 头一个幽幽地说:“姑老爷,前些日子有个算命的来我们府上治好了小姐的病,他给我家小姐算了一卦,说我家小姐今日若不在子时与卦文上的贵人成亲,必将有性命之忧。老太爷就这一个宝贝孙女,自然当成掌上明珠,所以命小的们按卦文上说得,来孔家林子找寻贵人,姑老爷你就是我们张府要找的贵人。” 李狗子大乐,暗想:“那个算命的定是跟刘半仙一路货色,蒙人骗钱,不想他成了老子的美事。嘻嘻,孔府的小姐细皮嫩肉的,葱白的小手看着就叫人怜爱,这张府小姐平日养尊处优的,恐怕也差不到那儿去。哈哈,爷爷俺时来运转,又能娶媳妇,又能发大财,看死人去他娘的吧。” “头前带路!”李狗子装腔作势地说。 两个纸人似的半大小子还是一脸阴笑,转过身提着灯笼在前引路,雪下得好大,地面上有一尺来厚,李狗子光顾高兴了,没看见身后雪上留下的只要他的脚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三章 纸人 子跟着提灯笼的半大小子在林子里东拐西转,绕过一个大坟头,就见眼前出现一道黑苍苍的大岭,像一只耸着脊梁跃跃欲试的野兽,那就是猫哭岭了。 李狗子看到猫哭岭,心里甭提多痛快了,哼哼叽叽道:“鬼打墙,打他姥姥,爷爷俺命里捧金揣玉,旺得烧火,你就是用砖用料夯堵高墙也挡不了爷爷俺的福气。” 这时,雪已停了,风也小了,周围也开始渐渐能看得真切些了,银白色的积雪覆盖在四野,泛起清冷的光晕,把这夜也照冷了,侧耳听听,能隐隐约约听到镇上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犬吠声,将这夜衬托的更加寂静。 三人来到猫哭岭下的官道,官道上停着一挂大车。这大车漂亮,梨花木的车身,雕刻着花鸟图案,轿出来历,可今天这酒喝在口中却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酒是陈酿,而且是当今少有的好酒,入口绵甜,清冽醇香,但奇怪的是酒里似乎有一种咸咸的味道,并且这种咸咸的味道里夹杂着淡淡的腥味。 李狗子纳闷啊,倒过酒瓶,酒流了出来,流在他身上,酒色纯白,跟平常的酒没有什么区别,可接下来看到的就叫他恶心了。酒快倒完的时候,竟然在瓶里倒出一对血淋淋的眼球。那对眼球上布满血丝,虽然此时没有眼眶眶着但能清晰地看到眼中烈火一样的愤怒,更要命的是那对眼珠落在车上正充满恶毒地看着李狗子。 李狗子脸色刷白,怕得要死,又想想自己喝下放有眼珠子的酒,立时嗓子眼打呛,肚子翻江倒海起来,“哇哇哇哇”好一阵呕吐,吐到最后都快把胆汁给吐出来了。他擦擦嘴,心骂:“姥姥的,敢耍爷爷我,爷爷我削扁了你这两个王八犊子。” 他咣咣敲打车板,扯着嗓子骂:“姥姥的,停车!停车!” 车停了,李狗子虎身跳下车,怒冲冲的转到车前,破口就要大骂。 可还没开骂,他就僵住了,借着红灯笼幽幽的光线,他看清楚了,坐在赶车位置上的那两个半大小子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两个纸糊的纸人,不光是他们,整个马车全都是用纸糊成的,惟妙惟肖,跟真的分毫不差。 李狗子脊梁沟发冷,这股冷来自心底,叫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纸人的头缓缓移动,笔墨画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狗子,他们面带冷笑,嘴里幽幽说着:“姑老爷,你不要下车,再过一会咱们就到家了。” 李狗子妈呀一声,转身狂奔,可奔了没几步,酒劲上窜,感觉眼么前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噗通”载在雪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四章 鼠宴 子悠悠醒转,脑袋疼得像叫人给了一闷棍,他强撑起身,发现仍在车内,炭炉里火光扑扑跳动,照的他脸一阵明暗,酒瓶东倒西歪,酒香四溢,可车板上没有了那对血淋淋的眼球,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不可思议且诡异盎然的梦。 李狗子也是这样说服自个儿的:“爷爷的,喝饱了黄汤,连他娘的做梦都整得魂儿画儿的。” 马车转了个大弯,好像下了官道,开始剧烈颠簸。李狗子前摇后晃,险些甩出马车,不由轻声骂道:“操他大爷的,想颠死我啊,这是啥鬼地方?”他挑开帘子,看见茫茫夜色里周遭荒芜一片,除了干枯的杂草,就是冷亮的雪地,远处黑苍苍的猫哭岭好像横躺的巨人赫然眼么前。 原来车子已绕过了猫哭岭,进入了狼谷峪,正沿着一条崎岖小道颠簸前行,而在小道两旁不远的雪地上蹲着瑟瑟发抖的狼群,野狼眼睛里闪烁着饥饿的火花。 李狗子早些时候也曾跟孔家围子的猎户来过这狼谷峪,听猎户说“狼谷峪”之所以有这样的诨号,是因为谷中盛产野狼,野狼个个体型硕大,凶狠异常,见人即伤,就是多年的老猎户来到这鬼地方也要小心行事。要说狼谷峪也真是好地方,西有奶头山,北有狗头岗子,一山一岗交界处,夹么着这么个大谷,谷内溪水成群,老林压山,野草堆天,狍子、山鸡、野猪等野味多如牛毛。野狼食物丰厚,也不愁吃喝,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把这大谷当成了自家地盘。不过因野狼太多,平常日子连个人毛都难得看见,就是猎户们也要结个队子,才能入谷弄些山货打些野味。 李狗子听猎户说过冬天野狼没了食物,最易攻击牲畜行人,他担心野狼会不会饿很了吃掉他们这顿肥餐啊。 还好这种事情没有发生,野狼们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们大摇大摆飞驰而过,甚至靠近小道两旁的野狼听到马车声都觳觫不安地迅速逃开了,跟见了催命鬼似的。 马车又跑了半个时辰,突然停住了。 一个半大小子提着灯笼挑起帘子,笑眯眯地对李狗子说:“姑老爷,咱们到家了,下车吧。”说着,伸手去搀他。 李狗子想起刚才看见的纸人,心底走凉风,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半大小子,虽然面色白皙得吓人,可的确是人啊,再用手摸摸他的手掌,也确实是有血有肉有体温的活人,这才略略放了心,让他搀下车。 张府果然气派的超出了李狗子的想象,朱漆大门,门上钉着拳头大小的牛鼻铁钉,烂银打造的兽面衔环,威严肃穆,大门上端牌坊式的三开山顶子,牌坊两厢各挂一个大红灯笼,灯笼照亮正中上书“德厚人家”四个大字,顶子上官窑烧制的琉璃瓦片排列得鳞次栉比,稀疏有致,屋脊上鸱吻神兽,张牙舞爪,怒目张口吞住正脊,再看大门左右一眼望不到边的高墙,真真好一处富丽宅院。 李狗子简直看傻眼了,心道:“爷爷俺莫不是到了皇帝老儿的住处,以前去趟孔休德家就觉得进了皇宫,可比起这阵势来那不过就是一间茅房啊。哼,孔休德老小子见到爷爷俺这样风光,恐怕要后悔没把俺当座上宾了。” 另一个半大小子高声喊:“姑爷到了,开门迎客了。” 话音落下,大门吱吱打开,从门里走出八个人,他们也提着红灯笼,跟两个半大小子一样年纪,戴着一样青皮小帽,穿着一样的如意袄,露着一样阴阴的笑,涂着一样红红的脸蛋。 李狗子怀疑自己的酒还没有醒透,或是自己的眼睛真出了毛病,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一模一样十个人? 他感觉事情太诡异了,诡异得不敢叫人相信是真的,竟然有了不想进去的念头,但十个人把他围住“姑老爷长,姑老爷短的”簇拥进了张府。 张府内深宅大院里三层外三层,好像没个完结,李狗子也不晓得自己穿过了多少个相同的院子,也不晓得走过多少个相同的走廊,只记得走啊走啊。就在这走动之间,他觉察到了一丝异样,每个院子里都干干净净的,连一片雪花都没有,可外边雪下了一个多时辰,院里怎么会没有雪呢?还有每个院子里都有一颗高高的树,除了这棵树外再没其他的了,树上的叶子很怪样,圆圆的,一串一串的,像死人烧的纸钱。如果这些还不算怪异的话,那下边的就着实叫人有些胆颤出汗了,每个院子里的屋子都是黑漆漆的,门虚掩着,不过在门缝里会时常有人抻出头来看他,这种抻头的方式不像平常人那样把个脑袋伸出来就好了,而是横着一点一点挪出来,就好像他的身子整个悬空了,飘在空中一个样。 李狗子脊梁沟又开始冷飕飕的了。 