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把竹马揍(重生)》 1.第 1 章 “阿姐阿姐” 尚未及冠的白衣少年,脚步匆匆的从屋檐下走过,白净的脸上蕴着几分浅淡的粉色,模样看起来有些激动。 他急忙忙的往前走了好几步,看着尽在咫尺的女子闺房,小跑着跨过了门槛 房间内,身着湖水蓝色衣衫的女子早已闻声抬起头来,秀气的眉头轻轻蹙起。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绣绷,上面绣工只做了一半。 绣的是两条在荷叶间戏水的鱼儿,鱼儿首尾交缠,寓意着夫妻恩爱,白首不渝。 待白衣少年到了跟前,女子虽然舒展了眉头,但是因为不赞同,她说话时的声音还是隐隐的有些偏冷,“矣维,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走路要稳,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 矣维吐吐舌头,“阿姐,我下次会好好走路的” 女子冷淡的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来继续刺绣。 绣绷之上,一针一线流畅地来来回回,渐渐的,一方灵动的鱼鳍跃然其上。 矣维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视线触及到女子沉稳的表情和动作,终于还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这个姐姐,以前还是挺开朗活泼的。 但是前不久受了风寒,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少言寡语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相比于以前的活泼性子,如今她的言行举止,不但沉稳有度,还仪态娴雅,看起来很好,但是却一点都不像是正处于碧玉年华的少女。 他的阿姐,矣姀,不过是十六岁而已。 不过,这倒是应了她的名字中的“姀”字。 以前阿姐总是笑着说,阿爹给她取错了名字。 但是如今,却是名副其实的了。 “阿姐,难道你就不好奇,前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矣维微微弯腰,和女子有些相似的眉眼之间,全是一片压抑不住的兴奋。 矣姀眼皮都没抬一下,便冷冷淡淡的回道,“不好奇。” “真的不好奇?” “不好奇。” “可是我敢肯定,你若是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会十分的高兴的。”矣维眉眼带笑。 “我要说了” “赵家上门提亲了!” 最后那一句短句,为了强调,矣维还一字一重音。 话说完了,矣维紧紧的盯着矣姀的表情。 却只见她刺绣的动作慢了一瞬,然后很快又回复到原来的模样。 随后她小心的扯着手里的丝线,然后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哦。” 仅仅只是“哦”? 这不对劲啊。 “咦?阿姐,你这是不高兴吗?”矣维在凳子上坐好,双手托着下巴,眼神有些疑惑的看着矣姀。 矣姀微微抿唇,没有即刻应答。 她绣了几针,然后像是有些心烦气躁的放下了手里的绣绷,抬起头来,“赵徽聿有来吗?” 赵徽聿? 矣维一愣。 “阿姐,你怎么直呼赵大哥的名字呢?” 他记得自家阿姐以前总是“赵大哥”来“赵大哥”去的,如今怎么称呼得那么生分呢? 矣姀皱起眉头,“不就是一个称呼吗?有什么好讲究的你快说,赵徽聿到底有没有来?” 矣维撇撇嘴,随后笑得一脸了然。 果然是女子,嘴上说着不好奇,但是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那么重要的事情,赵大哥怎么可能会缺席?赵大哥的爹娘也一起来了,眼下我们爹娘正在前厅里和他们商量事情呢” 矣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后笑道,“阿姐,你现在肯定很开心吧。你以前不是总在念叨着长大以后要嫁给赵大哥的吗?如今算是美梦成真了,感觉如何?” 矣姀冷哼了一声。 美梦成真? 噩梦反复才对 轻咬了一下下唇,矣姀思量片刻后,说道,“我现在想要见一下赵徽聿,你能把他带去后门吗?” 矣维愣了愣,随即又笑着揶揄道,“阿姐,先前那几次赵大哥来找你,你见都不见人家,如今他上门来求亲了,爹娘或许还没有答应呢,你就急着去见他了” “啧啧,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这水都还没有泼出去呢” 矣姀却是有些烦躁的挥手打断他的话,“快去快去,我是有要紧的事情” 矣维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但是还是很快就站起来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调皮地拖着声音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矣家后门处。 矣姀面对着后门站着,虽然心里努力的告诫着自己要镇定下来,可是一想到那个人很快就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她的心里头,忽然就遏制不住的涌起了一股浓烈的恨意。 没错,她恨赵徽聿。 恨他在上一辈子里,明明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却还是顺从其父母的意思娶了她。 恨他在上一辈子里,明明说过要对她好的,却最终还是背信弃义负了她,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子。 更恨他在上一辈子里,被感情冲昏了头脑,那女子三番四次的陷害她,他却屡屡不察,亦不曾听从她的解释,甚至任由那女子颠倒是非黑白诬陷她。最终她心灰意冷,最后抑郁成疾,年纪轻轻便离开人世 当然,上辈子之所以会出现那样的悲剧,赵徽聿是主要的原因,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软弱的性格,也是其中不容忽视的推力。 怪只怪她醒悟得太迟。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闭上眼睛,临近虚无的那一刻,矣姀想,如若,如若再有一辈子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没有想到上天垂怜,让她一朝重生了 眼下的她,才过了及笄不久。 时年十六。 时间是赵家上门求亲的前夕。 虽然她眼里认为的重生,在矣维和爹娘的眼里,不过是生了一场大病,然后好起来了,但是矣姀知道,她就是重生了。 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悔恨,那样的刻骨铭心,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梦? 矣姀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平复一下心头翻滚的情绪。 赵徽聿怎么还不来? 肩膀突然落下了一点重量。 她身子一抖,猛地往旁边让开。 肩膀上的重量瞬间消失了。 她回过头来,看见来人,漆黑的眸子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冷意,然后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来了。” 她声音冷淡的开口。 赵徽聿的神情还有些怔愣。 似乎是在因为刚刚她的躲闪。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点点头,随后露出了一个温润的微笑,“矣维说你有要紧的事情找我?什么事?” 撇开个人的角度来说,赵徽聿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清醇悦耳,带着点点磁性,让人如闻乐声。 稍不留神,便感觉那声音能把人带到另外一个境界里去。 不过此时此刻,矣姀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烦躁。 当视线触及他温柔的神情时,她的心里更是直接就躁/动起来了。 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 如果可以,她好想此时此刻就掉头离开。 可是她不能。 该做的事情,她还没有完成。 “矣姀?” 久久不闻她开口,赵徽聿英俊的眉宇之间带了些疑惑。 矣姀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你说,我听着。” “你我的爹娘答应了你家的提亲了吗?” 赵徽聿笑了笑,“自然是答应了的。不过婚期还没有确定。爹娘的意思是希望” “等等” “嗯?” “你,能不能去退婚?” “我对你,从来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情,我并不想嫁给你。” 矣姀竭力地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赵徽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慢慢的消失了。 他皱起了眉头。 “你说什么?” 矣姀心头砰砰直跳。 “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听了你爹娘的意思,觉得自己到了要娶妻的年纪,所以才答应娶我的。”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不能两情相悦,同处一个屋檐之下,只能是相看两相厌,徒增一对怨偶罢了。” 矣姀继续维持着脸上的面无表情,但是掩藏在衣袖里的手心,却早就已经微微汗湿。 因为,赵徽聿在打量她。 他长着一对好看的桃花眼。 此刻那双桃花眼正盯着她看,眸色深深,里面似乎蕴藏着许多许多的内容,但是矣姀却完全解读不出来。 “与其这样将错就错的痛苦着,还不如各走各道!” 矣姀最后做了一句总结。 为了显得这句话是有力量的,她还故意的咬重了句子中的有些字眼。 可自她说完话后,赵徽聿便没有开口。 矣姀觉得自己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赵徽聿虽然没有做出口头回应,但是话既然已经直白的说到了这样的份上,赵徽聿他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她的意思他已经知晓了,她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矣姀抬脚打算离开,但是才一动,眼前便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矣姀迅速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距离后,才抬眸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赵徽聿,“你想做什么?” 他的身量比她高了许多,虽然是一袭洁白无害的书生袍,但是当他整个人往她面前一站,矣姀还是感觉到了隐隐的压力。 赵徽聿低头看她,清亮的眼眸中带着些许的纠结。 久而久之后,他忽而清浅一笑。 “你可还是在恼我?恼我在你生病的时候没来看你?”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无奈。 “我那时候出了一趟远门,没有办法,赶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病好了,而且,你还不愿意见我” 矣姀睁大眼睛,“我没有!”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是我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 “我不喜欢你!我不想和你成亲!我想你去退婚!” 尽管她已经尽最大的能力去控制了,但是矣姀的情绪还是渐渐开始有些失控。 赵徽聿的笑容淡去,脸上多了些惊讶。 “你” 矣姀直接打断他的话,“对,我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 “所以,我们的婚事就算了吧。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路。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第 2 章 矣姀细致地绣完锦帕上的最后一针,抬起头来却发现,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的光景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 糟了,时间快过头了。 矣姀在心里暗暗地道了一声不好,然后迅速而又有条不紊地把散落在桌面上的十几块锦帕妥当的收拾在一个小篮子里。 在上面覆上一块颜色素淡的花布后,她提着小篮子,脚步匆匆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阿姐,你要去哪里?” 矣维在院子里耍着木剑,一招挥出去后,看到行色匆匆的矣姀,他好奇地迎上去。 矣姀脚步不停,“我要去千绣布庄一趟。” 矣维跟上来,“我也去。” 矣姀正想要说些什么,回头却看到矣母从厨房里走出来,目光定定的落在矣维身上,“矣维,你要去哪里?” 矣维回头应道,“陪阿姐去千绣布庄。” 矣母招招手,“天色晚了,你别去了。赶紧过来吃完饭,然后去温书吧。” “这”矣维的神色有些为难,“我和阿姐很快就会回来的。” 矣母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布庄离这里也不远,矣姀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矣姀冷淡地勾了勾唇角,“我自己确实可以。” 话说完后,她快步往家门外走去。 脚步迈得又快又急,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她一般。 在千绣布庄交完锦帕,把得来的几两银子收入荷包里。 矣姀即将离去的时候,被布庄的李掌柜叫住,“矣姀,你等等。” 矣姀停住脚步,“怎么了?是锦帕有什么问题吗?” 李掌柜笑着摇摇头,“锦帕很好,没有问题。” “哦,那是有什么事情呢?”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布庄里来个贵人。看到你绣的锦帕,她赞不绝口,还说如果你愿意,她想找个时间和你见一面。” “贵人?” 掌柜笑得有些神秘,“是的,还是来自宫里的贵人。” 挽碧不过是犹豫一瞬,随即点了点头,“好的。什么时候?” “下次你来交锦帕的时候。” “好。” 市有东西之分,坊有贵贱之别。 在这皇城脚下,达官贵人住的地方多集中在须阳坊四周,而平民百姓则集中在青松坊一带。 出了千绣布庄,矣姀提着空篮子慢慢的往家里所在的青松坊走去。 脑海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出门前,阿娘对她视而不见的情景。 明明她和矣维站在同一处,可是她却是连一点儿目光都不愿意分给她 也罢,想来,她是恼她推了赵家的那一门婚事吧。 矣姀垂下眉睫,掩去眼底黯淡的暮色。 半晌后,她颜色娇美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点惨淡的弧度,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若是在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欢欢喜喜地在准备自己的嫁衣了吧 记得那时,无论是阿爹阿娘矣维,抑或者是她,都在高高兴兴地等待着她的出嫁之日 现在 她拒了赵家的婚事,阿娘对她虽然没有什么坏脸色,但是那种不闻不问的神情,只看一眼,也依旧让人觉得伤心。 阿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见了她,每每都有意无意地在她的耳边说赵徽聿的好。 什么“赵徽聿饱读诗书,将来肯定大有前途。” 什么“你与他两小无猜,彼此知根知底的,结为夫妻肯定能够相互扶持一辈子。” 什么“你爱闹小性子,赵徽聿又能够包容你,绝对是好夫君的不二人选。” 什么“他现在虽然还没有考取到什么功名,但是万一此次考试他高中了,你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将来也可以过上舒心的好日子” 每当阿爹说起来这些的时候,矣姀都会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然后在阿爹自以为已经说动了她,问她是否要改变主意的时候,再坚定的摇头拒绝。 看着阿爹再三怒得甩袖而去的身影,矣姀每每都会在心底里冷笑。 表面上的话说得确实是好听,可是这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只是为了矣维好吧。 阿爹靠着一手好字,给别人抄书来维持生计。 阿娘则是靠着一手好的绣工,给别人刺绣来帮补家用。 矣姀自小便跟着阿娘学刺绣,到一定年纪的时候,她才发现,和她同龄的女孩子原来是可以去上学堂的。 可是她的阿爹和阿娘,从来就不曾在她的耳边提起过原来这世界上上还有这样的一件事情。 当她跑回家央求阿爹阿娘让她也去上学堂,到最后哭肿了眼睛,也只得了一句硬邦邦的回答,“不行,家里太穷,没钱。” 矣姀后来又哀求了还几次,但是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渐渐的,她心如死灰,也就不再提要去上学堂的事情了。 看着矣维去学堂的时候,矣姀的心里是羡慕不已的。 她真的很羡慕很羡慕,以至于,她再次提出了想要去上学堂的请求。 结果自然是再次被拒绝了。 不过,这一次的理由却是有了新花样。 阿娘说,“去学堂的费用太高了,家里太穷,只能供一个。你作为一个女子,不需要满腹经纶也可以生活得很好的,所以这上学堂的机会,就让给矣维吧。” 阿爹说,“这年头只有男子才能考科举,所以这上学堂的机会,还是留给矣维吧。” 矣维矣维 他们考虑问题,从来都是从矣维出发。 矣维是他们的孩子,难道她就不是么?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为她想一想呢? 有关于赵家的提亲 记得上辈子里,赵徽聿是那一年考试的探花。 大概是因为赵徽聿长袖善舞,所以他的晋升之路也还算顺畅,到后来,在短短的几年内,赵徽聿更是官拜吏部尚书,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矣维也因此在后来无论是备考还是身在朝廷之中,都受到了赵徽聿不少的照拂。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些照拂,让矣姀在赵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抬不起头来。 俗语说,拿人手软,吃人嘴软。 矣家从赵徽聿那里受到的恩惠,让矣姀在赵家受到委屈之时,从来就只能忍气吞声。 纵有她想要理直气壮地为自己争取些什么,但是一想到那些恩惠,她只能把所有的委屈都往肚子里吞。 因为只要她有一丁点儿的不满,赵母便会拿那些恩惠来说事。 每每说到最后,不管有理无理,都成了矣姀贪心不足,不知所谓的错。 赵徽聿喜欢上另外一个女子的时候,矣姀也想过,要和赵徽聿和离。 可是和离是一件大事,所有她还是回了一趟娘家,想和阿爹阿娘商量。 说了赵徽聿的种种不好,矣姀本来以为爹娘会支持她和赵徽聿和离的。 没有想到,又是她痴心妄想了。 “什么?你想和赵徽聿和离?”阿娘的尖叫声几乎可以把屋顶掀翻。 “你若是和赵徽聿和离了,矣维怎么办?矣维最近被御史大夫弹劾了,如果赵徽聿不从中调度一下,也许矣维就要被降职查办了” 她在娘家里住了一个晚上,阿娘便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了一个晚上。 矣维矣维又是矣维 她的阿爹和阿娘,眼里从来就没有她的存在。 矣姀记得自己当时和阿爹阿娘吵了一架,然后她满腔怒火地回到了赵府。 回到赵府之后,又恰巧地听到了赵母对赵徽聿说,“既然她已经怀孕了,也是时候找个日子把她迎进府里来了。” 她? 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那个名为“络乐”的女子,竟然一下子就怀孕了? 矣姀记得自己当时的脑海在嗡嗡作响。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和赵母吵起来了。 也不记得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以至于神色怒极的赵徽聿走到她的面前,直接用力地甩给了她一巴掌 后来络乐进府来了,大概是不满意自己的偏房地位,又仗着肚子里怀有一个,三番四次的陷害她 矣姀一开始还会以牙还牙,可是后来她发现在赵家里,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的身边的。 她心如死灰,最后便是整天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不断地刺绣刺绣 她刺出了一大堆的绣品。 可是,终究是心病难解,抑郁成疾。 缠绵病榻不久,就去世了。 记得她去世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在。 只有那一堆她辛辛苦苦地绣出来的绣品陪伴着她。 她是一个失势的夫人,连身份低下的侍女都可以给她脸色看,更被说是照顾她了 就这样回忆了自己的一生。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她都活得太窝囊。 矣姀微微晃了晃头,想要把脑海中的思绪晃掉。 可是这么一晃,她手里的竹篮子被她一不小心甩到地上去了。 篮子往前滚出了几步远的距离。 矣姀小跑着走上去,低头捡篮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却看到了一个有些可疑的身影。 她蓦然警惕。 刚刚在想事情,她都没有留意到,好像有人在跟着她 怎么办? 矣姀不动声色的捡起篮子,按着正常的步伐走了几步后,突然之间,她撒丫子狂奔起来 直到跑进青松坊曲曲绕绕的巷子里时,她才小心地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 没过多久,当听到那属于男子的沉稳脚步声在附近响起的时候,矣姀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她的猜想没错,果然是有人在跟着她 怎么办?怎么办? 矣姀心里砰砰直跳。 四处张望一下,矣姀意外地在巷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根树枝。 大概是用作烧火煮饭的柴火,但是不知因何原因落在了这巷子里。 矣姀放下手里的篮子,双手握住树枝的一侧,身子紧贴着巷子,打算悄悄地探出一点身子去打量那个一直在跟踪着她的人 没有想到才探出一点,便直直地遇上了一双深沉的目光。 矣姀被吓了一大跳,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 她尖叫一声,手里的树枝猛地用力往前劈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第 3 章 橘色的夕阳光芒里,少年白净的脸,和他那一身白净的书生袍被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夕光本就是温暖的颜色,如果少年愿意配合露出温和的笑容,想必眼前也是一幅好看的夕阳晚景。 但是 任谁被人用树枝敲打过后,都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露出舒心的笑容来吧。 更何况眼前的人,还是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 正是处于冲动的年纪,但是能在瞬间之后压下满腔的愤怒已是自制力不错。 矣姀看着他肩上落下的点点细屑。 知道那是树枝打到他身上时落下来的。 视线往上移动。 赵徽聿不悦的脸色映入眼帘。 他此刻想必是很生气吧。 不过 他活该! 谁让他在背后跟踪她! 矣姀看了一眼手里的树枝,轻轻地往身后一扔,然后才眉目冷淡地说,“虽然我打了你,但是我不想道歉。毕竟是你跟踪我在先。” 赵徽聿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急着想说些什么,“我” 矣姀抬手阻止他,往前走了一步后,回头,语气暗含警告地说道,“不要再跟着我。虽然我手里没有树枝,但是你别忘记,我还有个篮子。” 赵徽聿闻言,脸色愈发的难看。 矣姀挽着小篮子,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走去。 走了十几步后,忽然听到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跟上来。 他居然跟上来了 矣姀拎起裙摆想要小跑起来的时候,手腕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扣住了。 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矣姀手臂猛地一甩,挣脱那人的禁锢后,她也顾不上拎起裙摆,直接便小跑起来。 但是没跑几步,一个身影迅速地从身后超越她,然后伸手拦在了她的面前。 矣姀只得被迫停下脚步。 矣姀很烦躁,语气也不大好,“赵徽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徽聿的脸色很冷,清俊的眉目之间像是挂满了冰霜,“我们好好谈一下。” 矣姀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冷笑,语气尖锐地反问道,“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我们之间没有婚约。除了青梅竹马这一种身份可以叙叙旧之外,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赵徽聿安静地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语气有些无措,“矣姀,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共度此生的吗?你为何会突然变心?” 在她及笄那年,他们明明说好了的。 他说非卿不娶,她说非君不嫁。 他和她,是约好了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她为何会突然变心? 矣姀嘴边的冷笑愈盛。 那是因为他 罢了。 矣姀及时地止住思绪。 上辈子的事情,每每一想,她便悔恨不已。 对眼前之人的厌恶也更深一分。 每一次回忆都是一种折磨。 她又何苦让自己痛苦? 矣姀不欲多言,只是想了想,然后说,“你若是要变心,我也不会拦着你。” 语气冷冷清清,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 可是她说的,哪里只是一件平常事? 赵徽聿不敢置信。 他们两家相邻,他们自小相识,他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约好携手共度余生。 可不过朝夕,她便轻而易举地变心。 如今,还浅浅淡淡地对他说,“你若是要变心,我也不会拦着你。” 弃他如敝屐。 还毫无愧疚之心。 矣姀往后退了一步,“不要再跟着啊” 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矣姀只感觉到眼前一晃,下一刻她的背脊便撞上了一方坚硬的院墙。 疼痛袭来,她闷哼一声。 抬眸。 是赵徽聿把她禁锢在院墙和他之间。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唇线紧抿,好看的剑眉甚至蹙出了两道凌厉的峰线。 篮子在刚刚的混乱之中跌落在地上,滚动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矣姀看了一眼篮子,视线重新回到眼前的赵徽聿脸上。 正要说话,却看到赵徽聿低头朝她凑过来。 他想要对她做什么? 矣姀睁大眼睛,没来得及多想,右手便是用力一扬 “啪!” 清脆的声响过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看着赵徽聿白净的脸颊上慢慢地浮起了一方粉色的掌印,矣姀回过神来后,用力地把他一把推开。 赵徽聿后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子。 矣姀强自镇定地捡起了地上的篮子,背对着他说道,“赵徽聿,刚刚那一巴掌,我们俩,扯平了。” 无论上一辈子中他有多少不对,这一辈子,她以这一巴掌一笔勾销。 从此与他恩怨两清。 “从此以后,你没有青梅,我没有竹马,我们,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比较好。” 矣姀的声音毫无起伏。 “矣姀” 赵徽聿背靠着院墙,看着前方身形纤细的女子,眸色不断的加深,嘴角却勾出了一抹苦涩的弧度,“你的心,当真是狠。” “哦,就当是你对我的夸奖了。” 矣姀没有回头,“虽然你总爱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但是你大概还是不大了解我。” “除了心狠以外,我还爱慕虚荣,不愿意吃苦。” “我爹娘的心里只有矣维,所以无论有什么好的事情,永远轮不到我。” “现在我长大了,我也该为自己的以后的日子谋划了。” “虽然我爹娘对你的印象不错,但是我却并不想嫁给你,你可知是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正是赵徽聿一直想要知道的。 “因为,你什么都没有。” “官职,金钱,这两者你都缺乏。” “也许,你以后会有,但是我不愿意与你共苦。再说,我现在也已经等不及了。” 一般的女子都会在及笄那年许配人家。 矣姀及笄的时候也有人上门提亲,但是因为爹娘已经默许了赵家,所以就把上门提亲的人都拒绝了。 如今她虽然年十六,但是比起十五的姑娘来说,终究是大了些。 “我过怕了苦日子,只希望以后自己可以生活安稳,衣食无忧。” “所以,如果我要嫁人,我一定要嫁给一个有钱人或者是一个有权势的人,哪怕,哪怕他不爱我。” “原来是真的。” 赵徽聿苦笑一声。 “为了钱和权势,所以你拒绝了我家的提亲,打算要答应魏家的提亲?” 魏家? 矣姀轻轻地皱起眉头。 魏家是哪个魏家?他家什么时候向她家提亲了? 爹娘也没和她说,她根本就不知道 “好,很好。”赵徽聿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矣姀拿着篮子的指尖已在发白,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无论是不是,都与你无关。” 话说完了,矣姀提着篮子匆匆地离开。 在她的身后,靠着院墙的少年,凝视着少女离去的身影,漆黑的眼眸之中一片沉寂。 天际光线临近消失的瞬间,他终于有了些反应——衣袖中的手悄然地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突起 矣姀提着篮子匆匆地回到家里的时候,只有阿娘在厅里就着烛光刺绣,阿爹和矣维的身影都看不到。 矣姀讪讪地叫了声,“阿娘,我回来了。” 矣母头也不抬,亦没有任何应答。 矣姀低头放下篮子,转身要去厨房。 矣母的声音这才在她的身后响起了,“这次的钱呢?” 矣姀停下脚步,摘下腰间的荷包,双手递到了矣母面前。 矣母接过来,掂了掂手上荷包的重量,一句话不说,又继续低头刺绣了。 矣姀在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发现阿娘确实是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时候,她转身去了厨房。 此时的她饥肠辘辘,只想尽快地填饱自己的肚子。 当她寻遍厨房,发现能吃的只有那桌面上剩菜剩饭时,她心头发寒。 他们在用晚饭时,不但没有给她单独留饭菜,剩下来的菜还只有凉透了的素菜,一片肉片都看不到。 矣姀心中阵阵难受。 他们就这样对她吗? 那么的苛刻 矣姀平日里给千绣布庄刺绣手帕,得来的银子全部都会上交给矣母。 大概是因为上辈子刺绣多了,熟能生巧,她的刺绣技艺比和她同龄的女子要好上一大截。 矣姀不但善用不同的颜色丝线来刺绣,还善于推陈出新,每一幅刺绣成品看起来都有种独特的美。 物以稀为贵。 故而,她虽然年轻,但是卖出去的刺绣成品价格要比矣母这些绣了大半辈子的要高上许多。 单是通过矣姀每月得到的刺绣钱便足以让这个家过上柴米不愁的生活了。 但是 人心都是贪婪的。 生活不好的时候,想着生活好。 生活好了些,便想着要生活更好。 眼下,矣维十五岁,再过多几年,他便要参加科举考试,甚至是成家立室。 而这一切,都需要钱。 赵徽聿说的魏家 虽然她还不清楚是怎么的一回事,但是若是魏家来了她家里提亲,她也许有很大的几率会嫁到魏家去 毕竟,她已经拒绝了赵家的提亲了。 她虽然可以赚钱,但是终究要嫁人。 眼下她正值年龄,阿爹阿娘大概也希望把她尽早的嫁出去,然后得到那一份聘礼 不过,魏家到底是何许人家呢? 毕竟这皇城里,魏家有那么多家 奇怪的是,阿爹阿娘却在他家提亲之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告知她,又是因何原因? 难道魏家的提亲,是为了,为了纳妾? 被这样的念头一惊。 矣姀咽着那些剩饭剩菜,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待在这样的家里,于她有何好处? 可如果要离开这个家,除了嫁人这一条途径,还有别的方法吗? 矣姀陷入了沉思。 勉强吃了些饭食后,矣姀回到厅里,发现厅里除了阿娘的身影外,还多了一个身影。 阿爹也在。 两人埋首而谈,也不知道是在讨论些什么。 看到她进厅来,两个人的神色顿时变了变。 矣姀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她上前挽起自己先前放下的小篮子,然后说,“阿爹阿娘,我先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等等。”阿娘开了口,“我们有事要和你商量。” 商量? 矣姀的眼底里浮上了些许嘲讽之意。 恐怕是命令吧 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脚尖上,“爹娘请说。” “是这样的,傍晚的时候,你出去不久,魏家派了媒人来为他们家大公子说媒。” “哪个魏家?” “皇城里一开口便是魏家的能有几个?不就只有那一个” 矣姀惊讶地睁大眼睛。 魏家? 魏家可是皇城三大名门世家之一。 她家只是平民之家,魏家怎么会看得上她,然后来她家提亲?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媒人确实是来为魏家的大公子魏知隶说媒的。但是” “但是什么?” “魏家此行并非是要给大公子娶妻,而是要给大公子纳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第 4 章 果然。 像魏家那样的名门世家怎么可能看得上她们这种平民百姓家 莫说是娶妻,就说是纳妾,矣姀也是心存怀疑的。 婚事向来讲究门当户对。 魏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哪怕是要纳妾,应该也会顾着所谓的门第观念去纳一个身份不低的小姐。 如果要说将就,或许会将就一个商贾之家的小姐。 但是将就到平民之家来,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矣姀在心里努力思索。 她的样貌虽然不差,但是也不算十分出众,除了一手还过得去的绣艺之外,她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那么,她到底在什么地方引起了魏家的注意,以至于魏家要让魏大公子纳她为妾呢? “矣姀,既然你拒绝了赵家的提亲,那魏家的,你可不能拒绝了。” 矣母神情严肃,“魏家是名门世家,在皇城里,权势很大,我们惹不起。” 矣姀咬住下唇,言语艰难,“可是,那个是做妾” 在这个世道上,妻是妻,妾是妾,后者永远低前者一等,并且永无翻身的可能。 她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明白一个道理。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平民家的正妻怎么也要比达官权贵家的偏妾要好。 至少,前者不用受气。 “妾又怎么了?”矣母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妾就不是人了?” “能到魏家去做妾,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你以为你是谁?你居然还敢嫌弃?” “你若是不想做妾,那你当初倒是答应赵家的提亲啊?” “嫁到赵家就是正妻。可你拒绝了,那怨得了谁?只能怨你自己!” 矣光看妻子太过激动,而女儿矣姀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妻子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走过去一把把她拦住。 矣母瞪着矣光。 拦着她做什么?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矣光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把事情交给他,他来说。 矣母看了一眼矣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虽然是到魏家去做妾,但是就她看来,这怎么也要比赵家好很多。 魏家毕竟是名门世家。 矣姀若是能进了他们家的门,让矣家和魏家沾了边,万一以后矣维有了什么事情魏家也能够帮得上忙 再说了,虽然是做妾,但是那毕竟是魏家的妾,想来那待遇再差,怎么都要比一般人家好的。 赵家的那个赵徽聿,看着是大有前途,但是,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科举考试还没有开始,也不知道赵徽聿能不能考得上 就算是考上了,能够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职。 而魏家就不一样了。 魏家可是出过几个皇后的。 魏家在朝的人众多,势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听说那魏家的大公子在朝也有官职,这可不是要比那赵徽聿要好上很多倍么? 矣姀这个木鱼脑袋,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矣光走到矣姀的面前,“矣姀。” “阿爹”矣姀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哀求,隐隐的还带着些泪光,“我不想嫁人。” 她就不明白了,她虽然是拒了赵家的提亲,但是她为什么就非得要到魏家去做妾呢? 她为什么就非得在人家上门提亲的时候,不管来者是谁,都要从中挑一个然后把自己嫁出去呢? 她也不过是十六岁,还不是太着急要嫁人的年纪。 青松坊里有很多个姑娘都是将近二十岁才嫁出去的啊 “说什么胡话!” 一旁的矣母猛地出声,语带训斥之意,“不想嫁人?难道你还想让我们矣家养你一辈子不成?” 矣姀辩驳,“我每个月交给阿娘的娘子都足够让我们一家人柴米不愁了。” “你居然还敢顶嘴了?” 矣母气匆匆地走过来作势要打矣姀,被矣光拦住,“你先别太激动,事情好好说才能解决。” 矣母冷哼一声。 “矣姀。”矣光斟酌着开口,“阿爹阿娘也不是说为了自己好才想让你嫁到魏家去的,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虽然是做妾,但是听闻魏大公子为人性情温和,无论对谁,都是谦逊有礼,风度翩翩的。” “更加重要的是,目前为止,他既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你若是嫁过去了,便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以后无论如何,他总会待你比其他妾都要好一些的。” “若是你厉害,能让他心系于你,对你好,那你下半辈子的生活肯定不用愁了。” “我们呢,也可以跟着沾沾你的光。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情,或者是矣维有什么事情,有魏大公子这样的姐夫在,或许也能够帮上忙” 矣姀沉默不语。 阿爹说的那些话,听起来都是为了她好,但是铺垫了一大堆,不过是为了最后那几句话吧。 矣姀知道,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她都无法改变他们对于矣维的重视,毕竟矣家也就矣维一个男孩子,但是 凭什么,她要牺牲掉自己的整个人生去为了他们好? 虽然说,人生难得糊涂。 但是重活一辈子,若是她还是这么浑浑噩噩地被人牵着脖子走,她的重生又有何意义? 这世间,人最恐惧的,莫过于死亡。 既然已经死过一次,对于一些事情也已经看惯看淡,便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矣姀想,如果不能为自己争取,她也就白白地辜负了自己,辜负了上天对她的一番好意了。 “阿爹阿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情我还需要考虑一下,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矣母和矣光有些惊讶地对视一眼。 刚刚还说不想嫁人,现在那么容易就松口了? 难道是已经想通了? 矣光点点头,“我们也不逼你。” 看见矣姀要回房间,矣光不大放心地又补上了一句,“说来魏家权势盛大,我们家对他们家来说,不过就是一只小蚂蚁般的存在,所以,矣姀,我们家以后会怎么样,就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矣姀的脚步僵住了,“知道了。” 回到房间,矣姀放下手里的小篮子,看着空着的绣绷,心乱如麻。 她并不想要到魏家为妾。 刚刚之所以会那样说,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为了让爹娘放松对她的警惕,好让她找到方法后逃离这里。 眼下他们答应让她考虑,但是到底会给她多少的时间矣姀也不知道。 也许,他们明天一早便会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毕竟对于魏家的提亲,他们也是需要在一定的时间内给予回复的。 时间很紧迫,矣姀觉得,自己必须要拿出一个主意来了。 一夜的辗转反侧之后,矣姀双眸发红地起床梳洗更衣。 看着铜镜里神色苍白的女子,矣姀轻叹了一口气。 想了一个晚上,除了逃跑这一个方法,她是再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方法了。 阿爹阿娘迟早是会答应魏家的提亲的。 她若是不肯嫁人,就只能是能逃多远逃多远了。 只是 如果她逃了,魏家会不会对她家 这是她唯一会担心的地方。 矣家现在一般是矣姀起早做的早饭。 其实放在以前,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矣姀做的,但是自从她的绣品赚的钱比矣母的要高了后,矣母便只让她做早饭了。 矣姀梳洗完毕要到厨房去的时候,路过阿爹阿娘的房间,却听到了里面传来隐隐的话语声。 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怎么那么早就醒了?是不是脖子又疼了?”阿爹的声音。 “嗯。除了脖子疼,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矣姀她” 阿娘的声音中透着担忧,“我们已经答应了魏家的提亲了,但是矣姀还不知道。你说她如果知道了,万一又没有想通,想要逃跑怎么办?” “万一她真的跑了,我们该怎么办?魏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我昨晚也在想这个问题,想了一夜都没法安睡。”阿爹也叹了一声,“矣姀这个孩子,自从生了一场大病后,整个人都变了。” “以前喜欢赵徽聿喜欢得紧,现在人家上门提亲了,她却又拒绝了人家。”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魏家了,便要做好准备。虽然婚期什么的都还没有定下来,但是矣姀这个孩子,为了防止她逃跑还是得看紧了” “你说得有道理,这一段时间,还是不要让她出门好了。” “嗯。” 房间里的话语声渐渐听不到了,估计是阿爹阿娘又睡下了吧。 矣姀慢慢松开握得死紧的拳头,抬脚往厨房走去。 走了几步,感觉口里多了些血腥味,她伸手一碰,指尖顿时多了一抹殷红。 想来是刚刚无意间把嘴唇咬破了吧。 矣姀在脑海里回想着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心里隐隐有些绝望。 阿爹阿娘果然已经答应了魏家的提亲。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们还想要困住她 她该怎么办? 强自镇定地思索一番后,矣姀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后,她立即转身回房。 如果她要走,恐怕也只能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了吧 矣姀回了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她其实根本就走不了。 她卖掉绣品得来的钱全部都上交给矣母了。 此刻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如果没有盘缠,就算她逃出去,也只能是死在路上吧 “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还不去做早饭?” 突然而至的声音在矣姀身后炸开。 矣姀回过头来一看,矣母正站在门外,神色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矣姀下意识地想要把绣床上的包袱藏好,但是这样的小动作,却让矣母看见了。 只见矣母字几乎是两步当做一步地朝她走过来,然后一把把矣姀手里的包袱夺了过去。 当发现里面的是她的衣衫时,矣母睁大眼睛,“你” 矣姀抿着唇。 矣母把手里的包袱扔下,然后手一扬便扇了矣姀一个巴掌。 “你竟然想要逃跑?” “对方可是魏家!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你是想要害死我们?” “你这个白眼狼,看我不打死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第 5 章 “阿姐,我来给你送吃的了。” 矣维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面上,然后转身对正坐在一旁刺绣的矣姀说。 矣姀头也不抬,声音很淡,“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矣维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阿姐,你刺绣都绣了大半天了,眼睛一定很累了。还是先吃饭,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 矣姀的手势一顿,语气和脸色一样冷,“不用你管。” 矣维没说什么,只是走出了房间,然后关门上锁。 听着那上锁的声音,矣姀的手抖了抖,随后她有些恼怒的目光落在那紧闭的房门处。 他们把她锁在房间里,已经有十天了。 自从那天早上,她试图逃跑被阿娘发现,阿娘扇了她一巴掌,还打了她一顿后,她就被她锁在房间里了。 除了必要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走出这个房间。 就算是出了房间,也一定会有人盯着。 盯着她的人,不是阿娘就是阿爹,不是阿爹就是矣维。 三个人,为了防止她逃跑,竟然把她当成是犯人一般看着。 矣姀露出一个苦笑。 “嘶” 矣姀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低头一看,原来是绣针不小心戳到了手。 一滴血珠很快就在手指上形成并且逐渐饱满。 矣姀放下手里的绣绷,拿出自己的手帕来捂住那点小伤口。 视线掠过桌面上的饭菜,矣姀微微皱起眉头。 今天的饭菜量,似乎比昨天的还要少一些。 想了想,矣姀还是坐到了桌前。 虽然现在被他们困着,但是未到上花轿的前一刻,她应该就还有逃走的希望。 在那个希望来临之前,她需要时刻都准备好。 他们都把她看得那么紧,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走出这个房间。 大概就是把手上的这些锦帕都绣好了,要去千绣布庄交货的时候,才能出门一趟吧。 矣姀和李掌柜约好了,每半个月交一次货。 当矣姀把手上的锦帕都绣好的时候,时间也恰好到了要交货的那一天。 矣维又一次端着饭菜进房间来的时候,矣姀淡淡地开口,“锦帕我都绣完了,下午我要去千绣布庄一趟。” 这是矣姀被锁那么多天来,第一次主动和矣维说话。 矣维有些惊讶,一瞬后,他点点头,然后说,“阿娘刚说了,让你把锦帕给她,她代你去一趟便可。” “不能!”矣姀迅速地反对,“李掌柜曾经说过,如果不是我前去,他是不会付钱的。” “这样啊那我去告知阿娘一声,看看阿娘怎么说。” “嗯。” 矣维走后,矣姀看着桌面上的饭菜,眼里慢慢地浮起了一些恨意。 她被锁在房间里的这一段日子,矣维送来的饭菜量一直都很少,而且,如果她没有看错,那饭菜似乎还处于逐日减少的状况。 怕是唯恐她吃饱了有力气逃跑,所以才会这样做吧。 眼下他们送来的饭菜量已经少到了她几口便可以吃完的程度。 就算她把饭菜全部吃掉,肚子里也没有几分饱。 因为吃不饱,刺绣的时候,矣姀时常会头晕眼花地扎到自己的手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上面的指尖布满了红红点点的伤口。 真难看,矣姀想,没有哪家的姑娘手指会是这样的。 矣维回来的时候,矣姀已经把那几口饭菜都吃完了。 “阿姐,阿娘说她会和你一起去。”矣维一边说一边端起了托盘。 矣姀闭上眼睛又睁开,“我知道了。” 这是预料中的结果。 不知道是好是坏。 接下来,一切只能随机应变了。 和阿娘到了千绣布庄交了货,接了钱,矣姀都没有听到李掌柜提起那个宫里来的贵人一事,心情顿时有些焦虑。 这一次出来,大概是她成亲前最后一次出门了。 如果她这次回去了,到魏家做妾只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你在这里磨磨蹭蹭什么呢?该回去了。” 拿到钱,矣母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矣姀。 见矣姀脚步纹丝不动,矣母直接伸手推了矣姀一把。 没想到这样一推,矣姀咬着下唇,身子忽然狠狠一晃。 在下一个瞬间里,看似柔弱的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跌倒在地上。 布庄内的惊叫声顿起。 “快看,有人晕倒在地上了” “脸色那么苍白,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旁边的那个妇人是她的阿娘么?” 矣母也被吓到了。 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她一推她,她就晕倒了呢? 明明她没有用什么力气 难道她是故意的? 矣母低头查看矣姀的脸色,发现她脸色惨白惨白,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终于还是有些慌了。 “矣姀,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矣大婶,矣姀晕倒了,你们现在也回不了家,不若就到我们布庄后面的小院子里休息一下,等看过大夫了,再依据情况而定吧。”李掌柜建议道。 矣母已经慌得有些六神无主了,“好好好谢谢李掌柜。” 混乱之间,矣姀感觉到有人把她背起来,然后那些喧嚣的人声就逐渐远去了。 没多久后,感觉到身下软软的,她似乎是被人放到了一张榻上。 阿娘的声音就在不远处,急急的,“李掌柜,你,你能帮我照看一下矣姀吗?她突然昏倒,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什么主见,我现在想要回去告知我家老矣,让他拿个主意” “好好好,你先回去,我会照看矣姀的” “那谢谢你了,李掌柜。” “不客气。” 脚步声匆匆远去了。 矣姀犹豫着她是要睁开眼睛还是继续装晕过去的时候,李掌柜突然发出了一声笑声,“你娘已经走了,你可以不用装晕了。” 矣姀一愣,然后颇有些惭愧地睁开眼睛,“李掌柜,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李掌柜摇摇头,“你的呼吸不对。” “这睡着的人和醒着的人,呼吸是不一样的。不过若是不细心,也发现不了。” 李掌柜又是呵呵一笑。 矣姀无奈地跟着笑了笑。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矣姀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昏睡是装的,但是她刚刚的跌倒,并不是装的。 她是饿的。 连续十几天都只吃一点点东西,她早就饿得手脚发软了 家里距离千绣布庄也有好一段距离,她能走过来,撑到现在都没直接昏睡不醒已是不易。 “李掌柜,你说的那个贵人” 矣姀的声音截然而止。 此刻,她的面前是一碟小糕点,糕点的上方,是李掌柜温和的笑脸。 “看你脸色苍白,手脚发软,你是饿过头了吧?来,吃点糕点填填肚子吧。” 矣姀目瞪口呆,“李掌柜,你”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掌柜把糕点放在她的手上,然后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快吃吧。” 矣姀感激地朝他一笑,郑重地道谢,“谢谢你,李掌柜。” “不用,你”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李掌柜要说的话。 “你先吃吧,我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好。” 李掌柜打开门,听着门外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又走回来了。 “那个贵人来了,就在门外,你” 矣姀的反应很快,“我想见她。” 李掌柜一愣,“好,那我去把她叫进来。” “嗯,谢谢你。” 短短时间内听了她好几次的道谢,李掌柜摇摇头,“你这丫头”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霍如歆在见到矣姀的时候,还是在心里暗暗惊讶了一把。 没有想到,那些技艺精巧又不失秀丽的绣品竟然是来自于眼前这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当真是后生可畏。 不过她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霍如歆正想要询问,却看到矣姀在此时朝她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彼此一怔,然后各自笑了。 霍如歆走过去,语带赞赏道,“听李掌柜说,你绣的锦帕上他们布庄里卖得最快最好的。我看过你的绣品,确实很好。” 矣姀笑了笑,“谢谢。” “看你的样子,也不过是十五十六的年岁,可是看你的绣品,却又感觉你的绣艺非是你这样的年纪可以达到的水平”霍如歆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你可是拜在什么厉害的人门下?” 矣姀摇摇头,“没有。我阿娘也是绣娘,我自五岁便开始学刺绣,如今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刺绣的年限已经超过十年了” “十多年便有如此成就,真是了不得了” “贵人你过誉了。” 矣姀垂下眉睫。 其实,她刺绣的年限哪里只有十多年,真要算起来,加上上辈子的,已经超过二十年了吧 二十多年的刺绣经验,再加上一些推陈出新,她卖出的绣品价格比一般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李掌柜说,你叫矣姀?” 矣姀点头。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可是生病了?” 矣姀摇摇头,“我没事。” “我也是绣娘,如果你愿意,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刺绣。” 矣姀点点头,忽而又有些惊讶地抬头,“贵人不是宫里的人吗?居然可以经常出宫?” 霍如歆笑了笑,“宫里的女子分三种,后妃,女官,宫女。我是一名女官,就职于尚功局,是一名司制,掌营造裁缝。” “为了能够及时了解皇城里的绣样发展,得尚功大人的允许,我每个月都可以出宫一次。” 原来如此。 矣姀心念一动,忽而朝霍如歆走了几步,然后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 这突然的转折 霍如歆后退了一步,有些意外,“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第 6 章 矣姀低着头,“民女斗胆,想要请霍司制帮民女一个忙。” “什么忙?” “民女被爹娘逼迫与他人为妾,民女不愿,他们便把民女困锁在房中。因为今日需要交货于李掌柜,民女才能出来一趟。民女,民女想要逃婚,希望可以得到霍司制的帮助。” 霍如歆没有立即回应。 好一会儿后,她才淡淡地问道,“你想我怎么帮助你?” 矣姀抬头看了一眼霍如歆的脸,发现她并无明显抗拒的神色后,才放心地继续说道,“我刚刚在布庄里晕倒,我阿娘正赶回家里告知我阿爹。他们都不在,正是个好时机,我想要在他们回到这里之前离开。” “离开这里,你要去哪里?” 矣姀眼含期盼,“如果霍司制愿意成全,民女,民女想要进宫。” “你想要进宫?”霍如歆的神色变得顿时有些复杂,“为什么?” “民女不愿意嫁与他人为妾,宁愿进宫。” “红墙里的人想着出来,朱墙外的人却想着进去。” 霍如歆感叹一声,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矣姀,她略作思量,然后问道,“你可知,若是进了宫,宫女必须要年满二十五六岁才能申请发还家中,否则,便只能老死宫中?” 矣姀眼中的惊讶不加掩饰。 她确实是不了解的。 霍如歆摇头,“等你二十五六岁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大好青春也已经逝去了。” “若是你没有足够的积蓄置屋买地,无子无女又孤身一人的你,下半辈子会过得很凄凉。” “这”矣姀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她刚刚说她想要进宫,其实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其实,矣姀是在赌。 相比于被逼迫着嫁与他人为妾,进宫也许会是另外一种出路。 想着上辈子,她虽然嫁给了赵徽聿为正妻,但是最后的下场却惨淡。 这辈子,如果她嫁与了他人为妾,高门大户里的勾心斗角必定不少,她自认为不够聪明,也未有能力能够自保其身 反正两边都没有可取之处,倒还不如选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 天无绝人之路,乐观地想,也许下一个时候就柳暗花明了呢 “霍司制,民女,还是想要进宫。如果霍司制可以帮助民女,民女将不胜感激。” “你”霍如歆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吧。” 矣姀不肯起,只眼巴巴地看着霍司制,“请霍司制成全。” 霍如歆凝着眉,“你这样我很为难” 矣姀低着头,语气反而更加的坚定了,“请霍司制成全。” “如果我带你进了宫,那你的爹娘怎么办?你的婚事怎么办?” 矣姀咬着唇,“民女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很自私,可是民女别无他法。如果不是他们的逼迫,民女也不至于要进宫才能避过这一难。” “等等,你的未来夫家是谁?”霍如歆的神情很严肃,“如果你要进宫,此事绝对不能对我有所隐瞒。” “魏家。” “魏家?哪个魏家?难道是那三大世家之一的魏家?”霍如歆的眼睛睁大,声音隐隐有些不稳。 矣姀垂下眉睫,摇头,“只是普通的人家而已。” 她不得不撒谎。 她知道,如果她承认了魏家就是霍司制口里所说的魏家,霍司制一定不会同意帮助她的。 如今为了离开,也只能是先斩后奏。 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时机再与霍司制说好了。 霍如歆紧张的神色果然在一瞬间放松,“如果是这样,那还算好办。” 矣姀抿了抿唇。 “霍司制,约莫着时间,民女的爹娘应该是快赶过来了,民女想现在就离开。” “还请霍司制先行,民女随后会跟上来的。” 霍如歆点头,“好。” 霍如歆走后,矣姀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走,李掌柜来了。 矣姀吓了一跳,“李掌柜” 李掌柜打量了一下神色有些慌张的矣姀,“你怎么了?” 矣姀支支吾吾,“我,我我感觉已经好了很多,想要回家了。” 李掌柜不疑有他,身子往门旁边一让,“好,回家的路上小心些。肚子若是还饿,便拿着几块糕点路上吃吧。” 矣姀摇摇头,看向李掌柜时,目光中充满了感激,“谢谢你。” 李掌柜摇摇头。 矣姀这个孩子,除了手艺好,人也知书识礼的。 就是太过客气了。 矣姀才走出千绣布庄没多久,回头一看,便看到自己的爹娘匆匆赶来了。 她慌慌张张地想要找条巷子躲进去,才走几步,忽然被一股力气拉扯进了某个拐角里。 矣姀惊魂未定的回头一看,发现拉扯她的人竟然是霍如歆。 霍如歆轻笑,压低声音对她说,“好了,没事了。” 矣姀却完全没办法放松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我们得赶快走,我爹娘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寻来的。” “嗯,随我来吧。” 跟着霍如歆一路曲曲绕绕地走,矣姀莫名有种感觉,霍如歆对于这一片地方是很熟悉的。 一路走来,左左右右的岔道不少,但是霍如歆却走得很轻松。 矣姀自以为她虽然长在皇城,但是因为整天在家里刺绣,出门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她其实对于这些地方不熟悉也情有可原。 但霍如歆不是宫里的人吗? 怎么对于这片地方如此的熟悉呢? 霍如歆直把矣姀带到一个比较清幽的院子前才停下来。 回头一看,发现矣姀眼带好奇地看着她。 霍如歆微微一笑,“这一座院子,是我的爹娘留给我的。如今他们已经不在,我又在宫里,所以这座院子大多数时间都是空着的。” “哦,原来如此。” “虽然我答应带你进宫,但是也不是此时此刻就能带你进去的。” “进宫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会有一些手续要办。回宫之后,我会禀告尚宫娘娘此事,若是她同意了,我会尽早过来带你进宫的。” “你不要担心,我会尽力说服尚宫娘娘的,而且你的绣艺也摆在那里,我觉得,问题不大。” “你只管安心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在我来接你的这段时间里,你就先住在这里吧。” “我常年不在,四周的邻居也知道的,所以这屋子里也不宜生火煮饭。我等下会给你去买些干粮,你就将就着吃几天好不好?” 矣姀没有异议。 霍如歆拿出钥匙打开了院子门,矣姀进去后,霍如歆把矣姀反锁在院子里,然后就依言去买干粮了。 矣姀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四周清清凉凉的气息,神思有些恍惚。 她这是逃出来了吗? 本以为逃出来会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但是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也许是因为,身边有了霍司制的帮忙吧。 此时此刻,她的阿爹阿娘大概是在满皇城的找她吧? 她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道阿爹阿娘会不会朝李掌柜发难 如果李掌柜真的因此被她阿爹阿娘骂了,她也只有在日后才能够报答他了 不过是眨眼之间,矣姀感觉到,她的生活完全变了。 如果她真的成功进了宫,那么她今后也就不用担心着要去做妾了。 虽然宫里的生活未必如她想象得那么简单,但是矣姀要求的也不多。 她眼下十六,只要能够在皇宫里安安稳稳地度过十年,等攥够了钱,出宫后在皇城里买一座小院子,能清清静静地度过这一生也不错 霍如歆很快就带着干粮回来了。 开锁进门的时候,看着呆坐在院子里的矣姀,她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其实她也不知道带矣姀进宫是对还是不对,但是为了她想要的,对方又是矣姀,也许,她值得冒这一次险。 矣姀在霍如歆的院子里生活了三天。 期间,除了不能够生活煮饭和点灯外,其他的一切如常。 第四天的时候,干粮没有了。 矣姀犹豫着,如果霍司制今天还不来接她,院子门又被锁着,她可能会爬墙外出寻吃的 毕竟她还不想被活活地饿死在这个院子里。 耐心地等至傍晚,天色黯淡的时候,矣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霍如歆还没有来。 看来,她今天是注定要爬墙了。 其实她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再等两天。 可是她怕她再等了两天,霍司制如若依旧没有来,那时候的她肯定是没有力气爬墙的了 再说了,这院子里的院墙也太高了。 估计她拿个凳子再踩上去,也不一定有那院墙高 但是无论怎么说,她还是得试一试才知道。 搬来一张凳子,矣姀站上去,看着眼前的墙,她无奈的轻叹一声。 这院墙的高度果然还是比她要高出一个头。 废了好一会儿劲,矣姀的双手手臂才搭上了墙头。 此刻她脚下悬空,脚尖踩在墙上,整个人像是一只蜗牛一般。 虽然这个动作有助于矣姀看到墙外,但是太难着力,矣姀只坚持了一会儿便放弃了。 矣姀站在凳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再次艰难地踩着墙爬墙头。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墙头上露出了一张脸 不经意地往墙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她便愣住了。 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男人。 面容俊美的男人。 白衣黑发,剑眉星目,手里还拿着几本书,正不急不缓地走着。 忽然,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停下了脚步。 微微抬头,眸光精准地对上她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第 7 章 矣姀一愣,继而一惊。 一分神,才发现脚尖累极已经没有办法承受住她的重量。 她摇摇晃晃几下,整个人从墙上跌下来 顾不上痛,矣姀屏住呼吸,心在刹那砰砰直跳。 好像是要从她的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她今天的运气好像真的很糟糕。 本来是想要不知不觉地离开的,但是没有想到却看见了一个人。 墙外的那个男人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觉得她形可疑,然后向他人暴露她的位置? 如果真的是,那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顾不上脚痛,矣姀当机立断地再次爬上凳子,爬墙往外张望。 这么的一看,她心都凉了。 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走了? 去哪里了呢? 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他是当做没看到,还是说是去报官了? 若是那些官府的侍卫来了,看到她还趴在墙头上,会不会把她当成是小偷抓起来? 矣姀有些慌。 等等,不能慌。 矣姀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 那个男人也未必认识这间院子的主人。 她不过是偷偷往外张望一下,也不见得就会被他当成是小偷吧 虽然很难确定那个现在已经消失了的男人是不是去报官了,但是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矣姀努力地攀爬着墙头,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忽而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位姑娘,有院门不走,为何要越墙而出?” 那声音清朗悦耳,有些动听。 但是那是属于男人的声音。 下意识地,矣姀的动作僵住了。 不用抬头,不用确定。 但是矣姀就知道,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姑娘可需要帮忙?” “啊?” 矣姀终究还是忍不住抬了头。 一刹那,她有些愣神。 青石板砖之上,男人身形挺拔,面容俊美,白衣一尘不染,黑发束冠而起。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说是画中人,也莫过于此。 他在看着她。 好看的脸上,居然,居然带着那么点点温润的笑意。 似乎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卡在墙头上不上不下的尴尬模样。 反应过来后须臾,矣姀觉得有些难堪。 她此刻的动作必定是不雅。 他就这么的站在那里看她 矣姀的双手渐渐地没有力气。 正打断放弃爬墙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那人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朝她伸出来双手。 那双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正是顶顶好看的一双手。 矣姀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这样即将体力不支的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来留意男人的一双手 她真的是有些撞邪了。 因为力气即将消耗殆尽,矣姀的十指都抖得厉害,“你想做什么?” 男人眼眸里的笑意更浓,“你不是要爬墙吗?我接住你然后送你去官府。” 什么? 他要送她去官府? 矣姀的脸涨得通红,“你你不要误会。” “哦?我误会什么了?” “我” 矣姀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此刻她整个人横在院墙上,身下的坚硬硌得她心口有些发闷发痛。 这种感觉很难受。 矣姀皱起眉头,有些期盼地看着墙外的男人,“如果我说我不是小偷,你相信吗?” 男人思量了一下,收回手,微笑不语。 他这样的动作 是表明他不相信她? 矣姀有些无奈,“我真的不是小偷” “如果姑娘不是小偷,为何会被人反锁于院内呢?又为何要越墙而出呢?”男人反问。 矣姀睁大眼睛。 果然,他刚刚之所以突然不见,怕是去看了院门吧。 身子在发疼,矣姀咬着下唇,语气颇有些艰难地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我被我姐反锁了。” 说完这一句,矣姀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最近说的谎有点多,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 说谎真的很不好。 说了一慌,接下来便要说更多的慌来圆第一个慌 为怕露馅,人还需要时时警惕,累得慌。 男人依旧没有任何的动作。 矣姀想,或许是因为她的说辞没有办法让他信服吧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她还是自力更生吧。 矣姀忍着痛,小心翼翼地移动。 她的双手好不容易在墙头上找了个没那么恪手的地方撑着,正想要用力的时候,身前某处突然袭来的感觉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好痛 双手也在此刻再也没有办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矣姀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双手也禁不住往前一伸,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从墙头上直直往下坠 “啊” 下坠的速度太快,矣姀的尖叫声还没有叫完,她便感觉到耳边的风声止住了。 矣姀紧闭着眼睛。 即便耳边的风声停止了,她还是有些不大敢睁开眼睛。 感觉有些不对。 手心下的触觉暖暖的。 暖暖的? 矣姀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一动,一声轻笑在她的上方响起,“姑娘,你还想要在下抱你多久?” 矣姀猛地睁开眼睛。 男人带笑的眼眸就在她的上方。 她的手不知怎么的就搭在了男人的肩上。 更加让她惊悚的是,她居然,居然被这个陌生的男人抱在怀中! 像是碰到了烙铁一般,矣姀迅速地把手从男人的肩上拿开。 脸颊涨红发烫,矣姀神色慌张,“你,你你先放开我。” “好。” 男人依言把她放在地上。 矣姀往后退了两步,发现眼前的男人居然比她高很多。 她只到他的肩膀处。 “谢谢你。” 矣姀窘迫得巴不得想要立即跑开,但是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毕竟是救了她,该道谢的还是要道谢的。 男人点点头。 “那,那我去找我阿姐了” 矣姀转身要走。 一方白色的宽大衣袖在她的眼前一晃而定,拦住了她的脚步,“姑娘稍等。” “嗯?”矣姀抬眸,神色有些不解,“还有什么事情吗?” “姑娘刚刚说的,都只是个人的片面之词,在下不能就这样的放任你离开。” “你” “姑娘请见谅。” “我” “姑娘海涵。” “” 矣姀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脸上的神色也很复杂。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虽然温润,但是实际上却很难忽悠。 几句话便把她的话都堵死,让她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吧。”矣姀只能妥协,“既然你不信,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我阿姐回来吧。” “嗯。” 男人收了衣袖。 矣姀看了他一眼,有些郁闷又有些局促地往墙边的方向退了几步。 怎么办? 她刚刚又撒谎了 其实她的心里并没有谱。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霍司制等下会不会出现 不过,此刻的情况,也只能交给老天定夺了。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如果到最后霍司制都没有出现,眼前的男人又实在是怀疑她要把她当成小偷送去官府,她只能想别的方法离开这里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天色渐渐的黑下来了。 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一直都很淡然。 仿佛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会一直陪着她,然后等着一个最后的结果。 但是矣姀又无端觉得,他会露出这样的目光,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若是知道,又知道些什么? 矣姀着急得额头都要冒汗的时候,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矣姀”把她的整个人都喊懵了。 谁在叫她? 矣姀惊讶地看着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男人,男人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后。 矣姀转身。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手持灯笼的女子。 是霍司制。 矣姀有些意外的惊喜。 真是天助她也 这么不抱希望地随便一等,居然就真的等来了霍司制 她匆匆地跑过去,语气有些激动,“霍阿姐,你回来啦。” 对于矣姀的称呼,霍如歆有些惊讶,但她看了看正往她们所在方向走过来的男人,又看到矣姀在对她眨眼睛,心中几分了然,“你怎么跑出来的?我明明已经锁了院门的” 矣姀扯着霍如歆的袖子撒娇,“阿姐,我担心你呀,你出去了那么久,我忍不住就自己爬墙了” “你这个调皮鬼”霍如歆笑了笑,点了点矣姀的额头。 矣姀佯装被她点疼了,小小声地哎呀了一声。 男人已经走过来。 霍如歆大方一笑,“这位公子是?” 男人一笑,“名字不提也罢。既然只是误会一场,那先前是我不对。” 男人的目光转向矣姀,“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矣姀摇摇头,声音很小,“没,没关系。” “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两位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在下告辞了。” “告辞。” 些许时间之后,男人的身影已经走远。 矣姀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霍如歆看了看矣姀,又看了看那走远的身影,眼睛里掠过些深思。 须臾之后,不知为何笑了,“你可知道刚刚的那位公子是谁?” 矣姀摇摇头。 忽然想到什么,矣姀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难道你们认识?” 霍如歆微凝起秀眉,摇了摇头,再说话时,声音里多了几分谨慎,“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怎么说?” “天都黑了,光线不大好。我看刚刚的那位公子,身形有点熟悉。如果我没有认错,他应该是” “应该是?” “当朝的中书侍郎,魏家的大公子,魏知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第 8 章 时值五月,司制房外,一树树的梨花正开得熙熙攘攘。 梨叶碧绿,梨花雪白,中间还有那么淡淡的一抹浅绿晕染开来,像极了那司织房里将晕未晕的靛青染料。 有微风吹过。 那层层叠叠的梨花花瓣从枝头飘离,落在地上才清扫干净不久的石板上,不过须臾,便再次给石板细细地铺了一层皎白的花毯 真好看。 矣姀托着腮帮子,愣愣地看着窗外飘落的花瓣,满眼惊羡地在心里暗暗赞叹。 想不到皇宫里,居然有那么美丽的风景 就在司制房外,就在她的窗外 真好。 “矣姀,你手头上的凤凰可绣好了?” 旁边传来的问话让矣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矣姀点点头,回头看着坐在她旁边垂首刺绣的女子。 她名为雅绿,年方十七,不过大她一岁,可进宫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 雅绿探过身子来,看了看绷架上矣姀已经绣好的凤凰,又看看自己的,笑了笑,说,“矣姀,还是你绣的好看。” 矣姀也笑,“你绣得也很好看啊。” 雅绿没说什么,只是手里的绣针停了下来。 她莹白的手指拂上绣架上的将近完工的凤凰,眼神里透着些许艳羡,“矣姀,你说,当这些凤凰被裁剪到衣裳上的时候,那衣裳该有多好看啊” 矣姀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微笑不语。 雅绿抬头看了矣姀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刺绣了。 半个时辰后,雅绿手里的凤凰也完工了。 把绣有凤凰的布料从绣架上小心地拿下来,卷好放置在檀木托盘上,矣姀朝雅绿点点头,“我先把凤凰送到霍司制那里去。” 雅绿点点头,“辛苦你了。” 矣姀摇摇头,“几步路而已,客气了。” 尚功局很大,因为其掌营造裁缝,负责后宫里的服饰,制衣程序又多,所以成为六尚中占地面积最广的一尚。 矣姀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了霍司制处理事务的地方。 才进门,霍如歆便从案桌后看过来,笑道,“矣姀,你来了。” 矣姀笑了笑,朝霍如歆行了一个礼后,才把手里的托盘呈上去,“霍司制,制作皇后的礼服中还缺少的两只凤凰,我和雅绿已经绣好了,请霍司制过目。” 展开布料,霍如歆端详一会儿后点点头,“我左手边的这一块是你绣的吧?” 矣姀一愣,随即笑了,“霍司制心细如尘。” 霍如歆把布料卷好,颔首笑着回道,“哪里是我心细如尘,是你绣得好才对。” 虽然托盘上盛放着的两块绣品看上去差别不大,但是行家一眼便可以知道,到底哪一块更好一些。 矣姀虽然进宫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绣艺的高低从来不与进宫时间的长短有关。 眼下司制房里的六位女史中,比矣姀绣艺要高的,可以说是没有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吩咐,那我就先回去针绣房了”矣姀低着头。 霍如歆把托盘挪至一旁,笑着朝矣姀招了招手,“矣姀,过来坐下吧。” 矣姀摇摇头,“霍司制,这于礼不合。” 霍如歆摇摇头,神情有些无奈,“你啊你” 自从三个月前,她把矣姀带进宫里来,入了尚功局后,矣姀对于任何人和事都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 谨慎并没有错,但是太过于谨慎会很累。 霍如歆看着过于谨慎的矣姀,脑海中念头一转,从案桌后站起来。 “矣姀,陈良娣的夏衫已经做好了,我等下要去一趟东宫,你随我走一趟吧。” “是。” 去东宫的路上,矣姀端着托盘跟在霍如歆的身后。 大约是因为在路上,身边都是些花花草草,矣姀也微微放松了些。 “矣姀,这三个月来,宫里的一切可习惯了?”霍如歆突然问道。 矣姀点头,“谢谢霍司制关心,我已经习惯了。” “那你现在的想法,还和当初一样吗?” 霍如歆停下脚步,神情认真地看着低头跟在她身后的矣姀,语气几分玩笑几分认真,“进了宫,你可曾有后悔过?” 矣姀抬眸,半晌后,她坚定地摇头,“我并不后悔。” 霍如歆有些惊诧,不过转瞬后,她便藏好了脸色,笑道,“不后悔就好,希望你以后也不会后悔。” “是。” “希望你以后,也会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 “是,霍司制。” “进宫这么久,如果你想要带信给你爹娘,你可以交给我” 霍如歆停下脚步,“明天我需要出宫为尚功大人办一些事情,如果你要带信,可以今晚拿来我的房间里来,我明天给你带到你爹娘的手里。” 矣姀思索一瞬,摇头,“多谢霍司制的一片好意,带信一事,我觉得还是算了。” “我私自出逃,想必他们会十分的恼我。我在宫里,也帮不上他们什么,所以还是算了。” 霍如歆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对了,霍司制,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吧。” “其实,我,我” 霍如歆凝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这么多天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矣姀这样的犹豫。 “我先前的夫家,其实是你说的那个魏家。” “你说什么!” 霍如歆睁大眼睛,心里又惊又怒,“你再说一遍?” 矣姀抿唇,“霍司制你刚刚并没有听错。” “你” “霍司制并不用担心。” “事情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既然魏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消息,那说明这件事情已经平息下去,以后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的。” “请霍司制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 她要她怎能不担心? 一旦魏家知道消失的矣姀在尚功局里,还是被她藏起来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魏家一旦知道,她的司制之位不但保不住,就连性命能不能保住也是一种未知数! “矣姀,我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当初我对你说什么了,让你一定不要隐瞒我,可是你呢?你这是明知故犯,想要害死我吗?” 霍司制满脸压不住的惊慌。 “霍司制”矣姀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我那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我实话实说了,我知道你是肯定不会带我进宫的。” “可是我,我实在是不能继续留在家里了。” “对方可是魏家!”霍如歆怒气难消,“人家一伸手,捏死你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连声响都不会有!” 矣姀低着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眼下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这说明,魏大公子应该没有追究” “什么?魏大公子?你要嫁的人居然还是魏大公子?”霍如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 矣姀点头又摇头,“对方确实是魏大公子,但是不是嫁,而是去给他做妾” “我家是平民,高攀不起。” “你也知道高攀不起,得罪不起,那你还敢逃?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霍如歆压着声音,怕是被什么人听到了,又往四周看了看。 “我我曾经遇到一些事情,差点就死掉了,所以,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了”矣姀的嘴边带着一点苦笑。 霍如歆一愣。 看矣姀的神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的眼神,里面的沧桑,真的给人一种千帆历尽的感觉 可是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差点死掉呢? “既然明天霍司制你要出宫,那你可以帮帮我去千绣布庄问一下李掌柜消息吗?若是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便应该是好消息。” 矣姀有些紧张。 霍如歆的心思却不在矣姀问的问题上。 她想了想,问,“你认识魏大人吗?” “魏大人?” “魏大公子!” “哦不认识。” “那魏大公子认识你吗?” “啊?” “进宫来的那天晚上,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万一真的是魏大人呢?” 矣姀有些惊诧,“不会那么巧吧?” “不过,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魏大人,那他应该不认识我。如果他认识我,就不会一直喊我姑娘了”矣姀一边仔细回忆一边说。 霍如歆点点头,压下心里的些许不安,她把矣姀从地上扶起来,叹了一口气说,“事已至此,也只能是这样了。” “以后你在这宫里,要多加小心。” “这一件事情,除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能再有第三人知晓,否则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被有心人利用,我到时候也很难帮得上你。” 霍如歆仔细叮嘱。 矣姀点点头,“霍司制,你,你不生气了?” 霍如歆叹了一口气,“开弓没有回头箭。生气又有何用?事已至此,想着怎么应对才是唯一的出路。” “是。” “走吧,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了,得赶快赶去东宫了。” “是。” 走了一段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霍司制请留步”。 矣姀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三人,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三个人分别是蓝尚功,孙掌制和余典制。 都是尚功局的人。 她们怎么一起出现了? 怔忪间,霍如歆已经连忙迎了上去,“拜见尚功大人。” 矣姀跟在霍如歆的身后也连忙行礼。 蓝尚功的视线从矣姀手里端着的托盘上一掠而过,又落在矣姀的脸上须臾,然后笑道,“都起来吧。” “霍司制这是要去东宫?” “是,昨天陈良娣的夏衫已经做好了,我现在正要送过去。” “让矣姀去送就好。” “尚功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我去做?” “不是。皇后娘娘刚派人来,让我们六尚二十四司都过去她的未央宫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 “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第 9 章 恭送完蓝尚功一行人,矣姀端着托盘,看着前方的分叉口,漆黑的眼眸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迷茫。 她要去东宫,可是接下来该往哪一个方向走呢? 左?还是右? 早知道刚刚就应该问一问霍司制才是 看着那两个并没有什么区别的路口,矣姀犹豫着要不要闭上眼睛随便走其中的一个,大不了到时候走错了,再重新走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作女史打扮的女子正从其中的一个路口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矣姀瞬间有些喜出望外。 既然那个女史是从其中一个路口走过来的,那么她应该知道要去东宫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矣姀迎上去。 端着汤盅的女史被她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有些谨慎地看着她,“你是” 矣姀笑了笑,“我是司制房的女史,请问东宫该往那个方向去啊?” “你也要去东宫?” 端着汤盅的女史有些惊喜的看着她,“我也正要去东宫。” “啊那么巧啊,那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 走了一段路,矣姀看了一眼走在她身旁的女史,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是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虽然矣姀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女史不住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感觉十分的不自在,所以矣姀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姐姐你长得好看啊”端着汤盅的女史笑眯眯地说。 矣姀:“谢谢。” “姐姐你刚刚说你是尚功局司制房的人?我是尚食局司膳房的,我叫安妍,姐姐你叫什么呀?” “我叫矣姀。” “矣姀?”安妍歪着头想了想,叹了一句,“姓氏很特别啊” 矣姀笑笑,“特别说不上,只是比较少见而已。” “嗯,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姓矣的呢” 快要到东宫的时候,安妍突然笑了。 矣姀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你笑什么?” 安妍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顾着自己笑,笑到最后,整片脸颊和耳朵都红了。 矣姀:“” 她刚刚是做了什么不得体的动作吗? 如果不是,安妍她又因为何事笑成这般模样? 等等,安妍她好像笑得很娇羞? 好不容易等她笑完了,东宫的殿门也近在眼前了。 安妍靠过来,声音小小地说,“矣姀姐姐,我刚刚笑,是因为快要见到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了。” 矣姀:“” 原来如此。 也怪不得安妍这个小丫头止不住笑意。 原来是春/心/荡/漾了。 “咦?难道姐姐就不激动吗?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安妍有些奇怪。 “为了看太子殿下一眼,我们司膳房里好多女史都争着要来东宫送膳呢” “可惜平日里太子殿下的膳食有专人负责,我们司膳房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来东宫。” “此次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突然的吩咐,安妍大概也盼不来这个千载难逢,人人称羡的机会” 千载难逢 这成语用得 眼看着安妍饶有兴致地继续要说些什么,矣姀清咳了一声,“安妍,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把东西放好了,出来了再说?“ “啊好好好。” 安妍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矣姀姐姐,刚刚是我激动了” “没事没事,可以理解。” 东宫的侍卫放行后,矣姀和安妍步入东宫正殿。 交接过后,安妍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矣姀忍不住笑了一声,安妍转头看她一眼,自己又叹了一口气后,然后也忍不住笑了。 “矣姀姐姐不许笑我,真的讨厌!”安妍娇嗔了一声。 矣姀认真点头,“绝对不笑你哈哈” 安妍:“” 太子不在东宫。 只有他的贴身侍从见洺在。 也难怪安妍失落不已。 但是看着安妍那张有些气呼呼的小脸,矣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笑。 “哈哈哈哈” 矣姀的笑声小小的,但是还是让安妍在听到的瞬间涨红了脸。 “矣姀姐姐,你说过不笑我的!”安妍伸手过来要捂住矣姀的脸。 “哈哈好好好,我会尽量克制的哈哈”矣姀一边躲一边往后退。 突然安妍脸色一变。 矣姀察觉到身后或许是有什么人的时候,身子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 她的脚步继续在往后退着,在瞬间之后,她的脚,踩到了什么东西 下意识地回转身子一看,矣姀大吃一惊。 因为,她踩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殿下李屿。 矣姀立即跪倒在地上,“请太子殿下恕罪。” 一旁的安妍也赶紧跪了下来。 明明是白天,四周却静得有些可怕。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 矣姀低头看着地下,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到无法控制。 等了好一会儿后都没有听到太子殿下发话,矣姀忍不住微微抬眸,然后看到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有着三双不同的男式鞋子。 三双鞋子。 这说明,太子殿下的身边,还站着另外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或许是他身边的宫人,或许是当朝的大人 若是前者,她或许还可以保下一命。 若是后者,看来来年今天便是她的忌日了 她踩了太子一脚,虽然是无心,但是这无疑是让太子殿下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为了挽回面子,放过她的几率应该是微乎其微的,甚至说,他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 矣姀闭上眼睛。 上辈子她是病死了,这辈子,却是因为犯了个小错误被处死了 人生啊真是难以预料。 “太子殿下,臣以为这个女史也并非有意而为之,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就此算了吧。” 矣姀睁大眼睛。 谁在替她说话? 声音清醇而悦耳还有那么点点的熟悉。 难道,是她认识的人? 可是她才进宫不久,除了尚功局里的人,并没有认识什么别的人啊 可是如果是不认识的人,他又为何替她说话呢? “看在魏大人的面子上,这一次,便饶过你了。” 太子殿下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矣姀的头更低了些,“是,多谢太子殿下,多谢魏大人。” 绣着金龙纹的鞋子从矣姀身旁迅速走过,然后一双绣着祥云纹路的鞋子在即将路过她身边时却停了下来。 身穿深绯色官袍的男人用一种淡淡的声音嘱咐她,“下次小心些。” “在宫里,以后无论做何事,都应谨慎为上。” 矣姀心中一凛,“是,多谢魏大人教诲。” 祥云纹路的鞋子走了,一双绣着竹纹的鞋子在她的身边微微停了一下,然后也走了。 绣着竹纹的鞋子 有些似曾相识。 矣姀猛地抬头,回转身子一看,只看到一抹深绿色的官袍消失在东宫的殿门后 “矣姀姐姐,你没事吧?” 安妍走过来扶起矣姀,有些着急地看着她。 矣姀摇摇头,轻舒了一口气,“还好,逢凶化吉,今日也算是幸运了一回。” “矣姀姐姐,你和中书侍郎魏大人认识啊?”安妍满脸惊奇。 矣姀有些茫然,“你是说,刚刚救了我的魏大人是中书侍郎魏知隶?” “嘘”安妍把手指唇边,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绝对没有认错人,就是魏大人。”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啊?你抬头看了?” “嗯嗯嗯偷偷地看了一眼。” “” “矣姀姐姐,你只是怎么和魏大人认识的?” 矣姀有些头疼。 安妍对此问题的兴趣不减,一直在问她,好像她不给她一个答案,她就不会停止问问题一般。 矣姀想了想,半真半假地回答道,“还没有进宫的时候,在宫外见过一次。” 如果那日傍晚巷子里的白衣男人真的是魏知隶的话。 如果那日傍晚巷子里发生的事情不算闹剧也算是初见的话。 那么她和他,是这样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啊。”安妍点点头。 忽而,她有些羡慕地看着矣姀,“真羡慕你啊,居然能让魏大人记得你” 矣姀:“” “咳咳”安妍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从我们见面到现在,或许你会认为我是一个贪恋美色之人,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史,但是这并不能妨碍我对美的向往和追求,矣姀姐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很有道理。 “你也知道,宫里的日子其实很枯燥的。所以,为了让日子不那么的枯燥和无聊,总得关注一些东西分散一下精力对不对?” “对。”日子若是枯燥无聊确实是很难过。 “别人喜欢在茶余饭后说一些别人的私事,我就,我就喜欢给我知道的美男子们按照他们的美貌来排个序,这样也是无可非议的对不对?” “对。”只要那些美男子不知道这个顺序就无可非议。 “再说了,也不止我一个人喜欢这样,司膳房里有好几个女史的喜好也和我的一模一样呢” “我们平常聊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投机的。” 说到这个,安妍的脸上多些小骄傲。 矣姀失笑,“好好好我明白了。” 眼看着前面到了分岔路口了,矣姀和安妍道别,“那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了。” “嗯,一定会再见的。” 和安妍各走各路后,矣姀一个人走在回去尚功局的路上,脑海中回想起来刚刚发生的惊险,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压了压依旧在跳得飞快的心口,矣姀深呼吸了一大口。 “下次小心些。” “在宫里,以后无论做何事,都应谨慎为上。” 有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 矣姀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魏大人说得对。 确实是应该谨慎为上。 宫里终究是不比宫外。 人命薄如纸的地方,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冒冒失失的,某天小命丢了,或许都不知道是怎么的一回事 快回到司制房的时候,恰好路过了一从竹子。 某种绿色自眼前掠过,矣姀的脚滞了滞,停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的,回想起来她跪在地上时,看到的三双绣着不同纹路的鞋子。 龙纹,云纹,竹纹。 绣着龙纹的,不用说肯定是属于太子殿下的,毕竟只有皇族才有资格使用这一种纹路。 绣着云纹的,应该是魏大人的。 她记得这双鞋子曾在她的身侧停了下来,鞋子的主人还对她说了一句言简意深的话。 至于那绣着竹纹的 矣姀心里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但是她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 那双绣着竹纹的鞋子,她是最熟悉不过了的。 因为在上辈子,她曾经为一个人绣了很多这样的纹理。 如果她没有猜错,穿着竹纹鞋子的那个人,便是她上辈子里的夫君,赵徽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第 10 章 “矣姀,你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啊?快些进来吧,尚功大人说是有事情要说。看见你不在,霍司制让我出来找你来了。”雅绿着急地朝矣姀招了招手。 矣姀连忙应了一声,“我就来。” 安静的殿内,尚功大人坐在上首,下方,司制,司彩,司珍,司织四司各自为首,领着身后的众女史,分门别类地站着。 蓝尚功清了清嗓子,“五日之后,便是端午节了。各司现在手头上还没有完成的任务都要及时完成,若是正常时间里赶不及,便是连夜赶工也是必要的,都清楚了吗?” 众人齐齐回答道,“清楚了,尚功大人。” “除了端午节一事,还有另一重要的事情。一个月后,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 “既然是生辰,新衣与新首饰都是必须的。” “司制房和司珍房两房需要相互协商好,把衣服的刺绣式样和头饰都落定了,司彩房和司织房也好开展接下来流程。” “是。” “也就这两件事情了。我说完了,大家都散了吧。” “是,尚功大人。” 回到司珍房,矣姀刚要在绣架前坐下,便看到霍司制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会回来得这么迟?还险些迟到,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不是。只是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司膳房的女史,闲聊了几句,没想到就这么耽搁了时间” “哦,原来是这样,下次注意一些。” “是。” “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霍司制的手搭在矣姀的肩上,关切地问。 矣姀摇摇头,“我没事,谢谢霍司制关心。” “那好吧,我现在去准备一下明天的出宫事宜。对了,俪妃先前派人来说想要多做两条昙花锦帕,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为期五天,记得准时完成然后送到俪妃的梅俪宫去。” “好。” 霍司制走后,矣姀准备好绣绷,正要落针刺绣的时候,雅绿和另外四个女史一起走进了司制房。 看见矣姀坐在绣架前,雅绿走过来探身一看,然后问道,“矣姀,你现在是在锈巾帕?给哪个宫里的娘娘绣的?” “梅俪宫。” “梅俪宫是俪妃!”雅绿惊叹了一声,然后回头对其中的一个女史说,“夏萱,后宫里现在是俪妃风头正盛是吧?” 夏萱接过话茬,“是啊,俪妃年轻,四妃之中算她进宫的时间最短。” “这和进宫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依我看,俪妃之所以得宠,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吧?”一旁的沛雨反驳。 “这话说得啧啧,若是漂亮能让恩宠长盛不衰,那后宫里的那些被冷落的美人都是因为长得丑吗?”水瑶翻了个白眼。 沛雨细眉一挑,正要反驳,“你” “好了好了”雅绿抬手制止了即将要发生的争吵,“你们不要争执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沛雨和水瑶各自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青容,你也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雅绿留意到在一旁一直都没有发声的青容,笑着道。 青容点点头,看了一眼正埋首刺绣的矣姀,然后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察觉屋子里重归安静,矣姀松了一口气。 终于安静下来了。 司制房除了学婢之外,有女史六名,典制掌制司制尚功各一名。 针绣房里平常是有六名女史在,典制掌制司制和尚功则另有居所处理事务。 针绣房虽然不大,但是因为因为有女史六名,各人性格又不同,相处起来难免会有一些小摩擦。 她们讨论的事情,矣姀会在一旁安静地听,但是很少会发表自己的见解。 久而久之,她们也不会在兴致勃勃地在讨论完某件事情后问她她有什么想法了 就算有人问,矣姀一般也是笑笑就过了,或者是四两拨千斤的糊弄过去了。 矣姀知道,唯有远离是非,才能图得一身清净。 她并不想要图什么。 她唯一想要的,不过是在宫里安安稳稳地度过十年,然后出宫自己买一座房子,安安静静地终老一生。 也许这个想法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是日子一天天的,不就过去了吗? 十年,其实也不用很久。 时光转瞬即逝。 也许,她真的可以等到那一天呢 虽然刚刚差不多吵起来了,但是没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针绣房里的女史们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了。 水瑶一边刺绣一边说,“你说,这都快到端午了,到时候宫里会在麟德殿设端午宴,据说今年科举考试的前三甲都会出席呢” 夏萱轻嗤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三甲出席端午宴这都是传统了不过你才进宫一年,不知道也不奇怪。” 沛雨在一旁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神秘,“这个消息确实是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今年的端午宴,还是有稀奇的地方的。” 雅绿睁大眼睛,“那你快说说,有什么稀奇的呀?” “听说啊,今年的状元郎赵什么的长得可俊了” “真的吗真的吗?” “嗯,别司里有宫女见过他,都传他长得清新俊逸,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和中书侍郎魏知隶魏大人有得一比呢。” “我好像也有听说过。那个状元郎好像是叫赵,赵,赵赵徽聿,对,就是赵徽聿,我想起来了。” “听说他很年轻呢,不过才双十” “人长得好看,又是状元郎,听说也没有娶妻,啧啧这样的好男儿,也不知道哪家女子能有那样的福气嫁与他为妻” “在朝的大人,娶妻娶的当然是宫外的人。