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镜台》 借问长安,安不安(一) 借问长安,安不安(一) 借问长安,安不安(一) 十二岁那年分开时,小荀灌顶着乱糟糟的短发,跳上司马邺的车厢。 司马邺漂亮却惶恐的黑眼睛顿时亮了,肉嘟嘟的小手去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小灌,你跟我一起去长安?” 小荀灌摇头,“爹爹说,长安不安,不许我去。” 司马邺很失望,但很快挺胸,说道:“那等长安真的安定了,我来接你。他们说我是皇太子,日后会是皇帝。你会是我的皇后。” 小荀灌笑得双颊的酒窝深,明媚如榴花耀眼,“惠皇后说,皇家的人最无情,我才不做你的皇后。” 司马邺将一把利匕递给她,“如果我无情,你用这素练匕扎我。” 小荀灌歪头,得意地笑,“我不扎你。即使你不来接我,我也会去找你。” 不管长安,安不安。 ——《衣冠南渡录》 ********* 西晋建兴四年,深秋。 长安东,华阴路。 荀灌策马驰向长安方向,翾风姑姑紧紧相随。 原本宽阔的驰道在连年的兵灾中毁败厉害,马匹踢踏起的层层落叶在尘土间翻滚,更添几分萧瑟。 前方忽被倒塌的树木所阻,荀灌不过略略扫一眼,便拨转马头奔向旁边岔道。 乌发束冠,素衣随风,她虽一身男儿装束,满面尘灰,也难掩其风骨秀致出众,眉眼清灵坚毅。 落叶间忽弹起数根绳索,迅速绊倒马匹;几乎同时,偌大罗网兜头罩下。 荀灌身体一沉,人已栽落在地。山道狭窄,避无可避,转眼间她便被那网兜起,高悬向上方的老榕。 几乎同时,旁边草丛跳出三四个汉子,各持刀斧等物冲出来,拦下翾风姑姑。 翾风姑姑勒马,喝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当先的瘦高汉子冷笑,“王法?王在哪里?法在哪里?” 荀灌困于网中,虽被晃得一时晕眩,却很快稳了心神,扫向下方劫匪破败的衣衫,以及他们手中所持的斧子、柴刀,笑道:“但你们更感兴趣的,应该是粮食在哪里吧?我姑姑行囊里还有些,大概够你们吃上几天了。” 见对方轻易点破心思,几人不由面面相觑。 荀灌笑容越发清澈,“乱世之中,谁活得不艰难?拿上粮食带家人逃命去吧!别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话犹未了,忽闻破空之声传来,那瘦高汉子未及抬眼,一支利箭已直直射穿他的胸腔。 其余劫匪举目瞧见前方有人手持弓箭疾奔而至,忙惊呼着往山林里奔逃时,但闻嗖嗖声不绝,又有数枝长箭飞来,将他们射倒于地。 出手相救的那行人转眼奔至,乍看不过是六七人结伴而行的寻常商旅,但翾风姑姑将他们细一打量,只向前面那二人行礼道:“妾身翾风,多谢二位公子相助!还未请教二位公子大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借问长安,安不安(一) 借问长安,安不安(二) 借问长安,安不安(二) 方才持弓箭射倒劫匪的那男子已下了马,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俊秀端雅,举止甚是沉稳。他向身畔的少年看了一眼,方道:“在下庾亮,偶尔路过此地而已。区区小事,姑姑不必放在心上。” 庾亮一边说着,一边已唤身后从人去解救荀灌。 紧跟他下马的少年才不过十八、九岁,同样清健挺拔,眉眼英秀,且皮肤极白,头发居然是棕黄色,加上一身绛色锦衣,在漫天枯叶中更觉雍贵耀眼。他抬头看一眼网中的荀灌,忽摆手道:“不用了!” 庾亮怔了怔,低问:“世子,不救人吗?” 绛衣少年笑了笑,“她不需要我们救。是我们……多事了!” 庾亮这才注意到罗网中隐有寒光闪动,不觉“咦”了一声。 荀灌一边观察着下方动静,一边早将一柄短匕持在手中,森寒霜刃对着网绳,随时准备破网而出。此时见他们真的无意上前,才暗暗做了个鬼脸,挥动短匕割开罗网,一矮身钻出来,轻盈跳回地面,向二人一揖,“在下荀灌,一时不察中了小贼陷阱,让二位见笑了!” 她个子不高,穿着男装尤显瘦小,虽已十六七岁,乍看倒像是个没长成的半大小子。但她的眸子里映着天光云影,竟清亮得出奇。庾亮一眼看过去,只觉她整张面庞都似在飒飒秋意里闪着浅而柔和的淡淡光泽,一时竟微微地失神。 绛衣少年也有些惊异,把玩着手中的七宝鞭,闲闲轻笑,“你见大道被拦,毫不犹豫转向这条山道,其实早已料到会有人劫道吧?” 荀灌检查着翾风姑姑牵回的马匹,随口答道:“岔道口推倒树木,显然是为了诱人从这里绕道;但倒在官道上的树木并不粗壮,若有两三名健壮男子同行,便能动手搬开,说明劫道者人数不多,本领寻常,是些欺软怕硬的。” 绛衣少年笑了起来,“于是,你走这条山道,其实是为了教训这群不长眼的劫匪?” 他们同样猜测有人打算劫道,发现前方过客拐入山道,才紧跟着赶来相助。 但荀灌瞥向地上尸体,着实不太想领情,叹道:“如果我不从这边走,他们打劫不了我,必定会打劫别人。关洛一带连年兵乱,夏天又遇蝗灾,多少百姓颗粒无收,难免有人因此铤而走险。若只是逼于生计,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悔悟从善,岂不是极好?” 庾亮听她话里居然有指责之意,微有愠意,“荀公子这是在责备我出手太狠?趁乱打劫,本就该死,王法断不能容!” 荀灌转头看向他,“王在哪里?法在哪里?” 庾亮道:“天下之王,正在长安;天下之法,也在朝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