终于一干人在一个雕梁画栋的大屋子前停下了,一个管家打扮的瘦高中年人站在屋前,见到李狗子也是阴阴地笑,他说:“姑老爷,天寒地冻的,你先吃些饭,一会儿老爷见你。” 李狗子都不知迈得哪条腿进得屋,屋子里古香古色,八仙桌,檀木椅,大屏风,高架盆栽,墙上挂着山水字画,富丽堂皇。 管家呵呵笑着:“姑老爷,你先坐着,我去厨房起菜。” 李狗子嗷了一声,跟乡下人进城似的很拘谨地坐在一把檀木椅上,不一会儿,进来几个小厮,他们端着热乎乎的饭菜,饭菜一一摆在八仙桌上,香气扑鼻。 李狗子肚子早吐干净了,现在还真饿,他抄起筷子就要下手,可筷子伸出一半就停下了,盘子里是什么,全是老鼠,清蒸老鼠,爆炒老鼠耳,油闷老鼠头,清汤老鼠尾,而且那些老鼠大得出奇,跟猫一样的大小。 李狗子吓得手一哆嗦,筷子“嘡啷”落下,身子出溜到桌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五章 美人 里静得像灵堂,只能听到李狗子沉重的呼吸声。 李狗子拿脏乎乎的袖子抹掉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小声咒骂:“这张府真他娘的邪性,吃啥不好,偏要吃这瘆人玩意!大得跟猫似的,还猫头、猫耳朵、猫已把得整这么一大桌,别说吃了,光瞧上一眼都够掉二斤鸡皮疙瘩了。” 忽然,门外起了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闯进了屋子,紧接着屋子里噼里啪啦响成一个,屏风倒地,高架盆栽应声倒落摔成粉碎,檀木椅子七零八落散得到处都有。 李狗子还没瞧见什么东西作祟,一个猫一样大的黑影已然“噌”得扑进了他的怀里,冲劲极大,险些让他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当了翻盖的王八。 那东西仿佛受了什么巨大惊吓,急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它在李狗子的怀里嗅来嗅去,每嗅一次,都似乎更加坚定那个安全的地方就在李狗子的破旧棉袄之中,于是扎得很深,很牢,任李狗子怎么甩脱都甩脱不掉。 这时,屋外脚步囔囔,步伐急促,有人来了,听那厚重笨实的脚步声当能断定这人身材魁梧高大,人还没进屋,就传来他瓮声瓮气地说话声:“个熊玩意,老子要是逮着你,非剥了你的皮,烤了沾盐巴吃。”那人边走边骂进了屋子。 李狗子见有人来,心里反而宽亮了,有人陪着说说话总比一个人干杵着强啊,他钻过八仙桌,打眼瞧去,见门口站着一个黑铁塔似的人物,那人大手大脚,黑灿灿的面皮,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手里拎着一把磨得明晃晃的菜刀,腰间围着做饭用的围裙,围裙上油脂麻花,斑斑点点,一看是个厨子,张府的厨子。 厨子也瞧见了李狗子,脸上凶恶一扫而空,堆欢讨笑着说:“你看,这不是新姑爷么?俺叫莫老三,给你见礼了。”一口地道的山东腔,说完,还真跪下咚咚咚得磕了三个响头。 李狗子素来不受人待及,平时也都是他给别人磕头的份,今个也有人给自个儿磕头了,他甭提多美了,笑说:“老哥你起来吧,你年岁比俺大,瞧你跪着俺不舒服。” 其实也不是李狗子客气,他也不是懂客气的人,自打两个半大小子接他来张府,他眼里看到的都是张府上下那一脸脸阴阴的表情,怪怪的,冷冷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这简直快叫他发疯发狂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荒坟野冢里刨出来的僵尸也比他们张府有人气得多。他只当张府里的人都是这半死不活的操行,忽然遇到这么一个憨头憨脑之人,才觉得张府也不像他想得那样鬼气森森了,对莫老三也格外热乎起来。 莫老三是个明白上下尊卑的人,他见李狗子钻在桌下,也不敢起身,就坐在了地上。 李狗子笑呵呵地问:“老哥,你拎把刀得,满院子找啥东西啊?” 莫老三憨憨地说:“姑老爷,也不是啥稀罕物,就一只老鼠。” “老鼠?!” “就您吃得那老鼠啊!”莫老三指了指八仙桌上的菜,继续说:“原想给你做个鼠脑羹,不想那熊玩意跑了,要是逮着剁了它的脚,看它还咋跑。” 李狗子右手入怀,费了一番功夫,才抓住那东西颤巍巍的脑袋瓜子,拎了出来,果真是只老鼠。那老鼠大小像猫,腿脚很短,胖乎乎,圆乎乎,贼头贼脑的,只是一双鼠眼却没了,少了些老鼠的狡黠。 “你这熊玩意还真会找地方躲啊,过会儿看俺咋整治你的,姑老爷你把这畜生交给俺,俺给你做道好菜。” 李狗子对只老鼠也不上心,给就给了,可刚要交出,却发现那老鼠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没了眼珠的眼睛,竟然流出了眼泪。 李狗子动了恻隐之心,就说:“俺看这畜生挺好玩的,你也别杀它了,就送俺吧。老哥呀,说真的,你做的那桌子老鼠菜,俺看着实在是害怕,吃不下,你也甭费神再多做了。” 莫老三一脸为难,很是踌躇:“姑老爷,这事啊俺做不了主,得老太爷发话才行。” 李狗子气得鼻子嘴里冒烟,心骂:“啥,一只老鼠都要老太爷做主,这老鼠有啥金贵的,想要爷爷俺给你逮一筐去。” 刚要耍耍威风,吓唬吓唬莫老三,耳边响起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莫老三,你也太小气了,他要你就给他,要不人家该把咱们张府看小了。” 李狗子闻声瞟向门外,只这一眼,心头像是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口舌发干,心口狂跳,“乖乖的,这是人么,莫不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春红楼的头牌柳琴人人都说美若天仙,可比起这小娘子来就是提个鞋都不配啊。” 这时,门口站着一个豆蔻少女,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婀娜,下身着黄缎百褶裙,上身穿葱绿色的绣边小袄,头上梳着发髻,发髻上插满珠翠,脸颊含羞,红若桃花,笑吟吟中带着三分的秀气,七分的娇媚。 女孩依旧笑着,燕语莺声地说:“喂,你就是我爷爷找的人啊,钻到桌子下干什么啊?捉迷藏吗?哼,看着傻乎乎的,吃饱了吗?我爷爷叫你去客厅呢。” 李狗子听着都醉了,忙点头:“饱了,饱了,三天不吃也饿不着了。”暗忖:“不会是叫俺娶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吧,嘻嘻,真要是的话,爷爷俺不是做了神仙,这小身子能搂上一搂也是俺的造化啊,就是死俺也认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六章 脸谱 子的花花肠子女孩自是猜不到了。 女孩见他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一刻不停地看着自己,忽然脸上红云染颊,烛光映照下更显娇媚动人之态。 李狗子顿时骨酥肉麻,魂儿离体,一阵阵眩晕,心里直叫“乖乖的,不得了了,爷爷俺要死了,死了。”他心中竟生起了想亲一亲女孩香香脸蛋的念头。 女孩不好意思了,娇嗔说:“傻看什么啊,还不跟我见爷爷去。” 李狗子这才回过味来,吆,见长辈可怠慢不得,连声说好好好,起身就走。可他忘了头顶上还有一个桌子,桌子上还有杯盏酒菜。 猛然起身,“嘭”的一声脆响,他脑袋结结实实顶撞到桌底,立时鼓起个大包,而桌子上的杯盏酒菜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莫老三忙移开桌子,扶起李狗子,很是关切,看他脑袋上大包鼓鼓囊囊,淤血越来越多,就说:“姑老爷,俺给你挑破了吧,要不淤血多了,会落下偏头疼的毛病。” 李狗子也疼的呲牙咧嘴,鼻涕眼泪一大把,可他这人怕疼,但当着女孩的又不好装怂认孬,小声问:“不会太疼吧?” 莫老三一笑:“姑老爷,你且放宽了心,俺做了二十几年厨子,手里的活计利索得很,只要手中菜刀这么一挑,嘿嘿,保准淤血放出还不带疼得。” 