我们是宫里的人,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了” 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 “那也是,我们这些人,只求着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嫁人什么的,根本就不是我们应该想的事情” 众女史又讨论到了别的话题上去了。 雅绿留意到矣姀一直在发呆,因为她拿着手里的绣针已经好久都没有落下去了。 雅绿伸手在矣姀面前晃了晃,“矣姀,你怎么了?” 矣姀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 “哦,没事就好,有心事的话,如果你愿意说,可以和我说的” “谢谢你,我是真的没事。” 犹豫一瞬,矣姀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们说的状元郎,真的是叫赵徽聿吗?” “对啊你对这个感兴趣啊?” 雅绿有些惊讶,往常矣姀听到她们的讨论一般都是不会接话的,更不会说是主动提问了。 可是眼下她却一反寻常 矣姀点点头,“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难道真的是她所认识的赵徽聿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同名同姓同音的巧合?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 上辈子里,赵徽聿是那年的探花 不是状元 可如果,这一辈子,赵徽聿成了状元郎 那 这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啊? “矣姀,你怎么了?看起来有些焦躁,你没事吧?”雅绿有些担忧地看着矣姀。 矣姀摇摇头,“我没事。” 如果,赵徽聿真的成了状元郎,那其实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毕竟,她在后宫里,在尚功局,而赵徽聿是在朝廷上,两个人肯定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的 也罢。 这些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赵徽聿如何与她没任何的关系。 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矣姀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刺绣。 转眼便到了端午节。 这一天里,六尚里的大多数女史都会有难得空闲的一天。 矣姀从针绣房里出来,打算在尚功局四周转一转,然后再回去刺绣。 她习惯一边走路一边思考问题,没想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身来的时候,她想要回去针绣房,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迷路了。 四周绿影婆娑,矣姀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干脆便在路旁的小石凳上坐了下来。 反正今天的一天时间都是可以自由安排的,她即便是在这里坐上一天也没有关系。 到时候,等有宫人经过的时候,再问一问尚功局该怎么走就好了 矣姀等来等去,终于给她等到了一个路过的宫人。 一个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盛放着酒瓶的宫人。 她行色匆匆,眉头紧皱,看到矣姀的时候,眼中的惊喜比起矣姀来甚至还要更多一些。 宫人的模样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矣姀正纳闷着的时候,宫人朝她匆匆地走了过来,眼神期盼地盯着她看,“矣姀姐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矣姀:“安妍?” 怪不得眼前的这个宫人看起来有些面熟 原来是安妍。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替我把酒送到端午宴上?” 安妍把托盘放到石凳上,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痛苦。 矣姀犹豫的时候,安妍一把抓住了矣姀的手,“求求你了,矣姀姐姐,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你就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安妍都快要哭出来了。 矣姀手足无措,“可是我,我不是尚食局的啊” 送酒送到端午宴上可以,可万一还要做什么别的事情,她是完全应付不来的啊 安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了想,视线落在矣姀身上的女史服上时眼睛再次一亮。 矣姀的女史服和她的女史服是一样的。 “没关系的,不是尚食局的也没有关系,我们的女史服都是一样的。” “你只要把酒送到了,然后规规矩矩地立在要伺候的大人身后,看见他的酒杯空了,时不时的添酒便可以了。” “可是” “矣姀姐姐,求求你了” 须臾之后,在不住哽咽的安妍面前,矣姀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好吧。” 安妍破涕为笑,“谢谢你,谢谢” 矣姀挥手制止安妍的道谢,“先不说这个,你现在需要和我详细说说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注意的,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那样就麻烦大了” “好。” “那我们边走边说吧”矣姀一边说话一边端起石凳上的的托盘。 安妍很为难,“不行,我肚子疼得厉害,我只能站在这里跟你说一会儿,端午宴那边还得你自己过去” “好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你只要把酒送过来,然后贺司膳会给你安排的。就这样了啊,我有些撑不住了,先走了,矣姀姐姐,谢谢你啊” “哎你先别走啊,你先等等” “端午宴在哪里举行?” “麟德殿。你往这条路一直走过去,大概两刻钟便到了” “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第 11 章 好不容易来到麟德殿,矣姀站在殿门外还没有来得及换一口气,一个司膳模样的人便把她拉进了殿内,“安妍我说你咦?你是谁啊?” “我明明是让安妍去拿的葡萄酒,怎么端来酒的人却是你? 贺司膳打量矣姀一眼,“你不是我们尚食局的吧?肯定不是,否则我对你怎么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矣姀微微一笑,“是的,贺司膳,我是司制房的矣女史,因为安妍身子不适,我便来替她” “你怎么替她?殿前的礼仪你懂吗?不懂的话很容易出错的。” 贺司膳皱起眉头,“这样,你把酒给我吧,我找别人送进去。” “哦,好的。” 把酒给了贺司膳,矣姀松了一口气,沿路返回。 没走十几步,却被人喊住了,“矣女史请留步。” 矣姀回头一看,贺司膳正脚步匆匆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矣女史,因为我司忙不过来,所以能不能请你帮一下忙?” “什么忙?” “我们边走边说。” 贺司膳拉着矣姀一路往麟德殿赶去,“侍酒需要注意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当大人的酒杯空了的时候及时添酒便可,添酒的时候,要注意一下四周的情况,力求不引起他人的注意,见机行事即可。” 贺司膳的话说完了,两人也进了麟德殿。 麟德殿内一片热闹。 上菜的宫人熟练地穿梭其中来来往往,出席的百官则按座次坐好,相邻者相互交谈。 百官有百态。 或是严肃或是微笑或是深思或是着急 矣姀忍不住往宫殿的上首位置看了看。 那里还没有人。 帝后未至。 贺司膳在前方引路,矣姀低头跟在她身后。 越是往殿内走,矣姀便越是紧张。 不用别人告知亦可知道,殿内的座位都是按照官阶从高到底排列的。 越往殿内走,那些落席的大人的官阶便越高 矣姀的心里砰砰直跳。 也不知道她到时候要伺候的大人到底会有多高的官阶。 万一伺候不好了,对方的脾气又不好,拿不准她的小命今天要丢在这里了 看来,她接下来行事要极为的小心才是 又走了一会儿,贺司膳才停下脚步,转身把托盘交到她的手里,然后拉住她压低声音说,“矣姀,这一次你负责给魏大人倒酒吧。” “魏大人性格温和,只要你不出什么大的乱子,基本上还是可以轻松应对的。” “宴会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后便会结束了,你小心一些,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的。” “哦。” “那我先走了,接下来你一切小心。” “是。” 贺司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魏大人所在的位置,矣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愣。 那个穿着深绯色官服的身影似乎是有些似曾相识。 难道是他? “快点过去吧。”贺司膳推了推矣姀。 矣姀点点头,端着酒走过去,发现那位大人手里的酒杯果然是空了 在食案旁跪坐下来,矣姀低着头把酒杯添满了大半杯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微微一抬头,映入眼帘的那张清俊的面庞果然是她认识的。 是他。 魏知隶。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在对上魏知隶略带了些诧异的目光时,矣姀还是有些慌张的。 她下意识地低头,把食案上的酒瓶摆好后,她安静地退回去魏知隶身后右侧的坐垫上跪坐好 魏知隶微微侧脸,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你为何会在这里?” 矣姀一愣,犹豫一瞬后,她小小声地问,“魏大人是在和奴婢说话?” 魏知隶点点头。 “奴婢是被临时安排过来的。本来是安妍给大人你倒酒的,但是她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所以就换成奴婢来了” “你不是尚功局司制房的吗?” “确实是” 麟德殿在瞬间安静下来。 矣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奇怪张望的时候 “参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 百官突然纷纷起身行礼,呼声朗朗,响彻大殿。 矣姀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中懵了。 不知是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及时地拉了她一把,“行礼。” “哦。” 矣姀迅速地回过神来,摆出行礼的姿态。 低头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 身后在发凉,大概是刚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众卿平身。” 威严的声音自上首传下来。 众官各自就位。 待皇上说过一些必要的场面话后,端午宴正式开始了。 麟德殿里重新热闹起来,矣姀还是有些心神恍惚。 刚刚若不是魏知隶拉了她一把,或许,她已经闯了大祸 抬起头来的时候,魏知隶正好在喝酒。 待他放下酒杯后,矣姀识趣地上前为他重新添酒,一边添酒一边说,“魏大人,刚刚谢谢你。” 这句话她是低着头说的。 魏知隶看了她一眼,清淡地应了一声,“那日我说过的话,希望你记在心上。” “是。” “我不喜饮酒,所以你不用频繁地来为我添酒。” “哦。” “需要你添酒的时候,我会把杯子放到食案的右上角。” “奴婢知晓。” “下去吧。” “是。” 退回垫子上坐好时,看着魏知隶即使在正襟危坐时也一样挺拔如白杨的背影,矣姀心头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魏知隶给她的感觉,他好像是认识她的。 可是仔细一想,她和他,之间见面的次数也不过是寥寥三次。 第一次应该是在霍司制家院子外的巷曲里,但是这并非是确定的,毕竟,霍司制也没有把握那天的那个男人就是魏知隶。 如果第一次是成立的,那么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太子的东宫外。 那天她不小心踩了太子殿下一脚,而魏知隶居然为她说话,而太子殿下最后也看在魏知隶的面子上答应饶了她 现在在这麟德殿里,则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他再次帮助了她。 在她懵住忘记行礼的时候及时地提醒了她一把 魏知隶这样帮她,或许只有两个理由才能说得通。 一是他是一个极好的人,愿意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帮助别人。 二是,他真的认识她。 前者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若是后者呢? 如果他真的认识她,矣姀想,那大概也只有一个途径。 他知道,她到底是谁。 他或许知道? 几个月前,那位即将要成为他小妾的女子,和她着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他会不会怀疑她就是那个女子? 矣姀晃了晃头。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吧 假如她是魏知隶,面对着一个对她拒婚出逃的人,她绝对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给对方提供帮助的 堂堂四品中书侍郎却被一个家境平凡的女子拒绝了,这样的消息若是被他人知道了,想必暗地里也会嘲笑一番吧 这样的委屈,可不能算是一般的委屈了。 更何况,魏知隶这样身份的人,大概都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一种,何曾受过半分的委屈? 所以,魏知隶大概是不知道她是谁的吧。 不知道也好。 矣姀稍稍松了一口气。 从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前方食案的右上角处并没有出现酒杯。 矣姀想着现在殿里的气氛还不错,她大概是可以四处张望一下的。 从她的角度看去,麟德殿内的左右都依次排列了很多张的食案,遥遥直至殿门。 大概是百官都多多少少地喝了些酒,殿内的气氛已经没有刚刚的那么严肃了 有的官员甚至从自己的食案后站起来,直接的到了另一个食案旁坐下,并且与食案后的官员相聊甚欢 魏知隶也在和坐在他两侧的官员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氛围却很好。 坐在上首的帝后偶尔也相视一笑,然后和太子殿下说一些话。 矣姀垂下眉睫,原来,这便是国宴啊 看起来和普通的宴会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 突然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有道粗粝的声音说,“来,你来给我把酒满上” 矣姀惊愕地抬头。 发现是那个不久前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和魏知隶攀谈的官员。 姓白,好像是官阶为七品的中镇将。 稍用些力气想要挣开那人的束缚,没想到却挣不开。 矣姀微微皱眉,强忍着反感端起一旁的酒瓶打算给白中镇将的杯子添上酒的时候,魏知隶说话了,“白中镇将好像有些喝多了” 一边说话还一边把他的手从矣姀的手腕上拿了下来 少了束缚,矣姀迅速地倒好酒,然后双手交叠收好在身前。 白中镇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低眉垂首的宫女,再看了看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冷淡的魏知隶,些许的酒意顿时去了一大半。 他端着酒,勉强一笑,“下官感觉有些头晕,先回去自己的座位上了,魏大人海涵。” 魏知隶点头,“去吧,小心些。” “是。” 待白中镇将走后,魏知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矣姀。 此时她低着头,样子看起来乖乖巧巧的。 他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薄唇抿了抿,最终是什么都没说。 “魏大人,下官敬你一杯,多谢你近些日子来的提点和教导。” 那是一道年轻的声音。 魏知隶端起食案上的酒杯,微笑地看着站在他眼前身着深绿色官袍的年轻人。 今年科举的前三甲,也唯有眼前的赵徽聿一点就明,办事利索,甚合他的心意。 “赵大人一入朝廷便为翰林侍诏,年轻有为,想必将来大有前途。” 赵徽聿谦虚道,“那是因为多得魏大人的提携。” 魏知隶微笑不语。 两个人干尽了杯中酒。 魏知隶把酒杯放下,“来人,倒酒。” 矣姀上前,低着头把酒倒好后,正要撤退,便听到魏知隶说,“给赵大人也倒一杯吧。” “是。” 似乎是为了将就她的身高,赵徽聿把杯子放低了一些,让她能够轻易够到。 矣姀倒酒的时候,虽然尽力控制自己,但是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酒杯比较小,她手一抖,倒出来的酒就比较多。 不但很快就把杯子装满了,甚至,还溢出了一些落到了赵徽聿的手上。 这 她还是闯祸了 矣姀慌忙地把酒瓶收回来,忙不迭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是你?”有些不敢置信的声音。 矣姀在瞬间失声。 抬眸,赵徽聿正震惊地看着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第 12 章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魏知隶微微一挑眉,“你们认识?” “认识。” “不认识。” 截然不同的两个回答。 前者来自于赵徽聿,后者则来自于矣姀。 看着两人不同的神色,魏知隶虽然表面上在轻笑,但心中对于答案已是了然。 “既然认识,那赵大人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矣女史的这一次失误吧。” “是。” “矣女史,下次可得小心了。” “是,魏大人。” 矣姀眼神平静地看了一眼赵徽聿,然后低头行礼道谢,“多谢赵大人。” 赵徽聿从衣袖里拿出锦帕擦去手背上的酒迹,语气颇淡,“不用谢。” 矣姀退回去魏知隶身后,看着赵徽聿小心地把巾帕收好然后藏回袖子里的动作,心里有几分的不是滋味。 她认得的。 那块锦帕,上面绣着修竹的锦帕,是她及笄那年,她送给赵徽聿的。 她本以为,两人决裂之后,他会扔掉一切有关于她的东西的。 可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扔掉,现在还在用着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故意的吗? 赵徽聿离去后,魏知隶回头,看着低头兀自发呆的矣姀,眼里多了些深思。 国宴结束之后,矣姀本来想要和魏知隶道谢一番然后才回去司制房的。 奈何魏知隶一直被几个大臣包围着。 矣姀不好意思过去,只好远远看着。 在魏知隶看过来的时候,对他行礼以示道谢,然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矣姀离去的身影,魏知隶与众大臣一一道别后,招来了自身的贴身侍从凌胥。 凌胥低着头,“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查一下司制房女史矣姀的相关事情。无论是进宫前还是进宫后的,我都要知道,越详细越好。” “是。” 回到司制房,还没有坐稳,矣姀便看到雅绿朝她走过来。 “矣姀,你总算回来了。” “有什么事吗?” 雅绿看起来神秘兮兮的。 雅绿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孙掌制病了。” “哦。” “听说孙掌制得了很严重的急病” “哦,太医署有人过来了吗?” “有,就是有人来看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孙掌制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了”雅绿的神色有些复杂,“矣姀,难道你就不紧张?” “紧张什么?” “万一孙掌制到时候是要选出新的掌制来的。” “哦。” 职位空了自然是有人顶替上去的。 这并不奇怪。 “难道你就不想往上一级?”雅绿歪着头问。 矣姀看着雅绿,“你呢?你想往上一级吗?” 雅绿咬着嘴唇,“谁不想啊,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掌制,但是,至少也直接管辖了六个女史,还有其他的多多少少的学婢啊” 矣姀笑笑,这样的话题,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话。 因为无论怎么说都不大好。 一不小心还容易落人口实,得罪人而不自知。 “眼下的司制房里,你和青容的绣艺是最出众的,也许,新一任的掌制就在你和她之间选吧”雅绿一脸艳羡。 矣姀拈着绣针,斟酌着说,“眼下孙掌制还是掌制,所以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万一被别人听去了,你就被人抓住把柄了” 雅绿点点头,只是神色有些讪讪的,“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那我,我先回去绣锦帕了” “好。” 回想着雅绿的神情,矣姀手指微动,转着指尖的绣针。 她想,她刚刚那样说,是不是不大好?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也收不回来了。 矣姀微微咬着下唇,想,看来下次说话,还是得更加的谨慎和灵活一些才是。 过了几日,传来消息说孙掌制病重,也许就熬不过几天了。 皇后娘娘得知此事之后,听闻孙掌制最大的心愿是出宫回家,便成全了孙掌制。 由此,司制房掌制的位置是空出来了。 “你们听说了没有?” 人未到,声先至。 夏萱的声音从针绣房外传进来的时候,针绣房里的五个女史都禁不住停下了手里的穿梭的绣针。 “听说皇后娘娘任命掌制的懿旨今天就会下来了。” 才在针绣房里站定,夏萱便一边喘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针绣房里的女史们,闻言各自神色不一。 雅绿最先反应过来,“夏萱,你听谁说的?” 夏萱看了看针绣房门外,确定门外没人时,才肯定地说,“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霍司制和蓝尚功在说这一件事情。” “不如大家来猜猜,新一任的掌制会是谁?” 水瑶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在座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沛雨开口了,“这有什么好猜的?依我看,一定是青容姐。她的绣艺不是我们司制房一向公认最好的吗?” “青容姐的绣艺确实是不错,可是矣姀的绣艺也不差啊”雅绿回了一句。 “矣姀进宫的时间那么短,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擢升掌制?”夏萱嗤了一声。 气氛一时凝住。 矣姀笑了笑,“我也觉得此次升任掌制的会是青容。我进宫的时间确实很短,在绣艺上比起青容来也差了一截,青容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青容的情绪波动不大,但是看得出来也是有些高兴的,“矣姀你过谦了。” 青容的话音才落,蓝尚功,霍司制,余典制一前一后的从针绣房外走进来了。 众人的目光在触及余典制手里的那一卷懿旨时,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针绣房内一时安静异常。 蓝尚功环视众人的神情一周,回头看了一眼被余典制手里端着的懿旨,清了清嗓子说,“因为孙掌制抱恙离宫,掌制一位空缺已有几日。如今皇后娘娘的懿旨到来,掌制一位算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蓝尚功,新一任的掌制是青容姐吧?”夏萱有些按捺不住了。 蓝尚功看了夏萱一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新掌制会是何人,你们很快便会知晓。余典制,你来念一下懿旨吧。” “是。” “皇后懿旨:六尚皆属内廷,服侍三宫六苑,责任重大。尚功局司制房女史矣姀,能力出众,绣艺高超,着实嘉之,特晋封为司制房掌制。钦哉。” 四周一片惊呼声。 矣姀愣了愣,连忙跪下接旨,“奴婢谨遵懿旨。” 从余典制的手里接过懿旨,矣姀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眼前的一切都像过眼云烟,有着稍纵即逝的虚幻感。 蓝尚功走过来,伸手盖住矣姀的手背,然后笑着说,“今日你升为掌制之后,就要尽心尽力报效朝廷,不得怠慢,知道吗?” 矣姀点头,“矣姀承教,定当克尽己任,侍奉内宫,心无二致。” “很好。” 蓝尚功领着霍司制和余典制离去后,矣姀托着手里的懿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本来以为,她会在宫里当十年的女史的,没有想到她居然晋升了。 “矣掌制,恭喜恭喜” “矣掌制,其实我先前就想说典制一位非你莫属的” “矣掌制绣艺出众,掌制一位很是适合你” 针绣房里的女史,除了不说话的青容外,突然都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不但对她满脸笑容,还一反先前的种种,对她说着各种恭维的话语。 矣姀听着她们讨喜的话语,脸上虽然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但是心里却知晓了一个事实,由此暗暗警惕。 看来,司制房里的这一群女史,见风使舵的本事很是了得 青容朝她走过来的时候,众女史纷纷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来。 “矣掌制,恭喜你。” 青容面带微笑,脸上居然看不出有丝毫的失落。 矣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同样以微笑应对,“谢谢。” 从针绣房里出来,走了几步,遇到了霍司制。 霍司制朝矣姀招了招手,“过来吧,我们说说话。” 矣姀走过去,两人于是一起往尚功局外走去。 待四周已经不见屋檐,尽是花草树荫之时,霍司制停下脚步,说道,“对于懿旨一事,是不是很意外?” 矣姀点头。 “不必意外。做好你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好。” 霍司制慢慢地往前走,矣姀跟在她身边,低眉敛目地道了声,“是。” “宫里不比宫外,人心叵测。想必刚刚一遭,你也已经看到了宫里的人是怎么的见风使舵的。” “掌制一位虽然官阶不高,但是怎么也要比那些女史好,自然而然的也会遭人惦记。你进宫时日尚短,有些情况不知晓,万事需谨慎,有不懂的可以来找我商量。” 矣姀张张嘴,最终只是道了一句,“多谢霍司制。” “是我把你带进宫里来的,我自然是要多多关照你的。” 霍司制微笑,“以往在宫里,都是我一人战战兢兢,如今有你,我倒不觉得这宫里有多可怕了” 矣姀朝霍司制行了一个礼,“多谢霍司制。” “你客气了。相对于司制房里的其他女史,我更喜欢你。” “绣艺好,识大体不说,也不像其他人满肚子的弯弯曲曲的,时刻在打别人的什么坏主意” 霍司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这是好事,但是能不能保持初心不变,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矣姀对上霍司制的目光,“我” 霍司制制止了她要说的话,“这个你不用和我说。无论变与不变都是有它的道理所在的。我是过来人,我明白的。” 矣姀轻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再次朝霍司制行了一礼。 不为别的,只为了表示感谢之情。 自进宫以来,她每每如履薄冰。 但是此时此刻,霍司制却让她感觉到了些许的轻松。 这种感觉很久违。 就像是一直都是独身上路的人,某一天,走到了一个路口之后,突然遇到了一个可以结伴而行的人。 即使前路未知,但是行人却没有先前的那样畏惧了。 有伴则无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第 13 章 时间眨眼便过去了一个月。 明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 尚宫的文书,尚仪的报备,尚食的饮食,尚寝的摆设,尚功的服饰。 五尚各司其职。 生辰所需之物,均需要在今日里准备妥当。 临近出发去未央宫前,矣姀跟随在余典制身后,去检阅司制房为皇后娘娘特意准备的“牡丹绕凰”。 因牡丹绕凰是皇后娘娘在生辰宴上穿的,查看时,矣姀和余典制的动作都极为的仔细和谨慎。 “这衣裳,真的好美”余典制轻叹一声,“针绣房里的女史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手下的这一整套衣裳,以石榴色做底,上面用金丝绣着凤凰,用银线绣着牡丹。 因绣艺精湛,衣裳上的刺绣虽多,但是却不显繁复与累赘,反而处处透着华丽与贵气。 矣姀刚想要接话,但是指尖却触碰到了一点尖锐。 她低头细看,发现衣襟上不但破了一道痕,就连绣在衣裙前襟上的凤凰,其头部和展开的翅膀居然也因为金丝的断裂而皱成了一团 余典制在此刻也发现了衣裳的损坏,“怎么会这样?” “我们就要去未央宫了,这个时候出了问题,我们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啊” 矣姀凝着眉头,有些慌乱但是也竭力地镇定下来,“余典制,你先别着急。” “眼下还有一些时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把衣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那,那我去把蓝尚功和霍司制叫过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好。” 蓝尚功和霍司制赶到的时候,矣姀往旁边让了一步。 两人只看了衣襟一眼,便重重地凝起了眉头。 “矣掌制,衣襟上的凤凰不是由你来负责吗?怎么会变成这样?”蓝尚功的语气极尽严肃。 矣姀的额头上冒出了些许冷汗,“这个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检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你” 霍司制看了矣姀一眼,对蓝尚功说,“尚功大人,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看看怎么应对皇后那一关吧。眼下时间也没剩多少了,希望还来得及补救。” “你说的在理。” 蓝尚功没再说些什么,她看了那衣襟一眼,眼睛里掠过了一丝疑惑,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这金线看断口的痕迹,并不是自然的毁坏,倒像是被人剪断的” 望向矣姀时,蓝尚功的眼里有了些隐约的嫌弃,“你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矣姀摇摇头,“我没有。进宫以来,我并未与他人发生过争执。” “这些事情还是稍后再说吧。” “目前我们应该赶紧想想办法,看看应该怎么处理这一片破损比较好。” 霍司制的手指落在衣襟上,“按照往常的经验,衣襟上的这片刺绣需要拆掉,但是一旦拆掉,这衣襟是不能再用了。若是时间充裕,我们可以另绣一片,但是眼下时间那么紧,我们只能是想别的办法。” “依我看” “霍司制,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矣姀有些犹豫。 话语被打断,霍司制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你说说看。” “这衣襟上的一片,稍作整理,应该还是可以恢复原样的。我们拆掉一些,把破损的地方绣上,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在衣襟上别上凤凰。” “在衣襟上别凤凰?这个想法倒是有些新奇,不过,怎么实行?” “我打算用凤凰簪子上的凤凰来掩盖住出了问题的地方。本来衣襟上绣着的凤凰是相对的,那么别上去的凤凰只要是相对的估计也差不远。” “如果这个方法可行,我们只需要去司珍局拿两片凤凰,再在其后粘以尖扣,然后别在衣襟上即可。” 房间内一片寂静。 霍司制有些诧异,“这” 蓝尚功点点头,“眼下我们也没有别的方法” “这个方法虽然未曾有人提议过,但是提议新颖,让人耳目一新,如果可行,不妨大胆一试。” “是。那我现在立即赶去司珍房。” “嗯,快去快回。” 矣姀拿着凤凰金片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余典制一个人在。 见到矣姀,余典制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 矣姀点点头,低头看衣襟,发现孙掌制已经把衣襟上的金线处理好了,甚至还把破损的地方缝制好了。 “谢谢你。” 余典制摇头,“谢什么?我们都是尚功局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蓝尚功和霍司制已经赶过去未央宫了,她们会尽量拖延一些时间,但是我们也得快点,否则到时候迟了太久,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是。” 矣姀低着头,把凤凰金片小心地扣上衣襟。 凤凰的尾饰恰好与衣服上的相对接,颜色也接近,若不是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是拼接在一起的 效果居然有些出人意料的好。 矣姀松了一口气。 余典制见状也松了眉,“把衣裙折好,我们现在立即赶往未央宫。” “是。” 到了未央宫,五尚正齐集在正殿里。 虽然人不少,但是正殿还是显得空落阔大。 矣姀和余典制匆匆入列,还没有来得及换上一口气,便有宫女来把矣姀手里的托盘接过去了。 五尚已经各自禀告过,除了尚功以外,其他四尚的人开始告退。 不多时,殿内下首便只剩下了尚功局一行人。 待皇后娘娘换上了新装,对着铜镜打量一番,颔首微笑以示满意的时候,不但是矣姀,整个司制房的人都算是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别的意外,此事就算是成功地掀过去了。 “这一次,司制房的成品最是别出新意。” “蓝尚功,这是何人的主意啊?”皇后娘娘抚了一下衣襟上的凤凰,忽然悠悠地问道。 蓝尚功低头应答,“回皇后娘娘,牡丹绕凰这个主题是我们尚功局四房一起想出来的。” “本宫指的是外裳衣襟上的凤凰。” “往日里,凤凰都是绣在衣裳上的,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这般精致的做法,可以别在胸前,实在是别出心裁。” 蓝尚功愣了愣,随即回道,“回皇后娘娘,这个想法是矣掌制提出来的。” “不错。”皇后娘娘点点头,多看了一眼排在司制房一列的最后一位女官,“这次司制房做得很好,雪枝你待会替本宫送些透花糍到司制房吧。” “奴婢遵命。” 回到司制房后不久,皇后娘娘命雪枝送过来的透花糍到了。 司制房里一片热闹。 各个女史得了一块。 而矣姀则得了两块。 接过透花糍,矣姀发现,透花糍是半透明的,里面的内馅豆沙为浅绿色,形状看起来就像是展开的花瓣一般。 很好看。 这种糕点被冠以透花糍一名,果然名副其实。 端着盒子,矣姀抬脚出了司制房。 已经品尝完透花糍的霍司制看到这一幕,想了想,还是跟了出来。 “矣姀,你要去哪里?” 矣姀回过头来,朝来人行了个礼,“霍司制。” 随后她笑了笑,“这一次能够逢凶化吉,司珍房的轻风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想要分她一块透花糍” 如果不是轻风,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能够找到与衣裳上的刺绣大小差不多的凤凰金片 霍司制轻叹了一口气,“这次被吓坏了吧?” 矣姀笑得有些勉强,“有点。” “这一次的事情,就当做是一个教训了。下次你可要小心些。”霍司制出言劝导。 矣姀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了。” “话说你可是与某个人生了嫌隙?否则,也不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矣姀摇摇头,“我不知道” 至今为止,她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争吵,说是生了嫌隙,这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 如果是她在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 但是她自问进宫以来她一直都是慎言慎行的,如今仔细回想,也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霍司制看到矣姀冥思苦想的模样,笑了笑,心下对于她的情况也有了几分大致的了解。 “不用想了。事情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多多注意就好。” “多谢霍司制。” “还有,我要提醒你一句。”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今你进宫时日尚短,知人知面不知心,做事还是要谨慎为上。” “是。” “那我不和你多说了,你去找轻风吧。” “是。” 司珍房在司织房隔壁。 矣姀绕过一道墙,进入了司珍房。 碰巧遇到轻风在院子里,矣姀朝她笑了笑,然后走近她,“轻风,来,这个是给你的。” 轻风有些惊讶地看着矣姀,“给我的?” “对啊。”矣姀把盒子打开,“多谢你与我方便。这是皇后娘娘刚赏赐下来的透花糍,我拿一块来给你尝尝。” “这就是透花糍?”轻风有些意外,随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真好看。” “对啊,你拿着吧。” “谢谢你。” 矣姀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可能我这次” “怎么啦?” “没事了。”矣姀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先回去司制房了。” “等等。” 轻风仔细看了矣姀一眼,“看你眉宇含愁的,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了吧?怎么?要不要和我说一说,没准儿我能为你出些主意呢” 矣姀一怔,随即掩唇而笑,“谢谢你轻风。” “你还没有说你的事情,你谢我做什么?” “我知道怎么去解决,所以不用麻烦你了。我向你道谢,是因为你对我的关心。” “矣姀你” 没有帮到别人反而却受到了道谢,轻风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我先走了,透花糍记得要快点吃掉,否则这样的天气里,很容易坏掉的”矣姀摆了摆手。 轻风也摆了摆手作为回应,笑着道,“好的。” 出了司珍房,矣姀轻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有限的天空被树枝丫杈分割成了数片蓝色,有暖色的光芒一点点的沁透在树叶之间,倒影下来一片清凉的婆娑之影。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何人陷害她,但是随着地位的提升,随之而来的明争暗斗却是毋庸置疑和不可避免的。 矣姀想,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接下来的千步万步,也应该要好好地走下去才是。 她只求安身立命,待十年期满便离宫,择一地终老。 在此之前,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的保护好她自己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第 14 章 关于到底是谁把那件牡丹绕凰给损坏了,司正带着典正盘问了司制房里的所有人,最终都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此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日子一天天过去,矣姀虽然是掌制,但是她的生活比起女史来,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改变。 依旧是要每天都要埋首刺绣,此外还要顺带监管一下其他六位女史的刺绣情况,看她们是否都有认真地在完成上级交接下来的任务 这日傍晚,矣姀刚把一块桃花锦帕绣完后,霍司制便进了针绣房。 刚刚还在谈笑的几个女史瞬间便敛了声音,低头佯装认真地刺绣。 霍司制微微皱眉。 矣姀却像是没有看到异常一般,抬首微笑着问候,“霍司制。” 霍司制走过来,看了一眼绣架,然后对矣姀说,“把锦帕拿下来,我们现在去一趟常乐公主的常乐宫。” “是。” 矣姀端着锦帕跟在霍司制身后出了针绣房的门。 她一走,才安静不久的针绣房又喧闹起来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矣掌制真是好命啊”夏萱忽而悠悠地叹了一句。 “确实是比一般的人幸运,至少,我在宫里这几年,还没有听说过六尚之内,会有哪个女史能够在进宫的短短几个月内被擢升的。”雅绿也跟着叹了一句。 水瑶嗤笑一声,“什么好命不好命的,还不是因为跟对了人。有霍司制对她的青睐有加,用不了多久,或许典制一位也是她的了” “按我看来,矣姀这人虽然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但是应该也是个心机深沉的。” 沛雨眼珠子一转,“你看,她是掌制,我们在针绣房里说说笑笑的,她从来都是不管的。若是以前的孙掌制在,可能早就呵斥我们了” “她对我们不管不问,这种情况若是被蓝尚功或者霍司制看到了,她只要扮可怜在她们面前说上几句,没准儿蓝尚功或者霍司制会认为是我们不服管教呢” “青容姐姐,你说我们说得对不对?” 青容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疑惑,“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们说” “我今天绣的是孔雀,针法有些复杂,到现在只是绣了一点点” “青容姐,你听我们说” “不好意思,这幅孔雀图我三天后就必须要完成了,这点时间对于我来说有些赶,我必须得专心致志” “青容姐” “你们聊吧,我就不参与了” 沛雨愣了愣,随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当然了,刺绣是要比破坏来得困难许多的你们说是不是?” 一旁的夏萱和水瑶偷笑不语。 青容皱起眉头,眼神有些泛冷,“你们误会了,破坏牡丹绕凰的人不是我。” 沛雨明显不相信,“哦?是吗?可是你明显是最有动机的啊” 青容的声音淡然却坚定,“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承认。” 沛雨不屑一顾,“哼装什么装,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不是呢” 青容的绣针顿了顿,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须臾之后,她的绣针继续流畅地在织锦中流畅穿梭 矣姀随着霍司制行走在去常乐宫的路上。 想起刚刚看到的情景,霍司制再次凝起了眉头,“矣姀,这针绣房里的规矩” 矣姀知道霍司制问的是什么,当下便回答道,“其实我以为针绣房里的规矩松一些也未必不可,只要女史们能够按时按要求地把手里的任务都完成了就好。” 霍司制摇头,“你的想法不是不好,只是你这样,对于她们来说,便过于宽松,不利于树立你的威信。” 矣姀笑着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霍司制不解。 “我认为,物极必反。”矣姀低头,“我进宫的时间太短,肯定难以服众,所以我以为,不妨再等等些许时日。” 对于针绣房里的谈笑情况,矣姀一般是持“三不”原则。 不参与,不制止,不容许。 不参与和不制止的实际意思都是字面上的意思,而不容许,并不是指她不容许她们谈笑,而是指她不容许她们因为谈笑而耽搁了任务。 如果她们已经完成了各自所需要完成的任务,哪怕她们要在针绣房里做别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她人,矣姀都是默认可以的。 霍司制思索片刻,“那便依你吧。若是有什么问题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谢谢霍司制。” “怎么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对我还是那么客气啊?” “要的。” “你啊你” 想起即将要见到的常乐公主,矣姀有些忐忑,“对了,霍司制,此次给常乐公主呈送的刺绣式样,我准备了两份,不知道常乐公主的眼光”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到时候到了常乐宫,你可以把两块都拿出来展示给公主看的。” “好。” “常乐公主是我朝唯一的一位公主,皇上皇后对她都很宝贝,你可要小心一些。” “是,多谢霍司制提醒。” “你又来了”霍司制有些无奈。 矣姀笑了笑。 入宫以来,霍司制对她的帮助良多。 她打心底里感激她。 可是目前为止,她也没能做什么来报答霍司制,只能用些苍白的言语略表心意。 常乐宫到了。 待宫人通报过后,矣姀和霍司制在宫人的引领下进入了正殿。 “奴婢参见常乐公主。” 矣姀和霍司制异口同声地行礼。 常乐公主窝在美人榻上,闻言神态有些慵懒地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多谢公主。” 霍司制给矣姀使了个眼色,矣姀端着手里的托盘上前。 托盘上方放置了两方白色的锦帕,因为折叠得当,锦帕上的刺绣不用摊开来看也可以清晰地看到。 分别是两种姿态不同的桃花。 一朵含苞待放,一朵花开正好。 颜色虽清浅,但是娇嫩如少女的脸颊粉晕。 自当是好看的。 常乐公主俯身看了看,然后点点头,说话时声音脆丽如黄莺,“绣得不错。” 矣姀嘴角微扬,“多谢公主夸奖。” “笙月,把手帕收起来吧。” “是。” “本宫最近心悦蔷薇,你再给我绣一方吧。” 矣姀低头,“是,奴婢遵命。” 从常乐宫里出来,霍司制看了一眼一直在低头走路默不作声的矣姀,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矣姀抬头看她,眼神中有几分迷茫,“想着那方蔷薇手帕应该要怎么绣。” 霍司制笑了,“还有三天时间,不急。” 矣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确实是有些紧张了。 “你若是担心图样,可以去藏书阁找一本名为《百花图谱》的书,上面会有各种各样的有关于花的介绍。” “真的?”矣姀有些喜出望外,但是不过一瞬,她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可是藏书阁里的书也不是人人都能借的。” 突然,一方小小的令牌出现在矣姀的面前。 矣姀一怔,抬起头来,“这个是?” 霍司制把令牌放到矣姀的手里,然后才解释道,“这是我的阅书令。” “你可以打着为我借书的名号,用这个到藏书阁里去借书,一次只能借三本,限期一个月后还。” “若要再借同样的书,则在期满后到藏书阁续借。” 霍司制这一行为犹如雪中送炭,矣姀有些感动,“霍司制,谢谢你。” 霍司制笑着拍了拍矣姀的肩膀,“看现在天色尚早,你若是要去藏书阁,不若现在就去。我还有些事情,先回去司制房了。” “好。” 虽然霍司制告知了矣姀该怎么去藏书阁,但是矣姀到达藏书阁前还是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 她对于宫里的路并不熟悉,来藏书阁的路上还问了好几个路过的宫人。 幸好在藏书阁闭门前顺利到达。 递出令牌,矣姀大致描述了自己想要的书,经藏书阁里的宫人指示,矣姀找到了那一类型书所在的书架。 “百花图谱,百花图谱,百花图谱”矣姀小声念叨的同时,视线也仔细地在书架上掠过。 这本不是,这本不是,这本也不是 矣姀的视线往上往上再往上 啊就是这一本。 找到了。 矣姀伸手够不着。 矣姀踮脚的同时还伸手还是够不着。 矣姀跳起来的时候再伸手依旧是够不着。 矣姀眼巴巴地看了那一本书,想了想,觉得她应该去找藏书阁里的宫人帮忙。 从书架后绕出来,快要走到宫人所在的位置时,藏书阁半敞的阁门被人从外推了推,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后,一个人从阁外走了进来。 簪冠束发,绿袍掩身。 面容白净,气度沉稳。 竟然是赵徽聿。 “赵大人,你来了。”宫人率先开口打了招呼,“你前几天让我帮你留意的书,我已经替你捡出来了,就在这桌面上。” “谢谢你。” 赵徽聿的声音很平静,细听起来还带着点惯有的清冷。 宫人笑了笑,“赵大人客气了。” 赵徽聿伸手去拿放置在桌面上的几本书,忽而察觉到一旁好像还站着别的人,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匆匆闪入书架之中的纤细身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第 15 章 矣姀匆匆地路过好几排书架子后,才回到了原来她寻着了《百花图谱》的书架前。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矣姀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她反应快 赵徽聿大概是没有看到她的。 她并不是害怕遇到赵徽聿。 实际情况是,她根本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连。 矣姀抬眸看了一眼那位处于书架顶层的那一本《百花图谱》,轻轻地抿了抿唇。 看来她还是需要耐心地等一等。 等赵徽聿离开了,她再去找那个掌书的宫人来帮她把书拿下来 过了一会儿。 四周变得很安静,大概是赵徽聿已经离开了? 矣姀走到书架的边缘,探出小半个身子往外看,想看看赵徽聿到底离开了没有。 没想到这一看,便把她吓了一大跳。 因为赵徽聿并未离开。 他就静静地站在前一排书架旁。 她刚刚这样探身一看正好对上了他沉默的视线。 矣姀猛地收回目光。 刹那之间,心情居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他怎么还没有离开? 轻轻的脚步声自远而近,逐渐清晰。 矣姀的脑海中迅速地掠过许多的想法,最后只有一个想法停在了她的认知里。 她必须要迅速地镇静下来。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矣姀了。 她和赵徽聿的关系也不再是以前的夫妻关系。 遇见他,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紧张和畏缩。 因为,无论是她或者是她们家,都不再欠他什么。 赵徽聿的身影到底还是出现在了矣姀的面前。 矣姀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只一瞬,便毫不犹豫地抬脚往书架的另一头走去。 身后传来些声响,矣姀忍不住疾走的时候,手腕在此同时被人扣住了。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矣姀凝眉,压低声音,“你放开我。” 凝住她手腕处的力度大了一瞬之后,随即消散。 赵徽聿依言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你要借书?哪一本?我帮你拿。”赵徽聿的声音淡淡的。 矣姀的声音比他的更淡,“不用了。” 赵徽聿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澄澈的眸子里居然慢慢地涌起了些许温暖的笑意,“够不着便不用逞强,我来拿就好。” 顿了须臾之后,又用略有些苦涩莫名的声音说道,“在此刻,你把我当成藏书阁里的侍书便可。” 矣姀怔了怔。 因为赵徽聿说的那一句,“够不着便不用逞强,我来拿就好。” 很是耳熟。 说起来,她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却会认字读字和写字,这还多得于赵徽聿。 是他教会了她。 是他在她争取不到去上学的机会后,在她去他家寻他玩时,搁置下先生给他布置的要限时完成的功课,在他的书房里,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教她认字,一轻一重地教她读字,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 直到她认读写字都可以轻松自如地应付为止。 尽管他的年龄比她的大不上多少,但是真要算起起来,赵徽聿应该算是她的启蒙先生了 当矣姀可以自行看书无大碍的时候,她愈发喜欢跑到赵徽聿的书房里。 因为,那里有很多好看的书。 可是因为能出门的时间有限,所以她每次来赵徽聿家里,基本都是来还书和借书的 矣姀喜欢看的书,大多数都是些志怪故事,而这些书总是被放在书架的最上一层。 那样的高度,是身高比她一个头的赵徽聿都要踩着凳子伸直手臂才能够得着的高度。 那时候,矣姀太矮,搬着凳子踮起脚尖也够不着自己想要看的书时,赵徽聿站在旁边总是会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说上一句“够不着便不用逞强,我来拿就好。” 然后矣姀会很顺从地从凳子上下来,看着赵徽聿爬上爬下地为她取书 “你要哪一本?” 赵徽聿的声音把矣姀的思绪拉扯回来。 矣姀下意识想要拒绝他的帮助,但是转念一想,想到自己既然已经来了藏书阁,不把书借回去,算是白来一趟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吐出了几个字,“《百花图谱》,谢谢。” 赵徽聿伸手把书架上的《百花图谱》拿下来,然后递给矣姀。 矣姀接过来,然后转身便走。 出示阅书令,办好借阅手续,矣姀带着《百花图谱》从藏书阁离开。 走了好一会儿,她警惕地回头,发现赵徽聿居然还在她身后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要回家吗? 为何还要跟在她身后? 矣姀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一段路程,矣姀回转身子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赵徽聿的身影。 缓下脚步,看着手里的厚重的《百花图谱》,矣姀轻叹了一口气。 先前的那几次见面,无论是在宫外还是宫内,她对赵徽聿都没有半丝好脸色。 只因为,她尚未能完全控制自己在某个时刻里来势汹汹的坏情绪 刚刚那样的和平共处,现在她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诧异。 但是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上辈子里,赵徽聿并不喜欢她。 娶她,不过是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辈子,他不用娶她,还是她先提出来的退婚。 这样他退婚之后,也不用有负有任何愧疚的情绪。 因为即便被众人议论,处于浪口风尖的那个人,被谴责的那个人也只会是她,而赵徽聿不过是被抛弃的那个人,是值得被同情的一方 也许他依旧会对她突然改变的态度心存疑惑,但是,那都不是什么值得必须要寻个答案的大事。 所以现在他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这般自如的模样。 如果说有那么点点的苦涩和无奈,那大抵也是因为在惋惜逝去的青梅竹马之谊吧 这样也好。 他有他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 他们今后,彼此的生活最好便如那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线索一般。 无纠无缠。 各自安生。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矣姀看了看四周的风景,发现 她走错路了。 本该是要回去尚功局的,但是眼下,她的位置却是处于在去东宫的路上 一定是刚刚那个左右分岔的路上,她一时不察,所以才走偏了 矣姀转身要往回走,没想到抬头却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平稳的脚步稍稍一滞。 矣姀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上前,然后低头行礼,“奴婢参见魏大人。” “起来吧。” 矣姀应了声是。 魏知隶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厚重上,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莫名地忆起了昨晚侍卫凌胥放置在他案桌上的那薄薄一张纸上的几句。 “矣姀,昙国国都人,善刺绣。爹娘健在,有弟一人。进宫前为千绣布庄绣娘,后拒赵家提亲,应魏家。” “逃婚,随霍司制进宫,短短几月,由女史擢升,现任尚功局司制房掌制一职。” “赵家和魏家是为哪家?” 魏知隶记得自己当时语气极为随意地问了一句。 凌胥清咳了一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道,“赵家为翰林侍诏赵徽聿本家,而魏家则是” “嗯?” “公子,难道你忘记了数月前老夫人曾想为你纳一妾侍,最后女方突然失踪” “所以?” “老夫人本想问责女方家的,但是你竭力阻扰,然后此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 “你确定你没查错人?” 那一刻,纵是沉稳如魏知隶,也难以波澜不惊地接受这样的结果。 从未被质疑过探查能力的凌胥,那一刻的表情很是复杂,“公子” 魏知隶清咳一声,“好,我知道了。” “魏大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奴婢先回司制房了。” 矣姀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 魏知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这使得她被他看久了,总觉得后背有些凉凉的 魏知隶有些尴尬地转移了目光,“好。” “刚才冒昧了,请你见谅。” 矣姀有些意外,随即有些手忙脚乱地应对,“没关系没关系” 待那抹浅紫的身影走远了,魏知隶濯黑的眸子里涌上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原来,竟然是她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第 16 章 过了三日,矣姀把她绣好的蔷薇锦帕呈送至常乐宫。 因为查阅了《百花图谱》,矣姀并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就把锦帕给绣好了, 锦帕以白色的素娟为底,上面绣着盛开的绿蔷薇,下则缀以颜色稍深一点的藤蔓绿叶。 那藤蔓绿叶并非是普通的藤蔓绿叶。 矣姀别出心裁,把常乐公主的封号中的“乐”字融进了藤蔓绿叶的构造中 虽然看起来有些单调,但是删繁就简,也自有一番简约之风,别致之美。 常乐公主在一眼之中便看出了不同之处,当下便满意地微微点头,让笙月把锦帕给收好了。 虽然没有听到常乐公主的赞赏,但是没有责备,矣姀在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任务已经完成,交接亦已经成功。 矣姀随即行了一个礼,“奴婢告退。” “等等。” 矣姀低眉顺眼,“请问公主还有何吩咐?” 常乐公主的手指闲闲地点了点桌面,“本宫近日对于刺绣一事,甚感兴趣。你的绣工不错,本宫命令你留下来协助本宫制作一个荷包。” 这个吩咐来得有些意外。 矣姀诧异一瞬,还是很快就应承下来,“是。” “不同的人会佩戴不同的荷包。” 矣姀的声音不急不缓,“敢问公主,这荷包是送与何人的呢?” “本宫要送荷包给谁,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教会本宫怎么绣并蒂莲这个图样就好。” “是。奴婢失言,请公主恕罪。” “暂且搁置。若是接下来不尽心尽力,一起再算。” “是。” 尽管常乐公主极力地端出了一番冷淡的模样,但是言语之间的别扭还是让矣姀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嘴角。 在荷包上绣并蒂莲 一般是要把荷包送给心上人才会在荷包上绣这样的绣样 想来,应该是公主有了心上人,想要把荷包当做定情信物送给心上人吧 矣姀柔声建议,“如果是以并蒂莲为绣样,那荷包的形状还是用圆形为好,取其圆圆满满之意。” 常乐公主清咳一声,“那就用圆形吧。” “并蒂莲的花瓣,多为白色,花瓣的四周则萦绕着一层稍深的深红色。为了不喧宾夺主,荷包的颜色建议选取粉色。” “好。” 因为应承了常乐公主协助其刺绣一事,接下来的好几天里,矣姀会在下午的某个时辰里,准时来到常乐宫,教导常乐公主该怎么绣那个荷包。 常乐公主很聪颖,往往一教便会。 矣姀不用怎么讲解,常乐公主只要看完她示范一遍,基本就可以自己有模有样地绣出来了 直到有一天早上,矣姀还在针绣房做着自己的事情的时候,笙月居然携着常乐公主的口谕来了。 矣姀随着笙月到了常乐宫,才知道原来公主已经把荷包上的图案绣好了,但是公主还想要在荷包上绣上一个字 看着纸张上用簪花小楷写出来的秀丽的“赵”字,矣姀微微一怔。 因为此时,她的脑海中,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赵”字是不是“赵徽聿”的“赵”字 “这个字,应该用什么绣法绣出来才好看呢?” 常乐公主的视线落在矣姀身上,眼睛里带着点点的光亮,似乎是因为荷包的即将完工而兴奋。 矣姀想了想,“用双面绣吧。” “双面绣是怎样的?你示范一次给本宫看看” “好,请公主稍等。” 矣姀用双面绣把“赵”字绣出来的时候,虽然这种绣法放在荷包上很合适,但是常乐公主却是凝起了眉头。 “有没有哪一种绣法,可以让绣出来的字和写出来的差不多的?” “有的。” 矣姀低着头,“如果公主要绣空心字,只描绘字体的轮廓的话,可以选用全倒回针或者是往返纳缝针法。” “如果公主想要绣实心字,字不大,可以用简单的平绣锻绣针法;如果字比较大或者笔画比较粗,则可以用平绣的插针绣法。” “以上的四种绣法,绣出来的字,和写出来的并无太大区别,但是绣者需要绣工足够的好才能够达到那样的水平” 常乐公主想了想,“先看看平绣的锻绣针法效果如何。” “是。” 上辈子里,矣姀在绣“赵”字时,喜欢用平绣的锻绣针法。 因为轻车熟路,矣姀把“赵”字绣出来的时间极短。 常乐公主把绣绷拿过来一看,当即点头了,“这种绣法很不错,就用这个吧。” “是。”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奴婢先回去司制房了。” “等等。”常乐公主一边忙着绣字一边说,“你在这里等等吧,接下来怎么缝制怎么裁剪,还得靠你呢” “是。” 其实相处几天下来,矣姀发现常乐公主也并非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 至少她在刺绣时时不时露出来的娇羞的神色,看起来就像是平易近人的邻家女子一般 给她一种挺好相处的感觉。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的一种错觉。 待常乐公主把字绣好了,矣姀开始教她怎么裁剪,然后再把荷包缝起来。 直到把穗头和绳子装上去后,一个荷包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 常乐公主拿着手里的浅粉色的荷包左右打量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还挺好看的。” 笙月在一旁笑,“公主聪颖。即便是第一次做,成品也是好看的。” “就你嘴贫” 常乐公主郑重地把荷包递到笙月的手里,“好了,既然荷包已经做好了,笙月你找个时间,把它送给赵大人吧。” 笙月小心地把荷包接过来,笑着说,“是,奴婢一定不辱使命。” “赵大人?” 矣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疑问。 但是话才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 荷包上绣的明明是“赵”字,这已经明显说明,公主的心悦之人必定是一个赵姓男子。 矣姀也不知道自己在刚才为什么突然就冒出了这么的一句 一定是她突然糊涂了 “对啊”笙月看了一眼常乐公主的脸色,发现她并没有阻扰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我们公主心悦赵徽聿赵大人,为了给他送一个荷包,公主可吃了不少苦。要知道,我们公主平日里可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 “想必赵大人一定会被我们公主感动的,矣掌制,你说是不是?” 矣姀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僵硬,“嗯,一定会的。” 矣姀低头行礼,“公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吩咐奴婢,奴婢先告退了” 常乐公主的目光落在矣姀的身上,秀眉微蹙,“等等,本宫有事情要问你。” 矣姀一愣,“是。” “笙月,你先出去。”常乐公主挥了挥手。 笙月的神情有些疑惑,“公主,为什么” “本宫要事情要问矣典制,对了,荷包你先放下来。” “是。” 常乐公主突然变了脸色,笙月又被常乐公主赶了出去。 想起笙月离去前那充满了疑惑的神色,矣姀突然心里有些发慌。 殿内很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常乐公主才慢慢地开口,“你认识,赵徽聿赵大人?” 矣姀微微睁大眼睛。 常乐公主为什么会突然间问她这样的问题?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的那一句疑问引起了常乐公主的注意吗? 常乐公主轻笑一声,“你不用害怕。实话实说就好。” 矣姀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慢慢地蜷缩成拳,随后,她轻轻点头,“是。奴婢确实认识赵大人。” “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常乐公主把玩着手里的荷包,语气变得有些漫不经心起来。 矣姀斟酌着言辞,“奴婢奴婢认识赵大人多年了。” “多年了?” 常乐公主的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度,甚至坐姿也在不知不觉中端庄起来。 “是。奴婢未进宫之前,与赵大人家是邻居。” “哦?你的意思是,你与赵大人是青梅竹马?” 这个问题 矣姀抬头看了一眼常乐公主的神情,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后,她才继续说道,“可以这样说。” “听说青梅竹马容易生感情,那你们” 矣姀的回答很迅速,“奴婢和赵大人之间是清白的。” 常乐公主又笑了一声,“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矣姀轻咬了一下嘴唇,“因为怕公主你误会奴婢” “哦?你不用担心,本宫不会误会的。” 常乐公主伸出手指,看着指甲上红艳艳的蔻丹,眼波流转之间,忽而语气温和地说,“你与他既然是青梅竹马,那你可了解他喜欢些什么?” 矣姀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冷汗,“不知道公主问的是哪一方面?” “哦?看来你还挺了解他的”常乐公主的眸色深了些,“你先站起来吧。” “是,多些公主。” “既然你了解他,那不妨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告知本宫,如何?” “是。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吧。” “赵大人平日里在家喜欢衣着青色的衣衫,上绣浅色的修竹。” “他喜茶不喜酒,酒量很浅,一杯便醉。” “闲余时间里,他喜欢练字作画和抚琴。” 干巴巴地说完三点,矣姀张张嘴,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若公主提问,奴婢来回答如何?” “好啊。那你说说,赵徽聿喜欢哪一类女子呢?” “这” “嗯?” 矣姀努力回想上辈子里,赵徽聿喜欢的那个女子的模样,“他喜欢样子看起来柔弱的,性格温柔的” “还有吗?” “与他爱好相同,会抚琴的” 常乐公主突然语气一转,“你以上描述的种种,是在告知本宫,赵大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 矣姀一愣,“不,不是” 常乐公主的神色变得极其的严肃,“那你怎会如此清楚?” 矣姀感觉此刻的自己好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稍不留神就会坠下去 她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努力保持自己的清醒。 想起来,这个时候,那个女子应该还没有出现。 赵徽聿也还没有爱上她 所以,她不能告诉公主,赵徽聿有心上人了 矣姀摇头,“奴婢与赵大人自小相识,赵大人曾在言语之中无意提及过” “原来是这样”常乐公主点点头,“本宫明白了。” 下一瞬间,她的目光突然锋利。 “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既然对赵大人那么了解,当真对他没有一丝心悦之情?同样,赵大人对你,也没有心悦之情?” “奴婢”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想明白了再说,否则,后果自负。” 不过是一瞬,矣姀便坚定摇头,“没有。奴婢与赵大人之间,是清白的。” “本宫要你看着本宫的眼睛复述这一句话。” 矣姀抬起头,对上常乐公主的眼睛,语气异常的坚定,“奴婢与赵大人之间,是清白的。” 常乐公主点点头,“好。” “既然你与他是清白的。那本宫想要你为本宫做一件事情。” “公主请说。” “本宫缝制的那个香囊,就由你代本宫送到赵大人的手上吧。” “是,奴婢遵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第 17 章 时已至傍晚。 夕阳西下,四周的光线也随之黯淡,与此同时,树木枝叶倾覆下来的阴影也逐渐变得厚重起来。 矣姀默默地伸手挠了挠手背上被蚊子咬过后落下的斑驳红痕,虽然置身于阴凉处,但是她的心情依旧是有些忍不住的烦躁。 不知道常乐公主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赵徽聿会经过这里 因为常乐公主要她把荷包亲手送到赵徽聿的手中以证她的清白,一个时辰前,矣姀便被笙月带到了这一条宫道上来等候赵徽聿的出现。 笙月把她带到这里便离开了。 眼下她等了那么长的时间,可这宫道上除了她一个人,便再也看不到什么别的什么人了。 估计这一条宫道也不是什么主要的宫道,否则经过的人不可能那么少 那么,既然是偏僻的宫道,赵徽聿真的会从这里经过么? 矣姀有些无奈。 但是既然是常乐公主的命令,她也只好遵从了。 这宫道虽然被打扫得很干净,但是树木花草很茂盛,故而蚊虫也特别的多。 矣姀为了不被蚊虫咬,只好在道上不断地走来走去,可是纵是如此,依旧难以避免被蚊虫叮咬成满手都是包的局面 矣姀想要伸手去挠,而是又怕把手挠伤了会影响自己的刺绣,只能咬牙忍着。 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好克制地用指腹轻轻摩一下那发痒的地方,稍微舒缓一下那种难受的感觉 矣姀明白,常乐公主之所以会做这样的安排,不过是因为她并没有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 可是,天地良心,她开口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绝对没有任何的欺瞒。 她不是不明白。 有的时候,也许随口的一句谎言,能够避免很多的麻烦。 以她自己为例。 如果她当初告诉公主,她之所以认识赵徽聿,是因为她在宫里见过他,所以就认识了。 也许她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等着把公主缝制的荷包送给赵徽聿,更加不会被这里的蚊虫咬得两手都是包了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公主对她的过往进行了探查呢? 对方是公主,要探查到她的过往,并不是一件什么困难的事情。 假若公主在那时得知她被一个小小的婢女欺骗时,她会如何惩罚那个婢女呢? 无论是光明正大地以某种理由把一个婢女惩罚至死,又或者是让一个婢女在悄无声息之中消失,都是公主一句话便能够轻轻松松地做到的事情。 宫人皆薄命。 一个小小婢女的消失,并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因为宫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朝夕不保,自顾不暇的 可见,有的时候,也就是那随口的一句谎言,便能够把一个人轻而易举地推到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所以,矣姀极其明白,在宫里,说谎比说真话要更加的慎重。 如果不是在极其危难的时刻,只有靠说谎才能得以使性命保存一时,还是说真话比较好。 说真话,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没有被事后被拆穿被追究的风险 矣姀轻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在宫里能够与赵徽聿不再有任何的来往的,没想到,还是要与他碰面 不过大概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她只要把荷包交给他,把荷包主人是谁说清楚便可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天色又黯淡一些些的时候,宫道的另一头拐角处,终于传来了隐隐的交谈声音 矣姀没有那种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的心情。 相反,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因为,来人并不止一人。 如果赵徽聿是与别的大人同行,那她手里的这个荷包,该如何交出去呢? 如果她当着众大人的面,不管不顾地把荷包交给赵徽聿,这样的行为落在其他大人的眼里,会不会造成什么误会? 思量间,宫道的一头已经出现了出现了几个人影。 矣姀仔细辨认,发现来人除了赵徽聿外,居然还有太子殿下和魏知隶魏大人 眼看着他们在不断地接近这边,矣姀攥着手里的荷包,思绪却是一片混乱。 她还没有想到合适的方法。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引起任何误会地把荷包送到赵徽聿的手上呢? 不多时,太子殿下一行人已经距离她不过十步远。 矣姀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魏大人,赵大人。” 李屿“嗯”了一声。 矣姀退让到一旁,看着他们从自己的身旁走过。 不经意地抬头,遇上了两道目光。 一道惊讶,一道淡然。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矣姀心里愈发的着急。 慌忙里却是急中生智,茅塞顿开。 矣姀攥着手里的荷包大喊了一声,“赵大人,你的东西掉了。” 赵徽聿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朝她看过来。 不但如此,太子殿下和魏知隶的目光也随后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刹那之间,三道目光齐齐落在自己的身上。 莫名的压力让矣姀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迅速发凉 她颤抖的手有些困难地微握成拳。 然后不住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慌 赵徽聿的身影没动。 矣姀想着如果自己直接走到赵徽聿的面前,那交接荷包的时候,太子殿下和魏大人是一定会看到的 可是,送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让他们看到为好。 矣姀故意慢慢地朝他们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赵徽聿大概是等不及了,终于如她所愿的朝她走过来。 矣姀的脚步于是放得更慢了 赵徽聿走到矣姀的面前时,矣姀直接地把手里的荷包递出去,赵徽聿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抹惊诧。 他有些意外,“你” “请赵大人不要误会。”矣姀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这是常乐公主让奴婢交给你的。” 赵徽聿听罢凝起眉头,“你为何会替她” “这与你无关。”矣姀的反驳脱口而出,“赵大人快把荷包收下吧。” 赵徽聿看了她一眼,衣袖里的手动了动,下一刻,反而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矣姀睁大眼睛,“你” 赵徽聿面无表情,“国人皆知赠君荷包的寓意。我既然不悦公主,便不会收下这荷包。” “你” “你说我掉了东西,那东西何在?” 矣姀直接无视他的问题,依旧执意地递着手里的荷包,“公主的荷包,赵大人当真是不愿意收下?还是说,因为是奴婢来送,所以赵大人才不愿意收下?” 赵徽聿的眼睛里情绪莫测,须臾之后,他给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答案,“是。” 两个问题,无论是哪一个问题,他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矣姀干脆利落地把荷包收回袖子中,“既然如此,奴婢明白了。奴婢会如实禀告公主的。” “赵大人并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刚刚事出有因,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赵大人见谅。” 她一板一眼地说着话,赵徽聿的目光却落在她的红痕斑斑的手背上,“你的手怎么了?被蚊虫咬了?” 矣姀伸手想用袖子掩住手背,但是无奈另一手的手背也是一样的情况。 遮掩并没有什么效果。 矣姀干脆不遮掩了。 “奴婢还有事情要做,先行告退了。” 矣姀转身要走,但是想到些什么,又回过身子来。 “赵大人,常乐公主貌似对于你与奴婢之间的关系有些误会。他日赵大人若是遇到公主,有什么问题,还请赵大人实话实说,千万不要让公主对奴婢生了误会。” “奴婢在此谢过赵大人了。” “你等等,把这个带上吧。” 赵徽聿从衣袖里拿出一方香袋,递到矣姀的面前,“这是用于驱蚊虫的。” 矣姀垂下眉睫,并不接,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然后道,“奴婢先告退了。” 淡紫色的身影越走越远,赵徽聿看了一眼手里的香袋,默默地将香袋收回袖子中。 眼前是两条路。 岔道的左侧通向常乐宫,右侧则通向六尚所在之地。 矣姀站在岔道面前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往常乐宫而去。 虽然并没有完成任务,但是,还是应该把荷包归还给常乐公主。 再有,刚刚与赵徽聿的交接,结果有些糟糕,想必常乐公主也想要知道其中的详细情况。 她也需要为此做出恰当的解释。 为公主,也为她自己。 到了常乐宫,经宫人通报过后,矣姀到了正殿。 常乐公主坐在上首,正低头喝茶。 笙月站在她旁边,似乎正在低声汇报些什么内容。 矣姀听不清楚笙月在说些什么,但是显而易见的时候,常乐公主的脸色却是变得逐渐的难看起来了。 矣姀低头行礼,“奴婢参见常乐公主。” 常乐公主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把茶盏放下,又听完笙月将近一刻钟的汇报,而后才淡淡地看了一眼还在保持着行礼姿态的矣姀。 “交代你去办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 因长时间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矣姀的身子累极以致于颤抖不断,但是常乐公主没有发话,她也不敢妄然地站起来。 “回禀公主,奴婢奴婢办事不力,请公主责罚。” “哦?这么说,赵大人是拒绝本宫赠送的荷包了?” 矣姀的额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她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回道,“是。” 想了想,矣姀继续说,“大概是因为赵大人并不愿意看到奴婢,所以才也许公主可以另派一人去,或许赵大人便会” “他为什么不愿意看到你?难不成你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情?” 公主的话语不啻于惊雷。 矣姀心中一凛,直接跪倒在地上,“公主误会奴婢了” “奴婢与赵大人之间只是普通的邻里关系。” 常乐公主面有愠怒,“那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看到你?” 矣姀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鼓足了勇气道,“公主,其实” “启禀公主,魏大人来了。” 突如其来的宫女的声音把矣姀的话语打断了。 常乐公主从座位上站起来,表情有些惊喜,“表哥来了?快快快,快把他请进来吧。” “是。” 宫人领命而去。 常乐公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矣姀,“你就继续跪着吧。” “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第 18 章 魏知隶走进常乐宫正殿里,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浅紫色身影。 她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身前,两手手背上红肿一片。 一瞬间,他的眼眸之中波澜微起,但是又在瞬间后不被他人察觉地重归于平静。 魏知隶把视线落到正笑看他的常乐公主身上,不紧不慢地行礼,“微臣参见公主。” 常乐公主快步朝他走过来,略带娇嗔地道,“表哥你怎么对我还是那么的客气” 魏知隶浅笑一声,“君臣之礼不可废。” 常乐公主难得地做了一个鬼脸,“对了,表哥,你此番来是为了” 她很了解,她这个表哥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魏知隶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过去,“公主前些日子吩咐微臣做的事情,微臣已经做好了。” “这么快?”常乐公主惊叹一声,然后有些着急地把信封接了过来。 魏知隶微笑不语。 一目十行地把信纸上的内容看完,常乐公主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表哥,你没骗我吧?” 魏知隶摇头,“若有一字为虚,公主大可以治微臣的罪。” “哎呀表哥,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难以在短时间内相信”常乐公主的话语截然而止。 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矣姀,又看了看站在她面前一脸认真的魏知隶,忽而有些气馁地跺了跺脚。 前些日子,绣荷包的时候,自从矣姀表示出来她认识赵徽聿,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她便传信给魏知隶,让魏知隶帮她一个忙,查一查矣姀进宫前的事情。 如今终于拿到她想要看到的,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却是与她猜测的,大相径庭。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身份那样一个卑贱的宫女,居然拒了两次婚! 先是拒了赵家的,然后,还拒了魏家的! 不过是区区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她,她,她怎么敢! 魏知隶拱手,“如若公主没有别的事情吩咐,下官先告退了。” 常乐公主回过神来,不知道怎么的又想到了被拒的魏家。 如果魏家被拒,会是哪个郎君被拒了呢? 看着眼前低眉敛目的魏知隶,常乐公主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蓦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到将近失声,“表哥,难道魏家的那位郎君是你?” 魏知隶一愣,随即坦然一笑,“是。” 常乐公主:“” “那你对她”常乐公主拿不准魏知隶心里是怎样想的。 魏知隶摇摇头,“此事已经过去。不必再追。” “好吧。” 魏知隶离去后,常乐公主攥着手里的信纸,心情依旧有些难以平复。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矣姀,五官秀丽,身姿纤细,也算是美人一个。 大约是跪久了,她的鬓发微湿,脸色苍白,柔弱之中也隐隐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常乐公主别过脸去,“本宫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矣姀的声音中带着隐约的颤抖,“是。” “你为什么要进宫?” “奴婢是因为不想那么早就嫁人。” “不想那么早就嫁人?可等你能出宫的时候,你觉得你还能嫁得出去吗?” “也许不能,但是,这对于奴婢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常乐公主挑眉,“哦?” 矣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依旧可以让人感觉到那是她的真心实意。 “过早嫁人,与夫君互成怨偶地过一辈子,只会痛苦一辈子。” “相比之下,自己孤身一人过完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可怕的,甚至,还可以舒心一些。” “可是,你与赵徽聿不是青梅竹马吗?”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结合的夫妻不是理应更加的合拍吗? 矣姀摇摇头,继续解释,“这世间,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少,但是能一起偕老的青梅竹马却并不多。奴婢与赵大人,虽然一起长大,但是却对彼此并无男女之情。” “赵家之所以会上奴婢家提亲,大概也是因为看在奴婢与赵大人青梅竹马的份上” “这么多年来,赵大人对奴婢也不错。奴婢会认字,也是赵大人手把手教的。于奴婢而言,赵大人其实就像是哥哥一般的存在。” “当有一天,赵大人有了他真正喜欢的人,如果那时,他无法给她正妻之位,让她委屈奴婢心里会过意不去一辈子的。也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奴婢才选择了逃婚。” 常乐公主轻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吧。” “多谢公主。” 因为跪了太久,双腿已经完全麻掉了。 矣姀才动了动,便感觉一阵酸疼从自己的脚上传上来。 她一时没支撑住,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 常乐公主朝一旁的笙月使了个眼色。 笙月走过去扶起了矣姀。 矣姀勉强站稳,“多谢公主。” 常乐公主点点头。 “既然说了赵家,那便再来说说魏家吧。” “本宫的表哥魏知隶魏大人,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年纪轻轻便官拜当朝的中书侍郎,前途无可限量。你又为何拒了他?” “公主殿下”顾不上膝盖上的钝痛,矣姀再次跪下,“奴婢家境普通,实在是攀不起魏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再有,奴婢,真的,真的不想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下半生交到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手中。” 常乐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让笙月再次过去扶起了矣姀。 她清咳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本宫很欣赏你。” “但是既然进了宫,有些事情,还是要三思而后行为上。” “既为后宫里的女官,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后宫里比较好。” 常乐公主的言外之意是什么,矣姀自然是明白的。 别无他言,矣姀只能低头应是。 “本宫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奴婢先行告退了。” 从常乐宫里出来,矣姀走了好一段路,环顾四周再无他人时,她才放松地长舒出一口气来。 常乐公主这里,应该算是成功应付过去了。 有惊无险。 因为天全黑了,宫道两旁设有的橘色宫灯早已被宫人们点亮。 宫灯把宫道照亮,映出了道路两旁长条形状的石凳, 单脚抬起,绷直脚尖。 待小腿上的酸痛稍微缓解了些许,矣姀走到了路旁的石凳上坐下。 低头看看手背上的红肿,又伸手轻轻地捶了捶小腿,矣姀轻轻地吸气。 被蚊虫追着咬的滋味和跪久了的滋味确实难熬。 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在石凳上坐了一小会儿,禁不住神出鬼没的蚊虫,矣姀站起来想要回到司制房去。 没想到一抬眸,却看到一方绯色身影安静地站在她右手侧十步远的地方。 她心中一惊。 咋一看到那一抹身影,矣姀还以为自己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原来是魏知隶魏大人。 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前途无量。 这些词语,大概是认识魏知隶的人在看到他时,都会在第一个瞬间里不由自主地想到的吧。 矣姀看着那抹颀长的身影,看着宫灯把他身后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又看着宫灯把他的模样映照得面如冠玉,俊美无双 心里有某种奇怪的感觉一掠而过。 这世间,怎么有那么好看的人 她从石凳上站起来。 同一时刻,魏知隶也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心情,矣姀看着他逐渐接近,心里竟然有了一种想要转身跑开的想法 矣姀也大概知道,魏知隶在常乐宫正殿里,递到公主手上的那一封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应该是有关于她的。 否则,常乐公主不可能会在看了信之后,才与她提起赵家与魏家。 事到如今,不管是她,还是魏知隶,他们都清楚地知道。 如果她当初没有逃婚,他们如今会有着怎样的关系 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的见面,纵然只是碰巧地遇上,但是彼此目光相接,还是觉得很尴尬。 矣姀刚转过身子,便听到了来人清淡的两个字,“矣掌制。” 她迈出去的脚步停滞一瞬,有些无可奈何地收了回来。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矣姀转身行礼,“奴婢见过魏大人。” “不必多礼。” 魏知隶朝她伸出手,“这个给你。” 矣姀看过去,看到他干净的手心上,静躺着一个藏青色的香袋。 “我看到你的手” 矣姀神色不自在的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魏知隶停顿了下,继续说道,“香袋里装着一些草药,用来驱蚊虫的。” “常乐宫距离司制房距离稍远。天黑了以后,蚊虫会变多,你带着这个走路,情况会好一些。” 矣姀有些意外,“多谢魏大人,但是此物,奴婢不能收。” 她低下头,“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奴婢没有为大人做过些什么,收此香袋实在不妥。再有” “再有什么?” “先前无论是在东宫外,还是在麟德殿中,都多亏了魏大人的帮忙。奴婢无以报答,心里已是难安,所以” 她不想再接受他的帮助了。 也许对他而言,有些行为,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于她而言,却不啻于救命之举。 他每帮她一次,她便欠他一分。 这样的帮助,也不知道她现在或者以后是否会有机会偿还 因为前途未知。 她不能,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后面的话,矣姀没有直接说出来。 但是,魏大人那么聪明通透的人,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魏知隶在下一刻便动作自然地收回了手。 矣姀在心底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听到魏知隶问她,“在宫里,你是打算独善其身?” 矣姀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沉默。 “在宫里,没有人能够做到独善其身,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已经死去。”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第 19 章 看着矣姀有些发懵的表情,魏知隶的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了一点点弧度。 “宫里的每一个人,都会选择站在对于自己有利的立场。既然无法独善其身,那便要擦亮眼睛,站对立场才是。” 魏知隶说的那几句话,表面上的意思矣姀不是不懂,只是,直觉上,她觉得,魏知隶说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微微凝眉,犹豫一瞬后,矣姀弯腰低声说道,“奴婢愚笨,还请魏大人明示。” “别人给予你的帮助,不能一味的接受,但是也不能一味的拒绝。善于甄别其好坏,于你百利而无一害。” “好则受之利之,坏则晓之用之。” “在宫里,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利用,已为平常之事。” “若你想要保护好你自己的性命,或者是往更高的地位攀爬,你首先需要学会观察你身边的人事,同时,利用好你所知道的一切,在恰当的时机里推自己一把,在危难的时机里则救自己一把。” 他这是在教她在宫中的生存之道? 矣姀张张嘴,眸光几分颤动,最终只低头朝魏知隶慎重地行了一个礼,“多谢魏大人不吝赐教。” 魏知隶轻笑一声,“所以,这香袋你是能够接受了?” 矣姀:“” 难道他刚刚说那么多话,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他赠与的香袋吗? “这个奴婢还是,还是”矣姀有点慌。 魏知隶看着她窘迫的模样,轻叹了一声,“罢了。” “你身上可有带锦帕?” 矣姀一愣,眨了眨眼睛后点头,“带了。” “能否借来一用?” “是。”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矣姀还是依言把自己的锦帕递了过去。 魏知隶却是不接,反而是对她说,“把锦帕摊开。” “哦。” 矣姀好奇魏知隶想要拿她的手帕作何用处的时候,便看到魏知隶修长的手指轻挑几下,三两下便把藏青色香袋的袋口打开了,然后他把香袋里的草药全部倾倒在摊开的锦帕上。 矣姀:“” 他这是打算让她一路上抱着这些草药回去尚功局? 魏知隶此刻的样子很认真。 不过是一件小事,他的动作却可以细致优雅得如在水榭间煮酒烹茶一般 苍术,艾叶草,冰片,藿香,沉香,佩兰,丁香,薄荷,降香,檀香 矣姀怔怔地捧着手帕。 抬眸,眼前人笑意温润。 而她的鼻尖,药草的清香萦绕不止 沁人心脾。 矣姀回到尚功局的住处不久,霍司制便过来了。 “你今天去常乐宫去了几乎整整一天。怎么样?常乐公主没有为难你吧?”霍司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矣姀摇摇头,“没有。” 霍司制笑着拍拍矣姀的手,“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生怕你有什么事情啊,你的手背怎么了?可是公主对你” 矣姀的两个手背都是红红的,还有些肿 “没有没有。”矣姀抿了抿唇,“被蚊虫咬的,过两天就没事了,谢谢霍司制关心。” “怎么这么不小心”霍司制站起来,“我房间里有清凉膏,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拿。” “这怎么使得” “怎么不使得了?我们司制房里的人,就靠一双手吃饭了,你不爱好好的爱护自己的手,这可怎么行?” “可是” “可是什么呢?若是不用药膏,你两个手背都这样,明天该怎么刺绣?光是挠痒就够你受得了” “是我考虑欠妥。” “这就对了。你和我之间,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那便谢谢霍司制了。” “客气了,我现在过去拿,你等等我。” “好。” 霍司制去拿清凉膏了,矣姀摸了摸红得隐隐有些发烫的手背,心里想起了先前魏知隶对她说的话。 “别人给予你的帮助,不能一味的接受,但是也不能一味的拒绝。善于甄别其好坏,于你百利而无一害。” “好则受之利之,坏则晓之用之。” “在宫里,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利用,已为平常之事。” “若你想要保护好你自己的性命,或者是往更高的地位攀爬,你首先需要学会观察你身边的人事,同时,利用好你所知道的一切,在恰当的时机里推自己一把,在危难的时机里则救自己一把。” 自打进宫以来,霍司制真的给予了她很多的帮助。 矣姀分辨不出来,这其中有几分的真情实意,但是 她仍旧感谢霍司制。 因为有霍司制的帮助,她有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视线落在桌面上,矣姀看着放置在一旁的被她折叠成小包形状的锦帕,想着里面装着的草药,她从一旁的绣篮子里拿出了一个绣着梨花的浅绿色荷包。 小心地把锦帕上的草药转移到荷包的过程中,矣姀的指尖碰到了一方冰凉坚固的东西。 仔细一看,她才发现草药之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盒子。 盒子呈墨绿色,混在一众草药中并不明显。 若不是手指碰到,只单就着灯光,或许她是看不出来的。 她动作小心地打开盒子,发现盒子里面装着一方膏体。 膏体呈现一种美丽的青绿色。 乍一眼看上去,会让人想起夏日树荫下,那浅绿如玉的湖面。 低头轻嗅,矣姀发现那膏体凉凉的,带着薄荷的味道。 难道这就是清凉膏? 霍司制回房间一趟又来了。 刚在矣姀身边坐下,看到矣姀手里的小盒子,霍司制的眼眸中顿时掠过了一丝惊讶。 “你也有清凉膏啊?” “是”矣姀有些窘迫地点点头,“刚刚在锦帕里找到的。” 霍司制一愣,随即有些奇怪地问道,“锦帕?” “嗯。” “清凉膏可是司级以上的女官才有的。这是谁给你的啊?” 霍司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蹙起了额头,“听说司珍房的安司珍丢了一盒清凉膏,你怎么会” 矣姀急急地摇头,“不,霍司制,你误会了。这清凉膏,是,是魏知隶魏大人给我的。” 霍司制很惊讶,“魏知隶魏大人?就是你那个” 矣姀上前作势要捂住霍司制的嘴。 霍司制顿了一下,笑了笑,“好好好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什么? 矣姀着急着解释,“霍司制,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你觉得我是怎么想你们的?” “我从常乐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挺暗了。魏大人看到我的手背就” 矣姀:“反正,反正,这件事情,无关男女之事就是了。” 霍司制继续笑,“我当然知道。” 矣姀:“” “魏知隶魏大人,你可知道他什么身份?” 矣姀认真地想了想,“当朝中书侍郎,魏家的大公子。” 她只知道这两个身份,还是霍司制以前告诉她的。 “你说的没错,但是,他还有一个别的身份。” “什么?” “当今的皇后娘娘出身魏家,魏知隶魏大人可是管我们皇后娘娘叫姑姑的。” 矣姀:“” 原来还有这样的关系在 怪不得常乐公主会把魏知隶称呼为表哥了 不过,霍司制口里说的“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虽然矣姀也知道魏知隶对她不可能有男女之情,可是霍司制那么笃定,她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怎么说呢?”霍司制用掌心托着下巴,眉头微皱,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 “魏知隶魏大人大人,是我见过的,对宫人们最好的大人了。” “他不会因为你身份低下而对你的行礼视而不见。” “若是你不小心冒犯了他,他会好脾气地道上一句没关系,然后嘱托你在宫里务必要小心行事,因为如果遇上别的脾气不那么好的大人或者妃嫔,可能事情就没办法那么容易平息下去了” 矣姀点头。 魏知隶也曾这样告诫她。 “某些时候,若是他在场,他还会帮忙。” “在未央宫或者是常乐宫,听说他帮了好几个不小心犯了过错的宫人” 矣姀再次点头。 魏知隶也帮过她 “虽然你曾与他有婚约,但是逃婚后,他在宫里遇见你,不计前嫌还愿意帮助你,他大概是不会为难你的。” “你尽管放心好了。” 听到这里,矣姀算是明白了霍司制那几个字的意思了。 她放下心来,笑道,“没想到,魏大人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真让人意外。” “是啊。魏大人和其他的大人,或者是一些皇亲国戚完全不一样。” “我们后宫里,有些宫人说,魏大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缕春风般的存在” 矣姀:“” 霍司制清咳一声,“对了,这驱蚊虫的草药,你怎么放在锦帕上呢?应该放在荷包或者香袋里,要不很容易洒掉的。” “我,我”矣姀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难道要她说,她不肯接受魏大人的香袋,所以魏大人就把香袋里的草药给她倒到锦帕上去了? 莫名感觉有些尴尬。 须臾之后,霍司制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 她微微一笑,“你不用不好意思。虽然这样的行为有点孩子气,但是这也是我以前经常做的事情。” “我以前就喜欢把荷包里的香料倒出来辨认,后来,不管那草药变成了什么样的颜色,我只要拿起来闻一闻味道,便知道它们是什么了” “清凉膏也是。” 霍司制旋转着手里的清凉膏,嘴边带着笑容,眼神中却带着回忆,“我以前发现清凉膏又不见了的时候,一般都会自觉地往荷包里找” “夏日蚊虫多,时不时地便需要用到清凉膏。清凉膏又小小的,容易丢失,把它和草药一起放在荷包里,当真是妥当又方便” “矣姀”霍司制朝她笑得一脸开心,语气颇有些感慨地道,“有时候看着你,我总感觉,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般。” 突然听到霍司制这样说,矣姀有些不好意思,“霍司制谬赞了。” “霍司制不过是比我大几岁,却是四房之中最年轻的司级,矣姀是无论怎样都比不上的。” 霍司制闻言摇头,“女官的晋级,认真说来,说难也难,说容易其实也容易。” “都是事在人为。” 矣姀似懂非懂,“霍司制,我我不是很明白。” 霍司制轻轻一笑,“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就尚功局来说,女官的官位不过是那样的几个,有人坐不稳了,自然就有人想办法要替上去。” 矣姀:“霍司制说得在理。” “矣姀,在宫里,首要的,便是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毕竟,人不同于九命猫,只有一条命。没了,就永远地没了。” 霍司制的眼神和语气忽然一起变得苍凉起来。 “那时候和我一起进宫的,有几十人。现在,她们当中,一些是不在六尚侍职了,一些则是归于尘土,没了。” “现在仔细想来,这么多年来,当年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也没剩下几个了。” 霍司制发出一声叹息,“这宫里,步步惊心,无论你我,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三思又三思才可。” “是。多谢霍司制提醒。”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记得抹上清凉膏,这膏药用来消红肿效果很好的。”霍司制站起来,“我先回房间了。” 矣姀也站起来,“好,霍司制慢走。” “不用送了,你快点抹膏药吧。” “好。” 霍司制走后,矣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打开小绿盒,用指腹沾了一点膏药,然后涂抹在手背上。 清清凉凉的感觉在手背上很快就蔓延开来了。 这膏药名为清凉膏? 倒是名副其实。 抹了清凉膏后,矣姀继续把手帕上的草药移到荷包里。 移着移着,她的手势便慢了下来。 想起某个人,矣姀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魏知隶他 没想到,魏知隶在宫人的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但平易近人,还乐于助人。 这样看来,先前他对她的再三帮助,也有了一个很好的解释了。 非是因为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原因。 魏知隶,他只是单纯心善而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第 20 章 矣姀收拾好绣篮,正想要歇息的时候,发现绣篮里还有一个荷包。 那是一个天蓝色的荷包,上面绣了一支盛开的浅黄色木樨。 矣姀拿着荷包,想了想,才想起这个荷包是余典制半个月前嘱托她绣的,说是要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一位友人 矣姀本来想要婉拒,因为她的手头上其实也有挺多的事情要忙,但是余典制说她的绣工好,而且她也不需要她在短时间内就绣好,于是无奈之下,矣姀便只能接过来了。 这个荷包其实在几天前便已经做好了,但是因为矣姀一直忙于常乐公主的蔷薇锦帕,是以荷包做好了,她也没有及时拿去给余典制。 想到现在终于有空了,矣姀拿着荷包敲响了隔壁房门。 “笃笃笃” 等了好一会儿,房间内没有任何的动静。 矣姀皱了皱眉,想着余典制这个时候莫不是还留在针绣房内 矣姀拿着荷包往针绣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快要靠近针绣房的时候,却听到院落里某个角落传来了隐隐的说话声。 她停下脚步。 “余典制,那便拜托你了,你对我的大恩大德,若是我以后能够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于贵人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便有劳你了。时间不早了,我也得赶回去了,你” “好,你快回去吧。” 对话的声音停了。 矣姀依稀看到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影从一方茂密的树丛后走出来,然后往一个方向急匆匆地走了。 矣姀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也急忙忙地往针绣房所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了余典制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矣掌制?” 矣姀的步伐一僵。 她慢慢地回过身子来,脸上竭力地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然后用平淡的语气正常地打了招呼,“余典制。” 余典制走过来,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往针绣房里跑?矣掌制真是勤劳。” 矣姀摇摇头,把手里的荷包递上前去,笑道,“余典制,你吩咐我绣的荷包我已经绣好了。先前敲你的房门没人应,我以为你在针绣房里,便特意过来找你” 余典制接过荷包,就着月光看了看上面的绣样,赞叹道,“绣得真好。” 矣姀有些不大好意思,“余典制过誉了。” “这么晚了,还让你出来找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 回房间的路上,余典制的神色和语气一直都很淡然。 矣姀心里本来有些不安,但是看到余典制这般的模样,想来她刚刚也未必就发现了她在偷听,于是心里的不安也稍稍地放下了些 到了两人的房间前,矣姀正想要道别,却见余典制推开房门,温柔地朝她笑了笑,“矣掌制何不进来坐一坐?” 矣姀下意识便想要拒绝,“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余典制休息了” 话没说完,却不想余典制直接伸手过来拉了她一把,“怎么算是打扰呢?有人陪我说说话,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矣姀:“” 进了房间,矣姀才坐好,余典制便给她倒了一杯茶。 矣姀有些受惊地接过来,语气有些局促地道,“谢谢余典制。” 余典制笑了,“你还真客气。” 矣姀抿了一小口水,笑道,“应该的。” 余典制自顾自喝了一口水,然后微笑地看着矣姀,语气不咸不淡的,“刚刚的事情你都听到了吧。” 矣姀:“” 不得不说,这余典制说话还真直接。 “与我说话的人是于贵人,她” “等等。”矣姀放下手里的杯子,低下头,“余典制不必和我细说其中的事情的。” “我不会向别人透露我今晚看到的。余典制大可放心。” 余典制果然知道她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矣姀在心里暗暗地懊恼。 早知道如此,她便应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直直地去针绣房的 不对,刚刚她也不应该承认的。 她应该直接否认的 矣姀刹那间有些欲哭无泪。 余典制忽而叹了一口气,“矣掌制,你抬起头来吧。” 矣姀依言抬起头来,神色谨慎,“余典制请说。” “我你唉。” “” “于贵人,我认识她好多年了”余典制忽然追忆起来。 矣姀心里的不安又涌起来了,“余典制,我” 余典制笑了笑,“你不用那么的不安的,我无心害你,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我” “你如果还是担心,那我也不留你,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矣姀:“” 余典制盯着矣姀的脸看了一会儿,笑出声音来,“怎么,不走吗?” 矣姀:“” 矣姀看着余典制的神色,她她看不懂余典制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余典制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脑海里,魏知隶说过的话,霍司制说过的话,接连不断地在提醒她,可是她的思绪却渐渐地混乱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如地去应对眼前的状况。 果然。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矣姀垂下眉睫。 也许她确实有点笨,实在是没有办法做到现学现卖。 “看到你这般紧张的模样,想来,在常乐宫里,你没少被常乐公主刁难吧?” 矣姀睁大眼睛,“” “你知道吗?看到你这样谨慎的模样,就算别人本来不想为难你的,也忍不住想要为难你一下” 矣姀:“” 这个余典制 矣姀猛地抬头,却看到余典制一脸打趣她的神色。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里,她突然感觉到,心里好像没那么慌了。 余典制轻嗤了一声,“我又没有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至于让你这么害怕吗?” “再说了,于贵人拜托我做的事情,其他宫里的娘娘也没见得落下了” “若说有区别,也就是得宠的人可以派宫里的奴婢来,不受宠的,便只能亲力亲为而已。” “你不走了?”余典制忽而挑了挑眉。 矣姀正在喝水,闻言被呛得清咳了一声,“既然打扰了余典制,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诶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矣姀有些无奈。 平日里,她与余典制的接触也不过是仅限于在公事上,是以,她对余典制的了解难免很少。 没想到 余典制表面上看起来稳重妥当,没想到私底下却是这样活泼的性子。 让人觉得反差有些大。 她一时也难以接受。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也不过是大你三岁,难道就该整天端着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孔,不言苟笑得像宫里的教养嬷嬷又或者是蓝尚功一般么?” “啊”余典制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窘迫地道,“那个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最后的十个字,你就算是听到了什么就当做没听到,知道了吗?” 矣姀有些想笑。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余典制放开手,支着下巴打量矣姀,良久后,突然说,“我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矣姀有些不好意思了,“余典制你也很好看。” 余典制挥挥手,语气洒脱,“又不是要当妃子,好看或者不好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矣姀:“” 矣姀心里隐隐地有种无力感。 这余典制说的话,每句话的着落点都落在奇怪的点上,彼此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 若非熟悉,让人很难接得上话。 “不过,总的来说,长得好看,还是要比长得不好看的选择多一些的。” “想当年,于贵人和我一样,是司珍房的学婢,她长得好看,皇上便宠幸了她,一夜之后,便封为了贵人。”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一直是贵人啊” “” “你那惊愕的表情是怎么的一回事?后宫里,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常见么?” 余典制失笑一瞬,忽而眉目之间又掠过了一丝狡黠,“铁打的皇上,流水的美人。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妄议皇上,这很不好。 矣姀清咳一声,声若蚊呐,“没。” “孤陋寡闻啊”余典制撇撇嘴,“这后宫里啊,美人如繁星无数,但是皇上,就只有那么的一个。” “若没有点独特之处,肯定是抓不住皇上的心的” 矣姀眨眨眼睛,“所以?” “所以,就必须靠我们尚功局啊。” “啊?”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若是那个美人能在须臾之间脱颖而出,除了长得美以外,发饰和衣衫都很关键的。这也是为什么,临近重大节日的时候,总有一些娘娘会偷偷的派她们宫里的奴婢过来” 矣姀心里渐渐有数,“可是,司制房的人不多啊” “人是不多,有名气的也就那么的几个,所以竞争才异常的激烈啊。不过,若是能接到,得到的报酬估计也不会少的” 矣姀提了一个疑问,“难道不会有人” 余典制不置可否,“不知道。但是,基本都是约定俗成了。” “” “所以”余典制了然地微笑,“能一鸣惊人的娘娘从来都是少之又少啊” 矣姀:“” 端午节过后,紧随的节日是乞巧节和中秋节。 后宫的妃嫔们虽然不热衷于乞巧节,但是却会格外的重视中秋节。 因为中秋节那天晚上会有中秋宴。 后宫里的宫妃众多,但是受宠的,不过是那么的几个。 有一些宫妃自进宫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是她们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几次,有些品阶低的,甚至至今都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 中秋宴,对于她们来说,可谓是一个难得的契机。 或是继续沉寂,或是飞上枝头。 一夜之间,只要抓住机会,境遇便可翻天覆地。 大家都在不动声色地筹备之中,只待那一天的到来。 既然如此,有的娘娘会有小动作,可是为什么却没有人来找她呢? 难道是嫌弃她的绣工不好? 矣姀凝起眉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第 21 章 针绣房里很安静。 长时间的刺绣让眼睛有些困倦和疲惫。 矣姀放下绣针, 揉了揉眼睛, 侧脸往旁边一看, 发现雅绿正在绣一朵娇嫩的浅粉色的荷花。 虽然现在只是六月, 但是尚功局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介时会出席在中秋宴上的娘娘们的衣衫。 与以往不同,今年的尚功, 尚食, 尚寝局一改以往各做各的准备状态,联合想出了一个共同的主题——桂花。 以桂花为主题的缘由不少。 八月被称为“桂月”, 以桂花为题合时合景。 桂花的花形细巧,颜色灿烂,更因其谐音“贵”而寓意吉祥富贵, 与皇家的风范相合。 桂花的香气清雅, 清可绝尘,浓能远溢, 堪称一绝。 在桂花盛开的日子,尤其是仲秋时节,夜静轮圆之际, 丛桂怒放, 把酒赏桂,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由此可见, 以桂花为题, 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三尚的准备均围绕着桂花展开。 是以尚功局制作的衣衫, 上面需绣以各种形态或者各种颜色的桂花。 为了区别不同, 会用上不同的绣法针法,这样,虽然只是一物,但是却可以呈现出多种美好的风姿和仪态。 而尚食局则会利用桂花制作各种食品。 以桂花为食材的食品有很多,或是桂花酒,或是桂花糕,或是桂花糖,甚至是各种与桂花有关的菜肴。 尚寝局的司设房在宴席的摆设上则可以用桂花装点,帘幔上可以绣桂花,熏香炉里也可以采用桂香和其他的香料混合,高悬的宫灯同样可绘上不样仪态的花案,而放飞的宫灯亦然可以采用描好的一系列精致桂花等。 三尚如此尽心尽力。 真不知道,中秋宴举办的时候,会是一番怎样的美丽光景 矣姀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想象出那样的情景来后,她的注意力再次落到了雅绿绣的荷花上。 因为中秋宴是以桂花为主题的,所以按理说,司制房里的刺绣,这一段时间都是以赶制娘娘们衣衫上的桂花为主的。 但是雅绿此刻绣的却是荷花 想来她应该是在帮某个娘娘绣制衣衫。 看样子,已经快要绣好了。 矣姀的目光不过是在雅绿所在的方向多停留了一会儿,雅绿便敏感地察觉了。 矣姀正要收回目光,却看到雅绿抬头朝她微微一笑,看样子似乎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但是顿了一会儿,还是语气轻轻又坚定地解释,说,“矣掌制,我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的” 矣姀回之以笑,了然道,“我知道,你忙你的吧。” “谢谢矣掌制。” “不用客气。” 在完成每天的任务之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是针绣房里普遍的约定俗成。 矣姀不能阻挠,也没有想过要阻挠。 低头看了看手下半成型的桂花枝,矣姀想起某件事情,心情隐隐有些黯淡。 雅绿能够帮别的娘娘绣锦衣,然后从中获取一些银钱或是其他一些贵重的东西作为回报,但是,她却无法和她做一样的事情。 因为就在前几天,俪妃派了她身边的大宫女木槿来告诫她不能为别的娘娘缝制衣衫,除此以外,还特意地叮嘱她,绝对不能为于贵人绣制衣衫 虽然不明白于贵人和俪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有何种过节,但是俪妃是宫里的宠妃,现在风头正盛,矣姀根本就不可能会得罪她。 既然没有办法违逆俪妃的意思,木槿的传话,矣姀便只能无奈地应承下来。 作为宫里的女官,虽然每个月都会有月钱,但是,月钱真的不多。 如果按照矣姀现在每个月领取的月钱来算,过了十年,也不知道,她出宫的时候,能不能买得起皇城里的一件小院子 矣姀想想,便愈发的觉得有些惆怅。 在宫里,宫人的收入只要是有三个方面的来源。 一是月钱。 二是主子打赏下来的贵重物件或者是赏钱。 三是宫人自己制作一些东西,托有机会出宫的宫人卖掉,然后把得来的钱与那个帮忙的宫人八二分。 矣姀每月领到的只有月钱,每个月的收入,也只有那么一点的月钱。 没有主子打赏她。 她也没有足够的胆量敢托宫人到宫外卖掉她绣的东西,因为这样的行为是被禁制的。 一旦被抓到了,会受到宫正的严厉处罚。 矣姀又叹了一口气。 连雅绿都能有一些月钱以外的收入,她却是因为各种原因,一分钱的额外收入都没有 不但如此,木槿叮嘱她的事情,她还不能往外说,否则开罪了俪妃,后果更是严重 夜深人静。 当针绣房里的女史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后,矣姀也揉着发酸的右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看着绣篮里的手帕,上面有只绣了一半的粉色蜀葵。 矣姀摸了摸,心里莫名有些欢喜,便顾不上手还累着,拿起绣绷继续绣起来 不过才绣了一会儿,房门却被敲响了。 突兀的敲门声来得猝不及防,矣姀被惊着,绣针差点刺到了指尖 矣姀看向房门的方向,有些惊讶。 现在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 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余典制。 矣姀有些疑惑,“余典制,夜深了,你” 余典制笑了笑,语气温和道,“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矣姀愣了一下,点点头,“好,那进来说吧。” “余典制想让我帮你什么忙呢?”矣姀一边给余典制倒水一边问。 余典制的视线落在绣篮里,突然眸光一亮,“这是你绣的蜀葵?用的是什么样的针法,看起来和我们平常看到的好像不大一样。” 矣姀把水杯推到余典制的面前,然后才答道,“确实是不一样。这一面蜀葵,我用的是自创的针法,绣起来会比用平常针法绣出来的要生动饱满一些。” “竟然是自创的针法?”余典制满口赞叹,“矣姀,你真厉害。” 矣姀抿唇一笑,“对了,余典制,你不是说有事情要找我帮忙吗?到底是什么事情?” 余典制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这样的。就是我想拜托你帮我绣些蓝色海棠花。” 矣姀有些诧异。 余典制也是司制房的,想来绣艺也很不错。 为何为何她要拜托她绣蓝色海棠花呢? 余典制看到矣姀有些异样的神色,当下便解释道,“我本来是想要自己绣的,但是我的绣工不及你好,所以才” 矣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余典制,你是要帮哪位娘娘绣制衣衫吗?” 话语突然被打断,余典制先是一愣,然后才有些局促地道,“确实是这样。就是我先前与你说过的于贵人,她” 脑海中想起木槿的话语,矣姀有些着急地再次打断了余典制的话,“余典制,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为何?”余典制微微凝起眉头,“如果你愿意帮助于贵人,于贵人愿意对你厚礼相待,她可以把一对金镯子给你” 矣姀依旧是摇摇头,“实在是对不起。” “你,难道是”余典制愣了愣,突然醒悟过来,“难道是有某位娘娘对你说了些什么?” 矣姀犹豫一下,点点头,“是。所以实在是对不起,帮不上你的忙。” 余典制消了声音。 须臾之后,她轻叹一声,“我明白了。” “那位娘娘,可是俪妃?” 矣姀很为难,她轻咬了下嘴唇,“这” “其实你不明说我也知道是她。” 余典制不知道想起些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于贵人先前和俪妃之间有些小过节。传言俪妃为人小气,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矣姀:“” 余典制为何要告诉她这些事情呢?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于贵人和俪妃之间的过节啊 矣姀清咳一声,试图结束这场夜访,“余典制,夜深了,你” “是啊,夜深了。” 余典制自然地接过话,“对了,你说你绣的蜀葵用的是自创的针法,那到底是什么针法啊?你可是已经取好了名字了?” “这个”矣姀有些窘迫,“这个针法因为是自创的,结合它的绣制方式,我打算取名为勾针。” “哦勾针啊。”余典制笑着点头,“名字不错。” “谢谢。” “既然都已经忙活了一整天了,就早点休息吧。挑灯夜绣对眼睛很不好的,你要多多注意一些”余典制微笑着说,“我就不打扰你了,先回去房间了。” 矣姀点点头,把余典制送到了房门口,“余典制你也早点休息。” “好。” 第二天早上,矣姀到针绣房的时候,发现针绣房里的气氛和平日里不大一样。 平日里,女史们来到针绣房后都会自觉安静地开始刺绣的,但是今天,针绣房里的女史们都安静得有些异常。 不说是气氛。 就连她们的脸色,也都是怪怪的。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第 22 章 夏萱本来是坐着的, 矣姀进门的时候, 她突然站了起来。 矣姀有些茫然, “怎么了?” 夏萱朝她走过来, 语气有些委屈地道,“矣掌制, 你可是算来了” 矣姀:“” 往日里, 夏萱和她的关系并不密切。 两人之间虽然也有过交谈,但是都限于公事上。 是以夏萱突然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她, 还用那样委屈的语气和她说话,矣姀只觉得她有些反常和莫名其妙。 “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有一件东西不见了。” 夏萱跺了跺脚, 神色有些慌张还有些懊恼。 原来是有正事。 矣姀心里的那一点奇怪感和莫名其妙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正了脸色, 语气严肃地问,“丢了什么东西?” “我阿娘留给我的镯子丢了。” 夏萱抽噎, 看到矣姀有些疑惑的脸色,随即补充道,“我的家境贫寒, 阿娘又早逝, 那个镯子,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了” 原来是夏萱阿娘的遗物,怪不得她那样的紧张了。 “你你先别哭。” 矣姀给夏萱递上了自己衣袖里的锦帕, 然后问道, “你确定你的镯子是被偷了?还是说, 你放错了地方, 然后自己忘记了” 在宫闱之内,偷东西这一项罪名可不是什么的小的罪名。 若是冤枉了他人,造成了冤案,那个倒霉的人还真的不知道会落下一个怎样的下场。 轻者,会发落至浣衣局,终身干尽脏活累活。 重者,也许那人会被棍杖致死,然后被连夜抬出宫中,弃葬于野狐落。 夏萱用锦帕抹了一把眼泪,泪眼朦胧地道,“矣掌制,那个镯子对我很重要,我不会随便乱放的。” “我很肯定,那个镯子就是被偷了。” “怎么说?” “在宫里,我不敢戴那个镯子,因为怕出什么意外摔碎了,所以镯子一直被我放置在房间里的一个隐秘的地方。” “我每天醒来和睡觉之前都会看上一眼,确保其安然无恙然后才能安心。但是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镯子不见了,后来我着急地翻遍了整个房间,连床底下都没放过,但是依旧还是找不到” “好好好,我明白了。”矣姀拍了拍夏萱的肩膀,安抚她道,“这样吧,你现在随我去找霍司制吧。” 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想要得到妥善的处理,还是需要寻求霍司制的帮助的。 “嗯。谢谢矣掌制。”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矣姀领着夏萱正要往外走,余光里却看到了一脸欲言又止的沛雨。 矣姀投过去一个眼神,“你怎么了?” 沛雨走过来,神色有些纠结,支支吾吾的,“矣掌制”。 矣姀对上她发红的眼睛,愣了愣,“怎么了?你的眼睛” “请矣掌制为我做主。”沛雨的声音里隐隐地带上了哭腔。 “啊?” “矣掌制,我和夏萱一样,我也丢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丢了一块玉佩。” 沛雨说着说着便哭了,“那块玉佩是我爹娘给我的。” “我很小的时候便进宫来了,爹娘怕我长大以后样子变太多,出宫的时候,他们认不出我来,便约定在出宫之时用这个玉佩来和我相认。” “如今玉佩却丢了,我,我,我请矣掌制为我做主。” 矣姀:“”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怎么碰巧都一起丢东西了? 面对眼前哭哭啼啼的夏萱和沛雨,矣姀有些无奈地说,“你们都别哭了。一起随我去找霍司制吧。” 话说完后,矣姀想起了什么,随即看着针绣房里的其余四位女史,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们没丢什么东西吧?” 看到她们各自摇头后,矣姀放下心来,“没有就好。” “走吧。我们去找霍司制吧。” 矣姀带着夏萱和沛雨往门外走去。 历经一阵喧嚣之后,针绣房终于重新归于安静。 剩下的女史们,各自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莫名的担心。 听闻两位女史同时丢了东西,霍司制惊讶地挑了挑眉,声音却很冷静,“那么巧?” 沛雨和夏萱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同时跪倒在地上,又齐声道,“请霍司制为我们做主。” 霍司制不语。 些许时间过去之后,四周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矣姀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霍司制,失窃一事,非同小可。还望霍司制能够彻查清楚,捉拿住贼人,这样既可以替夏萱和沛雨找回失窃的珍贵物件,也可以免除司制房的担忧。” “再有,虽然距离中秋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但是司制房里的任务比较重,女史们休息不好,会极大地影响刺绣的进度。” 霍司制看了矣姀一眼,从案桌后站起来,语气有些清淡地道,“偷东西的贼人,自然是要捉拿归案的。” “夏萱和沛雨,你们两个先回去针绣房吧,如果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记得及时禀告我。” 夏萱和沛雨面面相觑一瞬,低头应“是”后,便退下了。 矣姀往前一步,“霍司制,宫正那边,便由我去通知吧。” 六尚里一旦发生什么比较大的事情时,宫正司那边一般都会介入进来,以确保事情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比较圆满的解决,与此同时,对于那些做了错事的宫人,也会被交由宫正司来判断发落,执行惩罚。 霍司制犹豫了须臾,点头,“那便由你去通知吧。早去早回。” “是。” 矣姀走后,霍司制在屋里踱了几步,正想要去通知蓝尚功的时候,余典制回来了。 “余典制,你回来得正好,司制房两个女史均遭遇了失窃,你且去把这件事情禀告给蓝尚功。” 霍司制一边说一边匆匆地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后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余典制说,“介时估计宫正司会派人过来搜查屋子,蓝尚功若是要过来,你便直接把她带到锦素苑吧。” “是。” 矣姀到了宫正司,对陈宫正说明了来意后,陈宫正当机立断便带着司正c典正c女史等将近十人一起前往尚功局。 到了锦素苑,看到了正站在苑中的蓝尚功和霍司制,陈宫正率先朝蓝尚功点了点头,“事情我已经知晓,现下奉命行事。” 蓝尚功微微颔首以示回应,“陈宫正,请。” “陈宫正,昨晚尚功局司制房是由学婢晴尔守夜,她言明当晚并无任何异常。想来,此次女史失窃事件,应该是司制房里的人所为。” “既然如此,那便搜查房间看是否藏有赃物,再有,让司制房里的人立即集中于此苑中,失窃的既然是小而贵重的物品,也许会被贼人藏在身上也未可知。” 蓝尚功看向一旁的学婢,“可听见陈宫正刚刚说的话了?你现在再叫上几个人,把司制房里的女史学婢们全部都召集到锦素苑来吧。” “是,奴婢遵命。” 女学婢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陈宫正一声令下,她带来的人随即四处分散开去,动作利落地推开了苑中的各个房门 听着四周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类似于打开柜子搜查的声音,矣姀虽然先前有几分惊愕,但是现在心里却多了几分了然。 既然是物品失窃,宫正司的人,眼下应该是在仔细地搜查吧。 司制房里有人失窃,宫正司会当先搜寻司制房的人的房间,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六尚分布于后宫之中,一尚所占之地,其上便是一个小型的宫殿群。 尚与尚之间虽然相邻,但是为了防止事端频发,夜晚自会有宫人看守着宫殿的各种出处和入处。 因为出入的盘问和手续都比较麻烦,所以两尚之间的人,在夜晚的时候,除非必要的时候,一般都少有往来。 既然昨晚守夜的宫人晴尔说并无异常,但是今天早上却又发生了失窃事件,可见,嫌疑最大的,自当是司制房里的人。 盗窃的动机是何种缘由暂且不提。 司制房里的某个她或者她们无疑是有着最便利的作案地点的。 矣姀看着宫正司的女史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搜寻完了几间房间,又在往另外的房间而去了 与此同时,应了蓝尚功的吩咐,司制房里的学婢们也逐渐地汇集到了锦素苑中来。 司制房里的人数格局并不算大。 司制一人,典制一人,掌制一人,女史六人,学婢二十人。 一共二十九人。 眼下所有的人都站在了锦素苑中,看着宫正司的人在逐间逐间屋子地搜寻,大家脸上的神色各异。 矣姀的目光悄然地从蓝尚功,霍司制,余典制等人的脸上的滑过,发现她们均是一脸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看样子正在耐心地等待着宫正司最终的搜寻结果。 不知不觉间,矣姀的目光落在了陈宫正的身上。 姣好的面容,苗条的身材。 陈宫正看样子也不过是二十六七岁,与蓝尚功的年纪差不多大。 看着她站立的姿势,背脊挺立,面色沉稳。 眉宇之间自有一番迫人的英气。 莫名地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手腕强硬。雷厉风行的女子 不过 宫正司这样的搜寻方法,真的有效吗? 盗贼会把赃物藏到房间里吗? 就算接下来宫正司的人会给司制房里的每一个人搜身,可是狡猾的盗贼也未必会把赃物藏到身上来吧 再说了,司制房的范围之内,四周树木葱郁,也堆放着不少的盆景,随便哪一个角落,都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偷了东西的盗贼,如果她或者她们足够聪明,是否已经在这些仓促的时间里,把赃物都藏好了呢? 如此看来,到最后,是不是无论宫正司做了何种行动,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样的话,夏萱和沛雨的东西,真的能再找回来吗? 愣神间,陈宫正似乎说了些什么话,然后才集合到她面前的宫正司的女史们,随即又分出了六个人。 眼看着她们各自走进了六个房间里,然后霍司制也随之进了其中的一间,房门在须臾后合上。 余典制也进了其中的一间,房门也随即合上 矣姀迈着脚步往前走去 看来,是搜身开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第 23 章 宫正司这么大的一番动静, 到最后果然是一场空。 不但什么东西都没搜寻出来, 而且, 居然还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可即便如此宫正司的人却是一脸的沉稳, 仿若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矣姀看着众人各异的颜色,心头却默默地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样的结果, 明显就是不妥。 可是, 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疑惑的情绪呢? 宫正司的人走后,蓝尚功环视了一下苑内的众人, 语气平常地吩咐道,“没事了,大家回去各司其职吧。” 宫人的应答声很整齐, “是, 蓝尚功。” 苑子里的人逐渐离去,本来拥挤的苑子逐渐变得空阔起来。 矣姀看了正在相互低语的蓝尚功和霍司制一眼, 又看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显得有些放空的余典制,转身随着人群往针绣房走去。 因为发生了失窃的事情, 针绣房里这一整天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夏萱和沛雨虽然也身在针绣房里, 但是她们的心思却明显不在刺绣上。 两人眼神都有些呆呆的,眉头也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们手下的绣针更是没动几下, 便卡在了某个地方不再动了 待她们不知道想起些什么, 回过神来后, 意识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才神色焦急地赶紧赶忙绣上几针 若是在往日,矣姀会提醒她们要记得及时完成今天的刺绣任务的。 但是今日看到她们红肿的眼睛,想到她们的遭遇,矣姀也不好说些什么。 时间到了,便允了她们的请求,准许她们出了针绣房。 夏萱和沛雨两人离开之后,针绣房里的气氛好像稍微好了些。 新进来的女史初冉怯生生地看了矣姀一眼,样子有些欲言又止。 矣姀笑了笑,随意地问道,“初冉,你想说些什么?” 初冉抿了抿唇,一小会儿后,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声音小小地问,“矣掌制,你说夏萱和沛雨的东西最后能够被找回来吗?” 矣姀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可是连宫正司都介入了。这么多人一起查,还怕查不出来吗?” 初冉一脸疑惑加好奇。 矣姀一时想不到应该要怎么回答初冉的问题。 就在此时,一旁极少参与针绣房里的闲聊的青容却是淡淡地开口了,“其实,宫里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不是尚功局的。” 初冉有些惊讶,眸色中的兴趣渐浓,当下便兴致勃勃地追问道,“那最后找回来了吗?” 青容点头,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找回来了。” “怎么找回来的?” “搜房间的时候发现的。” “哦。” “可是,此次搜寻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啊那是不是说明,她们的东西找不回来了?” “也不一定。”青容拉扯着手里的丝线,嘴角突然浮起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浅笑,“也许,等等就能够等到了。” “啊?”初冉不是很明白,“青容姐,你的意思是说,等一些时日,那个贼人就会自己跑出来了?” 青容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然后埋头刺绣了。 听了青容的话,矣姀只觉得有些懵懵懂懂的。 某种思绪转瞬即逝。 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还没有明白。 夜色渐渐漫满了整个天际。 矣姀看着手下已经将近完整的刺绣,良久后,才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宫里的刺绣技艺,终究不是宫外的普通绣娘能够比拟的。 进宫多月,在各种耳濡目染中,矣姀刺绣的技艺在循序渐进中比开始进宫来的时候提高了不少。 回想起当初,虽然进宫的决定下得仓促,但是进宫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宫外的生活与宫里的生活相比,矣姀觉得,她似乎还是偏爱后者多一些。 于某些人来说,也许,朱红色的宫墙不过是禁锢他们人生自由的阻碍,但是,矣姀却在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安宁。 或许有些讽刺,但是,事实于她确实是如此的。 宫外 也不知道阿爹阿娘和矣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知道她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能,可能会很恼她吧 但是,她也是被逼无奈。 虽然退了赵家的婚事,但是,念着所谓的青梅竹马之谊,赵家,赵徽聿应该也不会为难她们家吧。 而魏家 如果魏知隶有从中周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所以,阿爹阿娘矣维的生活,应该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吧。 可能,可能,阿爹阿娘会比以前她在家里的时候要辛苦一些 几个月前,那时霍司制例行出宫,问她是否需要给她的阿爹和阿娘传些什么话,或是写信也好。 矣姀摇头。 她不知道还有些什么话能与他们说的。 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矣姀掩下眼底的复杂情绪,她正要吹熄不远处的宫灯时,却发现空荡荡的针绣房里除了她以外,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埋首刺绣。 “初冉?” 矣姀走到她的旁边,看到她手下绣的文雅的君子兰,声音很轻的唤了一句。 初冉抬起头来,样子有些懵懂,“矣掌制,怎么了?” 矣姀指了指窗外,“不早了,不如早些回房间休息吧。” 初冉腼腆一笑,“矣掌制,我绣完这一点就回房间休息。” 矣姀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只是笑笑,“那好,那我先回去房间了,你记得早些休息。熬夜太晚,容易伤眼睛。” 初冉甜甜一笑,“谢谢矣掌制关心。” 矣姀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后,正想要上/床休息,没想到路过桌子的时候,却不小心把桌面上的绣篮给碰倒了 绣篮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在瞬间洒落了一地的凌乱。 矣姀连忙蹲下来收拾。 把地上乱七杂八的东西都收拾回到绣篮里的时候,矣姀随手把绣篮往桌子中央推去,却发现搁置在绣篮上方的绣着粉色蜀葵的绣绷在烛光的映照下,上面的柞绸显露出了几道难看的折痕。 柞绸上怎么会有折痕呢? 她刺绣的时候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是怕柞绸出现难看的折痕,没想到还是弄成了这个样子。 知道丝绸易皱,但是矣姀当初在选择的时候,依旧选择了柞绸。 粉色的蜀葵,白色的柞绸。 颜色虽然浅淡,但是却素雅得很。 两者相配,最好不过了。 因为知道柞绸易皱,所以矣姀往常在刺绣的时候,都会格外小心以防把绣绷上的柞绸给弄皱了,没想到,这柞绸还是皱了 难道是刚刚绣篮摔到地上的时候,绣绷磕到了桌子脚什么的,然后才把柞绸给弄皱了? 看着上面的折痕,矣姀有些心疼地用手抚了抚。 不过虽然柞绸易皱,但是也有方法把柞绸上的痕迹抚平。 到时候待刺绣完工后,用火斗熨一下,估计便能平复如初了。 想到这里,矣姀轻舒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声幸好。 转眼,乞巧节到了。 有诗云,家家乞巧望秋月, 穿尽红丝几万条。 故而,乞巧节在宫里,严肃上来说,并不是属于宫妃的节日,更像是属于宫人们的节日,尤其是尚功局的宫人们。 民间在乞巧节那天有晒书晒衣服的习俗,但是这些习俗在宫里显然是不可能被通行的。 不过,宫里也有宫里的习俗。 乞巧节的晚上,宫里比平常的夜晚要热闹很多。 这天晚上,宫里的宫人除了必要的当值外,其余的宫人算是有了一段难得的空闲时间。 在这个休闲的夜晚里,宫人们会分散在各个院落里谈天赏月。 因为是乞巧节,所以宫人们的重头戏自然是“乞巧”了。 矣姀从针绣房回到锦素苑时,发现苑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宫人。 宫人们成群地围成了好几个圈,吱吱喳喳的声音从四方八方传过来,气氛热闹得很。 有人忽而从人群中抬头,向矣姀挥手,“矣掌制,来这里” 矣姀循声看过去,原来是初冉在叫她。 她走过去,发现初冉她们在围着一个水盆站着。 水盆周围站了四个人,青容,雅绿,水瑶,初冉,再加上她,便一共是五个人了。 “矣掌制,银针给你。” 初冉一边说话一边朝矣姀伸出手,“你先来乞巧吧。” 乞巧节,自然不能少了“乞巧”。 所谓“乞巧”,除了往水面上放针,以银针是否能浮在水面上和银针倒影在盆底的影子来判断宫人的手巧程度外,还有就是在月光底下,用最快的速度把五彩丝线穿过九个针孔。 眼下矣姀在参与的,正是前者。 一般情况下,银针无法在水面上站立,故而,眼前的这一盆水,并不是普通的一盆水。 眼下的这一盆水在中午的时候,便被宫人放到了院子里曝晒,晒上半天之后,水面上便浮了一层灰尘。 水里既然有了承载,宫人便可往水面上方针了。 放针有两层比试方法。 第一层是考验手法的轻柔细致程度。 心灵手巧的宫人轻轻把银针一捻,便能使银针稳稳地浮在水面上,而手势笨拙的宫人,其手里的银针会直接沉入水底。 第二层的比试则是以当针浮在水面上以后,看它在盆底的倒影作为判断依据。 当针浮在水面上以后,它在盆底的倒影若是有点儿像云朵c花c鸟c动物的影子的,那这个宫人便得巧了,如果像鞋c剪刀c水瓶影子也还不错,若是那影子横看粗如锤,竖看细如丝,则“不巧”了。 水盆虽然被围着,但是有一个方向是没人的,所以月光还是轻易地落到了盆子里的水面上。 看着水盆上那一层薄薄的几乎要看不见的灰尘,矣姀捻着银针,小心翼翼地往水面上放 “是立着的。” 才放开手,矣姀便听到雅绿的声音响起了。 看着那枚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细针,矣姀抿唇一笑,“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并不只是运气,你的手法本来就好。” 青容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也随之弯下腰去小心地把银针插/入水面 须臾之后,水盆上有了两枚竖起来的银针。 “啊,青容姐你的手法也很好”水瑶叹了一句。 青容看了一眼矣姀,笑着道,“和矣掌制一样,运气好而已。” “哪里哪里,是青容你的手法本来就好。” 矣姀学着青容的语气把刚刚青容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众人听闻,一时都笑了起来。 第一层比试过后,除了雅绿和水瑶外,只有矣姀,青容,初冉把银针立在了水面上。 第二次的比试是看盆底的倒影。 矣姀所立银针的倒影像一朵云,青容的则像一朵花,而初冉的像是剪刀。 算来,青容和矣姀都是得巧了,但是青容要更“得巧”一些,而初冉的也还算不错。 夜朗风轻,繁星翻天。 夜空之下,锦素苑被宫灯暖色的光芒萦绕。 苑中,有宫人小心谨慎地在往水面上放针; 有宫人在紧张迅速地把五彩丝线穿过九个针孔; 有宫人一边说笑一边把各色的花摘到盆子,想着泡水净面以使肌肤娇嫩白净; 也有宫人含笑采摘凤仙花,或是捣碎取汁,染红指甲,又或者是直接把花上供给牛郎织女 矣姀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足地笑了笑。 这样,很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第 24 章 乞巧节过后, 有些波澜的生活似乎是回到了以前平静的模样。 夏萱和沛雨丢失的物件依旧还没有找回来, 但是已经很少有人会刻意再三提起这样的事情。 就连夏萱和沛雨, 神色都已经从最开始的魂不守舍, 渐渐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似乎在一天天无望的等待中,她们已经无奈地接受了那些丢失的物品再也找不回来的事实。 有的时候, 矣姀想起她们丢失的镯子和玉佩, 会觉得有些唏嘘。 镯子和玉佩,看起来是装饰品, 但是却更是她们与家人之间的情感接连之物。 故而,那个镯子和玉佩,对于夏萱和沛雨来说, 肯定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的。 可是却找不回来了, 不得不说,让人感觉有些惋惜。 时间越来越靠近八月, 针绣房里的刺绣进度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先前紧张地忙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后的半个月,节奏却是逐渐地慢了下来。 针绣房里, 也逐渐地多了些谈笑声。 “诶, 你们听说了没?听闻于贵人三天前晋升为容华了。”水瑶突然开口道。 “于贵人?可是当初司珍房的那个”沛雨有些迟疑。 水瑶点头,“正是她。” “据皇上身边的近侍说,那日傍晚的时候, 皇上是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遇到的于贵人。” 水瑶的神情突然变得神秘起来, “听说, 于贵人当时穿着一身很特别的衣裙” 夏萱有些惊讶, “难不成皇上是因为那件特别的衣裙才留意到于贵人?” “没错。” 水瑶点点头,“正是如此。” “据传那件衣裙极为特别。” “在当时落日余晖的映照之下,身穿那身衣裙的于贵人,整个人被一种淡淡的光芒萦绕着,绣在她衣裙上的绣蝶仿佛活了过来,要振翅欲飞一般” “那些近侍说,当时的于贵人看起来就像是仙女下凡一样,容华无双,皇上乍一看,大为惊艳,即刻便让于贵人伴驾随行。后来在夜里又宠幸了她。第二天的时候,皇上便让皇后下旨封了于贵人为于容华。” “贵人为正九品,容华为从五品。” “从来后宫里的妃嫔,都是一级一级地往上升的,可这于容华,却是一夜之间连升几级,还真是破天荒的好运气” “是啊” 针绣房的声音多了起来。 矣姀本来不想加入讨论,但是却又被于容华的衣裳勾起了好奇之心,于是便问道,“水瑶,你可知于容华的衣裳是什么样的?用的是何种布料和针法?”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奇妙精美的衣裳? 水瑶一愣,“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是据看过的人说,那样漂亮的衣裳,还是头一回看到。” “头一回?”矣姀更加好奇了,“也不知道我们以后是否能有机会见着” “应该会有机会的吧,毕竟,这件衣裳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力,于容华断不会只穿一次的” “水瑶说得对。” 沛雨想了想,“于贵人既然晋升了,新衣自然是要添上的,到时候我们司制房会派人过去给她量身裁衣,那时候,如果于容华恰好穿着那身衣裙,也许我们便能够饱一下眼福了” 对一样事物感兴趣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去了解更多与之相关的事情。 矣姀也是如此。 听闻于容华有一身很特别的衣裙之后,她便很想找个机会去看上一眼。 她想要知道,那件会发光的美丽衣裙,到底是用的什么布料。 其上绣着的栩栩如生的蝴蝶,用的又是什么样的刺绣针法 矣姀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去目睹一番,但是她等来等去,却非但没有等到那样的机会,反而是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俪妃。 俪妃突然造访针绣房,众女史一时之间都有些愣住了。 还是木槿先清咳一声,开口说,“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过俪妃娘娘!” 众女史反应过来,齐齐行了礼后,针绣房里顿时一片寂静。 俪妃的脸上带着微笑,语气却是温柔中带着锐刺,“本宫此次来,是想要弄清楚,这一件衣裙上的刺绣,到底是出自哪位女史的巧手。” 刺绣? 矣姀抬眸看去,发现木槿身后的一个宫女,应声端着托盘站了出来。 黑色的檀木托盘上,一件粉色的折叠衣裙被一层淡淡的微光萦绕着,仔细一看,那衣裙上的微光来源于上面所绣的蝴蝶? 难道眼前的便是 于容华的那一件特别的衣裙? 可是,于容华的衣裙为什么会在俪妃的手上呢? 俪妃忽而冷笑了一声,“你们赶紧过来认一下,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如此的心灵手巧” 话语落后,针绣房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种反应了。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于贵人或者说于容华与俪妃之间曾经有过一些小过节。 俪妃在一个月前,还特意到了一趟尚功局,命尚功局里的人不许给于贵人私自制作衣裳和首饰 因为俪妃是宠妃,风头正盛,即便要求大胆,但是也合理,故而蓝尚功也不得不接受。 没想到千防万防,这于容华还是“得逞”了 想来俪妃心里也确实是不愉快,所以才找到司制房里来发泄怒气了 矣姀正要过去辨认,霍司制和余典制在此时赶到了针绣房。 两人朝俪妃行过礼后,霍司制看了一眼托盘里的衣裙,顿住半晌,忽而惊叹道,“这衣裙上的绣工极好,不但用线巧妙,而且针法独特,难得一见。” “俪妃娘娘,敢问这衣裙上的绣工是出自于何人之手?若是可以,奴婢想要把她纳入司制房” “呵纳入司制房?” 俪妃似笑非笑,“霍司制可是糊涂了?” “后宫妃嫔的绣工不都出自于司制房吗?霍司制会不知道这衣衫上的绣工出自于何人之手?” 霍司制凝眉,“回俪妃娘娘的话,奴婢确实是不知。” “司制房一共有二十九人,学婢与女史的针法皆由司制房所授,但这一件衣裙,上面独特的刺绣针法,纵是我,也是头一回看到,故而,奴婢可以十分肯定,绣制这一件衣裙的人,并非出自于司制房,还请俪妃娘娘不要误会。” “误会?如何是误会?” “这件衣裙的绣工如此精美,除了你司制房的人,宫里还有何人能够绣出这样的蝴蝶来?” “” “再有,本宫今天会来到这里,也是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件衣裙出自于司制房的。” 霍司制有些惊讶,“既然如此,那便请俪妃娘娘把证据展示出来吧。” “青灵,你来说。” “是,娘娘。” “五天前,奴婢过来司制房询看俪妃娘娘新衣的完成进度,在回去的路上却意外看到了两个行踪可疑的人。” “奴婢本不欲留步,但是看到她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奴婢觉得有些不妥,便留了个心眼。” “她们躲在阴暗处,奴婢看得不大清楚,但是奴婢隐约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一个人说,衣裙我已经找人给你绣好了,你拿着吧。” “另一个人说谢谢,还说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一旦能成功,我会好好地报答你的。” “然后前面说话的人又说了,那我先回去司制房了,你自己小心。” “后面的人回答,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因为那两个女子后来道别的时候,声音变大了,奴婢便认出了其中一个人的声音,那人正是于容华。” 青灵说完后,俪妃又说,“青灵是本宫宫里的人,她说的话也许你们不会相信。既然如此,那不若让本宫宫里的人去搜一搜女史们的房间。到底是不是,搜完以后,自有结果。霍司制认为如何?” “这” “既然霍司制先前说这衣裙的绣工极好,想来,那人也决不可能只绣了这么一件衣裙。” “还有,于容华说过会报答那个人。” “屈指算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要报答估计也已经报答过了。” “本宫有理由猜测,那人的房间里,肯定会有一些不属于女史的贵重物品” “到底是何人给于容华绣了衣裳,一查便知。” 俪妃勾唇一笑,“霍司制,你说本宫分析得可对?” 霍司制低着头,“娘娘说的是。” “来人,给本宫搜!” “是。” 俪妃要搜女史们的房间,这一件事情,到底是把蓝尚功也惊动了。 看着站在锦素苑里的六位女史,蓝尚功的眼眸中掠过几丝复杂的情绪。 近来司制房的事情还真不少 俪妃带过来的宫人分出六个,各自去搜了一间女史的房间,回禀毫无所获之后,俪妃凝起眉头。 “怎么可能!” “不过,既然女史的房间里没有异常,那便搜一搜掌制,典制和司制的房间吧。” 蓝尚功欲阻止,“俪妃娘娘,这” 俪妃闻言扫过来一眼,“怎么?蓝尚功有什么异议吗?” 蓝尚功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让到了一旁,“奴婢不敢。俪妃娘娘请便。” 短短几天之内,锦素苑便经历了两次搜寻。 矣姀看着站立在苑中的众人,心中莫名感觉到些许的不安。 不过,于容华的衣裙并不是她绣的,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稍微安定了些。 过了一会儿,进房间里搜寻的宫人依次回来了。 第一个宫人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第二个宫人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第三个宫人捧着一块绣绷回来了。 那绣绷,好像有些眼熟。 矣姀蓦地睁大眼睛,怎么会 难道说,于容华衣裙上所用的针法和她独创的针法一模一样吗? 怎么可能 宫人把绣绷呈上,蓝尚功亲自把绣绷上的刺绣和衣裙上的针法作了对比后,声音毫无起伏地说,“启禀俪妃娘娘,这块绣绷上的刺绣针法和于容华衣裙上的针法,是一样的。” 俪妃满意地笑了笑,“这是何人的绣绷?” 捧着绣绷的宫人恭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这是从矣掌制的房间里搜出来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第 25 章 怎么会这样? 于容华衣裙上所用的针法, 怎么可能和她自创的一模一样? 她自创的针法, 取名为勾针。 迄今为止, 她从来没有在别人的面前展示过勾针的针法, 更别说是教给别人了。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 除了她, 不应当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样的针法才对啊 那么,于容华的衣裙 到底是谁给她绣的呢? 那个人, 又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一种针法? 等等 先前余典制来过她的房间里 记得余典制当时是看到了绣绷上的绣像的,她还有些好奇地问起她到底用的是什么针法。 矣姀记得她当时也并没有详细述说,只是简单地说所用的针法是她自创的, 结合针法的绣制方式, 她把这种针法取名为勾针。 便是如此简单的几句话,难道余典制便能把勾针的用法给揣摩出来了? 这不大可能吧? “矣掌制, 本宫一个月前明明有说过,不许给于贵人私自制衣,你这是故意要与本宫作对吗?” 俪妃阴冷的声音把矣姀的思绪拉了回来。 矣姀抬起头来, 发现四周的人都在看她。 她下意识地看向余典制, 却发现余典制同样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表情和周围的人并无什么区别。 仿佛就真的是什么都不了解的模样。 矣姀心里的疑惑更甚。 她在往前走了几步,干脆利落地在俪妃面前跪了下来。 “俪妃娘娘, 奴婢可以发誓, 奴婢并没有在私下里给于容华绣制过衣裙。” “那件衣裙上的绣工, 也并非是出自于奴婢之手, 还请俪妃娘娘明察。” 俪妃闻言却是冷哼一声,“片面之词,如何证明?” 矣姀抿着唇,“不知道俪妃娘娘可否让奴婢看一看那衣裙?” “你想做什么?” “奴婢以为,每个人在绣制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些个人的小习惯。奴婢希望能够通过查看衣裙上的细微不同,找到绣制者,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准了。青灵” “奴婢在。” “把衣裙放到矣掌制的面前让她查看。” “是。” 当那身美丽的衣裙近在眼前时,矣姀仔细地查看其中的纹路,意图找出一些带有个人习惯的刺绣痕迹来。 但是,再三翻来覆去,到最后,她有些诧异地发现,衣裙上的刺绣痕迹居然被隐藏得很好 不,不能说隐藏得很好。 应该说,刺绣的人从未想过隐藏什么习惯。 她是故意把衣裙绣成了这样的模样的。 这件衣裙,最大的美便是美在了用料的巧妙上,但是衣裙的绣工却是中规中矩的。 勾针若是运用得当,绝对不止如今的效果。 还能更好。 但是,勾针运用在这里,针脚却很平常,平常得让人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不知不觉,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俪妃看着依旧没有开口说出什么话的矣姀,心里了然她是找不出什么异常的地方来,所以也就失去了耐心,语气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如何?可是找出什么来了?” 矣姀停下动作,垂下眉睫,“回禀俪妃娘娘,由这件衣裙的绣工看来,绣制的人并不能熟练地运用此针法,所以衣裙上的蝴蝶,若不是细看,很难看到纹路之间有一些明显的小瑕疵。” “因为绣蝴蝶时采用的是银线,银线遇光会折射处淡淡的光芒,所以人在看到这件衣裙时都会被那淡淡的银光吸引了目光,从而并不会留意到衣裙上的瑕疵” “矣掌制,你刚刚说的那些,本宫并不感兴趣。” 俪妃摆手打算矣姀的话语,“本宫只想知道,到底是谁绣制了这身衣裙,你只需要告诉本宫一个名字便可。” “俪妃娘娘,衣裙的绣工中规中矩,奴婢只能判断刺绣的人并不是十分熟练这种绣法,除此以外,奴婢,奴婢无法判断这身衣裙为何人所绣。” “你!” “娘娘请息怒。” 矣姀低着头,“娘娘,这身衣裙所采用的针法名为勾针,几个月前,由奴婢所创。但是因为绣法尚未成熟,故而奴婢也未曾将此绣法公开,没想到,如今会在这身衣裙上看到勾针的运用,奴婢,奴婢真是有苦无处说。” “勾针为你所创?如何证明?” 矣姀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些希冀,“这个奴婢可以证明。” “俪妃娘娘请看奴婢绣在绣绷上的蜀葵。虽然只是一朵蜀葵,但是其上的花瓣,用色虽然一样,却是包含了四种不同的针法的。” “奴婢先前说过,勾针这种绣法尚未成熟,奴婢一直在探索中。最新的绣法便是还在绣着的那一片花瓣上所采取的绣法,而这种绣法,是从已经绣好的花瓣所采取的绣法中演变而来的。” “这种绣法与于容华衣裙上的绣法是一模一样的。” 虽然女红是女子必须掌握的一项内容,但是俪妃出身于高门大户,自身又不喜欢女红,所以她对于女红的了解不多。 矣姀说的话,她虽然能够听得懂,但是却没有办法亲自去验证。 俪妃看了一眼矣姀,对站在一旁的霍司制说,“霍司制,你过来看一看,矣掌制所说的,可是事实?” 霍司制依言过来,低着头把绣绷上的针法仔细研究一番后,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但是到最后,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到了认真严肃的模样。 “回俪妃娘娘的话,矣掌制所说之言并无虚话。” “本宫知道了。也就是说,勾针虽为你所创,但是却被他人盗用栽赃于你” “娘娘明鉴。” “一派胡言!真当本宫是傻子不成?这样的谎话,你觉得本宫会相信你吗?” 俪妃突然大怒,矣姀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地否认,“娘娘奴婢没有说谎!” “哼!没有说谎?” “如你所言,你所创的勾针,你确实是熟悉得很!” 俪妃声色俱厉,“如此新奇的针法,你当初运用的时候,便知道它的效果到底如何。你把它运用到于容华的衣裙上,于容华果然如你所料地吸引住了皇上的目光,顺利地飞上枝头,由贵人一跃为容华。” “你知道本宫肯定会追究,所以后来又说什么刺绣的个人习惯,又说衣裙上的绣工生疏,无法判断为谁所绣,明显是想要摆脱自己的嫌疑!” “奴婢,奴婢没有” “没有?好!既然是由你所创的针法,那我问你,你可曾有把这种针法教给别人?” “不曾。” “很好。那你最近可有遗失你的绣绷?” “不曾。” “那你好有什么好说的!针法只有你自己会,绣绷也一直在你手上,他人如何得知这样的针法?” “给于容华绣制衣裙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不是我” “不是你?还狡辩!” “自导自演一番这样的好戏么?矣掌制,你真是耍得一手的好戏!本宫险些便被你骗了!” “不,俪妃娘娘,奴婢没有” 矣姀摇头,努力地想要辩解,但是语气却有些无力。 她的心里隐隐有些绝望。 俪妃所言有理有据。 她驳无可驳。 那个为于容华绣制了衣裙的人,大可以轻飘飘的来一句自己并不会那样的针法,如此便可完全洗清任何的嫌疑。 因为针法为独创,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为自己洗清嫌疑 若真的说在场的人中,谁有嫌疑,大抵便是余典制了。 毕竟她说过的,她与于贵人的关系还不错。 而且,她还看过 可是 也不一定是她。 也许是另外的人。 另外的,从余典制那里得知她创了独特的针法,并且有意为于容华绣制衣裙的人。 矣姀突然想起来那绣绷上柞绸的痕迹。 想来,那痕迹,便是那个为于容华绣制衣裙的人留下来的。 她为了了解勾针的绣法,必须要仔细的查看绣像上的针线脉络,柞绸易皱,她难能避免的会留下痕迹 所以说,到底是她愚笨。 没有想到,柞绸莫名起皱的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可能 若是在宫外,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就真的是绣绷磕在某一处,所以才让柞绸起了皱。 而且,一般人哪里能够料到,这普通情况的背后,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曲曲绕绕呢? 可是在宫里 对啊,她不在宫外了。 她现在,在宫里啊。 在这个瞬间,矣姀像是突然间就明白了。 何为红墙之内的残酷。 从来就没有人可以简简单单地活着。 简简单单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在这里并不适用。 有的时候,出于种种的原因,无论刻意为之,还是身不由己,他人会犯人,会犯她,她有一天,为了保命,也许她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中,被同化,似乎是一件不用花费任何的力气便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事情。 虽然有些无奈,但是为了生存,别无他法。 不过,这件事情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她的运气好像也有些差。 如果那天不是她意外把绣篮碰倒在地上,估计她也无法及时发现绣绷柞绸上的痕迹 但是,发现了皱痕,于她而言,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因为她了解柞绸易皱。 看到皱痕,她也没有想太多。 自顾自便以为,是绣绷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起了痕迹 可若是她是偶然发现了绣绷上的皱痕,并且没有在无意中碰倒绣篮,也许,看到那样的异常,她是会深究一下其中的缘由的 但是也许也改变不了此刻的情况吧。 因为,她没有相似的经历,也想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来。 现在才想明白这些,不过,也没有什么用了。 俪妃依旧满脸怒气,但是矣姀先前有些慌张的心情却渐渐地沉淀下来了。 连她也想不明白在此刻她为什么要看向余典制,但是当她的眼神与余典制的眼神相接触时,矣姀愣了愣。 因为,余典制的眼眸中隐隐带着有担忧。 是她? 不是她? 谁知道呢 矣姀收回眼神。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余典制,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面对任何人与事,她都会更加谨慎一些的。 虽然是祸从天上降,但是,幸好也不是什么会丢了脑袋的大事。 但是,此事一来,俪妃绝对会认为她是在故意与她作对,她算是得罪俪妃了。 也不知道俪妃会如何惩罚她。 矣姀跪在地上,静待处置的降临时,却忽然听到锦素苑苑门处传来了一句“于容华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第 26 章 于容华的双手落在身侧, 身子微微下压, 在俪妃面前身姿轻盈地行了一个礼, 微笑着说, “嫔妾参见俪妃娘娘。” 声音泠泠,婉转同如三月的黄莺, 甚是动听。 俪妃却是没有好脸色, 看到于容华也只是冷着一张脸,哼了一声后, 才说,“什么风把于容华给吹来了?” 于容华笑了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矣姀, 然后才说, “俪妃娘娘若是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为嫔妾绣了那一件衣裙,直接询问嫔妾便是, 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 俪妃挑着柳眉,定定地看了于容华一会儿,忽而轻声笑了一声, “这么说来, 于容华是想要亲自告诉本宫了?” 于容华的嘴角微微扬起,“嫔妾正有此意。” “那你说!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贱婢如此大胆, 敢公然违抗本宫的命令!” 此言一出, 于容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慢慢地走到了俪妃的面前。 只见于容华缓缓靠近俪妃的耳侧,不过是低言几句,俪妃却是脸色一变,有些恼怒地睁大了眼睛,“于容华,你!放肆!” 分散于四周的宫人身子一震,于容华却并没有被吓到,闻言也只是浅笑,“俪妃娘娘,中秋节渐近,针绣房的学婢女史们想必都有要务在身。此事与她们无关,不若就让无关人等先退下吧。” 俪妃的的脸紧绷着,眉宇之间是隐隐的愤怒,但是又不知道因何缘故,只能隐忍不发,“你” 于容华低眉敛目,面容平静,看起来一脸的无害。 俪妃深吸了一口气,“木槿。” “奴婢在。” “让她们都散了吧。” “是。” 女婢与女史们在陆续地散去,矣姀犹豫着她是否需能离去的时候,才动了动,俪妃凌厉的眼风便扫过来了,“你给本宫继续跪着,不许走!” 矣姀:“是。” 不许走 俪妃是一心一意地认定她就是那个人了? 真的不是她啊 矣姀在心里轻叹。 她一个小掌制,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跟一个宠妃作对啊 跪了那么久,她的腿好像快要失去知觉了 刚刚那么轻微地动了动,那种突袭上来的酸麻刺疼瞬间让她动都不敢动了。 若是真的能走,估计她也未必能够走得了吧 每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有些倒霉,因为她每次都要跪上好长的时间 矣姀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来,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她要为自己制作一双护膝了 还有,于容华突然来到了锦素苑 她是来救她的吗? 她是来救她的吧,毕竟,给她绣制衣裙的人,真的不是她啊 想到这里,矣姀突然心生希望,有些期待地看向于容华。 锦素苑里很快就空下来了。 矣姀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苑中只剩下了俪妃和于容华,以及她们宫里的宫人。 蓝尚功,霍司制以及余典制,都已经走了。 俪妃走到苑中的石凳上坐下,甩了甩袖子,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道,“于贵人,哦,不,于容华,这下你总该说了吧?” 于容华不慌不忙,“俪妃娘娘聪明过人,嫔妾很是佩服。” “哦?” “给嫔妾绣制衣裙的人,正是矣掌制。” “给嫔妾绣制衣裙的人,正是矣掌制。” “给嫔妾绣制衣裙的人,正是矣掌制。” “给嫔妾绣制衣裙的人,正是矣掌制。” 恍若晴天里的一声惊雷。 “不,不是奴婢” 矣姀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于容华,有些失声,“于容华,你为什么要污蔑我” 本以为于容华是来证明她的清白的,没想到 矣姀有些手足无措,她下意识地看向俪妃,急急地辩驳道,“俪妃娘娘,于容华的衣裙真的不是奴婢绣的” 俪妃冷哼一声,厉声打断了矣姀的话,“够了,你不用再演戏了!” 矣姀张张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触及俪妃的眼神,她默默地闭上了嘴。 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了心力交瘁的滋味到底如何。 无论她说什么,某种结果早就已经被定下来了。 她早该明白的。 于容华与她毫无交集,自然不会偏袒她。 何况,于容华还是从她的绣法中直接受益的人。 想来为了保护那个为她刺绣的人,于容华会把她直接推出去挡在前面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是她太天真。 可笑的是,她居然会认为于容华也许是来帮她的 俪妃与于容华之间有小过节。 如今容华晋升,俪妃自然是不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的。 但是,事实已然如此。 俪妃无法奈何于容华,但是却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来为难她。 现在的她,分明是成为了俪妃发泄对于容华怒气的对象 她的身份低下,无论俪妃想如何为难她,她也无法反抗,只能任人拿捏 矣姀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想明白这一切,她的心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与此同时,除了无奈,她的心里,还涌起了那么点点的,强烈的晋升欲/望。 如果,如果她的地位可以再高一些 是不是就可以让别人在拿捏她的时候,不是像现在这样轻描淡写得如同在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而是不得不慎重考虑一下? “矣掌制,你对本宫阳奉阴违,你说,本宫应该怎么惩罚你比较好呢?” 俪妃笑得明艳,她伸手扶了扶鬓边的金钗,声音居然很柔和,“不是喜欢动手么?那么,本宫就罚你夹手指吧。” 夹手指? 夹手指是用拶子(zan zi)来 矣姀浑身一个颤抖。 拶子由五根圆木组成,各长七寸,径围各四分五厘。 用绳子穿连小圆木套入手指,用力收紧绳子时,圆木就会紧夹手指,使人痛苦不堪。 拶子给人带来的痛苦最难熬,因为它摧残的是十指连心的手。 有许多女子因为忍受不了拶子的折磨而被迫屈招,甚至含冤自杀 俪妃她,她是有多恼她才会想到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她? 她是司制房的掌制,唯一的依仗便是一双手,俪妃竟然要夹她的手指? 若是她的手指不慎被夹断了,那她以后不就是一个废人了? 矣姀害怕地扯着衣袖,妄图把手指全部都藏好的时候,却听到俪妃冷笑着下了命令。 “来人,给本宫动手!” 看到朝她走过来的宫人,矣姀心里害怕,下意识地尖叫,“不!”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等等。” 清脆的声音阻断了宫人行进的脚步。 矣姀循声看过去,发现开口的人竟然是于容华。 矣姀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却看到于容华神色冷静地往前走了一步。 她问俪妃,“俪妃娘娘确定今日要在这锦素苑中惩罚矣掌制?” 俪妃讥诮着反问道,“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婢,还不服从管教,本宫难道不能管教她?” “当然是可以的,但是,俪妃娘娘可曾想过后果了?” “你什么意思!” “矣掌制是司制房的人,就算是犯了错,得罪了俪妃娘娘,也该交由宫正司处置。俪妃娘娘现在若是私下用刑,恐怕不妥。” “再有,矣掌制为司制房的人,靠着一双巧手谋生。俪妃娘娘什么都不选,偏偏是选了夹手指,若是被他人知道了,他人会如何想俪妃娘娘,想必,俪妃娘娘已经心里有数了吧?”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嫔妾不敢。” “混账!你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容华,你竟然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俪妃已然动怒,但是于容华却丝毫不为其所影响,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所谓忠言逆耳。嫔妾言尽于此,接下来该如何,全在俪妃娘娘您的一念之间。” 俪妃猛地从站起来,眉目之间都结了冰霜一般,“于容华!” 于容华轻轻地应了声,“嫔妾在。” 俪妃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本宫是俪妃,本宫不需要你来告诉本宫要怎么做!” “是。” “你,你” “俪妃娘娘有何要吩咐嫔妾的?嫔妾洗耳恭听。” “于晓雨!你还当真以为本宫欠了你的不成?再挑战本宫的底线,本宫一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于容华不知为何笑得有些嘲讽,“是,嫔妾谨遵俪妃娘娘教诲。” 场面突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矣姀一时也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发现俪妃已经把目光从于容华的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来了 带着愤怒的目光,像是一把燃烧着的火把,落在了她的身上。 无形之中,矣姀隐隐感觉到了一种慑人的压力 她连忙低下头,直直地看着地面。 看样子,俪妃今天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夹手指么? 经过于容华这么的一番折腾,估计俪妃被气得巴不得可以把她的手指都夹断吧 矣姀的身子抖了一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矣姀依旧能够感觉到那道愤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带着清晰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来人!” 俪妃突然喝了一声。 木槿随之应声,“奴婢在。” “我们回宫!” 木槿似乎也有些意外,回应的声音相比先前慢了些,“是。” 矣姀抬头,正好看到俪妃用极为愤怒眼神又瞪了她一眼,然后才带着宫人脚步生风地离开了 矣姀被吓得赶紧低下头。 俪妃带着宫人离去后,锦素苑里便只剩下了于容华和她的宫人兰鸢。 矣姀警惕地看着于容华,却看到于容华朝她清浅地笑了。 矣姀的背后起了点凉意,“” 于容华慢慢地走过来,在距离她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住,慢条斯理地说,“矣掌制,虽然本嫔先前是冤枉了你,但是,如果后来本嫔不救你,恐怕今日里,你这一双巧手恐怕是废了。” “冤枉你,是本嫔不对,但是本嫔既然救了你,所以,我们之间,扯平了。” 矣姀不说话。 于容华又往前走了一步,神色不知为何有些诡异,语气却是有些缥缈了,“怎么?矣掌制是不服气吗?” “你是不是在心里想,如果当初不是本嫔污蔑你,你也不会险些被俪妃夹断了手指?” 矣姀咬紧了嘴唇。 其实她很想说话,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说。 这样的场合里,她最好是一句话都不说。 于容华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轻点,你的嘴唇都被你咬出血了” 矣姀:“” 矣姀毫无反应,于容华很快就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趣。 她招来兰鸢,把手搭在兰鸢的手上慢慢地往外锦素苑外走去 视线里的绣鞋不断地往外退去。 矣姀有些疑惑地抬眸。 盯着于容华离开的背影,矣姀凝起了眉头。 于容华,她这是要走了? 她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吧?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 于容华突然停下了脚步。 矣姀连忙低头。 “矣掌制,我告诉你,我于晓雨不欠你的!” “你要知道,我本来可以袖手旁观的。” 于容华幽幽的声音随着微风吹了过来。 矣姀忍不住抬头,却只看到了她浅蓝色的宫裙裙角消失在苑墙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第 27 章 膝盖肿了, 上面还青红了两大片。 红红绿绿的, 咋一看, 似乎有些惨不忍睹。 矣姀看了一眼, 伸手把裙子放下。 于容华领着兰鸢走后,矣姀费了好些时间, 才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虽然说膝盖是跪得生疼, 但是与俪妃相关的这一件事情,应该也算是过去了。 矣姀坐在床榻边, 回想了一遍近些日子来发生过的事情后,心情有些复杂。 看来,有些东西, 是无论如何都躲避不开的。 “笃笃笃” 敲门声突然响起。 矣姀心里一惊, 下意识地问道,“谁?” 门外很快便传来了霍司制柔和的声音, “矣姀,是我。” 矣姀走过去开门。 因为心中急切,她的步子迈得有些急, 不经意间牵动了膝盖上的伤, 险些便摔倒在地上。 幸好她及时地扶住了旁边的桌子,稳住身子,也不至于伤上加伤。 矣姀打开门让霍司制进来。 霍司制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而后才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你还好吗?” 矣姀点点头, “我还好, 谢谢霍司制关心。” 大约是看到矣姀走路的模样有些和往日里不大一样,霍司制扶住矣姀往房间里走,边走边说道,“在苑中跪了那么久,你的膝盖肯定是伤着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给你拿药。” 矣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霍司制我” 霍司制拍拍矣姀的手背,轻叹道,“你不用和我客气。你身为司制房的一员,我又是司制,我帮助你是应该的。” “好吧,谢谢你霍司制。” 霍司制不时便折返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手上除了有一瓶小小的药膏,还拿着一双护膝。 矣姀有些不知道该作出何种的表情,“霍司制,这个” 霍司制把药膏和护膝放到矣姀的手里,笑道,“都是给你的。” 她正需要一双护膝 矣姀有些感动,“霍司制” “你啊你一双护膝就能把你感动成这般的模样,还真的是,不知道让人说些什么好。” 霍司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矣姀忍不住笑了,“霍司制这是雪中送炭啊,我想不感动都难” 霍司制在矣姀的旁边坐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叹了一口气,“矣姀,对不起。” 矣姀闻言愣住,“啊?” “那个时候没能为你说上什么话。” 矣姀摇摇头,“没关系的。霍司制愿意这样帮助我,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 “对了,矣姀,你独创的针法怎么会”霍司制问得有些犹豫。 想到这件事情,矣姀还好的心情一下子失落下去了。 她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一回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啊?”矣姀抬眸,眼神里有些迷茫,“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霍司制轻拧着眉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你独创的针法却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会,万一以后还发生类似的事情,那你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矣姀点头,“我知道。” “那你想过以后要怎么办了吗” 矣姀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的模样,“霍司制,我,我心里有一个想法,如果能得到你的首肯” “什么想法?你说。” “是这样的。” 矣姀拿起一旁的绣篮里的绣绷放到霍司制的面前,“霍司制,你看我上面的四种绣法如何?” 霍司制先前已经细看过,对于矣姀的这个问题,她很快就做出了相应的回答,“上面的四种绣法,相互承接,各有风采,除了第一种稍显平淡外,其余的三种都很不错。” “我的本意是只取一种绣法的,但是如今看来,这四种绣法均有其可取的地方。”矣姀摸着上面的绣痕,“所以我想把这上面的四种针法取名为勾针四绣。” 霍司制点头,欣喜道,“这名字不错,名副其实,很好。” “还有就是,如果霍司制觉得勾针四绣可行,我希望希望把这四种绣法的方法传授给司制房里的女史学婢们” 霍司制眼眸一亮,有些意外,“你当真愿意?” 矣姀坚定地点头,“是的。我愿意。” “这”霍司制还是有些不大敢肯定,“矣姀,这是你独创的针法,你本可以” “我知道。”矣姀打断了霍司制的话语,“我知道我可以保留着这种针法的秘密,但是,如你先前所说的,这种针法,已经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晓了,所以,为了避免以后出现类似的情况,不若,便把它公开了。” 霍司制理解地拍了拍矣姀的手,“我知道于容华的衣裙不是你绣的。若是能经过你手,那衣裙想必还能够美上几分。可是我当时也没有证据,俪妃又逼得紧,我” “没事没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霍司制不用再记挂在心上的。” “既然你愿意把勾针四绣的绣法奉献出来,那等中秋过后,大家都没那么忙了,我会安排个时间,让你把这种绣法教授给大家的。” “好。那劳烦霍司制了。” 离开前,霍司制欲言又止,“矣姀,你当真是下定决心了?” 矣姀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那好吧,那我安排了” “好的。霍司制慢走。” 送走霍司制,矣姀支着下巴看桌面上的绣绷。 想到上面的四种绣法很快便要公之于众了,矣姀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经历那么长时间才捣腾出来的针法,再过不久就会变得不再独特 矣姀有些沮丧地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头。 明明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最后却被别的有心人利用了去 看来,在宫中,最好是什么秘密都没有。 若是有了什么秘密,反而容易被他人挟持,成为己方的软肋所在 把勾针四绣的方法公之于众,这样,不久后司制房里人人都会了这样的针法。 如此,今后再也没有人能用这样的绣法来陷害她了。 这就是把勾针四绣公之于众的好处,至于它的坏处 矣姀晃了晃自己的头。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便越是难过。 虽然针法独特是很重要,但是若是没有了自己的小命,那针法再怎么独特与她也没有任何的用处啊 所以,以勾针四绣为代价,换得自己的一时长安,也是值得的吧。 毕竟,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小命重要呢? 中秋节如期而至。 落日尚未消失于西山后,早有洁白的一轮圆月悬挂于空中。 矣姀透过针绣房里的雕花窗柩,看了一会儿窗外的圆月后,低头拿起旁边的剪刀,把团扇刺绣上用作收尾的丝线剪断。 “矣掌制,矣掌制,我家公主的团扇可是绣好了?” 一个宫人拎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矣姀认出了她是常乐公主身边的笙月,遂顺手把团扇递给了她,温和地说,“刚绣好。” 笙月接过扇子,细细看了一会儿,又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我先拿去给公主了,矣掌制辛苦了。” “不辛苦。” 矣姀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笑看着笙月拿着团扇匆匆走远了。 笙月走了后,又有一个宫人,不,应该说,是又有一个宫人领着好几个宫人脚步生风地来到了针绣房。 矣姀愣了愣,随后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来势汹汹者,不善。 看到矣姀在针绣房里,来人中为首的木槿盛气凌人地把食指对准了她,“来人,把她拿下!” 矣姀:“”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又是她? 木槿身后的两个宫人很快便动作迅速地把矣姀的双手扳到了矣姀的身后。 矣姀闷哼了一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矣姀努力挣扎,奈何她身后的宫人纹丝不动。 矣姀无奈地停下动作。 想了想,她拧着眉直视木槿,语气很平静地道,“木槿,何故如此对我?” 矣姀的反应不如想象中的惊慌,冷静下来的时间还非常的短,木槿有些意外。 她打量了矣姀几眼,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矣掌制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俪妃娘娘?” 又是俪妃娘娘 矣姀压抑着情绪,声音还是有些波动,“我确实是不知,请木槿姑娘明示。” 木槿的声音冷梆梆的,“矣掌制,俪妃娘娘今年中秋宴上所穿的衣裙,由你绣制衣领的部分。适才宫人为俪妃娘娘披衣时,俪妃娘娘被衣领上暗藏的绣针给划伤了皮肤,你说,你该当何罪?” 矣姀的脸色微微发白。 衣领上暗藏绣针? 怎么可能? 她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会忘记把绣针从完工的衣裙上拿下来 矣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木槿已经当先她一步摇头,“要辩解,便到俪妃娘娘的面前去辩解吧。我只是奉命行事,还请矣掌制随我走一趟。” “来人,带矣掌制走!” “是。” 被推搡着往前走的时候,矣姀拧紧了眉头。 一事才过去没多久,现在又起了一事 到底是谁? 这么的容不下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第 28 章 常乐宫。 常乐公主坐在铜镜前, 用手扶了扶鬓边的金步摇, 左右照看镜中的映像一番后, 她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万事俱备, 只欠 “本宫的团扇呢?笙月还没有取回来吗?”常乐公主微微蹙额。 一旁站着的宫人正要回话,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一个人匆匆地进了殿, 忙弯着腰说, “回禀公主,笙月姐姐回来了。” 笙月早就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闻言立即把团扇呈送到常乐公主的面前, 躬身道,“公主,团扇来了。” 常乐公主的目光落在团扇上, 顿了一会儿, 染了艳丽蔻丹的纤长手指缓缓伸出,抓住那柄檀木扇柄, 而后轻轻地摇了摇。 刹那之间,淡淡的檀香飘散在空气里,清香怡人。 团扇的扇面上绣着盛开的簪蝶。 新芽为紫绿色, 花葶细长, 枝梗浅绿。 亭亭玉立的一枝,妩媚又雅致。 常乐公主满意地点点头。 她随手把团扇往妆台上一放,没想到团扇没放好, 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常乐公主愣了愣。 笙月连忙把团扇捡起来, 一看, 发现扇面居然勾丝了 这 常乐公主也看到了这样的情况。 她不耐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这样?矣掌制这都给本宫选了什么破布料!” 笙月清咳了一声,“公主,是你当初一定要选这种布料的,矣掌制提醒过你这种绢丝容易勾丝” 常乐公主:“” 笙月又清咳了一声,“距离中秋宴开宴还有一个时辰,公主莫急,奴婢这就把团扇送到针绣房,让矣掌制把扇面绣好。” “那你快去快回。” “是,奴婢遵命。” “等等。”常乐公主突然变得有点烦躁,“你,你把扇面留下。” “啊?”笙月有些疑惑,“公主?” “你去针绣房把矣掌制请过来吧,本宫,本宫要在这里亲自看着她修补扇面!” 笙月:“” “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啊”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出了常乐宫,笙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常乐公主突然这样反常,别的宫人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笙月几乎是陪伴着常乐公主一块长大的,常乐公主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是完全清楚的 常乐公主所谓的想要看矣掌制亲自修补扇面,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应该是想要从矣掌制那里知道一些有关于赵徽聿赵大人的事情。 毕竟,中秋宴上,常乐公主能够见到赵大人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若是两人真的遇上了,常乐公主如果能够说上一些赵大人感兴趣的事情,想必会给赵大人留下一个很不错的形象吧? 笙月脚步轻快地赶到了针绣房。 没想到针绣房里却是一改往日的安静,众女史都在交头接耳。 也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针绣房里热闹得很,只是众女史一个个神色都有些复杂。 笙月站在针绣房房门处,站了好一会儿发现依旧没有人留意到她,于是她只好清了清嗓子。 成功引来众女史的目光注视后,笙月微微一笑,“请问矣掌制何在?” “矣掌制?矣掌制被被俪妃娘娘宫里的人带走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史答道。 笙月循声看去,回答她话的女史有些怯生生的,面容也有些陌生,想来是近来新进的女史。 “你说什么?矣掌制被带走了?俪妃娘娘宫里的人?”笙月有些不大确定。 新进女史身旁的另一个女史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俪妃娘娘宫里的人说,矣掌制在给俪妃娘娘绣制的衣裙衣领处暗藏了绣针,俪妃娘娘因此被划伤了” “原来是这样。” 笙月皱了一下眉头又松开,沉声问道,“在座的女史中,哪一位的绣工最好?” 虽然矣掌制不在,但是常乐公主团扇是必须要有人来修补的。 一个女史笑看另一个位置在窗边的女子,“自然是青容姐了” 笙月朝青容看过去,“常乐公主的团扇扇面勾丝了,矣掌制不在,公主又急着要用,便只能劳烦青女史随我走一趟了。” 青容站起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笙月掌事客气了,我这便随掌事到常乐宫。” “好。” 笙月带着青容到了常乐宫。 两人还未来得及行礼,笙月便看到了常乐公主甩过来的不满的眼神,“笙月,本宫让你请的是矣掌制!” 她记得矣掌制可不是眼前这样的模样的 青容脸色一白。 笙月往地上一跪,连行礼都顾不得,赶紧赶忙地把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常乐公主听完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你去跟俪妃说,本宫这里急需要矣掌制为本宫修补团扇的扇面。她要追责矣掌制的过失,可以,待矣掌制为本宫修补好扇面后,本宫再派人把矣掌制送回她的宫里便是。” 笙月有些犹豫,“公主,奴婢见矣掌制不在,情急之下便请了青女史来宫里。青女史的绣工也很好的,不若就让她来修补扇面,毕竟中秋宴也快开始了” 常乐公主皱了皱眉,她的目光随之落在青容的脸上。 青容连忙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常乐公主。” 常乐公主沉默了一下,“起来吧。” 青容站了起来。 常乐公主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团扇,“半个时辰之内,你能够把扇面修补好吗?” “回禀公主,可以的。” “可以修补到看不出有受损过的模样吗?” 青容胸有成竹,“可以的,请公主放心。” “好。那你便留在这里为本宫修补扇面吧。” “是,奴婢一定不负公主所望。” 常乐公主想了想,“笙月,你现在随本宫去一趟梅俪宫。” “啊?”笙月有点反应不过来,“公主,我们为什么要去” 常乐公主不耐烦地打断了笙月的话,“话那么多,你随本宫来便是了!” 笙月:“是。” 梅俪宫的正殿里鸦雀无声。 矣姀跪在冰凉的地上,脑海中迅速地寻找着应对这场无妄之灾的方法。 俪妃坐在上首,带着愤怒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矣姀的身上。 “矣掌制,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先是违抗本宫命令,私自给于容华绣制衣裙,现在又在本宫的衣裙上暗藏绣针,意图伤害本宫,本宫看你是嫌命长了吧?” 矣姀抬头,坦然与俪妃对视,“俪妃娘娘,奴婢可以发誓,你方才所说的一切,奴婢均不知情。衣裙不是奴婢绣制的,绣针也不是奴婢暗藏的,奴婢是被他人陷害的!” 俪妃冷笑,“矣掌制,贼人不会说自己是贼,做了坏事的人也不会在他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坏人。以你的立场说出来的话,你觉得,本宫会相信么?” 矣姀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颓然地笑了笑,“奴婢知道,俪妃娘娘是不会相信奴婢所说的。” 如果她是俪妃,她也不会相信她这样的毫无说服力的话语。 可是她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别人陷害她,除此以外,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俪妃端起茶盏,闲闲地喝了一口茶后说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掌制,谅你也不敢谋害宫妃。说吧,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矣姀猛地抬头,“啊?” 俪妃似笑非笑,“是于容华吗?” 矣姀:“” “也是,不是她还能是谁呢?毕竟,你先前都在为她做事” 矣姀:“” “俪妃娘娘,你误会了!”矣姀有些着急地辩解,“这件事情不是奴婢做的,所以,奴婢不可能知道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还请俪妃娘娘不要,不要误会他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的” “的什么?”俪妃的脸色和语气一下子冷淡下来。 矣姀自知自己刚刚所言有些越矩,俪妃已经生气了,但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俪妃娘娘,你与于容华之间的过节,后宫里几乎人人皆知。” “古语有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望俪妃娘娘遇事谨慎一些,莫被,莫被” “莫被什么?” 矣姀低头,咬牙,“还望俪妃娘娘莫被某些有心人利用了!” 四周传来一片吸气声。 矣姀心中也有些忐忑。 毕竟,她这次说的话,确实是有些大胆了 良久,俪妃冷哼了一声。 “本宫还用不着你一个小小的掌制来担心,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好了。” “这些事情,是你做的,你坦白承认,本宫还能念在你知错能改,从轻发落;不然,若是被本宫查出来了,铁证如山,无论结果如何,你可不能怪本宫冷漠无情,毕竟本宫是给过你机会的。” 矣姀摇头,“奴婢没有做过半分对不住俪妃娘娘的事情,还望俪妃娘娘明鉴。” “本宫自然不会冤枉好人。只要你能够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本宫现在就可以让你回到针绣房去。” 证据 矣姀苦笑。 若是有证据,她早就拿出来证明自己了,又如何会在这里说这样的一些毫无说服力的话语 矣姀语气苦涩,“奴婢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那本宫也无能为力了。其余的证据都指向你,矣掌制,你该为此负起相应的责任才是” “奴婢” “俪妃娘娘这是打算草菅人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矣姀和俪妃的对话。 矣姀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来人是谁,便看到周遭的宫人通通都跪了下来,齐声道,“奴婢见过常乐公主。” 俪妃也行了一个礼,然后笑道,“常乐公主怎么来了?” 常乐公主看着俪妃,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名为挑衅的光芒,“本宫不来,俪妃娘娘岂不是又要草菅人命了?” 俪妃敛起笑容,“常乐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常乐公主扬着下巴,声音坚定,“本宫的意思是,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矣掌制把绣针藏在衣领上时,俪妃你不能擅自给矣掌制定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第 29 章 一轮明月当空, 清辉寂寂。 矣姀费劲地从井里提出一桶水。 就着月光, 把木桶里的水都倒到一旁的木盆里后, 她气喘吁吁地在井旁蹲了下来。 累死她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亥时? 矣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发现她的双手在水中浸泡太久已经浮肿起来了 眼看着还放置在一旁等待着被清洗的两大盆衣衫,矣姀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傍晚时分, 她被木槿带到了梅俪宫去问罪。 后来, 常乐公主不知为何也来了梅俪宫。 虽然常乐公主阻止了俪妃对她单方面的惩罚,但是两人却险些争执起来了, 最后这件事情还顺其自然地闹到了皇后娘娘那里 皇后娘娘听说完所有的事情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既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 那暗藏绣针一事便移交宫正司探查, 待有证据了,再来处置” 俪妃表情委屈, “皇后娘娘” 皇后看了一眼矣姀,又接着说,“俪妃被绣针划伤一事虽然暂且搁置了, 但是, 矣掌制,你身为司制房的掌制,为各宫娘娘绣制的衣裙在被送至各宫之前, 均由你来做最后的检查。现在出了纰漏, 说明你办事不力, 为此, 本宫便罚你到掖庭宫洗衣一个月,你可有怨言?” 矣姀低头,“奴婢没有怨言。” 于是,在这样一个阖家团圆,君臣同欢的夜晚里,大家都在赏月的时候,矣姀在地处偏僻角落的掖庭宫里,筋疲力尽地洗了一盆又一盆的衣裳。 掖庭宫里也有洗衣的宫人的,但是她们都已经洗好了,现在一个个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矣姀终于把最后一件衣衫晾挂在绳子上时,她的腰都酸得几乎直不起来了。 她弯着腰,慢吞吞地走到掖庭宫的门槛上坐下来。 仰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圆月后,不知是为了眼前的美景,还是因为完成浣衣任务后的轻松,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在这样的一晚上,司制房里的学婢女史们是怎样过节的 乞巧节的时候是那样的热闹,如今中秋节,想必也会有别的好玩的活动吧 如果,如果此时的她能与她们在一起就好了。 清幽的月光自天空中倾泻而下。 矣姀看着月光发呆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起风了。 夜风轻轻地掠过她的鬓角。 带来些许凉意。 矣姀下意识抱紧双臂,想要回屋子里去的时候,夜风中,突然传来了几声细微的声音。 哭声 矣姀的身子瞬间僵住。 她她好像并没有听错? 那声音的的确确是哭声。 还是女人的哭声。 如泣如诉。 幽幽怨怨的。 盈散在这沉默的夜色当中,让听到的人忍不住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矣姀猛地站起来。 她往门内小跑了几步,可是身后的哭声还是在某个瞬间里跟了上来。 前面是一大片晾起来的衣衫,有各种各样的颜色。 月光给它们渡上了一层寒意。 夜风使它们膨胀鼓动,发出某种让人不安的声音。 层层叠叠的衣衫背后,是没有点灯的颜色黯淡的房间。 矣姀站在原地纠结一番,最终还是选择转身往门外跑 掖庭宫里的宫人都出去了。 她若是现在便回房间,便是一个人留在这里。 假若回到房间里还能听到风中幽怨的哭声,估计她今晚都没办法睡着了 还是等掖庭宫那些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宫人回来后她再回去好了 顺着宫灯延伸的方向跑了一会儿。 矣姀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往前多走几步,发现前面竟然是一个拐角 转过拐角后,矣姀微微地长大了嘴巴。 因为,她看到了一群冷清寂寥的宫殿群。 她所能看到正面的那一座,只有寥寥的几盏宫灯悬在四周。 宫灯散发着黯淡的光芒,还随着夜风晃来晃去的 四周的光影随之摇摆,映照着冷清的宫殿,有种说不出的破败寥落。 难道 这是冷宫? 记得有人曾经说过,掖庭宫旁边不远处就是冷宫。 她不过是出来胡乱走走,竟然便跑到冷宫来了? 矣姀刚要转身离开,风一吹,她听到了更加清晰的哭泣声。 比她在掖庭宫的时候听到的要大声很多。 看来,那些哭声,是从冷宫里传出来的无疑。 她下意识想要往回跑,没想到才提步,她却又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声,还有一阵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矣姀顿时觉得身后凉凉的。 闹,闹鬼了? 不,应该说,是冷宫里,正在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还,还是不去了吧 毕竟,万一,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本就自身难保。 如何还顾得上他人呢? 矣姀狠狠心,捂着耳朵拼命地往回跑,没想到跑了几步,她无意间抬头,却惊悚地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影 “啊!” 人影出现得猝不及防。 矣姀被吓到,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她停下脚步,惊魂未定地看了那个白衣人影一眼。 本来是想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奈何那人站在光线黯淡处,面容并不能被看得清楚。 瞬间后,矣姀果断地选择掉再次转头往回跑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那人的衣着,矣姀可以断定那明显不属于掖庭宫的。 此刻此刻,除了冷宫的宫人或者是掖庭宫的宫人,还有别的什么人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矣姀想不到。 脑海中没有半点的思绪,也来不及仔细思索,心里的某种不安却是越来越强烈,矣姀赶紧又往前跑了几步。 当看到那方阴影重重的宫殿群落时,她突然想起先前让她毛骨悚然的哭声和尖叫声 一时之间,矣姀惊慌的眼眸中涌上了些许茫然。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退维艰之际,她便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一步一步,清晰而稳重。 矣姀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再往前上一步。 情急之下,她整个人往旁边的阴暗处一躲 她蹲下来。 双手捂住耳朵,额头埋进膝盖后力图尽自己的最大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稳健的脚步声在渐渐地接近,然后 消失了。 消失了? 矣姀的手指动了动。 微肿的手指从耳朵处渐渐滑落至眼前,矣姀用双手虚虚地捂住眼睛。 怎么听不到声音了呢? 指缝微微敞开一些,矣姀小心翼翼地往外打量 但她还没看到些什么,头顶上便被什么东西敲了一记。 矣姀顿时有些懵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有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下来,“胆子那么小?” 矣姀:“” 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矣姀眼巴巴地抬眼望上去,不期然遇上了一双蕴着戏谑光芒的眸子。 “魏,魏大人?” 矣姀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好像打结了。 魏知隶笑着点点头。 矣姀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眼前却一阵阵的发黑 眩晕的感觉传过来,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旁边的花丛里探去。 本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来稳住身子的,没想到那花丛中有刺,她的手才一探过去,便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刺破了她的手心 好痛。 矣姀倒吸了一口气。 “你” “啊?” 矣姀抬眸看去,发现魏知隶的左手居然是往前伸着的,看样子,他刚刚本来是想要扶她一把 可是她没看见。 矣姀有些感激又有些尴尬,“谢谢魏大人。” 魏知隶坦然地收回手,笑得清风朗月的,“不客气。” “对了,魏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矣姀的目光在魏知隶和不远处的那座冷宫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忍不住问道。 魏知隶右手动了动。 矣姀这才留意到魏知隶的手上,居然还提着东西。 “这是?” “胡饼和桂花酒。” “哦。” “想必魏大人还有别的事情要忙,那我奴婢就不打扰魏大人了,奴婢先行告退。” 矣姀说完这句话,弯腰朝魏知隶行了一个礼后,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啊?”矣姀回转身子,“魏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去做的?” 魏知隶摇头,然后朝她走近了一步,“你为何会在这里?” “你的衣裳”他蹙额,“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被调到掖庭宫里去了?” 矣姀别开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 “反正,反正奴婢一个月后就可以回去了。” “” “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奴婢先回去掖庭宫了,魏大人慢走。” 矣姀迈步往掖庭宫所在的方向走去,但是才走了一步,她面前的路便被一方衣袖挡住了。 魏知隶拦住了她。 矣姀停下脚步,有些不解,“魏大人,你” 他是想要她帮他做什么事情吗? 魏知隶的目光落在矣姀的身后,很快便又收回来,“我确实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请 矣姀连忙应道,“魏大人不必客气,有事可尽管说。” “我手上的这些胡饼和桂花酒,希望能借你的手拿到凉倾宫。” “凉倾宫?” “就是不远处的那一座宫殿。” “哦。” 凉倾宫,冷宫 魏知隶要她把这些胡饼和桂花酒拿到凉倾宫,这好像有些不大合规矩。 不是她不合规矩,而是魏知隶作为一个臣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到冷宫里来呢 “魏大人,你这样好像不大好吧?” 想起先前魏知隶帮了她几次,矣姀再三思量,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这里是后宫,你作为一个朝臣,在这样的时候来这里,万一被别的宫人看到了” 魏知隶愣了愣,然后微笑,“没有什么不好的。凉倾宫里的那一位,是我的表姨,良妃。” 因为意外而目瞪口呆的矣姀:“哦。” “自从表姨移居凉倾宫后,我便会时不时来这里看望她,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知晓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只能点头的矣姀:“哦。” 魏大人如此的有理有据,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矣姀默默地接过魏大人手里的胡饼和桂花酒,心里却依旧还有些未解的疑惑 魏知隶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今天是中秋。往年里的这一天,表姨知道我来,从来都是不愿意见我的。我拿来的东西,她也是不愿意接受的。” “那,那奴婢拿过去给她,会有区别吗?良妃会愿意收下吗?” “不知道。”魏知隶笑得坦然,“这要你拿过去了才知道。” 矣姀:“哦。” “那,那奴婢过去了。” “嗯,你小心一些。” “是,谢谢魏大人关心。” 