李狗子头一回听说,放个淤血还要用菜刀,旁人都是拿大针挑得啊,再看看莫老三手中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怎么都觉得像把砍脑袋的鬼头大刀,但事到如今还能说怕吗?真说了怕,女孩该笑话自己不是个爷们儿了,这样掉面子的事就是打死也不能做的,现在只能咬牙撑了。 于是,他勉强一笑,半开玩笑地说:“老哥呀,你手上可得有些准头,别走了马虎眼,剁了俺的脑袋。那可不是闹着玩得,到时想安也安不上了。” 莫老三哈哈大笑:“姑老爷,瞧你说的,俺就是剁了自个儿这颗脑袋,也不敢剁您的啊,要不小姐该给俺算账了。”说完笑呵呵地看了女孩一眼。 女孩脸红得更厉害了,嗔怪道:“莫老三,你要是再乱说,小心我打烂你的嘴,割了你的舌头,喂狗吃。” 莫老三吐吐舌头,笑说:“怕了,怕了,真要没了舌头,俺还叫莫老三么,不如死了得了。” 说笑之间,李狗子也放松了许多,也不似刚才那般闹心了。 莫老三按下李狗子的脑袋,转眼间他那张憨憨厚厚,笑比蜜甜的脸上幻化出五色斑斓的图案,就像京剧中画着油彩脸谱的张飞,狰狞一片,杀气在他眼中涌动。 李狗子低着头,丝毫没察觉这瞬息之变。 莫老三手中的菜刀,由李狗子的脑袋上移到了李狗子的脖颈,然后慢慢提起菜刀,在空中一停,手上青筋暴起,似是攒足了力气,要劈落下来。 女孩脸上的潮红也没了,红粉白底,宛若化了妆的旦角,眸子中透出一股冷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就这时,李狗子怀中老鼠的耳朵动了动,像是看到了那把高举在李狗子脖颈上的菜刀,它开始焦躁不安,吱吱乱叫,最后挣脱开李狗子的双手,“噌”的跳起来,咬住莫老三拿菜刀的手。 这一口看来咬得太狠,莫老三惨叫叠叠,菜刀一斜,刮着李狗子的脑袋皮,“嘡啷”一声落在地上,说来也巧,刀锋刚好在大包上切了个小口,淤血流了出来。 李狗子赶忙扯了桌布,擦掉淤血,暗叫阿弥陀佛,真他娘够险的,这要是稍稍偏些,恐怕自个儿就得去陪阎王爷打牌去了。 莫老三脸都气紫了,将老鼠恶狠狠甩在地上,拾起菜刀劈空斩月般地掷了过去。 老鼠虽没了眼睛,但耳朵好使得很,听风声有异,知大事不妙,一转身,吇遛窜出门去。 李狗子也大骂老鼠可恶,但他哪里知道正是这只老鼠刚刚救了他一条性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七章 挖眼 的花厅烛光璀璨,亮如白昼,虽然已是隆冬季节,厅内却姹紫嫣红,花香四溢。 张老爷子正端坐在一把朱漆雕花,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表情像木雕般凝重,像极了孔家围子私塾里捧着四书五经摇头晃脑慢条斯理吟读的老先生。老爷子周围都是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俊的,丑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他。 女孩领着李狗子进了花厅,跑到张老爷子跟前,伏在他的腿上,甜甜地叫了一声“爷爷”。 张老爷子清矍的脸上绽出难得的笑容,用枯瘦的手轻抚女孩软软的秀发,显出老人家的慈爱。 他冲身后伺候他的管家问:“这就是你找来的人啊?不会出错吧?” 管家陪笑说:“老太爷,你尽管放宽了心,张福、张禄他们完全按照算卦先生所交代得,‘腊月初八,亥时三刻,孔家林内,贵人临门’那四句话找来的,错不了的。” 张老爷子嘴里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他看了李狗子一眼,悠悠地说:“我老了,眼睛不中用了,你这后生走近些,让我瞧瞧。” 就这一眼,李狗子心中的那份恐惧再次泛滥起来,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李狗子说不上来,但至少可以确定,不应该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的眼睛。 那眼睛明亮的邪乎,即使血气方刚的年青小伙子也自愧不如。 不过,李狗子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对了,就跟冰天雪地里饥饿的狼群在寻找到猎物时所迸发出的幽幽目光如出一辙,充满了血性的贪欲与猎杀的快感。 李狗子像被那双眼睛施了法,僵在花厅当中,像个稻田里的稻草人。 女孩杏眼微扬,冲李狗子娇嗔道:“爷爷叫你过来呢,没听见么,还傻站那儿。” 李狗子这人酒色财气什么都好,尤其这女色更是要命,排在了第一位,否则他也不会去勾搭那妖里妖气,人尽可夫的孙寡妇了。 自打见了张府的这位娇艳欲滴,声如黄莺的千金,他一颗心思全都放在了女孩身上,这时听她嗔怪自己,恐惧之感皆化作青烟飘散不见了,赶忙跑到老爷子眼么前。 张老爷子捏着山羊胡,眯着眼,打量着李狗子,说:“长得倒是威武健壮,你这后生今年多大啊?” 李狗子讨好似的笑着回话:“俺叫李狗子,今年三十了,家就住在猫哭岭前的孔家围子,父母早亡,也没有个兄弟姐妹,跟一个叔叔过活,至今未婚。” 女孩嘟嘴说:“我爷爷只问你多大了,谁让你说这么一大串没用的东西。” 李狗子连说是是是,都怪自己多嘴。张老爷子对孙女轻声呵斥:“你这小丫头,怎么这样无礼啊,人家该说咱张府没有礼数了。”话虽严厉却很和蔼。 张老爷子继续问:“你生辰八字是什么啊?” 李狗子这回不敢造次了,如实说了。 “乙亥癸丑辛亥甲午。” 张老爷子点点头,说:“你这八字跟算命先生说所推算的一模一样,五行俱全,旺气冲天,与我孙女的八字正相匹配,看来果真是我们张府的贵人。”又问女孩:“婷婷,你觉得这人怎么样啊?” 女孩羞得脸儿低下,撒娇似的叫了声“爷爷”,抿嘴笑着说:“他呀,傻木头一个。” 张老爷子哈哈大笑:“看来这事成了。” 李狗子知道这门婚事做实了,能娶到这样一房娇妻,真是祖上积了阴德,如何不喜啊,他在嘴里反复念着:“婷婷,婷婷。”心说:“原来你叫婷婷啊,亭亭玉立,真好听的名字。” 张老爷子吩咐管家马上布置婚礼,又叫身后的四个丫鬟带李狗子去沐浴更衣,然后说了声累了,由孙女婷婷搀扶他去后堂歇息了。 李狗子跟着四个丫鬟出了花厅,又是穿过几个相同的院落,走过几个相同的长廊,进入一个有花有草有假山的院子,李狗子啧啧称奇,没想到寒冬腊月,张府还能花草繁茂,不枯不萎。 可就在进入院子之前,他不经意瞥见一个院子里的屋子亮起了灯,一个身影映在窗纸上,身影很高,是个男的。 他擎着手,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东西像个不规则的球,球后托着条长长的辫子,身影的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捏着一把小刀,小刀插入球中,轻轻一挑,蹦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点,然后又再次插入,一挑又蹦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点。老天啊,李狗子看真了,那个影子手里分明是个人头,他正在挖出人头的眼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八章 色诱 李狗子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活像被扔进了冰窟雪河,牙齿咯咯打架,腿肚子直抽抽,他扯了扯离自个儿最近一个丫鬟的衣襟,说:“那…那边…边屋子,人…人头,挖…挖眼睛。”话一出口,才发现舌头已然大不灵便,结结巴巴,说得词不达意。 丫鬟们毕竟是女孩子,听了李狗子的话,惊叫成一片,相互拥抱在一起,带着哭腔说:“姑老爷,你说什么呀?什么眼睛,人头的,三更半夜的,莫说这些鬼话吓唬我们女孩子。” 李狗子咽了口唾沫,手哆哆嗦嗦,指了指背后那个院子里的大屋,身子也不敢回,颤声说:“你们没瞧见,那个屋子里有人拿着个人头,正挖它的眼睛吗?” 丫鬟们更害怕了,抱得更紧了,身子抖得像秋天飘下的落叶,但她们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个院子,那个屋子,忽然她们破涕为笑,一个年岁大些的嗔怪说:“姑老爷你真坏,那边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哪来的你说的东西,我就知道你给我们开玩笑。” “黑着!?” 