矣姀一步一步地往凉倾宫所在的方向走去。 想着魏知隶刚刚说过的那些话,她心里还是有些懵懵的。 良妃既然连魏大人亲自奉送上的东西都不收,又岂会收她送过来的东西? 毕竟,良妃一定知道,她是受谁所托来给她送这些东西的 凉倾宫里的光线很黯淡。 月光洒在殿门前,一片皎白之中,却又承载着满满的荒凉感。 冷宫 听说妃子一旦进了冷宫,能再次回到原来的宫殿中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 且不说良妃到底是因何原因进了冷宫,但是 矣姀突然想起了先前听到的哭声和尖叫声。 如果那些声音是冷宫里的妃子发出来的,想必住在这些地方的她们一定是很痛苦的吧,否则,怎么会发出那样让人骇然的声音呢? 殿门近在咫尺。 矣姀伸手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良妃娘娘?” 侧耳细听,殿内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回来。 矣姀再次敲门,“良妃娘娘?” 殿内依旧无声,但是烛火却摇曳了一下。 矣姀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怪异。 难道良妃娘娘不在殿内? 还有,她敲了那么久的门,怎么都不见有别的宫人来开门? 按理说,即便是进了冷宫的宫妃,身边也依旧会有贴身伺候的宫人的啊 良妃娘娘的宫人到底去哪里了呢? 矣姀贴在门上的手忍不住用了点力度。 就在此时,宫门咯吱一声,然后微微地敞开了一条缝隙 矣姀犹豫了一瞬,探头往里一看,发现有个人躺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人,是个美丽的女子。 她着了一身素白的宫装,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这是晕过去了? 矣姀推门而入,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她几步走到女子的身边。 半跪下来,推了推女子,矣姀有些着急地唤道,“良妃娘娘?” 好一会儿过去了。 女子却是毫无反应。 矣姀想了想,立即转身往门外跑去。 良妃娘娘不知为何晕过去了,但愿魏大人还停留在原地 这个时候,也只有魏大人能够帮助到良妃娘娘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第 30 章 太医来了又走了。 良妃娘娘已经清醒过来。 矣姀立在魏知隶的身边, 察觉殿内的气氛太过于寂静的时候, 她偷偷抬眸瞄了良妃娘娘一眼, 发现她没有什么表情地躺在床榻上, 脸色苍白,黝黑的眼神一片沉寂, 显得有些绝望。 她的身边依旧是一个宫人都没有。 那个名为紫啬的宫女不知道偷溜去了何处, 至今还没有回来。 给良妃娘娘诊脉的太医说,良妃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 只是身子有些发虚,进补一下便好 殿内的温度不高不低,也算是舒适, 但是良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居然满头的大汗。 矣姀抿了抿唇,还是壮着胆子上前, 拿出锦帕轻轻地擦去良妃娘娘额头上的汗珠 良妃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有些抗拒她的接近。 矣姀手势一滞,连忙退到了魏知隶的身边来。 又被吓到了? 魏知隶有些失笑。 须臾之后, 他望向矣姀的眼神中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胆子这么小的人, 为何偏偏要进宫呢? 风云诡谲的宫中真的很不适合她。 他看了矣姀一眼,随后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半躺在床榻上的良妃说道, “表姨, 你的身子不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这样折磨自己,何苦?” 良妃冷哼一声,“魏侍郎真是高看本宫了。本宫岂是那般愚蠢之人?本宫再不济,也不会为了他人来伤害自己” 魏知隶:“表姨说的是。” 良妃瞥了一眼站在在殿中,长身玉立脸色平静的的男子,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最后一腔心语只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魏侍郎你虽然明白本宫的情况,但是却到底不明白女子的心思。” 忆起往事,良妃笑得苦涩,有些无奈,“本宫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没有什么想说的,这大概就是命吧。” “表姨,你” 良妃不欲多说下去,便转移了话题,“你身边的这个宫人是谁?” 矣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他们之间的话题怎么突然间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来了呢? 魏知隶愣了愣,然后语气流畅地答道,“她本是司制房的矣掌制,因为办事不力被皇后娘娘罚到掖庭宫来洗衣一个月。” 良妃闻言,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掌制?洗衣一个月?” 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矣姀的身上,脸上的笑容突然大了起来,“矣掌制,你可还想要回去司制房?” 矣姀点头应声,“奴婢自然是想要想回去的。” “是吗?”良妃的声音微微延长,“可是,本宫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有很大的几率回不去了。” “从来被发配至掖庭宫的人,没有多少个是最终能够回到原来的地方的。” “可惜了你这一双巧手了。” 矣姀不敢置信,急急的话语脱口而出,“为什么?” 意识到这样的语气不是很好,矣姀连忙补救。 她按捺下心急,语气毕恭毕敬地道,“奴婢先前语气不妥,多有得罪,还望良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吝赐教其中缘由。” 良妃眼神定定地看了矣姀一会儿,然后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心存侥幸地把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主宰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你只能以失败告终。” 和当初傻愣愣的她一样。 心存侥幸地轻信他人。 愚不可及。 矣姀一怔,明白过来后,她脸色止不住的黯然。 她如何不明白那样的道理? 只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在宫中无依无靠,地位低微,她也不知道,她要如何做才能够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久后,紫啬回来了。 矣姀和魏知隶从凉倾宫里退了出来。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都走了稍长的一段路了,两个人,却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彼此之间越来越浓重的沉默。 眨眼间,两人走到了他们先前相遇的地方。 四周树影摇晃,黑影魆魆。 矣姀抬眸,她知道,前方稍远的地方,便是掖庭宫。 魏知隶依旧无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矣姀心思混乱,不知不觉间,便落后了他的脚步一大截。 魏知隶缓了片刻后察觉,转回身来,却发现矣姀立在距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神色戚戚。 “怎么了?”魏知隶礼貌地询问。 矣姀被声音惊醒,对上魏知隶清和的目光时,她的眼神里有褪去不及的忧愁。 矣姀勉强地掩好情绪,跟了上去,“奴婢没事。” 魏知隶没有接话。 矣姀跟上去后,魏知隶却没有立即启步。 已经走到他身边的矣姀有些疑惑,“魏大人” 魏知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乎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你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和宫正司不会随便冤枉好人的。” 矣姀心里一震,咬唇回道,“是。” 他,他怎么知道 “前方不远处就是掖庭宫,我不便送你过去,那我们就此别过吧。”魏知隶笑了笑。 矣姀点点头,顺从地往前走了几步,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她的步子随着迈步却是越来越慢了 她怎么 魏知隶微微挑眉。 须臾之后,他看见矣姀猛地转身,然后顺着原路折返。 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要说话,却略有些意外地看到矣姀一声不吭地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双膝跪地。 暗色中传来一声明显的细响。 魏知隶感觉到自己心头的某处地方,好像也随着这一声细响,动了动。 逐渐浓重的夜色中,身姿纤瘦的女子,姿势无助地跪在地上。 模样虽看得不大清晰,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异常的脆弱。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 她的双肩甚至还在微微地颤抖。 魏知隶敛了意外的神色。 恢复面色从容,他语气温和地道,“你为何如此?” 矣姀的声音中混着些微的颤抖,“奴婢恳请魏大人救一救奴婢!” 魏知隶心里大约有数,“我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了” “奴婢知道。”矣姀着急中打断了魏知隶的话语,“但是,奴婢心里还是不安,很不安。” 矣姀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魏大人,奴婢喜欢的是刺绣。如果奴婢这一次真的回不去司制房,那奴婢便要在掖庭宫里待上好多年,那样的话,奴婢的手,奴婢的手奴婢此生便再也绣不出好看的刺绣了” 说到最后,想要可能会出现的最坏的后果,悲惧从心而至,矣姀几乎是声泪俱下。 虽然看不清楚矣姀哭泣的模样,但是听着那柔柔中隐隐带着些绝望的哭声,魏知隶轻轻地蹙了蹙额。 矣姀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要碰到了地面,“魏大人,你能不能帮帮奴婢?奴婢不会让魏大人白费功夫的,只要,只要奴婢能够做到的,魏大人可直说无妨。” 魏知隶沉默。 他的视线在无声中落到矣姀的身上,眼眸中几分复杂,几分迷茫,几分不确定。 过了些许时间,他忽而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应了声,“好。” 因为魏知隶没有立即应答,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矣姀以为事情已经是无望了。 没想到魏知隶突然答应 她有些懵地吸了吸鼻子,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啊?” 魏知隶笑着在她的面前微微弯下了腰,直视她的眼睛说道,“我答应你了。” “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矣姀:“谢谢魏大人!” 矣姀虽然站了起来,但是她自始至终她都是低着头的。 她没有办法正视魏知隶。 也不是她不敢看,而是 她才哭过,此刻满脸泪痕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魏知隶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尴尬,随即自然地递过来一块锦帕,“你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以前?”矣姀喃喃一声,声音中蕴着无措。 “嗯,在常乐宫宫外说的。” 矣姀低着头。 见她并没有发现他给她递了锦帕,魏知隶直接把锦帕放到了她的眼皮底子下 矣姀没有任何的准备,一时之间竟被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魏知隶失笑,“你的胆子怎么那么小?” 一天之内居然能被他吓到了两次 矣姀有些尴尬。 锦帕就在眼前。 矣姀看了看锦帕,又看看魏知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锦帕给接了过来。 “谢谢。” 她的声音细小得几乎要听不见。 魏知隶收回手,继续刚才的问题,“你还记得我在常乐宫外对你说过的话吗?” 矣姀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记得的。” 但是一想到实际情况,矣姀便感觉到有股热气直冲她的头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语气颇为纠结地接着说,“可是奴婢不知道应该怎么运用。” 魏知隶:“” “奴婢是不是太笨了?”矣姀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 魏知隶清咳了一声,并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宫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你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真的?”矣姀的声音中有些惊喜。 魏知隶:“嗯。”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哦。”矣姀有些不情愿,“魏大人,你既然愿意帮奴婢,那奴婢应该怎样报答你呢?” 魏知隶回答她问题的声音很淡,给人一种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感觉,“你的报答,有有效期限吗?” 有效期限? 矣姀摇头,极其认真地道,“如果对方是魏大人,没有。” 对于他来说,没有? 那对于谁来说,有? 不过,在这一个问题上,没有比有好。 魏知隶清俊的眉梢上带了些许的笑意,“既然没有有效期限,那能否容许我想到了再说?” “可以啊”矣姀应得干脆利落,“但是一定是要奴婢力所能及的事情哦。” “好。” “宫里不比宫外。以后行事,记得多想想再去做。” “怎,怎么想?”矣姀问得结结巴巴的。 虽然魏知隶无疑是一个好先生,但是矣姀真的不大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他这样一说,她就有些头皮发麻,身子也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魏知隶看了她一眼,简洁地说,“一件事情,两个角度。” “一件事情的发生,如果有人从中获利,其中就必定有人会受损。” “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作为例子。” “你认为,你被皇后娘娘罚至掖庭宫一事,谁会从中获利,谁又会从中受损?” 矣姀想想,惭愧地说,“受损的人肯定是奴婢,至于获利的” 脑海里,她认识的人,其容貌一个个地在脑海里浮现。 她,她,她,还是她? 过了一会儿。 矣姀快要哭了,她的声音极其沮丧,“奴婢,奴婢不知道!” 魏知隶:“” 魏知隶诲人不倦,“想要知道人为何会想要去做一些事情,无论是损人或是利己,原因无外是这几个方面,权力,金钱,个人,家庭。” “当通过所做的事情,能够为那人带来这四个方面的某种满足时,他便会去做。个中的权衡与得失,想必那个人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心中也早就有过了计较。” 矣姀:“啊?” 魏知隶:“” 魏知隶决定换一个简述方式,“你可以这样想:如果你以后只能在掖庭宫洗衣裳了,那么你的掌制之位便会空出来。如此,你认为司制房里,谁会最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的掌制?” “循着这样的想法去思考,有很多的事情,其背后的施行者是谁,或许也就不难看出来了。” 听君一席话 似是拨开云雾见青天。 矣姀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她好像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第 31 章 矣姀得知往俪妃娘娘的新衣衣领里暗藏绣针的宫人被找到了的消息时, 彼时她已经在掖庭宫里待了有整整十五天了。 至于她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只能说,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虽然掖庭宫冷清得门可罗雀, 但是这并不妨碍掖庭宫里的宫人对于宫中消息探查的热衷程度。 她们的消息,相比于别的宫里的宫人收到的消息可能会有一些延迟, 但是, 大多数的消息还是准确的。 没过多久,掖庭宫来了一个面孔陌生的宫人。 掖庭宫中洗衣的宫人们面面相觑, 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当中某些脑子比较好使一些的,没过多久便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看了角落里犹然不知四周情况的矣姀一眼, 脸色当场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蹲在角落里洗衣的矣姀察觉到四周的氛围有些不对劲的时候, 她抬头一看,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 然后她脸色平静地擦干了手上的水,不急不缓地走到了那个脸孔陌生的宫人面前。 陌生宫人似乎是认识她的,见到她的时候, 竟然对她微微一笑, 声音轻柔地道,“矣掌制,皇后娘娘想见你, 你随我走一趟未央宫吧。” 原来是来自未央宫的宫人。 想必皇后娘娘已经准备要开始处理她的事情了。 矣姀努力压下心中欣喜的情绪, 稳稳地回道, “是。” 走出掖庭宫的那一刻, 矣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这个地方,她待了十五天。 时间不长不短,她过得却是度日如年。 良妃娘娘说,被分来了掖庭宫的人,很大的几率都出不去了。 矣姀初时听到会这样的话,心里有些害怕。 一想到也许接下来的十年都要在掖庭宫里度过,她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惶恐。 不知道是否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如果魏知隶不出现 幸好,魏知隶出现了。 她知道如果她不自救,真的没人能救得了她。 遇见魏知隶很难得,若是那时不抓紧机会,也许,她便再也等不到那样的机会了 所以,那天夜晚里,出于各种复杂的原因,她声泪俱下地在魏知隶面前落下一跪,终于换得他的首肯 如今她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来了踏出这个地方的时刻。 到了未央宫,抬眸一掠,矣姀发现正殿里居然有不少的人。 俪妃,常乐公主,蓝尚功,霍司制,余典制,青容甚至,陈宫正也在。 矣姀被宫人带到了皇后娘娘的面前。 一路过去,周围的人都在看她,以各种各样的目光。 矣姀她收回目光,垂下眉睫,姿势恭谨地行了个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笑得倒是满脸和善,心情愉悦得仿佛是在春风拂面的御花园里散步一般,“起来吧。” “是,谢皇后娘娘。” 见矣姀退至一旁,皇后扭头看了陈宫正一眼,然后语气颇淡地吩咐,“既然人齐了,陈宫正你就把该说的说了吧。” 一旁的陈宫正闻言立即走出来,弯腰道,“是。” “据证实,余典制指使青女史在俪妃娘娘的新衣衣领中暗藏绣针,致使俪妃娘娘颈部被划伤,此为图谋不轨,以下犯上;被他人识破时,又借口栽赃于矣掌制,此为污蔑他人,谋害同伴。综二者,见其人心狠手辣,容不下他人。” “因事态严重,影响恶劣,为端正宫中的风气,依据我国律例,应罢免余典制的典制一职,仗责十五,并且发配至掖庭宫,。” “至于青女史,她盗取矣掌制的勾针四绣,私下为于容华绣制衣裙,违反宫规在前,兼有谋害俪妃栽赃嫁祸他人在后,由此可知其品行不端,心术不正。” “依据我国律例,应当罢免其女史一职,仗责十五,受拶邢后发配至掖庭宫。” 皇后思索一会儿,点头,“允了。” “不!” 青容突然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地越过众人,扑倒在皇后脚下,满眼惊慌地喊道,“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请皇后娘娘饶过奴婢吧” 皇后皱起眉头。 未央宫里的宫人都很有眼色,早就已经手脚利落地过来要把青容拉扯开去了。 奈何青容已失了常态,显得有些癫狂,众人合力,一时竟然也未能将她从皇后的脚下拉扯开去 矣姀的目光从青容身上转移开去,落到了跪在一旁的余典制身上。 她的面容很平静,丝毫不见惊慌,好像刚刚陈宫正说的那些话与她无关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在看她,余典制突然对上了矣姀的视线。 矣姀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的时候,余典制却对她笑了笑。 那是一种十分淡然的笑容。 仿佛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早就为此做好了任何准备。 转眼间,哭闹着将近崩溃的青容被两个宫人架出了大殿。 余典制被两个宫人从地上架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扭头看向矣姀,用嘴型悄无声息地说了一句话,然后才随着两名宫人往外走了。 那句话是对不起。 矣姀看着她的身影有些愣神。 重新回来司制房,矣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虽然,她不过只是离开了十五天,但是她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宫里的另外一种模样是如何的。 宫人命薄如草芥,彼此之间的争斗虽然悄无声息,但是却又绝对的残酷。 余典制和青容离开司制房后,矣姀成为了司制房新一任的典制,而她原来的掌制之位则落在了雅绿的身上。 成为典制后,矣姀不用继续待在针绣房里了。 她开始和霍司制在同一个地方里处理事务。 掌制需要在针绣房里督促众位女史们认真刺绣。 典制和司制在一起时,则会成为司制的下手,负责帮忙处理司制吩咐下来的事情。 矣姀跪坐在霍司制的身旁,为她整理好一叠文书后,正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却听到霍司制突然长叹了一声,眉宇之间浮上了些焦急,说,“这可怎么办?事情居然碰到一起去了” “怎么了?”矣姀下意识地问道。 霍司制把手里的文书合上,眉宇之间的焦虑又重了几分,“过几天便是二十五,那是我出宫去拓印绣样的日子。” “可是我前些日子答应了令贵妃,十天后我会亲自去她宫里,为她量度身形,选定绣样,缝制秋季的衣衫。因为那时候,新的布料应该进宫来了。” “没想到,日子一算下来,那天便与我要出宫去拓样的那一天刚好是同一天。” “若是我出宫去,便无法去令贵妃那里了。出宫去拓样,一去一返加上拓样的时间,少不了是要一整天的时间的。” “可如果我去了令贵妃那里,那么绣样一事要被耽搁了” “令贵妃不能得罪,宫外的绣样又或许会急用于秋季衣衫的制作中,可司制也只有那一个月的那一天能出宫” “两件事情都那么地重要,都不能不做,要是我能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的话,我也不至于那么分身乏术了” 矣姀被霍司制的话语逗笑,“霍司制,别急别急,慢慢想办法,总会想到办法的,时间不是还有三天么?” “是还有三天,但是唉。” 眼看着霍司制清秀的眉头都快皱成了一个川字,矣姀想了想,平静地问道,“霍司制,这个出宫拓印你能托付她人去做吗?” 霍司制想了想说,“按理说,只能是司制去做的,但是先前有过例子,若是司制没有办法亲自去的时候,是可以托付典制去的” 说到这里,霍司制突然眼神一亮,看着矣姀有点急切地问道,“这么说,矣姀,你能代我走一趟吗?” 矣姀张张嘴:“” 霍司制眼里的光更亮了些,“矣姀,你会画画吧?” “会。” “会就好办。” “拓印,不过就是把那绣样从布料上转移到纸上你既然会画画,那么拓印对于你来说,应该也是很容易上手的事情。” “那,你帮帮我吗?”霍司制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的。 矣姀没思考多久,便点了点头,“好的。” “谢谢你,矣姀!”霍司制不由自主地抓住矣姀的手晃了晃。 矣姀微笑着回握回去,“霍司制你不用客气,能帮上你的忙,我很开心的。先前你帮了我那么多,现在终于有机会能帮助你了” 三天后的清晨。 矣姀换了一身宫外的打扮,拿着一本大大的用于记录拓样的册子,带着霍司制给的出宫令牌准备出宫。 霍司制在一旁看着她,忽然有些严肃地皱起柳眉叮嘱道,“矣姀,你这次出宫,需要谨记在宫门关闭前回到宫里,一定不能忘记了。” 矣姀点头,笑道,“放心吧,我会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第 32 章 拓印的这天, 大清早的, 令贵妃便派了宫人过来催促。 霍司制没多说什么, 只是拍了拍矣姀的肩膀, 眼神带着鼓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随着宫人走了。 霍司制走后, 矣姀仔细地检阅了一下身上带着的东西, 发现并没有什么东西落下后,她也随之出了锦素苑。 从司制房到皇宫的宫门, 矣姀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有多。 当她有些气喘吁吁地到达宫门处时,太阳已经升得挺高的了。 矣姀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怪不得霍司制让她牢记时间 原来是因为这要走的路程竟然是那样的长 太阳就在宫门的上方, 发出的光芒明晃晃的一片, 矣姀眯眼看去,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刺刺的。 她躲在旁边的阴凉处, 打算歇一歇再继续走。 才舒了一口气,守在宫门前的其中一个侍卫,突然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顿了顿, 然后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随着他越走越近, 矣姀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肤色有点黝黑的男人。 年纪不大,五官说不上有多出众,但是一眼看过去, 会给人一种踏实憨厚的感觉。 他走近矣姀,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然后沉沉的目光黏在了她怀里抱着的册子上。 “这” 他开口说话时, 神情变得有些着急起来了。 “这不是霍司制的册子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他急忙忙地问道。 矣姀一愣,“你你认识霍司制?” 他点点头,“是,我认识她。她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个月会是由你去她是不是生病了?还是说,出了什么事情?” 被对方问了一连串的问句,矣姀一时有些懵住了。 看着她的神情茫然,守门的侍卫因此着急得耳朵都红了,“你,你,你倒是说话啊!” 矣姀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解释道,“这位大哥,你不用担心,霍司制没事。她有事情要忙,所以才拜托我替她出来走这样的一趟。” 侍卫紧皱的眉心舒展开来,他立在原地,看到矣姀脸上越来越浓的揶揄之色,一时之间,他的耳朵几乎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便只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使劲地瞪了矣姀一眼,粗声粗气地说,“不是要出宫吗?出宫令牌呢?” 矣姀忍笑,低头找令牌。 好歹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矣姀自然明白他这是恼羞成怒了。 她一边在心里暗笑,一边顺从地把腰间的令牌摘下放到侍卫的手里让他查看,待他看完后,她笑着朝他挥挥手,然后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了,矣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姑娘,千万要记得在落日前回来。” 矣姀:“” 矣姀回过身子来,朝声音的来源方向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转过身继续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再次笑出声音来。 这个守门的侍卫和霍司制都说了同样的话呢两个人还真是有默契。 那个守宫门的侍卫,他是喜欢霍司制的吧? 不知道霍司制喜不喜欢他呢 如果各自喜欢,想必将来等霍司制出宫了,两人若能喜结良缘,肯定能成为一段佳话 矣姀快步从清净的御街走过,转过几道弯,穿过几条巷子后,人来人往的大街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矣姀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听着小贩们吆喝的声音,看着蒸煮食物时冒出来的袅袅的白汽,心头忽然涌上了些慨叹。 进宫的时候听说宫女只有在二十六岁的时候,才有可能出宫。 是以,在宫里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二十六岁之前,她居然还能站在这皇城的大街上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梦一般。 那些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场景,突然之间,就那么真实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矣姀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然后 “啊”她倒吸了一口气。 身旁一个路过的路人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瞄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前去了 矣姀低头笑笑,想起自己这次出宫的任务,她翻开册子,找到了扉页上记载着的几个绣庄的名号。 锦绣布庄,方圆布庄,经纬布庄,七颜布庄,千绣布庄。 矣姀合上册子,在脑海中把这五个名扬皇城的布庄所在的位置想了一遍后,得出了一个大概的走向。 锦绣布庄距离这里最远,然后是经纬布庄,七颜布庄,方圆布庄和千绣布庄。 那就先去锦绣布庄 矣姀气喘吁吁地赶到锦绣布庄的时候,店里眉目清秀的伙计刚笑容满面地送走了一名顾客。 那伙计本来是要折身回布庄内的,不经意间看到矣姀,又看到她手里的小册子时,他脸色一变,连忙恭敬地把矣姀迎进了布庄内。 “您是新的司制?”伙计奉上茶来,小心地看了看矣姀的脸色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矣姀摇摇头,“非也,我是典制。霍司制抽不出空闲来,便让我来替她走一趟。” “那小人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矣姀一愣,随即莞尔,“你唤我矣典制便可。” 伙计笑了笑,轻快地应下了,“好的,矣典制。” 喝过茶后,矣姀随着那名名为尚酩的伙计到了柜台后。 “矣典制,你在这里稍等一下,小人去为你取这个月的新花样来。” “好,有劳你了。” 尚酩在布庄内转了一圈,一边看一边拿,须臾之后,矣姀面前的柜台很快就盛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样。 那些花样,大多数是绣在锦帕上的,有的,会被绣在小巧精致的布制品上。 矣姀拿起其中的一块手帕,看着上面别致的花样,微微一笑。 这一块锦帕,别出心裁是有的,若是绣工能好一些,想必能更加的锦上添花。 收集完新花样后,尚酩叫了另外的几个伙计来把柜面上的绣样搬走。 矣姀随着他们到了布庄后院里,进了一间房间,发现里面除了一张大大的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等,一张美人榻便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尚酩走过来,引着矣姀往书桌后走去,“矣典制往这边走。” 看见矣姀东张西望,他细心地解释道,“这间房间,是霍司制每月来拓样的时候用的。上面摆着笔墨纸砚,每隔一段时间后,会有人来重新磨墨。若是矣典制你拓样拓累了,可以在美人榻上稍作休息。” 矣姀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尚酩低着头,“那小人不打扰矣典制了,先出去了。” “好。” 书桌上大概有十份不同的绣样,图案不大,但是都很精致,画起来应该会有些费劲。 矣姀翻看着册子上由霍司制描绘的美丽的墨色图案,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不知道,她能不能画得和霍司制一样好。 大概是可以的吧。 进宫以来,虽然每天都很忙,但是她却并没有把画画落下。 相比在宫外的时候,在宫里,她甚至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画画。 因为宫里和宫外不一样,没有人会像阿娘那样,整天让她除了刺绣以外还是刺绣 说起来,和她会认字写字的原因一样,她会画画,也是赵徽聿教的。 赵徽聿的字写得很好看,他的画画应该是要比他的字还好看的吧。 因为他画的画作要比他写的字更值钱。 记得那年她十岁,从千绣布庄回来的时候,她在街上看到了有人在卖耳环手镯等儿女家的饰品。 她自己没有钱,但是听着那些围在摊贩前惊叹着说“好漂亮好漂亮”的姑娘们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她也凑近前去看了看。 直到现在,她依旧能清晰地记得,那个摊贩前放着什么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大大的木盒子,盒子里铺了一层黑色的布料,上面则整齐地排列了各种各样的饰品。 耳环,手镯,簪子,钗子,手钏 那些饰品在光照之下,会发出或是温润或是柔和或是绚烂的光芒。 矣姀只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花了 但是,和很多的姑娘一样,她舍不得那么快就离开,于是她揉了揉眼睛,选择继续看。 她后来看到了一对很喜欢的耳环。 和四周一堆华丽的首饰相比,那对耳环简简单单,显得有些平淡,但是耳环上点缀着的银色透亮的珠子和包裹在珠子上方的类似于浅绿色的叶子却很得她的欢心。 她盯着那双耳环看了很久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那小摊贩,那双耳环需要多少钱。 小摊贩看了她一眼,许是看到她衣着寒酸,笑容里不觉带上了些轻视的意味,“小姑娘,这双耳环你若要,那我便十文钱卖给你吧,最最便宜的价钱了。我这里的每一样饰品,没有一样会卖那么便宜的。” 虽然只有十岁,但是能看懂他人眼色的人,心思终究是敏感的。 被他人如此对待,矣姀的脸一下子红了。 “十文钱?”她喃喃一句,手往袖子里摸了摸,摸到那个装着她通过卖掉刺绣锦帕才换来的钱的荷包时,她的手在瞬间之后却如同触电一般,猛地退了出来。 卖掉锦帕,她换来了二十文钱。 但是,那些钱,虽然是她赚来的,她却一分都不能动。 因为阿娘是知道她能够拿多少钱回家的。 若是动了,数目不对,阿娘肯定会打她的。 “怎么?小姑娘,你要还是不要?”小摊贩笑意盈盈地问。 矣姀抬眸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艰难地摇了摇头。 “哼,买不起就不要问价钱啊” 小摊贩轻哼了一声,然后继续张着笑脸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 四周有奇怪的目光向矣姀看过来。 矣姀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她握紧拳头,转身跑回了家 矣姀是有耳洞的,不记得是在她几岁的时候,阿娘便给她穿了耳洞。 不过虽然有耳洞,但是她却没有戴过正正经经的耳环。 平日里,她戴的并非是常见的用珠玉或者石头点缀而成的耳环,而是木制的耳环。 那耳环,还是她拿一小节椴木自己做成的。 不过没过多久,矣姀便有了一双橘子石耳环。 耳环是赵徽聿送给她的。 而买耳环的钱,是赵徽聿卖掉了自己画的一幅画换来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第 33 章 矣姀记得当时自己收到那双耳环的时候很惊喜。 因为这一双耳环, 要比她当初在那个摊贩那里看到的, 要漂亮得多了 漂亮是漂亮, 但是那也意味着, 那耳环的价格更高了。 一想到耳环的价格,矣姀便有些坐立不安。 赵徽聿送了她耳环, 他的阿娘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打他一顿? 怀着那样忐忑的心情, 矣姀坚决要把耳环还给赵徽聿。 赵徽聿想不明白矣姀先是把耳环收下了然后现在却又要把耳环还给他是什么情况,于是他只能一脸的意外加疑惑地看着她。 矣姀低着头解释, “这耳环应该要不少钱,我,我不能收, 而且, 你拿钱买这个,赵大娘会打你的。” 若赵大娘真的为此打了赵徽聿, 她会很过意不去的。 赵徽聿听了她的解释,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声道, “不会的。” “那钱是我卖画得来的, 我阿娘她不知道,你安心地收下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那日在周就家门外等他把书借给我, 我看到周就的妹妹戴着一双耳环, 很好看。” 他认真地看着她, 漆黑的眼睛里有灼灼的光,“我想你若是也戴上一双,应该会更好看的。” 矣姀晃了晃头,把脑海里那些久远的画面甩开后,她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下的册子上。 对着绣样,矣姀手执墨笔,细致地在纸上勾勒出或淡或浓,或直或曲的线条。 画面一点点延展开来,几刻钟后,那些线条汇集成了一幅巴掌大的花鸟图。 端详册子上的图案,矣姀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及霍司制绘制得精巧,但是也还算过得去。 矣姀轻舒一口气,继续提笔画接下来的绣样。 大约在两个时辰后,矣姀终于把那些绣样都画完了。 她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然后听到了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 抬头一看,是尚酩进来了。 尚酩脸上带着微笑,“矣典制完成得如何了?” 矣姀放下茶盏,看着册子上逐渐干涸的墨迹,笑了笑,“已经画完了。” “那么快?”尚酩有些惊讶,走过来一看册子,又是满脸的佩服,赞叹道,“矣典制的画工真好,这些图若是上了颜色,恐怕会让人分不清楚它是在纸上还是在锦帕上” “你过奖了。”矣姀笑着站起来,“这些图样画完了,我也是时候要赶去下一家布庄了” “是是是矣典制请随我来。” 尚酩见矣姀已经把册子合上,忙不迭地喊其他的伙计进来收拾绣样,同时把矣姀引到了布庄里。 在铺子里,矣姀抱着册子,对尚酩笑着说,“今天多谢你提供的方便了。” 尚酩挠了挠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回道,“矣典制太客气了。霍司制来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做的。” “那我先走了。” “好,矣典制慢走。” 从锦绣布庄离开后,矣姀又分别去了经纬布庄,七颜布庄,方圆布庄,最后,停在千绣布庄门前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距离她要回宫的时间,大概只有一个半时辰左右了。 应该会来得及的,矣姀想。 虽然先前在锦绣布庄耗费了两个时辰左右,但是因为在锦绣布庄拓印下来的图案比较多,别的绣庄里的图案与之相比也不过是大同小异,所以接下来在那些绣庄里看到类似的图案时,她不用再做拓印。 一大推的绣样看下来,特别的也不过是只有那么的一两个。 矣姀在仔细地把图案画完后,立即赶往下一家。 如此,不过是用了一个时辰左右,矣姀便把那三间布庄给走完了。 此时的千绣布庄里人比较多,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都在忙碌地招呼前来光顾的客人。 没有人留意到站在门外的她。 矣姀默默地站在千绣布庄前,看到李掌柜那张熟悉的笑脸时,她的心中隐隐浮起了些许感激。 李掌柜是个很好的人。 当日她为了逃离,假装晕过去的时候,李掌柜是知道事情的,但是他并没有拆穿她,反而是配合她演了一场戏,甚至还把糕点拿给她充饥。 如果后来不是他为她引荐了霍司制,或许她的命运也不会因此来个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日她借故要回家,李掌柜不疑有他的模样,矣姀现在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有些愧疚。 不知道她的阿爹和阿娘寻来的时候,李掌柜知道她骗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不是故意要骗他的,但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她只能这样说。 这一方李掌柜为客人选定了一方合适的布料后,他抬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无意间往门外一看时,却看到了一名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子安静地站在门外。 她似乎是在发呆。 清澈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店内,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一张清秀的脸上布满了复杂的神色。 李掌柜往前走了几步,待看清楚那素衣女子的样貌时,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矣姀?” 竟然是矣姀? 矣姀回过神来,看到正朝他走过来的李掌柜,她局促得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李掌柜,我” 她神色愧疚,看到李掌柜的那一刻便开始下意识地想要道歉。 李掌柜伸手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看到她手里的册子后,他既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反而是神色自然地带着她往布庄内走去。 进了布庄,矣姀收获了好几道好奇的目光。 不用寻看矣姀也知道,那是来自于千绣布庄内的伙计们的目光。 未进宫前,矣姀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卖锦帕,时间久了,布庄内的伙计和她几乎都是相互认识的了。 毕竟他们的年纪和她的不相上下,碰见了还是可以说得上一两句话的。 矣姀抬起头来回应他们惊诧的目光,腼腆地笑了笑。 走在她前方的李掌柜突然停下脚步,严肃地板着脸对呆立在铺子里的伙计们说,“你们都愣在那里做什么?赶快把那些新花样挑出来拿到后院里去” 一旁看愣了的两三个伙计立即回过神来,慌慌忙忙地应下。 “是是是” “我们这就拿” “快点快点” 跟着李掌柜到了后院里一间清净的屋子,李掌柜看了一眼矣姀,又看看她怀里抱着的那一本册子,这才有些惊讶地道,“你现在是司制了?” 矣姀摇摇头,再次把其中缘由解释了一遍后,李掌柜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想来乔戊他们很快就会把新绣样拿过来了。” “好。” “那我先回去布庄了,铺子可不能没人看着” “李掌柜”矣姀走到李掌柜的面前,在他面前认真地弯腰行礼,“对不起。” “那时候我骗你说我要回家,其实后来我是进了宫。” “当时我阿爹阿娘来到这里找我却又看不见我的身影,他们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李掌柜露出了一个宽容的笑,“没事没事,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没必要再提了。” “说到进宫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李掌柜长叹一声。 矣姀:“” “皇宫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李掌柜压低了声音。 “你在里面要小心一些,可千万别把小命交代在里面了!” 矣姀:“” “被吓到了?”李掌柜突然爽朗一笑。 矣姀:“” “胆子还是那么小?哈哈” “” “好了,我不和你说笑了,我要过去看铺子,顺道催促一下乔戊他们快点把绣样给你拿过来” “好。” 李掌柜走后,矣姀在房间里寻了张凳子坐下。 环视了房间一周,矣姀有些惊奇地发现,这件房间好像是她当初与霍司制见面的那个房间。 如今她来拓印,李掌柜把她带到了这里。 想来这一间房间,也是千绣布庄留给霍司制拓印的地方吧。 矣姀翻开手里的册子,看着霍司制以前绘制的图样。 当看到好几副熟悉的图样时,她的心里隐隐有些欢喜升腾起来。 因为那几幅图样,便是由她绣出来的。 没想到霍司制把她的图案给拓印了。 或许,霍司制也是因为到千绣布庄来拓印绣样的时候,看到了她的绣品,觉得有可取之处,所以才希望见一见她吧 没想到见了她,却被她缠着要她把她带到宫里去 想必当时霍司制的心里定然是有点无奈的。 甚至她可能会在心里想,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小女子 矣姀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才笑了一声,便听到前方有人说,“矣姀,你在笑什么呢?” 矣姀扭头一看,是乔戊。 他手里拿着几份绣样,身后还跟着乔奂和高盛,同样的,乔奂和高盛的手里也拿着几样绣样。 “矣姀姐,你在宫里当上女官啦,好厉害!” 乔奂有些激动的大叫一声,兴冲冲地朝她跑过来。 乔奂是乔戊的弟弟,和矣维差不多大的年纪。 矣姀笑得有些腼腆,“官职并不高,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听李掌柜说,你现在是典制?那你在宫里都做些什么呢?”乔奂很是好奇。 矣姀正想要应答,乔戊却走过来把乔奂打发出去了,“你别打扰矣姀,有什么话,等矣姀把那些绣样都拓完后再说” “哦,好吧。”乔奂的脸色微微垮了一点,但是他很快就高兴起来,“那,矣姀姐,你快点把绣样拓完然后给我说说你在宫里的事情,好吗?” 矣姀微笑着应下,“好。” 乔奂走后,矣姀拿着册子走到了书桌后。 把上面的绣样全部看过一遍后,矣姀只留下了其中的三样。 她抬头看着乔戊和高盛,“除了这三样,其他的这些图案我都已经拓过了,可以拿走了。” “好。” 乔奂把矣姀分离出来的绣样拿在手里,然后转身往外走。 高盛本来也是要走了的,但是不知为何又回头了。 他停在书桌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矣姀一眼,终于开口说了见到她以后的第一句话,“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 矣姀有些惊讶,“为什么?” 高盛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这样的话语呢? 高盛微微皱眉,似乎是不大愿意说太多,但是对上矣姀的目光时,他还是多说了几句话。 “矣大娘昨天没有来布庄,应该是没有完成这一个月的刺绣量,按理说,她今天会来交手帕的。” “你若是不想被矣大娘看到,那就快些把手上的任务完成了,然后回宫里去。” 高盛说完那几句话,也不管矣姀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反应。 他拿着乔戊剩下来的那些绣样,转身出了房间,掩门离开了。 矣姀垂下眉睫。 高盛是在提醒她? 如果不及时离开,便会在千绣布庄里遇上她的阿娘? 阿娘 矣姀微微闭上眼睛,有些不大敢想象。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遇到了阿娘,阿娘会怎样对待她 不,她目前还不能出现在阿娘的面前。 打定主意,矣姀细致又迅速地把那三份绣样拓印到画册上。 当她拿着画册急忙忙地赶到铺子里时,李掌柜正在柜台后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 听到声音,他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边继续拨着算盘,一边问,“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矣姀摇摇头,“我没事。” “绣样都拓好了?” 矣姀点头。 “拓好了就回宫去吧,否则误了回宫的时辰,麻烦大着呢” “好。” 矣姀朝乔戊和高盛打过招呼后,正要离开。 先前还不见人的乔奂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只见个子比她还高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张开双手拦住了她,语气委屈巴巴的,“矣姀姐,你要走啦?你还没有和我说宫里的故事呢” 矣姀:“” “乔奂,别闹” 乔戊走过来把乔奂拉到一旁。 乔奂听话地收了声音,眼神却愈发的委屈。 矣姀很愧疚,“对不起乔奂,我,我赶时间” 乔奂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好吧。那你下次来的时候,能给我讲一讲吗?” 下次? 下次出宫 她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啊 矣姀很为难,但是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乔奂,我这次能够出宫是因为霍司制她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才换了我来。我下次能出宫的时候我也是说不准的。” 乔奂的脸色彻底黯淡了,“哦,好吧。” 矣姀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却又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抱着册子,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千绣布庄里却新来了两位客人。 与来人目光相遇的瞬间,矣姀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两位客人分别是,赵徽聿和他的娘亲赵大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第 34 章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矣姀一时之间有些懵了。 怎么办? 此时此刻, 她是应该若无其事地朝他们打招呼呢, 还是当做彼此不认识一样, 就此擦肩而过? 若是前者, 万一他们对于她的话言置若罔闻,四周又有那么多的人, 那她岂不是会很尴尬? 若是后者, 如若赵夫人见她不言不语地就此离开,她会不会突然发难, 当着众人面斥责她不知礼数,看见长辈也不知道礼让,那时她又当如何? 一瞬间, 各种思绪在脑海里掠过。 就在这么犹豫的须臾之间, 赵夫人已经冷哼一声,然后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转到了李掌柜的身上。 虽然看见矣姀没有什么好颜色,但是对于李掌柜,赵夫人却是很快地转换了脸色, 很快便利落地在脸上带上了三分的笑意, “李掌柜,我那日里说的布料可是有了?” 李掌柜点点头,“有了有了, 赵夫人要的布料我都替你留着呢” “乔戊, 快去把赵夫人要的彩锦拿过来” 李掌柜朝乔戊挥挥手, 乔戊应了一声, 转身往后院里去了。 矣姀看到这样的情景,知道赵夫人应当是把她当做路人一般对待了。 她松了一口气,抱着册子要离开的时候,原本是站立在原地等着彩锦的赵夫人却突然又把目光对准了她。 矣姀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还是很快就在脸上挤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左掌在内,右掌在外,矣姀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矣姀见过赵夫人。” 赵夫人像是现在才认出她是谁一般,啧了一声,挑眉道,“呦,这不是矣家的小娘子矣姀吗?听说你先前逃婚” “阿娘!” 一旁的赵徽聿突然出声,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赵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聿儿你糊涂!阿娘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何要阻止我?” 赵徽聿看了一眼矣姀有些发白的脸色,低敛眉眼道,“阿娘息怒。现在是在街上,还需慎言为上。” “慎什么言!她的事情,你看看青松坊里还有谁不知道的,都家喻户晓了都!” 赵夫人气得手指发抖,“我们家的脸,都快被她丢光了!” “阿娘!”赵徽聿有些无奈,“矣姀她虽然是” “赵夫人,此言差矣。” 矣姀冷静开口的瞬间,布庄里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矣姀心里紧张,手指微微发凉,但是她还是竭力保持冷静,用一种微缓又认真的语气说,“赵夫人,在这皇城里也不见得每一家上门提亲的都能够得偿所愿。” “我不愿意嫁,是因为我对于赵徽聿哥并没有男女之情。” “没有男女之情?那你对于魏公子就有男女之情了?” 赵夫人愤怒得脸颊都红了,“你及笄那年不是说了要嫁我们家聿儿?如果不是后来魏家也来提亲,你又如何会拒了我们赵家?” “我” “说白了你过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看到魏家比我们赵家好便嫌贫爱富,另攀高枝!” “也幸好我家聿儿没有娶你这样的女人!否则,我还真的没脸去见我赵家的列祖列宗!” 面对赵夫人义愤填膺的指责,矣姀一反常态,出奇的冷静。 她看了一眼在一旁沉默的赵徽聿,心里不知道为何会有一种好笑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赵夫人一旦指责她,赵徽聿即便是现场,也无法为她说上一两句。 赵夫人一向强势,赵徽聿虽然有的时候也会不满,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选择了顺从。 既然如此,争论的意义何在呢? 除了浪费口舌之外,一点意思都没有。 矣姀讥诮地勾起嘴角,想要速战速决。 她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冷淡地说,“赵夫人,你说得非常对。” 矣姀的身量比赵夫人高,她刻意走近,面容冷淡间,居然意外地也有了一种迫人的气势。 赵夫人下意识地一愣。 “如你所言,我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矣姀似笑非笑地看了赵徽聿一眼,然后直视赵夫人,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拒了你家的提亲,赵夫人不是更应该在心里感到庆幸才对吗?” “你” “赵夫人今日在这里如此说我,不过是意难平而已。上门提亲被拒,于面子上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但是于赵家而言,此番却是因祸得福,想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赵夫人大可不必如此。” “如果赵夫人还是觉得面子有损,心里不忿,那矣姀今日便在这里给赵夫人赔个不是,还望赵夫人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这个小辈计较。” 言毕,矣姀朝着赵夫人深深地做了一个揖礼。 直起身子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赵夫人那一番难看到了极点却又没有办法发作的脸色。 矣姀没有丝毫意外的感觉。 她甚至还能继续保持微笑,“赵夫人,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一步。” 矣姀快要走出布庄的时候,怔愣了许久的赵夫人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恨恨地瞪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冷笑一声,“你这是要回魏家?哦,瞧我这记性,这门亲事好像也没成” “也是,魏家那样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瞧得上你这样的” “阿娘!”赵徽聿想要阻止,但是已然来不及。 赵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赵徽聿,矣姀都那样对他了,就他还傻傻的 她继续说道,“你这样的品行,怕是魏家人知道了,所以才把你退了吧” 矣姀的脚步滞了一下。 想了想,她还是回过身子来,微笑道,“是啊,赵夫人,你说得对。魏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样出身于小门小户的又爱慕虚荣的女子呢,所以,那一门婚事也没成。”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爱慕虚荣的女人,活该是这样的下场。”赵夫人把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 “这样的下场?” 矣姀琢磨了小许时间,忽而扬头笑得明媚,“虽然我两门婚事都没成,但是我如今是司制房的典制,官阶正七品。老实说,这样的下场,其实我很满意。” 赵夫人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她看着赵徽聿,眼睛里有探询的意味。 赵徽聿点头的时候,赵夫人的眼睛睁得更大,脸色也变得一片苍白 矣姀出了千绣布庄,才走了两步,手肘便被人一把拽住了。 惊讶地回头一看,矣姀方才还淡然的脸色霎时变了。 阿娘 她来了 矣母死死地揪着矣姀的衣袖,“死丫头,你跑,你跑,我让你跑!”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说着话,一边使劲地在矣姀的手臂上揪了几下。 矣姀吃疼,为此半弯了腰,秀气的眉头也随之皱起,“阿娘” “你别这样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白眼狼女儿!” 矣母越想越气,又用力地在矣姀的手臂上掐了一把,“你居然敢给我逃婚!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阿爹和矣维的死活?” “我让你逃,我让你逃!” 一边在嘴里重复,矣母一边气不过又顺手打了矣姀几下。 矣姀咬着唇。 在千绣布庄里,她和赵夫人理论的时候,围观者也不过是布庄里的众人。 但是此时是在大街上,阿娘突然出现,路上的行人被她们的动静一闹,都自发地围了过来 眼看着四周的人越聚越多,矣姀想要挣脱矣母的控制。 奈何矣母的力气比她的要大得多,她努力挣扎一番,险些要挣开的时候又被矣母给揪了回来。 “你还想要逃?” 矣母尖叫一声,再次用力地打了矣姀几下。 矣姀闭着眼睛,心里隐隐有些绝望,又有些忍无可忍。 她蓦地睁大眼睛,想要用尽全力去挣脱的时候,却感觉到身上的禁锢松了些。 她回眸一看,发现是乔戊和高盛把阿娘拉开了 阿娘在使劲地挣扎着,尖叫着,“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我让你们放开我!听见了没有!” 乔戊和高盛的手势没有丝毫的放松,但是脸色却逐渐地变得有些艰难。 矣大娘太能折腾,他们两个人控制得也慢慢地有些力不从心。 矣姀心里有些感动。 她眼巴巴地对上他们的目光,乔戊和高盛却朝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赶紧走。 矣姀默默地点头,抱起刚刚在与阿娘的挣扯中跌落在地上的册子,她拨开人群,认准了方向后使劲地往前跑。 不过她没跑出多远的地方,忽然听到身后的人群发出了好大的一声惊呼声。 她抽空回头一看,发现阿娘竟然挣脱了乔戊和高盛的控制,沿着她的方向追过来了! 矣姀气喘吁吁地继续往前跑,扑面而来的风呛得她喉咙发干发涩发疼,但是她不敢停滞丝毫。 前面是一个拐弯,隐约记得前方有几条不同的巷子。 矣姀拼尽全力地要往前面跑的时候,路过一条巷子口却被一股外力给扯进了巷子里 “啊咳咳咳咳” 矣姀突然受惊,嘴里发出来一个声音后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因为咳嗽咳得满脸通红的时候,站在她对面的人却皱起了清俊的眉头。 “矣大娘怕是快要追上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那人说完这句话后,攥着矣姀的手便要往另一条巷子里走。 此时矣姀已经不再咳嗽了。 她看了那人一眼,神色冷淡地要甩开他的手。 让她诧异的是,她用力地一甩,竟然没有甩掉。 更加让她诧异的是,对方察觉到她的意图后,竟然更加用力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我!”矣姀挣扎。 对方更加用力地压制了她的动作,声音里隐隐带着焦急,“别闹。天快黑了,要赶在天黑前回到宫门处,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很快抵达。” 矣姀沉默一瞬,随即还是厌恶地皱起眉头。 咬着唇,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瞬后,她语气冷然,一字一顿地说,“赵徽聿,你放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第 35 章 赵徽聿的脸色很难看, 隐隐约约的还有些挫败。 他低着头, 嘴角一抹苦笑, “矣姀, 我只是想要帮你” 她先前大病一场,好过来后便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对他不再如以前的那般信任和亲近。 现在只有他一接近她, 她便如那警惕的刺猬一般, 炸起了满身的刺 他为此很是苦恼。 他不明白,矣姀为什么总是对他表现出来如此抗拒的模样, 仿佛他曾经对她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可是他敢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任何事情。 矣姀不为所动,依旧冷着声音,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可是, 依照常规的路线,等你回到宫门前的时候, 想必那时候宫门已经关上了”赵徽聿冷静地分析,“我知道一条捷径,走到宫门前只需要常规路线的一半时间” “那又如何?”矣姀开口打断赵徽聿的话, “我依旧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赵徽聿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 他看着眼前神情倔强的女子, 心里的挫败感更甚。 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两人僵持的时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直到矣母逐渐接近的声音惊醒了两人 阿娘就要追上来了 矣姀急着要去甩开赵徽聿的手,但是赵徽聿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跑 左转右转, 右转左转 已经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弯了, 矣姀看着前方带着她跑的赵徽聿, 眼神落在他扣紧自己手腕的手上 他的力度 好痛 矣姀动了动自己的手。 或许是赵徽聿以为她又不老实了想要挣脱, 下意识地又加大了些许的力度。 矣姀知道自己没法挣开,于是也不再有别的动作。 面前耳边有风儿掠过,她微微闭上眼睛,感觉到眼眶有些发热。 过了一会儿,待赵徽聿领着她转出巷子的时候,眼前有些阴沉的光景骤然开阔明亮起来。 御街近在眼前,宫门更是在百步开外的地方里。 赵徽聿停下脚步,回头来看矣姀,发现她满头大汗,眼眶红红的。 跑了那么远的路,她喘气喘得很急,眼眶里的红色更是越来越重,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声音来一般。 他心里一惊,有些慌张地松开她的手,“你别哭。” 想了想,他又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强求你。” 矣姀立在原地没有反应。 赵徽聿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于是他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忽然想起什么,他抓住矣姀的左手,捋高了她的袖子。 看着上面红紫色的一大片,他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了然。 “我弄疼你了?” 矣姀抽回手,随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快要逸出眼眶的眼泪后,泛着水光的清亮眸子定定地看向赵徽聿那张英俊的脸,“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她的态度突然温和下来,赵徽聿一愣,很快便做了回答,“好。” 矣姀深呼吸一口气,“你能够分得清楚,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男女之情吗?” 赵徽聿:“” “你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是亲情,还是,男女之情?” 赵徽聿:“” 面对这两个问题,赵徽聿的眼眸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迷茫。 矣姀没有忽略这一点。 她认真地看着赵徽聿,虽然看似在等他的答案,但是她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大概准确的答案。 分不清楚其中区别的人,只是赵徽聿而已。 她的猜测,没错。 矣姀收回视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宫门,她轻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答案了。”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我先回宫里去了。” 矣姀转身往宫门处走去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赵徽聿突然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她的面前拦住她,清俊的脸颊微微涨红,“矣姀,我” 他的样子看起来还有几分紧张,“我,我,我喜欢你。” 矣姀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反应。 半晌后,她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淡定并且肯定地说,“你错了。你并不喜欢我。” 赵徽聿:“” 绕过赵徽聿,矣姀一步一步地往宫门走去。 圆圆的夕阳落在宫门的上方,带着橘红色的光芒。 矣姀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小跑着往宫门处跑去 赵徽聿想要追上去,但是一抬头就发现那抹身影已经跑出了老远 他停下脚步。 眼底里浮上了些迟疑。 在她的心里,他便当真是哪种分不清楚亲情和男女之情的人么? 她刚刚是在暗示他,他对于她的情感,只是亲情? 赵徽聿的手指微微虚握起来。 他对她的感情 真的只是亲情么? 落日的余晖渐渐下移,有几丝光芒不期然地进入了他的眼睛。 他被那柔和的光芒一照,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几分朦胧起来 当他想再次去寻找那个纤瘦的身影时,却发现眼前只余下一片光绚,那抹身影早就已经看不见了 接近宫门的时候,矣姀被其中的一个守门侍卫拦住,“令牌拿出来。” 矣姀把腰间的令牌递过去,一抬头,惊喜地发现拦住她的侍卫正巧是今天早上里拦住她的那一个侍卫。 待令牌被递回来的时候,矣姀想了想,笑眯眯地小声道,“这位大哥,需要我替你传话么?” 那守门侍卫淡定地看了矣姀一眼,“不需要。” 矣姀:“” 这样的情况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好吧,那我先进去了。侍卫大哥后会有期。”矣姀挥了挥手。 “嗯。后会有期。” 虽然有些意外侍卫大哥居然不需要她给霍司制传话,但是走了两三步后,矣姀意外地听到了来自于侍卫大哥絮絮叨叨的话语。 “传话做什么呢?根本就不需要!” “哼,反正我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到她了。” 矣姀:“” 回到司制房处理公务的地方,矣姀向霍司制大概地交代了一下册子上的图案,然后又说起了有关于守门侍卫大哥一事。 可当她兴冲冲地把这一件事情说完之后,没想到她看到的却是霍司制一脸凝重的表情模样。 矣姀有些意外。 难道是她说错了什么? 就在矣姀忐忑不安的时候,霍司制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矣姀一怔,“霍司制” 霍司制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脸上忽而露出了一个下定决心的表情来,“矣姀,以后每个月出宫去拓印绣样的事情便暂且交给你来做吧。” 矣姀:“啊?” 为什么要交由她来做呢? 难道霍司制她不想看到那个守宫门的侍卫大哥吗? 霍司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神色间有着下决定后的轻松,“实不相瞒,我与闫敬从小便相识。” “闫敬?” 霍司制清咳一声,“闫敬就是你说的那个守宫门的侍卫大哥” “他今年二十又二,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我,我不想再耽搁他。” 矣姀:“” 听了霍司制的话,矣姀觉得有些惋惜。 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来,她收回令牌往宫里走的时候,听到的闫敬唠唠叨叨的那几句话,她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听霍司制的言语,也不见得霍司制是对闫敬无意的。 只是,霍司制说她不想再耽搁闫敬 怎么就耽搁了呢? 明明霍司制出宫以后她就可以和闫敬在一起了啊 难道霍司制是因为考虑到距离她出宫还有好几年的时间,那时间太长了,让闫敬一直等她,她会有点过意不去? 还是说,霍司制她,不打算出宫了? 无论是何种原因。 他们两情相悦,却不能在一起 矣姀黯淡地垂下眉睫,心里的惋惜再添几分。 “对了。”霍司制把话题转移,“今天下午的时候,常乐宫的笙月来传话,说常乐公主想要见你。” “啊?”矣姀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常乐公主,想要见,她? 霍司制掩唇而笑,“你怎么是这样的表情?” 矣姀有些不好意思,“我什么表情了?” 霍司制琢磨了一下词语,“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矣姀点点头,实话实说,“确实很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这样的事情,以后多着呢” “你先前不是给公主绣了锦帕?也许公主她很满意你的绣工,所以想让你再给她绣呢?如果不是锦帕,或许是衣裙上的绣样呢?总之,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原来是这样。” 矣姀笑着应付一声,但是心里总是感觉到有些怪怪的。 “说起绣工,你的勾针四绣,也该找个时间安排教授了。我看,时间不若就定在三天后吧。” 矣姀点头,“全凭霍司制安排。” “好。” 与霍司制的对话过一段落后,矣姀兀自静坐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 无论她怎么调整呼吸,她还是轻松不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心头一般。 常乐公主突然传话要见她 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矣姀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 常乐公主此次找她,应该是有别的事情 揉了揉眉心,矣姀轻叹一口气。 好希望她的预感是错的。 如果常乐公主找她只是单纯是要让她绣制衣裙什么的就好了。 这样,她的生活,也许就可以少一些波折和意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第 36 章 常乐宫的笙月再次来到司制房传话的时候, 矣姀随着她去了常乐宫。 步入常乐宫正殿时, 矣姀一眼便看到了窝在美人榻上假寐的常乐公主。 在笙月走上前去唤醒常乐公主的时候, 矣姀低眉敛目地向常乐公主行了礼。 常乐公主慢慢地睁开眼睛, 漂亮的眼睛中带着几分水濛。 她的目光扫过矣姀时,神色间还是带着些许迷茫的。 似乎她一时也想不明白矣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过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的头脑已经清醒了些, 记忆思绪都已经回笼了, 她这才开口吩咐笙月,“把本宫新绣的锦帕拿过来。” 笙月应了声是, 然后转身去拿锦帕了。 常乐公主从美人榻上坐起来,笑着看矣姀,“矣典制, 你来看看本宫绣的锦帕, 看看本宫的女红最近可有什么长进没有?” 矣姀不敢松懈,谨慎地应了声是。 笙月很快便把锦帕拿过来了。 矣姀接过来一看, 发现常乐公主在锦帕上绣了几支翠绿的修竹,修竹的旁边,还绣了一首诗。 视线在诗句上快速掠过, 只需一眼, 矣姀便看出了那首诗的奇异之处。 那是一首藏头诗。 照影绿湖中, 挥袖晕鲤鱼。 玉竹修红尾, 应是向南风。 与一般的藏头诗不同。 绣在锦帕上的这首藏头诗, 每一句诗首中藏着的字, 都采用了原字的谐音。 照对应“赵”。 挥对应“徽”。 玉对应“聿”。 这首诗里藏着的名字, 正是赵徽聿。 矣姀看着手里的锦帕, 眼眸里忍不住漫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常乐公主的小女儿家心思,不藏不掖,倒是大大方方得很。 让人羡慕不已。 手上的这一块锦帕,其上的诗句,如果不是因为她太熟悉赵徽聿的名字,也许,她也没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现这是一首藏头诗。 不过,由此可知,公主她是真的对赵徽聿有意。 赵徽聿以后若是能娶了公主,其实也好。 相比于络乐,常乐公主想必能有更好的品行。 “矣典制,你看这锦帕如何?可还拿得出手?”常乐公主轻探过身子来问矣姀,语气中暗藏着些许急切。 矣姀收了眼里的思量,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回公主,这锦帕的绣工不错。即便是赠与他人,也不会失了公主的身份的。” 常乐公主的眼眸弯了弯,“真的?” “在公主面前,奴婢不敢有虚言。” “你” “笙月,你先出去。” 常乐公主突然的吩咐让站在一旁的笙月愣了愣。 笙月看了一眼矣姀,朝常乐公主点了点头后,然后走到了殿外守着。 常乐公主朝矣姀招了招手。 待矣姀走近一些后,她抿着红唇,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小声问,“你是看出来了吧?” 矣姀一怔,“啊?” 常乐公主指了指锦帕上的诗句,脸颊旁突然飞上了两抹红晕,声音比起刚刚小了些,“你是不是看懂了这首诗” 在常乐公主有些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下,矣姀迟疑地点了点头,“是。” “怎么看出来的?”常乐公主问得很认真。 矣姀垂下眉睫,老老实实地回答,“以前在宫外的时候,奴婢曾经替一个姑娘绣过藏头诗。” “那本宫这样做可好?” 可好? 矣姀想了想,“那姑娘的藏头诗,诗首是她钟情之人的名字,大胆而热切。而公主这的一首,诗首用了谐音,比较委婉含蓄。” “两种方式,不分伯仲,各有优点。” “哦”常乐公主点点头,“其实刚刚本宫是在问你,赵徽聿喜不喜欢这样的锦帕。” 矣姀:“” 常乐公主孜孜不倦地继续追问,“那他是喜欢大胆热切一些的,还是我这样的含蓄委婉一些的?” 矣姀:“” 矣姀有些无奈。 她,她,她也不知道啊 上辈子里,她虽然也有给赵徽聿绣制过绣样淡雅的锦帕,可是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 想起来,那时候,她给他绣制锦帕时,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想要什么款样的。 一般都是她绣好了,再拿去给他,然后他就收下,该用手帕的时候就用。 现在想想,大概所有的锦帕在赵徽聿的眼里都是一样的吧。 无论锦帕上的图案有多好看,于赵徽聿而言,那些都是实用锦帕上的不实用的附庸品而已。 “矣典制,赵徽聿他到底是喜欢哪一种啊?你快告诉本宫,若是他喜欢前者,本宫还需要另外准备一方。” 矣姀:“” 常乐公主捂住发烫的脸颊,期期艾艾地看了矣姀一眼,“矣姀,你跟他是青梅竹马,你一定知道的吧?” 矣姀愈发的无奈,“奴婢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么?”常乐公主一脸的不相信。 矣姀:“” “公主,即便奴婢与赵大人是青梅竹马,可是,我们也不可能知道彼此的全部事情啊”矣姀的语气很无辜。 常乐公主想了想,“那你再想想,他平日里都用什么样的锦帕?” 矣姀的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在宫里第一次遇到赵徽聿的情景。 那时候是在麟德殿。 她给他斟酒的时候,酒水洒到了他的手上。 随后他拿出了一方手帕擦去手背上的酒渍 矣姀默默地低下头,给出了答案,“款样清雅的。” 常乐公主闻言轻舒一口气,“那就好” 解决完锦帕一事后,常乐公主的心情愉快起来,关注点也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上了,“对了,矣典制,你能和本宫说说有关于赵徽聿的事情吗?” 矣姀:“” 矣姀盯着自己的裙摆。 果然,常乐公主把她叫到常乐宫来,果然是另有事情相询。 不过,常乐公主想要知道有关于赵徽聿的事情,这 矣姀有些为难,“公主,他的事情,奴婢,奴婢不方便说。” 常乐公主凝眉,“为什么不方便?” 矣姀盯着自己的脚尖,“因为先前那件事情,奴婢家与赵家算是闹僵了,而奴婢与赵徽聿的关系也变得很尴尬,所以,公主的问题,奴婢实在是很为难。” 常乐公主轻叹了一声,“原来如此。也罢,那本宫便不问了。” 矣姀屈身行礼,“感谢公主体谅。” “矣典制你可想出宫嫁人?” 常乐公主忽而语出惊人,矣姀懵了懵,然后才迅速回神答道,“不知公主此话何意?” “本宫前些日子到未央宫去时,听见魏表哥向母后说起你的事情。” “虽然本宫知道魏表哥他心善,时常会帮助一些宫人,但是,本宫还是第一次看见魏表哥在犯事的宫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向母后求情。” 矣姀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好继续等常乐公主说下去。 “所以,本宫是在猜,魏表哥是不是对你上心了,所以才帮你这一把” “毕竟,那时候你已经被遣去了掖庭宫,想要见到魏表哥向他寻求帮助大概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在此情况下,魏表哥主动帮了你,可见他对你是不一般的” “公主误会了。” 待常乐公主把话说完后,矣姀不急不缓地解释,“中秋节那天晚上,奴婢在掖庭宫外遇到了魏大人。” 常乐公主微微挑眉,“哦?你们居然见过?” “是。”矣姀继续解释,“当时魏大人是要去见凉倾宫见良妃娘娘的,但是他说良妃娘娘不愿意见他,便让奴婢帮忙把胡饼和桂花酒带过去。” “奴婢到了凉倾宫,发现良妃娘娘不知因何原因晕倒在地上,所以奴婢便回头去找魏大人。后来太医来了,良妃娘娘苏醒过来后,我们才离开凉倾宫的。” 矣姀抬头看向常乐公主,“奴婢在上次一事中,确实是被人冤枉的。孤苦无助之下,才请求魏大人的帮忙。魏大人心善,愿意帮助奴婢,奴婢在心里对他感激不尽”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 常乐公主点点头,然有兴趣地打量了矣姀一会儿后,忽而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其实本宫倒是觉得魏表哥对你,和别人相比还是有点点不一样的地方的。” 从常乐宫里出来,矣姀在走回去司制房的路上,脑海里想起来常乐公主最后说的那一句有些意味深长的话时,她琢磨来琢磨去,最后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还没有把魏知隶的锦帕还给他! 那条被魏知隶递过来的用于擦泪的锦帕,她带回来以后便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并且晾干了。 因为怕被自己不小心扔哪个角落里弄丢了,所以她还把那条锦帕规规矩矩地叠好,然后小心翼翼到底放置在绣篮里,想着某一天或许会见到魏知隶的时候,再把锦帕还给他。 昨天从宫外回来,得知公主想要见她后,她今天随着笙月过来常乐宫时,袖子里便藏着那方折叠好的锦帕。 只是她现在都要回去司制房了,也没有见着魏知隶的身影。 想来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再次遇见他。 矣姀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进宫来,魏知隶真的帮了他好多次 三次中有两次都与性命有关。 如果没有他,大概她早就已经是野狐落的孤魂一缕了吧。 矣姀又叹了一口气。 老天爷还是让她可以早点遇见魏知隶吧。 虽然她人微言轻,报答不了魏知隶什么,但是至少让她把锦帕还给他吧。 矣姀在心里默念完那一句话之后,她一抬头看前方,整个人都呆了。 大概是老天爷真的听到了她的心语? 否则,才刚许下的愿,怎么那么快就实现了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第 37 章 魏, 魏知隶? 矣姀有些不敢置信。 她半卷起手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再次确认前方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的的确确便是她刚刚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魏知隶时, 她再次呆住了。 居然, 真的,见到了。 矣姀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 果然, 举头三尺有神明。 她, 她,她她她她以后一定不会胡乱说话的。 不过, 能在这里见着魏知隶也好。 那方锦帕,终于可以还给他了。 矣姀把手伸进袖子里,把那方锦帕拿出来后, 她朝魏知隶迎了过去。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待矣姀看清楚魏知隶脸上的浅淡笑意时,她有些不大自然地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为什么遇见魏知隶的时候, 她总是会有一种尴尬的感觉? 她都不大敢看他的眼睛了 矣姀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个问题仔细地思索出一个答案来,魏知隶已经在距离她两三步远的距离外停下来了。 矣姀见此便着急地把手里的锦帕递过去,没想到那锦帕的质地冰凉滑腻, 一下子便滑出了她的手心 与此同时, 她脚下的步子因为收拾不住,自然而然地一脚踩了上去,还正好踩在了锦帕上 时间仿佛是在瞬间里停止了。 魏知隶:“” 矣姀:“” 矣姀迅速地把自己的脚收回来。 可是, 一切都已经晚了。 滑落在清净石板上的素色锦帕, 上面印着一个灰色脚印。 虽然只是浅浅的, 但是依旧清晰可见。 啊啊啊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 矣姀猛地蹲到地上。 她一脸绝望地盯着锦帕上的那个脚印, 心里满满的尴尬此刻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她怎么可以,怎么会,在魏知隶面前,把他借给她的锦帕,踩出一个脚印来? 还有,她在他面前,怎么老是会犯一些出人意料的低级错误? 矣姀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尴尬,尴尬,非常尴尬 如果此时她是透明的就好了。 这样,魏知隶就看不到她了 矣姀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方锦帕,晃了晃,弹了弹 可上面的灰色痕迹一动不动。 看来必须要重新用水洗过才能把那痕迹洗掉了。 魏知隶看着蹲在地上的矣姀,眼眸中的笑意由浅入深。 其实她耷拉着脑袋,伸着纤细手指弹着锦帕的模样 有点点稚气,但是莫名可爱。 魏知隶忍不住伸出了手 “魏大人” 低着头的人突然抬起了头。 魏知隶的手势微滞一瞬,往上提了提后,最后动作自然地回到了身前。 他表情淡然地应了声,“如何?” 矣姀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中里是一片明晃晃的歉意,“对不起,你的锦帕”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犯了错误,她神情颇为忐忑地看着他。 魏知隶没有立即做出应答。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窘迫尴尬,看着她紧张不安,看着她白净的脸颊慢慢地晕上某种粉嫩的颜色,看着她的小巧的耳朵渐渐被染红 沉默些许时间后,他蓦然笑出了爽朗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 略有些低沉的笑声萦绕四周,矣姀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不知因何原因笑得那么愉悦的儒雅男子,心中万分无力。 她,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魏知隶他,他,他他他他到底在笑什么啊 矣姀拎着锦帕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还在继续笑着的魏知隶,清咳了一声,“魏大人” 样子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魏知隶止了笑声,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没止住。 他看了一眼矣姀手里的锦帕,朝她伸出了干净的手掌心,声音温和地说,“无妨。把锦帕给我吧。” 矣姀犹豫地看着他,手指动了动,最后把锦帕握紧在手心里。 她认真地道歉,“魏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你的手帕弄脏了。我,我,我给你重新绣制一方吧。” 我 矣姀有些懊恼。 她略带惩罚性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因为,她忘记在魏知隶的面前自称奴婢了 “不用麻烦你了。这手帕我回去洗干净就好了。”魏知隶笑着把手心往前伸了伸,“来,把锦帕给我吧。” 矣姀:“” 矣姀的神色愈发地纠结了。 魏知隶如此善解人意,她若是真的就这样把他的锦帕还回去了 她真的会很过意不去的。 “不!”矣姀猛地摇头,“魏大人,我,奴婢还是重新给你绣制一条吧。很快的,你给奴婢三天的时间就好。” “三天后,还是在这里,奴婢把新的锦帕给你,你看如何?” 魏知隶有些无奈,“不过是一方锦帕,你不必谨慎如此。” 看她的模样,急得连眼眶都红了 矣姀低着头,拿着锦帕的手指缓缓收紧,指尖微微泛白,“可是,魏大人,锦帕被我踩了一脚啊” 魏知隶:“” “你不用紧张,锦帕脏了,可以洗干净的。”魏知隶再次重申。 矣姀小鸡啄米般点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锦帕脏了,洗洗就干净了。 可是那锦帕被她踩过一脚了啊。 魏大人怎么能用 她还是重新绣制一方给魏大人比较好。 虽然魏知隶和矣姀都有着各自的坚持,但是到最后的时候,还是魏知隶先妥协了。 于是两人约定,三天后在此再见面。 矣姀回到司制房后,除了要处理霍司制交给她的事务外,还要着手准备两天后勾针四绣的教授事宜。 一天如此忙碌下来后,被分配到用于刺绣锦帕的时间就显得异常的少了。 因为与魏知隶做了约定,所以即使矣姀每每困得几乎一闭眼睛就能睡过去了,但是她依旧会打着呵欠继续刺绣锦帕。 幸而刺绣的量并不多,所以矣姀熬了两个夜晚后,终于还是把锦帕给绣好了。 矣姀打量新绣成的锦帕,图案和原来的是一模一样的,但是用料 回到司制房来去找布料刺绣的时候,矣姀那时才明白,魏知隶先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坚持。 因为,那方锦帕所用的布料实在是特别。 特别到,矣姀找遍了整个司制房,都没有找到相同的布料。 矣姀后来忍不住询问了霍司制,霍司制却是有些惊讶地问她这种布料是从哪里得到的。 矣姀只好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说,最后听到霍司制说,那种布料名为水月锦,因为制作过程繁复古老,用料又稀少,所以数量极少。即便民间每年都会有进贡,但是宫里每年也是只得一匹而已。 如此珍奇的布料,矣姀自然是找不到的。 她没有办法,只好选取了另外一种布料来作替代。 再三思量后,她选取的是柞锦。 虽然质感摸上去不如水月锦好,但是柞锦的质感在当前的织物中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 到了教授勾针四绣的那天,矣姀在针绣房里把勾针的一绣和二绣分别示范过后,接下来的时间,便交由了针绣房里的女史们去自由刺绣。 刺绣这一件事情,说起来,还是熟能生巧。 有些针法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要真正地把针法能呈现出来的美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来,还是离不开刻苦的练习。 矣姀教授完针法后,便在刺绣的女史们之间转来转去。 观察她们的针法,查看她们的绣品,遇到针法不对的,则予以纠正,遇到绣品欠缺意蕴的,则予以讲解和示范。 针绣房里的女史刺绣基本功都很扎实,矣姀待她们绣得稍微熟练之后,便示范了勾针的三绣。 三绣相比一绣和二绣要困难一些,是以矣姀给她们预留了更长的练习时间。 针绣房里很安静。 矣姀转悠完一圈后,坐到了绣架后。 拿起绣针在织锦上绣了几针,她蓦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从当初她乞求魏知隶帮她,到她最后真的离开了掖庭宫回到司制房这样的一个过程,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好像是有些遥远了。 其实,真要算起来,这其中的时间,也并没有过去过久。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从掖庭宫里回到司制房的时候,矣姀并没有太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她了解到事情完全的经过和结果,还是在她回到司制房后,从女史们的日常闲聊中陆陆续续地了解到的。 余典制本名为余声声。 于容华本名为于晓雨。 余声声和于晓雨是在进宫的时候认识的,两个人因缘巧合之下,都被分到了司珍房。 从学婢到女史,这一期间需要经历的时间太长,于晓雨忍受不了,便想要另谋出路。 一年后,于晓雨意外得到了皇上的宠幸,被封为于贵人,由此离开了司珍房。 同年,余声声由司珍房的女婢晋升为女史。 然而,君王之宠不过是露水之恩,日出而晞。 于贵人自那一次被皇上宠幸之后,便被皇上遗忘在了偏僻的若兰殿里。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三年。 眼看着镜中的朱颜渐改,于贵人终于难以忍受。 她不甘心就此终老于深宫,便委托余声声帮她绣制款式特别的衣裙,以期能够引起皇上的注意,好再次逆改运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第 38 章 彼时的余声声已经是司制房的余典制。 虽然她擅长于制作簪饰, 但是因为上一任的典制病逝之时, 她碰巧在当时对于绣品做出了一番比较独特的见解, 皇后惊喜之余, 便把她认命为新一任的典制。 余声声和于晓雨同为司珍房的学婢之时,余声声曾经犯过一次比较严重的错误。 陈宫正当时对余声声的判决是仗责二十, 是于晓雨站出来为余声声分担了一半, 承责了一十。 经历此次仗责以后,两人义结金兰, 感情变得越来越好 也正因为如此,在于晓雨提出要绣制特别的衣裙时,余声声明知道那样不合规矩, 但是还是冒着风险, 暗中出高价打动了青容为她绣制。 青容的家境贫困,她的爹娘不务正业, 好赌,在宫外欠了一屁股的债务。 青容为了还债,不得已才接受了这样的高风险交易。 在这样的一场交易中, 青容她只负责刺绣, 其余的一切,她其实并不知情。 余声声也没有把一切都告知她。 青容不知道,余声声拿到她手上的绣绷, 到底从何而来, 绣绷上的独特针法, 又到底是出自于谁人之手。 她也不知道, 夏萱和沛雨会突然丢失的东西,不过是被精心安排的一场戏,只是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掩盖绣绷被窃取过的痕迹 她不知道,司制房会有无辜的人因此被冤枉,并且被发配至掖庭宫 她更加不知道,这些事情在最后被被曝光于世,为众人不屑和不耻。 当她明白过来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如何能够逃离这样的一切? 在当初选择点头的那一刻,她便早就已经与余声声坐在同一条船上。 余声声存,则她存。 余声声亡,则她亡。 她和她,只有同存,或者共亡。 她从来没有想过害人。 是以自从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她夜夜被梦魇所扰,整夜无法安眠。 她的异常太明显,最终被宫正司的人所察觉。 陈宫正于是带着人找到了她 矣姀收拢思绪,视线落到针绣房里的众女史身上。 她们当中有些人,神色也有些怔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和她一样,想起了当初的一些旧事吧。 矣姀清咳一声,把众女史的思绪拉回当下后,她才带着笑说,“下面,我们开始练习勾针四绣的第四种绣法。” 众女史闻言,都从四周向矣姀围过来。 矣姀一边讲解,一边在绣架上做着相应的示范。 因为示范的时间不宜过长,为了能在短时间内看到绣法的效果,矣姀熟练地飞针走线,在短时间内绣出了一个颜色红艳的小巧樱桃。 那樱桃落在素色的绢上,果子的表面还留了一点白色,看起来便像是新鲜的果肉表面上泛起的柔光,看起来格外的可口 “真好看,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般。” 不知道是谁惊叹了一声。 矣姀浅浅一笑。 她手下的勾针四绣,之所以会被他人形容为独特,不外是这样的原因:用勾针四绣绣制出来的绣品,和其他针法绣出来的绣品相比较,前者会显得更加的真实一些。 不过,这勾针四绣,也不是她一朝一夕之间想出来的。 上辈子里,她的空闲时间太多。 勾针四绣便是在那日复一日中被她慢慢地琢磨出来的。 “这勾针四绣如此的好看,如果当初于容华的那身衣裙出自于矣典制之手,想必会更加的令人惊艳吧” 不知道是谁又说了这样的一句。 矣姀没有去辨认声音的主人,她依旧在低头绣着手下的樱桃。 只需要多绣几针,那樱桃便可以收尾剪线了 虽然忙着手里的事情,但是矣姀也没有忽略到针绣房里骤然变得奇妙起来的气氛。 她想,也许在这个时候她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但是想了想,她又觉得,有的时候,无声胜有声。 于是她决定闭口不言。 针绣房里奇怪的氛围最后还是被初冉一个疑问打破了。 初冉问了一问题,矣姀则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柔着声音做了相应的解答。 四周的人看到矣姀面容平静,脸色并无异常之,但是她们稍稍提起的心依旧是不上不下地悬着。 直到在矣姀吩咐她们回到自己的绣架后去练习的时候,众人的心才算是落回了原处。 安置好针绣房里的众女史后,矣姀从针绣房里走了出来。 院庭里的梨花早就已经凋谢了,梨树抽出了新的叶子,有小小的果实半隐半现地悬挂着枝叶间 天气逐凉。 冬天快要来了。 第二天,矣姀依言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去等魏知隶。 等来等去,她最后等来了魏知隶和赵徽聿。 赵徽聿? 他,他怎么会和魏知隶在一起呢? 矣姀对上赵徽聿的目光,发现他的眼眸中也蕴着几分惊讶。 她微皱眉头,率先偏转开视线。 赵徽聿注意到这一点,眉眼之间浮上了些许黯淡之色。 她还是 眼看着魏知隶和赵徽聿就要走过来了,矣姀想了想,侧身站到了一旁。 矣姀垂首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并没有走过来。 在距离她所站的地方还有五六步的距离时,魏知隶突然停下了脚步。 魏知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矣姀,笑着对赵徽聿说,“常乐宫便在前方不远处,我还有事,赵侍诏便自己一人过去吧。” 赵徽聿点头,“多谢魏侍郎引路,下官自己过去便可。” 魏知隶微笑,“赵侍诏客气了,我亦只是顺路而已。” “是,那下官先过去了。” “好。” 赵徽聿往前走去的时候,路过矣姀,发现她低头站在一旁,仿佛没看到他一般。 他的心里蓦然泛起了几圈涟漪,隐隐的还有些担心和愤怒。 魏知隶说有事。 矣姀又出现在这里。 难道,魏知隶说的有事,和矣姀有关? 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事情? 还有,他们什么时候 赵徽聿想要停下来问清楚其中的事情,但是一想到皇上下令让他到常乐宫去教导常乐公主习画,魏知隶在这里,矣姀对他又是那样冷淡的模样 他大概根本就没有办法去问清楚其中的缘由。 赵徽聿微微收紧手心。 原来还舒欣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待赵徽聿带着复杂的神色走后,矣姀这才看向魏知隶。 她小心翼翼地从衣袖里拿出两方锦帕,又小心翼翼地捧到了魏知隶的面前,笑着道,“大人,两方手帕都在这里了。” 魏知隶微微失笑,他接过锦帕,看着对面的人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的模样,他轻叹了一口气,“矣典制,其实你大不必如此。” 矣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抿了抿唇,“魏大人,我只是想要谢谢你。” “谢我作甚?” “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次。” 魏知隶摇头,“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家的提亲,你也不至于会被迫进宫来说到底,还是我误了你。” 矣姀:“” 所以,魏知隶是因为自觉他误了她,所以才这样多次帮助她的吗? 可是,她会进宫来,其实与他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啊。 矣姀的心头里盈过一丝柔软。 她压下心头的苦涩,轻声道,“魏大人,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想要进宫” “哪里会有女子想要进宫来的?这进宫里来的女子,大多都有无可奈何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魏家,也许你在宫外能够过上完全不一样的日子。” 话说得越多,魏知隶脸上的愧疚之色便越深一层。 “一旦进了宫,就没有那么容易出去了。” “在这宫里,一言一行都攸关性命,你必须时时刻刻紧绷着应对各种各样的问题,时间长了,久了,身心都会极为的疲惫” “你确定你能够胜任吗?” 魏知隶的神色中有着隐约的担心。 矣姀抬眸时看到这一点,她几乎是心神一震。 她连忙低下头,“魏大人,你误会了。即便魏家后来没有来提亲,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魏知隶的眉宇间带了些疑惑,“为何?” “因为,我并不想嫁人。” 进宫的原因有很多。 她想要远离一些人。 她想要自己能够有所依仗。 她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上辈子的困境之中。 她想要从那个无形的牢笼之中挣脱出来。 即便宫里风云诡谲,时至今日,她也认了。 如果某一天她真的走投无路,难以为继,那时候便是成为野狐落的一部分,她也无怨无悔。 “不想嫁人?我只听过两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啊?” “一个是在登高礼佛时偶然遇见的小尼姑,另一个,是你。” “” “你年纪还那么小,怎么就看破红尘了呢?” 魏知隶微笑,“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到喜欢的人吧?” “当某一天,你遇到了那样的一个人,也许,你的想法就会有所改变了呢” “我有过喜欢的人。” 矣姀的应答脱口而出。 魏知隶愣了愣。 矣姀有些窘迫地看了魏知隶一眼,头低低的,“因为曾经喜欢过,所以以后不会再喜欢了。” “曾经喜欢过” 魏知隶声音低低地把某几个字重复了几遍。 须臾之后,他笑了笑,安慰矣姀,“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以后还会遇到别的更好的人的。” 矣姀仰头看他。 魏知隶的面容温润,声音温和,脸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与他相处,其实很舒服。 矣姀想说,经历过那样的一辈子。 要她再次爱上一个人,也许会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但是想了想,她还是沉默下来。 她不会说这样的话。 因为就算她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选择相信她。 她曾经的经历,在现世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就算是她愿意告诉旁人,旁人也很难理解这样的情况。 是以面对着魏知隶的体贴话语,她只是笑了笑,不再说些什么。 魏知隶一直都有留意矣姀脸上的细微神情。 他知道他的话语并没有得到她的认可,但是因为某种原因,她将说未说地纠结一番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在那一刻里,他忽然很想要知道,她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在她的身上,曾经到底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才会让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露出那样淡漠无望的眼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第 39 章 袅袅的茶香里, 常乐公主低头轻啜了一口清茶。 因为心里有些紧张, 她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着。 喝完茶后, 她强忍着慌乱, 抬眸去看站在她座首下方的绿袍男子。 她没记错的话,对方沉默地站在她的正殿里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刻钟了。 常乐公主有些懊恼。 也不是她不理他。 只是赵徽聿见到她, 行过礼后, 便傻愣愣地站在了原地,不再发一言。 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便只好如他一般傻着。 正尴尬的时候,笙月来给她上茶,她连忙端过茶盏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咳咳” 沉默太久, 常乐公主到底是忍不住清咳了一声。 这一点声音成功地引起了赵徽聿的注意。 赵徽聿抬眸看了她一眼, 然后低头平静地说,“若公主已经准备好了, 微臣斗胆请公主移步至案桌前。” 常乐公主心里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但是她努力地维持镇定,“好。” 两人对坐于案前时, 赵徽聿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直接便是一板一眼地问道,“公主先前可有习画的经历?” 常乐公主抬头瞄了他一眼后,眼神忍不住四处乱飞, “没, 没有。” “如此。”赵徽聿颔首, “那公主今日便以看书为主吧。待对于作画有一定的了解后, 再下笔也不迟。” 常乐公主刚刚不知为何走神了,是以眼下她听不大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赵徽聿一本正经的模样,她虽然什么都不了解,但是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赵徽聿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本书,摆在常乐公主面前,“公主若是感兴趣,今日可先看前十页。” 常乐公主单手翻了翻书,发现上面她翻到的每一页居然都只有一列一列的字,一张图片都没有,她顿时有些头疼,“怎么都是字?” 赵徽聿眉眼从容,“这本书写在前面的都是比较详细的内容,并不需要借图详解。” 常乐公主凝起眉头,“那那你看过这本书吗?” “微臣看过。” “你看过啊那就好。”常乐公主理直气壮地把书往赵徽聿面前一推,“既然如此,那不若由你来给本宫讲解吧。” 赵徽聿:“” 常乐公主笑眯眯的,“父皇说你的画作自有风骨,想必赵大人对于作画有着独到的见解。本宫以为,与其本宫自己看书,不若亲耳听赵大人的讲解来得更好。这样,本宫既可以摆脱看书容易走神的情况,还可以增长更多的见识,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徽聿处变不惊,神情淡然,“微臣听公主的。” “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开始吧。” 常乐公主用双手撑住下巴,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向赵徽聿。 赵徽聿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神情自若地拿起案桌上书,翻开,清了清嗓子后开始自第一页进行讲解 常乐公主盯着眼前那张清俊的脸庞,越看心里的某个小鹿便跳得越快。 他真的就在她的面前了。 自从在宫里偶然遇见他一次,她便对他上了心。 想了好久,才想到这样的一个办法,到父皇那里哀求,让父皇同意赵徽聿教她习画。 父皇一向很疼爱她。 虽然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但是她多跑了几趟父皇的寝宫,父皇便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答应的时候,她总觉得父皇看着她的眼神有那么点点的意味深长。 但是,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羞人的事情。 于是,她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极为大胆地明示了自己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最后,父皇看了她良久,然后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说,“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父皇”她娇嗔一声。 这一次,纵然她有多厚的脸皮,最终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颊。 “公主?公主?” 对面清咳的一声打断了常乐公主犹自蔓延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再次不知不觉就走神后,又羞又愧地应了声,“何事?” 赵徽聿:“” 赵徽聿放下手里的书,言辞温和地道,“公主对于微臣刚刚所言,有何不懂的地方?” 常乐公主微微睁大眼睛,“” 有何不懂的地方? 她刚刚都没听见什么,她哪里知道她有什么不懂的 常乐公主正打算说自己走神,让赵徽聿重新再讲一遍的时候,赵徽聿却是把书翻到了某一页,然后说,“一般来说,这一页的内容会比较难理解一些。因为种类比较多,所以光是听说会容易混淆,不若公主亲自一观,这样有助于理清思绪。” 常乐公主连忙接过书,“好” 常乐公主看了两行字,忽然意识到赵徽聿的手边没有茶盏,她皱了皱眉,“笙月,给赵大人上茶。” “是,奴婢这就去。” 回头看见赵徽聿的脸上居然有一抹浅浅的笑意,常乐公主顿时有些脸颊发烫,细声细气地说,“宫人不周到,赵大人见谅。” “无妨。公主体恤微臣,微臣心里感激。” “应,应该的” 常乐公主低头看向手里的书,一列一列看过去的时候,她有些懊恼地凝起了眉头。 怎么办? 她好像一个字都记不住 赵徽聿就坐在她的对面。 她的目光在书上停留了一会儿后总是会忍不住要往他的身上看去 几次与赵徽聿的眼神接触过后,常乐公主猛地涨红了脸颊。 案桌底下,常乐公主悄悄用力地掐了自己的一把,心想怎么他一在,她整个人都变得和平常里不大一样了 笙月很快便过来上茶了。 她小心地把茶盏放到案桌上,没想到一抬头却看到了常乐公主盯着她看的灼灼目光,她心里一跳,手一张,险些便把茶盏给碰翻了 茶盏虽然没翻,但是却逸出了一些茶水。 笙月慌忙用袖子擦去水渍,然后蹲着托盘姿势恭谨地退了出去。 赵徽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再次注意到来自于对面的视线,他顿了顿,放下茶盏,温和道,“公主可是把那页内容看完了?” 常乐公主猛地回神,“没,还没有” “既然没有,那便继续看吧。” “好” 常乐公主一边看书,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到底要怎样,才能把那条锦帕送到赵徽聿的手上。 其实,她是可以直接递过去的吧,但是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太大胆了? 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赵徽聿会不会在心里认为她是一个不修边幅不够矜持的公主? 常乐公主对着同一张书页发呆了好久。 直到案桌被人用手指扣响。 她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发现赵徽聿正在看她。 她立马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看赵徽聿那样的表情,他是知道她刚刚在走神了吧? 他会不会觉得她这样有些吊儿郎当,没有在认真地习画? 常乐公主纠结着要不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的时候,赵徽聿开口了,“公主今日的状态似乎有些不是很好,可是需要改日再学?” 常乐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坦白道,“非也,只是,心里有未完成的事情,太过于挂心以致于无法集中精神。” “原来如此。” 赵徽聿建议,“那公主不若先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听微臣讲解?” 常乐公主有些犹豫。 赵徽聿他,他怎么鼓励她 她真的要把锦帕直接交给赵徽聿吗? 如果交了,赵徽聿会不会被她吓到,然后再也不来她的常乐宫了? “公主?”赵徽聿有些疑惑。 常乐公主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飞快地转移了视线。 “本宫,本宫会尽快处理好那件事情的,赵大人放心。” 赵徽聿点点头,“时间不早了,微臣该告辞了。” “那么快?”常乐公主有些惊讶地挑眉。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有些过头了,常乐公主清了清嗓子后,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地补充道,“那赵大人明天还来吗?” 赵徽聿点头,“皇上让微臣每天过来为公主讲解半个时辰,直到公主能画出一幅完整的画,或者是公主不愿意继续学下去为止。” 常乐公主抿唇偷笑,“好。” 赵徽聿低头拱手,“那微臣先告退了。” 常乐公主点头,顺口唤来笙月,“笙月,快来送送赵大人” 看着笙月领着赵徽聿往外走,常乐公主低头翻看了一眼手里的书,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每天半个时辰么? 很好 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不急不急,她可以慢慢地筹划 从常乐宫里出来,走在宫道上,赵徽聿忽然忆起了矣姀和魏知隶在这条宫道上见面一事。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矣姀与魏知隶是何时认识的? 他们之间,又是因何种原因认识? 脑海中一个个疑问浮现出来,赵徽聿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一片混乱。 他沿着宫道往前走,走到御花园里的时候,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一旁的宫道上走拐了出来。 不过须臾,他认出了那道身影是谁。 矣姀 她要去哪里? 赵徽聿跟过去,跟了一会儿后,发现矣姀去的地方是藏书阁。 他手上并无借还书事宜,但是看到矣姀进去了,他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藏书阁里,矣姀熟练地走过一排排书架。 这个地方她来了很多次,现在对于书籍的分布,她脑海中也有了一个比较大概的印象。 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她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那本书的所在书架。 一行一行地看下来,矣姀在倒数第二行行架上抽出了一本名为《梅花谱》的书。 这本书是霍司制嘱托她来借的。 矣姀找到这本图谱时,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下,霍司制交给她的任务她是完成了。 绕了前后两列书架转了一圈,矣姀把自己看中的一本图谱拿到书里,然后抱着两本图谱准备去登记借阅。 没想到一绕出书架,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她蓦然心惊。 胸口里的心漏跳了一拍后,开始猛烈地跳了起来 矣姀气息微微不稳。 她瞪着那道绿色的身影。 心里又气又急。 赵徽聿他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吓死她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第 40 章 矣姀站在原地, 眼看着赵徽聿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的时候,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 下意识地想要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不过她才提步, 赵徽聿便眼疾手快地把她拦下了。 “赵大人这是想要做什么?”矣姀声音闷闷地说了句。 由始至终,她都低着头, 并不看赵徽聿。 赵徽聿的眉宇之间浮上一抹无奈。 他沉下脸, 声音中蕴着微微的苦涩, “矣姀, 你我之间便一直要这样吗?” 矣姀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说,“如果可以, 那就一直这样吧。” 赵徽聿:“” 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 须臾之后, 矣姀绕过赵徽聿往前走。 到了侍书面前,出示阅书令, 把相关手续办妥后,矣姀快步走出了藏书阁。 藏书阁阁外是一大片铺着地砖的空地。 地砖之上,散落着零零星星的几只鸟儿。 夕阳的橘色光芒落在空地上, 鸟儿的羽毛颜色被光芒同化, 其细小的身影隐匿其中,几乎要看不见。 矣姀微微眯起眼睛。 从眼前一片绚烂,她勉强辨认, 才看到了那几个蹦蹦跳跳的细小身影 “扑棱扑棱” 原本在踱步的鸟儿突然都张开了翅膀飞上了天空。 矣姀的目光随着鸟儿的痕迹慢慢上移, 直到那些鸟儿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的时候, 她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天色向晚, 倦鸟归巢。 鸟儿都回家了,她的家 矣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她轻舒了一口气,大步地往尚功局所在的方向走去。 可走了几步后,当意识到身后还有他人的脚步声时,她微微皱起眉头。 加快步伐再走了两步,她倏尔停了下来。 回转身子,遇上一脸欲言又止的赵徽聿时,矣姀的眼神十分的平静,“出宫的方向在另外一边。赵大人为何要往这边来?” 赵徽聿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后,他突然快走几步,一把攥住矣姀的手,把她拉到了一棵树后。 赵徽聿他老是喜欢攥她的手腕 矣姀下意识要挣脱的时候,赵徽聿已经先一步放开了她的手,甚至还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给她空出了适当的距离。 赵徽聿薄唇微动,眸光中带着真诚,“你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矣姀与之接触一瞬后,迅速地转移了视线,“长话短说。” “好。” “矣姀,你那日问我的两个问题,我回去想了很久。” 赵徽聿一脸郑重,“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我对你的感情,的的确确是男女之情。” 矣姀安静地把赵徽聿说的话听完后,她抬眸去看赵徽聿,发现他神色有些窘迫地也在看她。 两两目光相接之时,他最先把目光转移开去 他说他是真的喜欢她 矣姀在心里把他的说重新审视一遍后,发现她听到这些话语时,心情毫无波动,甚至她还有点想笑。 赵徽聿他,他现在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来,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遇见络乐吧。 等他真正遇到了络乐的时候,那时候他才会明白,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矣姀,我们一起长大,我知道你不是爱慕虚荣的人。” “虽然你拒绝了我,但是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赵徽聿顿了顿,“除爱慕虚荣以外任何的理由。”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等你出宫” “不必了。”矣姀语气着急地打断赵徽聿的话语。 “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再说了,我也不喜欢你,你不必等我” “我不相信!” 赵徽聿突然失了温和,他紧盯着眼前一脸着急地指证他不喜欢她,还试图解释她不喜欢他的女子,心里几分无力又几分愤怒。 她不喜欢他? 那她以前为他做的种种事情,又算是什么? 她为他绣制手帕,她为他缝纳鞋子。 她甚至还亲口承认过她喜欢他。 难道那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 还有,她到底是哪里来的确定,他不喜欢她? 任他如何解释都无法改变她心中的主意。 她又不是他,她怎么知道他不是真的喜欢她? “矣姀” 赵徽聿突然上前两步,把矣姀困在他和树干之间。 被他如此对待,矣姀的神色一变。 因为讨厌与他如此靠近,矣姀努力地把视线落在别处。 赵徽聿见状直接用手轻掐住了她的下巴,稍用力便迫使她只能直视他。 矣姀怒视他 赵徽聿勉强一笑,“矣姀,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我这里” 他另外一只手在心口处点了点,“很难受。” 矣姀睁大眼睛,使劲地瞪着眼前这个明明动作强势,但是语气却又意外和软的男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有了些改变。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赵徽聿的话语刚落,矣姀便感觉到眼前多了一方温热。 赵徽聿把他的手覆到了她的眼睛上。 矣姀偏头躲开,奈何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躲,赵徽聿的手掌总是会在下一刻里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躲来躲去还躲不掉,多次以后,矣姀终于忍无可忍地起了些怒意,“赵徽聿!” 眼前的手掌一晃,其动作停了下来。 赵徽聿收回手,神色有些无奈,有些无措,还有些不安。 “矣姀” 他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 矣姀忽而感觉到有些心酸。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怎么会对他起了这样的一种情绪? 她明明是恨他的 矣姀猛地推开赵徽聿。 看到他站立不稳,趔趄地往后退了几步后,矣姀平复了一下思绪,开口稳稳地说道,“赵大人,说出来的话若是不能兑现,便只是空话。” 赵徽聿有些急切地辩驳,“这些都不是空话,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 矣姀顿了顿,无视了他的话语后继续说道,“自我逃离家中的那一刻,过去的种种便如云烟消散。” “赵大人如今今非昔比,可以遇到更好的良人。如此便不应该对过往生出不必要的执念,凡事应该往前看才是。” “凡事应该往前看”赵徽聿喃喃一句,忽而苦笑出声。 他眼神有些哀伤地看着她,“矣姀,那你教教我,要如何才能向你这般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矣姀:“” 他什么意思! 矣姀转身要走,赵徽聿却使劲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话语中带着些恼意道,“矣姀,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魏大人?”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所以才” “所以才什么?” 矣姀接过他的话,神情冷漠道,“所以才不喜欢你?” 赵徽聿的神色有些受伤,又夹杂着些复杂,“难道不是?” 矣姀张张嘴。 半晌后,她深呼吸一口气,“你放开我。” 赵徽聿抿唇,“那你给我答案。” 矣姀冷笑一声,质问回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赵徽聿的脸色有些苍白,“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若是真的喜欢他,那他可喜欢你?” “这件事情不牢你费心!” 赵徽聿:“” 僵持良久,赵徽聿忽而轻叹了一声,“矣姀,魏大人他并不适合你。你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太大了,这并非是好事” 矣姀咬唇,“” 赵徽聿想了想,又认真地说道,“如果他也喜欢你,其实也可以向皇后娘娘要了你,只是以你的身份,大概是没有办法当正妻的” 矣姀:“” 赵徽聿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她承认了她喜欢魏知隶了吗? 她说过了她要和魏知隶在一起了吗? 她说过了她要进魏家的门了吗? 矣姀心里涌动着一股怒意。 她使力挣脱赵徽聿的束缚,往后退了好几步,与他保持适合的距离后,才说,“这些事情就不劳赵大人费心了。天色不早,奴婢先告退了。” 话说完后,矣姀也不等赵徽聿做出何种反应,便径自离开了。 回尚功局的路上,矣姀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心情极为地郁闷。 赵徽聿他刚刚好像是要生气了。 印象中,赵徽聿很少会生气。 在赵徽聿的形象还没有变坏之前,矣姀一直以为赵徽聿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 和魏知隶类似,但是又有些区别。 魏知隶的温润如玉,会让她觉得如沐春风,但是彼此的关系却没有办法因此更进一步,反而会保持着一种莫名的难以逾越的距离感。 而赵徽聿的温润如玉,会让她感觉到亲近。 他对她越是温柔,她便越是想要靠近她。 有的时候她想,上辈子里,她大概便是沦陷在了赵徽聿对她每年如一日的温柔之中,所以她后来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 赵徽聿很少生气,但是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她印象中他对她表现出生气的模样,仔细算来不过是寥寥的两次。 一次是络乐进府的时候,她愤怒之下对于赵母语出不逊,所以才惹他生气了。 他后来的那一巴掌直接把她都打懵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的赵徽聿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另一次是后来他们的关系全面恶化,她开始闭门不出的时候,赵徽聿愤怒地来指责她为什么就那么的容不下络乐。 她怎么会容不下络乐 明明是络乐容不下她罢了 哀莫大过于心死。 她不辩不驳,由着赵徽聿把愤怒的情绪发泄完后,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地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会去,你不用担心我会对络乐两母子不利。” 她还笑了笑,不过笑容看起来格外的惨淡,“一切,如你所愿。” 她想,如果当初她愿意辩驳一番,她的处境在后来是不是就不会变得那么的糟糕。 可是后来她又想,结果还是一样的吧,无论她是否有作为。 赵徽聿移情别恋是事实。 络乐怀有身孕是事实。 她除了有赵夫人的名衔以外,什么都没有,这也是事实。 她低到了尘埃之下。 在日复一日之后,她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 赵徽聿目前还没有见到络乐,所以才误以为他喜欢的人是她。 一旦他见到了络乐 矣姀心头掠过一丝苦涩。 约莫着时间,他们,大概很快就会见面了吧 对于赵徽聿的错解,矣姀其实有些苦恼。 离开之前,她险些便要忍不住对赵徽聿说起络乐以证明他的错误,但是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便被她狠狠地摒弃了。 做个善良的女子固然很好。 但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她才不会傻到要指引赵徽聿去找络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第 41 章 时间转眼便又过去了一个月。 到了出宫拓印的那天, 矣姀抱着怀里的册子, 欲言又止地看了霍司制许久。 前些日子里, 霍司制以司制房事务过忙的理由向皇后娘娘上禀, 希望皇后娘娘同意矣姀来执行以后的拓印一事。 因为有先例在,皇后娘娘也并没有多问什么, 很快便允了。 如此之后, 以后每月出宫拓印的事务便落在了矣姀的身上。 此刻矣姀期期艾艾地看着霍司制,心里暗暗地揣测。 难道霍司制她就没有什么话要她带给闫敬的吗? 两人好歹也是青梅竹马, 就算霍司制要断了他们之间的情,应该也要说些什么的吧? 想起在宫门处默默等候的闫敬,矣姀心里有些不忍, 遂问道, “霍司制,你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给闫敬大哥的吗?” 霍司制不言不语, 矣姀想她还是要为可怜的闫敬大哥主动请缨一会,毕竟闫敬大哥是个好人 虽然,矣姀认为, 霍司制向皇后娘娘上禀一事, 已经很能表明她不想再耽搁闫敬的决心了,可是 霍司制处事那么突然,她此番出宫, 闫敬见来人是她, 一定会追问其中的原因的吧, 那时候她应该如何向闫敬解释呢? 矣姀自以为她的问题算是比较敏感的了, 但是霍司制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脸色比那无风之下的湖面还要平静。 她慢悠悠地瞥了矣姀一眼,“我没什么话好说的,闫敬他看到你,自然便会明白了。” 矣姀:“” 两人之间的对话于是到此终止。 霍司制去司制房处理事务,而矣姀抱着册子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到了宫门,闫敬看清楚来人是矣姀的时候,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矣姀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闫敬大哥,霍司制她” 闫敬抬手制止了她,平静地说,“我明白,你不必多说。” 矣姀睁大眼睛,“哦。” 霍司制说得对。 闫敬果然懂她的意思。 他们之间默契得很,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矣姀在心里感叹一句,心里对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更是唏嘘了。 在御街上走了挺远的一段距离后,矣姀忍不住回头。 其实,按照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她根本就看不清楚闫敬的脸了,但是 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朱红色的宫墙之下,人其实显得很渺小。 那一大片庄重的红色,把很多人都围住了。 闫敬和霍司制的事情依旧萦绕在她的心头上,矣姀越想便越觉得有些惋惜,但是更多的,是无奈。 进宫以后,其实有很多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虽然说选择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但是很多时候,外界的因素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为待定的问题作出了相应的选择和答案。 置身其中的人,看似拥有选择权,但是,其实也只是一具生动的傀儡而已。 按照上次出宫的线路,矣姀依次把那几个布庄都走了一遍。 快要到千绣布庄的时候,她抬头看看天色,发现时间尚还算充裕。 她露出一丝浅笑,沉重的心头终于轻松了些。 也许,她这一次终于可以有时间给乔奂说一说宫里的事情了 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但是没走两步,她便因为看到前方某个熟悉的身影而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是 阿娘。 她站在千绣布庄前,可是在等她? 矣姀停下脚步,心里百感交集。 想到先前见面时的情景,她心里泛起了一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前行。 “阿姐” 一声轻快的声音在她身后咋然响起。 矣姀身子一僵。 那样的称呼,那样熟悉的声音,矣姀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 矣维。 她的阿弟。 矣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被矣维发现她在这里,看来,今天她是不得不与阿娘见面了。 果然,矣维发现她后,很快便朝不远处的阿娘挥了挥手,大声宣布了矣姀的所在位置。 “阿娘,阿姐在这里!” 矣姀:“” 矣母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矣姀看着那道离她越来越近的身影,下意识地便想要跑,可是矣维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有些紧张地伸手拉住了她。 “阿姐” “阿娘这一个月来,天天在傍晚的时候到千绣布庄来等你,她很想见你,你就别跑了,见见她好不好” 矣姀只想用力甩开矣维的手。 阿娘想要见她? 她见了她只会骂她打她,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事情? 她再也不想重复经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矣姀用力地想要甩开矣维的手。 奈何一段时间不见后,矣维又长高了一些,他的力气也比以前的大了好多。 她挣不脱 矣姀咬牙用力。 矣维也在用力。 虽然他的神色显得有些吃力,但是到底还是勉勉强强地把矣姀拉住了。 眼看着阿娘越跑越近,矣姀知道她是逃跑无望了。 于是她狠狠地瞪了矣维一眼,然后放弃了挣扎。 矣母一走过来,便是把矣姀和矣维两个人赶紧分开了。 她挑眉,粗声粗气地喝道,“你们两姐弟,都多大的人了,一见面就打架,还是在这大街上,丢不丢人?” 矣维率先低头认错,模样可怜至极,“阿娘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和阿姐打架了,你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矣姀抿着唇,感觉到阿娘的目光凉刺刺地落在她的身上时,她也只好跟着说了句,“以后不会了。” 矣母的目光转向矣维,“矣维,我有事情要和你阿姐说,你先回家去吧。” “阿娘,我可以留下吗?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阿姐了”矣维哀求。 矣母脸色一冷,“不可以!你快回家!” “那好吧。” 看着矣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矣母这才把目光落在矣姀身上。 待她把矣姀从头到脚都细细打量过一遍后,她清咳了一声,开口说道,“那日在千绣布庄里,我听说李掌柜说,你如今在宫里,是一名女官了?” 矣姀简短地应了一声,“是。” “那你可有月钱?” 矣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有。” 原来阿娘之所以天天到千绣布庄来等她,想要见她,怕是为了想要拿她的月钱而来。 “那每个月有多少?” 矣姀敛目,轻声报了个数。 矣母皱眉,“那么少?这点点钱还不如你当初给千绣布庄绣东西呢” 矣姀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矣姀啊”矣母拉起矣姀的手,神色有些动容地道,“自从你进宫后,家里的日子就靠我和你阿爹撑着。” “你阿爹年纪大了,半个月前夜里下了一场秋雨,他着凉后便一直没好起来。整个人每天无精打采的,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办法帮补家用,现在家里的日子就靠我一个人撑着,过得苦巴巴的” 话说到了这样的份上,矣姀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阿娘的意思。 更何况,她本来就猜到了阿娘的意图。 听她的话语,阿爹病了,还一直没好起来 矣姀端详眼前神色有些憔悴的妇人,看着她鬓角比起以前似乎多了些的苍色,她抿了抿唇,从腰间摘下一个荷包放到矣母的手里,“阿娘,我出宫来是有要事办,只带了一点银子,你且先收下,请大夫来治好阿爹的病吧” 矣母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神色有些嫌弃,“就这么点?这么点钱哪里够请大夫?” 这么点钱其实够看大夫了 矣姀不想争论,只低头说,“阿娘,我的月钱真的不多” 矣母将信将疑地看了矣姀好一会儿,突然发怒,“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矣姀:“” “阿娘,你刚刚说阿爹病了许久,那你先前可曾请了大夫来看?” 矣母皱眉,“你先别说别的话。矣姀,你现在告诉我,你的月钱到底有多少?” 矣姀心底微微泛寒,她看着眼前一脸精明的妇人,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阿娘,我真的没骗你,月钱多少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数。” “阿爹病了,我也很担心。请大夫看病,吃药,这些都需要花钱。我在宫里,帮不到你们什么,只能把我的月钱都给你们解一下燃眉之急阿爹是我的亲人,我月钱虽然不多,但是我愿意把全部的月钱都给阿爹治病。” 或许是矣姀的表情真挚,语气诚恳,矣母再掂了一下手里的荷包,眼中的怀疑之色稍退,“你这荷包里的数目,与你刚刚所说的数目,差得有点远啊” “是,这里只是月钱的一部分。” 矣姀坦然承认,“阿娘,我这次出宫,是有要事要办,所以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 “你怎么可以出宫?出宫来做什么?” “我出宫来拓印绣样。” “拓印绣样?”矣母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你每个月都会出宫一次?” 阿娘也是千绣布庄的绣娘,矣姀知道拓印绣样一事瞒不过她,是以她点了点头,“是。” “既然如此,你在宫里每月领到的月钱,不若以后就交由阿娘来保管吧。” 矣姀下意识拒绝,“阿娘,我可以自己保管的。” “你自己保管?”矣母猛地冷哼出声,“宫里那么多人,万一被偷了呢?” 察觉矣姀脸色不太对,矣母缓了声音,换上了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你还是带出宫来吧。阿娘给你攒着,这样比较安全。再说了,阿娘给你攒下这笔钱,日后你出宫了,这些钱还是你的,阿娘全留给你做嫁妆。” 矣姀的心情一层一层地黯淡下去。 阿娘会留钱给她做嫁妆? 这些话她还是听听就好,不能当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第 42 章 不欲与阿娘继续争论下去, 矣姀顺从地应下, “好。” 矣母这才高兴起来, “那就好。” “对了, 你这次出宫是为了拓印绣样,时间也不早了, 你赶快去忙吧, 我也要回去了。” “好。” “你下个月出宫来的时候,我们就在千绣布庄里见面吧, 到时候你把你的月钱交给我,阿娘会给你好生保管的。” “好。” 矣母转身要走,矣姀跟上去, “阿娘, 阿爹既然病了,要及早请大夫, 这样才能早点好起来。我的月钱,家里的钱若是不够了,便用我的” “好好好, 阿娘知道了, 自然是要这么办的。以后家里的钱若是不够了,便先用你的月钱顶着” “好。” 矣姀在千绣布庄前止步,目送阿娘渐渐远去的身影, 她低下头来, 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一次见面, 可以说是意料之外, 也可以说是意料之内。 她知道,这一次出宫,她有很大的可能会遇见阿娘。 其实她也知道阿娘是何种品行的人,但是有的时候,她还是难免会对她心生期待,希望她可以对她好一点点 真的只要好一点点就好了,那样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不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每次她迎接到的,都只是失望。 也是。 阿娘只会对矣维毫无保留的好,对她,从来都是能吝啬一分便吝啬一分。 因为做好了会遇到阿娘的打算,矣姀这次出宫,可以算是有备而出。 那荷包里的钱,阿娘会说少,其实也是真的少。 她报给阿娘的数目,只占了她月钱的三分之一。 那点钱当然多不到哪里去 在宫里当差,以她现在的官阶而言,月钱并不会太少,但是,想到出宫也许会遇见阿娘,她便留了个心眼。 如今所发生的情景,和她的设想差不多。 阿娘心里打的主意,怕是想要把她的月钱全部都要过去了。 可是,她如何能给她? 她也需要钱。 如果阿娘问她要月钱,她可以给她,但是她不会把全部月钱都给她。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宫里,有钱傍身,总能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就算阿娘不问她拿钱,此次见面,她也会把身上荷包里的钱给她。 多年过去,阿娘和阿爹把她从孩子养大成人,虽然不曾给予太多的关注,但是她也算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没有他们,便没有她。 从这一方面来说,她感激他们,把自己月钱的一部分交给他们,也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她对于他们心怀感激的同时,她也讨厌他们。 讨厌他们心里只有矣维。 讨厌他们行事只愿意从矣维是否能受益的角度出发。 讨厌他们的区别待遇。 讨厌他们为了铺平矣维以后的路让她承受太多的痛苦 她不知道,对于别人来说,亲情之间的好与坏是否能相互抵消。 于她而言,大概是不能的。 经过上一辈子,矣姀想,她已经找到了正确的处理方法。 她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到底需要多少钱,但是估算下来,也不过是一个数目。 她往高处算了算,想着以后一点一点地把钱还给他们,当是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虽然无法与他们共享天伦之乐,但是她也会力所能及地承担起赡养爹娘的责任。 在千绣布庄里拓完绣样后,碰巧乔奂也在布庄里,矣姀于是给他说了些宫里的事情。 很多的事情不是想说就能说的,因为有所忌讳,矣姀只能挑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来说,例如宫里的藏书阁是怎样的,宫里举办的国宴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矣姀不大擅长表达,给乔奂进行讲述的时候,用的也是比较简洁的语言。 她自以为她这样说下来,应该是比较枯燥无味的,奈何乔奂居然是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看起来听得津津有味 不忍心打击乔奂的积极性,矣姀只好又挑了更多的有趣事情来说,但是再多的事情也有说完的时候 几刻钟后,乔奂听得意犹未尽,矣姀想着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只好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天色,然后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乔奂点点头,笑着把矣姀送到了布庄外,有些期待又有些兴奋地问她,“矣姀姐,你下个月还会来吗?” 矣姀莞尔,“会。” “那太好了!”乔奂的表情有些惊喜,“那你又可以继续和我说宫里的事情了” 矣姀:“” 清咳一声,舒缓了有些干涩的喉咙后,矣姀有些不解地问道,“乔奂,你为什么那么想要知道宫里的事情啊?” “因为” “因为他闲得慌” 乔戊突然走过来接话,还顺手给矣姀递了一盏茶,笑道,“润润嗓子。” 矣姀有些受惊地接过了茶,“谢谢。” “不用客气,应该的。” 矣姀一边喝茶,一边听到乔戊在训乔奂,“你让矣姀给你说了那么久,怎么都不给她倒一杯茶?没听到她的嗓子都有点变了吗?” 乔奂耷拉着脑袋,“大哥,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还不快给矣姀道歉?” “是是是,我这就道歉。” 乔奂眼巴巴地看向矣姀,“矣姀姐,我错了,下次你给我开讲前,我一定会给你倒好茶的。” 看着乔奂一脸认真地保证,矣姀有些失笑,“没事,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的。” 喝了茶,嗓子好受了些。 矣姀把茶盏还给乔戊,笑道,“谢谢你,我先走了。” 乔戊点头,“好。” 乔奂在一旁笑嘻嘻的,“矣姀姐,那我们下个月再见。” 矣姀回之以微笑,“好,下个月见。” 离开千绣布庄,走了一段路后,路过一个巷口,矣姀随意往里一看,发现那个巷口看起来意外有点眼熟。 她愣了愣,思索一瞬才想起来其中的原因。 上次出宫的时候,因为赶时间,赵徽聿带她走了一条捷径。 好像就是眼前的这一条? 眼下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即便不走捷径,她也可以气定神闲地走到宫门前,不过能少些脚程,少花些时间在路上也是好的。 矣姀并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便选择走进了巷子中。 凭借着还不错的记忆力,矣姀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眼看着四周的巷道越看越熟悉时,她知道她已经快要靠近御街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前方的拐角处突然转出了几个人来。 矣姀抬眸匆匆一掠,发现前方的行人个,每个人的衣着都不大普通,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他们似乎是喝了酒,行走间或有醉态,两三人之间相互搀扶,正要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矣姀下意识地往巷子里侧顿住,想等他们走过之后再继续走的,奈何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并没有走过来,反而是在一家院门前站住了。 只见其中的一个身穿蓝色袍子的人伸手拍了拍与他勾肩搭背的人,声音中带着醉意道,“赵兄,我到家了,你要不要,要不要到我家里坐一坐?” 那人一边说话,还一边打了个酒嗝。 “多谢周兄的好意,我” 这声音有点熟悉。 赵,赵徽聿? “哥哥你回来啦?” 紧闭着的院门忽然被打开,一道娇俏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明暗转换之间,只见一袭粉色纱裙的年轻女子从门后灵巧地探出半个身子。 当她看到院门前站着几个陌生男子时,她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无措地看向蓝袍男子,“哥哥,他们是?” 蓝袍男子眯了眯眼睛,看向身侧的男子,神情热络地介绍道,“赵兄,这是我的妹妹,络乐。络乐,快来见过赵大人。” 络乐有些拘谨地行了个见面礼,“络乐见过赵大人。” “周大人,你怎么就只介绍赵大人呢?还有我们几个呢” “是啊是啊,怎么不介绍我们呢?” “就是就是” 身后的三位男子突然起哄,脸上几分揶揄几分不满。 周详哈哈大笑几声后,开始连忙逐一介绍他们的身份,“络乐,这几位分别是薛大人,邱大人,安大人,快快过来一一见过。” “络乐见过薛大人,邱大人,安大人” 女子声音甜美,即便矣姀站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也依旧可以清晰听到。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刻遇见他们。 矣姀微微收紧手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赵徽聿 络乐 真的是他们。 上辈子里,赵徽聿便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遇见络乐的吗? 那他们后来 “周大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家了,有空再出来一起喝酒吧” 同行的薛大人,邱大人和安大人看着天色不早,开始纷纷告辞。 周详脸上带笑,“好,今天实在是畅快,以后应该也多多出来叙叙才是。” “好好好,这是自然的。” 待那三人各自离去后,周详看着意欲辞行的赵徽聿,先于他一步开口挽留道,“久闻赵兄书法了得,择日不如撞日,赵兄不若进门来坐一坐,让小弟得以见识见识?” “周兄客气了,只是我今日有些喝醉了,恐怕没有办法”赵徽聿言辞委婉地推辞。 “没关系没关系,在舍下休息一下再挥墨也可以的。” 周详使了个眼色给络乐,“络乐,还不快去让人煮些解酒汤?” 络乐应声而去后,周详过来拉赵徽聿,“赵大人进来吧” “我” “赵徽聿!” 突然响起的清脆声音让正在相互委蛇的两人一愣。 两人把目光同时转向一个方向后,神色不一。 周详有些奇怪,“这位是?” 赵徽聿微愣一瞬后,忽而浅浅一笑,温柔地看着来人道,“小姀” 矣姀:“” 矣姀脸色一黑。 小姀是谁? 不!认!识! 看着赵徽聿那张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小白脸,矣姀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她干嘛非要多管他的闲事? 她本来就应该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们才对的 赵徽聿忽然推开了周详,朝矣姀走过来,声音也愈发的温柔,“小姀,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能不能不要那样说话 矣姀迅速地移开视线,语气冷冷,“路过。” “哦?路过?那真是巧啊”赵徽聿微微拖长了声音。 “是很巧。”矣姀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地磨牙。 “路过做什么呢?” 赵徽聿突然凑近至眼前。 矣姀微微睁大眼睛。 看着矣姀反应过来后略有些气恼的脸色,赵徽聿笑得清风朗月,“路过做什么呢?嗯?” 矣姀:“” 赵徽聿他,他喝醉了? 看样子,还醉得很厉害? “小姀,你路过这里做什么?” “” 赵徽聿又在用那种奇怪的语气叫她了 瞥到他身后一脸好奇看过来的周详,矣姀的脸色愈发的黑沉。 看到他嘴唇微动,似乎是又要继续说话的时候,矣姀忍终于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地说,“赵大娘让我来寻你回家用晚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第 43 章 相对于矣姀激动的情绪, 赵徽聿却是很平静。 他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任矣姀如何地皱眉, 也丝毫不受她气恼的神色所影响, 不但如此,他还笑眯眯地重复了她的话语, 似乎是在确认, “阿娘喊我回家用晚膳?” 矣姀勉强稳住情绪,有些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 “是。” “哦”赵徽聿应了一声,但是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矣姀暗吸一口气, “话已传到, 我先走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但是与此同时,赵徽聿也正好朝她前进了一步,于是她再次被笼在了他的气息之中。 淡淡的酒气迎面而来。 矣姀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看着那张似醉非醉的脸, 她想, 她快要忍不住她心里的某种情绪了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为什么每次一见到赵徽聿,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烦躁呢? 看着他在她面前,她想推开他, 想骂他, 如果实在是控住不住情绪, 失了理智, 她或许还会想要打他。 也许是因为她的心里始终都堵着一口气? 可是,就目前而言,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把这种奇怪的情绪消掉 “小姀,我” 赵徽聿一开口,周遭的酒气似乎浓烈了些。 矣姀露出嫌弃的脸色,“你不要说话,我不想听。” 赵徽聿:“” 赵徽聿往后退了两步,深深地看了一眼矣姀后,他转身往周详所在的位置走去。 矣姀的目光随着他的步伐移动了一会儿,慢慢地收回目光。 赵徽聿他,应该是去向那个周大人辞别吧? 这样也好,这样他应该就不会见到络乐了 眼看着赵徽聿已经和周详交谈起来,看样子前者确实是在向后者辞行。 矣姀松了一口气,下一个瞬间里,她想起来自己的正事,有些急忙忙地往前方走去。 这一次出宫,依旧是在要规定的时间前回到宫里才行。 她可不想要毁掉她可以每月出宫办事的机会 矣姀走得急切,几乎是小跑一般的速度。 她极快地路过正在交谈的两人,没过多久便拐入了另外一条巷道。 可当快要走完那条长长的巷道的时候,她猛地停下脚步,回过身子的时候,她的眼眸里略带了一些惊慌。 她就这样走了 赵徽聿他 他不会真的被那个周大人拉进院子里去了吧? 毕竟他醉了,万一周大人三言两语地把他忽悠进去了,那络乐和他 与上辈子相比,这辈子里已经有很多的事情不一样了,她身上发生的改变尤其多。 不过,好像也有一些事情和上辈子里是一样的。 例如,赵徽聿始终还是和络乐相遇了。 看情况,今天的见面应该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那么是不是便是在这一天里他们 虽然不知道上辈子里赵徽聿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和络乐发生了不清不白的关系但是,既然眼下她遇到了这样的情景,她便绝对不会让那件事情有顺其自然地发生的可能。 矣姀咬咬牙,一鼓作气地往跑来的方向跑回去。 耳边有风声滑过,但是矣姀的世界里并无半点风声。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被一种声音占满。 是笑声。 嚣张至极的笑声。 那是来自于络乐的笑声。 矣姀突然有点想哭。 上辈子里,她已经听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声音,如今再想起,她终于想明白了她先前为何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是的,这一辈子里,她确实想要远离赵徽聿,撇开与他有关的一切关系。 在先前的时候,她也许应该视而不见,这样,赵徽聿和络乐之间的关系大概便会沿着上辈子的轨迹去重现,可是她不甘心。 很不甘心。 不甘心她上辈子过得那么憋屈 不甘心络乐依旧和上辈子一样过得好好的 不甘心络乐把她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给抢了去 即便她不想要再和上辈子一样,可是她凭什么要再次成全赵徽聿和络乐? 他们难道还想像上辈子一样么? 不可以。 她做不到不插手。 凉风呛入喉咙,嗓子在发涩发疼。 眼前的视线微微模糊,脚下的步伐也有种越来越沉的趋势,矣姀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抓着册子,脸色苍白慌忙之间,跑得仪态全无 巷子怎么那么长? 好像跑不到头一样 矣姀吸了吸鼻子,脚下却不敢松懈半分。 好不容易跑到拐角,她因为收不住脚步,险些要撞到墙角去的时候,有人伸手及时地拉住了她 是赵徽聿。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矣姀忍不住再次吸了吸鼻子,心头的酸涩稍微散去了几分。 赵徽聿他没有进去 还好。 赵徽聿忽然抬手。 矣姀警惕地往后退,“你想做什么?” 因为灌了不少风,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 赵徽聿的手朝她的脸上伸过来。 矣姀躲避地往后退,往后退,往后退 直到她的背贴上了坚硬的院墙时,退无可退,矣姀才露出了一种认命的神色。 赵徽聿的手如他所期然的那般直接落到了矣姀的脸上。 感觉到矣姀的身子一僵,赵徽聿猛地伸手把她揽入怀里 顾不上怀中人儿的身子如何僵硬,赵徽聿埋首于矣姀的颈侧,蹭了蹭后,他笑出了点点声音,“不是不想理我,不想见我,不想管我吗?怎么跑回来了?” 矣姀:“” 赵徽聿抬起头来,眼眸中带着笑意,“小姀,你怎么不说话?” 矣姀:“” 看来赵徽聿还真的是醉得不浅 小姀? 赵徽聿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上辈子也不曾 说起来,上一辈子里,她好像也没见过赵徽聿喝醉了的模样,一次都没有 所以,小姀这个称呼,是他喝醉了酒后,才会说的么? “小姀,你在想些什么?” 脸颊突然微微一疼,矣姀皱眉。 赵徽聿居然在捏她的脸颊。 幼稚! 醉酒之后的赵徽聿,眉宇之间闪动着某种调皮捣蛋的光芒。 有某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矣姀微微失神。 是了,小的时候,赵徽聿也会经常出其不意地捉弄她。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气质越来越沉稳,对于她便只剩下了那种温柔的呵护。 最后她才明白,那种看起来的所谓宠溺,其实不过是温水煮青蛙般的疏远。 等她彻底地意识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小姀,你不要哭啊” “是不是我掐疼你了?来来来,我让你掐回来” 赵徽聿抓住她的手要往他的脸上去 矣姀回过神来,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偏过头去,语气有点无奈,“你喝醉了,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赵徽聿他是搬家了的。 记得上辈子里,赵徽聿当官后不久便换了住处,从原来的青松坊搬到了须阳坊,也不知 赵徽聿想了想,“记得。” 矣姀嗯了一声,“你能自己回去吗?” “能。” “好。你放开我,我赶时嗯” “间”字消失在了两人相触的唇边。 面对着突然而至的吻,矣姀一时没反映过来,懵住了。 相触的感觉不过一瞬。 他的薄唇比她的温热,落在她的唇上的,痕迹清晰得犹如蜻蜓点水后漾开的细纹。 距离太近,矣姀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微乱。 他似乎是有些紧张? 一触即移过后,或许是见她没什么反应,他又试探性再次地点了点。 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脸上,混杂着酒气的味道,有种怪异的清冽感 矣姀伸手推开赵徽聿的脸,语气平静地道,“装醉有意思?” 赵徽聿顺势拉下她的手,眼睛眨了眨,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无辜,“小姀” 矣姀脸色一黑,“你闭嘴,不许叫我小姀。” “那,姀儿?” “我让你闭嘴!” “小姀,你怎么对我那么凶?”赵徽聿有些委屈。 矣姀:“”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你生气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只要你说,我一定改” 矣姀:“” 这样的赵徽聿与平日里的赵徽聿,大相径庭。 不过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这个问题才一浮上心头,矣姀便把问题压了下去。 也罢,无论是真醉还是装醉,影响都不大。 矣姀镇定地想要推开赵徽聿,一下没成功反而又被他抱紧。 “小姀,你不要生气”赵徽聿的声音有些紧张。 矣姀耐心渐失,“你先放开我” “不放行不行?一放开你就要跑了” 矣姀:“” 她当然要跑,不跑是傻瓜 “小姀,你不要喜欢魏大人好不好?”赵徽聿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给我一点时间,我也可以站到他那样的高度的” “我说过,我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 “你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为何总是要这样说自己呢?”赵徽聿用额头抵住矣姀的额头,样子有些无奈,“别人说你你也不解释,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笨” 矣姀:“” 笨? 只是不想解释而已。 再说了,解释了又能如何? 反正别人心里早就有定论,她的心里也早就有了决断。 结果早已注定。 她看到了想要的结果,知道只要顺其自然,事情就会如她所愿。 既然如此,过程如何,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在此前提下,任何的辩驳,不过都是浪费力气,浪费口舌,浪费感情的不必要罢了。 能以最少的精力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承受一些来自于别人的诋毁或者是在必要的时候抹黑自己以躲避麻烦,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第 44 章 矣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在这里和赵徽聿纠缠那么长的时间。 她明明可以推开他, 然后自顾自地回宫的 她低头看了看依旧黏在她身上不愿意放手, 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念着她有多傻多傻的人, 脸色微黑。 从来不知道赵徽聿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 恍若那上了年纪的妇人一般, 唠唠叨叨的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厌烦。 矣姀猛地把赵徽聿推开。 本以为他应该会后退几步然后站住的,没有想到的是, 赵徽聿竟然在趔趔趄趄地后退几步后摔在了地上 诶? 居然一推就倒? 赵徽聿搁到了手背, 他闷哼一声,然后懒散地靠在了身后的院墙上。 抬眸看她的时候, 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几分狼狈的光芒,“小姀” 矣姀不为所动,“不要扮可怜。” 气势决绝地扔下一句话后, 矣姀抱紧册子离开。 “小姀, 你别走” 身后有声音追上来,几分低沉, 几分可怜。 矣姀深呼吸,她感觉到自己快要被赵徽聿给折磨疯了 思索一瞬,她停下脚步, 气势汹汹地往回走。 走到赵徽聿的身边后, 她一把揪着他的衣袖,咬牙切齿地道,“起来, 我送你回家。” 赵徽聿闻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小姀你要送我回家?你真好” 脸色不知不觉中又黑了一层的矣姀:“废话少说, 赶紧给我起来。” 把站都站不稳的赵徽聿扶起来后, 矣姀瞪着他,“你家在哪个方向?” 赵徽聿眯着眼睛看她,“你不知道?” 矣姀:“” 她应该是知道的,只是,这周遭的地方她并不熟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走,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赵徽聿指了个方向后,矣姀扶着他往他指的方向走。 赵徽聿的身量比她高,醉酒之后连路都不愿意好好走,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努力支撑,但是也是好几次差点被他压倒在地上 “停!” 终于受不住,矣姀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扶墙站住,一旁的赵徽聿则屈腿靠着墙站住,眼眸几分疑惑地看着她,“小姀,怎么了?” 矣姀咬牙切齿,恨恨地重复,“怎!么!了!你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赵徽聿很委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矣姀扶了一下额角,“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时不时露出这样委屈的表情?” 赵徽聿依言收起表情,但是眼眸里委屈依旧。 突然,他一本正经地问道,“那这样的表情可以吗?” 矣姀:“” 再和他说下去,估计她要被他气死了! 矣姀站直身子,没好气地继续扶过赵徽聿往前走。 “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 “左边。” 一段时间后, “然后呢?” “右边。” 再一段时间后, “现在呢?” “右边,嗯,不对,是左边。” 矣姀本来以为赵徽聿是乱指一通,忍耐到了一定程度,快要忍不住那种想要把他仍在巷子里的冲动时,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有些熟悉起来了。 快要到嘴边的话语于是被吞回肚子里。 矣姀一声不吭地继续扶着赵徽聿往前走。 接下来的一段路,矣姀不再问路。 因为那几段路,她曾经也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不会有迷路的可能。 安安静静地把送到他家门口的时候,矣姀像是甩下一个烫手山芋一般,转身就走。 她走得很急,纤瘦的身影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便消失在了巷子的拐弯处。 倚在门前石阶处的男子,凝望着女子匆匆离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的时候,他垂下眉睫,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弧度。 忽然想起些什么,他微微蹙额 矣姀是在宫门快要关闭的时候回到宫门处的。 闫敬的心情明显不好,看见矣姀,他整张脸绷得很紧很紧,声音如冰雹一般向矣姀砸了过来,“再回来晚一些,神仙也救不了你。” 矣姀抚着心口,呼吸急促之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从赵徽聿家门前离开后,她是一路不停歇地奔跑过来的。 还好还好,还好让她赶上了。 “快进来吧。” 许是意识到先前的语气太严厉,闫敬终于放软了一点点声音。 矣姀点头致谢,“谢,谢谢你” “行了行了,没有下次。”闫敬的模样有点不耐烦了。 “是。” 矣姀进了宫门,正要往前走的时候,闫敬把她叫住,“矣典制,请等等” “嗯?” “我我这里有一封信,希望你能够把它带到霍司制的手上。” 闫敬眼含期盼地看着矣姀,遇上她的目光时又有点不大好意思,不知道是在为着先前不是十分友善的态度,还是因为要拜托矣姀送信一事。 矣姀微笑地接过信,“闫大哥放心,我一定会把信交到霍司制的手上的。” “那谢谢你。” “不用谢。” 把信收在袖子里,矣姀脚步轻快地往司制房的方向走去。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她缓了脚步,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霍司制把每月出宫拓印的任务交给她,对于她来说,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现在回想起来,出宫两次,每次都会发生不少的事情,她其实有点疲于应付。 希望以后出宫的时候,都可以在拓印完绣样后,无风无浪地赶回到宫里吧 虽然矣姀在心里希冀着日子可以无风无浪,但是她人还没有回到司制房,半路上遇到笙月,又被她带到了常乐宫。 因为在路上向笙月打听了事情的大概,所以到常乐宫的时候,看到烦躁不退的常乐公主时,矣姀心里已有应对的方法,脸上也是不慌不忙的。 “奴婢见过公主。”矣姀低头行礼。 常乐公主挥了挥袖子,“免礼免礼,矣典制,你过来帮本宫看一看,这几身衣裙,那一身比较好看一些?” 矣姀顺从地上前。 来时她已经向笙打探过,得知常乐公主到底为何烦恼。 今日司制房为常乐公主赶制的新衣已经被送到了常乐宫,但是常乐公主看过之后,脸上的神色却让人难以揣测她的心中所想,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但是在最后,常乐公主还是一挥手把那些衣裙都留下来了,众人于是松了一口气。 常乐公主指着托盘里的衣裙,柳眉含愁,“这件衣裙的领子很好看,那件衣裙的袖子很好看唉,它们为什么就补不能出现在一件衣裙上呢。” 这孩子气的言语 矣姀忍不住微笑,“公主若是不嫌弃,奴婢愿意为公主效劳。奴婢可以按照公主所愿,为公主绣制一件公主喜欢的衣裙。” 常乐公主一怔,然后她猛地一拍手掌,有些惊喜地道,“对啊这个方法甚好。本宫怎么就没想到呢” 矣姀不急不缓地继续说,“既然公主同意,那公主可以向奴婢大概描述一番想要的式样。待奴婢把衣裙的样图画出来后,会派人送到常乐宫里来,得了公主的首肯后,司制房会立即为公主赶制衣裙,不敢懈怠。” “衣裙的式样”常乐公主想了想,“这样也好。” “不过,样图就在这里画吧。笙月,拿笔墨纸砚过来” 公主有令,不得不从。 待笙月把笔墨纸砚都端过来后,听取了常乐公主的意见,矣姀稍作沉思,然后提笔在纸上快速地勾勒出了衣裙的大概模样 衣裙的式样其实也是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衣裙上的刺绣。 衣领处,衣袖上,身前身后,裙摆束腰要用到刺绣的地方其实多不胜数。 矣姀打开那本描满了绣样的册子,指出了几处她认为合适的绣样给常乐公主看,待常乐公主点头后,她在纸上的相应地方做好记录。 因为有册子在手,把要用到的绣样一一敲定下来,用时也并不长。 常乐公主满心欢喜,“矣典制,你的构思很不错,本宫很喜欢。” 矣姀放下手里的墨笔,微微低头,有些腼腆,“谢公主赞赏。” “你画的画也很不错,只是看起来好像,好像”常乐公主微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本宫想起来了,你画的画,笔尖勾勒之间和赵大人的居然有些像” 矣姀:“” 矣姀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她会作画,是赵徽聿教的不假。 可是,这样都能看得出来? 常乐公主的眼光也太锐利了些。 “上次听你说,你会读书认字是赵大人教你的,那你会画画,也是他教的吗?”常乐公主饶有兴趣地问道。 矣姀点头,“是。奴婢家贫,当初之所以向赵大人学画画是为了卖字画以贴补家用。” “这样那,那他是怎样教你的?” “啊?” 常乐公主清咳一声,“本宫想知道,他是怎样教你画画的,他教你的时候,样子是不是特别的严?” 矣姀:“” 常乐公主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来了 矣姀心里奇怪,但是也没有过多表现出来,只是规规矩矩地答道,“时间太久了,奴婢有些想不起来了。” 常乐公主看起来有些失望,“哦,好吧” “那他当初教了你多久,然后你就可以自己作出一幅完整的画来了?” 矣姀认真地想,“奴婢那时候能用来习画的时间很少,每天只有半个时辰或者一两刻钟,等能够自己独自作画,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半年” “半年好,很好。” 常乐公主忽而笑眯了眼睛。 矣姀一愣,心中的某种疑惑忽然迎刃而解。 常乐公主突然这样问,难道是因为 赵徽聿在教她习画? 再有,常乐公主最近突然要司制房赶制新衣 也是因为——女为悦己者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第 45 章 矣姀回到司制房的时候, 发现四周灯火通明, 许多人都在各自忙碌着。 随便问了一个路过的女学婢, 矣姀才知晓, 原来便是在今天,司制房要开始连夜赶制冬衣了。 天黑了以后, 气温要比白天里低一些。 矣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触感一片冰凉。 有些冷。 也是,该到了添衣的时候了。 矣姀找到霍司制时, 彼时霍司制正在阅读一份文书,眉头紧皱着,神色间带着几分明显的焦虑。 矣姀唤了霍司制一声, 引来她的注意后, 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到她的手上,“霍司制, 这是闫敬大哥给你的信。” 霍司制一愣,随手把信接过来后,她恢复到原来平若无事的模样, “谢谢。” “不用谢, 闫敬大哥他” “你看看这个。” “啊?” “文书。” “哦,好。” 霍司制把信收入袖子中,然后把手头上的文书推到了矣姀的面前。 矣姀执起文书一看, 稍后也忍不住凝起了眉头, “今年戍边将士的御寒冬衣交由我们司制房来缝制?半个月之内, 需要上交三万件棉衣?数量如此之大, 我们司制房的女史学婢合起来也不过是” “不必太担忧。”霍司制很淡定,“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即日起,后宫里的大部分宫女都会协助这一次棉衣的制作。” “她们会到司制房来领取相应的针线,布料和棉花,然后回到自己宫中,把棉衣制作完成后,才会交到司制房来。我们到时候负责检收即可。” “原来是这样。”矣姀松了一口气。 霍司制看了一眼矣姀,“你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晚?” 矣姀刚要说话,但是她的肚子突然叫了有些悠长的一声,她微微红了脸,“按时回来了的,但是在路上遇到笙月,被拉着去了常乐宫一趟。” “常乐宫?”霍司制若有所思,“常乐公主可是对于新衣不满意?” 矣姀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好有些言辞模糊地说,“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霍司制的眼神忽然凌厉。 矣姀心里一惊,斟酌着言辞答道,“常乐公主对于新衣有所偏爱。” “偏爱?” “是。常乐公主看起来好像比较钟爱新衣中的某一部分,例如某个衣袖,某个领子,某个束腰” “是因为衣服整体看起来不合她心意?” “属下以为,常乐公主可能是喜欢把偏爱的都集合在一起。” “把偏爱的集合在一起,可是这样看起来也许会不协调。”霍司制凝眉更甚。 “确实如此。”矣姀深以为然,“所以,属下在为常乐公主当场描绘图样的时候已经直白地指出过这样的问题,后又在公主纳取恰当的建议之后,得出了这样的一张图样来。” “请霍司制过目。” 矣姀把册子里夹杂着的图样抽出来递到霍司制的面前。 霍司制认真看过后,并无表现出明确的态度,反而是问,“所以,你这是私自应下要与常乐公主绣制新衣了?” 私自应下? 矣姀一愣,心里莫名感觉到有些不安,“这是常乐公主” 霍司制却是很快就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矣典制,现在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三万的棉衣,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即便有其余宫人帮忙,大家都是要不眠不休才可以勉强赶制完成。你应下常乐公主的新衣,我们司制房又哪里抽得出人手去赶制呢?” 矣姀脸色微微发白。 常乐公主作为本朝的唯一的一个公主,是极为的受宠的。 是以平日里她若是有什么吩咐,司制房绝对不敢怠慢,除非是皇后娘娘也有衣裳赶制,否则她们司里一般会优先赶制常乐公主的新衣 也正因为如此,当常乐公主对于新衣不满时,矣姀才会自告奋勇地另外设计了新衣,然后担保下来司制房会“不敢怠慢”地进行绣制。 可如今,听霍司制的言语,她似乎对于她这样的行为很不满? 大概是因为人手确实忙不过来,嫌弃她给她添了麻烦? 矣姀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霍司制,属下不知道司制房今日起便要赶制御寒冬衣,是以才会应下给常乐公主绣制新衣一事。” “既然司制房抽不出人手,那属下明天便去常乐宫向常乐公主如实禀告,这样常乐公主若能谅解司制房的处境,想必绣制新衣一事可以延迟到冬衣赶制之后。” “矣典制,冬衣赶制完之后,我们司制房要绣制的新衣也依旧有很多。” “先前连夜赶制,也不过是赶制了皇后娘娘和常乐公主的新衣,其余妃嫔的新衣赶制还没有开始呢” “这” 霍司制突然轻叹了一口气。 “矣典制,你莫怪我无情。” “司制房一临近年末便会变得非常非常的忙碌,往年里,纵使所有女史和女婢们连夜赶制,也无法将所有妃嫔的新衣给缝制完毕。” “如今你应了常乐公主,那么,你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你自己找时间完成。衣裙的式样我可以让别人给你裁好,但是衣裙的绣工,只能由你自己一个人来完成。” “第二,你到常乐宫去给常乐公主请罪。如果她要惩罚你,那你便受着吧。” 如果那件衣裙由她自己一个人来完成,除去她平日里的处理事务的时间,那她大概需要两个月才能把那件衣裙的绣工完成 如果是请罪受罚 莫名想起来先前险些便要遭受的拶型,矣姀的脸色又白了些 “你在外奔波了一天,想必已经很饿了吧。膳房里我让人给你留了饭菜,你先去用膳吧,免得饿坏了身子。” “御寒棉衣在连夜赶制中,我现在要过去锦素苑看一看,你用完膳之后休息一会儿再过来吧。” 听完霍司制的嘱托,矣姀应了声好。 霍司制离开后,矣姀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膳房而去。 其实面对这突发的情况,她还是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 矣姀匆匆用完晚膳,一赶到锦素苑便被眼前的光景给吓了一跳。 宫灯高悬,人声扰扰。 锦素苑的苑子里满满的都是宫人,乍一看,恍若是回到了热闹的七夕时节。 苑子里搬来了几张大大的长长的木桌子,宫人围桌而立。 一个宫人往裁剪好的衣衫里塞上合适的棉絮后,推给旁人的宫人来推平和缝合 绣好的棉衣会被折叠好,然后放置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矣姀的目光在众人中绕了一圈,找到正在与女史们有说有笑的霍司制后,她犹豫一瞬,走了过去。 霍司制也正好看到了她,然后朝她笑了笑。 “想好了?”霍司制走过来。 矣姀点点头,“属下明天会去常乐宫给常乐公主请罪的。” 霍司制点头,“嗯。” 连夜赶制御寒冬衣一说果然不假。 虽然矣姀不用亲手缝制棉衣,但是她还是在院子里忙碌了一整夜。 苑子里人多,矣姀站在一个明显的角落里,看着众宫人径自忙碌,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监工一般 当然她要做的,也不只是监督。 当有什么事情需要决断的时候,宫人们总是要过来寻她拿主意的。 天亮的时候,雅绿和另外一批宫人来接班。 矣姀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梳洗一番后,身子沾着床,眼睛一闭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几个时辰后,她很自然地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大亮,房间里盈满了阳光。 矣姀躺在床上愣神了好一会儿后,想起来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心里一个咯噔,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迅速地收拾妥当后,矣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穿过一道长廊,锦素苑苑子里已经空无一人,矣姀愣了愣,心里想着那些宫人都到哪里去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矣典制。” 矣姀回过头来,雅绿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矣姀跟着笑了笑,“雅掌制,何事?” 雅绿拉着矣姀往膳房的方向走,“霍司制说这个时辰你也该醒来了,让我来叫醒你,没想到你自己醒了” 矣姀把手搁在额头前,眯着眼睛看了看快到天空中间的太阳,“太阳那么大,那些宫人都去了哪里呢?” “都去花硕阁了。昨晚是因为花硕阁还没有打扫好,所以才在锦素苑里将就了一个晚上” “原来是这样。” “霍司制说,我们去膳房用过午膳之后要到花硕阁去。经过昨天一天,会有很多宫人抱着缝好的棉衣到花硕阁来,我们要负责检收” 矣姀点头表示知道了。 本以为检收是一件不用耗费太多时间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天色都快黑了,抱着棉衣来上交的宫人依旧络绎不绝。 矣姀心里有些急切,但是奈何在花硕阁前排起来的长队依旧没有随着暮色的渐浓而有所减短 幸好还有用晚膳的时间。 雅绿本来是要拉着矣姀去用晚膳的,但是矣姀想起来那件让她牵挂了一整天的事情,顾不上用晚膳便直接往常乐宫去了。 到了常乐宫,待宫人通报之后,矣姀随着宫人进了正殿。 给常乐公主行了礼后,矣姀一抬头,发现正殿里除了常乐公主外,还有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 那姑娘与常乐公主年纪相仿,两人肩并肩坐着,样子看起来很亲密。 难道两人是手帕交? “矣典制为何事而来?”常乐公主清了清嗓子。 矣姀低头,“回禀公主,是有关于昨天里的衣裙一事。” “哦?那衣裙有什么问题?” “非是衣裙的问题,而是司制房从昨天开始连夜赶制戍边将士的御寒冬衣,没有办法抽出人手给公主绣制衣裙,还望公主见谅。” “那本宫要等多久才能拿到衣裙?”常乐公主的声音已是不悦。 矣姀心里有些忐忑,“如果单由奴婢绣制,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如果是司制房的女史们一起绣制,那需要多久?” “回禀公主,因为临近年末,司制房里确实是抽不出人手来了” “放肆!”常乐公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面带怒容道,“本宫是公主,你们司制房居然敢公然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矣姀扑通跪了下来,“公主饶命” 常乐公主气极,“好你个司制房,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本宫要” 矣姀身子微微发抖,“公主息怒” “表姐,你先别生气,息怒息怒” 温柔婉转的声音突然响起,矣姀循声看过去,发现那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微笑着站了起来。 她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第 46 章 “别生气?”常乐公主冷哼一声, “司制房都这样无视本宫了, 本宫若是不生气, 她们岂不是越发的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她们也有难处吧, 毕竟矣典制刚刚都说了司制房在为戍边将士们赶制冬衣” “知悦!你怎么和表哥一样净是偏袒她们这些宫人?每当有你们在场,她们就算是犯错也不怕了, 因为知道你们会替她们求情” “你和表哥真的是本宫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你们两兄妹了!” 名为知悦的女子掩袖一笑, “表姐说的哪里话?还不是因为姑姑和表姐仁慈,否则知悦和哥哥的求情哪里能起作用呢?” “你还笑!” 听完公主和那身穿鹅黄衣裙女子的对话, 矣姀算是明白了那个女子的身份。 知悦? 魏知悦 魏知隶的妹妹? 正思量间,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矣姀一抬头, 便迎上了魏知悦清澈的眸光。 “你你是” 魏知悦微微皱起眉头, 认真思索。 眼前跪着的女子有些眼熟,她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忽然, 魏知悦眼睛一亮,语气有些兴奋地说道,“哦, 我想起来了, 你是矣姀吧?千绣布庄的矣姀?” 矣姀:“” 魏知悦认识她? 怎么会 魏知悦看着矣姀一脸怔愣,她笑眯了眼睛,“怪不得千绣布庄里好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你的绣品了, 原来你进宫了啊, 还成为了典制” 矣姀:“” “知悦, 你认识矣典制?”被冷落了须臾时间的常乐公主忍不住问了一句。 魏知悦笑点点头, “是。表姐你知道我喜欢刺绣吧?” “知道。” “有一段时间里我很喜欢到各大布庄去看那些绣娘们的绣品,遇到喜欢的便会买下来然后带回去府里好好的观摩。” “矣典制的绣品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她的绣品上的图案比别人的要好看,针法和用色也很独特,和那些常规的绣品很不一样。”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矣典制,那幅蝶舞春风是用的是什么针法,可是等我再次去千绣布庄的时候,李掌柜告诉我矣典制不知所踪了” “我以为矣典制是到了别的布庄去,没想到把皇城里的布庄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矣典制的绣品,那时候我想绣工那样好的绣娘不继续刺绣了,还真是有些可惜的” 矣姀跪在地上,半低着头,她微微抿唇。 想不到魏知悦竟是因为她的绣品而认识了她 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啊 “我后来一打听,发现矣典制之所以不知所踪是因为说起来,这件事情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矣典制。”魏知悦忽而慨叹了一声。 矣姀有些惊愕地抬头。 魏知悦说,是她连累了她? 怎么回事? 魏知悦有些腼腆地看了矣姀一眼,然后回头对常乐公主说,“表姐,能不能先让矣典制起来啊?她跪了好久了” 常乐公主冷着脸,“她先前答应了本宫要给本宫绣制衣裙,现在却又跑来和本宫说衣裙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等欺瞒之罪,本宫若是就这样放过了她,那本宫的威仪何在?” “表姐表姐,就当是看着我的面子上,绕过矣典制这一次好不好?表姐若是真的很喜欢那衣裙,那那我来帮表姐绣制好不好?” “你来?”常乐公主有些诧异,“你会?” 魏知悦有些羞涩地点点头,“一般都是绣在锦帕上,衣裙上的还没有试过不过若是表姐急着要穿那衣裙,知悦愿意尝试。” “胡闹!”常乐公主忽然呵斥起来。 魏知悦也不怕,只是笑着缠她,“表姐,你就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常乐公主挑眉,“你忘记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你这样的身份,却要像个绣娘一样给人绣制衣裙,这像什么话!若是被母后知道了,母后肯定会说我不懂分寸了” “再说了,刺绣可不容易。绣一块锦帕和绣一件衣裙的量差异太大,你” 魏知悦似乎是早有预料,她眼神坚定,“表姐你放心,你若是答应我,我肯定会坚持到底的” 常乐公主依旧凝眉,“你” “表姐,你就饶了矣典制这一回吧?”魏知悦扯了扯常乐公主的袖子。 常乐公主抿着唇,脸上神色不定。 “表姐,我的好表姐,你就答应悦儿这一回吧” “表姐,我的好表姐” 常乐公主叹了一口气,终于松口,有些无奈地应道,“好好好” “多谢表姐。”魏知悦眉开眼笑,“表姐放心,我和矣典制一定会尽快把裙子绣好的” “矣典制,你说是吧?”魏知悦说完,朝矣姀眨了眨眼睛。 矣姀会意,连忙低头谢恩,“多谢公主既往不咎,奴婢一定会尽快完成裙子的刺绣的。” 常乐公主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矣典制,快起来吧。”魏知悦笑着说。 矣姀看着常乐公主,身下却不敢有动作。 直到看到常乐公主极为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她才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折转 矣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她都已经做好了要受罚的心里准备了 没想到,魏知悦出面帮了她 她 矣姀抬眸去看魏知悦,她笑颜浅浅地站在常乐公主身边,遇着她的目光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矣姀不自然地收回目光,心头的疑惑更甚。 魏知悦说,她连累了她。 所以,她这次会帮助她,是因为心中对她抱歉? 可是,她是因何连累了她呢? 她甚至不曾认识她,何来的连累? 半个时辰后,矣姀坐在常乐宫的偏殿里,魏知悦坐在她的旁边,手执一枚绣针,正笑意盈盈地催促她,“矣典制,你快给我演示一番蝶舞春风的绣法吧” 矣姀笑了笑,把绣针接了过来。 拿起绣绷后,她看着魏知悦说,“魏小姐,蝶舞春风是奴婢当时一时兴起所绣,针法并不成熟。在宫里的时候,奴婢做了一些修改,炼出了勾针四绣。你若是愿意,奴婢这边便为你展示。” “勾针四绣?这名字挺特别的,那你赶快绣给我看吧” “是。” 矣姀循序渐进地展示了四种针法后,微微偏头便看到了魏知悦一脸惊奇,“这针法看起来有些繁复,不知道成品如何?” 矣姀刚要应答,常乐公主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成品自然是很好的。说起来,那于容华还靠着这样的一条裙子得了本宫父皇的宠幸呢矣典制,你说是不是?” 这 矣姀低着头,声音谨慎地回道,“回禀公主,那衣裙由青容所绣,非是出自于奴婢之手。” 常乐公主哼了一声,“你不用紧张。本宫只是阐述事实,称赞你的针法了得罢了。” “是,多谢公主赞赏。” “听表姐这样说,那就说明,这种针法绣出来的裙子应该很好看了”魏知悦很惊喜,“矣典制,你能不能教教我?” 常乐公主又哼了一声,“本宫的新裙子用上这几种针法不就好了?届时知悦你一边看着矣典制绣,一边自己跟着学,等本宫的新裙子绣好了,你也就学会了。” “表姐说得是。” 魏知悦笑着去看矣姀,但是矣姀并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手里的绣绷,然后低低地应了声,“奴婢遵命。” 绣制衣裙一事便这样敲定了下来。 常乐公主给出了一个月的时间,衣裙会由矣姀和魏知悦共同绣制完成,但是若是魏知悦的绣工不过关,那么衣裙便依旧是由矣姀来绣制完工。 一个月 时间真的是有些太紧迫了。 奈何魏知悦信心满满地一口应承下来,矣姀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了。 “矣典制,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面对着兴致正浓的魏知悦,矣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受。 也许是担忧,也许是疲惫,也许是反正是除了欣喜以外的任何感受。 魏知悦看似帮了她,实质上也把她推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若是她不能如期绣制完成常乐公主的衣裙,那她到时候又是何种的处境她不是想象不到 轻者杖责驱掖庭,重者 矣姀隐隐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不知道魏知悦的绣工如何。 如果过得去,那一条衣裙,两个人赶制,一个月的时间也是足够了的,若是不好,那她那她也只能量力而为了。 一想到魏知悦出身于魏家,矣姀心里的担忧禁不住又深了深。 想必这衣裙还是由她来完成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魏知悦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刺绣这样的精细活,虽然看起来优雅讨喜,但是实际做起来的时候却是枯燥无聊的,魏知悦也许会坐不住然后 “矣典制?” 魏知悦伸手在矣姀眼前晃了晃,看到她回神时,她莞尔,“矣典制可是在担忧衣裙绣制一事?不用担心的。” 矣姀微微睁大眼睛。 魏知悦怎会知道她在想 不用担心? 难道她会 魏知悦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常乐公主已经离开偏殿时,她忽而狡黠一笑,俯身在矣姀耳边低声道,“矣典制不用担心,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把衣裙绣制好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7.第 47 章 魏知悦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勾针四绣, 矣姀也没有办法让她在没有经过任何练习的情况下便直接在衣料上进行刺绣, 是以她只好言辞委婉地让她在熟练勾针四绣的针法后再来进行衣裙的刺绣。 魏知悦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脸色自然地应了下来。 眼看着天色不早, 矣姀正打算从常乐宫里退出来要回去司制房的时候,有一名宫人走到了魏知悦的面前, 毕恭毕敬地道, “魏小姐,魏大人已经到了正殿, 公主让奴婢来请你过去。” 魏知悦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说完这句话后, 她转身看着矣姀, 忽而微微一笑道,“我们一起过去吧。” 矣姀怔了怔, 低眉垂首,“是。” 正殿里,常乐公主坐姿有些懒散地坐在座位上, 而魏知隶站立在殿中, 挺拔的身姿犹如一道舒展的修竹。 矣姀一眼便看到那道绯红色的身影,但是她很快便轻掩下眉睫,只专注地看着地面。 魏知隶到常乐宫来, 本就是为了接魏知悦回府的, 于是在见到魏知悦出现的时候, 他嘴角扬起一点弧度正要向常乐公主辞行, 没想到眼角余光里冷却看到魏知悦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一道浅紫色的身影似乎带着某种熟悉的感觉。 他微微一愣,用于辞行的话语便停在了嘴里。 她怎么也在这里? 常乐公主见到魏知悦走了过来,笑着看了一眼魏知隶,然后说,“表哥,悦儿在这了,你看,毫发无损的” 魏知隶回过神来,浅笑,“舍妹叨扰一整天,公主不嫌弃就好。” “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悦儿活泼灵巧,有空能多多来我宫里走动,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那表姐,悦儿明天继续来宫里陪你好不好?”魏知悦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说。 常乐公主挽着魏知悦的手臂,闻言笑开,“那样是再好不过了。表哥明天记得把悦儿送到我宫里来哦” “这”魏知隶的神情有些无奈,“悦儿,你忘记了?明天弦齐先生会” 魏知悦凝着眉头,她小跑过去缠住魏知隶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哥哥,让弦齐先生后天再来府上好不好?我明天有事” “什么事?”魏知隶不为所动。 魏知悦的眼睛转了转,“哥哥,要不我今天晚上回去练琴一个时辰,如果你认为我的琴艺退步了,那我明天就乖乖地在府里等弦齐先生到来;但如果我的琴艺有所提高,那我能不能明天不练琴到宫里来?” 魏知隶微微蹙额,“你” 魏知隶的脸色依旧温润,但是以魏知悦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未必就会就此让步,于是她只好继续摇他的手臂撒娇,“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哥哥,哥哥” 连续不断的“哥哥”让魏知隶略微有些头疼,他看着眼前依旧晃着他的手臂像是向他讨要糖吃的魏知悦,白净的俊脸上,一丝淡淡的无奈浮现,“悦儿,别胡闹” “哥哥”魏知悦皱着脸,“那件事情真的很重要” 魏知隶挑眉,“哦?什么事情很重要?” 魏知悦没办法,正好看到常乐公主在向一个宫人嘱咐什么事情没有留意到她这边的时候,她踮起脚尖凑到魏知隶的耳边快速地说了几句话,等她落下脚尖的时候,魏知隶的目光已然变得诧异。 原来魏知悦是这样和魏知隶相处的 站在一旁的矣姀在纵观了全过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不过她的笑意很浅很淡,尤其在接上魏知隶的目光时,更是一出现便很快就消失了。 矣姀低着头,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明明是她闯了祸,但是却麻烦了魏知悦来帮她忙 魏知隶他会不会觉得她老是给他添麻烦 眼看着魏知悦还在缠着魏知隶要他答应她,矣姀默默地走到了常乐公主的面前行了一个礼,轻声道,“公主,奴婢先行告退了。” 常乐公主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矣姀慢慢地从殿里退了出来。 快退到殿门边缘的时候,矣姀正要转身往外走,却听到了魏知隶状似无奈的声音,“好好好” 矣姀的脚步微微一滞。 他这是答应了? 应该是吧,毕竟,哪怕是她站这这里,也依旧听到了魏知悦欢乐悦耳的笑声 莫名其妙的,她想要回头去看一看,但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冲动。 魏知隶此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好想知道,但是她有些想象不出来。 从常乐宫里出来,矣姀轻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夜色沉沉,她才要抬脚,肚子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慢了半拍想起,她还没有用晚膳 脚步匆匆地回到司制房。 区别于平日夜里的安静,此刻的司制房隐约带着喧嚣。 想着自己离开的时间不短,恐怕霍司制和雅绿在寻她,矣姀先是去了花硕阁。 花硕阁里依旧是热热闹闹的。 矣姀往检收冬衣的地方看去,发现司制房里的几个女史正在检收冬衣,在她们的前方,依旧有长长的队伍在排着 她松了一口气,安心地去了膳房。 在膳房里随便找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后,矣姀回到了花硕阁。 视线在秩然有序的四周环视一圈后,矣姀在某个不大显眼的角落里找到了霍司制和雅掌制。 她们肩并肩地站着,似乎是在讨论些什么。 矣姀走过去的时候,霍司制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惊讶,“你可用膳了?” 矣姀点点头,“多谢霍司制关心,已经用完了。” “那就好,你雅掌制,夏女史一直频频往这边看来,想来是有什么要事,你先过去看看吧。” 雅绿有些疑惑地看了矣姀一眼,没多说什么,低声应了声是,然后便往夏萱所在的方向走过去了。 霍司制仔细打量了一下低着头的矣姀,眼眸之中微微有些晃荡,“你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公主可曾说些什么?” 矣姀言语简单地把发生过的事情复述一遍后,一抬头便看到了霍司制有些怔愣的神色。 矣姀眨了一下眼睛,“霍司制?” 霍司制似是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她对着矣姀笑了笑,语气温柔地道,“既然如此,那便辛苦你了。” 矣姀有些愧疚又有些羞赧,“说不上辛苦。本就是我擅自主张在前,如今这样,也是没法避免的事情。” 霍司制拉住矣姀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你要的衣料,我稍后会让人裁剪后送到你的房间里。今晚你便早点回房吧。这里有我和雅绿盯着,你可以安心地给常乐公主绣衣裙。” 矣姀很感动,声音也跟着软下来,“霍司制” 霍司制忍不住笑了,“是不是很感动?看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矣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霍司制打断,“好啦好啦,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忙,一个时辰后我会回来,到时候你才可以回房间哦毕竟你要是这么早就回去的话,想必有些人若是看到了会有微词的。” “好。” 霍司制依言在将近一个时辰后回到了花硕阁。 矣姀回到锦素苑的房间,没过多久便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一名宫人。 她的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一叠折叠得很平整的布料。 见矣姀开了门,宫人开口道,“矣典制,这是霍司制交代奴婢要亲手交给你的布料。” 矣姀了然,忙接过来,“谢谢。” 宫人细声细气的,“矣典制客气了。若无别的话要转接,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等等”矣姀看到她年纪偏小,忍不住嘱咐道,“夜深路难走,你多加小心。” 宫人有些惊愕地抬头看她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去,“多谢矣典制关心。” 话语落后,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矣姀回到房间里,就着灯火仔细地用炭笔在布料上描绘出所需要的各种各样的花纹。 待花纹描绘完时,她抬眸看了眼窗外,发现夜色已极黑,连月光都看不到了。 她倾耳细听,四周一片寂静,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看来,大家都已经入眠了。 虽然说是连夜赶制冬衣,但是也不至于整夜都无法合眼休憩。 一般来说,到了三四更天的时候,便有空闲可以休息小半个时辰。 矣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再看那布料上的纹痕时,灯火微弱之际,它们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模糊。 困意拥趸上来,似乎是一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 矣姀强打精神,看着布料上繁复的花纹,犹豫了须臾还是靠近烛火坐好 还是先绣一会再休息吧。 这样繁复的花纹,如果她不抓紧时间,恐怕是无法如期完成的。 即便魏知悦说她会帮她,但是矣姀想,待魏知悦能够彻底地熟悉勾针四绣的绣法,时间恐怕也已经过了大半了。 所以,她还是得靠自己多多绣起来才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8.第 48 章 “矣典制, 你还好吗?” 纤细的五指在眼前晃了晃, 矣姀慢了半拍地看向手指的主人, 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单音, “嗯?” 魏知悦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矣典制,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是否是昨夜里睡得不好?” 矣姀客气地笑了笑,“还好, 多谢魏小姐关心。” 昨天夜里她描完绣样后又刺绣,完成半个袖子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了。 虽然很想要继续刺绣, 但是想着总不能彻夜不眠, 明天也还要有不少的事务要处理,为了精力着想, 矣姀还是按捺下急迫的心情,到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魏知悦抿唇一笑,“矣典制你就别对我那么客气了, 唤我为知悦便可。” 矣姀有些犹豫, “这” 魏知悦微微挑眉,杏眼微微睁大的同时还拖长了声音,娇嗔道, “矣典制” 魏知悦的声音娇柔动听, 矣姀听在耳里, 莫名有种想要妥协的心情, “好好好” 此话过一段落后,魏知悦欢欢喜喜地继续低头去练习勾针四绣了。 矣姀低头看了看手下的绣架,挑了一两针后,视线不知道怎么的又落到了魏知悦的身上。 身着嫩黄衣衫的小姑娘,此刻正在低头认真细致地在绣绷上穿梭针线。 她的侧脸认真而娴静,看起来无忧无虑,让人有些羡慕。 也是,怎能让人不羡慕呢? 出生于高门大户,身边还有宠爱她的众人 喜欢她的公主表姐,宠爱她的温柔哥哥在府上,魏知悦应该也是被众人捧在手里疼爱着的吧。 察觉思绪偏离,矣姀伸手揉了揉眉心,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绣架上。 不过她没绣过久,一块绣绷便被递到了她的眼下。 她看了一眼,视线上移后,对上了魏知悦蕴含着期盼的双眼。 “矣典制,你看我绣得如何?”魏知悦有些羞涩地问道。 矣姀低头去看绣绷,指出了上面绣错的几处地方,然后说,“短时间内能绣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真的吗?真的吗?”魏知悦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有着璀璨的光芒。 矣姀认真地点头。 似乎是很高兴能够得到矣姀的肯定,魏知悦笑得更加的欢快了。 不过她的笑容很快就淡了下来。 顷刻之间,她黯然地敛起笑容,默默地坐回原位。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突然语气极为惆怅地说了一句,“矣典制,你知道吗?其实我好想要成为司制房的一员。” 矣姀有些愕然,“啊?” 她刚刚是不是没有听清楚魏知悦的话语? 魏知悦苦笑了一下,“你也觉得很惊诧,对不对?” 矣姀默默地点头。 她当然惊诧。 怎会不惊诧呢? 魏知悦出身高贵,怎么会想要到司制房里来 魏知悦抚摸着手里的绣绷,娇美的脸颊上慢慢地浮上了几丝愁容,“我自小便喜欢刺绣,可是因为某些原因,家里的人并不喜欢我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刺绣上。相比于刺绣,她们会更加希望我去学习琴棋书画一类能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说实话,刺绣那么美丽,怎么就不能登大雅之堂了” “这个”矣姀有些语塞。 魏知悦继续说道,“祖母宠爱我,对于我沉迷刺绣一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的爹娘却是不允许我那样做的,所以我平日里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偷偷地刺绣。” “所以,矣典制,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啊。” 羡慕她? 矣姀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你能够创造出勾针四绣这样漂亮的针法,想必也是真的很喜欢刺绣,才会做到这样的程度吧。” “在司制房其实也很好啊,四周都是绣艺精妙的人,大家平日里可以一起刺绣,一起讨论绣法,这样的日子,一定很纯粹,也很开心吧?” 矣姀:“” 果然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不知道人心复杂,世事艰难。 矣姀清咳一声,“魏知悦,你把那些事情想得有些过于美好了。” “过于美好?难道不是我想的那样的吗?” “这个”矣姀不知道如何说明,只好说,“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许多,不过,以你的身份,想必事情可以简单很多的。” 魏知悦虽然单纯,但是并不愚笨。 听到矣姀这样委婉的话语,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一些,不过,这样也依旧无损她对于司制房的向往。 “矣典制,你在宫里过得开心吗?” 矣姀:“” 眼看着魏知悦想要和她聊天的兴味渐浓,矣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知悦,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虽然霍司制同意了她为常乐公主绣制衣裙,可是却是不能在影响她的正常处理事务的前提下的。 矣姀现在是在傍晚的时候过来常乐宫待半个时辰,待教习完魏知悦后,然后便要赶回去司制房处理事务 魏知悦吐了吐舌头,“是我不好,我这就继续认真练习勾针四绣” “嗯。” “对了,矣典制,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起绣衣裙啊?” “这个你的针法还需要好好练一下才是。” “我知道我现在绣得不是很好,那你看我这样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你一起绣啊?” 矣姀有些无语地看了兴致勃勃的魏知悦一眼,停顿须臾之后,终究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谢谢你,魏小姐。” “啊?”魏知悦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矣姀为何突然向她道谢,“我” “谢谢你这样帮我。”矣姀说完站起来朝魏知悦行了一个礼。 魏知悦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她伸手去扶住矣姀,声音不自然地说,“你先起来” 矣姀站起来,微笑地看着魏知悦,再次真诚地道了一句谢,“谢谢你。” 魏知悦咬着唇,“矣典制不必客气,我这也是应该的。” 应该的? 魏知悦有些忐忑地看了矣姀一眼,“矣典制,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还望你知道后,不要怨恨我。” 怨恨 魏知悦这是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这样说 矣姀有些好奇,“你说。” “矣典制,我知道你是为了逃婚才到宫里来的” 矣姀:“” “我喜欢你的刺绣,因为祖母宠爱我,所以在和她的闲聊中我也会时不时会提起你。祖母听闻我提起你的次数多了,便对你生出了兴趣,还曾派人偷偷地观察了你半个月” 矣姀:“” “祖母想要为哥哥纳你为妾一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听说你的爹娘也答应了,我当时是满心欢喜,想着你若是进了我家,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不过后来我听说你,你逃婚了” 魏知悦的声音低下去,“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并不喜欢我哥哥” “不过我哥哥挺好的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矣姀:“” 魏知悦凝起的柳眉间满满的都是不解。 矣姀的心情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的复杂。 没想到,原来她和魏知悦之间还有这样的一些渊源在 “矣典制,我哥哥挺好的,你真的不喜欢他吗?”魏知悦突然靠近。 矣姀有点不适应地往后退了小半步,拉开与魏知悦之间的距离后,她脸色不大自然地打算转移话题,“知悦,半个时辰快到了,我也是时候” “难道你是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不喜欢我哥哥?”魏知悦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 矣姀:“” 不曾想过与魏知悦相处时居然会出现这样情景,矣姀意外地有些手足无措。 面对着魏知悦直白的问题,矣姀除了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之外,心里还有那么点点的烦躁。 为什么要她回答这样的问题呢? 她现在身处宫中,还是司制房的典制,说喜欢什么的,都太奢侈了。 宫人,在出宫之前,都是不能够有这样非分之想的。 矣姀正要回答,魏知悦却看着她的身后,忽而有些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哥哥” 矣姀:“” 矣姀回过身子,看到魏知隶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她微微弯腰行礼,“奴婢见过魏大人。” 魏知隶笑容淡然,“矣典制不必客气。” 矣姀勉强一笑。 再次回过身子,矣姀对着魏知悦微微点头,“魏小姐,半个时辰已过,奴婢先回去司制房了。” 魏知悦微凝起眉头,打量了矣姀些微时间后,她忽而有些可怜兮兮地道,“矣典制,你是不是生我气啦?” 矣姀扯了扯嘴角,“魏小姐严重了,确实是时间已经到了,奴婢还要事务要处理” 魏知悦撇撇嘴,转而求助般地看向魏知隶,“哥哥,我好像惹矣典制生气了” 矣姀:“” 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矣姀连忙解释,“魏小姐误会了,确实是因为时间已到,奴婢还有事务要处理,要赶着回去完成” 魏知悦娇哼一声,语气却又在下一刻急转直下的委屈,“你都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矣姀:“” 被,被看出来了? 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好了,悦儿。”魏知隶伸手点了点魏知悦的额头,“快别闹了,矣典制还有事情要忙,可别耽搁了她” 魏知悦垂着眉睫,委屈巴巴地道,“好吧” 矣姀松了一大口气,转头向魏知隶道谢,“多谢魏大人。” 魏知隶笑意不减,“是舍妹唐突。” “那奴婢先告退了。” “好。” 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了魏知悦的声音,“矣典制,下次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会回答我的问题吗?” 矣姀脚步一滞。 看来,还是逃不过啊 矣姀想了想,转身走回到魏知悦的面前,微微笑着道,“魏小姐,奴婢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魏知悦微微睁大眼睛。 矣姀莞尔,坦然地说道,“人的一生很短,但是其实也可以有很多种可能。” “喜欢,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并非是全部。” “再者,于奴婢而言,有些感情,实在是太奢侈了,奴婢不敢要,也要不起。” 魏知悦思索一瞬,猛地一拍手掌,有些惊喜地道,“所以,其实你是喜欢我哥哥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9.第 49 章 要在短时间内赶制一大批的御寒冬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凭借着人多力量大的效果, 司制房还是顺利在地在半个月的期限来临之前把任务完成了。 时间已经是十一月。 皇城里的天气只是微微寒凉, 只需多添一件衣裳便已经足够保暖, 然而,边关已经是飘雪千里, 滴水成冰。 为了把冬衣尽早运到边关去, 司制房里缝制出来的冬衣被分作了几批,前前后后地连夜运出了宫, 马不停蹄地被运到了边关去。 因为提前了些许时间完成任务,是以赶紧赶忙地忙碌了半个月的宫人们都大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庆幸终于找到了些许闲暇的时间来休息。 