李狗子一脑门子诧异,心说:“是自己看错了?”于是,慢慢挪过身子,果然,院子里黑沉沉的,屋子里更没有一丝光亮,摘耳听听,死寂寂的。 “明明是亮着的,咋转眼就黑了呢?”李狗子嘴里嘟嘟囔囔。 丫鬟们打趣说:“兴许是姑老爷今晚成亲,高兴过了头,看花眼了。”说完,还咯咯咯咯笑了起来。 “看花眼了,难道真是俺看花眼了。邪门,真他娘邪门!” 走进花园,转过假山,却见别样洞天,花园很是精致,亭台水榭,小楼木阁,碧水环绕,绿柳如烟,百芳吐艳,繁花似锦。 李狗子心道:“老话说得还真对,‘不进一山门,不知一山景’,这狼谷峪中也真有风水宝地啊,外边狼烟大雪,刀割似的北风,这里却暖和得跟春天一个样,奇了!奇了!” 经过一条极具江南特色的水中回廊,来到一间大房子前,丫鬟们推开屋门,袅袅白色水雾扑面涌来,温热湿润,将他们包裹其中,远远望之如临仙境。 李狗子听到屋里有“哗哗”的落水声,就问:“咋这屋里还能冒水啊?” 丫鬟们浅浅一笑,说:“姑老爷,这间屋子叫‘蛟池’,水啊都是从地下冒上来的,一年四季不冷不热,我家小姐都是在这洗澡的,你瞧上边牌匾上不写着了吗?” 李狗子也就读过几天私塾,大字识不了几个,就是自个儿的名字照着抄都抄不下来,更别说看懂牌匾上“蛟池”这两个字了。 水雾渐渐消散,五人走进屋内,李狗子被屋内的奢华惊呆了,屋内用汉白玉砌成的浴池,浴池中央黄金打造的五朵金灿灿的莲花,莲花中心的花蕊镶满夜明珠,夜明珠粒粒拳头大小,光华夺目,把个屋子映照得通亮。莲花簇拥之中伸出一个巨大的翠绿龙头,龙头完全是天然翡翠形成,不加雕琢,龙嘴怒张,一股热水从龙嘴喷出,落在浴盆,丝丝热气飘飘升起。浴池外一圈安着五个福州寿山石雕刻的凤头,凤口暴吐,神采飞逸。凤口下设有五个纯金打造的蟾蜍,蟾蜍蹲伏,腆着脸,张着口,凤口中落下的水,流入蟾口,从地下暗道流向花园。从总体布局来看,就形成了龙首问天,五凤向社(社乃土地神之意),金蟾卧水的小风水布局,而“龙首问天”代表山势挺峻,“五凤向社”乃意为沟谷深壑,“金蟾卧水”则指的是水势综合,由此可见斗室虽小,却暗含风水大意,与山峦大川,气象纵横的大风水也是相同的,唯一不同就是一大一小。再说这以物造势的小风水之术属于风水流派中的形势派之法。这种布局多用于卧室、厅堂、浴室之类的一些小地方,但因龙凤乃皇室图徽,民间不敢乱用,多以石上刻字顶替,而相较之下,蟾蜍则不受限制,地位更加突出,所以那时在大户之家总能找出几只石刻的蟾蜍来。这种小风水布局起于明朝中期,兴盛于晚清,直到民国才渐渐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李狗子少文寡字的自是不知了。 原来这院子之所以四季常绿,花木蔼蔼,全是这温泉的功劳。 李狗子暗暗算盘,“乖乖的,这里的东西,哪个不是无价之宝啊,只要能顺手牵羊,反手拉狗,拿上一件半件的,这辈子就是躺着花,也够活了。” 他正想得出神,四只柔柔的手,已经伸入他的怀内,在他的胸膛上游来走去,肌肤接触,只觉绵柔细腻,销魂荡魄。 李狗子拉回心思,发觉身上的外衣已然落在地上,内衣也已敞开,四个丫鬟脱得赤条条的,只剩胸上那一抹绣着荷花的红肚兜,虽然她们四人并非国色天香,可少女那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窈窕身躯在迷迷的夜明珠照映下,还是散发出诱人的魅力。 李狗子最后一件内衣也被她们剥掉了,赤裸的身体呈现在女孩们的面前,他脸烧得通红,呼吸开始急促沉重,胯下那话儿也来了精神,暗暗说:“爷爷俺何时享受过这等温柔乡,以前也玩过女人,可都是些啥货色,寡妇,妓女,就是妓女吧也都是些上了年纪,无才无貌的,头牌柳琴那样的,只能眼馋上火。嘻嘻,今日老天待俺不薄,美女既然上门,俺也不客气了,照单全收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九章 婚礼 妓院里的香艳小曲唱得好啊! “粉脸儿,小嘴儿,情哥哥的心肝儿。” “雪白白的肉胸脯,勾哥哥的魂儿。” “含一口酒儿喂哥哥的嘴儿,花钱万贯也不愁。” “摸一把肉馒头儿,盖一床肉被儿,不做神仙来也乐悠悠。” 李狗子嘴里哼唱着靡靡艳曲,舒舒服服地躺在汉白玉砌成的浴池里,水很温和,水面漂浮着秋天采集的玫瑰花瓣,混合着蒸腾的水雾,散发出甜腻腻的芬芳,再看水雾中四个若隐若现的玲珑躯体,摄魂荡魄,更是妙不可言。 丫鬟们嬉笑着围绕在李狗子身边,四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头发、肩膀、胸脯,大腿上轻轻揉动,然后丫鬟们用上好的猪苓给他洗了头发,身上也搓了含着茉莉花香的胰子,半年的污垢一除,浑身的清爽,再加之年青女孩左拥右抱,他忽然觉得有种飘忽忽,飞上云端做神仙的感觉。 气氛暧昧,李狗子色心大动,他唤过一个姿色尚算可人的丫鬟,老手开始不安分,一只摸着她的脸蛋儿,另一只却摸向她的胸脯,脸上还泛起一丝邪邪的笑,道:“妹儿,过会陪哥哥俺好好玩玩,行不?” 另外三个丫鬟抿嘴一笑,纷纷道:“妹儿,姑老爷看上你了,说不定要收你做个姨太太呢,以后我们见了要问‘姨太太安’了。呵呵。” 丫鬟羞得脸儿通红,挣脱开李狗子的双手,冲三个丫鬟道:“你们也来取笑我,算哪门子的好姐妹?”又冲李狗子娇嗔道:“姑老爷,以后不可这般玩笑了,若是让小姐看到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说笑之中,屋门微微动了动,就听门外有人冷哼了一声,接着人影一晃,旋即不见了。 李狗子“嘘”了一下,示意丫鬟们安静,他听到了刚才那声低若蚊鸣的冷哼,可当他看向窗外时,却发现窗纸上除了被灯光映出的摇曳树影外,别无其他了。 这样一来,李狗子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夜探“蛟池”,可他那颗沸腾的色心顿时消退下去,不敢再造次了。 沐浴完毕,丫鬟们早准备好了礼服礼帽,七手八脚的帮李狗子换上,把李狗子包得跟踪子一般,礼帽插花,十字披红,好不喜气。 收拾妥当,李狗子正要跟丫鬟们离去,他无意间遛到靠里的第五个放水的凤口小闸那儿,赫然有一只肥大的老鼠,而这只老鼠正是刚才被莫老三追打的那只。 老鼠浑身湿淋淋的,哆哆嗦嗦地隐身在凤头蟾蜍后,它也正望着李狗子,眼神闪烁,飘忽不定,大概受惊未过。 李狗子急着拜堂成亲,怀抱美人,也无多余心思去顾及一只老鼠。 张府上下主子、仆人也都换了新衣服,花厅内悬灯结彩,挂满了贴着喜字的小红灯笼,柱子上也包裹了红色绸缎,大堂正中的墙上悬挂着一副大立轴的“佳偶天成”四个大字,吹鼓手唢呐锣鼓吹得敲得山响,真是喜气洋洋。 李狗子看到这一切恍若做梦,他常被人当瘟神避着惯了,就是亲叔叔虽然关心他,也是冷眼对他,今日生平以来第一次觉得自个儿活出了个人样,让人高看了一眼,如何不意气风发,喜不自胜,他盼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叔叔不能亲眼看到他拜堂娶妻,这叫他心中有点唏嘘不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章 新娘 就听一声清咳嗽,张老太爷被一伙人簇拥着来到花厅,在白虎皮铺着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 张老太爷半眯着眼睛,端详了端详李狗子,点点头,说:“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呀,穿上这身新郎官的行头,衬得精神气越发足了。”说着轻叹一声,继续说:“孙女婿啊,我这孙女命苦,自幼没了爹娘,是我这老身子骨把她拉扯长大,平日里啊娇惯了些,脾气多少有些任性,日后你可要多多担待。”说到动情处,竟然流下眼泪。 李狗子陡然升起一股同情,他也是从小没了爹娘,知道没爹没娘孩子的苦楚,于是呵呵一笑,说:“爷爷,俺也是没爹没娘的娃儿,最知晓妹子的心性,以后俺会好好待俺妹子的,把她揣在俺心窝里,绝不惹她生气。” 这话说得十足十地实诚,张老爷子听了满意地点头微笑。 李狗子也顺眼打量了下老爷子身后之人,除了管家跟几个先前见过的丫鬟仆人,其他几个面生的很,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三男三女,个个穿绸裹缎,戴金配玉,贵气十足。他心想这些人看来不是婷婷的大伯大娘,就是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了。 果如所料,张老太爷指着身后的男男女女说:“他们是婷婷的大爷叔叔,大娘婶子,姑姑姑父。” 李狗子会来事,纳头便拜,嘴巴抹蜜一般:“小婿俺给大爷叔叔,大娘婶子,姑姑姑父问安了。”还咚咚得磕了几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他们忙叫小厮搀起李狗子,一个个都笑容满面,讨着喜庆话说:“快些起来吧,嗯,婷婷的眼光不错,找了这样一个仪表堂堂、气度不俗的好郎君,我们真替她高兴。” 李狗子叫他们夸得脸上发烧,说实在话,这些话听着虽然舒服受用,可字字扎人,比起叔叔给他的耳光还要难受,因为他自个儿最清楚自个儿,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正经事没他,偷鸡摸狗的事倒是行家里手,要把好字往他身上贴还真辱没了这个字,要说仪表堂堂、气度非凡还勉强说得过去。 张老太爷身后,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见李狗子面红耳赤,就打趣说:“新郎官你这洞房没入,新娘子盖头没揭,交杯酒也没喝,脸就红了,嘻嘻,都快能开十间染坊了。”说着还咯咯的笑了。 李狗子一时语塞,讪讪地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张老太爷回头轻斥:“你一个做婶子的,说话也该讲究些,不可没了身份。” 中年美妇笑意收敛,说:“儿媳不敢了。”可说完还是用手中的香帕遮住嘴儿,忍不住偷偷笑了。 这时,厅外熙熙攘攘,有人高喊:“新娘子来了。” 李狗子一颗心像是被鱼线从水中钓上岸边的肥鱼,拨头动脑甩着鱼尾在草地上乱碰乱跳。 厅外脚步凌乱,听这动静不下十来人,而且越来越近,李狗子的心也随这脚步声时上时下,时强时弱的跳动,他转过身,痴痴地望向厅外,就见厅外红光隐隐,十个大红灯笼分成两队,左右各五个,借着灯笼幽幽的光线,可以清楚看见挑灯笼的人正是接自己来张府的那两个半大小子,和他们的八个兄弟。半大小子身后就是新娘子,她凤冠霞帔,缨络垂旒,玉带蟒袍,下面百花裥裙,大红绣鞋,一身新娘打扮,头上盖着垂着流苏的鸳鸯戏水红盖头,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身旁还伴着几个打扮的妖艳的老妈子。新娘子婀娜的身姿,款款的纤步,在红光摇摇下,如同绰绰仙韵,凌波踏来的仙子,用唐代诗人白居易《霓裳羽衣舞歌》的一句诗来形容:“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 李狗子心醉神摇,如同喝了一坛泥封十八载的陈年女儿红,他暗问自个儿:“俺的个娘,这是人是仙啊?她是俺的新娘子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迷城 花厅内锣鼓手看新娘子来了,更是加倍卖劲,吹吹打打,唢呐嘹亮,锣鼓喧天,仿佛不把这大厅吹得鼓胀起来就誓不罢休似的。 新娘队伍来到李狗子身前,早有老妈子将结了同心花球的红绸结巾牵给新娘新郎。 李狗子快活得发了傻,兀自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牵着红绸结巾,傻乎乎地呆站在原地,生怕走上一步这场梦就该散了。 管家充当赞礼,来在厅口,高声喊:“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华堂,吉时已到,进花堂成礼了。” 李狗子浑若没听见一般,依然木头桩子一根,风雨不动。 新娘拉了一下手中的红色结巾,娇嗔说:“大笨蛋,你发哪门子傻啊,还不带我进花堂去。” 李狗子一颗飘摇云端的心思,在这一声娇嗔中,顿时落回了肚子里,他压低声音,玩味十足地说:“遵娘子命。”然后兴高采烈地牵着新娘进了花厅。 管家唱了诺,二人拜了天地高堂,行了夫妻对拜礼,算是正式结成了夫妻。 小两口向张老太爷献了香茶,张老太爷笑呵呵地说:“孙女婿啊,前些日子婷婷生了场大病,郎中看了也无起色,后来来了个算命先生,他说婷婷命里缺木,就从腕上褪下一串紫木香珠送给了婷婷,没想到婷婷一戴上它,顿时气色好转。全家大喜,但算命先生说这只是治标,不能治本,根除不掉病根,以后若是再犯,恐怕将有性命之忧。我赶忙求先生救孙女,并许以重金,算命先生见我救孙女心切,卜了一卦,这才说:“‘腊月初八,亥时三刻,孔家林内,贵人临门’你只要按照我所说的话,找到这位八字兴旺的贵人,并让你孙女与他在次日子时完婚,我保令孙女无病无灾直到终老。所以啊,今日你和婷婷结婚就略显匆忙了些,没有大操大办,一切从简,什么三书六礼的全都免去了,孙女婿啊你可不要在意。不过这也好,结婚就讲究个夫妻缘分,只要你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就好。”叮嘱完,小两口又依次向大伯叔叔、大娘婶子、姑姑姑父叩了头,献了香茶。 可让李狗子感觉不舒服地是,婷婷的大伯叔叔、大娘婶子、姑姑姑父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怪异,那感觉怎么说恰当呢,就好像好久没吃东西了,猛然见食物来了,五脏庙小鬼喊饿,哈喇子直流的感觉,尤其是婷婷的婶子,她微微舔了舔嘴唇,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欣赏一道美味的大菜上桌,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不住蠕动。 但这仅仅是转眼即逝的事情,李狗子也没放在心上。 子时已过,丑时刚至,张老爷子神色困顿,打了个哈欠,说:“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小两口也快些去休息吧。”说完带着众人散了,只留下几个听事的丫鬟小厮。 李狗子见人都散了,心头窃喜,他早等得火急火燎了,巴不得快些入洞房,尽享男欢女爱,洞房之欢呢。老话说的好啊“春宵一刻值千金”,更何况这小登科的洞房花烛夜呢。 十个半大小子提着灯笼在新人前面引路,丫鬟老妈子簇拥着新人,又绕过层层相同的院落,穿过条条相同的走廊,走了约摸一碗茶的功夫,才来到一个小院子。 这左一绕,右一过的,弄得李狗子五迷三道,脑袋发昏,也分不清了方向位置。他见众人在小院子前停下,长须一口气,“终于到了。” 小院里收拾的很干净,栽了许多梅花,此时正是苦寒时节,梅花竞相开放,淡淡暗香在小院中浮动,花影深处有一座三层小楼,高檐翘角,极是别致,甭猜这就是婷婷的绣楼了。 比起其他那些一模一样,死气沉沉的院落,除了那个有“蛟池”的花园,就数这个小院他最喜欢了。 半大小子们门外站侯,丫鬟老妈子将新人送进楼内。小楼一层是客厅,一水的檀木家具,古香古色,墙角处花架上,放有盆栽小景,翠莹莹的,很是招人,二层是书房,书架上垒满琳琅满目的书籍,书架前设有一张六尺长三尺宽的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卷气极浓。看着这些书,李狗子直咂舌,心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跟孔家围子里的乡姑不一样啊,读这么多的书,爷爷的,要是换成俺非读傻了不可。嘻嘻,不过读再多的书还不要给俺这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当老婆。”想到此处,心里更美了。来到三层就是寝室,寝室内点着一对带喜的龙凤大红烛,照的满室生辉,床上珠罗纱的帐子,铺满大红大绿的锦被,再看临窗的墙上挂着一幅裱糊好的人物画,画中之人眸子灿烂若星辰,笑容宛似芙蓉初绽,模样清雅秀丽,超凡脱俗,原来是婷婷的小象,绣房西首的几上放着一盆白色兰花,兰花上方挂着一个鸟架,架上一只巧嘴鹦鹉,一见新郎新娘众人进来,便尖声尖气地嘶叫:“新娘子大喜,新娘子真漂亮。”