矣姀却是不敢松懈, 在把相应的事务处理完毕后,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绣制常乐公主的衣裙。 时间还剩下半个月,可常乐公主衣裙上的刺绣只完成了不到一半多。 前几天里, 魏知悦已经开始在衣料上进行刺绣,但是矣姀对此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虽然魏知悦说过她会帮她,但是衣裙一日里还没有完成, 矣姀的心思始终都是悬起来的。 想到这里, 矣姀变得有些心急,手下的刺绣的速度也逐渐地快了起来。 “矣典制,你可在屋子里?” 门外忽然传来了话语声。 矣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门所在的方向, 然后站起来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雅掌制, 她手里抱着一本册子。 册子的封面很熟悉。 矣姀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她每个月出宫去拓印的时候都会带着的那本册子。 矣姀有些疑惑, “雅掌制, 你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雅掌制微微一笑,“矣典制可是忘了?司制房不日便要开始为后宫里的众妃嫔绣制衣裙,那些衣裙上的绣样,是需要到各宫里去让各位娘娘亲自敲定的。” 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 矣姀抬手揉了一下眉心,有些疲惫地问道,“现在便要过去了吗?” 雅掌制认真地点头,“是的。俪妃娘娘刚刚还派人过来了,让我们早些过去。” 矣姀:“好吧。” 花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四妃的宫殿走遍,把各个妃嫔所喜欢的绣样一一敲定下来后,矣姀带着雅掌制等人回到司制房,天边已经暮色黯淡。 矣姀从雅掌制的手里接过册子,到霍司制的面前把各宫的具体情况大致地说了说,得了霍司制的首肯后,才又把册子交到了雅掌制的手里。 根据各自司掌的细则,雅掌制会在接到册子后,到针绣房里给众女史分配刺绣的任务。 好不容易忙完这些事务,矣姀回到锦素苑里,一盏茶不到的时候后又匆匆地把布料打包后赶往常乐宫。 常乐宫的偏殿里,魏知悦正安静地坐在绣架前刺绣。 听到声响,她抬起来,遇着矣姀的目光时,她的眼睛在瞬间笑成了弯弯的两道月牙,“矣典制,你来啦。” 矣姀点点头,把背上的包袱放到了桌面上,语气严谨地回应,“魏小姐。” 魏知悦看着矣姀在另一台绣架前安置布料,她俯身过去看了看,先是惊叹一声,然后有些慨叹地道,“矣典制,你绣得好快” 矣姀小心地找着被她固定在布料上的绣针,然后才说了句,“熟能生巧吧” 其实也并非全是熟能生巧的功劳,这小半个月来,她一直都在熬夜绣制 魏知悦喜滋滋地拉着矣姀的袖子把她往她的绣架前引,“矣典制,你看,我已经把一个袖子绣好了” 矣姀微笑地看着满脸生动的魏知悦,心情刹那间有些微妙起来,“嗯,有劳魏小姐了。” 魏知悦掩唇而笑,“矣典制客气了” 矣姀清咳一声,视线回落到绣架上,“魏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奴婢想要刺绣了” “好,我们一起吧。” “嗯。” 魏知悦是一个性子活泼的姑娘。 矣姀每次来到常乐宫,表面上虽然是她在教导魏知悦刺绣,但是实际上,魏知悦却很喜欢和她闲谈。 例如,两人先前明明是在好好地谈论怎么才能把那个绣样绣好的,但是最后的话题却不知道怎么就被她延伸到了夜市上的炒栗子,花灯节的猜谜语上 几次下来后,矣姀开始认真地考虑,要如何说,才能给委婉地向魏知悦说明她以后想要在锦素苑里进行刺绣。 毕竟,每天跑到常乐宫里来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且,在常乐宫里,因为魏知悦的时不时便兴起的攀谈,她也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去刺绣 每天能用于刺绣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点点。 如果她还把那么多的时间都浪费掉了,那常乐公主的这件衣裙,她恐怕真的是没有办法如期完成了 眼下又是这样。 矣姀才绣了一两针,又听闻魏知悦在一旁问她,“矣典制,你知道” 矣姀:“” “你知道赵徽聿赵大人吗?” 矣姀:“啊?” “矣典制?” 矣姀的声音有点发闷,“奴婢知道。” “你知道他些什么呢?”魏知悦并没有发现矣姀变得有些奇怪的神色,依旧是颇有兴致地继续说道,“常乐表姐最近在跟着他学画画,每次见了他都会表现出来很欢喜的样子,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吧?” 矣姀硬着头皮答道,“大概应该是吧。” “那你呢?你见了我哥哥” 矣姀迅速地把手指放到唇边,神色有些紧张地盯着她。 魏知悦蓦然住口,有些紧张兮兮地转了转眼珠后,做了几个口型,“怎么了?” 矣姀压低语气请求,“魏小姐,求求你不要再开奴婢和魏大人的玩笑了,奴婢身份低下,配不起魏大人” 魏知悦不以为意,“你若是真的对我哥哥有情,我可以去求皇后姑姑,让她放你出宫” 矣姀:“” “多谢魏小姐的厚爱,但是奴婢实在是不敢当。” “魏大人那样的人物,自然是有更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的,奴婢” “唉总之,还望魏小姐以后莫要拿奴婢来开玩笑了。” 魏知悦久久没有说话。 矣姀低着头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魏知悦开口,一抬头便发现魏知悦正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后。 矣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难道 魏知隶就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 矣姀咬了一下嘴唇,心里有些乱了。 她 她要如何是好? 就这样过了寂静的须臾时间。 魏知悦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她看了一眼矣姀,有些好笑,“你不用紧张,我哥哥已经走了” 矣姀:“” 已,经,走,了? 那就是说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魏知隶,刚刚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然后,还把她的话语都听了去? 矣姀懊恼地低下头。 眼看着手下那一片绣痕金黄辉煌,她蓦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闷。 怎么会这样? 还有,魏知悦的表现也太奇怪了。 她与她才相识不久,既没有一见如故,也没有太深的渊源,为何她会如此热衷于撮合她和魏知隶呢? 再有,她也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她出身高贵自当也明白门当户对的道理。 如此,又为何会那样执着地想要确认她对魏知隶的感情? 矣姀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此刻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那么想要撮合你和我哥哥吧?”魏知悦忽而挑眉道。 矣姀惊愕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眼神有些复杂的魏知悦。 往日里,她的表情都是天真无虑的,如今却 只见她轻轻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细声细气地解释,“矣典制,我知道在宫里不比宫外,你一定过得很谨慎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其实我有时候在想,你会不会更喜欢宫外?” “如果你能够出宫,你会过得更好一些吧?这样,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宫里有规定,宫女是要到二十五岁后才能申请发还家中,那时候你已经” “哦,对了,其实女官也可以成亲的。” “正六品及以下女官可以向所属尚宫请旨出宫嫁人,嫁与皇亲者,可由皇亲向太后,皇上,皇后任意一人请旨赐婚即可。” “矣典制,如果不是我,可能你也不会进宫来我只是希望,你以后的生活能够好过一点而已。” “我哥哥真的挺好的一个人,矣典制,你不妨考虑考虑” 矣姀微微失笑。 魏知隶和魏知悦这两兄妹,一个说误了她,一个说不是因为她,她不会进宫来 他们都把她进宫来的原因归咎于他们自己 可是殊不知,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她或许无法做到那么果断地逃离那个家 或许,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是推动她走向新的生活的直接动力,也算得上是她的恩人? “矣典制,你看如何?” 魏知悦神情有些怯怯地看了她一样,然后伸手扯了扯矣姀的衣袖。 魏知悦的年纪不大,做起这样的动作其实很可爱。 矣姀看着她,终究是没有办法欺瞒,“魏小姐,你不用愧疚的。” “奴婢进宫来,并非只是为了躲避魏家的提亲,奴婢进宫来是因为想要成为司制房的一员。” 其实并非是想要成为司制房的一员,但是,这样的说法,应该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也只能是这样说了。 “如你所见,奴婢很喜欢刺绣。” “宫里的生活虽然有些复杂,但是却可以增长绣艺,学到很多宫外学不到的东西,奴婢其实很高兴了。” “真的吗?”魏知悦有些不大确定。 矣姀严肃地点头,“是真的。奴婢不敢欺瞒。” 魏知悦似乎是没有办法立即接受这样的说法,整个人变得有些呆愣了,“哦” 眼看着魏知悦已经相信了她所说的说辞,矣姀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奴婢眼下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在常乐公主规定的时间之前把这身衣裙绣好了。” “矣典制不用担心,我们一定可以完成的。”魏知悦瞬间恢复了活力满满的样子。 矣姀愣了愣,然后安静地继续陈说,“因为接下来司制房里还要缝制别的宫里的娘娘的衣裙,事务比较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奴婢可能可能没有办法赶过来常乐宫了,还望魏小姐见谅。” “很忙吗?” “是。” “那,那我去找你吧?” “啊?”矣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魏知悦噗嗤一笑,“你作甚那么惊讶?你既然忙不过来,那我把衣裙绣好之后再去找你啊矣典制不会不方便吧?” “不会,奴婢遵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0.第 50 章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忙到不可开交。 为了挤出最多的时间来绣制衣裙, 矣姀每天里最多只睡两个时辰。 可即便是如此, 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情, 矣姀能够专心致志地刺绣衣裙的时间依旧很少, 每天里能够不被打扰的时间也只有是在临睡前的那一段时间。 天亮之后,有关于司制房的各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矣姀几乎忙得焦头烂额。 用膳时也是匆匆忙忙的, 偶尔能有一小段时间可以稍微的休憩一下,一闭上眼睛便感觉到沉沉的疲惫在往她涌过来。 她强打起精神, 努力地睁着眼睛,生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便会不省人事地睡过去, 以至于耽误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如此又过了十几天。 司制房里的忙碌程度依旧没有半分的减少, 但是矣姀手里衣裙的绣样已经逐渐完整。 看着手下逐渐成型的绣样,矣姀忽然想起魏知悦说过的她会在把她需要绣的那一部分完成后来找她, 眼看着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可是还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该不会是魏知悦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吧? 彼时, 矣姀也快要把她手里的布料上描有花纹的地方全部都给绣完了。 因为无法得知魏知悦的消息, 矣姀对此已经做了最坏的的打算。 分配给魏知悦刺绣的部分是裙摆一处。 矣姀那几天里一有时间便会刺绣,用于睡眠的时间也是一减再减,因为她想若是魏知悦在常乐公主限定的日期之前依旧没有消息, 那么她必须为此做好应对的准备。 她尽自己的最大的可能把手头上要绣的地方都绣完了, 打算空余出了几天的时间来绣裙摆, 不过, 幸好在临近日期的前几天里,魏知悦还是如约而至。 矣姀看着那些折叠在一起的绣满了繁复花纹的布料,心底里的大石终于松了下来。 刺绣完以后,这些布料便可以进入到制衣的下一个流程中去,这样,过不了多久,常乐公主的衣裙便可以制成了。 矣姀长舒了一口气,正欲向魏知悦道谢的时候,微微一低头却感觉到眼前一阵眩晕。 她伸手想要扶住桌面,奈何手指指尖只是碰到了桌面的一角,失去支撑以后,她整个人都半跪在地上。 魏知悦大惊之下忙蹲下来看她,语气着急地问道,“矣典制,你怎么啦?还好吗?” 矣姀的手指撑在地面上,仰起头时,脸上的笑容有些苍白,“还好,奴婢只是有点头晕。” 终于绣完了。 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矣姀强打着精神,“谢谢你,魏小姐。” 魏知悦把矣姀扶起来,让她坐在凳子上,“你这是怎么了?病了?” 她伸手碰了碰矣姀的额头,发现矣姀的额头温度并无什么不妥的时候,她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神色,低声嘀咕道,“也不是得了风寒啊” 矣姀忍不住笑了,“魏小姐,奴婢只是最近太忙,休息不好,所以才。” “原来是这样。”魏知悦放下心来,“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我先回去了。” “好。谢谢你,魏小姐。” 矣姀突然感觉有些尴尬。 入宫以后,她受惠于魏知隶的地方很多,如今,又得到他妹妹的帮忙。 可是,除了没什么实质作用地道一句谢谢,她想不到任何能够报答他们的事情。 说来很是惭愧。 魏知悦准备要离开了,矣姀叫住她,“魏小姐,奴婢” “嗯?”魏知悦回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矣姀腼腆一笑,“魏小姐,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是奴婢能够帮得上忙的,请你一定要记得来找奴婢。奴婢在司制房里随时恭候。” “好啊”魏知悦笑眯眯地应承下来,“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矣典制能不能帮帮我。” 矣姀打起精神,“魏小姐请说。” 魏知悦脸上的笑容大了些,“就是我哥哥他” “咳咳咳咳”矣姀清咳几声打断了魏知悦的话语,“那个魏小姐奴婢的头有些疼。” 魏知悦一脸怀疑,“矣典制”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头疼了呢? “魏小姐慢走,奴婢身体不适便不远送了”矣姀的手指撑在额角,声音虚弱地道。 魏知悦哼了一声,刚刚还是严肃的脸色却是逐渐地放松下来。 看来矣典制不是真的头疼,她只是在逃避她的问题而已 魏知悦跺跺脚,走出门外后,又忽而折返,笑盈盈地道,“矣典制,那我们说好了哦。” 矣姀一愣,“啊?” 说好了什么? 魏知悦佯装生气,“你刚刚不是说了,有事情可以找你吗?” 矣姀明白过来,忙不迭地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那有空再来找你啦”魏知悦挥了挥手。 矣姀回之以微笑,“好。” 魏知悦离开后,矣姀在桌子上趴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彻底缓了过来。 连续熬夜这些天来,她白天里走路都感觉到自己在飘? 慢吞吞地走到水盆前,矣姀用双手掬起一汪清水,洗了一把脸后察觉到她的意识已经稍微清醒些后,她用手帕轻擦去脸上的水,然后捧着那叠衣料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司制房的东南角,妙张阁和天/衣阁并排而立。 妙张阁司衣裳的剪裁,而天/衣阁则司衣裳的缝制。 据闻以前妙张阁和天/衣阁本为一体,但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针剪被列为禁器后,两者便分排而立。 矣姀把布料送到了妙张阁,嘱咐完在裁剪中应当注意的事项后,她这才慢悠悠地走出妙张阁。 天色有些暗沉,风也跟着变得有些冷冽起来。 矣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眼前落下了轻柔的片片白色。 是雪? 矣姀伸出手指,接住其中的一片。 轻轻柔柔,冰冰凉凉。 今年的第一场雪,到底是下下来了。 身后隐约有惊呼声。 矣姀回眸一看,发现妙张阁和天/衣阁里的几位女史都走了出来。 她们都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雪,在对视的瞬间里,年轻的脸上有灿烂的笑意在晕染开来。 听闻瑞雪兆丰年。 今年的雪,应该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兆头吧。 矣姀深呼吸,冰冰凉凉的空气进入身体后,她微微打了一个冷颤。 不过她很快便笑了开来 常乐公主的衣裙在三天后便被缝制好,由天/衣阁的齐女史亲手送到了矣姀的手里。 想起常乐公主等着这一身衣裙也等了太久,矣姀接过衣裙后便打算直接前往常乐宫。 出了司制房后,她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托盘上的衣裙,发现那衣裙似乎是有些奇怪。 其实衣裙被折叠得很好,可是她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大对劲。 矣姀心里涌起了一种既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 她脚下的步伐一顿,想了想,还是折返回头。 也许是她多心了吧。 矣姀的心砰砰直跳。 她又低头看了眼托盘上衣裙,心里的不安莫名更浓了些。 手上的这一件衣裙到底如何,她还是要在亲自看了后,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再呈送到常乐公主的面前吧。 否则,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也担待不起。 本来先前便惹恼过常乐公主,如果这一次再做不好,再次惹恼了她,想必即便她想要努力补救,常乐公主也未必愿意给她机会。 矣姀进了司制房后便径直往锦素苑走,快要接近苑门时,她忽然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她有些惊愕地停下脚步。 虽然也知道不该偷听别人说话,但是矣姀急着回去自己的房间里察看衣裙,一时也不好走到别的地方去,只好在原地站着,想着等她们离开后她再进苑子。 “我,我有些害怕兰青。” “怎么了,玉莹?” “我今天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 “什么事情啊?” “我听说给常乐公主缝制的那一件衣裙原来” 原来如何了? 怎么听不到那个宫人在说些什么了 矣姀犹豫着是否要往前走一些以便自己能够听得更加清楚的时候,没有想到当她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几步后,却听到了那两个宫人瑟瑟发抖的声音,“我们还是进屋吧,这雪真大,这么短时间内居然都快把地面盖住了” 矣姀:“” 待苑子里再没有声音的时候,矣姀走了进去。 刚刚那两个宫人也不知道是哪件屋子里的。 虽然很想知道那个名为玉莹的宫人到底听到了什么事情,但是也总不好一间间屋子听过去的 不过,能够肯定的一点是,她手里的这一身衣裙大概是有问题的。 矣姀回到房间里,把衣裙拿起来,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好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正疑惑着那个宫人玉莹所言是否有偏差的时候,她的指尖无意间下滑,竟然听到了微微的刺啦声。 她俯身看去之后大吃一惊,原来竟然是衣襟左边处的丝线断了 她的指尖也不见得用了多少力度,这衣襟上的丝线竟然那么容易就断了 难道,她未曾听完玉莹所说的后半句便是这样的内容? 矣姀凝起眉心。 就着烛光迅速地把衣裙各处都检查一遍后,她只觉得遍体寒凉,就连手指也在忍不住微微发抖。 这衣裙乍一看确实是没有问题的,只因为问题都出现在暗处——衣裙上所用于缝制的丝线均为绫线。 绫线并不适用于缝制秋冬的衣裳。 因为其不够坚韧柔软,冬天天气比较冷的时候,绫线会变得硬邦邦的,容易断裂,所以,一般情况下,如若绫线用于缝制衣裙,一般都是用于春夏的衣衫。 不知道□□房是如何会以这样的丝线来缝制衣裙的,她明明有交代过要用柔软的蚕丝的啊 再有,绫线不适用于缝制秋冬衣裳这样的认识,想必是每一位女史都知道的,□□房没有理由会出现这样明显的错误 难道是他人故意为之? 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矣姀伸手揉了揉,待头疼舒缓些许后,她轻叹一声,把脑海里四处纷起的胡乱思绪压下。 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要如何顺利地解决横亘在眼前的棘手问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1.第 51 章 衣裙上需要缝制的地方有很多, 矣姀花费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把衣裙上的绫线撤下, 改用蚕丝缝制。 因为时间紧急, 她没有办法全部替换衣裙上的绫线, 是以她只是挑选了一些比较容易磨损的地方来进行替换。 绫线和蚕丝均为白色,其实若是不仔细看, 并不容易区辩。 矣姀扶着额角微微叹气, 心里几分庆幸几分可怕。 若不是她的手指在无心之间把衣裙的衣襟弄破了,想必她也没有办法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这个问题。 拆换, 缝合,拆换,缝合 此次反反复复之后, 时间又悄然过去了一宿。 天亮的时候, 矣姀已经对衣裙进行了全部的替换,有些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进行替换的地方, 她也用蚕丝进行了加固。 如此折腾一番下来,衣裙看起来虽然并无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矣姀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衣裙的接线处不会动不动就破裂开来了。 不用过多久, 司制房里的人便要起来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矣姀揉了揉眼睛,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后, 起身走到窗前。 推开半掩住的窗外, 冷风嗖嗖嗖地往里吹, 她裹紧身上的披风, 舒展了几下酸疼冰硬的手指,然后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这一个月来,过得甚是忙碌。 今天只要把衣裙顺顺利利地交到常乐宫,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 她再也不用忙得昏头转向,也不用像昨天那样突然发现衣裙有异常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叩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 矣姀心里一惊。 “矣典制,你可起来了?” 门外传来霍司制柔和的声音。 矣姀应了一声,刚想要走过去开门,但是想了想,她又折转回身,把搁置在桌面上的衣裙藏进柜子里,须臾之后,又还把床上折叠整洁的被褥摊开揉乱,堆砌出刚刚醒来的模样 如此这般布置一番后,她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开门。 “霍司制”矣姀才说了一句,便忍不住打起呵欠来。 看着矣姀整个人都有些憔悴的模样,霍司制的目光不经意间往矣姀身后的地方看去,当看到被掀开一角的略有些凌乱的被褥时,她笑了笑,“矣典制可是被我吵醒了?这大清早的,实在是抱歉了” 矣姀摇摇头,“没事的。霍司制那么早就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确实是有一件事。” 霍司制轻叹了一口气,“矣典制你也知道近来司制房是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于婕妤昨天晚上派宫人兰鸢来说,我们司制房忘记派人到她宫里去敲定冬衣的款式和绣样了” “我今天抽不出空来,因为六尚二十四司都要到未央宫去一趟,等一下用过早膳后便要过去了,所以于婕妤那里,还望你去替我走一趟。” “于婕妤?”矣姀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霍司制点头,“于容华前些日子又晋升了,现在是于婕妤。” 矣姀有些惊讶。 距离于晓雨上一次晋升,从于贵人到于容华好像也没过多长的时间啊,怎么一眨眼间,又升为于婕妤了 “她现在在宫里的风头很盛,我们司制房也不敢怠慢,你过去后,还望小心谨慎一些,莫要出现什么差错了。”霍司制仔细叮嘱。 矣姀认真地点头,“好。” 霍司制交代完事情便要离开了,矣姀看着她走了两三步,然后又突然回过头来看她,“对了,矣典制,常乐公主对那件衣裙可还满意?” 矣姀犹豫一瞬,还是微笑着回道,“还好。” “哦,是吗?” “嗯。” 霍司制脸色有异,但是一瞬间后,她恢复到了正常的脸色,蕴着浅浅的温和笑意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日后还望慎言慎行一些,否则,你也只能是像这一次一样,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扛着了。” 矣姀微微弯腰点头致意,“多谢霍司制,我会把你的话记在心里的。” “好,那我先走了。” “是。” 梳洗一番后,矣姀到了膳房。 六张长桌子,有五张都坐满了人,另外一张还空着几个座位。 矣姀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后,发现坐在她旁边的两个宫人一下子安静了。 她心里有些疑惑,但是也没说什么,只装作是没察觉到的样子,安静地低头喝粥。 用完早膳,矣姀刚到了处理事务的地方,未及坐下,便有宫人来禀告,“矣典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看什么时候过去毓晓宫?” “既然都准备好了,毓晓宫又催得急,那就现在过去吧。” “是。” 距离上一次与于晓雨碰面,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多个月。 再度碰面时,矣姀看着于晓雨那张愈发精致的面容,微微诧异之后便恭敬地领着身后的女史们低头行礼,“奴婢见过于婕妤。” 于晓雨神情闲散,挥挥手很快便让她们起身了。 “这么多人,看着有些烦闷。”于晓雨染着蔻丹的手指在空中悠悠一滑,“除了矣典制,其余的人都到门外去守着吧。” 在场的宫人齐声地应了声“是”后,然后退出去了。 其实妃嫔在敲定绣样和款式时,常需要有多位女史在场,如若不然,司制房无法及时而精准地记录下来妃嫔所想要的细节内容,但是于晓雨却 矣姀心里暗暗奇怪,但是也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待众人都退下去的时候,她走到于晓雨倚着的美人榻前,单膝跪在地上,摊开了描满了绣样的册子 册子上面的图页一页一页地翻过,矣姀时不时抬眸去观察于晓雨的神色。 她神情冷淡,虽然看似在认真地察看册子上的绣样,但是矣姀却有一种她其实并不在意上面的绣样的感觉。 本以为于晓雨也许会各种挑剔的,但是定夺款式和绣样的过程却出奇的顺利。 待矣姀把相关的内容都记录下来后,于晓雨再次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极淡地说了句,“你可以起来了。” 矣姀低头谢过,慢慢地站了起来。 察觉到于晓雨的目光依旧在她的身上流转,矣姀有些拘谨,“于婕妤,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 “有。”于婕妤的回答出奇的干脆,“反正时间也还早,你陪我说说话吧。” “啊?” “矣典制很忙?” 矣姀:“” 抛开忙不忙一说,她与于晓雨并无什么交情。 突然被她拉着要说说话,矣姀不是一般的惊悚。 说多错多,她该如何是好? 矣姀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脑海里一想到霍司制曾经对她的叮嘱,她只好顺从地应承下来,“于婕妤请说。” “你进宫多久了?” “快满一年了。” “快满一年?从女史到典制只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矣典制还真的是出奇的好运气啊” 于晓雨慨叹着,话语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矣姀不大敢接话,只好沉默而尴尬地站着。 “想当初本嫔还是司珍房的一名学婢的时候,每天都在想着要如何才能出头,后来等久了,见过了太多的人心无常后,只好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 矣姀:“这个” 于晓雨说的这些话,她实在是接不上啊 “你不必如此紧张,上次的事情本嫔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如果事情重来一次,本嫔的选择依旧是不变的。” “毕竟在宫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总是特别的凄苦,本嫔也想有能够对彼此真心相待的人。” “本嫔都说了这么多句话了,你怎么一句都不接?难道本嫔说的都是废话吗?” 于婕妤突然不满,矣姀一凛,慌忙说道,“于婕妤恕罪,奴婢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于婕妤轻哼了一声,却也没真的恼,只是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矣姀说,“瞧你你笨头笨脑的,霍司制那般精明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你想来,也是看中了你的绣工吧。” 矣姀:“” “你自己好自为之罢了罢了,你且离去吧。本嫔乏了,想要好好地休息了。” 于婕妤轻阖上眼睑,微微偏头望另一个方向,不再说话。 矣姀想着于婕妤说起的那些话,一会儿后才轻声地应了声是,然后默默地退出了殿外。 领着女史们回到司制房,矣姀终于寻到了空去常乐宫送衣裙。 虽然,以她典制的身份,其实她也是可以让宫人代替她去送的,但是想到这件衣裙的重要性,矣姀还是决定把衣裙亲手送过去。 回到锦素苑的房间时,环视房间内一周后,矣姀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点点慌张。 柜子上放置着的摆件与原来的位置相比倾向了左边一些,绣篮上的蓝色纱布原来是放置在左侧的,如今却被放在了右侧 出门的时候,她明明关了窗户,所以,这些变动不可能是因为风动 那么,眼前的现象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那就是,她的房间,被人动过了。 用了须臾的时间把这个事实接受后,矣姀急急忙忙地绕到绣床后,从绣床后的夹板下找到了那套花费了她好多心血的衣裙。 当触碰到衣裙柔软的料子时,她的心弦才微微放松下来,但是莫名的她还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悸之感。 还好她离开房间之前,把衣裙收起来了。 如果她当时没有把衣裙藏好,这套衣裙会如何? 她还能找得到吗? 也许不能 她没有办法想象那样的情景。 但是幸好这身衣裙现在就在她的手上,依旧是完好无损的。 矣姀端起盛放着那身衣裙的托盘,步履不停地往常乐宫赶过去。 看来,只有把这身衣裙及早地送到常乐宫,她才能够彻底地安下心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2.第 52 章 一个月的辛苦忙碌在常乐公主的颔首微笑中得到肯定, 矣姀站在殿中, 定定地看着常乐公主把那身衣裙穿在身上,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真实的笑容。 “公主,你穿这身衣裙真好看, 就像九天上的仙女一样。” 笙月在一旁笑着在说一些好听的话, 常乐公主似乎是有些害羞,她佯装恼怒地瞪了笙月一眼, 随后却情不自禁地转了一个圈。 宽大的裙摆旋转成荷叶圆圆,女子纤细洁白的罗袜若隐若现,矣姀只看了一眼便忙低下头来。 “本宫喜欢这身衣裙。笙月, 你去把本宫的那支水晶步摇拿过来, 本宫要把它赏给矣典制。”常乐公主脸颊带粉,模样看起来有些兴奋。 笙月抿着唇笑, “奴婢这就去。” 笙月才进了内殿,殿外忽然匆匆地走进来了一个宫女,低头禀告道, “公主, 赵大人来了。” “他来了?”常乐公主有些喜出望外,“今天居然那么早?” 宫女恭敬地继续禀告,“禀公主, 赵大人说今天是休沐日, 所以便提早了些时间过来, 若是公主不方便, 他可以稍后再过来。” “不不不,现在便把他请进来。” “是。” 打发完宫人后,常乐公主看向矣姀,发现她正怔怔地看着脚下,似乎是在发呆。 她拎起裙摆,欢快地几步走到她面前,“矣典制,赵大人来了” “啊哦。”矣姀屈膝行礼,“公主,奴婢先告退了。” “等等,你为什么要急着走啊”常乐公主转了转眼珠,笑了,“你们青梅竹马,想必也好久没见了吧,正好赵大人来了,不若你们也见上一见吧。” “可是” “可是什么呢?就这样说好了” 常乐公主的话语才落,矣姀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沉稳清醇的声音,“微臣见过常乐公主。” 矣姀一口气没呼出来停在了喉咙里 “赵大人不必客气,快快起来吧。” 常乐公主犹然不察矣姀稍异的神色,兀自拉着矣姀直面赵徽聿,笑道,“赵大人,你今天来得也是巧,矣典制刚好也在这里” 赵徽聿淡淡地看了一眼神色僵硬的矣姀,很快便转移了视线,“微臣是来教习/公主习画的,不知道公主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常乐公主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赵大人稍等,本宫去换身衣裙后便过来。” 赵徽聿微微颔首,“好。” 这边笙月寻到常乐公主说的那支水晶步摇,装在木盒子里正要拿到外殿里去的时候,一转身却碰着了一个人。 她愣了愣,“公主,你怎么进来了?” 常乐公主在床榻边坐下,紧张兮兮地道,“你去看看,他们在说些什么,两人又是如何相处的。记住,不要被他们发现,要神不知鬼不觉的。” 笙月愕然,“奴婢遵命。” 正殿里。 矣姀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瞄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赵徽聿,指尖不自然地动了动后,她往旁边移了两三步。 拉开与他的距离后,矣姀顿时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好好地呼吸了。 站在他旁边的时候,他的高度总是能够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赵徽聿看了一眼似乎想要装作与他不认识的矣姀,眉宇之间掠过一丝无奈。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她躲避的姿态,他薄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发出了几个无声的音节。 罢了,既然她对他如此抗拒,那他不说便是。 一盏茶时间后。 常乐公主盯着回来禀告消息的笙月,一脸怀疑,“你确定你没看错?他们真的一句话都没说?” 笙月的脸上有着绝对的肯定,“奴婢绝对不敢欺瞒公主。” 常乐公主凝起眉头思索,“他们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这很奇怪啊。” 笙月想了想,“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公主想的那样好呢” “会是这个原因吗?”常乐公主陷入了沉思。 笙月清咳一声,“公主,你在内殿已经很久了,是时候要出去了,莫要让赵大人久等” 常乐公主站起来,“哦,好,我们这就出去吧等等,本宫说了是要进来换衣裙的。” 笙月点点头,“公主想要换哪一身呢?奴婢去拿” “那一套水红色的吧,天气那么冷,本宫想要穿一些暖和的颜色” “好,奴婢这便去拿。” 安静的外殿里,矣姀和赵徽聿一左一右地站在殿中间,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彼此的目光更是一次都没有相接。 不是陌生人,胜似陌生人。 矣姀盯着自己的脚尖,想着常乐公主什么时候才会从内殿里出来,想着笙月什么时候才会把公主要赏赐给她的水晶步摇给她,想着她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去 她集中注意力去想任何一切的东西,只为了让自己忽略站在自己左侧不远处的赵某人。 明明那日里醉酒的人又不是她,可是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的尴尬 想起赵徽聿醉酒一事,矣姀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日她把赵徽聿送回到他家门口后,他应该是回家了吧,他应该没有和络乐 不过时间又过了那么多天了,如果他真的和络乐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这次站在这殿里,看着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极尽冷淡,莫非是已经和络乐 所以说,即便她不甘心地去阻止了一次,但是终究是没有办法改变赵徽聿依旧是和络乐在一起的事实? 矣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罢了,既然没有办法改变,那便只有接受。 何况,他们若是一定要在一起,其实与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与他有关的不甘,这样的情绪,她还是尽早抛弃为宜。 矣姀垂首等待,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缓缓而出的常乐公主和笙月。 她抬起头,接过笙月递到她面前的长条形盒子,行礼道谢后慢慢地退出了正殿。 殿外大雪纷飞,天色灰暗。 矣姀手拿盒子,慢慢地走入风雪中,一脚深,一脚浅,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出了稍远的一段路。 绣鞋陷入厚厚的一层雪中,矣姀感觉到寒气从四周涌过来,双脚已经渐渐有些麻木的感觉。 棉雪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冷风刮得脸颊生疼。 矣姀想要走快点,没想到一不留神,整个人都摔倒在了雪地上 仰躺在雪地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有雪花不断飘落在脸上,矣姀伸手挡了挡,没挡住,那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然后慢慢地荣成了薄薄的一层水 身下的触感柔软蓬松,矣姀躺着躺着,忽然觉得,就这样躺一会儿也不错。 她好累,早就想要这样静静地躺着休息一会儿 虽然躺在雪地里的感觉还不错,但是长时间这样却很容易生病。 矣姀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所以她也就打算躺了一会儿,然后就从雪地里起来。 眼下就让她稍稍任性一会儿吧。 矣姀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天空,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看着白色的雾气长长的一团,她笑眯了眼睛 温暖的常乐宫正殿,常乐公主用右手托着腮帮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给她示范如何给画卷上色的赵徽聿,左手在桌子下收紧又张开,如此几次以后,她眼睛转了转,忽而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赵大人,你的额头” 赵徽聿抬起头来,“如何?” 常乐公主伸出纤纤的食指,指着赵徽聿的额头道,“赵大人,你的额头上染了一点红色” 赵徽聿很淡定,“多谢公主提醒。” 他放下手下的朱笔,伸手进衣袖,刚要把衣袖里的锦帕拿出来便感觉到有柔软的布料碰上了他的额头。 他的手势蓦地一滞。 常乐公主忽然靠近他。 她的脸与他的只有两拳的距离。 只见她左手撑在桌面上,右手拿着一块锦帕按在他额头上,轻轻擦了擦后,她眼睛里涌起了满满的笑意,“好了,本宫帮你擦干净了” 赵徽聿:“” “这块帕子,就给你吧。”常乐公主退回去后,随手把帕子递了过来。 赵徽聿看着常乐公主,发现她的神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地变得有些不大自然起来。 脸颊粉粉的,额头上似乎还有些汗? 这样的天气里,常乐公主怎么会感觉到热呢? 他愣了愣,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视线落在眼前的手帕上,他平静的眼眸里泛开了几丝涟漪。 “快点拿着,本公主的手都酸了。”常乐公主微微娇嗔道。 赵徽聿轻咳一声,伸手把手帕接了过来,“多谢公主。既然微臣弄脏了公主的手帕,来日进宫来,微臣会赔给公主一条新的锦帕。” 常乐公主的表情有些别扭,“不,你不用赔了” 赵徽聿的神情很认真,坚持道,“不,要赔的。” 常乐公主的手指不自然地揪着自己的衣袖,“我看赵大人现在用的那块锦帕也很旧了,不若借此换上一块新的锦帕吧。” 赵徽聿一怔,随后轻轻摇头,“这块锦帕对于微臣有重要的意义,微臣不能” “有重要意义?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锦帕,能有什么意义啊?”常乐公主有些生气,“本宫给你的锦帕,难道还比不上那一块绣工平平的锦帕吗?” 赵徽聿低眉,“公主息怒。这块锦帕,微臣确实不能弃。” “不弃也可以的。”常乐公主选择让步,“既然有特殊意义,那为何不藏起来呢?” 似乎是忆起什么,赵徽聿的眼眸里慢慢地浮起了温柔的光,“于微臣而言,藏起来和弃并无区别。既然珍惜,微臣以为,还是带着身边比较合适。” 带着身边比较合适? 什么东西珍贵到让他时时刻刻地带在身上呢? 不过是一块普通的锦帕 不对,锦帕 难道是 常乐公主终于听明白了一些言外之意,她眸光微颤,看着眼前因为锦帕而突然温柔下来的清冷男子,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这块手帕是定情信物?” 赵徽聿眼眸微张,须臾之后,他苦笑一声,“曾经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3.第 53 章 常乐公主站在殿门处, 看着赵徽聿的身影在茫茫的白色中慢慢地走远。 宽大的衣袖下, 她细嫩的五指紧紧回勾, 有些细长的指甲几乎要把手心里薄薄的皮肤刺穿 应有刺疼, 但是她却犹然不觉。 就在刚才,赵徽聿在她的面前坦然承认, 那块他终日带在身边的锦帕原来是一位女子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那块手帕已经很旧了, 看得出来已经有了些时日,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抛弃, 想必直到现在,他对于那女子也依旧是用情至深。 即便那个女子已经不爱他了。 常乐公主其实很想知道,能入赵徽聿眼里的, 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女子。 可是身为公主,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把这样的问题直白地问出口来。 她有她的骄傲。 她坚信,除了天家里的女子, 这世间上有资格能与她拼比的女子绝对是屈指可数的。 另外,她也不允许自己在一个男人面前变得如此卑微,因为那样不仅会让自己显得可怜, 也会有损天家的尊严。 即便, 其实她喜欢他实在是喜欢得紧。 她也有想过,赵徽聿喜欢的人会不会是矣典制。 毕竟赵徽聿与矣典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矣典制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可是那块陈旧的锦帕上的绣工实在是说不上好, 常乐公主并不认为矣典制会有那样糟糕的绣工。 虽然她不善女红, 但是常乐公主也明白好的绣工是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的。 以矣典制现在的绣艺水平, 她绣出类似于那块锦帕上的绣艺水平恐怕是在她几岁的时候吧 如果是这样,几岁的孩子又何来定情一说?只怕连情都不知道是什么呢 排除了矣典制,常乐公主却是再也想不到别的人选了。 因为被这一件事情所影响,后来在赵徽聿的教习中,常乐公主一直都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东想西想,想来想去却是越想越烦躁。 这样的情绪她没有控制好,一不小心便全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赵徽聿察觉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简单地总结了一下他刚刚所说的内容,便打算告辞了。 常乐公主往日里巴不得赵徽聿能够在她的常乐宫里多逗留一会儿,可如今他要起身告辞,她想起不久前发生过的事情,完全失去了往日里要挽留他的热情,只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殿门,走进了风雪里 他的背影 还真是毫无留恋之意。 眼睛莫名地有些发热,发酸,发涩。 常乐公主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睛里浮上了些暖柔。 赵徽聿有喜欢的人 那她呢? 她该怎么办? 赵徽聿从常乐宫里出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了十几步后,他突然发现前方的雪地里露出了一点颜色。 浅紫色? 这颜色很是眼熟 赵徽聿凝着眉头快步走上前去,俯身低头一看,发现那点浅紫色竟然是一截布料 布料的四周是微微的隆起 难道底下被埋了什么东西? 赵徽聿心中疑惑,立即用手去推开上面的雪。 还好堆积的雪只有薄薄的一层,还很松软,他手一推,皑皑的白雪下便露出了一张冻得发白的脸。 熟悉的眉眼,发白的嘴唇,微弱得近乎于无的呼吸 矣姀 她怎么会在这里? 赵徽聿大惊,慌忙把矣姀身上的雪全部都推开。 把她半扶起来后他使劲地用力掐她的人中,奈何矣姀对比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深深蹙额,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发现她依旧没有半分动静后,他立即把她横抱起来,尽可能快地往常乐宫赶去。 矣姀想必是已经被冻晕过去,所以才会对他的动作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个时候里,每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他需要尽快赶到常乐宫去,只有这样才能救她 常乐公主痴痴地在殿门处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似乎快要被冻僵后,她转身要往殿内走去。 再次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殿外 咦? 怎么好像有人在往这边赶来? 常乐公主唤过笙月,“笙月,你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往这边来了” 笙月仔细辨认,好一会儿后她有些不大确定地说,“来人好像是赵大人,他好像还抱着一个人。” “抱着一个人?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 两主仆一言一句来往之间,赵徽聿的身影已经渐渐清晰可见了。 不用笙月再次确认,常乐公主自己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来人确实是赵徽聿,他的怀里也确实是抱了一个人,看那衣着颜色,似乎还是一个女子 浅紫色,矣典制? 思量间,赵徽聿已经到了殿外。 他面容焦急,语气焦虑,“微臣恳求公主救救矣典制。” 常乐公主愣了愣,随即迎上去,“这,这是怎么了?来,先把人安置到偏殿吧” “多谢公主” 矣姀最终被安置在偏殿里的美人榻上。 赵徽聿半跪在美人榻旁边,伸手碰碰她的脸,又碰碰她的手,发现两者都是冷冰冰的,与在雪地里相比也并无区别。 情急之下,他只好伸手握住矣姀的双手,用自己的掌心覆在矣姀的手背上使劲地揉搓 常乐公主站在一旁,看着失了往日里的清冷的赵徽聿,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模样 原来赵徽聿也有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的么? 她以为他永远只有那种淡淡的清冷表情的呢 看着他把矣典制的手背都搓红了,常乐公主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赵大人,若是矣典制是被冻晕过去的,用雪揉搓身子可以使她更快地回温” 赵徽聿愣了愣,稍微冷静下来后,他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多谢公主提醒。微臣,微臣这便去找雪” 如果不是常乐公主提醒,他完全没有想起还有这样的一种方法 “不用了,本宫已经吩咐宫人去找雪了”常乐公主有些心酸。 赵徽聿弯腰作揖,“微臣多谢公主,公主的恩情,微臣会铭记在心的。” “公主,雪来了” 笙月领着几个宫女进了偏殿,每个宫女手里都抱着一个木盆,里面盛满了白色的积雪。 常乐公主点点头,转头对赵徽聿说,“赵大人,笙月她们要给矣典制擦身子,你先随我去正殿吧。” 赵徽聿回头看了矣姀一眼,“好。” 赵徽聿随着常乐公主到了正殿,有宫人端着托盘来奉茶,常乐公主端起其中一盏给赵徽聿递了过去,“赵大人,喝口茶压压惊吧。” 赵徽聿双手接过茶盏,“多谢公主。” 常乐公主笑了笑,声音有些无奈,“除了这一句,赵大人对本公主就不能说一些别的话了吗?” 赵徽聿神情自若,“微臣嘴拙,还望公主恕罪” “你”常乐公主欲言又止。 赵徽聿他哪里是嘴拙,恐怕是不愿意多说,在她的面前才会如此的言简意赅吧。 常乐公主捧起另外一盏喝茶,喝了一口暖暖身子后,她看向赵徽聿,发现他手里虽然捧着茶盏,但是却一口未喝。 他的视线落在殿内的一侧,似乎是在担忧偏殿里的情况。 常乐公主顿时觉得心里有些涩涩的,“赵大人可放心,矣典制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赵徽聿闻言露出了点点笑意,“承公主贵言。” 常乐公主又喝了一口热茶,犹豫地问,“赵大人的心上人,是矣典制吧。” 并非是疑问句。 赵徽聿有些意外地看了常乐公主一眼,然后坦然地承认下来,“是。” “那锦帕” “矣典制及笄那年送的。” “啊?怎么会?”常乐公主很惊讶。 赵徽聿微笑,“公主为何如此惊讶?” 常乐公主实话实说,“因为那块锦帕实在是太丑了,不像是矣典制绣的。” 赵徽聿:“” “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娶了她,反而让她进了宫呢?”常乐公主有些好奇背后的原因。 赵徽聿收敛了笑容,声音中带起似有若无的苦涩,“此事,只是微臣在单相思。” 常乐公主睁大眼睛,“所以矣典制才会逃婚?” 赵徽聿:“” 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不经意间有些太过分了,常乐公主清咳了一声,有些不大自然地说,“那个本宫不是有意要这样说的,赵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赵徽聿摇摇头,“公主不必自责。” “你” “公主,赵大人,矣典制醒过来了。” 忽然而至的声音打断了常乐公主的话语,常乐公主有些烦躁地瞪了一眼前来禀报的宫女,然后看向赵徽聿说,“赵大人,本宫想说” “公主,微臣想要过去看看矣典制” 赵徽聿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是任谁看也知道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常乐公主话语一滞,声音低下来,“好,你过去吧。” “多谢公主。” 眼看着赵徽聿走路带风般地行往偏殿,常乐公主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气愤地跺了跺脚。 他,他,他就那么紧张矣典制? 连留给她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4.第 54 章 矣姀睁开眼睛的时候, 整个人都是混沌的。 察觉到好像有几个人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 她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一切, 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她记得她先前好像是在雪地里躺了一会儿, 然后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子暖暖的,她的身上还盖着被子 思绪渐渐回笼, 矣姀再看了一眼四周, 心里有了大概的印象。 这里好像是常乐宫的偏殿? 她怎么会在这里? 矣姀正要从美人榻上坐起来,忽然感觉到眼前的光线被挡去了一些。 她微微仰头, 发现赵徽聿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 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矣姀晃了晃头,忍不住拉住被子往上扯了扯。 赵徽聿的声音随之在她的耳边响起,“怎么?还是感觉到很冷吗?” 矣姀的动作停下来。 不是在做梦? 矣姀睁着眼睛, 愣愣地看着赵徽聿, 脑海里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赵徽聿伸手过来要去碰她的额头的时候,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知觉, 伸手还算敏捷地拍过去 “啪!” 清亮的声响在殿内响起时,刚刚还有点点细微声音的偏殿顿时寂静得如同无人之境。 察觉偏殿里的宫人把目光往这边投了过来,矣姀微微有些尴尬。 赵徽聿的神情倒是自然, “矣典制感觉如何?” 矣姀低着头不说话, 像是没看到赵徽聿,也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 “矣典制,你的身子感觉好些了吗?” 常乐公主走过来, 察觉到赵徽聿和矣姀之间有些僵持的气氛时, 她语气温柔地问了一句。 矣姀低头的幅度更大了些, “多谢公主关心, 奴婢身子已无大碍。” “你的衣衫被雪水打湿,本宫已经让宫婢去给你烘干,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是,多谢公主。” “至于赵大人”常乐公主转头望向一旁的赵徽聿,“你” “时间不早了,微臣该告辞了。”赵徽聿说完朝常乐公主行了一个礼。 常乐公主似是松了一口气,“好,雪天路滑,赵大人路上小心。来人,给赵大人拿一把伞。” 赵徽聿道谢,“多谢公主。” 话说完后,他转身往殿外走去。 待赵徽聿离开后,常乐公主回头来看窝在美人榻上身形单薄的矣姀,脸上神色不明。 她往前走了一步,被惊动的女子抬起头来看她,看起来过分苍白的脸上,那一双美眸却依旧流转着墨色的生动光芒。 常乐公主的指尖微微发白。 矣典制的姿容并不差,也难怪赵徽聿会喜欢上她。 “矣典制,你先前晕倒在雪地里,是赵大人救了你。” “他本来是要出宫的,但是没过多久后他慌慌张张地抱着你回来,还求本宫救你” 常乐公主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的视线紧紧地落在矣姀的身上。 她想要知道矣姀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是矣姀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这让她忽然有些愤怒。 “你难道就不感动吗?”常乐公主的声音微冷。 矣姀不大明白常乐公主为什么突然生气,她想了想,态度恭顺地说,“奴婢很感动。日后若是能够再遇赵大人,奴婢会好好感谢赵大人的。” “如果遇不到,那就不用感谢了吗?”常乐公主极快地反问,态度突然变得十分尖锐。 矣姀一窒,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常乐公主一眼后,然后低头回道,“赵大人的恩情,奴婢会谨记在心里的,无论遇到还是遇不到,奴婢都不会忘记。” 面对着眼前过分冷静的矣姀,再对比自己起伏有些过大的情绪,常乐公主心里默默地涌上了些许懊恼。 她挥了挥袖子,把偏殿里的宫人都打发出去后,再看到美人榻上模样乖巧的矣姀,她只觉得有些刺眼。 常乐公主绷着脸,冷冷地质问,“你知道赵大人喜欢的人是你吗?” 这回,矣姀终于有些了比较大的反应,只见她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公主误会了。” 常乐公主冷哼一声,“本公主怎么会误会,这可是赵大人亲口承认的!” 矣姀:“” “本宫记得本宫以前问过你,赵大人是否心悦于你,你可曾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回宫的?” 矣姀抿唇,她自然是记得的。 常乐公主话语冷冷,“当时的你是看着本宫的眼睛和本宫说,你与赵大人之间是清白的。” “可就本宫今日所见所闻,他那么紧张你,还有他随身带着你送给他的定情锦帕,你若还说你们之间是清白的,真当本宫是傻子很好糊弄不成?” 矣姀微闭着眼睛,觉得甚是疲惫。 经过上辈子,她以为逃开赵徽聿的身边便可以逃开所有的麻烦和不幸,可是没有想到,她能够逃离家中,能够逃离婚事,可始终还是逃离不掉与他有关的□□。 “公主。”矣姀睁开眼睛,神情冷漠,“公主不必生气,奴婢与赵大人之间确实是清白的。” “锦帕虽然说是定情锦帕,但是也是迫于当时的情形所绣,不过是死物一方,终不能代表什么。” “公主说的紧张,大概也是因为赵大人对于奴婢无法坐视不理,毕竟说到底,奴婢与他一起长大,奴婢被冻晕在雪地里,他若是看到了还漠然不顾,岂不是性情凉薄?” 矣姀异常冷静,一字一句都显得十分在理。 常乐公主认真听着,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他对你” 矣姀神情坚定,“公主,赵大人他对奴婢的感情,其实是亲情,可是他一直都分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的是亲情?”常乐公主有些讶异。 矣姀低下头,“他有喜欢的女子。” “什么?他喜欢的人不就是你吗?” “非也。他喜欢的那女子名为络乐,是当朝周详周大人的妹妹。” 矣姀撑着伞从常乐宫里走出来,已经是在小半个时辰后。 雪还没有落停,她一步一步走得有些艰难。 不过她也不着急,在她在常乐宫里休息的时候,常乐公主已经派了宫人到司制房里去说明了她的情况,如此她也不用急急忙忙地赶回去。 风很大,手上的伞被风吹得东歪西倒的,矣姀尽力去保持平衡,奈何手劲不够大,没一会儿那伞便脱手飞了出去 看着那把伞被风一路吹着往前走,矣姀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追上去 等到她追过一个拐角,抬眸去寻找那把伞时,却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手里撑着一把伞,伞檐微微下压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矣姀看不清楚他的模样,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他线条甚好的下颌。 只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被风吹到他面前去的那把伞后,伞檐上移,一张清俊的脸露了出来。 矣姀微微张大嘴。 赵,赵,赵徽聿? 他不是早就离宫了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的伞上有白白的雪,似乎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捡起伞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她,稍稍停顿一瞬,他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积雪已至小腿,要快步走并不容易,但是这好像对于赵徽聿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稍大一些,没一会儿,他便走到了她的面前。 矣姀发现,自他走到她身前的那一刻起,眼前的雪便开始停了。 她微微抬头,发现是赵徽聿把伞侧到了她的头上,替她遮挡了落下的风雪 不过失去了伞的遮盖的他,肩膀上开始有缓缓飘落的雪花 “你的伞。”赵徽聿把伞递了过来。 矣姀有留意到他伸出来的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背。 再一看,她发现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赵徽聿的穿着并不厚 难道是为了让自己的身姿看起来挺拔修长不臃肿所以才不添衣么? 如此,难怪他被冻得眉目带雪,唇色发白 怔愣于突如其来的想法,须臾后,矣姀伸手接过伞,“谢谢赵大人。” 顿了顿,她又说,“赵大人的救命之恩,奴婢会记在心上的。日后赵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奴婢帮忙的地方,可尽管开口,奴婢一定会为赵大人达成。” 赵徽聿神色复杂,她竟然对他如此客气,“矣姀,我” 矣姀打断他的话,“天气严寒,赵大人还是早些归家吧。” 她要绕过他往前走,赵徽聿却忽然用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但如此,眨眼之间,他还得寸进尺地用单手搂住了她。 矣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脸颊和脖颈处滑过点点冰凉 他疯了吗! 这里是皇宫,他这样对她,万一被路过的人看了去,那她和他之间的关系肯定是跳到河里都说不清楚了 矣姀伸手去推赵徽聿,几推之下发现推不动,而且她也发现,她越是推赵徽聿,赵徽聿便越是把她抱得越紧。 生怕被路过的人看见,矣姀急了,声音压得低低地怒道,“赵徽聿,你放开我!” 赵徽聿的眼睛有些发红,他盯着她看了看,然后忽然把手里的伞一扔,双手用力地把她搂入怀里 矣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5.第 55 章 这下更加是挣不脱, 推不动了。 矣姀动了动, 打算踩赵徽聿几脚好让他能够放开自己, 奈何脚下的积雪太多, 她光是要把脚从积雪里抽出来便已经费了不少力气,等她踩上去的时候, 却又发现这样的方法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因为她的脚根本就没有办法直接踩到赵徽聿的脚上, 即便是在他的上方,因隔着厚厚的积雪, 也根本就没有办法伤他分毫。 最简单最便捷的办法失效后,矣姀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开始讲道理,“赵徽聿, 那你这样对我, 若是被别的宫人看到了,后果会很严重的” 赵徽聿不语。 矣姀咬牙, 耐心渐渐流失后,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气恼,“赵徽聿!” 赵徽聿的动作一紧, 最终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矣姀急着要与他拉开距离, 后退的时候没掌握好平衡,摇摇晃晃间险些要摔倒在地上。 赵徽聿见状忙伸出手去拉她一把,被矣姀用手一拍, 然后矣姀直接掉到了雪地上, 手里的伞也被甩出了几步外。 眼看着赵徽聿又要伸手来拉她, 矣姀忙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急急地道,“你别过来。” 赵徽聿皱眉,“矣姀” 他的样子忽然严肃起来,矣姀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低声道,“我,我可以自己起来的。” “好。” 矣姀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没留意间踩到披风的下沿,一下子又摔到了地上 因为身下有雪,摔下来并不觉得疼,但是这样的意外还是让矣姀懵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徽聿已经半蹲在她面前,神色紧张地看着她,“你没摔着吧?” 他伸手过来要扶起她,矣姀下意识躲闪但是还是被他抓到了。 一感觉到他的触碰,矣姀反感之下便开始努力挣扎,“不,你放开我” “胡闹!你要是能自己站稳我用得着扶你吗?” 赵徽聿忽而有些大声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矣姀愣了愣,很快便安静下来。 赵徽聿不言不语但是却又不容质疑地矣姀扶起来后,开始沉默地盯着她看。 矣姀被他的目光看着有些心虚,忍不住问道,“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赵徽聿眉目冷峻,眉宇之间像是结了一层薄冰,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沉默地盯着矣姀看,好像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极为吸引了他的目光一般。 矣姀觉得赵徽聿真是莫名其妙。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不再理他,转身去找自己的伞。 弯腰去捡伞的时候,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地触到了伞,于是她的手落空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矣姀只觉得心里有一口气闷着,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难受起来。 她回眸狠狠地盯着赵徽聿,说出来的言语已经开始很不客气,“赵徽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徽聿把伞递过去,神色莫名地问出一句,“你先前为什么会晕倒在雪地里?” 矣姀不答,反而是要伸手要去抢自己的伞,奈何赵徽聿微微一抬手她便又扑了个空。 矣姀怒视赵徽聿,“把我的伞还给我!” 赵徽聿脸色不变,始终温和地道,“你先把原因告诉我。” 真是莫名其妙! 她为什么什么都要告诉他? 他又不是她的谁! 矣姀再次试图去抢回自己的伞,奈何终是因为身高的原因败北。 她努力瞪着那把被某人举高高的伞,冷哼一声后怒气冲冲地往前走。 不给就不给,她不要那把伞了还不行吗? 她转身一走,赵徽聿便跟了上来,“矣姀,你还没有告诉我的原因。” 矣姀心里有些厌烦,他说的话语她只当做是听不见。 “矣姀,你别走那么急,当心摔倒” 矣姀依旧不作任何回应。 “矣姀,你不要你的伞了?” 身后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矣姀用双手捂住耳朵,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矣姀,你别走那么快”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急,矣姀的脚步也随之越走越快。 “矣姀” 矣姀开始小跑起来 “啊” 再一次摔倒在雪地上的时候,矣姀看着眼前忽然间变得壮阔起来的天地,心情抑郁。 她没有立即就爬起来,动了动后,反而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赵徽聿追上来时,看到的就是矣姀捂住眼睛侧躺在雪地里的情景。 他心急地伸手要去扶起她,靠近时却听到了独属于女孩子的细微的啜泣声 他的手势在那一瞬间里僵住。 手指就这样无措地悬在空中,不知道是应该下去还是应该收回来。 赵徽聿满脸无措地看着捂住眼睛的矣姀,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 “你别哭了,我这便走。” “伞我放在你的手边,你当心些,别让风再次吹走了。” “雪地很凉,你也不要躺太久了,万一又睡了过去,再次被冻晕就不好了。” “在宫里,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我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自己尽量保护好自己吧。” 积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当这样的声音渐渐听不到的时候,矣姀慢慢地把捂在眼睛上的手挪开。 眼前的雪地上空寂一片,赵徽聿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矣姀慢慢地从雪地里坐起来,苍白的脸颊上有泪痕未干。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觉得有些丢脸。 她并不想在赵徽聿面前掉眼泪,只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一个多月来后,她整个人都时刻都处于一种很紧张的状态之中,加之于险些被常乐公主为难,又遇上赵徽聿的纠缠,她感觉到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各种各样的情绪集聚于心中,急需要找到能够倾泻的出口,矣姀忍了又忍,在终于忍受不住的时候还是湿了眼眶 赵徽聿走了,她终于可以好好地自顾自地待一会儿。 反正也不急着回去司制房,矣姀看着眼前厚厚的白雪,忍不住捧起一把雪来洗脸 把脸上的泪痕洗掉后,矣姀再次掬起一掌雪,把捏成一个小雪球后,她用尽全力把小球扔了出去。 反正这片地方也再看不到第二个人,矣姀说话时也变得随意起来。 “赵徽聿,你就是一个傻子!” “我在宫里如何如何与你何干?你只要与我保持好距离,让常乐公主不要以为我是她的情敌,我在宫里的日子绝对能够好过一百倍!嗯,肯定是可以好过一百倍的,就算不是一百倍,那九十九倍总是可以的。” “哼,你就和你的络乐相亲相爱去吧,哼,你就是一个傻子,被人骗了也不知道的傻子!” “是吗?我是傻子?” 耐人寻味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过来,矣姀被吓了一大跳。 她迅速地回过身子,然后发现赵徽聿正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原来他还没有走? 等等,那这样便说明,她刚刚所说的话语,他,全部都听见了? 一字不落地,全部听见了? 矣姀清咳一声,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气势瞬间弱下来不少,但是她想着输人不输阵,于是她立即装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你怎么还没走?” 赵徽聿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神平静而温柔,“你还没有从雪地上起来,我不敢走。” 矣姀白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从雪地里站了起来,略带挑衅地看着他,“好了,我起来了,你可以走了。” 赵徽聿站起来,摇了摇头,“还不行。” 矣姀不耐烦,“你又想怎样?” 赵徽聿弯腰凑近她,神情严肃,“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矣姀抿唇,“没什么意思,随便说说的。” “是吗?”赵徽聿不相信。 他眸光紧锁住她,甚至开始一字一句地复述起她刚刚说过的有关于他的话语。 “赵徽聿,你就是一个傻子!” “我在宫里如何如何与你何干?你只要与我保持好距离,让常乐公主不要以为我是她的情敌,我在宫里的日子绝对能够好过一百倍!嗯,肯定是可以好过一百倍的,就算不是一百倍,那九十九倍总是可以的。” “哼,你就和你的络乐相亲相爱去吧,哼,你就是一个傻子,被人骗了也不知道的傻子!” 矣姀目瞪口呆。 赵徽聿他居然真的把她说过的话丝毫不差地复述出来了。 虽然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 他全程面无表情地把这几句话复述出来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他想要做什么? “你说的第一句话和第二句话,我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至于第三句我不明白。” 赵徽聿眸光犀利地盯着矣姀看,“迄今为止,我与络乐只见过一面,那时候你也在场。彼此除了一些客套话外,别的话语是一句都不曾说过,何来的相亲相爱一说?” “还有,被骗了是什么意思?” “我被骗了?被谁骗了?” 先前一直温和的赵徽聿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矣姀一时之间有些不大适应。 想起上辈子的零星片段,矣姀也没有心情去和赵徽聿争辩。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不想和你说这些。” 赵徽聿蹙额,“矣姀,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什么络乐。你我之间现在说起她,我甚至想不起来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矣姀的神情恢复淡漠,“你是否记得她的模样,与我无关。” “另外,我最后再说一次,你喜欢的人真的不是我。” “你喜欢的人是络乐。”矣姀强调。 赵徽聿很是无奈,“我不” “你不用急着反驳我。”矣姀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你大可以与她相处一段时间后再来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赵徽聿:“” 矣姀认真地看着赵徽聿,以一种平静至极的眸光,“赵徽聿,你去和络乐相处一段时间吧,到时候你便会发现,你真正喜欢的人是络乐,你对我的感情,绝非是男女之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6.第 56 章 矣姀觉得, 自己的脑子在此刻可能是被冻傻了, 所以她才会向赵徽聿提议让他去和络乐相处一段时间。 记得前不久的时候, 她还在拼命阻止赵徽聿和络乐相处, 可如今 她提出这样的建议,不就是把赵徽聿白白地送到络乐面前么? 她是不是在不经意间, 又做了一件蠢事? 赵徽聿的脸色很难看, “矣姀,你” 矣姀咬咬牙, 还是决定将错就错,“我已经进了宫,按理说, 能出宫的时候最早也是我二十五六岁的时候, 你说你喜欢我可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我可以等你”赵徽聿神情急切。 “等?”矣姀神色不明,“你等我?” 赵徽聿坚定地点头。 “怎么等?”矣姀反问, 神色嘲讽,“不娶妻不纳妾地等我出宫?还是说,纳妾之后, 空着正妻的位置等我出宫嫁给你?又或者说, 你想让我做妾?” 赵徽聿慢慢凝眉,“我可以” 矣姀不想听他的回答,遂轻叹一声截住了他的话语, 心平气和地道, “别说笑了。即便你愿意, 你阿娘也不会同意的。” “赵徽聿, 你把这个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另外,即便你的阿娘同意,我也,我也不会同意的” “你年轻有为,要什么漂亮的姑娘没有呢?何必执着我这个老姑娘?” “这辈子,你就当我们之间有缘无分吧。” 矣姀回到司制房的时候,雪停了。 她推开司事阁的门,发现霍司制已经回来了。 她微笑点头打招呼,“霍司制。” 霍司制阖上手里的文书,伸出手指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声音有些低地说道,“你回来了。” “嗯。”矣姀走过去,随手褪下身上的披风披到一旁的屏风上,然后说,“实在是抱歉,因为先前在雪地里冻晕了,在常乐宫里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赶回来,如今司制房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霍司制不妨吩咐。” 霍司制笑了笑,拉着矣姀坐下来,“你最近也辛苦了,今天下午便休息一下吧。相关的事情,我会交由雅掌制去处理,你明天再来处理事务吧。” 矣姀摇了摇头,“谢谢霍司制关心,但是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可以正常处事的。” 霍司制的神情有些无奈,“你不用急,事情都是忙不完的,身体康健才最重要。” 矣姀低头道谢,“多谢霍司制体恤。” 给后宫妃嫔赶制冬衣一事,已经开始了有大半个月了。 因为先前有给皇后和公主绣制冬衣,后来又给戍边将士们缝制冬衣的经验在,眼下司制房里虽然很忙,但是忙中却自有秩序,并不曾见慌乱。 作为典制,矣姀自然是不用再亲力亲为地去绣制冬衣的,毕竟有针绣房里的几位女史在,后宫里地位比较高的贵妃和四妃等的冬衣有她们在绣制已经绰绰有余。 以她现在的地位,她平日里也是可以不用再接刺绣的任务了,但是若是皇后和公主指定她来刺绣某一身衣裙,她还是要遵命的,除此以外,对于其他妃嫔的命令则是可以拒绝的,因为后宫里有规矩,为了避免有失公允,除了皇后以外,其余妃嫔并不能有如此行为。 除却地位比较高的妃嫔,剩下来的那些地位不是特别高的妃嫔的冬衣则会交由司制房的学婢们来进行绣制。 司制房的学婢不少,要绣制那些妃嫔的冬衣根本就不成问题。 不用直接参与绣制,接下来的日子里,矣姀自然是轻松了许多。 虽然还是忙,但是矣姀却觉得司制房里的气氛还算是很不错的。 忙的时候大家齐心协力,偶尔有些空闲,大家也会聚在一起聊天谈笑,说一些有的没的闲话 矣姀很少参与其中,但是在一旁听着她们一来一往,倒也觉得有一番趣味在。 再说了,她似乎也很久没有听过她们的闲聊了。 屋檐下的积雪终日不化,天气还是一天比一天寒凉。 矣姀倚在廊柱旁,看着院子里墙角绽开的数支梅花,半眯着眼睛发呆。 此时为午膳后的休息时间,她从膳房里出来后便来到了院子里。 虽然膳房里热热闹闹的,但是听多了热闹,她还是想要自己安安静静地待上一会儿。 宫里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忙忙碌碌的。 矣姀尤其喜欢的,便是午后憩息的这一小段时间。 因为时间很短,没有办法回到锦素苑,但是能够倚着廊柱无人打扰地兀自放松一下思绪,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大概是嫌弃膳房外的空气寒冷,矣姀一个人在回廊处站了挺长的时间,也没有看到有哪个女史或者是学婢从膳房里走了出来。 与回廊处想比,膳房自然是要温暖许多的。 矣姀正想着去司事阁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细碎的声响从院门处传了过来。 她循声看去,发现来人竟然是蓝尚功。 走过去的时候,蓝尚功也看到了她,很快便在眉宇之间带着急切的神色问道,“矣典制,霍司制何在?” 矣姀指路膳房,回道,“霍司制此刻还在膳房里用午膳,蓝尚功可有急事?” 蓝尚功叹了一口气,“确实是急事。你且领我去找她。” “是。” 矣姀带着蓝尚功到了膳房,推开门的瞬间,众人的目光倾移过来后,热闹的膳房也在瞬间里变得安静下来。 霍司制站起来,连带着膳房里的女史和学婢们都齐齐地站了起来。 众人恭敬地行礼,齐声道,“见过蓝尚功。” 蓝尚功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别的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道,“这次来我是要跟大家说一件事情的。” “我于午时前接到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赶制后宫妃嫔冬衣一事,要暂停下来了。” “为何会这般突然?难道是” 霍司制极快地接了一句话,在看到蓝尚功微微点头时,她眼眸微微张大,似乎在瞬间明白了什么,然后垂下头来不再说话。 矣姀在一旁看着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蓝尚功很快便告知了众人原因。 “皇上病重,从即日起,后宫祈福斋戒,六尚里任何繁复活动都将被禁止。” “尚功局为后宫妃嫔赶制冬衣首饰等事取消,但是要从今天下午开始赶制素服。” 虽然这消息来得有些意外,但是众位宫人还是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消息。 “是,蓝尚功。” 蓝尚功离开膳房后,膳房里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是寂静一片,恍若是无人在场一般。 矣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时,众人也渐渐地反应过来,由此膳房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小小的议论声音。 霍司制清了清嗓子,“从此刻起,司制房禁止讨论任何与本职事务无关之事,若有违背者,后者自负。” 膳房里的众人被唬住,在一瞬间后都安静了下来。 “依蓝尚功之言,从今天下午开始准备素服。” “趁还有些时间,你们各自休息一会儿,接下来,又要继续忙起来了。” “是,霍司制。” 霍司制走过来,路过矣姀的身边时,她朝她点了点头。 矣姀心里了然,随着霍司制转身出了膳房。 回到司事阁,霍司制坐下来后,好一会儿才说,“听闻是胡人忽然南下,来势凶猛,两三天便占了边关三座城池,皇上也是气急之下才病倒的。本以为能够好转,没想到” “看来,终是死生有命。” 矣姀没有想到霍司制会突然提起来这个,遂有些惊讶地回应道,“那些胡人竟然那么厉害?” 霍司制摇头,“我也不知,但是传闻胡人的体格健壮,擅场骑射。又是在这样的天寒地冻里,若是两军交战,恐怕我方并无什么突出的优势,所以才会节节败退,连失三座城池。” “为何在宫里听不到任何与之有关的消息呢?” 这些消息,矣姀是闻所未闻。 若不是蓝尚功突然到司制房里来,她都不知道,原来还发生了这样重要的事情 霍司制有些好笑,“这些消息自然是保密的,因为若是被宫人听去了,恐怕会出乱子。” “那霍司制你” 矣姀疑惑,别人都不知道,霍司制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霍司制笑得淡然,“等你坐到了我如今的位置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不过,过了今天,或许这些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很多的宫人都会知道”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霍司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绣制冬衣一事虽然停了,但是素服一事还是要抓紧” 矣姀低头应了声是。 宫里突然上下一片缟素是在几天后的凌晨时分。 矣姀身穿素服,看着司制房里人影来来去去,大家的脚步似乎是有些匆忙的,遇着了交谈也是极力地压低声音,仿佛怕是惊扰了什么。 各宫不断派了宫人过来取素服,幸好司制房已经连夜赶工完毕,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天亮以后,有初阳自东方升起。 矣姀看着那浅薄的阳光顺着飞檐一路慢慢移动,最后却慢慢地消失在了某个瞬间里。 天空在瞬间阴沉下来,风也逐渐增大。 矣姀看着那片灰色愣愣地想,怕是要有大雪要来临了吧。 门窗披上缟素,和外面的白色世界似乎是融为了一体。 矣姀站在廊檐下,目之所及皆为雪色。 她侧耳倾听,发现耳际一片寂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连风声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天地间,唯余下一片可怕的寂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7.第 57 章 三个月后。 矣姀抱着册子再次来到宫门前的时候, 发现宫门前的侍卫已经换了人了。 把出宫令牌递过去给侍卫检查的时候, 矣姀忍不住问了一句, “侍卫大哥, 我想要问一下,那个, 闫敬闫大哥” 侍卫把令牌还给矣姀, 打量了她一眼后问道,“你认识他?” 矣姀点头, “每个月出宫的时候总是会见到,所以便认识了。” 侍卫嗯了一声,随意地说, “他去打仗了。” “打, 打仗?”矣姀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侍卫挥挥手,“对, 就是去打仗了,那些胡人太嚣张,不给他们点教训, 他们就不知道谁是老大了” 矣姀:“哦。” 御街走了一半后, 矣姀回头看了看宫门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打仗 本来以为是很遥远的国事,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竟然会与之有那么密切的关系。 原来, 国事也不是遥不可及的 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出宫来拓印了。 矣姀以为, 她这一次出宫来, 应该会看到很多的绣样的, 但是没有想到四家布庄走下来,每一家布庄拿出来的绣样不约而同地都少得可怜,加之经过她一番严格挑选后,能被拓到册子上的绣样更是屈指可数。 矣姀有些疑惑,每每问起为何绣样会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少,每个布庄里的伙计无不苦着脸说,“矣典制,你是有所不知啊。大昭与胡人开战,皇城里的青年男子被征走了一半。夫君儿子远赴边关打仗,绣娘们自然无心刺绣,平日里的刺绣量能够及时完成也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更别说是去钻研新的绣样了。” 矣姀:“”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今日出宫来,发现所见的街景和她以前看到的并不一样。 街上好像冷清了许多,不但行人少了,连小摊贩也少了 原来竟然是那些青年男子去参军了 矣姀到了千绣布庄的时候,时间还早,日未过正中。 正在打扫的乔奂一转身看到矣姀,当下便有些惊喜地叫了出来,“矣姀姐,你来啦” 矣姀点点头,笑道,“嗯,来例行公事。” 乔奂一边把矣姀迎入布庄内,一边问道,“矣姀姐,你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矣姀笑着把从别处布庄里的伙计说的话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后,然后有些感叹地说,“没想到突然间那么多人去从军了” 乔奂瞬间变得闷闷不乐起来,“矣姀姐,我哥和高大哥也去了。” 矣姀:“” “我本来也想去的,但是我还不够年龄。” 矣姀:“” 眼看着乔奂情绪低落下去,矣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担心,乔大哥和高大哥肯定可以平平安安地回来的。” 乔奂看了矣姀一眼,伸手挠了挠头,“我哥去参军前和我说,若是他回不来了,我要连同他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矣姀:“” 矣姀心情复杂。 她本来是想要安慰乔奂的,可是看样子,乔奂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大概是因为他可能也不觉得去参军是一件需要被安慰的事情吧,毕竟在他的心里,他对于参军一事还很向往 看他不知世事的模样,矣姀觉得他也未必真的就懂了乔戊所说的那一句话 她心里一动,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也罢,有些道理总是到了某种特定的时候才能彻底明白的,她没有必要揠苗助长。 “矣姀,你来了” 李掌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矣姀回过身子,发现李掌柜才从外回来,手里还抱着几包东西。 这是药? 矣姀走到李掌柜的身边,关切地问道,“李掌柜,你生病了?” 李掌柜点点头的同时咳嗽一声,“小病而已,喝几次药就没事了。” “你要拓印绣样,让乔奂给你拿到里面去吧,我先去煮药了”李掌柜吩咐完后,往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低声地嘀咕,“打仗不好不好这药材的价格比平日里翻了那么多倍,真是唉。” 矣姀和乔奂对视一眼,两眼,三眼 两两无语后,矣姀清咳了一声,“新的绣样在哪里?拿给我看看吧。” 乔奂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从货架上拿出了几块锦帕摊在柜台上。 矣姀一一看过后,觉得那些绣样很普通,便摇了摇头,“还有别的吗?” 乔奂也摇头,“没有了。” 矣姀:“好吧。” 没想到那么快就完成任务了。 矣姀从千绣布庄里走出来后,左右看了看,想起这三个月来因为不能出宫,与阿娘约定好的月钱都还没有给到阿娘的手上,另外,也不知道阿爹的病好了没有 她犹豫了一瞬,脚下偏转了一个角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回到青松坊那间熟悉的小院子前时,矣姀看着那道熟悉的门,静静地站了须臾之后,竟然有种不想进门的感觉。 回忆起住在这里的十几年间,她开心的日子真的不多 她愣愣地看着那扇陈旧的门,脑海里过去的点点滴滴一点点地在脑海里浮现 忽然,像是无法承受般,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在同一时间里收握成拳。 她猛地转身,抬脚即将要离开之时,身后传来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的声音。 她的身形顿时一滞。 “矣姀?”身后传来的声音中带着不确定。 矣姀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来。 看着眼前有些苍老的男人,好一会儿后,她才声音有些发酸地唤道,“阿爹。” 矣光快步走到矣姀的面前,再三确认眼前的女子真的就是矣姀后,他笑了一声,拉着矣姀往院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有些兴奋地往屋子里喊,“老婆子,矣姀回来了。矣维,你也出来见见你姐” “什么?矣姀回来了?” “阿姐,你回来啦” 矣母和矣维很快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矣姀站在院子里,看到阿娘和矣维脸上的惊喜,再看到阿爹脸上的笑容时,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这样的情景,她曾经期待已久。 现在真的是发生了,她却感觉她似乎是身处于某种美好的梦境中一般。 她动也不动地站着,有些不大敢动。 似乎是在惧怕,只要稍有动作,眼前的一切便会化成泡沫 好奇怪的感觉 是真的吗? 抑或是,其实只是梦境一场? “诶你拉着矣姀傻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外面那么冷,快进来屋子里坐啊”矣母看矣光和矣姀愣在院子中,朝矣光使劲地招了招手。 矣光点点头,拉着矣姀往屋子里走。 手指扣紧,指尖戳到手心带来了微微的刺疼感。 矣姀彻底回神,原来不是梦 思绪恍惚间,她被矣光拉到了凳子上坐好。 矣光看向矣维,“矣维,快去给你姐倒杯热茶,这大冷天的,肯定要喝口热茶才能让身子暖和起来。” 矣母诶了一声,阻止了矣维,“你叫他做什么?他哪里会?还是我去吧” “好吧好吧,快去快去” “矣姀,你在宫里一切都好吧?”矣光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的。 他看了一眼矣姀,有些捉摸不透这个从回到家里就一直在沉默的女儿。 她发什么呆呢?居然一句话都不说 “阿姐现在是典制,应该是不错的。”矣维有些兴奋地说,“阿姐,是吧是吧?” 矣光也看向矣姀,“矣姀” 矣姀胡乱地点点头,“还好。” 矣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矣姀不再说话,愣愣地看着矣光和矣维须臾时间后,她从腰际摘下一个荷包放到桌面上,“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这是我三个月的月钱,阿爹你收好。” “好好好”矣光喜上眉梢,脸上笑开了花,“有空多多回家,我让你娘给你做好吃的。” 矣姀嗯了一声,转身往屋外走。 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阿娘捧着一杯热茶回来,矣姀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快步地走出了家门。 矣母端着热茶进屋的时候,看到矣光和矣维正凑在一起低头看什么。 她放下手里的茶盏,走过去把他们分开后,发现他们正在数荷包里的银子 她伸手便把荷包抢了过来,“这是矣姀刚刚给的?” 矣光点头,刚刚的笑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失,“看来矣姀在宫里混得还不错,这月钱还是不少的。” 矣母把荷包的口子收好,满脸不屑,“她还很小的时候我便教她刺绣了,与同龄人比起来,她的绣工也要扎实得多,加之这丫头也不算笨,在宫里混得还不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 矣母掂掇了一下荷包的重量,微眯了眼睛,“三个月的月钱不可能就这么的点,矣姀那死丫头看来在跟我们耍滑头呢” 矣光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大可能,“老婆子,你也不要乱想,矣姀不是那样的孩子” “她不是?”矣母冷哼一声,“就会装可怜来博取别人的同情,你若是信了她便是上了她的当了!” “唉老婆子,你”矣光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我什么我?如果不是她当初装出那么可怜的模样,你也不见得会心软然后央我把她领回家里来!” “你看她现在的样子,那副狐媚的模样,生母也许是烟花柳巷里出来的人也说不准!” 矣光:“” 矣母掀开盖子喝了一口茶,依旧是难息心里的气愤,继续说道,“我当初就说过不要养别人家的孩子,可是你说领了她回来后,教会她刺绣能够帮我分担些。我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她十三十四岁能够真正地替我分担些了,没想到没过几年她不嫁人反而逃婚逃到宫里去了。我的礼金” “矣姀在宫里就职,现在每个月都会给我们月钱,也是一样的啊”矣光忍不住插嘴。 矣母冷哼,神情颇为不屑,“你说就这么点点的月钱,她能够替我分担些什么啊?再说了,这鸡碎点月钱能够与聘礼相比么?我这么多年来受的苦啊,算是白吃了,唉,我真是命苦” “你”矣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阿娘”略带着颤抖的声音忽然想起,“阿姐原来不是” 矣母和矣光一顿,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矣维正震惊地看着他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8.第 58 章 走在熟悉的巷道里, 矣姀自顾自低头走了一段后, 终究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再回头时, 身后已换了别的情景。 不知不觉间她走远了, 阿爹阿娘住的院子已经看不见了。 矣姀回想起刚刚阿爹阿娘对她的态度,心底有点点苦涩浮了起来。 那样的态度, 是与先前的时候截然不同的。 阿娘竟然还会给她倒热茶, 阿爹会拉着她的手朝她嘘寒问暖,这是她以前曾经想过但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一切得到到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她现在不比以前? 虽然算不上很好, 但是终究比以前好了许多 所以,他们以后应该不会给她脸色看了? 矣姀东想西想,又是低头走路, 没注意间便撞到了一个人。 她猛地回过神来, 快速抬头道歉,“对不起, 我赵夫人?” 看清眼前人是谁时,矣姀一惊,在心里暗暗叫糟。 她撞到了谁不好, 偏偏撞到了赵夫人 若是赵夫人要追究起来, 她恐怕一时无法脱身 赵夫人捂着手臂,神色有些愠怒地看着矣姀,“是你?” “居然是你?很好, 我正想要找你, 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矣姀:“” 赵夫人找她做什么? 赵夫人猛地抓住矣姀的手, 一副不把话说清楚就绝对不会让她离开的模样, “你说,你在宫里到底和我家聿儿说什么了?” 矣姀有些迷茫,“赵夫人,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算起来,她好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过赵徽聿了? 若是没有遇到赵夫人,若是赵夫人不说起他来,她一时也不想起来她竟然已经有那么长的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不过,她与他之间,不再见是最好的吧。 毕竟上次她已经把话说到了那样决绝的程度,若是两人再见,恐怕会很尴尬吧 赵夫人很激动,“别说你很久没见过他了,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矣姀:“”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聿儿肯定不会想要去边关的!一定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他才跑去那样危险的地方你快把我家聿儿还给我!” 矣姀:“” 赵夫人的眼眶红了,“真造孽,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家聿儿?我家聿儿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本来你们要在一起结为夫妻,我也是乐见其成的。但是你!”赵夫人话语一转,语气变得很重,她甚至开始恶狠狠地盯着矣姀看,“如果不是你突然悔婚,我家聿儿也不至于都是你的错!” “我告诉你,如果我家聿儿在边关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把所有的帐都算到你的头上来!哪怕你是在宫里,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赵夫人吼完一番后,开始捂着心口大口喘气。 矣姀愣了愣,想起赵夫人是患有惊悸之疾的,她突然这么激动,不会是 她连忙扶着她,伸手去抚她的后背给她舒缓,待到赵夫人渐渐平复下来后,她才斟酌着开口道,“赵夫人,三个月前,我在宫里确实是见了赵徽聿一次,是在常乐宫前遇见的。” “说快一点!” 矣姀抿了抿唇,“赵夫人,你也知道我现在在宫里,要出宫也是在许多年以后。我和赵徽聿是没有可能的了。” “是啊,你终于算是有自知之明了一回”赵夫人嘲讽道,“等你出宫的时候你都是一个老姑娘了,谁还会要你?只能孤独终老了吧” 矣姀有些想笑,“是啊,我也是这样跟赵徽聿说的。” “你那后来呢?”赵夫人有些着急。 矣姀笑得有些无辜,“后来我就走了。” “你存心气我是吧?”赵夫人捂着心口,一脸气愤。 矣姀摇头,诚恳道,“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赵夫人,赵徽聿要去边关一事,他自有他的考量,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件事情归咎到我的身上来呢?”矣姀声音淡淡的,“我何德何能,光凭几句话就能让他连性命都不要了?” “你闭嘴!你还有脸说?作为娘亲,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家儿子在想些什么?肯定是因为你的原因!” “你先前拒婚我们赵家应魏家,不就是看上了魏家的权势吗?是,我们赵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入不了你的眼,可是你想要高攀又如何,人家魏家最后还不是不要你?” “也就我家那傻儿子,至今还心心念念地想要你回头!如今他为了你,远赴边关,想必要吃很多的苦,除此以外,其性命是否能存也尚是未知之数,想到这一层,我就夜夜不能安眠!” 赵徽聿为了她远赴边关? 矣姀有些无奈,她何其无辜! 这赵夫人也是真的能瞎掰,赵徽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够推到她的头上来 “赵夫人,男儿志在四方。赵徽聿就算是去了边关,也未必就是死路一条” “你给我闭嘴!我家聿儿又不会武,若是打起来了,他肯定打不过别人!” 矣姀:“” 赵夫人声音哽咽,“我家聿儿从小就不喜欢习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会的那一套拳脚,也不过是用来锻炼身体的,在战场上根本就派补上用场” 矣姀脸色变得有些异样。 谁说去了边关就一定要动手动脚上战场的? 也许,赵徽聿是身处那种动脑不动手的官职呢? “赵夫人,赵徽聿离去前可曾与你说过他的官职?” 矣姀想了想,说道,“在朝堂上,他已是六品的翰林侍诏,若是去了边关,想必也是有官衔的” 赵夫人止了哽咽声,思索一会儿后,摇摇头,“他好像有说过,但是我不记得了” 矣姀:“” 所以,赵夫人是还没有弄明白情况,遇见了她便逮着她来发泄情绪吗? 矣姀不欲多说,“赵夫人,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赵夫人强硬地一把拽住矣姀的手,眉目挑起,“你现在就想走了?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矣姀:“不知道赵夫人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赵夫人面色凝重,“我家聿儿因为你去了边关,难道你不应该,不应该” 听着赵夫人唠叨着“不应该”好几次也没有下文,矣姀忍不住反问道,“不应该如何?” 赵夫人愈发气愤,“你好意思问我如何?我家聿儿为了你去了边关,生死未卜,难道你一点儿感受都没有吗?” 矣姀:“” 她应该有什么感受? 况且,赵徽聿真的是为了她去的边关? 这一切都只是赵夫人的片面之词而已 真实度未可知。 再说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既然已经决定要与赵徽聿彻彻底底地划清界限,那与他有关的一切事情,她都不应该过问。 赵徽聿如何如何? 与她何干? “你就非得这样无情无义?” 赵夫人看到矣姀面无表情的模样,气不过用力地攥紧她的手,似乎是怕她突然逃走一般。 矣姀因手腕处的刺疼凝起了清秀的眉头,“赵夫人,你弄疼我了” 赵夫人不为所动,“你疼?我心里更疼!” 矣姀:“” 双方僵持良久。 矣姀忍不住叹气,“赵夫人,赵徽聿去了边关已是事实。即便你打我骂我不让我走,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的分毫。 “你”赵夫人语塞。 矣姀继续劝导,“既然无法改变事实,那你拉着我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你还不如放了我” “我不放!”赵夫人言辞坚定,“除非,除非你答应从了我们家聿儿!” 矣姀一愣。 “既然聿儿那么喜欢你,那你出宫以后你就到我家来。”赵夫人补充道,“如果聿儿活着回来,那你就和他好好地过日子,如果聿儿没有那你出宫后就为他守一辈子!” 矣姀:“” “你答应了我就放你离开。”赵夫人态度强硬,“我们家聿儿总不能这么白走边关一趟的。” 矣姀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沉默须臾后,她冷笑一声,开口道,“赵夫人,你是长辈,我作为晚辈,并不想在言辞之间冲撞你,但是若是你这般的不尊重我,那我也不会再把你当做长辈来看待。” “在宫里的时候,我便与赵徽聿明明白白地说过了,我不喜欢他,我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故而,他若是去了边关,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并不能说是为了我。” “赵夫人如今是强行把这样的说法安在我的头上,是不是有些蛮不讲理了?” “我怎么就不讲理了?倒是你,我家聿儿如此真心待你,你却这样的冷心冷情,让人心寒!”赵夫人语气憎恶。 容忍再多,矣姀这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发怒了,“赵夫人,我要求赵徽聿去边关了吗?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怎么能赖到我的头上来?” “你是没要求,但是” “他若是活着回来,我就要和他好好地过日子?凭什么?喜欢一个人了不起啊?他喜欢我,我就要不顾一切地去迎合他了吗?那我若是喜欢别的人,那我能够强求别人一定要和我在一起吗?什么道理!” “他若是不能活着回来,我便要为他守一辈子的活寡?凭什么?就凭一句他喜欢我?那若是我某天死了,赵徽聿他可会守着我的牌位过一辈子?荒唐!” 赵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你你这是什么话?这就是你对长辈的的态度?如此的咄咄逼人,看着实在是让人厌恶!” 矣姀怒容满面,言语冷硬,“赵夫人,是你先不尊重我在前的。再有,若是我这样的样子令你觉得厌恶,那也是因为你先失了长辈的本分!” “我怎么就不尊重你了?我家聿儿多好,能入我赵家门你该偷笑了” 矣姀不欲再与赵夫人争辩下去。 她有她的立场,赵夫人有赵夫人的立场,其实她们或许都没错,只是站在各自角度里为其辩解维护的人们不可能能够得出一个共同的答案来。 除非,有人愿意妥协。 可事实是,赵夫人不会妥协。 她也不会妥协。 所以,再多的争辩,不过都是浪费时间而已。 矣姀用力地甩开赵夫人的钳制,刚要走,赵夫人又拉住了她,她不耐地推开,赵夫人被推开一瞬,很快又缠了上来 赵夫人一边缠着她,一边不怕耗着对她喊,“你不能走,要走也是答应了我再走!” 矣姀耐心尽失,她用尽全力一推,赵夫人被她推了出去。 赵夫人被她推得快速地后退几步,最后退到了墙边才停下来。 再抬起头时,她神色有些惊慌不定地看着矣姀 矣姀的目光紧盯着赵夫人,当发现赵夫人并没有撞到墙上后,她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飞快地跑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9.第 59 章 矣姀再次回到宫里的时候, 手里除了一本册子外, 衣袖里还装着一封信。 