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丫鬟老妈子扶新娘坐在床沿,给李狗子道了个万福,说了声“新人早些歇息。”便都下楼走了。 李狗子独自面对娇俏佳人手脚竟然不知该往哪儿放了,身子阵阵发热,觉得天气沉闷得很,便想透透气,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深深吸了口空气,空气中透着凛冽的凉意,这多少让他舒服了点,可就在放目远眺时,却不禁暗自惊呼:“乖乖的,这张府简直是个迷魂城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妖宅 居高临下俯瞰张府,黑黢黢的院落屋子鳞次栉比,层层叠叠,仿佛是垒砌起来的城墙,推到在了地上,紧凑厚重,让人瞧着有些生累,远处院落的尽头,空出一圈地来,没有任何建筑,再往前少许,有一道高高大大的弧形黑幕挡住视线,那必是张府的院墙了。 李狗子看得直摇头:“在外边看还没觉出高来,咋一站这儿,就觉得高得没边没沿呢,哎呀,这张府墙也修得太高了吧,就是你家有钱,怕胡子来抢也不至于修成这样啊,慢说是人了,你就是只鸟想飞出去也难啊。” 他拉回目光再看府内,四四方方的院落,歇山式的屋脊,云折曲回的走廊都跟孪生出来兄弟一样,样式风格如出一辙,由远及近都是如此,但是不同的是,远处的院子、房屋、走廊,又大,又高,又长,而越是靠近绣楼却变得又小,又矮,又短了,综观来看,如同是海中翻天怒号的波涛在涌上海滩后消磨掉了那股排山倒海的气势,化成了一只只温柔的小手,一下一下抚打着绵柔的细沙。 从院墙向四下延伸的趋势来分析,这张府的大体轮廓应该是个圆形,再从建筑样式的变化和距离上推测,婷婷的绣楼应该就是在这个圆形张府的中心位置上。 李狗子边琢磨边看,边看边琢磨,脑中有了定论,可琢磨着琢磨,看着看着,他忽然像是被施了魔法,变成了一只置身于楼河院海中的孤舟,眼前那城墙般的院落屋子在他面前卷起七八丈高的呼号浪墙,一波接着一波,铺天盖地,压向他所在的绣楼,袭向他。 李狗子被压得喘不上气来,两眼发花,头脑昏涨,耳中满是山呼海啸的声音,他不敢再这样眺目远望,而是把目光渐渐收到近处,可这时近处也起了变化,一排排紧凑相同的院落像是八卦转盘上的一格,黑白分明,消璜启动,转盘咔咔咔开始慢慢变动,转眼之间,由慢及快,最后竟然飞速旋转起来。 李狗子看得气血翻涌,耳根生热,喉头微微发甜,胸口似是有东西要涌出来一样,他大叫一声“不好”,腿上一软,扑通坐在地上,这才摆脱眼前无休无止的魔障。 婷婷听李狗子大叫不好,就问:“不好什么,大喜的日子怎么说这晦气的话?” 李狗子爬叉到屋子正中的一张枣红木桌子旁,扶着绣敦,慢腾腾爬起,坐在上面,此时他脖颈下颌都是汗水,表情狼狈,忙拿袖口蘸去,还不时小心翼翼地看看窗外,就如同那些院子屋子走廊长了脚,成了吃人的野兽,随时都能跳进来吃了他似的。 他沉稳了沉稳心神,才气喘如牛,一字一板地说:“你们张府这宅院也太邪乎了,看上一眼就头昏脑胀,气血翻涌,跟着魔似的,我都不敢再看了。” 婷婷听完,呵呵笑着说:“算你聪明,张府的宅院暗含易数,其原理跟鬼打墙多少有些异曲同工,但比起它可厉害多了,不管何人只要看上一眼,都会头脑发昏,气血上溢,如果能及时收心,不再看了,喝杯茶的功夫也就没事了,若是执意看下去,这心神嘛就会沉迷其中,像走进了纵横交错的迷宫,出都出不来,最后只能疯癫发狂。” 李狗子见婷婷虽然脸上含笑,但说得郑重其事,不像开玩笑,心底暗自庆幸:“亏是爷爷俺能及时收手,要不然叫这妖宅弄成傻子可不划算,到时这貌美如花的老婆也得飞了。” 不过经婷婷这一说,李狗子还真对这宅院来了兴趣,非要搞个明白,弄个水落石出,他问婷婷:“媳妇,你们咋把宅院修得如此邪乎,给俺讲讲这宅院之中到底暗含什么机巧行不?” 婷婷嗔怪说:“你就叫我盖着盖头说啊,也不怕闷坏了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神兽 李狗子傻呵呵一笑,说:“俺这木瓜子脑袋,倒把这事儿给忘了。”说着,伸手在桌上的托称小架上取下一杆金头银尾做工精细的小秤,这杆小称民间俗称“喜称”,意为“称心如意”。他笑嘻嘻地走到新娘子身边,想起了小时候人家拜堂成亲,挑盖头时唱得乡谣,忍不住也哼哼上了:“秤杆子上头滑如油,一路星子:“你抱疼我了。” 李狗子嘿嘿一笑,这才放开婷婷,拉过一个绣墩坐下,让她则坐在自己腿上,手中握着她绵滑的柔荑,爱惜无限。 婷婷将头靠在李狗子肩头,试探性地问:“你脖子上有什么宝贝物件,刚才见你领纽也没扣好,想给你整理来,却不知怎的刺了我一下,刺得我好疼啊。” 李狗子怔了一下,呵呵说:“你原来是为这个哭啊。”这才想起脖子里挂的东西是梅九爷送给自己专门避鬼驱邪用得上古时代“十二吃鬼神兽”之一的雄伯骨头,也称“雄伯符骨”这种挂在脖子里的玩意,李狗子他一般很少戴,都放在内衣口袋里,但是刚才洗澡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换了个遍,没办法,只好戴在脖子上了,直到这时他才在婷婷的提醒下想起了它,于是伸手从脖领里掏了出来。(这里简单地说一下何谓“十二吃鬼神兽”,据晋代司马彪《续汉书·礼仪志》记载,十二神兽分别是: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它们以鬼虎、疫、魅、不祥、咎、梦、磔死、寄生、观、巨、蛊等十一种鬼疫为食物。其中的雄伯就是传说中吃“魅”也就是鬼和妖的神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符骨 那“雄伯符骨”怎生的模样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拇指大小的一块白色无规则形状的骨头,用平平无奇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是镶嵌它的翡翠佛手倒是做工巧夺天工,手艺精湛,佛手根部用一条又细又长,黑的发乌的链子穿过,就这么着套在李狗子的脖子上。 说实在话儿,李狗子当初之所以接受梅九爷这个物件,也多少是为了这块翡翠,想以后喝酒耍钱没了本,好把它当了,换些钱来花花。 婷婷瞧着这饰物样子不伦不类,就问:“这是什么物件啊?奇奇怪怪的,翡翠佛手里怎得还镶块骨头啊?” 李狗子笑说:“这啊,叫‘雄伯符骨’,是猫哭岭看义庄的梅九爷跟俺赌钱赌输了,抵给俺的,说是能避鬼驱邪,灵的不得了。” 他这话说得七成假,三成真,梅九爷给他这“雄伯符骨”不假,可并非像他说得赌钱赌输了,没钱还债,只好以此物抵押,而是梅九爷按照看义庄的老辈规矩传给他的,要知这义庄死人多,活人少,阳气稀少,阴气太重,难免会有鬼魅作祟,有了这“雄伯符骨”便可驱鬼避灾,保得看义庄之人的周全。 但李狗子有上面这番说辞,也实在是迫于无奈,心有苦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不想让婷婷知道自己是个看义庄的,以免让她小觑了自个儿。 婷婷撇撇樱桃小嘴,说:“你怎么知道它就那么灵啊,莫非你遇到过鬼,试验过?” 李狗子耸耸肩,也撇了下嘴:“俺是没遇见过啥鬼啊怪啊的,可惜了,也没机会试试这东西究竟好不好使。” “是吗?” 说到这儿,婷婷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冷笑在游动。 李狗子也不在意,继续说自己的:“不过听梅九爷说,这玩意大有来头,厉害得不得了,是“上古十二吃鬼神兽”之一雄伯的骨头,你知道‘雄伯’吗?” 婷婷翘着嘴,眼微微向上翻,一副思考的样子,片刻后,说:“我以前看过晋代司马彪撰写的《续汉书》,其中《礼仪志》中提到过这种神兽,说是以‘魅’为食,但写的很简单,寥寥数笔。以后还在一本唐朝人李异所著的《幽冥笔记》上读到过这种神兽,虽然是野史荒书,却写得详细,书上说:唐太宗李世民到了晚年,常因玄武门弑兄杀弟而深感自责,清明节时,他按耐不住便带了几个侍卫,轻装简行出了长安,直奔郊外,去为哥哥弟弟扫墓,不想归来后便一病不起,整日不吃不喝,精神倦怠,最后连神智也开始恍惚,常对大臣们说李建成、李元吉两人坟冢里爬出无数蛇虺毒虫来索他性命,说到惊骇处竟然声嘶力竭,指着殿门大声叫喊,好似真有毒虫猛兽爬了进来,可大臣们却什么也瞧不见。如此一月有余,李世民这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御医们虽然日夜把脉,却查不出病因,只能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归天,就这时,外出游历多年的司天监主事袁天罡归京,他听说皇帝为兄弟扫墓归来,神志失常,常看见数之不尽的蛇虺毒虫涌入寝殿,就对群臣说:‘想必是两位殿下心怀怨恨,怨气化而为蛇虺以致骚扰陛下,各位大人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于是,当天袁天罡便将此次外出游历,收服的上古神兽“雄伯”置于李世民的寝殿内,果然夜里‘雄伯’神兽逡巡殿中,吼声震天,嘴巴不住咀嚼,好似在吃什么东西,第二日一早李世民便大病痊愈,一切如常。而这‘雄伯’神兽也未在后来的任何一朝史书野史上出现过。” 李狗子摇头晃脑,啧啧说:“不愧是读过书,喝过墨汁的人啊,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俺这还没说呢,你那先说出一大堆儿了,要不怎么说,‘秀才家中坐,便知天下事’呢。不过你说得也只是一些皮毛,就像画老虎,你也只画了个猫儿,相差还远呢,这老虎嘛还得俺自个儿来画。”说完还美滋滋地赞许自个儿:“咱也能拽上几句文绉绉的话儿了,那几天私塾没白上,先生这句话也没白天天念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阴兵 婷婷哼了一声,鼓着小腮帮子,说:“行了,你要是卖关子,我可就不听了。” 李狗子陪着笑,说:“媳妇,在你面前,俺就是孙悟空,你就是如来佛,跳不出你的手掌心的,你听俺细细道来。”于是把这“雄伯符骨”的来历详详细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怎么回事呢?这话说起来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那还是太宗皇帝坐龙椅时发生的一档子事,李世民晚年崇尚道教,竟也有了长生不老的念头,于是他招揽了一批道士方士为他炼制仙丹。 所谓“上行下效”,各州郡官员也都派了衙役,发动百姓,去田野山林寻找奇花异果,神兽灵虫献给朝廷,以便炼制仙丹之用。繁话休絮,剑南道彭州刺史贺甲见其他州郡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自然也是按捺不住心性,忙令手下差役进山寻宝,后来听了师爷的话,又发下一个告示,告示上说但凡彭州之民若谁能献上奇珍异兽,赏银百两,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可惜彭州地界虽然山多林茂,却没有什么珍奇野兽,更别说什么灵花异草了。忽忽一月有余,都快把彭州的山林翻了个底朝天了,也没见有个动静,贺甲这心也就凉了,想把差役捕快都撤回来。 这日晚间,吃罢晚饭这在喝茶就看一个差役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厅,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恭喜大人,天将神兽啊,天将神兽。” 贺甲正闭眼品茶,躺在老藤椅上悠闲自得,可一听差役说有神兽,顿时睁大了眼睛,跳了起来,鼻子眼里乐开了花,颤声问:“神兽?别急慢慢道来。”说着,还殷勤地倒了杯茶给差役喝下。 差役受宠若惊,哪里敢喝,擦擦汗水,稳定稳定心绪,这才说开。 昨个儿傍晚,我跟几个兄弟吃罢晚饭,在山里转了几圈,也没寻到个鸟影,兄弟们怕天黑碰到野兽就按原路返回,不想一时迷糊走差了路,竟然走进老林子腹地。 当时天色已黑,野兽啸嚎之声此起彼伏,我们几个害了怕,谁也不敢再走动就找了个山洞多了起来,想次日一早再下山。 人困马乏,兄弟们吃了带着的干粮,没屁大点功夫就呼呼睡着了。睡至后半夜,洞外山崩地裂一声吼叫,我们震得耳朵嗡嗡作响,都纷纷醒来,猫身向洞外看去,想看看这怪声发自何处。这一看可不得了了,吓得我们兄弟几个连裤子都尿湿了。 洞外月光下,一个红毛亮眼,两人多高,好似站立犀牛模样的怪物,正和四五百具白森森的骷髅斗在一处。 那些骷髅手上拿着长矛剑戟,身上穿着腐烂过半的铠甲,腐臭的气味能熏人一个跟斗,就像是刚从土堆里爬出来的一样。我一瞧,猛地想起老人常说的“阴兵”,莫非这些就是“阴兵”,可它们怎么跑这儿深山老林子里来跟个似牛非牛,似人非人的怪兽打架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雄虺 阴兵们掉光皮肉的嘴,冲着犀牛模样的怪物发出嗬嗬的声音,似是在挑衅它的耐性,空洞洞的眼眶里射出阴暗的光芒,如同来自地狱的狰狞,它们舞动手中的兵器,一副蠢蠢欲动,随时发动攻击的模样。 犀牛模样的怪物也不甘示弱,向着骷髅阴兵们一声惊天骇地的怒吼,算是做出了回应。这声怒吼也好生了得,震得离它最近的几个骷髅阴兵飞了起来,撞在树上,石壁上散成碎骨,满山满林熟睡的鸟雀也都被惊醒了,吱吱呀呀地躁动飞离。 我们兄弟几个何曾见过这等诡异的场面啊,都趴下身子,贴着地,连个屁都不敢放,嘴里净念阿弥陀佛,保佑我们平平安安躲过此劫。 骷髅阴兵们好像被彻底激怒了,一个个挥舞着兵器,嘴里嗬嗬声不绝,它们抢占有利地形,将怪物团团围住当中。 那怪物环视四周,双臂一抖,像是回应挑衅似的的仰天一声暴吼,然后以快如闪电般的速度,腾身跳起,挥拳将离自个儿最近的十来个骷髅阴兵打成碎骨,接着在空中翻身一跃,又跳到一株大树下,双臂叫劲,举起一块一丈来高的青苔大石,向着站在高处腐木上的几个骷髅砸了过去,轰隆一声山响,腐木跟骷髅被砸了个稀巴烂。 有十来阴兵趁怪兽转身的功夫,腾身飞扑,刀劈剑刺的招呼过去,但那怪兽早有察觉,蓦地回身,蒲扇大小的手,抓住一个骷髅阴兵,顺势一扫,就扫掉七八个,然后跳起身形,两条兽臂连劈带砍,刀切西瓜一样解决了另外几个。 这样一来,骷髅阴兵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纷纷后退,其中有一个退到我们山洞外,估计它也没留神后边有个比老鼠洞也大不了多少的山洞,脚一踩空,跌入洞中,被一根青藤拦腰截成两半儿。 我们当中有一个兄弟刚当差役,死人也没见过,更别说肉掉的光溜的白骨了,刚好骷髅阴兵的上半截爬到他脚下,嘴里还嗬哧嗬哧的。这怂种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哭爹叫娘,抄起腰刀,闭上眼睛一阵乱捣,把那半截阴兵捣了个面目全非稀巴烂。 他这一通爹娘的乱叫,吓得我们兄弟几个十魂九魄都快离体了。我们偷眼去看洞外,这一看真快拉裤子了。那些阴兵还有那犀牛模样的怪兽也都被哭喊声吸引,阴仄仄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山洞里的我们。 我们几个心都吊了个个儿,都暗叫这回怕是小命玩完了。 就这会儿,怪兽弹身跳起,几个纵跃,轮开车轴般的双臂,挥开钵盂大小的双拳,眨眼之间,把剩下的三百多个阴兵打得支离破碎,四处飞落了。 打斗结束,那怪兽大口大口喘气,踏步来到洞口外,将月亮的光亮都挡住了,浓浊的气体喷在我们脸上。可我们分明能看到它那双犹似灯笼一样幽幽的目光,透着一股隐隐的冷冽杀气。 我们几个脑袋嗡得一下,空白一片,都不由自主地往山洞深处倒爬去。那怪兽双臂张开,仰天又是一声长吼,吼完,双臂甩出,一拳一拳打在山洞上方的石壁上,立时洞内像地震般地动山摇起来,泥石碎屑簌簌落下。 我们几个心叫奶奶的,大大不妙啊,这畜生要打塌山洞,活埋我们几个啊。 正在生死一线之际,洞外又是山崩地裂一声吼叫,怪兽随着这一吼,也停住手,转身握拳,全神戒备地看向苍苍老林深处,然后冲着老林回应似的一吼。 我耳边就听到轰轰树木倒塌的声音,不绝于耳,心下好奇,究竟来得是何方神圣啊,连这么厉害的怪兽都要全身提防,于是撑着胆子爬到洞口,猫眼偷瞧,看到打我出娘胎以来从没看见的奇事。 老林树高林密,在树木交错间,伸出九个脑袋,那九个脑袋都是蛇头,蛇头巨大,一个足有一只成年老虎大小,蛇目犀利似匕首,瞧上一眼就冷彻心底。