这封信, 是她在回到宫门之时, 守宫门的侍卫大哥塞给她的,说是闫敬去边关前交代他, 若是遇到了霍司制, 务必要亲手交到霍司制的手上,但是如果没遇到霍司制而是遇到了矣典制, 也是可以把信交到矣典制的手上的,让她代为转交即可。 矣姀回到司事阁,发现霍司制坐在案桌后, 右手手指微弯撑着额头, 眉头稍稍皱起,似乎是在思量什么重要的事情。 矣姀不敢惊扰了她的思绪, 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案桌后,正要把桌面上的文书摊开,便察觉到霍司制的身子微动, 然后她的目光投了过来, “矣典制,你回来了。” 矣姀应了声,然后低头从衣袖里把信拿了出来, 递到霍司制的案桌上, “霍司制, 这是闫大哥给你的信。” 霍司制看着信封上的如歆亲启四个字, 犹豫了一瞬,还是把信给拿了起来。 凝望着那封信许久后,她眉心蹙起的程度变深,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似乎是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矣姀正好好奇霍司制在想些什么,下一刻便看到她要把那信的一角往一旁的烛灯上放 矣姀大惊之下连忙阻止,“霍司制不可!” 霍司制手一滞,手腕一弯,那信便跌落在案桌上。 矣姀微微探身过去一看,那信封只有其边角上有了微微的炭黑,还没有被烧穿,想来里面的信依旧是完好的。 她松了一口气后,正对上霍司制疑惑的目光。 “你为何阻止我?”霍司制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悦。 矣姀低着头把自己在宫门前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只说了闫大哥去了边关,其余的事情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便看到霍司制惊愕地抬手阻止了她,然后急匆匆地拆开了信封 矣姀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再说什么,只低下头去处理自己的事务。 没过多久后,矣姀隐约听到了一丝哭声。 她正在书写文书的手势一滞,忍不住抬头。 霍司制的眼睛不知道何时红了,此刻她正死死地盯着手上薄薄的信纸,仿佛不敢相信里面的内容是真的 矣姀心头掠过了一丝慌张,她正想要上前去安慰霍司制,但是身子才起,她转念一想,脚下转了一个方向,径自往司事阁门外去了。 把司事阁的门关好后,矣姀看着屋檐外的白雪,轻叹了一口气。 闫大哥去了边关,他会在信纸上写些什么内容才能让一向冷静的霍司制突然失控得哭了出来呢? 不过闫大哥为什么要去边关呢? 边关那么危险,若是没有办法回来,那霍司制她出宫后 矣姀觉得自己有些想不明白这样的问题。 她侧身听到司事阁里依旧有隐约的哭声后,她转身往膳房而去。 端着两杯热茶回到司事阁门外的时候,矣姀发现司事阁的阁门已经重新被打开了。 霍司制端坐在案桌后,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人走近了会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让人依旧可以在第一眼里就看得出来她刚刚哭过。 矣姀把托盘上的一盏热茶放到霍司制的手边,“霍司制请喝茶。” “谢谢。”霍司制的声音里带着点点沙哑。 矣姀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案桌后坐好。 看完两三本文书,不经意间抬头,矣姀发现霍司制在发呆。 她身子端坐,但是目光直视门外,虽然面无表情很严肃,但是矣姀依旧看得出来她神色有些恍惚。 大概思绪还是陷在了闫大哥给她的信里吧。 “蹬蹬蹬” 司事阁外突然响起了有些焦灼的脚步声。 矣姀循声看去,雅掌制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外。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本文书,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霍司制不好了!” 霍司制被眼前的境况惊醒,她回过神来,看着慌慌张张的雅掌制皱眉,“何事如此慌张?” 雅绿语气带/喘地把事情说了大概,霍司制听到了最后,神色却由一开始的谨慎逐渐放松了下来。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后才慢慢地说,“给戍边将士赶制冬衣一事,我们司制房不是没做过。此次虽然数量巨大,时间紧迫,但是也未尝不能完成” “可是,霍司制,后宫的那些妃嫔的冬衣也还没有赶制完成呢”雅绿咬唇,声音嗫嚅,“这不,现在那些妃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来的消息,一个二个都跑到司制房里来抗议了。” 霍司制神情淡然,“后宫的妃嫔?新皇登基,未曾选妃,后宫也还没有充盈,哪里来的妃嫔?” 似乎没有想到霍司制会是这样的回答,雅绿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 矣姀在一旁听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心里蓦地一跳。 是了,先皇驾崩后,太子李屿登基。 正是举国默哀,人心疏防时,胡人选准这样的时机,南下突袭大昭边关领土才得以如此顺利吧 为了抵御胡人,大昭才会急急征兵。 纵然粮食充足,因为天气寒冷,若是没有冬衣则难御边关的严寒 如此,赶制冬衣的任务才会急迫地再次落到了司制房的身上。 先皇驾崩,举国大哀三个月后,后宫里的司制房不日前才恢复了正常的事务。 按照惯例,新皇登基后,先皇的遗妃是在三个月之内安置完毕的。 如今正好是特殊时期,新皇因为忙于战事,先皇驾崩后,时间到现在已过三个月,但宫里的先皇妃嫔们依旧还没有得到最后的处置。 加之太后娘娘体恤遗妃们,所以后宫里的妃嫔冬衣赶制事务依旧是进行中的,但是如今碰到这样的突发事情,估计那些妃嫔们的冬衣赶制也只能暂停或者不了了之了吧。 “可是,霍司制,太后娘娘的懿旨还没有下来,便已经有不少的妃嫔跑到了我们司制房来,想让我们赶紧把她的冬衣赶制完成,还说就算是要去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的。” 雅绿抬眸看了一眼霍司制的神色,发现她并无什么明显的表情后,她才继续说道,“因为妃嫔的数量不少,我也没有办法把她们全部都赶出去,只能让宫人把她们劝到了花硕阁去,你看,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霍司制眉目冷凝,“等太后娘娘的懿旨下来再说。” 雅绿神色懊恼,“可是她们一直在大吵大闹的要来见你,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 霍司制的语气突然变重,雅绿被吓了一大跳后赶紧把话说完整了,“说若是你不给她们一个说法,她们就赖在花硕阁里不走了!” 雅绿的话音才落,司事阁外便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她脸色一变,语气晃了晃,“霍司制,那些娘娘找到这里来了!” 霍司制猛地站起来,当机立断道,“雅绿,你现在去祥和宫探探,看看太后娘娘的懿旨什么时候才能下来。若是现在就下来了,你就带着那些宣旨的人到这里来,若是没有,你就把这件事情禀告到太后娘娘处。” 雅绿极快地应了一声,“是,我这就去。” 雅绿的身影才消失在门外,眨眼睛,一大群妃嫔便涌进了司事阁。 因为司事阁是两人处理事务的地方,所以司事阁即便不大但是也算是宽敞,但如今一大群妃嫔都涌了进来,这地方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 矣姀抬眼望了望,来的妃嫔很多,这些妃嫔从她们的案桌前一直排到了司事阁的阁门外。 阁门外也还有一些身影,似乎想要挤进来但是挤不进来的 霍司制的神色绷得很紧,严阵以待的模样让矣姀忍不住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脑海里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对策,只好沉默地站立在一旁,看着霍司制如何应对。 矣姀粗略地看了看,令贵妃不在,这一次来的妃嫔里,妃位最高的是俪妃。 俪妃上着淡妆,衣裙虽然看起来朴素,但是与四周的妃嫔相比,她的衣裙依旧是稍显华丽了些。 不过这也是难以避免的,毕竟先皇在的时候,俪妃她很受宠,吃穿用度什么的,自然也要比一般的妃嫔要好上很多。 俪妃和往日里一般,神情高傲地看了霍司制一眼后,语气硬邦邦地责问说,“听说司制房想要停下我们的冬衣制作?” 霍司制不卑不亢,“边关告急,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俪妃咬牙,“此次和上次有何区别?霍司制只管让其他的宫人都参与到棉衣的制作中来便是,根本就没有必要停了我们的冬衣绣制。” 霍司制神色不变,“上一次的冬衣赶制,半个月内完成三万件棉衣已是我们的极限,这一次是二十天,但是却是六万件棉衣,数量翻了足足一倍。后宫宫人不少,但是棉衣数量太多太多,即便我们不吃不喝,也未必能够一定完成任务。” “你!都是借口!分明你司制房不想要给我们绣制了”俪妃被气得险些有些站不稳了。 霍司制冷眼旁观,“俪妃娘娘,此言差矣。非是奴婢司制房不愿意为众位娘娘绣制冬衣,确实是力所不能及,还望众位娘娘见谅。” 俪妃连手指都在发抖,她用力地指向霍司制,“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我们要去告诉太后娘娘,让她撤了你的职!” 霍司制脸色一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0.第 60 章 “俪妃娘娘请息怒。” 俪妃凶狠的目光一扫过来时, 矣姀便觉得手脚一冷, 但是既然她已经开口, 便断没有突然不再言语之理, 毕竟她已经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多一人参与棉衣的赶制,一天下来, 棉衣便可以多做很多件, 这样,戍边保家卫国的将士们也可以早些趋避寒冷, 更好地为国出力。娘娘们的冬衣绣工繁复,非一日之功可以达成,司制房先处理燃眉之急是常规做法。” “后宫里的宫人那么多, 为何就不能给我们分出一些人手?莫不是看着先皇驾崩, 我们这些妃嫔都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了?” 俪妃语出惊人,一时之间, 司事阁里的气氛顿时变了。 来了的妃嫔都开始交头接耳,不说几句,神色便懊恼起来, 开始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站在前方的霍司制和矣典制看。 一道恶狠狠的目光可以下意识地忽略, 两道恶狠狠的目光会让人稍微不安,三道,四道数十道恶狠狠的目光一起投过来的时候, 矣姀只觉得心跳也随之加快起来, 好像有什么阴寒的东西裹住了她一般, 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打个冷战。 到底是众怒难平。 矣姀握紧拳头稳住自己的慌乱, 言语大声却又不失温和地道,“还望俪妃娘娘慎言。新旧交替之际,边关不稳,若是我们不能团结一致对外,岂不是会让在边关拼命保卫我们大昭的男儿们寒心?” 论及国家大事,俪妃语塞,气势在瞬间弱了下来后,语气也开始变得委婉起来,“本宫也没有说不给那些将士们缝制棉衣可是,现在这些天气越来越寒冷,我们也急需冬衣。” 俪妃的话语才落,阁里的一大群妃嫔开始纷纷出声附和,“对啊对啊,我们也需要冬衣” “你们司制房只需要留出一部分人给我们绣制冬衣便好,其他的,我们也不会奢求太多的。”一个胆怯的声音说道。 矣姀循声看过去,发现那个妃嫔有些眼熟也有些陌生,也许曾经见过,但是次数不多。 她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不过这个妃嫔的话说完后,四周的妃嫔又开始了声援,“对啊对啊,只要留出一部分的人来绣制我们的冬衣就好” 才安静了不久的司事阁瞬间又如一锅快要煮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了。 “就是,我们所求也不多,分出一部分人给我们不行吗?” “就是就是” 就在此时,霍司制开口了,“杨容华,不是奴婢不愿意,只是” “什么不愿意,分明就是你不愿意!”一个妃嫔大声地喊道。 “就是,说了那么多话,还是不愿意答应我们,分明就是能推就推!”另一个妃嫔附和。 “平日里看你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如今就是冷脸一张,想来是看不起我们了吧”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传来一个妃嫔颇为尖酸刻薄的声音。 场面又开始失去控制了。 霍司制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矣姀也急得鼻尖有些冒汗。 她伸手达成喇叭想让众人安静下来,但是没有人理她,直到最后,等她几乎要喊破了嗓子时,众人才慢慢地给安静了下来了。 俪妃再次恢复回了先前高冷倨傲的模样,声音冷然地道,“霍司制,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众位娘娘的冬衣,你们司制房是不是就不能通融了?” 霍司制的脸色也差到了极点,“俪妃娘娘,我们司制房” “等等。”矣姀再次开口。 霍司制蓦然失声。 她收住话语,看向站在她身旁的矣姀,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紧皱着的眉头,警惕着的眸光却在暗暗警告矣姀不要再胡乱说话。 俪妃冷哼一声,“矣典制,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矣姀看着眼前那一大群人,深呼吸一口道,“奴婢有个建议,众位娘娘可愿意一听?” 俪妃孤疑地看了矣姀一眼,本来并不想听,但是一想到现在僵持着的局面,心想听听也没有什么坏处,不如姑且听听,或许会有别的转折也说不准,于是她嘴唇微张,吐出了两个字,“说吧。” “是。” “奴婢的建议是,诸位娘娘不若也和我们一起,投入到位戍边将士缝制冬衣的事务中来。” 司事阁里顿时鸦雀无声。 矣姀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掠过,然后发现她们的表情似乎都僵住了。 这是愣住了? 很快便有人反应了过来,不敢置信地喊,“这算什么建议?我们是娘娘,你让我们去和你一样,去给那些将士缝制冬衣?你脑子被门夹了不成?” “对啊,我们才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那些戍边的将士也配用我们亲手缝制的东西?哼,异想天开!” 司事阁里又乱做了一团。 不过这一次的混乱似乎要比上几次的混乱要厉害得多,矣姀无论如何挥喊,那些心情异常激动的妃嫔们就是没有办法安静下来。 矣姀喊着喊着就咳嗽了起来,不过后来还是俪妃说话了,那些妃嫔才又有些不甘地安静了下来,但是人群之中还是时不时就冒出几句尖酸刻薄的讽刺话语 俪妃有些气急攻心,她本以为矣典制能够提出点什么像样的建议来,没有想到却是这个,这实在是 于是她说话时,样子和众人一样,也是怒不可遏的,“矣典制,你这样的建议算是哪门子的建议啊?你让我们去缝制棉衣?他们也配?” 话语才落,很快便有人附和,“就是,那些人不配!” “不配不配!” 矣姀清了清嗓子,嗓音疲惫地说,“众位娘娘莫急,暂且听奴婢慢慢说。奴婢之所以给众位娘娘提出这样的建议,不是没有依据的。” 俪妃一愣,随即又是语带嘲讽地道,“那你说说看,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样的理由来。” “先皇驾崩后,新皇登基,众位娘娘的去处虽然还是未知之数,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只有极少的部分可以继续留在宫里。” 矣姀顿了顿,再次看去的时候,发现大部分娘娘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也是,她们也是害怕的吧。 先皇驾崩后,能够留在宫里的娘娘都是太妃太嫔等,这类妃嫔是必须要有子嗣的;若是她们的子嗣封了王,她们可以选择留在宫里,也可以选择随着她们的子嗣到他们的封地里去 但是,现在放眼望去,此时来司事阁的妃嫔们大多都年轻,估计也是还没有诞下子嗣的。 前途未卜,也难怪她们会那么着急 矣姀清咳了一声,继续说道,“现在国难当头,若是众位娘娘能够团结一致,与我们一起缝制棉衣,想必皇上和太后娘娘也会看在诸位娘娘的功劳上,给你们择一处好的去处。到时候,诸位娘娘就算是提出要给司制房绣制新衣或者是赶制冬衣,想必皇上和太后娘娘也没有不允的,而那个时候,司制房赶制完了棉衣,也会有充足的时间和人手来给诸位娘娘绣制新衣或者是继续赶制冬衣。” “奴婢言尽于此,其中得失,还望诸位娘娘们各自度量。”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矣姀后退一步站立时,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痒痒的,也有些疼。 她抬手摸了摸喉喉咙,心里约莫着自己的不适可能是因为刚刚大声地去制止妃嫔们吵闹时喊破了嗓子导致的 司事阁里的妃嫔听了矣姀的话语后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每个人都在认真地考虑矣姀所说的可能性,有的一边说还一边的点头,似乎也是赞同矣姀说的话语的 因为有这些声音在,矣姀放心地咳了几声,发现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并不明显的时候,她更加大胆地又咳了几声 嗓子痒痒的,还是刻出来比较舒服一些 “咳咳咳” 不知为何,突然她的清咳声在司事阁里清晰了起来,不但如此,她的咳嗽声还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司事阁里唯一的声音。 矣姀心里一惊,一抬起头来,便发现原来拥挤地站在她面前的妃嫔们,不知何时已经齐刷刷地退让到了两边去,而司事阁的阁门处,那些妃嫔也不知道退去了哪个地方,她们原来站着的地方,重新站了一群衣着不一样的人,人群最前面里有人穿着 明黄色的龙袍! 矣姀呆愣间,两侧的妃嫔已经开始动作整齐地行礼,“臣妾见过皇上,太后。” 身旁的霍司制也在行礼,矣姀迅速反应过来,身子随众人一起弯下了,“奴婢见过皇上,太后。” “都起来吧。” 年轻的天子声音威严,一边说话,一边扶着太后娘娘从门外走进来。 矣姀和霍司制连忙把上首的位置让了出来,走到了两旁去。 太后寻了个位置坐下后,看了一眼身旁的皇上,朝身旁站着的雪枝招了招手。 雪枝会意,从右侧宫人端着的托盘里拿起一卷懿旨就读,“太后懿旨,司制房接旨。” 矣姀和霍司制连忙跪了下来。 “太后懿旨:启元初年冬,胡人南下,边关告急” 雪枝的声音不轻不重,但是落在众人的耳里,却是别有一番重量在心头。 “司制房一切事务亟待延迟。现任司制房启后宫众人之力,于二十日内缝制好六万棉衣,不得有误。钦此。” 霍司制向前接过懿旨,“奴婢接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1.第 61 章 懿旨念完后, 司事阁里寂静得如同无人之境。 矣姀偷偷地打量了一下站在她对面的妃嫔们的脸色, 发现她们无一不是苍白着脸, 神色间隐隐有些绝望 看起来让人觉得可怜又可叹。 坐在上方的太后环视了一眼众人, 而后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们刚刚说过的话, 哀家都听全了。” 不是“听见”了, 而是“听全”了。 众妃顿时慌了起来,一下子跪倒了一大片, 刹那之间,司事阁里满阁都是“太后饶命”的讨饶声 太后稳坐在上面,不慌也不忙, 平静地看着妃嫔们把头都磕红后, 然后才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哀家以为, 矣典制刚刚提的建议不错,皇上你以为呢?” 她转头去看天子,年轻的天子低着头,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矣姀, 然后态度恭谨地回道,“后宫之事,母后做主便好。” 太后点了点头, 看着众妃嫔说, “既然你们都在场, 那哀家也就不重复说了。完成棉衣的缝制后, 皇上自会安排你们的去处,你们为国尽心尽力,哀家和皇上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多谢皇上,太后。” 众妃嫔低头道谢,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刚还表现得很绝望的脸上现在竟然有了点点的喜色 “你们都下去吧。” “是,臣妾告退。” 众妃嫔散去后,不大的司事阁依旧还是显得有些逼仄,毕竟皇上和太后两尊大佛还在这里 矣姀规规矩矩地站着,虽然时不时似乎能够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可是她就是不敢回望过去万一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不好了。 在这样特殊的气氛里,她还是尽量的少说少做,这样才能少犯错以保自己周全 “霍司制,二十天里,六万件棉衣,司制房可有把握?”天子的声音低沉,一开口便给人带来了一种清晰的压迫感。 霍司制低头回话,“回禀皇上,先皇在时,司制房倾全后宫宫人之力,在半个月内完成了三万件棉衣的缝制。此次虽然是六万件棉衣,但是有娘娘们的帮忙,奴婢以为,有很大的几率能够完成。” 明明听起来还不错,但是天子的声音在下一刻里已经泛起了冷意,“很大的几率?朕要的是绝对的肯定!” 霍司制吓得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她心里有些发慌。 此次棉衣的数量其实真的太多了,她对于此方面的经验并不多实在是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绝对肯定的答复来。 天子冷哼一声,又要说些什么,被太后抬手阻止。 他微微皱眉,却看到太后往他左前方看了过去,开口说道,“矣典制,你在想些什么?” 矣姀猛地抬头,有些无辜地看向太后,“奴婢,奴婢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太后忽而笑了,“那哀家给你个问题,你看看能不能想出点什么来像你刚刚给众妃嫔的建议那样的也还不错,巧妙有合理。” 矣姀睁大眼睛,“太后娘娘” 这,这,这是祸从天上降啊! 不太后娘娘根本就是存心的。 她这是在变相地惩罚她吧。 太后无视矣姀的慌张,径自说道,“哀家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想想看,要如何做,才能在二十天内完成这六万件棉衣的缝制” 矣姀:“” 大概是矣姀的神色过于惊悚,太后看了她一眼,还是笑了,“你不用紧张,若是在规定的时间你把办法想出来了,哀家重重有赏;但是若是你想不出来,哀家现在也不会罚你,但是若是到时候司制房不能及时完成任务,别人是一层罪,你可是两层。” 矣姀脸色苍白:“”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 太后放下手里的茶盏,低头看着垂头已经垂了许久的矣姀,声音浅淡,“矣典制,可有什么想法了?” 矣姀抬起头来时,略有些苍白的唇上,下唇处有半圈牙痕。 她语气笃定,“回禀太后,奴婢以为,依照宫里闲时的人力物力,肯定是没有办法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制完成六万棉衣的。” 霍司制嘴唇微微颤抖,脸色一瞬间比矣姀的唇色还要苍白许多。 矣姀没有注意到霍司制的异常,依旧是自顾自地说道,“上一次,我们日夜赶制,半个月赶制了三万件棉衣,如今时限为二十天,最多只能赶制四万五,这个数还是把那些娘娘们的女红水平等同于学婢们的水平为前提得出来的,但是事实上,娘娘们的女红水平能比学婢们好的少之又少,所以如果按照这个办法施行,到时候完成的棉衣数量大概只有四万二三左右,还差一截。” “哦,所以,解决办法是什么?” 矣姀紧张地收紧手指,“奴婢以为,可以把这个赶制棉衣的任务分成两部分,宫里负责一部分,宫外负责一部分。” “宫外?”天子突然开口,“你的意思是,把这些御寒棉衣交由宫外的布庄等去完成?” 矣姀点头,“皇上圣明。” 天子的声音寒凉,“这样的想法朕不是没想过,但是对比宫里宫外,宫外的并不能完全让人放心。” 矣姀咬牙,大胆地反问,“不知道皇上因何忧心?” 大概是没有想到矣姀竟然会行此一着,天子一愣,随即目光如霜雪落了下来。 矣姀手指微微发抖,只觉得背上瞬间被有千斤鼎压着,身子动弹不得。 虽然这样的处境让矣姀感觉到很艰难,但是天子沉默须臾,到底说出了他忧心的原因——“商人逐利而往,如果让他们来承担冬衣的缝制,恐难保质量。” “既然如此,那皇上为何不成立一个皇家的布庄呢?” 矣姀未经思考,一时嘴快,此刻心里正暗暗喊糟,谁知道她刚想要低头认错,却看到天子眼里眸光忽然一亮然后又很快彻底暗了了下来 矣姀愣住。 她刚刚好像是说中了皇上的但是看到最后,却又并不可行。 “此方法不通。” 果然,天子随后神情严肃地说道,“只为应付一时之需虽然可以,但是维持下来却会过于耗费人力物力,得不偿失。” 矣姀:“” 矣姀听到了这里,才算是明白了一点点。 看来皇上他是希望能够以最少的付出来完成六万棉衣的赶制 不过,这样的理由也说不到台面上,她心知肚明就好。 “奴婢还有一个办法。” 矣姀谨慎道,“皇城里的绣娘很多,非常时期,皇上可以把一些绣娘招到宫里来,然后为通过筛选后的绣娘提供吃住和工钱,让她们和我们一起共同赶制冬衣。待冬衣赶制完后再把她们放出宫让她们回家即可。” “奴婢进宫以前便是一家布庄里的绣娘,知道一些绣娘的手艺很好,她们在皇城里也是有名的,常逛布庄的人,做有关刺绣这一行生意的人都会知道的。有的绣娘不但刺绣的技艺很好,她们缝制冬衣的手艺极其娴熟,别人做一件的时候她们能够做上两件或者是三件,而且针脚的质量皆为上乘” 矣姀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太后忽而拍手,“善。这个办法比先前的好,不错不错” 矣姀隐隐松了一口气,“多谢太后夸赞。” “皇上,这时间也紧急,不若就把这个方法定下来吧。”太后转头对皇上说。 脸色冰冷的天子眉目稍霁,深深地看了一眼矣姀以后,他点了点头,“好。” 解决了眼前的烫手山芋,太后连坐姿都轻松起来,她看向矣姀点了点头,眼眸里掠过几分深思,“你倒是不错的。” “哀家也时候要兑现诺言了,来,告诉哀家,你想要什么?” 矣姀:“” 矣姀有些意外。 本来以为太后会随便赏赐一些东西给她的,没想到,太后却问她想要什么 一时之间,她哪里能够想得到,她想要什么啊 矣姀小心翼翼地,“太后,奴婢还没有想好” 太后一愣,笑了笑,“那等你想好了再来与哀家说吧。 矣姀大喜过望,连忙低头谢恩,“多谢太后。” “嗯,时间不早了,皇上,我们走吧。”太后由着雪枝扶了起来,慢慢地往司事阁门外走去。 李屿回头看了一眼矣姀,快步走出了司事阁。 矣姀和霍司制连忙屈身相送,“奴婢恭送皇上,太后。” 待皇上太后一行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后,矣姀和霍司制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司事阁重新回到只剩下两个人的状态。 矣姀从提心吊胆里回过神来,发现霍司制正愣愣地盯着她看,眼神还有些怪怪的。 有莫名的奇怪感觉自心底升起,矣姀忍不住问道,“霍司制?” 霍司制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怎么了?” 矣姀轻舒一口气,“我刚刚都快要被吓死了。” 霍司制的笑容浅了些,“不怕不怕。富贵险中求,总要付出点什么才能够得到些什么” 矣姀想了想,觉得霍司制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她点了点头,也回了霍司制一个微笑。 因为时间紧迫,赶制冬衣一事,晚上便开始了。 时隔不久,司制房再次回到了那种灯火通明的情景。 屋子里灯火灿灿,屋子外白雪遥遥,人站于雪地之中,把眼前的光景联合一看,倒也觉得挺好看的。 矣姀和霍司制在司事阁里讨论了一番明日里该如何考核绣娘们的手艺,便各自分开去逡视司制房里的情况。 因为棉衣的数量大大增多,司制房里把好几个阁子都清了出来以用作宫人缝制棉衣的地方。 矣姀去了花硕阁,一进门居然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的一个熟悉身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2.第 62 章 是于婕妤。 她安静地待在角落里, 前面正是桌子的一角 此时此刻她正半弯着腰, 一手用力地压平衣套里的棉花, 一边单手用针线把里面的棉花固定住。 与别的妃嫔显得有些笨拙的动作对比, 她的一番动作下来,姿势灵动轻巧且顺畅, 看得出来还是有些功底在的 矣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直到于婕妤直起身子来对上她的眼睛,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盯着于婕妤看了许久。 到底是她不礼貌在先,矣姀有些窘迫, 朝于婕妤尴尬地笑了笑后, 很快便转移视线。 花硕阁里一切都好,也没有什么出什么岔子, 阁里的宫人都在埋头苦干,矣姀经过她们身边时,有的宫人因为认真投入, 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 矣姀对于眼前的情景很是满意, 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幽幽的一声叹息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 她自然而然地回头,然后发现于婕妤朝她笑得有些悲凉 这样的笑容让矣姀莫名觉得有些心惊胆战的, 她不敢再看, 转身快步出了花硕阁。 在司制房里忙到了大半夜, 矣姀才打着呵欠回到房间里。 简单地洗漱一番后, 她倒床便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有人用力地拍响她的房门,焦急地道,“矣典制醒醒,于婕妤没了!矣典制!矣典制!你快醒醒!” 矣姀睡得不深,听清楚门外的人在说些什么后,她浑身一个颤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脑袋有些昏沉,晕晕的,但是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穿好衣裙,披好披风后,她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站在她房门外的宫人一脸惊惶,一见到她便只是重复道,“矣典制,于婕妤没了!于婕妤没了” 看样子是被吓得够呛。 矣姀抓紧她的手,一路快步往外走去。 走了好一段路,也看不到什么人,她微微凝眉,问身旁的宫人,“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宫人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一些,声音小小地道,“她们都在司制房外” 矣姀赶到宫人所说的地点时,发现那里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多人。 她快步穿过人群走过去,最终看到的却是一快白布遮盖在什么上面。 白布有点窄,并没有完全把于婕妤的手腕盖住。 矣姀看到了一截纤细的手腕从白布里延伸出来,指尖点点蔻丹,映着雪色,显得有些妖治 她停下脚步,忽然呼吸急促得有些无法呼吸。 脑海里蓦然闪过她最后一次见于婕妤的画面。 那时候于婕妤的笑,不是所谓的悲凉,而应该绝望吧 而她,在察觉异常的情况下居然就这么地走了 她 如果她当初没有立即走开,而是能够耐心地和于婕妤多说几句话,她是不是就会察觉于婕妤想要寻死,而于婕妤会不会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模样了? 矣姀思绪一片混乱。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矣姀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的宫人已经在渐渐的疏散。 霍司制不知道何时也来到了,她的身边站了雅绿,此刻她正微微低头,似乎是正在嘱咐雅绿什么,雅绿连连点头,听完后便直接招呼在场的宫人都回到司制房去 两人目光相接时,霍司制直直地往矣姀走了过来。 “怎么了?吓傻了?”霍司制认真地看着矣姀。 矣姀点点头,又摇摇头。 霍司制拉起她的手时,矣姀感觉到她的手暖暖的,像个小火炉一般。 她急着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霍司制,我的手太凉了,你别” 霍司制摇摇头,反而把她的手抓紧了些,“没关系。我们回去吧” “可是,于婕妤” “没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哦。” 因为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司制房后半夜的气氛和前半夜里的气氛想比,来了个翻天覆地的转变。 很多宫人都惊惊惶惶的,时不时还会神情有些怪异的突然往身后看 这样怪异的行为影响到了旁人,往往是几个不明就里的宫人相互对看几眼,还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开始突然尖叫然后引起了一旁宫人的尖叫。 司制房的这一夜,便是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渡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矣姀神情疲惫地和霍司制,雅掌制一起跪倒在了祥和宫的正殿里。 彼时太后娘娘正在梳洗,矣姀跪在坚硬的地上,稍一眯上眼睛便感觉自己要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她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传来时,她终于稍稍清醒了些。 就在此时,太后由雪枝扶着从内殿里走了出来。 和霍司制和雅掌制一样,矣姀立马跪直了身子。 太后坐在上首,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后,才对她们说,“地上凉,都起来吧。” “谢太后。” 矣姀和霍司制,雅掌制齐齐地道谢。 “昨晚的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霍司制,此事以前是怎么办的,现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现在你们司制房最最主要的,便是把那批棉衣赶出来,其他的事情都算不上是大事。” 太后把话说完,然后朝她们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过度忙碌的日子里,人们很快便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于婕妤的死,就像是一颗细小的石子投入了宽阔的大湖里,只漾起了点点波纹后,没过多久便变得悄无声息。 不再有人说起,也不再有人问起。 矣姀也逐渐地把这件事情忘了,但是某天里当她在司制房的花秋阁里看到余声声时,她脑海里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又想起了于婕妤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因为赶制冬衣的任务实在是有些艰巨,即便有宫外绣娘们的帮忙,但是宫里面依旧是出动了众多的宫人来帮忙,就连掖庭宫里的宫人也不例外,这也是余声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吧。 这么一愣神间,矣姀发现余声声也看到了她,只见她淡然地朝她笑了笑,然后便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矣姀站在原地,看着余声声动作迅速地缝制着手下的冬衣,心里几分疑惑几分好奇。 余声声她不可能不知道于婕妤的事情,两人曾经那么的要好,如今于婕妤是这样的结局,怎么余声声的样子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难过呢? “诶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小小的吸气声,“好痛。” 矣姀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刚刚发出声音的人是俪妃。 只见她懊恼地盯着自己被针刺出了血来的手指,再看看手下的棉衣,脸上是一副耐心尽失的模样。 她猛地抓住棉衣,有些激动地似乎是想要把它甩到地上去,但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矣姀走过去,走进了才发现俪妃的手指上有很多红红的点点 想来俪妃应该是被针刺了很多次,所以心情才会这样的暴躁吧。 矣姀看了看,发现俪妃手头上缝制的这一件棉衣已经快要完成了,她默默地拿起棉衣上方的细针,开始进行接下来的缝合。 俪妃看着突然走过来帮她的矣姀,脸上划过了一丝不自然,想了想,她还是有些别扭地说,“本宫可以自己完成的。” 矣姀笑了笑,“俪妃娘娘你若是累了,便先停下来歇一歇吧,待心情平静下来再来缝制,这样就不容易伤到手指了。” “针线一事,你越是烦躁,便越是做不好,还容易伤到自己的手指。”矣姀颇有心得地说。 俪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唇,“好。” 矣姀的手势很快,没一会儿,那件棉衣便缝好了。 把棉衣叠好后放在一旁,矣姀一偏头便发现俪妃正愣愣地看着她,神色欲言又止的似乎是想要问她些什么。 矣姀不做他想,只是莞尔道,“俪妃娘娘,棉衣已经好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等等。”俪妃拉住矣姀的袖子,“本宫想要问你一件事情。” 矣姀愣了愣,“好。俪妃娘娘请说。” 俪妃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问道,“于婕妤她她怎么会没得那么突然?” 矣姀有些意外,没想到俪妃居然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俪妃却是推了推她,神色间罕见地带了些恳求,往日里的骄傲全无,低声地哀求她道,“矣典制,你把你知道都告诉我好不好?” 矣姀有些局促,“俪妃娘娘,我所知道的也并不多。你若是想要知道,奴婢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奴婢那天夜里被一个宫人叫醒,去到司制房外时,于婕妤已经已经没了。” 俪妃松了手,眼眶一下子红了,口里不住地喃喃道,“那个傻子,怎么就那么的死心眼呢?” 矣姀有些惊讶于俪妃的反应,下意识地问道,“俪妃娘娘,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那天夜里,宫正司里的人来看过于婕妤后,根据现场的情况,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下了结论说于婕妤是被冻死的。 于婕妤之所以会倒在司制房外,可能就是因为她从毓晓宫过来的时候,被冻晕在了雪地里。恰巧于婕妤身边的宫人兰鸢又不在她的身边,导致于婕妤倒在雪地里很久都无人发现。 最后还是匆匆赶来司制房的兰鸢在雪地里发现了于婕妤,但是那时候于婕妤已经 不过,从俪妃如今的表现看来,虽然于婕妤是被冻死的,但是看样子冻死只是导致于婕妤死亡的直接原因,真正导致于婕妤死亡的另有缘由? 还有,难道俪妃知道于婕妤的真正死因? 俪妃拿出锦帕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于婕妤这人虽然看起来强势,但是也是造化弄人啊。” 矣姀料想也许俪妃接下来是要和她说她和于婕妤之间发生的事情了。 她的声音掌握得恰到好处,只有距离她身边那么近的她才听得清,其他人大概是听不到的。 矣姀本想打断俪妃的话语,毕竟在这样的场合真的不大适合说这样的话语,但是一看到神情有些可怜的俪妃,她嘴里的那些话语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既然是要听下去了,矣姀只好拿过一旁的布料,一边缝制棉衣一边留心地听俪妃谈及往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3.第 63 章 “我是在进宫的那年冬天里认识的于婕妤。天寒地冻的日子, 没有多少妃嫔愿意出到外边去, 但是我在宫里待得闷乏便顶着冷风去了一趟御花园, 在那里, 我看到了衣着单薄被冷得瑟瑟发抖的于婕妤。” “那时候于婕妤还只是司珍房里的一名学婢,哦, 她的本命叫做于晓雨。于晓雨说她跑到御花园里是来观察傲菊过冬的样态的, 只有把那些菊花的样态熟悉了,她才能更好地把名为傲菊凌雪的簪子做出来。开春的时候, 司珍房要举行女婢的晋升考试。如果她的傲菊凌雪能够因此脱颖而出,那么她便能够晋升成为司珍房里一名女史。” “冬天里的御花园很少人,冷冷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刺疼。我看她衣着单薄, 便把手里的手炉给了她。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道谢的时候话语有些结巴,似乎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我也喜欢簪子, 听闻她要做的是簪子便问她那簪子是什么样的,是否已经有图样。她很惊喜地把图样拿了出来让我过目,我看了一眼, 摇了摇头, 因为那簪子设计得并不怎么出众,看起来实在是普通。” “见我摇头,于晓雨顿时有些沮丧, 后来她说起这些年来她有多么努力地学习制作簪子, 但是大概是真的没天分, 无论她如何折腾, 她制作簪子的技艺没有任何的起色” “我一听她这样说,心里便有些不忍,遂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宫里,并且让宫人把几盆我最爱的瑶台玉凤摆到她的面前让她去观察后来于晓雨真的做出了一支不错的簪子,我们一起给它取名为“瑶台雪”,但是大概是司珍房里能者不少,她的瑶台雪还是未能为她赢得一个女史之位。” “虽然争夺女史之位不成,但是于晓雨与我的关系却是逐渐地好起来了。平日里,于晓雨若是有空闲,会常来我宫里陪着我闲聊解乏,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慢慢地发现,于晓雨其实是有谋而来的。” “那时候,皇上来梅俪宫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而于晓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对皇上起了心思,每每都来的时候都会把自己打扮得十分明艳。我知道她的心思时,本来是想要和她断绝来往的,但是于晓雨跪在我面前大哭,希望我能够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能够离开司珍房,还说她不愿意一辈子都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学婢,如若有朝一日,她得了宠,她定会与我相互扶持” “想着皇上后宫三千,多于婕妤一个不多,念着与她的情分,我一时心软,最后还是答应了她。” “没过多久,传来于晓雨被皇上宠幸的消息,事后的第二天里,于晓雨被册封为贵人。” “按照于晓雨先前的说法,若是她得了宠,她愿意与我扶持,我无话可说,可是到底是我太天真,有了地位后的于晓雨,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于晓雨很有野心,成为贵人后,她有心继续想要往上爬,便耍了一些手段来铲除异己,但是她的手段不严实,被人发现的时候她又跑来求我救她” “我念着与她的几分情谊,还是出手替她把事情给掩了过去,但是因为处置相关人员的时间太仓急,又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我被突然而至的皇后和常乐公主撞了个正着,但是幸好当时事情已经处理完毕,皇后和常乐公主也奈何不了我,但是自此以后,我便留给了常乐公主一个草菅人命的印象” “替于晓雨处理完那件事情后,我辞色俱厉地警告了于晓雨,让她以后不要再耍什么小手段,否则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帮不了她。于晓雨哭着答应了,哭完后她凑到我身边来要拉我的手,我正心烦着,手一甩,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去了” “她慌慌张张地哭起来的时候,我回头一看,发现她正看着她那沾了血迹的裙摆在哭” “太医来看过后,说于晓雨的身子虚弱,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不保” “我冷静地问太医,要如何保胎才能够把胎儿给补下来。太医摇摇头说,于婕妤的身子本就虚弱,孩子能否顺利长到三个月都是未知之数,如今撞了一下桌子,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后来没过几天,于晓雨身子落了红,孩子终究是没有办法保住。” “回想一下事情的经过,对于于婕妤肚子里的那个早逝的孩子,我始终是要负起一些责任的。毕竟,如果我当初没有甩开她的手” “察觉到于晓雨怨我的时候,我心里没有丝毫的意外。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我开始给于晓雨制造机会,让她能够多多与皇上相处,若是于晓雨机灵,想必也是能够继续进阶的,但是没有想到,我这么多次的用心安排却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皇上依旧不喜欢去于晓雨那里” “我还想要为于晓雨继续争取,某天里皇上却是直接点破了我的心思,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后,然后说于晓雨的心思太多,让我不必再白费心思” “自那以后,我便不再有动作。于晓雨跑来梅俪宫里责怪我为何不再给她制造机会时,我把皇上的话一说,她便转身跑了” “接下来的几年里,于婕妤的消息一直很少,但是她愿意安分下来,我在心里还是舒了一口气” “后来我与她再有接触,就是有关于于晓雨找青容绣制的那一身漂亮的衣裙的事了” “再后面的事情,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的” “女子之间的情谊,起时如燃木,灭时如灯熄。”俪妃感慨地长叹一声,“我与于婕妤之间,也就是这样了。” 矣姀默默地点头。 她看了看手下的棉衣,快速地把最后的几针勾完结尾,然后看向俪妃,轻轻说道,“那于婕妤是因为感觉到无望才起了轻生的念头的?” 如果于婕妤是充满野心之人,那如今,先皇驾崩,她作为先皇的遗妃,有没有子嗣,确实是再也没有什么指望了 俪妃点头又摇头,笑得有些苦涩,“我不知道,或许吧。” “我们这些先皇的妃嫔,新皇登基后,能够留在宫里的确实是少之又少的,大多数不是去守陵,便是青灯古佛终老一生,这两样,于婕妤肯定不会喜欢的” “所以”俪妃轻轻叹气,“也难怪与于婕妤会” 矣姀回到司事阁的时候,正好碰到前来与霍司制商讨事宜的陈宫正。 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陈宫正和霍司制讨论完相关事宜后,听到两人话语一转,不知道为何又说起与于婕妤有关的事情来。 陈宫正蹙着额头,“于婕妤晕倒在雪地被冻死,看似意外合理,但是我却直觉得另有隐情。太后娘娘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可是我还是想要把事情的真相查明” 霍司制浅笑着给陈宫正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才说,“陈宫正,眼下这个时候,哪怕太后娘娘知道于婕妤一事另有隐情,她很大可能也会让你把此事作为意外来处理的,毕竟,现在特殊时期,于婕妤的身份又不高,与其弄得人心惶惶,相互防备,还不如就此粉饰太平,让众人安心赶制棉衣。” 陈宫正想了想,低头喝了一口茶,闷声道,“你说得有道理。” 霍司制微笑不语。 陈宫正要走的时候,矣姀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等她追到了司事阁阁外拦住了陈宫正,遇上陈宫正有些讶异的目光时,她回过神来只好清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陈宫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宫正点头,“可以。” “我想问一问,人若是在雪地里睡着了或者是晕过去了多长时间,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陈宫正想了想,“普通人大概是一刻钟左右,身子弱的,时间则更短。” 一刻钟时间原来那么短。 矣姀怔了怔,想起自己上次在雪地里睡着,若不是赵徽聿,恐怕她也 “怎么问这样的问题?”陈宫正有些疑惑,但是她忽而恍然,压低了声音说道,“难道你也觉得于婕妤的死不是意外?” 矣姀有些无措,“不是,陈宫正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起我以前也曾在雪地里睡着过” 陈宫正皱眉,“怎么那么不小心?” 矣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当时太累了,本来只想躺一会儿的” 陈宫正微微失笑。 “对了,陈宫正,你说于婕妤的死不是意外”矣姀问得有些犹豫。 陈宫正嗯了一声,然后说,“我们检查的时候发现,于婕妤身上衣裙有些凌乱,似乎是有拉扯过的痕迹。她的襦衣是右衽压在左衽上的,此为左衽。众所皆知左衽是寿衣的穿法,于婕妤在平时里断然是不可能会这样穿的。排除轻生的可能性后,那说明,这左衽只能是凶手造成的” “如果以上成立,那么这襦衣从右衽变成左衽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凶手在与于婕妤拉扯的过程中,于婕妤的上衣系带被拉开了。凶手在把于婕妤弄晕后,为了造成于婕妤是晕倒在雪地里被冻死的假象,她只好动手把于婕妤的系带给系上。因为心情慌张和惯有的动作,她没有注意到衣衽为左衽便匆匆地离开了现场” 矣姀第一次听人分析案情。 看着陈宫正分析得甚是有道理的模样,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叹了声“哦”。 陈宫正看了矣姀一眼,神情有些惆怅起来,“这些天里,司制房进进出出那么多的人,想要从中找到凶手,想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矣姀咬唇,“陈宫正,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可不可行,你暂且听一听?” “好,你说。” 矣姀在在心里回想了一遍曾经有人对她说过的话语,然后缓缓开口道,“一件事情的发生,如果有人从中获利,其中就必定有人会因此受损。于婕妤是后者,而前者陈宫中可以试着从平日里与于婕妤接触得比较多的人下手,逐个逐个地把她们叫过来一一询问,然后试着从她们的言语中去寻找破绽,也许这样可以” 陈宫正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说到最后,矣姀也只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若于婕妤真的是遭他人的毒手,希望可以早些找到凶手吧。” “会的,时间问题而已。”陈宫正朝矣姀挥了挥手,“先走了,天气冷,你回屋里去吧。” “陈宫正慢走。” “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4.第 64 章 矣姀一边看着记载了棉衣数量的册子一边在算盘上进行册子上的数目总计时, 霍司制从她身边走过, 语气颇为谨慎地问了一句, “现在离期限的时间只还剩下三天了, 我们的棉衣数目还差多少?” “请霍司制稍等一下,我要把剩余的几个数目加起来才能知道还差多少。” 矣姀低着头, 左手的食指在册子上指着数目慢慢地往下滑, 右手则五指灵活地在算盘里上拨下算,没过一会儿, 撩/拨算盘发出来的噼里啪啦声音停了下来,矣姀意外地长舒一口气,开心地看向霍司制笑道, “霍司制, 还差三千件。” “三千件?”霍司制有些惊喜,“真的吗?” 矣姀用力地点头, 把手里的册子给霍司制递过去后,她看着手下的算盘,心情莫名有些激动。 本来以为没有办法完成任务的, 毕竟六万件真的是太多了, 没有想到这一次不但能完成,或许还能够提早两天完成! 这真的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霍司制确认后也笑了,“那就太好了。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 希望继续有好消息传回来吧。” “天佑大昭, 一定会有消息的。”矣姀的声音里带了些安慰, 她知道霍司制恐怕又是在担忧远在边关的闫敬大哥了。 霍司制闻言其神色却并没有太多的放松, 她声音淡淡地道,“但愿吧。” 霍司制把册子递回来,矣姀接过册子后听到霍司制说,“我现在要回去司事阁拿文书,因为待会要去祥和宫一趟,向太后汇报一下进度,这里便辛苦你多多照看了。” 矣姀点头,“好的,霍司制请放心。” “我很快便会回来。”似乎是怕矣姀应付不来,霍司制不大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矣姀笑眯眯的,“好。” 霍司制走后,矣姀看了一眼在她旁边不断地在检收冬衣的女史们,还有几乎把两侧回廊都推满的待检收的冬衣,她心里一动,走过去跟着女史们一起检收起冬衣来。 这一段时间里,似乎发生了好多的事情。 每一件事情都让人紧张兮兮的,整个人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一种紧张而疲惫的状态,唯有检收冬衣,嗯,就眼下看来,再也没有事情会比检收冬衣轻松和快乐了,矣姀一边检查冬衣一边如是想。 矣姀虽然以为检收冬衣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是这件快乐的事情,她没有做多久便不得不停止了。 因为宫正司突然派了宫人过来告知她,害死于婕妤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矣姀匆匆地往宫正司走去,没想到走到半路的时候,又遇着一个宫正司里的宫人。 宫人说陈宫正已经带着凶手前往祥和宫,因为先前有派遣宫人去告知她和霍司制,因为霍司制已在祥和宫,所以陈宫正便留下宫人在此为她指路。 矣姀道了声谢,匆匆地往祥和宫而去。 大约是陈宫正没走得很急,矣姀追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宫正司一行人到达祥和宫之前追上了她们的脚步。 想起宫人所说的凶手,矣姀下意识地往队伍里去寻找。 视线在一张张略显陌生的脸上掠过后,矣姀的目光最终在一张熟悉的脸上停顿了下来。 余,余声声? 凶手竟然是余声声? 凶手怎么还是余声声呢? 矣姀快步走到陈宫正的身旁,与她一起往前走的同时低声问道,“陈宫正,凶手是余声声?可是,余声声和于婕妤的感情一直很好,会不会是弄错了?” 陈宫正摇摇头,“错不了,这是余声声她亲口承认的。” 矣姀:“” 真是意料之外。 祥和宫近在眼前。 纵然心里有千万种疑惑,此刻矣姀也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不再继续追问其中的缘由。 非是相信了余声声便是凶手一说,矣姀其实依旧心存疑惑,但是到了祥和宫,待会儿在太后娘娘面前,陈宫正自是会对此事做出最完整的描述,稍后只要她认真听便可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所以矣姀也就不急在这一时问陈宫正了。 怎么会是余声声呢? 矣姀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事情太让她意外了,她一时还不能反应过来。 余声声和于婕妤之间的感情那么好,毕竟她们可是一起承受过板子的人。 一十大板虽然不多不少,但是对于女子来说,几乎是等同于生死之间走一遭了 余声声受了于晓雨这么大的恩情,怎么会对 她对于婕妤,怎么就能下得了手呢? 进了祥和宫的正殿,随着众人一起见过太后后,矣姀默默地站到一旁。 在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她能够清楚地看到余声声的模样。 只见她姿势萎/靡地跪在地上,眼眸无神,眉宇之间一片死灰,模样看起来竟然分外地绝望 太后没料到陈宫正居然真的在短短时间内把凶手给揪了出来,神色稍稍有些意外地说道,“这是何人?” “回禀太后,这是掖庭宫的宫人余声声。”陈宫正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答道。 “余声声?”太后看了跪在地上的余声声一眼,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你且说说,你为何要加害于婕妤。” 余声声忽然哽咽出声,“回太后,奴婢是一时糊涂,被心里的仇恨给蒙蔽了双眼所以才奴婢知罪,求太后开恩。” “仇恨?”太后思量一瞬,语气泛冷,“你说说吧,哀家倒要看看,你和她之间的仇恨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让你对她痛下杀手!” 余声声死死咬唇,身子在忽然之间抖如筛子,“是。” 余声声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后,时间已经过了一盏茶有多。 矣姀回想起她说过的内容,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因为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也被牵涉在其中 余声声和于晓雨两人是在进宫的时候认识的,机缘巧合之下,两人都被分到了司珍房。 因为余声声曾经犯过一次比较严重的错误,陈宫正对此的判决是余声声要为此承杖二十,于晓雨在那时候站出来为余声声承担了一十,余声声感动之余,两人因此义结金兰。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余声声晋升为女史时,于晓雨依旧是个女学婢。 于晓雨不甘心平庸,便想着另谋出路。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她得到了皇上的一夜宠幸,很快便晋升为了贵人。 余声声和于晓雨之间的矛盾,便是在于晓雨晋升为贵人后累积下的。 于晓雨被皇上宠幸过后,虽然晋升为了贵人,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恩宠还是逐渐地淡了。 她心急如焚,一直都在寻找着能够再次引起皇上注意的机会。 终于有一天,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那个法子也不是偶然想到的。 某天她与余声声见面时,闲聊之余,余声声不经意地与她说起司制房里最近进了一位绣艺了得的新人。 那新人不但绣艺踏实,而且还擅于化旧为新,因不拘泥于以前的绣样颜色,喜欢融合和独创,故而那新人绣出来的绣品绣样一般都与以往看到的很不一样,式样独特,让人耳目一新的同时过目难忘。 大概因为这一层原因在,那新人也甚得霍司制和皇后娘娘的赏识,她进宫的时候虽然是学婢,但没过多久便晋升为女史c掌制。 那位新人便是矣姀。 于晓雨听到余声声对矣姀大加赞赏,心一动,脑海里便生出了一念。 她以为,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首饰和衣裳都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只有凭借这些艳丽之物,先把皇上的目光吸引过来了,接下来才能考虑要如何做才能赢得皇上的欢心 于晓雨立马拜托余声声,问她是否能让矣姀给她绣制一身漂亮而独特的衣裙,她可以给矣姀她力所能及的最高报酬。 余声声询问回来后朝于晓雨摇了摇头,说矣姀拒绝了她的要求,因为有某位娘娘对矣姀下了警告。 于晓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不忍心见于晓雨心情低落,余声声只能逼迫自己继续想办法。 于晓雨曾为她分担板子,如今她的所想所望,她也要努力为她达才能回报于晓雨曾经为她承担的一十大板。 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什么比较好的办法,余声声正郁闷间,忽然想起她在矣姀房间里看到的那种尚未公之于众的绣法,顿时心里一动,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余声声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于晓雨,于晓雨仿若柳暗花明终到岸一般立即便同意了余声声的想法。 很快,余声声便铤而走险地将她的想法付诸行动,于是没过多久,便有了于晓雨凭借一件美丽的绣裙晋升为容华,俪妃领着宫人来大闹司制房等事 因为绣裙一事,于晓雨和俪妃之间的恩怨又深了一些。 某天里,俪妃到了毓晓宫把于晓雨呵斥一顿后扬长而去,于晓雨暗暗生怨,便买通宫人在司制房为俪妃绣制的衣裙里放置了绣针,借此想要给俪妃一个警告。 于晓雨本来想要凭借俪妃对她的愧疚让俪妃吃些苦头的,奈何俪妃却像是把前事都忘了一般,把这件事情闹大开来 虽然俪妃似乎把过去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但是于晓雨还是凭借着余声声对她的感情,成功地逃脱了宫正司对她的惩罚。 余声声虽然有错在先,但是她还是包揽下于晓雨后来所犯的过错,成了她的替罪羔羊。 被发配至掖庭宫的时候,余声声每天里除去休息的时间外,每时每刻里都在洗衣。 稍有些懈怠便会被管事嬷嬷斥责甚至鞭打,余声声不敢偷懒,于是在结束完一整天的洗衣后,她的双手都是红肿红肿的 余声声就着烛光去看自己几乎时肿大了一倍的双手时,想到这双曾经是一双擅于制钗和刺绣的双手,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和绝望。 那一刻,她不知道,当这种情绪出现后,她便再也无法控制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5.第 65 章 不过是稍微地后悔一下, 绝望一下, 自此以后, 余声声在掖庭宫里干活时, 总是会时不时便感受到这样的一种情绪。 有的时候于晓雨来看她,眉飞色舞地说起她与皇上之间如何如何时, 她心里总是忍不住在泛酸地想, 如果不是她为她揽下所有罪责,她又如何会这样的今天? 还有, 现在于晓雨的人生看上去是一片大好,可是她的一辈子却只能被囿于绝望的掖庭宫里了 容忍到底有个极限。 次数多了,余声声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于晓雨的侃侃而谈, 于晓雨察觉到她的态度不好便在后来减少了来掖庭宫里看她的次数 有的时候于晓雨来了, 两人之间又不知道为何却总是一言不合便会陷入争执之中 如此几次后,于晓雨干脆不来掖庭宫了。 于晓雨对她不管不顾的日子里, 余声声的后悔在日复一日的酝酿之中终于变成了巨大的绝望。 她想,她为于晓雨付出了那么多,为何于晓雨到头来却这样对她? 她这一辈子都要被困在掖庭宫里, 她的一双巧手在洗了那么多衣衫之后, 也不知道哪一天里就再也做不来精细的制钗刺绣等活,于晓雨却只顾着讨好皇上,晋级进阶, 竟然一点儿都不在意她的死活 如果当初没有她, 于晓雨又如何会有如今的风光? 余声声出不了掖庭宫, 想要对于晓雨做些什么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 余声声没有办法, 只好等 等来等去,终于让她等到了一个机会 入冬后不久,先皇驾崩了。 胡人南下,宫里急需赶制冬衣送至边关,太后下了懿旨,后宫里的所有宫人都要参与到冬衣的赶制之中去 因为这一道懿旨,余声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踏出了掖庭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余声声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毕竟,她等了那么那么久,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因为天气寒冷,宫人都集中在司制房里进行冬衣的缝制。 她找了几个阁子都没看到于晓雨的身影,最后还是在司制房外,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她 见她走过来,余声声走过去把她拦住。 两人许久未见,发现对方都有些改变,但是不变的是,两人又是没说几句话便吵了起来。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动的手,等余声声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于晓雨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于晓雨陷入雪中,因为她使劲挣扎,身旁的一些积雪在混乱之中呛入了她的鼻腔里 她身上的襦衣系带不知不觉也松开了,衣衫显得有些凌乱 余声声痛痛快快地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完后,她才慢慢地从于婕妤身上起来。 那时候,于婕妤已经变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余声声以为她这样的模样是装出来的,遂冷哼一声,快步回到了司制房。 回到司制房好久后,余声声一直都在回想于晓雨那昏昏沉沉的模样,察觉自己有些心软的时候,她一想起于晓雨曾经那样对她,她的心又忍不住变得冷硬起来。 既然于晓雨不把她当成是真正的朋友,那她以后也不会再把她当成好朋友了。 等时间又过了一阵子,余声声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个情景,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再次跑到司制房外时,余声声发现雪地有个微微的凸起——于晓雨依旧躺在雪地里,不断下着的鹅毛大雪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盖住了 余声声跑过去拨开于晓雨身上的雪,发现于晓雨的脸色极其的怪异,她伸手去探她的鼻子下方,发现没气时,她“啊”了一大声后退跌倒在雪地上 于晓雨死了。 余声声双目失神地在雪地上呆坐了瞬间,因为怕被被人发现于晓雨的死与她有关,她慌慌张张地去整理于晓雨的衣衽,慌乱中把衣衽的方向弄错了也犹然不觉,待把于晓雨的衣衽处理好,她几乎时跌跌撞撞地回到司制房 后来的事情,便是兰鸢在雪地里发现了于晓雨。 最后的最后,余声声终究是因为抵不过内心的恐惧,在被宫正司突然召去问话时露出了马脚 陈宫正稍微一厉色,余声声便被吓得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余声声的最后下场如何,矣姀不知道。 等她从余声声和于晓雨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太后娘娘和陈宫正已经处置完余声声了。 矣姀最后看到的是余声声的额头抵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后悔还是因为害怕 两天后,最后一件棉衣赶制完成。 众位参与赶制棉衣的宫人们都大松了一口气。 参与了赶制棉衣的先皇遗妃们更是兴奋,因为这一件事情的结束意味着她们的冬衣可以继续绣制了 矣姀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那些遗妃们高兴得交头接耳的时候,她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再看。 冬衣再漂亮又如何,若是没有人看,若是没有命穿 希望她们每个人都能有个不坏的去处吧。 临近年底的时候,那些妃嫔们的冬衣终于还是赶制完成了。 在同一天里,听闻皇上下了一道圣旨,于是各妃各嫔们都有了各自的去处。 矣姀没有去刻意打听那些妃嫔们到底是何去处,针绣房里的女史们在讨论的时候,她正好路过,但她也没多听什么便走开了 眨眼睛又到了出宫拓印的日子时,皇城里的五大布庄依旧没有太多新鲜的绣样。 矣姀完成绣样的拓印后,回青松坊一趟,把这个月的月钱交到阿娘的手上后,很快便又回到了街上来 临近年底,大雪纷飞,征夫未归,这往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冷清得街可罗雀。 矣姀慢慢地走在街道上,看着眼前冷清的街景,一步一想,走得很慢 一边发呆一边走路的后果便是对于迎面驶来的一架马车视而不见 等到她因为马匹嘶鸣的声音回过神来,一眼看到的便是在她面前高高扬起的似乎下一个瞬间便会踏到她身上来的马蹄,矣姀下意识害怕地闭上眼睛 面前有风划过,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她面前迅速地落下 马匹的嘶鸣声消失后,矣姀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驾车的人是二十五岁上下的男子,此刻他正凝着眉头看她,满脸不满但是依旧压抑着怒火道,“这位姑娘可知走路不能走在路中间的道理?若不是在下将缰绳拉得及时,恐怕姑娘已经” 马车里突然传出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喝止了他,“凌胥!” 驾车的男子言语一滞,随后收回了落在矣姀身上的目光,侧身朝马车内恭敬地问道,“公子有何事吩咐?” 很快,五根白玉般修长的手指撩开了马车的门帘,里面的人露出了半张清俊的脸来。 矣姀微微一愣。 竟然是好久没见到的魏知隶。 魏知隶也看到了她,怔了怔,然后下一刻竟然从马车上下来了。 他走下来时,马车里随之响起了一道惊诧的女声,“诶?哥哥,你要去那里啊?” 魏知隶微微拨开马车的门帘,低声说了一句话后,矣姀很快便听到了魏知悦有些惊喜的声音,“真的是矣典制?那我也要下车” 魏知隶又低声说了些什么,矣姀听不清楚,但是魏知悦的声音她却听得很清晰,“哥哥,那你把矣典制请到马车上来好不好?我好久已经没见过她了,我还有好几个问题要问她呢” 再后来,矣姀没听到什么内容了,因为魏知隶已经放下马车门帘往她这边走过来了。 魏知隶还没有靠近,矣姀便脸色苍白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走在路中间的,我这便让开” “没关系,下次可要小心一些。”魏知隶微微带笑,“凌胥驾车还不错,若是其他人,想必就” 看到矣姀的脸色似乎是有越来越苍白的趋势,似乎是依旧还没有从刚刚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魏知隶适可而止地另起了一个话题,“矣典制现在现在可有空闲?舍妹也在马车上,言有问题想要请教矣典制,不知道矣典制可否赏脸到马车上见舍妹一面?” 矣姀正要应答,又听到魏知隶说,“舍妹前几天调皮,玩雪时不小心崴到了脚踝,现在无法行走,所以才” 拓印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算来她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只要在天黑之前及时赶回去便好了。 再有,想到自己欠了他们两兄妹那么多的人情,现在好不容易能有报答他们的时候,矣姀连忙点头,“好。” 凌胥没有料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本以为眼前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女子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没有想到竟然是宫里的典制? 而且,看样子,自家大人和小姐还和她很熟稔 那他刚刚对她是不是有点太凶了? 矣姀走过来的时候,即便他内心里窘迫得很,但是他还是面无表情地跳下马车,然后拿出了供人踩踏着上走上马车的车凳放在矣姀的面前 矣姀踩上凳子时,对他笑着道了句谢。 凌胥心里有些发虚,不大敢看她和公子的神情,只好佯装冷漠地把脸转向了另一侧 矣姀才踩上车凳,魏知悦便撩开了马车帘子看她,两人一打照面,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矣典制,册子给我吧,我帮你拿。”魏知悦朝矣姀伸出手。 拿着册子上马车确实不太方便,矣姀把册子递到魏知悦的手里,“谢谢。” 魏知悦笑眯了眼睛,“不用不用,快上来吧。诶,哥哥,你快帮帮矣典制啦” 矣姀正想要说不用,但是她很快便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了她。 “能上去吗?”矣姀听到魏知隶低声问她。 车凳没有很高,车凳顶端与马车的距离也不是很大,若是在夏天,衣着轻便的时候,想必一跨也就上去了,但是眼下是冬天,衣物层层叠叠的,矣姀试着把脚跨上去,发现有些困难 因为衣物的阻挡,矣姀发不了力。 她站在车凳上,一条腿跨上马车,但是却上不去 矣姀低头,猛地咬了一下嘴唇。 此刻这样的模样,好,好尴尬。 正窘迫间,矣姀想要把腿收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身后的人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臂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6.第 66 章 马车里很暖和。 矣姀才一进到马车里坐好, 魏知悦便把一个暖烘烘的暖手炉塞到她的手中, 嘴里还催促她道, “快拿着暖暖手” 矣姀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魏知悦, 眼眸里掠过几分感动,停顿须臾, 把手炉接过来的同时, 低声地道了句谢。 大概是因为以前并没有人会如此地关心她。 矣姀现在每每碰到别人对自己好时,心里都会有一种感动, 但是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别人对她的好,每次面临时她心里都会有种很紧张的感觉。 魏知隶很快就进来了马车,他坐在一侧, 矣姀和魏知悦则坐在他对面。 矣姀抱着暖手炉, 想起他刚刚帮助她上马车的情景,脸颊微微一热, 头又低了些。 真是太麻烦他了。 听魏知隶提到,魏知悦是崴到了脚。 矣姀下意识地往魏知悦的脚边看去,可是裙摆掩盖住魏知悦的鞋子, 她看不到什么。 倒是魏知悦细心地留意到了她的动作, 浅声笑道,“矣典制在看我的脚?已经快要好了,谢谢矣典制关心。” 矣姀抬头望向魏知悦, “听闻魏小姐有刺绣上的问题想要问奴婢,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问题呢?” 魏知悦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说这样的说法只是一个把你骗到马车上来的理由, 你相信吗?” 矣姀:“” 诶?把她骗到马车上来的理由? 矣姀清咳一声,对上魏知悦清澈的眼眸,笑道,“魏小姐大可不必如此,你若是想让奴婢过来,奴婢自当是不会拒绝的。” 魏知悦轻哼一声,“想见你对于我来说还真的是有点挺不容易的呢” 矣姀有些疑惑,看向魏知隶,期望他能够朝她解释其中的缘由。 魏知隶看了魏知悦一眼,脸上露出了点点宠溺的笑意,“悦儿她先前让我带她进宫,本来是想要见见你的,但是那时候司制房在赶制冬衣,想你一定是忙得团团转的,她就不好意思去打扰你。” “后来她又想要去见你,但是去的时候却没见到,司制房的宫人说你去了祥和宫,还透露了太后娘娘在审理宫人犯事的消息,她想那时候去见你也不是一个好时刻,便回来了。” 魏知隶平铺直叙地交代了前因后果,但是魏知悦还是微微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回眸看到矣姀在笑,她心里的不好意思更甚,便撅着嘴试图转移话题,“那个怎么宫里老是有那么事情发生啊?” 矣姀微微一笑,“人多,事也多。” 魏知隶看了矣姀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矣典制说得对。” 魏知悦轻叹一声,“这样看起来,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还有那么多人拼了命地要往里挤,那些人真奇怪” 矣姀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好保持着微笑沉默下来。 “矣典制,你今天是出宫来拓印的吗?”魏知悦的眸光落在被她放在一旁的册子上,兴起地问道。 矣姀点点头,“这项事务本来时由霍司制来做的,但是霍司制事务太忙,便落到了奴婢的身上来。” “诶诶诶现在是宫外,你就以你我来称呼就好,奴婢什么的,我们家里可没有你长得这么好看的奴婢,哥哥你说是吧?”魏知悦说完朝魏知隶眨了眨眼睛。 魏知隶眸子里带着清晰的笑意,“嗯。” 矣姀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样自称是因为在宫里她就是这样的说法,现在是在宫外 也罢,若是魏知悦不爱听,她转换为你我也是可以的。 “矣典制,你拓印都拓完了?”魏知悦一脸期待地看着矣姀。 矣姀捉摸不透魏知悦在想些什么,如实地点了点头,“是。” “那你随我们回府好不好?” 魏知悦语出惊人,矣姀一愣,“啊?” 魏知悦的神情立即变得可怜起来,她抓住矣姀的袖子扯了扯,“矣典制,我最近发现了一幅新的绣样,可是我不知道它是怎么绣出来,你能来帮我看看吗?” 矣姀犹豫。 若是去了魏府,也不知道她到时候能不能及时赶回宫里,毕竟她不知道魏府在哪个方位,也不好估量脚程,万一回迟了 魏知悦看到矣姀沉默,悄悄地朝魏知隶做了一个求助的表情。 魏知隶本来想要当做视而不见的,但是奈何看到魏知悦的表情越来越急,他到底还是无奈地开了口,“矣典制不必有后顾之忧。” 矣姀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惊讶,魏知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魏知隶神色淡然,“宫人出宫办事,虽然有时间限制,但是我们会在限定时间前把你安全送回宫里的。” 魏知悦恍然大悟。 一看矣姀的表情,发现她脸上的犹豫已经不见了,魏知悦朝魏知隶露出了一个大大笑,然后转头对矣姀说,“矣典制,那我们就说好啦。” 后顾之忧已除,矣姀只能轻轻点头,“好。” 魏知悦扬高了声音,“凌胥,我们回府。” “是,小姐。”马车外很快传来了一声不高不低的应答。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矣姀还听魏知悦说着一些有趣的事儿的时候,魏知隶拨开帘子看了看,然后从马车上下去了。 矣姀正想要问怎么了的时候,魏知悦也随之挑起帘子看了看,然后说“到了。” 矣姀扶着魏知悦到了马车车板上,魏知隶站在雪地里,见此忙伸了手过来。 看到魏知隶把魏知悦抱下去后,矣姀拈着裙摆小心地踩到了车凳上,然后跟在他们身后走 没走几步,前方便快步迎来了两个丫环模样打扮的女子,围着魏知悦和魏知隶说了些什么,矣姀只听得一阵阵铃铛般的笑声忽起忽落的,听起来颇是热闹。 她朝四周略略做了些打量,心想这个院子大概是魏知悦的院子吧。 没想到马车竟然直接从后门走到这里来了 进了屋子,矣姀看着屋内秀气典雅的摆设,又看着那粉紫色的幔帘,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到底是姑娘的房间啊 “矣典制,快过来坐。” 被魏知隶抱到美人榻上坐好的魏知悦朝矣姀欢快地挥了挥手,然后催促身边的两个丫环,“都看傻了吗?沐雨,沐云,快点快点,你们快点去给矣典制泡茶去” 沐云瞄了矣姀一眼,偷偷笑了,“小姐,泡茶沐雨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奴婢去给矣典制拿个手炉吧” “好好好,快去吧” 矣姀有些不好意思,“魏小姐,你不用这么” 魏知悦拉着矣姀在美人榻上坐下,神色有些激动,“诶诶诶矣典制,你不知道,我这脚自从崴了便一直待在屋子里,天寒地冻的,那些贵女们也不来串门了,我都好久没有和别人说说话了” 矣姀一看魏知悦那可怜的神色,心便软了,“原来这样,那我那我今天先帮你把那绣法看出来了,再陪你说说话吧” “好好好。”魏知悦连忙应声。 正好沐雨端了热茶过来,矣姀瞥到那托盘上放着三杯茶盏,猛然想起魏知隶还在屋子里 她扭头去看他,却找不到魏知隶的身影。 难道是走了? 正想着,肩膀被人拍了拍。 矣姀回过头来,发现魏知悦正在朝她笑,还笑得满含深意的。 “找我哥哥啊?” 矣姀点点头,意识过来后,她又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我不是我只是我,我” “你怎么了?”魏知悦笑得像只小狐狸。 矣姀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等她再想要说的时候,魏知悦忽然凑近她耳边小声地说,“你放心,我等会儿一定叫我哥哥送你回宫。” 矣姀惊得猛地睁大眼睛,“我,我” 魏知悦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啊 矣姀摇头又摆手,‘不不不,不敢劳烦魏大人,我自己回去便好。我看马车也走多远便到了这里,想来这里距离御街也并不太远,我走回去也很快的’ 魏知悦摇头,“不行不行,哪里有这样的待客之道?矣典制不用客气,你既然是我请来的客人,我又行走不便,麻烦一下我哥哥送你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推迟了” 矣姀:“” 眼看着魏知悦似乎在短时间并不会改变主意,矣姀想到自己毕竟是在魏府里,如果坚持推拒魏知悦的好意,恐怕落在她人的眼里便是她不识好歹了。 虽然魏知悦不一定会那样看她,但是 到时候还是见机行事吧。 两人闲聊一会儿后,话题终于回到了正事上。 魏知悦腿脚不便,挥手让沐云拿了她前些日子里发现的新绣样来给矣姀看。 矣姀接过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块织锦。 织锦的内容看起来与平时里看到的很不一样,似乎是外来之物。 再有,其上的图样并非是绣出来,看样子,应该是在织造过程,合计着精心的编排才能显示出如此具有异域特色的图案来 “魏小姐,你这块织锦是从哪里得到的?” “哦,这个是我从西市里的一位胡商手里买过来的,他说这个叫什么龟兹锦,我看图样挺好看的,便买回来了。”魏知悦的眼睛在发亮,“矣典制,你知道这个是怎么绣出来的吗?” 矣姀摇了摇头。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看到这样的织物,新奇还没有过去,哪里会知道这个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哦,这样”魏知悦的神情有些可惜。 矣姀心一动,“魏小姐,如果可以,不若你把这织锦让我带回宫里,待我问问邱司彩,也许她知道这块织锦是怎么做出来的” 司彩局是与各类布料打交道的地方,想来邱司彩见识多广,应该知道这织锦的来历 魏知悦思量一瞬,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魏小姐太客气了” 不经意间与魏知悦聊刺绣已经聊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天快黑了,矣姀也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魏知悦却是意犹未尽地想要再留她一会儿,“矣典制,现在冬日,天黑得早,你要不在我这里用完了晚膳再回去?” 矣姀哭笑不得,正要拒绝,“魏小姐,奴婢实在是” 她的话语很快便被身后传来的些许声音打断。 矣姀回身一看,原来是魏知隶回来了。 “哥哥,你来啦。”魏知悦笑看矣姀一眼,然后对魏知隶说道。 矣姀留意到魏知悦的眼神,一时又是满腔的羞赧 魏知悦她,她,她她这是默认她喜欢她哥哥魏知隶了么? 魏知隶正从门外走进来。 他身上披着披风,肩膀上还有未融化掉的两三点雪花,想来屋外应该还是在下着雪。 此刻,魏知隶轻把肩膀上的雪花拂去后,抬起头来脸色温和地看着她们,“时间也不早了,矣典制,我送你回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7.第 67 章 魏知隶说话了, 魏知悦也不再好说些什么。 眼看着矣姀就要转身走了, 魏知悦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矣姀的衣袖晃了晃, “矣典制, 你下个月出宫也是这一天么?” 矣姀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地又问了一句, “怎么了?” 魏知悦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好。” 好? 好什么? 矣姀想要弄明白,但是想到魏知隶在等她, 她只得将疑问掩下,然后随着魏知隶出门去了 大概是因为凌胥驾车不错,即便是在雪地里, 马车也依旧走得很稳妥。 矣姀坐在马车的角落里, 看着对面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假寐的魏知隶,从出门开始持续而至的紧张到这里才微微消去了一些。 早知道会如此尴尬 她当初一定要婉言拒绝魏知隶送她回宫的。 不过好像她也没有办法拒绝, 因为魏知悦那边她说不通,而且,魏知隶又掐准了时间来, 临走前魏知悦和她说了几句话, 她的思绪更是被转移,当下一时也想不起要拒绝一事 不过,还好还好, 眼下魏知隶在假寐, 想来也不会注意她太多。 矣姀动作小心地舒了一口气, 靠着身后异常柔软的软垫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矣典制, 到了” 矣姀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不过是在假寐,一听到声音她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车厢里的光线有些暗了,矣姀看不大清楚魏知隶的面容。 隐约中感觉到他动了动,然后帘子被他挑起一些。 魏知隶要下马车了。 意识到这一点,矣姀也跟了上去。 本以为魏知隶会直接往前走的,没想到他突然又转过了身子,矣姀收势不及,一下子便迎了上去 其实也不算是撞,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是一下子变得很近很近了。 近到两个人之间甚至能听清楚彼此的呼吸声。 矣姀想还好她没走很快,只是普通的步伐,即便彼此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但是也不至于让魏知隶失了平衡。 只是 矣姀眨了眨眼睛,感觉额头处有些暖暖的。 她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些起伏的感觉。 她的面前是 想必是魏知隶因为将就着马车的高度微弯着腰,而她的额头也因为刚刚的意外而贴到了他的心口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里停止了。 等矣姀反应过来时,她急急地往后退了一步,“对,对不起” 魏知隶没说什么,只兀自转了身子下了车。 黯淡的光线里,矣姀并没有察觉到到魏知隶微变的眸色。 矣姀再次掀开帘子时,一眼便看到了魏知隶朝她伸出来的手。 雪还在下着,没一会儿,魏知隶的身上便落满了雪花 矣姀看到魏知隶干净的掌心里也因此落下了几片轻柔的白色 抿了抿唇,矣姀慢慢地伸手过去,伸到一半快要触及他的指尖时,她恍若从梦里惊醒一半,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不自然地偏转了视线,矣姀低声道,“不不麻烦魏大人,奴婢自己来便可。” 魏知隶也不强求,他抬眸看她一眼,发现她局促的脸色,当即便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还耐心地嘱托道,“小心些。” 矣姀松了一口气,慢慢地稳住身子往车凳上站。 脚尖快要碰到车凳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里吹来了一股猛烈的冷风,吹得矣姀忍不住闭上眼睛,与此同时,风儿把她的裙摆吹得扬起,矣姀看不清楚脚下的车凳,可脚已经落下,一动,脚下触感不对,矣姀在心里边暗道不好。 她好像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踩到裙摆的后果来的很快。 矣姀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瞬间里失去了原来的平衡,可她想要收回脚步可已然来不及,整个人顿时身形不稳地往前倒去 因为魏知隶就站在一旁,矣姀自然是知道他不会袖手旁观任她摔倒的,可是被他用手用力扶住的那一刻,矣姀鼻尖闻到魏知隶身上淡淡的冷香,心跳还是忍不住变得越来越快 这样的心动,有些让人猝不及防,也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矣姀盯着魏知隶衣裳上简洁又不失庄重的暗纹,心跳一声声地响入她的脑海中。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起来,不但脸颊发烫,就连额头也冒出了点点的细汗 魏知隶低头看了一眼矣姀,感知到她手上传过来的微微颤动,他往后稍退一步,以期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矣姀的神色。 当看到矣姀冒着淡淡粉红的脸颊时,他有些讶异,“矣典制,可还好?” 矣姀不敢抬头,“多谢魏大人出手相助。” 魏知隶轻笑,“应该的。你若是摔着了,回去悦儿该和我闹腾了” “虽然风大雪大,但是还得劳烦矣典制去宫门处走一趟,出示令牌后再回司制房” 出宫需要令牌,回来后也需要出示令牌,作登记过后才能进宫,这是规矩。 矣姀点头,“奴婢知道,多谢魏大人提醒。” “不必客气。”魏知隶想了想,回头对一旁侍立着的凌胥说道,“凌胥,替我把马车里的那把油纸伞拿出来。” “是。” 凌胥很快便把油纸伞递过来了。 魏知隶接过,把伞打开后撑到矣姀的头上,笑道,“矣典制,你拿着这把伞吧。” 矣姀仰头看了看伞,眸光回落道魏知隶充满善意的双眸,心里莫名有些躁动。 她突然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她有问题想要问魏知隶。 可是她也清醒地知道,也许那样的问题她根本就不应该问。 “矣典制?” 大约是看矣姀不知道因何愣住了神思,魏知隶想着四周寒气逼人,实在不是个发呆的好地方,终究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矣姀回神,伸手把油纸伞接了过来,脸上迟疑地展开一抹浅笑,“谢谢魏大人。” 矣姀的身高比魏知隶矮了一个头,她一接过油纸伞,魏知隶来不及从伞下退后,正想要弯腰,却正好看到矣姀为了将就他的身高伸手把油纸伞举得更高了些。 他的眼眸中顿时涌上了清淡的笑意,看了一眼她微微露出的清瘦腕子,他轻微地点了点下颌,“不用替我挡雪,你现在便过去宫门处吧,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矣姀没有依言而行。 她的眸光落在他线条温柔的下颌处,看一眼又恐怕被他发现似的连忙移开视线,语气极力平稳着道,“魏大人,奴婢先送你上马车。” “不过是几步路,矣典制不必如此客气,我是男子,即便是” “要的!” 魏知隶平和的声音被矣姀有些急切的声音打断。 他顿了顿,本想要继续说话,但是看到矣姀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间就 正有些奇怪,魏知隶脑海里灵光一闪,发现眼前的情景怎么却是越看越熟悉 想了想,魏知隶微微失笑。 他想起来了。 矣姀现在这般的模样,倒是和悦儿平常里和他闹些小别扭的时候的模样一致 一般来说,悦儿闹别扭的时候,总是得顺着她来,这样她才会重新高兴起来。 矣典制同是女子,应该也不例外。 魏知隶心里有了思量,当下也不多推辞,应了声“好。” 矣姀撑着伞,与魏知隶走了几步,看到他上了马车后,她才露出一个笑眯眯的神情来,“多谢魏大人,奴婢先告退了。” 魏知隶的手指拨起马车帘子,心想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对的,脸上因此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又点了点头,“去吧。” 矣姀轻快地应了声。 撑着伞要往宫门处走,矣姀的眼角余光掠过一旁,发现凌胥在盯着她看。 他面容平静,遇上她的目光冷冷的。 他不置一言,脸色虽然算不上不好,但是也算不上好。 矣姀一愣,随即有些尴尬。 也是,换做是她,假若要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在一旁静默地等候那么久,想必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矣姀朝凌胥歉意地点点头,本来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些什么,点头过后便急忙忙地转身离开 看着在茫茫雪色中走远的浅紫色身影,凌胥回头对着马车里的人说,“公子,属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马车里静默了一瞬,随即有蕴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凌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话,一般都是不当讲的。” 凌胥:“是,属下知晓。” “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你还想说吗?” “想。” “” 马车里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后,魏知隶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吧。” 语调变得云淡风轻的,适才的笑意已经被很好地隐藏其中了。 凌胥跟在魏知隶身边已久,虽然魏知隶后面说的那句话里并没有带有半分的笑意,但是他也知道眼下公子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是以,他以为他可以试着说一些不是那么严肃的话。 于是他大着胆子,“公子,属下以为,你对矣典制有些不大一样。” 此话落后,马车里的沉默比先前两次的沉默还要长。 就在凌胥忐忑着懊恼自己为何要一时冲动对自家主子说些这样的话语时,魏知隶的声音才慢悠悠地响起,“是么?” 凌胥觉得自己的舌头要打结了,“是,是” “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公子” “怎么的不一样?” 凌胥在心里挣扎,“太,太温柔了?” 不过,自家公子好像对于任何人都是那么的温柔的啊 那对矣典制,是格外的温柔? “是吗?” “嗯”感觉到魏知隶的反应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凌胥的胆子也大了些,接着说道,“公子你这样,很容易会让别人误会的。” 如果自家公子不喜欢矣典制,那 “误会么?”马车里的人压低了声音,“那么,你说,她会误会吗?” 凌胥突然被震惊到了,“” 她会误会吗? 矣典制会误会吗? 公子他希望矣典制误会吗? 魏知隶话语一落,凌胥的脑海里瞬间就飘过了以上几个念头。 他想了又想,一时竟然不敢妄自回答。 好一会儿后,他才小小声地问了一句,“那公子是希望矣典制误会好呢,还是不误会好呢?” 魏知隶轻叹了一声,“凌胥,你何时变得那样八卦了?” 凌胥:“” 他哪里是八卦了?明明公子也 “回去吧。” “回去吧。”察觉到马车没动,魏知隶又重复了一遍。 “啊是。” 缰绳扬起,马车的轮子缓缓地转起来。 凌胥回想起刚刚与公子的对话,再看到已经从宫门处折返回来的要往宫里走去的矣典制,脸上硬朗的条线在与之对视时,罕见的柔和下来 再看到身着浅紫色的女子讶异地看着他,凌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帘子,到底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上卷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8.第 68 章 三年后。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 宫道旁边, 柳枝上的绿色芽叶早已经一点一点地将暗色的枝干布满。因为细小纤长的叶子众多, 柔韧的柳枝被迫得垂下,随风而扬。有些柳枝恰好落在湖面上, 一扬一滑, 湖面便漾开细碎的纹痕让承重琐碎的柳绿,一枝一条都在不知不觉中带上了风流的意味。 南归的鸟儿三三两两地隐藏在柳枝之中, 不见其影,但闻齐声。 鸟声清脆婉转,此起彼伏, 你来我往, 若是碰巧遇上多鸟齐鸣,过往的人便会惊讶原来这道上竟然也可这般的热闹 因为这一条宫道上植了众多的柳树, 在春夏之日又兼有不绝的鸟鸣,故而这一条宫道也被称为鸣柳道。 不远处,身着一身紫色宫装的女子正从鸣柳道的一侧细步而来。 她的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图册, 步履匆匆地走在浅绿掩映的宫道上。因为走得有些着急, 她光洁的额头带着些许薄汗,眉心轻蹙,似乎是在担忧着些什么, 白皙的脸颊也因此带着些颜色极其浅淡的嫩粉。 小风吹过, 搭在紫色上襦的橘色帔帛随风微扬起。 为防止飘盈的帔帛被花草勾住, 女子手臂灵活一绕, 随后又小心地用手指拨开身前从路旁斜斜伸出来的花枝,忽而,她指尖抵住花枝,柳腰一转 眨眼之间,女子轻盈的身影在一个轻快的转身后,犹如一只紫色的蝴蝶灵巧地绕过了几束开含苞待放的花枝 才绕过一个宫角,女子未及抬头,便听到了另一女子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招呼声,“矣司制,你终于来了” 开口说话的女子,那一身粉色的宫人装,让人一眼便可以看出她属于六尚。 此刻,粉衣宫人正紧张地盯着身着紫色宫装的女子缓缓走近,清秀的脸颊上,几分着急又几分庆幸。 矣姀快步走过去,一边任由着宫人把她手里的图册接过去,一边稳着声音问道,“常乐宫里,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一般来说,如果事情进展顺利,司制房里过来的宫人是不会也不应该留在殿外等她的。 既然现在在殿外看到了宫人,那么,殿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无法掌控的事情 宫人压低声音,神色隐约透露几分惶恐,“常乐公主不知因何缘由突然暴怒,不久前又发作了一番,把我们司制房带过来的东西全部都甩到了地上” “眼下从司制房过来的几位宫人都在里面跪着,奴婢来之前因为碰巧遇着雅典制的吩咐,临时折转回去司制房拿绣册,来迟一步,才得以留在殿外给司制你透个消息” 听清楚事情的大概,矣姀拿出锦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擦,一边想着怎么应对殿内的情况。 此番司制房里的宫人过来常乐宫,是为了给常乐公主绣制春衣。 绣制春衣是每年的惯例,常乐公主不可能会因此大发雷霆,可是,事情却又是如此的发生了,其间,到底又是哪一步出错了呢? 矣姀想要确认其中的差错,开口问道,“你们来到常乐宫的时候,可是与常乐公主认真地说明来意了?” 宫人有些迷茫,“这个奴婢不知。” 矣姀皱眉,停顿须臾想了想后,她抬步往前走,声音微沉,“跟上来吧。” “是。”身后抱着图册的宫人连忙应了一声。 粉衣宫人看着逐渐远去的紫色身影,抬手轻轻擦去额头的细汗,缓了缓有些紧张的呼吸后,快步跟了上去 经宫人通报之后,矣姀领着宫人走进了常乐宫正殿。 一进殿,矣姀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是某种花香,又像是果香,轻吸几口觉得清甜,再吸几口却觉得有些甜腻。这样的味道很特别,和以往的熏香很不一样,矣姀一时也无法准确辨认这到底是何种熏香。 殿内气氛有些沉滞。 矣姀的思绪很快从熏香之中抽离开来,抬头寻着常乐公主所在的位置后,她领着身后的宫人齐声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公主。” 常乐公主坐在上首,眼睛本是微阖,但是在听到声音后,她眼睛慢慢睁开了。 垂首看了一眼跪下的紫色衣裳女子,又看到她身后那宫人怀里抱着的那几册刺目的红色,她抿了抿嘴唇,忽然猛地抓住手边的茶盏往前扔去 “都给本宫滚!本宫不想见到你们!” 上好的瓷制茶盏伴着女子尖锐的声音在不远处绽开得四分五裂,滚浪的茶水随着碎片四处飞溅,矣姀手指一痛,下意识低头一看,她白润的手指之上慢慢地浮现出来了几抹艳丽的红色 常乐公主再次发怒,偌大的宫殿里一瞬间静得仿若无人之境。 矣姀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图册跌落的声音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那跟着她身后的宫人被彻底吓到,手软得一时无法抱住图册所致 矣姀抬眸。 虽然公主怒容满脸,但是她却毫不畏惧,依旧能保持声音如常,不卑不亢地道,“公主殿下,司制房此次来,是为了给公主绣制春衣。奴婢因为想起藏书阁里有几本新收进阁的图册,便擅自去拿了来,还请公主过目。” 常乐公主怒气未消。 她使劲地瞪着那几册红色,唇角忽而绽出一抹苦笑。 没过多久,她轻微地点了点下颌。 矣姀微微侧身,递了个眼神给身后的宫人,示意她把图册呈送到公主前。 却不想那宫人经历过刚刚的一遭,脸色苍白,似乎还没有从中舒缓过来,她手抱着册子,要站起来的瞬间不知为何脚一软,整个人又摔回了地上 矣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伸手把那宫人手里的图册都接过来后,她站起来把册子送到了侍立在常乐公主身侧的笙月手上 眼看着常乐公主无精打采地翻开了其中的一本图册,矣姀开口讲解,“公主,这几本图册,一本以花卉姿态为主,一本以民间的吉祥瑞物为主,另有一本则是” 话没说完,却忽然听闻宫人的传报响彻正殿,“太后娘娘驾到!” 矣姀不慌不忙地跪了下来。 才低头,便察觉一抹水红色的裙摆飞快地从她的眼前掠过,不过须臾之后,她听到了常乐公主略带哭腔的声音,“母后,请你为儿臣做主啊” 矣姀一愣。 平日里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常乐公主哭了? 常乐公主跪在太后的面前,一句话说出口后,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滑 太后低头看了一眼哭得伤心欲绝的常乐,又看了看那跪了满殿的宫人和旁边一盏被掷碎了的杯盏,对雪枝挥了挥手,示意她把那些宫人都领下去 退出常乐宫后,矣姀领着一行人往司制房折返。 雅典制伴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样子是有些受惊过度了,早晨时还是明艳的颜色现在看去一下子憔悴了不少 矣姀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回转了头。 主子发怒,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在宫里的这几年,矣姀也见过了不少这样的情况,所以即便是常乐公主突然发怒,她也依旧能够稳住自己的心神,行动如常,不失分寸。 回想起刚刚常乐公主奔溃大哭的情景,矣姀总觉得有些稀奇。 常乐公主贵为皇家女儿,金枝玉叶,贵不可言。 虽然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她并不是本国唯一的公主了,但是却也没有哪个公主能及得上她身份尊贵。 她实在是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常乐公主哭成这般的模样。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把针绣房里的几位女史目光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后,水瑶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你们猜猜看,我刚刚出去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夏萱想了想,“花朝节那天我们不用待在针绣房?” 水瑶摇头,“再猜。” 沛雨用手支着下巴,“今年我们会有新的春衣?” 水瑶继续摇头,“不对不对,再猜再猜。” 云玉凝眉,“这一年主子们的春衣,司珍房制作的首饰要配合我们司制房的绣样来?” 水瑶有些无奈,连连摆手,“非也非也” 夏萱失了耐心,“好啦好啦,水瑶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揭晓吧。” “就是就是”其余的几位女史一起喊道。 水瑶朝她们走近几步,看着她们都在屏息静听的模样,她笑了笑,终于是把消息大声地说了出来,“胡人投降了!” “哦。”夏萱低头刺绣。 “哦。”沛雨面无表情。 “哦。”云玉微微一笑。 水瑶心中奇怪,“你们难道不高兴吗?” 胡人投降了可是天大的喜事一件!这可是国之大事!但是她们的反应,怎么一个二个都那么的平淡呢? “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这三年来,胡人都投降三次了!”沛雨扯了扯唇角。 夏萱勉强笑笑,“水瑶你不是不知,那胡人总是前脚投降后脚又挑起战争。这一次的投降恐怕又是胡人故技重施的伎俩吧?” “是,是吗?”水瑶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 “是啊。”云玉一边挑线一边随口应道,“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水瑶拧了拧眉,“可是这一次真的是不一样!” “怎么的不一样?” “那些将士”水瑶想了想,终于眼睛一亮,“对,没错!那些将士要解甲归田了!” “胡人投降,大昭的战士们解甲归田,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胡人的这一次投降,是真正的投降吗?” “真,真的?”众女史们半信半疑。 水瑶信誓旦旦,“真的,这个消息首先是从皇上身边的宫人们传出来的” “她们真的是这样说?” 矣姀翻阅文书的手势一滞,抬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雅典制。 雅典制果断地点头。 “那这与公主大怒的事情何干?”矣姀仍是不解。 “当然有干系!” “哦?” 雅典制左右看了看,忽而凑近矣姀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9.第 69 章 胡人投降, 将士们即将解甲归田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后宫里延传开来之际, 宫人们闻之无不欣喜, 常乐宫里却是一片的凄风苦雨, 只余绝望的哭泣声声。 宫人们被屏退在殿外,空荡的殿内只余下常乐公主和太后两人。 常乐公主正倚着太后哭得梨花带雨, 许久以后, 她抬起红得厉害的双眸,声音惨淡地道, “母后,你一定要替儿臣想想办法,儿臣实在是不愿意嫁到那野蛮之地去” 太后一手轻拍常乐公主的后背, 一边拿着锦帕给她抹眼泪, 闻言长叹一声道,“常乐, 母后又何尝愿意让你远嫁北际?只是,此番北际使臣来我大昭,就只有这样一个目的。” 常乐公主一愣, 随即泪眼朦胧, 鼻音浓重地问道,“什么目的?” “你。”太后的眼眸里涌上暗色,“那北际使臣前日站在大殿上说, 此番来朝是为了给他们北际国君主求娶一位皇后。” “为何偏偏是我?”常乐公主声音哽咽, “大昭还有别的公主, 为何偏偏是我?” 太后的脸上浮上怜惜, “常乐,你父皇虽然留下了遗腹子,但是却并不为人知,且其年龄尚小,根本就不在考虑之列。” “再有,大昭公主声名在外,北际想必也是想通过你来获得更大的筹码。至少,他们会认为,在你贵为北际皇后甚至太后的时候,大昭是绝对不会轻易对北际用兵的。” “母后!”常乐公主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北际那样的国家并不强大,为何皇兄就不能直接把这个国家给灭了!只要灭了北际,不但大昭的疆域得以拓展,地位得以提高,儿臣也不必嫁给那不知道长的什么模样的北际皇!” 太后苦笑一声,“常乐,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的” “母后!”常乐公主猛地跪倒在地上,“母后,请你一定要帮帮儿臣好不好?儿臣真的不愿意嫁给自己素未谋面的人” 太后安静地看着情绪不稳的常乐,须臾之后,又是一声叹息,“常乐,你先起来。” 常乐公主使劲地摇头,“我不起我不起!除非母后愿意答应我说服皇兄,否则我就长跪不起!” 太后再次陷入沉默。 常乐公主一直跪着,跪了一刻钟后发现太后依旧一言不发,她开始有些慌了。 她本来以为,她这样的一闹,以母后向来对她的怜爱,她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的。