就这样,一兽九蛇算是对峙上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兽斗 那九条蛇也瞧见了怪兽,晃动着粗长的蛇身,咆哮着,有三个蛇头张开血盆大口,低头咬住三颗大树的树冠,向上一拔,竟然将大树连根带土拔萝卜一样地拔了出来。 另外六个蛇头见状,嘶嘶吐动蛇芯,像是在给它们那三个伙伴鼓劲一般。 三个蛇头受了鼓舞,也来了劲儿,微扬蛇劲,三颗大树脱口而出,在空中打着旋儿,向着怪兽袭奔过来。 我也暗暗替那怪兽捏了把汗,可心里又有一点期待,期待这场一兽九蛇的争斗,看看到底谁更厉害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兽臂 九头蟒蛇损了一头,火性冲天,蛇尾一摆,带着啸厉的风声抽打向怪兽。怪兽矮身一躲,蛇尾蹭着它的脑瓜皮扫了过去。 我还在想,这九头蟒蛇也蠢到家了,你那么大的个头,跟个小个头的比速度,那还能打得着。 可我又想错了,这九头蟒蛇其实聪明的很,它醉翁之意不在怪兽,而是在兽背后是块七八丈高的山壁,巨大的蛇尾打在山壁上,山壁上的老松青藤随着拍裂的石块打着滚落了下来,把怪兽埋了个严严实实。 可我又有些怀疑,这破石烂树的能挡得住四肢强健的怪兽。 果不出所料,那石堆微微动了动,紧接着就是隆隆一响,霎时间石块树藤崩飞得四周都是。 土灰消弭之中,怪兽毫发未损地站立在那儿,振臂一吼,振聋发聩。我忙捂上了耳朵,就这样还震得我耳鸣心跳,手脚发软。 九头蟒蛇没待怪兽站热,蛇尾蓦地回卷,将怪兽卷得风雨不透了。 怪兽虽然攒足力气,几尽挣扎,却也只能探出一条毛茸茸的兽臂。 我心叫:“这两手一气呵成,似乎早有预谋啊,它一条蟒蛇怎会有如此心机,这也真算奇了。” 可接下来更奇的事情发生了。 蛇身上牡丹花开的花纹,像下雪一样,飘飘落下,所到之处一片灰暗,但凡接触到的花草树木眨眼下都变黑枯萎,死掉了。 那怪兽被九头蟒蛇如青藤绕树一样地纠缠,再加上这毒雪片子似的花纹兜头兜脑地扬落,落在裸露在蛇身包裹外的肩头和一条臂膀上,这还能有个好儿,怪兽肌肤像火炉里的黑炭滋滋啦啦燃烧起来,不一会儿,就闻到了一股浊浊的焦臭味道。 我这还没来得及为怪兽叹惋,倒霉的事情就找上我了,九头蟒蛇身上的毒纹飘摇过来,大有不进洞来誓不罢休的意思。 我心里冰天雪地的,手脚冰凉,悲从心来,知道此时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看来跟兄弟们注定是难逃一死了。 兄弟们听外边动静异常,也想凑着看热闹,我心骂:“都他妈蹬腿见阎王了,还凑个屁热闹啊。”一瞪眼呵斥道“都给老子老实着点,该蹲哪儿蹲哪儿,不蹲着就趴着,抢死啊。” 说这儿,洞外惊天动地一声霸吼,有金光映入山洞,把个山洞都照成了金亮色,每个兄弟脸上的表情都看得分明。 我回身往外一瞧,洞外金光更是耀眼夺目,四野像镀了金,亮如白昼,那黑雪似的花纹在这金光中消失不见了。 金光灼灼中,我看到匪夷所思的场面,怪兽已然脱身,身子飞跃在空中,那金光就是在它身上发散出的,那九头蟒蛇似是怕极了这光芒,九头乱摇,闭目侧躲,趁这时,怪兽身子下落,左爪自上至下劈落,顷刻间将九头蟒蛇,劈成了两半。 九头蟒蛇应声倒地,像垮了座小山似的。怪兽落在它旁边,后背起伏,似乎在急促喘息,金光渐减弱,我惊奇看到,怪兽的右臂已然不知去向了。 我在心里自言自语:“原来这是神兽啊,那金光只有神仙菩萨才有的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逃命 既是神兽,那“怪兽”之称也该抹杀了,否则就是对神灵的大大不敬了。神兽喘息平稳,转过身,一步一步来向山洞,只是打斗之后,气亏力乏,走起路来,显得有些笨拙,脚步有些空虚发飘。 我的心也随它脚步的起落,咚咚打鼓,暗忖:“这家伙定是要来收拾我们的,别看他受了伤,可收拾我们几个,对他来说简直比切瓜剁菜都容易。不如趁他受伤行动迟缓之际,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逃跑,或许还有几分生机。” 想了就做,我冲弟兄们说:“今天煞星撞门,有个红毛犀牛怪堵了咱们的门,不过现在他受了伤,连走路都走不实在,我打算带兄弟们趁此时机杀条血路逃了,你们当中要是有怕死的,不愿走的,就老老实实躲山洞里。可话说回来,要是那红毛犀牛怪歇息够了,也别指望这山洞救你命,他几拳就能打塌掉,到头来还是一死。反正都是死,只不过躲在这儿必死,出去逃命或许还有几分生机,你们自个儿选择吧。” 有人叫癞三毛的差役不信,爬到洞口来看,见外边血肉横飞模糊一片中,赫然有一只红毛犀牛怪立在洞外,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煞白的了,颤声问:“就是那个似人非人的大块头,格老子的,咋个血糊淋啦子的,看着怪瘆人的。” 这几个人里除了我,都是彭州人氏,我想还是让他们本乡本土的人来说好信服,就说:“就是这家伙,刚才收拾了一条身高八九丈的九头蟒蛇,外边的血肉都是那蟒蛇的。” 我一说这话,癞三毛嘴巴张得快吞下一头牛了,然后磕磕巴巴地说:“它,它杀唠雄虺子啦。”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本乡差役,也一齐拥过来,挤着往外瞧,瞧了一眼之后,也都脸色突变,白得跟哭丧棒上的纸绫一样,有几个还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不耐烦了,喝骂道:“都还没死呢,哭个鸟啊,怕咱们的晦气还不够吗?” 癞三毛也抽抽噎噎说:“大哥,我们这里有一种九头怪虫就叫‘雄虺’,前些年子,它来彭州城闹事,把那彭州城墙弄塌了一个大口子,伤了三四百个人的性命仔,彭州人怕它怕的要命。现在这红毛犀牛怪都能杀了‘雄虺’,我们怎么斗得过他,就是他受了伤,要弄死我们也容易得很唠。” 我一听也是头皮发毛,可是让我活活埋在这山洞里,那是万万不能,就是要死也不能这样憋屈的死啊,再说了你要是赌一赌说不定死不了呢。 我说:“你们就躲这儿,修坟吧,老子我可以出去会会那红毛犀牛怪了。” 说完猫腰贴着山壁边就摸了出去,走了五六丈也没见那神兽有什么动静,只是傻呆呆地站那儿,我暗自窃喜,心想再走个十来丈就到了老林子了,钻进老林子就好说了。” 可想好却坏,那神兽像是回过味儿来了,在地上捡起一个粗壮的树干,“嗖”得向我掷了过来,我听恶风已近,闪身躲开。那树干击到我头顶山壁上,应声落地,毛茸茸,火红红的。 这哪里是什么树干,正是神兽那没了的右臂。 我身后忽然响起一片惊呼抽泣之声,回头一看原来弟兄们都逃了出来,尾随在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毒酒 我心中一凉,暗叫:“苦也啊,虽说早晚是死,可晚死总比早死的好,现在叫那红毛犀牛怪给盯上了,恐怕要落得个尸首分家了。”想这儿,又有点后悔兄弟们听了自己的话,跟着出来了。 但这功夫想也是白搭,反正被发现了,趴着也不顶用,索性站起身,一挥手臂,冲着兄弟们说:“还他娘的趴着当狗熊啊,都给我站起来,跑爷爷的啊。” 兄弟们怕到极点也就不怕了,呼啦都起了身,冲着老林子就甩腿跑开了。 “神兽”见我们连滚带爬地往林边跑,也抖起了精神,大吼连连,迈步就追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献宝 佛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幽绿色的光线,这也吸引了神兽的目光,他怔怔失神的看着,似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翡翠佛手的身上,有点像中了魔,忽然头发上的力道全无,缠在我身上的头发都松开了。我身子下坠,扑通跌落在地上,甩的我骨头都快碎了。 我也奇怪啊,何以一块翡翠佛手竟能叫他呆如木雕,不再害我,反而放我一马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盗宝 莲花飞旋,数不尽的花瓣从空中飘摇下落,一时间将这片空地下了个花雨花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