就算母后不一定能改变皇兄的主意,但是母后至少也会答应她她会去尝试,但是 眼下母后却是沉默地坐在上首,眼眸虽然看着她,但是神情却是沉寂的,思绪似乎是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常乐公主从来没有见过母后露出这样的模样。 从小到大,父皇身边总是新人不断,但是母后却从未为此垂泪过。 因为她总是很厉害,无论那些妃嫔能耍出多少的花样,到最后,她们终是会被母后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可如今,母后愁眉紧锁,一筹莫展的模样分明是说明一向厉害的她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常乐公主心中先是一惊,然后又是满腔难以抑制的哀伤。 怎么办? 连母后都帮不了她,那还有谁有这个能力来帮助她呢? 常乐公主苍白着一张脸,死咬着嘴唇却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的疼痛。 直到感觉到一丝血腥味充斥在她的唇舌间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抓住了一些思绪 她慌忙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惊又喜地看向太后,哑着声音道,“母后,我有办法了。” 太后却不见惊讶,只眼神悲悯地看着在做最后挣扎的常乐,淡淡地问,“什么办法?” 常乐公主紧紧地抓着太后的手,说,“母后,让皇兄再封一个公主吧,儿臣愿意把常乐公主这个封号给她!” 太后很快摇头,“这个方法行不通” “为什么?”常乐公主不敢置信。 她摇着头,极力地辩驳,“不会的不会的,这个方法一定可以的。北际国使臣又没有见过我,他肯定也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这个方法一定可以行得通的!” 太后眼神哀凉地看着突然变得狂躁起来的常乐,依旧是摇头,“行不通。” “为什么!不,一定可以行得通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 忽而,常乐公主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上后却没有立即就起来,反而是抱着膝盖哭了 太后眼睛一红,也随之落下泪来,“常乐,那使臣是带着你的画像来的。” “画像?”常乐怔怔地抬头,“什么画像?” 太后用指尖拂去常乐眼角的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神情已是接受事实的平静,“北际使臣带来的那副画像,任是谁看了,只要他认识你,都可以一眼认出来那是你” 所以,随便搪塞一个公主过去,这样的方法根本不可能行得通。 “不,北际使臣怎么会有我的画像?一定是有人故意”常乐公主不敢置信。 “常乐!”太后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喝止了常乐痴痴的话语,“于私来说,母后确实不舍得你远嫁,但是,你身为皇家公主,自小锦衣玉食,供奉皆由百姓,现在,也是时候为大昭的百姓做一些事情了” “母后”常乐大惊,毫无意识地急唤了几声后,看到太后平静的神色,在明晓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余地,她脸色刹那变得一片死灰。 太后心里不忍,但是还是决绝地继续开口,“你嫁去北际,依旧可以锦衣玉食一生,对于女子来说,这样的一生也算是幸福了。再有,大昭和北际之间因你的付出可保数十年的和平与安稳,两国的百姓们都会念着你的好的” “常乐,生于皇室,你情我愿的婚事从来都是少数。我与你父皇之间,也是这样的缘起。无论是谁,似乎都有太多的不得已。你也是时候,要长大了。”太后伸手摸了摸常乐的头,又叹了一口气。 “母后,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皇兄他真的不能把北际” “不能!”太后的语气斩钉截铁,“此话以后莫要再提。”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 太后把常乐从地上拉起来,神色从容地问道,“当今世上,几国分天下?” 常乐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三国。大昭,北际,燕国。” 太后点头,又问,“三国国力如何比较?” “大昭与燕国不相上下,而北际与前两国相差甚远。” “不错。试问若是北际被大昭灭了,天下格局会如何变化?” 常乐凝眉,“灭了北际,大昭便会更加的强大,燕国也因此无法与大昭匹敌,这样不是很好吗?”她心里巴不得大昭灭北际这一天能够早点到来,这样她就不用为眼下的事情烦恼 “灭了北际,大昭自然可以更加的强大,但是就目前来说,大昭没有办法把北际灭掉,你可知为何?” 常乐思索无果,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后拉过常乐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神色凝重地述出了原因,“制衡。” “制衡?” “没错。”太后的手指微微收紧,“当今三国分天下,形成的便是制衡之局。” “制衡在于稳定。如果三国中其中一国出了事,这种平衡便会被打破,其后果不可想象。” “大昭与燕国,两国国力旗鼓相当,两国虽然都有统一天下的念头,但是在真正的时机到来之前,彼此都不会,也不敢轻举妄动。” “北际虽然是三国中最弱小的,但是却也是大昭与燕国各自都在拉拢的对象。因为大昭和燕国都知道,得北际者,距离逐鹿天下的时刻不远矣。” “正因为这层原因在,燕国和大昭,无论是谁起了要灭北际的念头,两国中的一国一定会从中加以阻挠,除非当中的某一国已经强大到要统一着天下根本就不需要借助北际的力量了” “你父皇生前的心愿便是统一这天下,奈何他壮志未酬便已经自行西去现在,这个遗愿落到了你皇兄的身上。” “北际虽弱,但是也与我们大昭陆陆续续地对抗了三年,其后若是没有燕国的支持,想必也支撑不到现在。” “但是现在,北际向大昭示好,说明北际与燕国之间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无论如何,这是个拉拢北际的好时机,如果处理得当,这也是我们大昭真正开始走向一统天下的契机” 太后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在殿内响起,声音不大,但是常乐公主却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敲击着她的心房一般。 一响又一响,一声又一声她突然感觉到身体里有个地方好像变得空落落的。 声音一响,那地方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 “矣司制,既然各宫娘娘需要的春衣式样都已经敲定下来,那今日便把事情都吩咐下去吧。”霍如歆把手下的文书合上,对着站在她案前的矣姀微微一笑。 矣姀点了点头,“是。” “快别站着了,坐下来吧。”霍如歆对矣姀招了招手。 待矣姀在对面坐下来后,霍如歆把手边的一盏新茶推了过去,“这是新茶。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来,我特地吩咐柳絮泡了两杯,你快尝尝,看看好喝不好喝” 矣姀低头尝了一口,笑了笑,“好喝。” “你若是喜欢喝,待会儿我让柳絮给你包一些,你带回去后可以继续喝”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霍尚功。” “哎呀,你你跟我客气什么呢” 矣姀摇头,“属下并不是客气,只是新茶难得,霍尚功还是自己留着吧。属下不如霍尚功会品茶,这些茶到了属下手里,怕是要被属下糟蹋了” “你啊口口声声属下属下的,我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你些什么好。”霍如歆笑着慨叹,“三年过去,你这性子倒是愈发的沉稳了,话么,也越来越会说了” “霍尚功又拿我来开玩笑了”矣姀抿唇一笑,“大家都说,好琴盼知音,好茶亦如是。我对茶一无所知,那新茶落在我手里,当真是暴殄天物,霍尚功若是舍得,那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拿一些回去了” “你啊”霍如歆又是笑着摇摇头。 此话过后,两人之间的话语转向随意,一来一往,你言我语,不过是一盏小茶,各自喝完竟然差不多用了一刻钟 茶快喝完的时候,霍如歆抬眸看向对面沉默静坐的女子,眼眸里的笑意起起落落,几番变幻后,又归于如常。 一年前,蓝尚功告老还乡,她顺利地坐上了尚功之位,而矣姀,也随之擢升为司制,自此以后司掌司制房。 时间过得太快。 闭上眼睛,霍如歆依旧能够清楚地回忆起矣姀刚刚进宫时候的笨拙,但是眨眼之间,矣姀已经变得独当一面,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她也能够沉着冷静地去解决,再也不复从前的惶恐小心。 当初那个由她领进宫里来的诚惶诚恐的小宫女,如今已经蜕变成了冷静沉稳,手腕有力的矣司制。 司制房在她的掌管之下,风头日盛,不但深得太后皇后等人的欢心,曾与之并举的司珍房也因此沦为了司制房绣服绣样的追随者——以前司珍房与司制房都是各做各的,但是如今,司制房制作首饰饰物时需要以司制房的绣样衣裙为出发点——这是她在其位时从未有过的景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0.第 70 章 时间在不紧不慢中慢慢地流逝而去, 矣姀垂眸看了一眼杯底剩下来的薄薄一层茶水, 觉得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她微微一笑, 低头道, “多谢霍尚功的款待,属下还有事情要处理, 先告退了。” 正欲站起来, 手背却是被人轻轻按住,“矣司制且慢。” 矣姀适时止住脚步, 回头轻声问道,“霍尚功还有什么吩咐?” 霍如歆叹了一声,“若是时间不赶, 你陪我说说话吧。有些话, 我放在心里也好久了,只是却从来找不到人说。你若是愿意听, 不妨就在我这里多坐一会儿?” 似乎是怕矣姀推脱,她又补充了一句,“事务总是处理不完的。你虽然任职司制, 但是事必躬亲这样也不大好, 不妨恰当地放手,让那些宫人去做一做,也好锻炼锻炼她们的能力, 以后处理起事情来你也可以轻松一些。” 霍如歆把话说到了这样的程度, 矣姀纵是有离去的念头, 但是也只能把念头压下来了。 她坐回原位, 脸上露出招牌般的浅浅一笑,柔和地道,“霍尚功不妨直言。” 霍如歆闻言松了眉头,但是须臾之后,脸上又浮上了几分纠结。 看着坐在对面等她直言容颜姣好的女子,她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是把手腕收回去袖子后,才舒缓地吐出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出一句话来,“矣姀,你可知道,那些将士很快便就要返回国都了?” 矣姀 矣姀一愣,霍尚功这是在称呼她的名字。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霍尚功已经很久没有直呼过她的名字了至少,在她成为司制后,霍尚功是再也没有直呼她的名字了。 如今霍尚功突然这样称呼她,是为了拉近与她已经有些渐远的关系? 还有,霍尚功话语里提到的将士卸甲归田一事,想来她其实要说的人,是闫大哥 是闫大哥要回来了的意思吧。 只是,她突然提起这些,是因为别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心里对闫大哥依旧留有情意,所以才会对闫大哥要回来的消息如此的动情? 可是,那年她不是要和闫大哥断情吗? 如今摆出这样的模样,是因为难忘旧情? 心中刹那间掠过几番思量,矣姀心里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 尽管心里起伏不定,但是她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表现,只是神情自若地笑着把话接了下来,用一种平和的声音说道,“这个消息我也是不久前才听到,说是胡人这一次是真的要投降了,我们大昭的将士们,即将凯旋。” “是啊”霍如歆低头一叹,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惆怅,“也不知道他” 古来征战,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矣姀知道霍如歆心里的担忧,心头突然间掠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她愣了愣,最终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安慰她,“闫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霍如歆抿了抿唇,神色却是有些勉强,“但愿如此吧。” 她最近不知道为何总是出现心悸的情况。 有的时候,夜半里还会从梦中惊醒,只因为她在梦中看到,看到闫敬被胡人斩杀于马下,喷薄而出的颜色会使她的整个梦境都变成惨烈的血色,然后她会尖叫着从梦中醒过来 霍如歆喝了一口茶压惊,然后勉强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赵大人也在翡凉城?” 矣姀点了点头,“是。” 翡凉城是处于大昭和北际两国交接处的一座城,大昭的军队在此驻扎,守卫着边境。 矣姀第一次听到这个城的名字,是在三年前,那时候司制房要为边关戍边将士们赶制御寒的冬衣,她们连夜缝好的棉衣都最后都被送到了那座名为翡凉的城。 “你们也是青梅竹马,想来你的心情应该也和一样,会时刻地为那个人担忧吧?”霍如歆几分感叹。 矣姀想要否认,但是最终还是什么什么话都没说。 她会为赵徽聿担忧吗? 矣姀在心里问自己。 问题的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不会。 赵徽聿去翡凉城的这三年,她很少会想起他。 不但如此,她也很少会想起那些已经属于过去的事情,甚至是上辈子里的事情也不曾过多地回忆。 她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当下,放在了所有她需要做,需要谋划的事情上。 没有任何人可以当她的靠山,那么,她要在宫里活下去,就必须要往上爬 要往上爬,除了要有运气,还要有实力。 这几年来,她每天都要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精力本就有限,能够把当天那些问题解决掉已属不易,回到房间里,她累得基本是倒头就睡,别说是去想这些于她无益的事情,就连是她自己事情,她也没有额外的精力和时间去想 “希望他们都能够平安归来吧。”霍如歆抿了抿唇,“其实这些年来,我有的时候会动摇,三年前,我做的那个决定,是不是错了” 矣姀轻声问道,“霍尚功何出此言?” 霍如歆低着头,“我拒绝了他,可是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他去翡凉,我为他牵肠挂肚,夜不能寐,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很煎熬。若是我当初答应他,也许,他便不会跑去翡凉冒险,生死不定” 矣姀沉默须臾,缓缓地问,“霍司制,那若是此番闫大哥能够平安归来,你会愿意和他重归于好吗?” “愿意。”霍如歆的回答很迅速。 “我愿意。”她再次强调。 矣姀终于展开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一起期待闫大哥的平安归来吧。” “嗯。”霍如歆也跟着笑了笑,“赵大人也会平安归来的。” 矣姀一怔,轻微地点了点头。 从尚功阁里出来,矣姀回到司事阁已经是一刻钟后。 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看着摊在案头上的文书,顺手拿过来一本,摊开,看了几行之后又合上。 有些看不进去。 赵大人,赵徽聿 他会平安归来的吧。 虽然他与她之间应该是再无可能,按理说,无论他如何,也与她无关。 所以 可是,私心里,她还是希望他可以平安归来。 战死沙场这样的死法,还真的不太适合他 他是文官,即便要死而后而也应该是在庙堂之上,而不是在 矣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好像想得有些过多了。 虽然说,这三年来,赵徽聿应该都是呆在翡凉城的,可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在千绣布庄所在的那一条街道上,她看到了他。 堆满积雪的长街上,赵徽聿骑着一匹黑马,身上是浓重的墨色,披风猎猎,风尘仆仆,似乎是快马加鞭从翡凉城里赶回来的。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无暇顾及,只在目光锁定她的瞬间,眼眸中似乎是有惊喜掠过,下一刻,他扬鞭策马至她的身前 本以为会就此路过,她正要往旁边躲闪,却不曾想过被他顺手一捞,她眼前的景物顿时来了一个大大的颠倒 她吓得惊呼出声,却在慌乱中抬眸看到他硬朗的轮廓 两年不见,他的模样有了些变化。 肤色只是黑了些许,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变得锋利起来。 以前看起来像书生,温和润泽,无害。 现在看起来像儒将,能提笔,也能挥剑,眉宇之间有隐隐的冷冽 两人之间两年未有音讯,她从来没有想过,再见会是这样的情形。 她自打被他捞上来之后,便被他置于身前,不但要与他面对面,就连腰间被他的手臂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她试过挣扎,只是她一挣扎,赵徽聿便会把她抱得越紧 矣姀本能排斥这样的与他过近的距离。 她不肯妥协,后来却是几乎要把自己连累得摔下马匹。 赵徽聿顾忌着她,也逐渐放慢了马匹的速度,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来看到她停止闹腾,他又是一路扬鞭,待骏马载着二人跑过了稍长的一段路程,然后才在某一处银装素裹的地方停了下来。 边关的将士少有人能够在特殊时期里返家。 赵徽聿会突然出现在国都城,想来是立了功,有了这么的一次返家看望爹娘的机会 既然他回来是要看他的爹娘的,那他应该直接回去他在须阳坊的家,可是,刚才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却是明目张胆地把直接她捞上马匹带走 “你你的君子之道呢?”矣姀惊慌未定,但是马匹停下来后,她很快便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微抬起头去瞪赵徽聿。 赵徽聿垂眸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矣姀想要说话,却看到他身姿利落地翻身下马,然后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赵徽聿伸手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矣姀于是再次受到了小小的惊吓。 “你赵徽聿!” 连续两番突然的折腾,矣姀到底是被吓了吓,再次说话的时候,气势已去了大半。 虽然话语简短,意在责骂,但是听起来却不过像是女儿家的嗔怒。 赵徽聿看着她又惊又气的模样,笑了笑,许久之后才懒懒地应了声,“嗯,我在。” 矣姀:“” 这伸手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矣姀顿觉无力。 她伸手推开赵徽聿,从他的怀抱里转出来后,站到一旁冷静地看着他,道,“我要回去。” 赵徽聿还是笑,“好。骑我的马回去?” “不,我自己”矣姀边说边往四周看,须臾之后,想要跺脚,“你,你你这是把我带到哪里来了?” 她有些气恼。 四周的风景看上去很陌生,她完全没有头绪她这是身处何方。 看来只能是让赵徽聿带她回去了 矣姀抿唇,看着站在她对面不远处身姿挺拔的男子,她的声音软了一些,“既然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难道你不应该把我带回去?” 其实她心里还有些恼意,只是现在有求于人,她也不好用上很不好的语气 “应该。”赵徽聿点头,眼眸温柔,“我稍后会带你回去的。” 矣姀留意到赵徽聿说的句子中的某个字眼,便有些警惕起来,“稍后?为什么不是现在?” 他想要做什么? 赵徽聿朝她走近,低头看她,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意,“矣姀,许久不见,我想好好地看看你。” 矣姀:“” 矣姀躲避着他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眼神,尴尬道,“你回来是为了看你爹娘的,看我是本末倒置你就不能不本末倒置么?” “并没有本末倒置。”他一边说话,一边离她更近了点,“看你也是我要做的正经事之一。” 矣姀:“” 她其实不想要成为他的正经事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1.第 71 章 天气很冷, 但雪已经停了。 “看也看过了, 现在可以让我回去了吧?”矣姀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 伸手裹紧了身上的紫色斗篷。 在这个时刻里站在这样的地方, 她身上的衣物并不足以御寒,时间久了, 寒气沁身而入, 某一个瞬间里,矣姀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要被冻僵了 看着赵徽聿清俊的侧脸, 矣姀抿了抿冰冷的唇,有些无奈地再次开口提醒他,“赵徽聿, 你” 他把她带到这样的地方来, 难道只是想要看她冷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吗? 吐词迟疑的瞬间,矣姀忽然觉得她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她对赵徽聿是不是太友好了些? 她不应该对他那么友好才对的啊 一定, 一定是因为天气太寒冷了,她又与赵徽聿许久不见,所以她才没有办法对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赵徽聿冷着一张脸吧。 一定是这样。 赵徽聿不语, 幽沉的目光只定定地看着矣姀, 直到她不自然地东张西望,最后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模糊地回忆起矣姀先前说的什么话, 他不自然地清咳一声, “好。” “那我们快点走吧”矣姀毫不迟疑的转身。 “好。” 马匹就在身侧, 矣姀看着马肚子旁的马鞍, 犹豫了一瞬,伸出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来抓住缰绳。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要上马,是要抓先抓着缰绳,然后踩着马鞍上去的吧? 可是,要怎么踩上去啊? 正思量间,手上的缰绳却被旁人拉了去。 矣姀看了一眼赵徽聿,神色有些惭愧地低头,“我,我我不知道要怎么上去。” 她不曾学过如何骑马。 方才赵徽聿带着她在马上驰骋,还算是她第一次骑马的经历。 赵徽聿毫无意外,“我帮你。” 矣姀犹疑,“怎怎么帮?” “这样” “嗯?” 赵徽聿忽然微微一笑,伸出的双手很自然地落在矣姀的腰侧。 矣姀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他他,他又占她的便宜! 还没有从被赵徽聿突然又占她便宜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矣姀只觉得身子一轻,下一刻,人已经安稳地跨坐在马上。 矣姀:“” 好吧,看来赵徽聿也并不是想要占她的便宜,只是他要帮助她,就不能提前说清楚他会如何帮助她么? 一回,两回,三回今天不过是区区一个时辰,她都被他吓了有三回了! 矣姀压下心里翻滚着的情绪,垂眸去看身侧。 没想到的是—— 赵徽聿站立在马匹旁边,也正微抬着下巴在看她。 他的眸光 似乎是有些恍惚,但是更多的是温柔。 矣姀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先前对赵徽聿态度那么的不好,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她。 她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的呢? 且不说她悔婚在先,让他们家失了面子。 她打他在后,虽然事出有因,但是想来对他也算是一种冒犯毕竟,没有哪个男子能够容忍被女子扇耳光的吧? 再说了,在后来——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明明已经把很多事情都说明白了。 赵徽聿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那他为何还要对她温柔如斯呢? 即便是假设他真的喜欢她,只是,当她做了这么多这样的事情,他真的还喜欢她么? 会如此表现,是真的喜欢,亦或者,只是为了得到然后抛弃,是不甘的情绪在作祟? 矣姀想不明白。 “坐好了。”赵徽聿最先收回目光,低声说了一句后,伸手拍了一下马肚子。 黑色的马匹于是开始慢慢地走了起来。 矣姀怔了怔,转开视线后目视前方,有些别扭地问道,“你,你不上来吗?” 难道在这冰天雪地里,赵徽聿要走着回去么? “暗雷跑了一宿,它需要休息。”顿了顿,赵徽聿又接着说,“这里距离千绣布庄不远,只有几条街的距离,我走回去也没关系的。” 矣姀:“好。” 其实她方才问出的问句,出发点并非是担心赵徽聿在雪地里走太久 而是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和赵徽聿待在一起的感觉。 于私而言,她希望能够尽快结束眼前的这一种境况。 而大家共乘一骑回去原来的地方,无疑是个最便捷和最有效的方法。 再论,方才他话语中提到的暗雷,应该是这匹马的名字吧 听闻上过战场的人,如果有专乘,人与马之间会建立一种极为深刻的感情,这种感情在战场上萌发,因彼此性命曾相寄,故而生死相连,显得深刻而厚重 矣姀的思绪游离得厉害。 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大到上辈子的某些恩恩怨怨,小到眼前出现的奇怪一幕。 她把所有的东西捋顺因果,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马匹并没有走得太远 相比于来时的雷厉风行,回去的时候过程慢得简直让人有些焦虑。 冬日里的雪景看多了便只觉得大同小异,矣姀百无聊赖地坐在马上,赵徽聿则牵着缰绳在旁边不急不缓地走。 矣姀的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赵徽聿的身上。 赵徽聿的身形清劲,衣着看起来也单薄,但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好,也没有出现被冻得唇齿发白的迹象。 矣姀清咳一声,心平气和地开口,“赵徽聿” “嗯?”赵徽聿应声看过来,“何事?” 此刻开口,矣姀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再次遇到赵徽聿的时候,她再也表现不出现以前的那种故作厌弃的模样了。 因为,时间的力量真的无比强大。 曾经的甜蜜会悄无声息地消逝,失望袭来。 曾经的绝望也会悄然无声地散去,平和重归。 那些曾经强烈得让她无法理性对待的情绪,在时间的安抚之下,终究是慢慢地散去了。 重生以后,她拥有的崭新的生活,让前世逐渐变成了一个缥缈的梦魇。 如今,那些被回想起无数遍,以为此生不忘的记忆,都随着时间,慢慢地浅淡了。 纵然如此,但矣姀明白,她并没有忘记。 只是从今以后,无论是对事对人,都会以更加温和的心境来对待罢了。 恨一个人太累。 无视能让自己放过自己。 “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矣姀的神情愈发地温和。 赵徽聿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诧异之意,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沉,“好,你说。”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矣姀开门见山。 她并非是故意要旧事重提,只是她她不得不这样说。 抓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赵徽聿的嘴角带了些苦笑,“记得。” “那你此番回来,为何说要,好好的看看我?”矣姀故作镇定。 赵徽聿沉默下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矣姀,发现她神色未有异常,如刻薄唇动了动,最终未说任何的片言只语。 矣姀耐心地等了一段时间,发现他并无回复,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能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本来矣姀还想要多说些什么的,但是眼角余光里看到赵徽聿的手指蓦然收紧,她被吓得舌尖一顿,也跟着消了声音。 沉默良久。 矣姀忍不住,终究还是开口,“赵徽聿,你会不会恨我?” 设身处地地考虑一下,如果她与赵徽聿的身份对换,她会恨他吗? ——大概会吧。 赵徽聿没有上辈子的回忆,这一辈子里,他也并未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她却成了上辈子里的赵徽聿——那个最先变心的人。 将心比心,赵徽聿也是会恨她的吧? 矣姀忐忑不安地等待赵徽聿的答案的时候,赵徽聿依旧是一言不发地牵着缰绳在行走。 四周的风景逐渐熟悉,矣姀知道,用不了多久,她们便要回到千绣布庄所在的那条街道了。 见赵徽聿依旧是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她轻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也是,男人么总是需要些面子的。 即便是心里记恨,也不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说来也奇怪,等待的答案的时候,她心里明明很忐忑,但是此时此刻,却像是一事尘埃落定一般,心里对于那答案反而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罢了,他要恨便恨吧。 抛开别的来说,这一辈子,终究是她对不起他在先。 眼看着快要到街道的拐角,矣姀清咳了一声,“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想了想,矣姀又加上一句,“谢谢你。” 赵徽聿停下脚步,好一会儿后,终于舍得抬眼。 矣姀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心里先是有些疑惑,只是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赵徽聿说,“从这里到宫门比较近,我送你过去吧。” 矣姀:“” 难道她刚刚说了那么多的话,他就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吗? 巷道弯弯曲曲,矣姀努力地认了一会儿路,终于还是选择放弃认路。 也不知道赵徽聿是怎么把这些弯弯道道记忆下来的简直就是非人哉。 以后在她出宫的时候,她宁愿选择绕远路回宫也绝对不会选择从这里回到宫门。 对她而言,万一绕晕了也还好,怕就怕她绕晕在这里面,还找不到人带她出去,由此耽误了回宫的时间那就麻烦大了 又过了一会儿。 矣姀心里隐隐地涌起了一些不安。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稳了稳心神,语气尽量的柔和,“赵徽聿,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赵徽聿停下脚步,神色和语气一样的温和,“怎么?坐累了?” 骑马确实累人,矣姀垂下眉睫,点点头,“嗯,我我想下来和你一起走。” “好。” 依旧是被赵徽聿从马上抱了下来。 矣姀攀着他的手臂正想着退后一步道谢的时候,却忽然看到赵徽聿朝她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心里一惊,意识到危险的真正来源竟然于此,下意识想要逃离可已经来不及——赵徽聿已经动作敏捷地反扣住了她的双手手腕! 矣姀又惊又惧,“你!你想要做什么!” 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徽聿竟然会对她 赵徽聿低低一笑,再抬头时,眉宇之间的冷凝之色毫不遮掩。 他一步一步地把她往巷道的边缘逼近,语气危险地回问,“你刚刚问我,恨不恨你?” 矣姀努力止住身子的颤抖,“是,我” “恨。”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被风一吹就再也听不到。 但是矣姀却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压抑和沉重。 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头,矣姀一下子也有些懵了。 她先前曾私下里推测他有很大的可能会恨她,只是,她却从没有想过,他会是以一种这样痛苦的语气说出结果。 他当真,极恨她么? 扣住她手腕的力度在不断地增大,矣姀一边往后退,一边难受地皱起眉头,“疼” 赵徽聿听而不闻,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瞳色在不断地变深的同时,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浅笑,“小姀” 矣姀一愣,再往后退时,身后碰到了坚硬的巷墙。 她迅速地反应过来。 怪不得他笑,原来,她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矣姀强迫自己迅速地镇静下来思考对策。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她身上并无利器,手腕又被赵徽聿双手扣住,整个人几乎时毫无还手之力,不过,她的脚 矣姀思量着用脚去踢赵徽聿的可能性,正待要实施的时候,却感觉到赵徽聿似乎是料到了她的心中所想一般,猛地把她压在他与巷墙之间 毫无悬念,她的腿动不了了。 矣姀咬牙,刚想要呼救,但是尚未开口,唇又被人堵住 他吻她,咬她,吮她,极尽所能地挑逗她 她躲他,避他,厌他,不顾一切地抗拒他 矣姀不配合,赵徽聿不放手。 两人纠缠来去,最后不知道是谁的唇先破了,血腥的味道借助唇舌的触碰在彼此的口中迅速扩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2.第 72 章 庆和四年春, 将士们凯旋之时, 昭皇下令大赦天下。 与此同时, 大昭决定与北际国进行联姻, 两国共结秦晋之好——半年后,常乐公主将嫁往北际国为后。 “矣司制, 矣司制” 声音自远而近的直至耳边, 矣姀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发现是雅典制在唤她, 遂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常乐公主的嫁衣纹样已经绣制完成, 你现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呢?”雅典制捧着绣册, 脸上写满期待之意地看着她。 矣姀有些意外,“居然这么快就绣好了?”如今的日期至少要比她计划中的快了三天不止。 雅典制用力点头, 略带些兴奋道,“那件嫁衣纹样实在是太好看了,大家都期待着能够早些看到它的模样, 绣制的时候也就格外地勤快, 这不,今天辰时左右就绣好了” “好,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是。” 常乐公主要嫁往北际, 虽然看似还有半年稍长的时间, 但是这些时间, 对于后宫里要为常乐公主准备相应嫁妆的的六尚来说, 时间还是比较紧迫的。 就拿常乐公主的嫁衣来说,因其十分华丽繁复,绣制的时间也特别长。 屈指算来,常乐公主嫁衣的绣制历时整整五个月——这还是针绣房里的女史们日夜赶工才的出来的成果,如果是按照平常里的速度,恐怕是要绣上一年了 不说嫁衣,还有一些四季所需的衣裳。 公主的身份尊贵,每一件衣裳都需要仔细绣制,力求最好。 因为女史们忙于绣制嫁衣,而那些四季所需的衣裳也需要在同一时刻里赶制完成,为此,司制房里的学婢们也是在日夜赶工中 司制房忙得停不下来,司珍房,司膳房,司酝房,司设房等同样也忙得停不下来 六尚之内,凡是与公主婚事有关的,都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还没有走到针绣房,矣姀便听到了针绣房内发出来的热热闹闹的声音。 雅典制的脚步快了好些,“她们好热闹,公主的嫁衣纹样一定非常的好看” 矣姀笑了笑,“自当是好看的。” 怎么会不好看呢? 虽然说公主的嫁衣是在公主婚事确定之后才开始绣制的,但是嫁衣的准备事务,是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的。 一般来说,公主及笄之后,宫里的相关女官们便会开始着手公主婚事的相关事宜,这样,在公主婚事真正确定下来之后,宫里的六尚就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各项准备 公主的嫁衣,式样纹绣等,也是提前选好的,但是为防止公主不满意,也会在让公主进行挑选的时候,奉上其他的吉祥的纹样 矣姀记得那天去常乐宫为常乐公主选制春衣的纹绣时,常乐公主的心情极为不虞,想必她是不愿意嫁去北际的,但是后来太后娘娘来了,她们司制房的一行人随后离开,后续如何,矣姀不知道。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或许是太后娘娘对常乐公主说了些什么,常乐公主后来终于接受了即将要出嫁的现实,对此,她对于各尚的准备也都变了态度——虽然说不上热衷,但是至少不会在她们需要咨询她的意见时摆出冷冷冰冰的排斥态度了。 矣姀和雅典制一前一后进了针绣房,很快便看见还铺在绣架上的但已经用金线绣好的龙凤嫁衣纹样,看着那些走工细致的纹样映着日光发出淡淡的金光,时不过须臾,几乎要把人的眼睛看花 嫁衣的纹样真的很美。 纵是矣姀自记事以来便终日与各种纹样为伴,虽然见识纹样众多,但是在见到这一件龙凤纹样时,当真还是被惊艳到了。 众女史都说嫁衣的纹样极美,眼眸也是紧盯着嫁衣艳羡不已。 矣姀笑了笑,随她们看个够后,转身仔细检查了一下纹样的绣制,确认无法挑出需要修改的地方后,命人把纹样送去了妙张阁 龙凤纹样在妙张阁和天/衣阁转一圈后,嫁衣才算是真正的完成。 矣姀收到嫁衣已经完成的上禀,时间已经是十天后。 自雅典制端着托盘来到司事阁后,她的视线便没有从那嫁衣上移开过,矣姀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逗了逗雅典制,“当真那么好看?” 雅典制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矣姀一眼,抿了抿唇后,脸颊忽而红了,声音低低地嗫嚅道,“好看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穿上嫁衣” 雅典制忽而黯淡下来的一句话,让矣姀愣了愣。 她看了看托盘上摆放得极规整的嫁衣,又看了看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雅典制,红唇微动几下,但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事情,大家都清楚。 如果要强行安慰,听起来也许会有些好笑,还不如不说。 矣姀佯装自己没有听到雅典制最后说的那一句话,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雅典制,你现在去找几个妙张阁和天/衣阁女史来,我们要去常乐宫了。” 一般来说,如果公主试穿嫁衣的时候,有任何不适合或者公主不满意的地方,还是需要再次修改的。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出现,还是带上妙张阁和天/衣阁的女史比较好,万一有情况,也可以遵循公主的心意及时修改。 雅典制抬起头来时神色不见异样,反而还有浅浅一笑,“好的,矣司制请稍等,属下这便去办。” 领着四五个人到了常乐宫,没有想到宫人说公主有客,一行人便只能在殿门外等候。 等了好一会儿,殿里依旧不见有人出来,倒是一旁的几个端着托盘拿着嫁衣的女史们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嫁衣还是有一定的重量的。 虽然分开了几份,但是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端那么久,手会抖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因为等待太久便折返,矣姀收回目光,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在原地候着。 候着候着,连矣姀自己都有些站不稳的时候,她回眸看了看身后端着托盘的四个女史,只见她们双手颤抖,脸色煞白,似乎就要支持不住了。 矣姀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今天来得真不是时候。 想了想,矣姀开口向一旁认识的宫人低声问道,“红袂,你可知今日公主的客人是谁?” 红袂低着头,“回矣司制的话,客人是尚书右丞赵大人。” “尚书右丞赵大人?”矣姀喃喃一句,“那你可知,赵大人来此是为何?” 红袂一愣,矣姀心知她可能是误解,便连忙解释道,“红袂姑娘,公主的嫁衣繁复辎重,不容有失。眼下我们侯在殿外,虽然阳光充沛,春风和暖,但是嫁衣被日光照耀太久终究不好,不知道红袂姑娘能否通融一下,让宫人先把嫁衣拿进殿内?” 红袂沉默了一会儿,面有难色,“嫁衣能不能拿到偏殿去?” 矣姀眼眸微微睁大,随后镇定地摇头,“不能。” 公主的嫁衣不进正殿进偏殿,这意头明显极为的不好。 若是被他人得知,矣姀知道,她今后在这宫里再无立足之地。 若非是红袂往日里给她的印象不错,矣姀听到她这么突然的提议,她几乎是要以为红袂是要陷害她了 “那奴婢没有办法了。”红袂脸上浮现些歉意,“此番赵大人是来教公主作画的,公主曾说过,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能打扰她所以,矣司制,奴婢帮不了你什么忙。” 矣姀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翘首以待的女史们,眼看着她们脸上的疲惫更甚,万不得已又再开口,“那,红梅姑娘,你是否能让宫人帮我们端一下嫁衣呢?你看那几个女史,我害怕她们” 红袂犹豫:“这” “红袂姑娘,那可是公主的嫁衣。”矣姀刻意强调。 红袂的神色几变,抬眸看了看矣姀,或许是看到她的目光太过于坚定,她的嘴唇抖了抖,然后挥了挥手。 眼看着几个宫人把女史们手里的托盘接了过去,矣姀这才微微一笑,抓起了红袂的手,“谢谢你。” 一边说话的同时,几颗金豆子被矣姀不动声色地推进了红袂的手心里。 察觉红袂抓紧后,矣姀退后一步,“谢谢红袂姑娘通融。” 红袂没有抬头,只细声细气地回道,“矣司制客气。” 少了嫁衣的重量,女史们的脸色明显好了起来。 矣姀安静地回到她们身前,一边垂首默立,一边等候着公主的传召。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雅典制忽然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矣姀偏头看去,“怎么了?” 雅典制的眼光瞟向左侧前方,眼眸里还带着几分调皮的笑意,“矣司制,你看,中书令魏大人来了。” 矣姀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不远处,有一身着紫色官服的人正缓步而来。 在他的旁边,还同行着一位娇俏可人的橘衣少妇。 来人是魏知隶和魏知悦。 时间转眼过去三年,魏知隶官升一阶,由中书侍郎晋升为中书令。 而魏知悦则于一年前许了人家,嫁给了平定王世子楚瑄和,成为了世子妃。 眼看着那道熟悉的橘色人影越走越近,矣姀忍不住微微一笑。 本以为魏知悦嫁人之后,她们二人再难相见,没有想到,在这里,在今日,她还能再见到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3.第 73 章 “矣司制, 好巧啊” 魏知悦小跑过来抓住矣姀的手腕摇了摇, 状似撒娇地道, “我今日犯懒, 本不想进宫来的,但是哥哥说常乐表姐就快要出嫁, 以后不能常相见了, 我便进宫来看看她,没想到还没见到她便见着了你, 真是太好了” 矣姀正想要说话,眼见着魏知隶已经走近了,便低头行礼道, “奴婢见过世子妃, 魏大人。” 魏知悦闻言笑意微敛。 魏知隶却是笑了笑,平声道, “起来吧。” “是。” “对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难道是身子不舒服?”魏知悦打量矣姀一番, 忽而蹙额。 矣姀心里感动, 摇摇头,“我没事。” 魏知悦朝四周看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难道是已经在殿外站了许久了?” 矣姀想要答话, 却听到魏知隶说, “常乐公主有客人在, 恐怕还得再等一会儿。” “客人?” 魏知悦被勾起了好奇心, “谁?” 魏知隶看了一眼矣姀,低笑道,“尚书右丞赵大人。” “尚书右丞赵大人?”魏知悦一头雾水,“我认识的吗?” 魏知隶点头。 魏知悦细想,一会儿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赵徽聿赵大人?” “正是。” 魏知悦朝矣姀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既然还要等,不如我们去偏殿坐一坐吧?” 矣姀:“这不妥。” 她是来等待公主试穿嫁衣的,哪有女官事情还没有完成就跑去和别人喝茶聊天的? 魏知悦嘟起嘴,有些不满,“公主表姐也不知道要都什么时候才能把画画完,她让宫人请我们去偏殿先坐着,可是偏殿也没有什么好玩的,矣司制,你就当陪我聊天解解闷好不好?” 矣姀很为难,“这不合规矩。再说了,魏大人学富五车,你可以让他给你说故事解闷” 魏知悦撇撇嘴,“你要我听哥哥他平铺直叙地讲故事?我才不要!听他讲故事,不用一刻钟我就能睡着!” 矣姀:“” 魏知悦这么不给面子,魏知隶有些无奈。 大约是听清楚了她们的对话,四周的宫人都发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笑声。 矣姀抬眸看见魏知隶愈发无辜的神色,心中的那股笑意忍了忍,最后勉强地才咬了咬唇道,有些艰难地道,“承蒙好意,但是奴婢不能坏了规矩。” 魏知悦幽幽地看了矣姀一眼,忽而不管不顾地拉着矣姀往偏殿走去,“矣司制大可放心,到时候公主表姐若是要怪罪你们,我一定会替你们求情的。” 矣姀:“” 魏知隶看着两道进了偏殿的身影,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悦儿真是胡闹。 偏殿里。 自落座后,矣姀看着坐在她身旁的魏知悦好一会儿,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魏知悦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只好一头雾水又一脸无奈地等她笑完后,才有些郁闷地问道,“差不多一年没见,一见面你也不说些什么就只顾着笑我,哼,我要生气了” 矣姀连忙哄她,“世子妃莫要生气,奴婢不是故意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和奴婢计较了” “你你你你又开我玩笑!什么都不叫,就叫世子妃,哼”魏知悦刻意绷着脸。 矣姀笑着打趣,“奴婢可没有叫错,你就是世子妃啊” 魏知悦扭扭捏捏了一会儿,然后又扭扭捏捏地说,“都说了你和哥哥一起唤我悦儿就好了别人唤我一声世子妃,我觉得还可以入耳,但是若是那声世子妃是出自于你们的口中,我总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一样” “是吗?”矣姀有些诧异。 “悦儿,你现在的身份不比以前。若非是至亲之人,想必没有谁敢当面唤你闺名。刚刚那么多人在,矣司制若是唤你悦儿,会被人抓住话柄的。”魏知隶已经在一旁坐下,听到这里,正好温言提醒。 魏知悦明白过来,有些惭愧,“这么说,刚刚是我不对。矣司制你不要怪我” 矣姀摇摇头,笑着抓住了魏知悦的手,“不会。” 在宫中生存不易,人心难防,是以矣姀一向很珍惜她和魏知悦之间的情分。 矣姀有的时候会想,她在宫里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无论是和谁说话,话说出口前,那句话总是要在脑海里想了又想,可唯有在魏知悦面前,她会表露出些许真实的自己来,想说什么话,也不必太有顾忌。 想得更深一些,想必也是因为,她在心里认定魏知悦不会害她,算计她,她和她之间幸好也没有什么利益的牵扯,又各自都喜欢刺绣,所以才会相处得那样的好 这三年来,虽然不能与魏知悦时常相见,但是矣姀出宫去拓印绣样的时候,偶尔会遇见她,两人也能一起坐着说说话。 有的时候,魏知隶也会在场。 越多的接触下来,随着对对方的熟稔程度逐渐加深,似乎,也有一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起了变化 “哥哥,按理说,公主表姐不是快要嫁人了么?皇上怎么还让赵大人来教公主表姐习画?难道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么?”魏知悦托着腮帮子,眼睛眨巴眨巴着道。 “我记得我快要成亲的时候,那一段时间,你们连门都不让我出了” 魏知隶眼神平静,“远离国土一辈子的伤感终非常人能受。常乐公主她” 这后面的话语最后没有说完整,但是矣姀已经明白魏知隶所要说的大概意思。 和亲公主从来都是国与国之间博弈的产物,其中会滋生的各种爱恨纠缠,其实都算不得纯粹。 如果常乐公主能得北际国的善待,那算是幸事一桩,若是不能,也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将就地过一辈子。 故而,即便是知道女子出嫁之前再见外人男子有失礼数,但是昭皇疼爱公主,不忍再伤公主的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知悦稍后明白过来,也就不再说话了。 偏殿一时安静了下来。 矣姀看看魏知隶,又看看几乎要趴在桌子上的魏知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只好低着头不再说话。 记得出宫拓印遇到魏知悦的时候,三人若是遇见,会找个地方坐下来说一说话。 有的时候说得兴起,会一直说。 有的时候,若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魏知隶也会自发地说起一些趣事,她和魏知悦听着听着,时间便悄然流逝了 其实魏知隶说故事的时候并非是魏知悦口中所说的那样无趣。 相反,矣姀倒是觉得挺有趣的。 魏知隶的声音低缓醇厚,讲故事的时候会随着故事的节奏放快吐字的速度或者是放慢,在故事讲完的最后,还会延伸到一些别的故事或者是他自己的故事上去 矣姀每次听完,都会有种受益匪浅的感觉。 “矣司制,你最近一定很忙吧?”魏知悦忽然问道。 矣姀习惯了她突然发问的模式,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还好。” “你看看你,下巴瘦得更尖了”魏知悦面露怜悯。 矣姀:“” “我倒是好像胖了不少,最近还时不时的爱犯困,不爱动,懒得像只猫儿一般”魏知悦说着说着便打了一个呵欠,“怎么办?我现在又想睡了。” 矣姀有些忍俊不禁,“那你去睡吧。” 魏知悦的下巴搁在矣姀的肩膀上,双手还牢牢地抓着矣姀的手腕,“我不睡你陪我说说话。” 话虽如此,但是魏知悦的话语说到最后还是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不过是停顿些许,矣姀垂眸的时候,发现魏知悦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她心里有些好笑。 明明是困得不行了,但是还是嘴硬着强撑起精神来陪她说话,只因为说她们许久未见,魏知悦真的是 不过,她何其有幸啊,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矣姀看向魏知隶,朝他做嘴型,“魏大人,悦儿睡着了” 魏知隶眼眸带笑,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动作。 矣姀疑惑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魏知隶依旧不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倚在矣姀肩头上睡着了的魏知悦。 矣姀听着耳边魏知悦发出的平稳的呼吸声,有些急了。 春衫单薄,若是魏知悦在外睡着,很容易着凉的。 她继续朝魏知隶做口型,“魏大人,不如让悦儿到里殿去歇一会儿吧?” 她记得里殿好像有一张美人榻。 若是魏知悦能躺在上面休息,她只需要让宫人再拿一张薄毯来即可。 魏知隶依旧在沉思着些什么,好一会儿,他终于有所动作。 他无声地站起来,半弯着腰朝矣姀凑过来 精致的面容忽然近在眼前,矣姀呼吸一滞,头忍不住往后扬了扬 魏知隶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只眼眸专注地看着睡得一脸毫无防备的魏知悦。 待看见他小心翼翼地要把魏知隶抱起,矣姀赶紧把脑海里胡乱的思绪撇到一边,小心地捧着魏知悦的脸,正要把帮助魏知隶安置魏知悦的时候,殿门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你们在做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4.第 74 章 这一声惊呼, 出自于常乐公主之口。 矣姀慌忙地要站起来的时候, 魏知隶却是声音低沉地嘱咐她, “别慌。” 她一瞬间镇定下来。 咬了咬唇, 待魏知隶已经把魏知悦稳稳地抱在怀里的时候,矣姀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朝常乐公主行礼, “奴婢见过常乐公主。” 常乐公主快步地走过来, 待看到魏知隶怀里的魏知悦时,她微微一愣, 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矣姀,“起来吧。” “是,多谢公主。” 矣姀站起来后, 低头默默地退到一旁。 常乐公主赶紧往前走了两步, 担忧地看了一眼魏知隶怀里的悦儿后问道,“表哥, 悦儿怎么了?” 她刚刚走到偏殿殿门处,一眼就看到矣司制和魏知隶凑得很近,她还以为他们是在 没想到, 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悦儿, 想来事情不是她看到的那样。 魏知隶想了想,神色有些庄重地道,“悦儿她可能是怀孕了。” “怀孕?”常乐公主睁大眼睛, 有些不敢置信, 待反应过来后, 又是着急地对身边的人道, “笙月,快,快去请太医。” “是,奴婢遵命。” 匆忙的脚步自视野中匆匆远去。 矣姀默默抬头,想着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明明与她无关,但是她心里竟然也有些欢喜。 如果魏知悦真的怀孕了,那这个消息,无疑是她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矣姀忍不住笑。 笑着笑着,她忽然注意到她的眼角余光里有某种绯红动了动。 绯红色?那是她刚刚不曾注意到的。 居然还有人站在那里? 她偏头一看,一愣,几步开外的地方,一身绯红官服的赵徽聿长身玉立地站着,而且此时此刻他正面容冷淡地看着她。 漆黑的双眸中,还隐隐带着一丝冷意。 这样的眼神,让矣姀忽然想起一年前的那个雪天,一向温和的赵徽聿强硬地把她堵在他和巷墙之间,对她开口轻声说“恨”的模样,还有同一天里,他对她 矣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赵徽聿? 他什么时候来的? 难道是刚刚随着常乐公主过来的? 想起刚刚的情景,矣姀恍然大悟。 想必是魏知隶那时候在她面前时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待魏知隶抱住魏知悦后,她又顾着给常乐公主行礼,所以才没有留意到常乐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个赵徽聿 不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冰冷的眸光 矣姀心中一凛,自觉地偏转开视线。 魏知隶抱着魏知悦进了内殿,常乐公主也跟着进去,此刻外殿只有她和赵徽聿两个人在。 矣姀犹豫着她是要继续在此等候着常乐公主出来试穿嫁衣,还是要进去看一看魏知悦的时候,常乐公主已经从里殿走了出来。 面无表情地路过她,常乐公主直接走到了赵徽聿的面前,浅笑道,“赵大人,今日有劳你了。” “公主客气。” “本来你是想要与魏大人打声招呼的,但是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悦儿她魏大人走不开,还望你见谅。” “无妨。下官告退。” “本宫送送赵大人吧。” “公主请留步,下官担待不起。” “怎会担待不起?赵大人,你教本宫习画,便是本宫的先生。学生送送先生,有何不可?何来担待不起之说?” “这” “赵大人,请吧” “那有劳公主。” 声音渐渐远去。 矣姀一个人默默站在殿内,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空落落的。 好像在这个世界存活之上,每一个人都有他们所惦记的人,但她,无所惦记,也无所依靠。 从来都是孑然一身。 矣姀晃了晃头。 忽然而至的脆弱想法让她莫名有些难受。 她使劲地把那些不适宜的情绪压下,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回到平日里矣司制应有的状态。 等常乐公主带着笙月和太医从殿外进来的时候,矣姀的情绪已经很平静了。 一行人又是匆匆地从她的身边走过,常乐公主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矣姀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然后继续站在原地。 约莫过了一刻钟,内殿里想起太医的声音。 矣姀站得距离他们有些远了,听不清楚太医在说些什么话,但是听着里面的隐约声响,又听到常乐公主忽而激动地道了一声大声的“赏”,矣姀想,也只有那样的一个结果了。 魏知悦怀孕了。 真好。 送走太医,常乐公主终于有空来试穿她的嫁衣了。 矣姀等了大半天,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疲惫,更别说是那些侯在殿门外一等再等的女史们了。 她们都变得极为沉默。 或许还有因为站得太久的原因,她们在走路的时候,姿势甚至都是有些不大自然的。 不过,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皇权面前,便纵是有天大的委屈,你也是不能抱怨半句的。 除非,你不要你的命了。 大红的嫁衣一层层地披裹上去,镜中的人儿显得愈发的明眸皓齿,光彩照人。 常乐公主慢慢地转了一圈,颇为满意地勾起唇角,“不错。” 矣姀放下心来,既然公主说了不错,那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她领着众女史福了福身子,恭声道,“若是公主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等便先告退了。” “都退下吧。” “是。” 从常乐宫里出来,仰头能够看到天空中有晚霞浅浅深深地露出一大片。 矣姀伸手揉了揉额角,心想她下次若是要来常乐宫,想必是要提前找一个人宫人来常乐宫看看,看赵徽聿是否又来教常乐公主习画。 若是宫人回报说,赵大人不在,那她便立即过来,力求在短时间内把一切都办妥。 若是宫人回报说,赵大人在,那她便迟点再率领宫人过来。 若是没有这样的准备,日后再次遇上今日这样的情况,众女史怕又是要煎熬地在此生生地候上大半天,这不仅很浪费时间,而且,也实在是没有这样的必要。 不过按照方才的情景看来,时过三年,常乐公主依旧对赵徽聿有意。 不说是她,想必很多人都能够看得出点什么来吧? 那赵徽聿 如果赵徽聿也知晓常乐公主对他的心意,那他会答应教□□字画,是否也是因为对常乐公主有意? 可是常乐公主是要嫁去北际国的 那赵徽聿挺可怜的。 矣姀有些懊恼地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那里现在在刺刺地疼。 一旁的雅典制察觉到她的异常,遂问起,“矣司制,你怎么了?” 矣姀收在袖子里的手指收紧又松开,轻轻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常乐公主的嫁衣完成之后,司制房的任务算是轻了不少。 往日里针绣房每个女史都在埋首苦绣,但是矣姀近几日去察看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人在时不时地说笑了。 看来是最主要的任务完成后,大家终于有了说笑的心情。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接下来某天矣姀在司事阁里整理那些绣样图册的时候,翻了好几本,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雅典制,你的画画如何了?” 在一旁筛选文书的雅典制停下手里的动作,愣了一会儿问道,“还可以。” 矣姀笑了笑,把手上的一本册子随手递过去,“你在这本册子里随便选一个图案,然后用墨笔在纸上描出来。描完以后,再拿出你的锦帕,把你锦帕上的图样描出来。” “限时半个时辰,如何?能办得到吗?” 雅典制心情似是欢喜又似是有些忐忑,“矣司制,如果我做到了,你是同意让我去拓印绣样吗?” 矣姀笑着点头,“是。” 在霍司制以前,出宫拓印一事历来都是由司制来操持的,但是到了霍司制的时候,霍司制说司制需要管理的事情太多,出宫拓印一事有些顾及不来,是以,出宫拓印一事便落在了典制的身上。 矣姀自任职司制以来,每日虽忙,但是却并非是那种没完没了的忙。 至少,每月一次出宫去拓印的事情她还是很充裕的。 只是 出宫拓印一事,终究是属于掌制的事务范畴,她是司制,自然不能越权。 之所以出宫拓印一事现在还是她在操持,也不过是因为雅典制的笔力尚且需要时间去提高。既然雅典制不能完成事务,那便还是由她来暂代。 如今算来,半年的时间快要过去了。 也不知道雅典制如今的笔力如何。 若是此次雅典制能够顺利地通过考核,想必后天的出宫拓印事务,便可以由她来完成了。 半个时辰后。 矣姀看着雅典制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颊,又看看落在她面前那几乎要糊成一团的墨迹,秀眉忍不住挑了挑,“这是” “鱼,鱼戏莲叶。”雅典制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矣姀:“” 整张纸面上,她就只看到各种大大小小的圈圈。 确定是鱼戏莲叶,而不是圈圈又圈圈? 矣姀很淡定,“鱼儿在哪里?” 雅典制的手指落在纸张的中心,点了点一个黑黝黝的东西,“这,这里。” “这是荷花?”矣姀手指一块看起来像是一轮花瓣围起来的图状,试探地询问。 “这是鱼儿,围成一圈的鱼儿。” 矣姀:“” “除了这个,我让你画的你锦帕上的图案呢?” “来不及,所以没有画” “你” 手下的纸张一下子被人从手里抽了出去。 雅典制双手捂着脸,羞愧道,“矣司制,属下的笔力,还有待提高” 矣姀默默地看着捂脸的雅典制,认同地点头,“确实是有待提高。” 忽而想起什么,矣姀皱眉,“雅典制,你不是说你这半年来都有勤奋练习吗?为何今日会发挥得如此失常?” 雅典制已经羞愧得不敢抬头,“不瞒矣司制,奴婢平日里的描摹水平确实是不止如今这点,但是或许是不够熟练的原因,而矣司制你又限定了时间,所以才” 矣姀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那你平日里拿给我看的纹样,是你画了多久才能画出来的?” 雅典制犹豫了好一会儿,声音低低地回了句,“半个时辰。” “说谎!”矣姀抿紧红唇,声音蓦然冷了下来,“你若是半个时辰能画出那样的来,那为何今日却只能画出这样的来?” “我”雅典制试图争辩,但是一抬头看到矣姀冷冷的神色,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悄然攥紧手指,不忿地低着头。 矣姀自然是把她神色的变化都收入了眼中。 她沉默须臾,收紧了手指,声音已经重归平静,“雅典制,我很清楚,出宫拓印事务自霍司制后便归入典制一职。如今我是司制,按理说,出宫拓印一事,不应该再由我来掌管,但是如今出宫拓印一事为何依旧由我来做,我想,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你很清楚。” “在别的宫人看来,出宫拓印或许是一件美差,但是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有命去没命回,有命入没命出也不是没有的事,毕竟,前车之鉴并非空穴来风。” 眼看着雅典制倔强的神色渐渐消去,面露苍白,矣姀继续加了一把火,“如果你觉得你的描摹水平已经足够,那么明天,你便可以自行出宫去。册子就在桌面,你要拿走,我不会阻拦。” 雅典制微微仰头,眼神渴望地看着搁置在她面前案桌上她触手可及的册子,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不,我等我足够胜任的时候,我再拿。”雅典制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矣姀冷冷地盯着半跪在她面前的雅典制,许久之后,忽而露出一抹浅浅的笑,“等你足够胜任,我自当不会阻拦。” “今日一事,不管你听不听,我只给你一个忠告:当你无法判断对错的时候,先不要急于站队,否则到头来,被人利用一场空不说,严重的,可能还会搭上自己的小命。” “你,好自为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5.第 75 章 矣姀徘徊在藏书阁的花鸟画册藏书架下, 左手一本刁光胤的竹石画册, 右手一本边鸾的花鸟画册, 在她的面前, 还有陈列着上下好几排的各种画家有关于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等画册 她已经在这里挑选了好一会儿了, 只是这书架上摆着的都是大师们的画册, 而且选择太多,她看都看不过来, 而且看久了便只觉得眼花缭乱,以致于挑选了大半天直到最后也依旧是无从下手。 从来没想到,要挑选到一本合适的画册, 居然会那么的难。 矣姀使劲地回想, 当初赵徽聿教她习画的时候,到底是用的哪位大师的画册。 或许是时间可能太过久远, 她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记忆里的一切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薄雾,朦胧之外又添朦胧, 恍恍惚惚地让她觉得好像那些过往就好像是一场梦一般。 矣姀再次认认真真地回想一遍, 到最后也不过是隐隐约约记得那本画册里似乎是涉略极广,什么花样都有 而她手里的,和那些书架上的, 光是就名字看去, 与她所要寻找的, 都相差甚远 矣姀轻叹了一口气。 她不过是想要给雅典制挑选几本画册让她临摹, 待她的描摹水平上去后,她便能够安心地把出宫拓印事务交回到她的手上去,这样,雅典制便不会在暗地里埋怨她凭着司制之职越权,强占她的职务便利。 思量至此,矣姀其实本来并不知晓雅典制因为出宫拓印事务而怨恨她。 只是某天里她路过一处地方,不小心便听到了其他宫人私下言说的与她相关的话语,其中便有这一点,她在一旁听得有些心惊,也就暗自留了心眼,于是才有了今天对雅典制的突然考核。 她本来对于雅典制还心存期待,毕竟,她初初进宫来的时候,雅典制是除了霍尚功外,对她比较友好的人。 虽然她们之间的关系还达不到堪比手帕交的程度,但是,与其他的人想比,终究是要好上很多的。 再后来,她成为矣司制,雅绿成为雅典制,两人又是在同一处地方里办公,关系自然要比旁人要更加亲密一些,没有想到,日久的相对也并没有让雅典制对她更加的信任,反而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上雅典制已经对她暗中心生了嫌隙。 嫌隙因何而来,矣姀不得而知。 不过无外是两种原因,一种是自发的,一种,则是被人诱/导的。 矣姀不确定雅典制是哪一种情况,但是在最后的时候,她还是以一种严厉的语气提醒了她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如果雅典制懂得何为好坏,那么她应该会懂得如何取舍,但如果她选择错误,那么矣姀也只能表示她已经做了她应该做和能够做的事情。 矣姀盯着手里的两本书,把它们归还原处后,深呼吸一口气,视线继续在一排排的书架上掠过。 她方才手里拿着的这两本书都不是特别的适合雅典制,她再找找,也许能够找到更加适合雅典制临摹的画册。 其实矣姀知道,她本可以冷眼旁观雅典制自寻办法去提高她的临摹水平,但是,想了又想,矣姀最终还是决定要帮她一把。因为她知道,她明着是在帮助雅典制,其实暗中也是在帮助她自己。 只要能够尽早地把出宫拓印绣样的事务交回到雅典制的手上,也许雅典制便不会因此被他人误导,而她也可以借机消除雅典制或许会在以后给她带来的意外威胁 思绪收回来,矣姀耐心地继续寻找合适的画册。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一面书架都让她给找完了,可是她依旧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画册。 矣姀伸手揉了揉眉心,强打着精神,打算去这一旁书架的另一面继续找,没有想到,她才从这一头书架转出来便撞到一个人身上 “你没事吧?小心一些。” 明明是被撞到的人,反而最先开口关切,而且,声音还那么熟悉 矣姀没有起头来,便知道自己撞到的人是谁了。 “怎么不抬起头来?难道是撞伤了?” 魏知隶看着一直把手掌捂在额头上的矣姀,眼眸中掠过几丝讶异。 正想要去察看,却忽而听到一声轻轻的笑声,然后 矣姀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眸中带着几丝罕见的调皮笑意,“刚刚奴婢不小心撞到魏大人,魏大人没伤着吧?” 魏知隶摇摇头,“没有。倒是见你方在一直用手捂着额头,可是伤着了?” 矣姀摇摇头,“没有。” “那你还”魏知隶微蹙起额头。 矣姀伸手揉了揉额头,“我在这里待久了,看画册看得头昏脑涨,所以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对了,魏大人,你可知道有什么画册是比较适合临摹的吗?最好是那种几乎每一种类型都会涉及的” 魏知隶博览群书,矣姀既然遇着了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能够得到答案的捷径。 魏知隶想了想,有些疑惑地答道,“你所言的画册,我至今未曾见过。就我所知道的画师,他们并非都是全才。因为他们通常都是只擅长于某一种或者是某几种事物,即便是有集合他们生平画作的画册,也会因为相比于他们所擅长的,其余的画作都显得黯然失色的情况,从而被人为地从画册中删除” “那就是没有这样的画册吗?”矣姀有些失望,“明明我以前就见过一本的啊” “你见过?”魏知隶有些惊讶,“在哪里?” “就是我以前习画的时候,赵徽赵大人曾经给过我一本类似的画册来临摹。”矣姀有些沮丧,“可是我在藏书阁里几乎都要把这些书架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一本类似的。” 魏知隶一怔,随后笑了,“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啊?” 什么叫“这便好办了?” 矣姀好奇地等待着魏知隶的下文,谁知道魏知隶再次开口时,话语却不是对她说的,“赵大人,你可找到你需要的书了?” 矣姀:“” 赵,赵大人? 魏知隶口中的“赵大人”,不会就是赵徽聿吧? 这,这么巧? 不会这么巧的吧? 但是事实是 老天的安排有的时候真的是出人意料的巧 当赵徽聿抱着几本书出现在书架的另一头时,矣姀感觉到自己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起来,然后,她的手指也在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收起,握拳。 不可否认的,在见到赵徽聿的第一时刻里,她整个人都由刚刚的放松状态迅速地切换到了防备状态。 大概是那年冬天赵徽聿对她的所作所为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她现在一见到赵徽聿整个人就忍不住绷得紧紧的。 “赵大人,矣司制想要找一本画册,那本画册据说是你当年曾经让矣司制临摹过的。”魏知隶看起来对此颇有兴趣,“不知道是出自于哪一位全能大师之手呢?” 赵徽聿面无表情地看了矣姀一眼,眼眸中不知道为何带了些许明晰的暗讽,“容下官想一想下官家里确实是有这样的一本画册,不过,并非是出自于哪位大师之手,画册里的画都是下官年少时的乱涂乱画之作。” 魏知隶:“” 矣姀:“” 一阵短暂的尴尬沉默之后,魏知隶清咳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那矣司制,你” 矣姀适时地把视线转移到书架上,“要不魏大人替我选一两本画册吧?不要太复杂的,也不要太简单的” 雅典制的描摹水平便是处于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这才使得她刚刚要为她寻找合适的画册时寻找得那样的辛苦 魏知隶短暂一怔,然后点头,“好。你且等一下。” “谢谢魏大人。” “不客气。” “赵大人,你擅长画画,想必对于这些画册也会有所研究。依你看来,哪一本画册会比较适合矣司制所提的要求呢?” 魏知隶笑容如常。 矣姀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旁的赵徽聿默默地看了矣姀一眼,几步走过来,冷淡的视线在书架上迅速掠过一周,然后从中快速地抽出了几本画册来。 “这几本会比较合适。”赵徽聿的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冷淡。 画册一下子近在眼前。 面对着赵徽聿的冷言冷语,矣姀稳了稳心神,好一会儿才记得要伸手接过来。 “谢谢赵大人,魏大人。” 矣姀在面对赵徽聿时神情紧绷,但是在面对魏知隶时恢复了往常的微微带笑的神态。 她抱着手里的册子,说出口的话看似是对两个人说的,但是她说话时就只看着魏知隶,“多谢两位大人相助,奴婢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 “去吧。”魏知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如果画册太重,也可以把书留在藏书阁里,等书侍明日再送过去。” 真是个贴心的提议。 不过,几本书,她还是可以自己带回去的。 矣姀笑着朝魏知隶点点头,然后抱着画册脚步轻快地离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6.第 76 章 矣姀抱着画册回到锦素苑。 来到雅典制的房门前时, 她低头想了想, 然后才伸出手指敲响了房门。 雅典制很快便开了门。 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 矣姀愣了愣。 因为, 她看到雅典制的眼睛居然红肿得厉害 正想着雅典制是不是因为那场考核一事哭了很久所以眼睛才红肿了,矣姀听到雅典制闷闷的声音, “夜深了, 属下正要睡下,不知道矣司制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矣姀怔了怔。 记忆中, 似乎也有过这样类似的情景。 不过,当下让她更为奇怪的是,雅典制的突然别扭起来的言语。 她与雅典制相处了那么久, 雅典制从来不会对她这样说话的。 看来是下午的那一场考核对她的影响太大, 她直到现在都还不能释怀,所以才会用这种奇怪的语气与她对话吧。 不过, 饭要一口一口吃,道理要一条条的想明白。 雅典制需要时间去想明白那些道理,她可以理解。 “这是我在藏书阁里找到的画册。”矣姀把画册递到雅典制的面前, “你可以通过临摹这些图样加强练习, 提高临摹水平。” “一个月后,我们会再来一次考核。如果你通过了,我会立即把出宫拓印绣样的事务权交还给你。” 雅典制睁大眼睛, 有些不知所措, “这” 矣姀看她愣了半天都没接过她手里的画册, 干脆直接把画册塞到了她的手里, “快拿着吧。” “矣司制,我”雅典制欲言又止。 矣姀看了她一眼,“有话对我说?” “这个”雅典制支支吾吾。 “既然说不出口,那就不用说了。”矣姀态度干脆,“这些画册里的图样,你记得要多加练习。” “属下知道了,谢谢矣司制。” 矣姀应了声,转身要走,但是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这些画册是魏大人和赵大人一起选的。魏大人学富五车,赵大人书画闻名,他们挑选出来的画册,自当是很好的,你大可放心。” “什么?这几本画册是魏大人,赵大人”雅典制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 矣姀点头,继续说,“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说辞,明天也可以去藏书阁一趟。问一下藏书阁里的侍书便知。当时两位大人给我挑选画册的时候,我记得那位吴侍书是在场的。” 雅典制张张嘴,“矣司制,我” “好了,夜深了,你休息吧。我先回” 矣姀话都还没有说完,便被雅典制拉进了她的房间。 房门一阖上,雅典制便在矣姀面前跪下,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地说,“矣司制,属下知错。” 矣姀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清淡地“嗯”了一声。 “属下不该听信他人的谗言,误会了矣司制,还请矣司制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属下这一次。” 矣姀伸手把雅典制扶起来,让她在凳子上坐好后,然后也安然地在一旁落座。 给雅典制倒了一杯水,矣姀斟酌着言辞,缓缓开口,“有上进心并非是一种错,只是,你要学会分清楚,哪些人是真的对你好,哪些人,只是想要利用你。” “你可曾听说过成也萧何败萧何?” “这还请矣司制明示。” “这背后有一个故事。不过,简单地说,这个故事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理解。” “一个角度是,你可以因为一个人走得更远,飞黄腾达,也可以因为一个人坠落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另一个角度则是,若一个人可以轻易地利用你,那么他也可以轻易地杀了你。” “你觉得,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映着烛火,雅典制的脸色虽然不见苍白,但是却说不上好。 她今天下午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都红肿到了一定的程度,现在听到矣姀说的这样一番话,仿若是迎头一击,她倏尔想明白自己的位置,先是觉得悲从心来,又是觉得寒从脚底生,最后,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雅绿。”名字出口时,矣姀心里涌上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记得我初初进宫来的时候,除了霍司制,你好像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矣姀笑了笑,平静的面容上,映着烛火的清亮眼眸中带了丝丝恍惚,“我到现在还一直记得你那时候的模样,你” “我如何?” “给我的感觉很好。我当时想,如果能和你熟稔起来就好了。没想到上天厚爱,我们现在可以共事司事阁。” “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其一,没有及时交还你出宫拓印的事务权;其二,没有及时向你解释,所以才让你心生了误会;其三,作为你的上司,你有苦不能言,想必也是我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够好,所以你才是我不好。” 矣姀语气自责,“雅绿,人非完人。虽然我是你上司,但是我做得不好的地方,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希望你能够及时告知我,这样,对你我都好。” 雅典制有些慌张,“矣司制,我你不必这样说。是属下心术不正,还请矣司制以后能不计前嫌。” 眼看着雅典制又要跪下来,矣姀连忙扶住了她。 “雅绿,我们之间的误会能及时解开,我已经很高兴了。” “接下来,你可要努力了,我可等着你早日把出宫拓印的事务权收回去的。”矣姀握住雅绿的手,浅浅一笑,“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酌情安排减少需要你经手的事务的。明天过去司事阁的时候,你记得把这些画册带过去。” 雅绿眼睛一亮,“矣司制这是要手把手教我?” 矣姀微笑,“手把手说不上,但是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在一旁,还是可以稍作解答,稍作示范的。” “谢谢矣司制!”雅典制有些激动。 一直以来,她的临摹水平之所以进展缓慢,便是因为她在某些方面的领会能力不够;若是今后能够得到矣司制的助力,想必可以事半功倍。 两人坐着又聊了一会儿。 眼看着灯火渐弱,矣姀起身告辞,“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房间了。” “等等,矣司制,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 矣姀猛地把手放在唇上,示意雅典制噤声。 雅典制被吓了一跳,神色惊恐地看着她,墨黑的眼珠子却是在不停地滴溜滴溜地转。 矣姀忽而绽开一笑,轻声道,“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不必告诉我的。再说了,你告诉我,可能会对你不利,所以就让那些过去都过去吧。” “矣司制,我”雅典制抽噎一声,“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好了好了,怎么又哭了?再哭下去,你这眼睛,明天恐怕是没办法见人了” “嗯。我不哭了。”雅典制抹了抹眼泪,乖巧地道,“我都听矣司制的。” “真都听我的?” “嗯。矣司制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矣姀有些无奈,“那你去睡觉吧。” 感觉再和雅典制这么说下去,天就得亮了 许是矣姀脸上的无奈神色太过明显,雅典制噗嗤一声抿唇笑了,“好好好属下这就去。” 从雅典制的房间里走出来,矣姀脸上的笑容在身后房门合上的下一个瞬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先前还不确定,但是借着送画册一事,她现在大概是把该了解的事情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原来,还真的有人想要 幸好她及时发现。 不过,眼下她虽然算是及早发现了这个潜在的威胁,却也是误打误撞好险。 看来,从今晚开始,她在宫里的生活,或许又要开始不大平静了 第二天一大早,矣姀到了司事阁时发现雅典制已经端坐在自己的案桌后面了。 她走进去的时候,雅典制还笑着站起来和她打了个招呼,“矣司制。” 矣姀点点头,拿起案桌上的纹样绣册之后,便直接走到雅典制的身旁去看她的临摹。 雅典制此刻正在临摹一副春山花鸟图。 矣姀看着她的笔尖在其上一笔一笔的慢慢勾勒,虽然细致入微,但是描出来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矣姀看了一会儿,在雅典制执着的墨尖开始颤抖时,把雅典制手里的墨笔接了过来。 “我知道你的问题出在那里了。” 矣姀一边运笔,一边讲解,“描摹一事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因为笔势运转因人而异,所以即便是描摹同一幅画像,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也会有所不同 。” “你的问题,在于你手腕的运转不够灵活。” “你看,如果你只保持着同一种手势去描摹各种各样的线条,每条线条都会显得很僵硬。有一些地方,甚至因为运转不顺畅,从而出现细微的弯曲,极为影响观感。” “那那怎么办呢?”雅典制的神情很困惑。 矣姀把墨笔送回雅典制的手中,想了想,然后把展开的画册合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她道,“雅典制,每一幅画都是由线条构成的,你只有先把线条都画好了,然后去画画才会更加的得心应手。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只临摹各种各样的线条吧。待熟练了,再开始临摹整张的画作。” “是,多谢矣司制指导。”雅典制吐了吐舌头。 和往常的每个月一样,矣姀抱着册子,在宫门处出示出宫令牌后,守宫门的侍卫让到一旁让她出了宫门。 照旧又是一个一个布庄地走过去,画过去,最后到千绣布庄的时候,矣姀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一下距离她回宫的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半时辰。 时间似乎是有些仓促了。 不过幸而千绣布庄里的新绣样并不多,矣姀并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就把那些绣样全部拓印完毕,甚至还抽空和凯旋归来的乔戌和高盛说了几句话。 最后,当她匆匆忙忙地往自己家里赶去的时候,时间大概还剩下一个时辰左右。 矣姀急忙忙地推开自家院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屋子里有热闹的声音。 家里居然来了客人? 矣姀一边疑惑,一边往屋子里走。 自从她记事以来,家里便少有客人,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是哪家亲戚上了门 矣姀还没有走到前厅里,便看到矣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盏茶 看来,来人身份不低啊 那托盘上的茶盏,可是她们家里招待贵客时才会拿出来用的。 “阿姐,你回来啦”矣维兴冲冲地朝她打招呼。 矣姀点了点头,视线禁不住往屋里瞄,“家里来客人了?” 矣维点了点头,神情刹那变得有些夸张起来,“嗯,还是大客人!” “大客人?”矣姀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谁?” “我。” 男子低缓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矣姀的身子忽而僵住。 这声音 她蓦然转身。 只见容貌俊朗的男子一袭青衣,此刻正慢慢地从屋内走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7.第 77 章 赵徽聿。 又是他。 是了, 除了他, 还能有谁呢? 矣姀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但心情却复杂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程度。 “阿姐, 你, 你怎么啦?” 或许是矣姀的神色太过于不好,一旁的矣维怯怯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矣姀回过神来, 看向矣维, “阿爹阿娘在吗?” “在的,都在前厅里呢”矣维托着茶盏, 眼神有些期待地看着矣姀,“阿姐,你每次回来都这么匆匆, 今日便喝一盏茶再走吧。” 矣姀没接话, 低头看了一眼托盘上仅有的四个茶盏,她神色冷淡地走进了前厅。 喝什么茶呢? 明明就知道她今日会回来一趟, 明明就知道她会在这样的时候里回来,如果真的准备了她的茶,那托盘上又怎么会只有仅仅的四盏? 她可是记得, 每一套茶盏, 都是有六人份的。 只准备四盏,那就肯定是没有她的那一份。 矣姀进了前厅,一眼便看到阿爹阿娘两人凑得很近, 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神情很是高兴和激动。 想到今日赵徽聿忽然上她家来做客, 阿爹阿娘又是那样的高兴, 就连阿娘平日里宝贝得不行的矣维都被她差去了泡茶 何人能有这样的待遇? 何人因何事能有这样的对待? 熟悉的记忆忽然浮现,矣姀的嘴角冷冷一勾,明白过来阿爹阿娘为何会如此表现。 看来,是因为他们两老有事要求赵徽聿帮忙了。 至于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呢? 矣维很快就要考试,阿爹阿娘大约是在求赵徽聿帮矣维疏通疏通关系好让矣维能得个名次 “矣姀你回来啦” 矣光最先发现了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矣姀,遂对矣姀招了招手,“渴不渴?喝口茶吧?” 矣姀走过去把这个月该交的月钱放到他们的手上,本来是要转身便走的,但是没有想到阿娘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徽聿来了,你去和他说说话吧” 矣姀沉默地看了阿娘一眼,阿娘在笑 她多久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了? 一年,两年,三年 矣姀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计算其中的时间了 不过也无妨,反正她也不记得阿娘上一次对她笑是什么时候,什么模样的了。 今日,因为赵徽聿,阿娘对她笑了。 明知原因为何,但是矣姀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冷淡地把自己的手从阿娘手里抽出来,然后沉默地往外走。 身后是阿娘突然变坏的态度,“你看她,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对长辈应有的态度吗?这是越大越不服管教了!” “好好好,是她不对,你消消气” 矣姀走到院子里。 赵徽聿和矣维正站在树下,两人一来一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徽聿在笑,矣维也在笑,不过,前者是春风得意的笑,后者是羡慕仰望的笑 矣姀微微屏住呼吸。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刺眼 动作忽然先于思绪之前。 等矣姀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矣维拉到了距离赵徽聿稍远的地方。 “阿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心情不好?” 大概是她刚刚粗鲁地把他拉到一边去的动作吓到了他,矣维此刻正怯生生地看着她。 矣姀盯着矣维看了良久,语气毫无起伏地问,“这一次的考试,你有把握吗?” 矣维的嘴巴张了张,然后整张脸道脖子之间都涨红了,“我,我我会尽力的。” “先前不是考了两次吗?” “是,是。” “所以?” “我,我会尽力的。” “你在家里的时候,阿娘什么都不让你做,你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温书,为什么你的考试还考了两次都没过?” “你每天都有好好的温书吗?没有吧?所以,你温书的时候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大概是愤怒过了头,矣姀冷冷地盯着矣维看,看久了,说完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语气似乎是冷静到了一种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程度,而且,她还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用了一种极容易伤人的讽刺语气。 果然,矣维的脸色刹那变了。 他睁大眼睛,似乎是不敢置信刚刚所听到的话语全部出自于矣姀的嘴里。 很快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眶也渐渐红了 “既然不是读书的料,那就不要一心一意地往朝堂里挤了。”矣姀的语气依旧冷静,“爹娘都已经老了,他们还要这样整日为你忙入忙出,你于心何忍?” “你若是愿意做一些生意,或者是学一门别的持生手艺,我这里还有一些银钱,你大可以拿去” “阿姐你是疯了吗!”矣维突然疯狂地大喊,“你居然让我去做生意!你不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 “商人地位那么低,你让我去从商?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矣维大叫大喊,矣姀不为所动。 对于矣维忽然的疯张,她并没有被吓倒半分,只是冷静地继续述说,“商人至少能填饱肚子,反观你一介书生,每日手拿万卷书,每天只顾读着读着便能填饱肚子吗?” “肚子都填不饱的人,谈何做其他的事情呢?” 矣维愣了半晌,他定定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矣姀,只觉得她与记忆中的阿姐相差甚远。 这真的是他的阿姐吗? 不,她是假的吧,他的阿姐才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眼前的阿姐一定是假的阿姐! “为了你,阿爹阿娘做了多少的事情,可是你,你看你,你年近双十,你可曾为爹娘他们做过些什么?” “一条路不通,便不能选别的路吗?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 冰冷刺耳的话语继续漫过耳边。 矣维听着听着,忽然伸手用力地推了矣姀一把。 矣姀没有想到矣维会突然动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时都疼懵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矣维泪流满面地在朝她大喊大叫。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教训我!” 矣维恶狠狠地盯着矣姀,“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温书了!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迟,可是考试的时候,总是有人的文章比我的更好,总有人的文章比我的更能得到主考官的欢心!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两次都没有考上,我也自知无颜面对爹娘,但是阿姐,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矣维抱膝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也自知考试考了两次,依旧没有满意的结果,可是那也并非他所愿。 他不是赵大哥,没有赵大哥的聪明,他没有办法像赵大哥一样一考便能考中状元。 可是,他是真的有在努力啊 他一直都有在努力! 可阿姐什么都不知道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这种冷淡嫌弃伤人的目光来看他! 矣维的一番动静终究太大,很快便惊动了前厅里的人。 矣光和矣母从前厅里火急火燎地走出来一看,发现矣姀和矣维都坐在院子里的地面上。 矣维在哭,而矣姀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某个虚空点在发呆。 矣母刚想要开口责骂矣姀,“你这个” 一旁的矣光突然伸手掐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别骂,徽聿还在这里。” 矣母气愤难当,“他在这里又如何?难道我就不能管教一下我那不听话的女儿吗!” 矣光忌讳地看了不远处的赵徽聿一眼,“不管怎么说,徽聿喜欢矣姀,我们在他面前,不能对矣姀太坏,否则为了矣维,还是忍忍吧。” “你哼!” “阿维不哭,来,告诉阿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娘给你做主!是不是你阿姐又欺负你了?”矣母心疼地把矣维搂入怀里,一边细声地哄,一边却又拿锋利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矣姀看。 矣姀跌坐在地上,像是失了知觉一般,对四周的变化毫无反应。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某处地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都安静得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而在一旁旁观了整场闹剧的赵徽聿,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往前行走半步。 只是,他的眸光一直专注地落在坐在地上的矣姀身上。 矣姀背对着他,他其实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脚尖动了动,但是他最终并没有走上前去。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那个纤细但却倔强的背影。 好半晌后,他好看的薄唇微微抿紧,额头也随之蹙了起来。 “阿爹阿娘,对不起,孩儿不孝。” 矣维忽然挣脱矣母的怀抱,双膝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孩儿今年年近双十,但是依旧一事无成。孩儿无用,让爹娘受苦了。” “你”矣母脸上的嚣张顿时全无,此时还显得有些慌张起来,“阿维,你先起来再说。” “我不起。”矣维坚定地摇头,“阿姐说得对,阿姐说得有道理。” “我不是读书的料,这辈子都中不了状元。我若是再继续读书,只会增添爹娘的负担从商或许是一条好的出路,我” “啪!啪!” 响亮的耳光声忽然响起的时候,全世界都死寂了。 矣维的声音颤抖,“阿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8.第 78 章 左右脸颊传来的疼痛让矣姀从混沌的思绪中瞬间清醒。 她抬起眼眸, 发现阿娘叉着腰站在她的面前, 正面容凶狠地训斥她, “你这个死丫头, 对你阿弟说的什么屁话!阿维一定能考中状元的!你居然敢说他不是读书的料!你凭什么这样说他!” “让他去从商?呵从个屁商!老娘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让矣维功成名就!” “你说,他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存心要让我们一家人不好过!你” 矣母站在原地破口大骂, 矣光看到一旁赵徽聿的面色明显地沉下来后连忙去阻止矣母, 奈何矣母的力气很大,一推便把矣光推到了一边去了。 眼看着骂了那么多句, 矣姀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矣母更是愤怒。 她直接伸手扣住矣姀的手腕,粗暴地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后, 粗声粗气地说, “快,给你弟弟道歉!说你说错了话!说矣维以后一定会考中状元的!” “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矣姀面无表情地看着矣母在她面前撒泼, 破口大骂以致于险些声嘶力竭。 也许,正常的情况下,她应该争辩回去的。 可是, 自从回到这里, 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她似乎是回到了上辈子 所以,她才会失控地责骂讽刺矣维; 所以, 她才会对于后来的一切无动于衷。 她突然觉得, 待在这个地方真累。 她想要立即离开这里, 可是念头才起, 她便有些惊恐地发现——她竟然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她无法离开 也没有人帮助她离开这里 四周的一切声音都在逐渐的远去,她很快便陷进了一个无声的世界中。 在无声世界里,她置身于所有事外。 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四周的情况——她看到愤怒若狂的阿娘,看到瑟缩颤抖的矣维,看到眉心紧皱的阿爹,他们在说话,嘴唇合上又分开,分开又合上 他们的的确确是在说话,可是她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直到两大巴掌的疼痛在某个突然的瞬间里嵌入她的皮肤 仿佛是某种闭塞被打通了一般,她忽然再次清晰地听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阿娘在骂她,话语能有多难听,她便能说得多难听,某些句子,甚至于还能难听得出乎于你意料之外。 矣姀了解阿娘,知道她若是不把心里的愤懑都发泄完她是不会停下来的,于是她安静地听着,麻木地看着,再次把整个自己放空。 以前阿娘骂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只不过,今天的阿娘,和以前相比,看起来更加声嘶力竭罢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长大,也许是因为她早就已经习惯和熟悉阿娘的招数。 或许,这就是命吧。 不是好好的待一个人,便能够得另一个人的好好相待的。 有些人,一出生便注定能得到上天的偏爱,不是被选中的人,连嫉妒都嫉妒不来。 矣姀的眼睫毛动了动,思绪再次回到当前。 矣母还在吼她,“给阿维道歉!快!给阿维道歉!” 矣维泪眼朦胧地在一旁劝阻,“阿娘,你别这样对阿姐” “老婆子,快松手!”阿爹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一旁传过来 矣姀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这真真是一场闹剧。 可笑的是,她居然还是无法脱身的剧中人。 脖子处有些不舒服。 矣姀低头,发现她的衣襟被阿娘的手攥得都快要变形了。 她移开视线,平静的双眸对上了暴躁不已的阿娘时,双方对视须臾,她忽而对对方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你!你竟然敢笑我!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 矣母早就已经失去了理智,看到矣姀的笑容时更是愤怒得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扬起手掌又是要去扇矣姀的脸颊,没想到手才举起来,她那只抓住矣姀衣襟的手手腕不知为何忽然一痛 她痛呼一声连忙松开了对矣姀的禁锢。 衣襟刚刚被阿娘揪住,勒到了脖子。 衣襟被松开后,矣姀觉得嗓子在发痒,伸手碰了碰喉咙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本以为咳几声即止,谁知道越咳越厉害,嗽到最后,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矣母又要走上前去,只是她脚步还没有落下来,在下一刻里又自觉地收了回去。 因为她看到赵徽聿把矣姀护在了怀里 因忌惮着赵徽聿,矣母只能是干瞪着还在咳嗽的矣姀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她本来想要再骂几句的,但是一对上赵徽聿那冷冰冰的眼神,她却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在矣姀那里讨不着便宜,矣母只能是把那腔怒火发泄在矣光身上。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当初非要把矣姀捡回来,我家矣维用得着受这种气吗?都是你的错!当初为什么就非要把这个死丫头捡回来呢” “我辛辛苦苦地把她养大,她倒好,嘴里口口声声说着要报答我们,谁知道刺绣没做几年就抛下我们进了宫,有了月钱就只肯分一点点给我们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答应你把她留下来!” 矣光和矣维的眼睛同时睁大 矣母还在起头上,也正数落得起劲,看见矣光和矣维异样的神色,立马把瞪着他们,“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我”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矣母脸色一变,蓦然收了声。 “阿娘,你刚刚是说,我是你捡回来的?”幽幽的声音忽而轻飘飘地自背后传过来。 矣母身子抖了抖,但是还是强装镇定地回过头来。 瞥见矣姀脸上红肿的掌痕,矣母仰头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回答,“是,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你只不过是矣光当年从曲江边捡回来的一个可怜弃婴!” “矣姀,当初如果不是我们把你从江边捡回来,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喝,还教你刺绣,你以为你能有成为矣司制的今天?恐怕早就死在你出生的那一年了吧” 原来她竟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怪不得,阿娘对她毫无疼爱之心,怪不得,阿娘会那样的苛刻她 之前让她疑惑的所有一切,因为这一个理由的存在,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脑海的混沌也似乎在这一瞬间里消失了。 得知自己不是她们的亲生女儿后,矣姀说不准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会有各种心情,但是没有高兴和悲伤。 她的心情很平静。 她不难过。 她甚至,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释怀。 思绪清明起来后,矣姀认真地端详了一番阿娘阿爹矣维三人的神色,然后神态自然地走出了院门。 “阿姐”矣维脆弱的声音才起两字便被一旁矣母利落打断,“你唤她做什么?她都没有把你当成弟弟看,以后若是看到她,只当做是从不认识便是!” 走出院门,往东方向小跑过一段巷道,暮鼓的声音还是不可阻挡地响了起来。 矣姀脸色一变。 糟了,宫门要关了。 她提起裙摆又要跑,手腕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扣住。 矣姀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发现扣住她手的人是赵徽聿,正要甩开他的手,却看到赵徽聿脸色平静地把一本册子递到她的面前,“你的册子。” 矣姀一愣,几乎是抢一般把册子拿回来后,她提起裙摆又要继续往前跑 不过,她怎么跑都没有办法往前行进一步,因为——赵徽聿把她拉住了。 矣姀没好气地回过头来,“赵徽聿,你拉着我做什么!” 赵徽聿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暮鼓既响,宫门已关。就算你现在能跑到宫门前,宫门也不会为你打开。” 矣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赵徽聿许久,发现他始终神情自若地任她看,她深呼吸一口气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既然回不了宫,那她便只能另寻办法了。 “你要去哪里?”询问的声音毫无起伏。 “与你无关。”回答的声音毫无诚意。 “你确定要顶着两片被扇肿的脸颊去寻求魏大人的帮忙?”询问的声音带了丝不容察觉的笑意。 “与你无关。”回答的声音这会带了明显的磨牙的意味。 矣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肿不肿她不知道,但是手指一摸上去,脸颊被碰到的地方便是一阵刺刺麻麻的痛 她的脸,不会真的如赵徽聿所说的那样,肿得厉害吧? 她若是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去寻求魏大人的帮助,会不会 不过,赵徽聿怎么知道她是要去找魏知隶帮忙? 他 “走啊,怎么不走了?” 本来落后矣姀一段距离的赵徽聿,因为矣姀这样的一个短暂留步,已经慢悠悠地从后面赶上来了。 矣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心里默默决定接下来要对赵徽聿发出的声音听而不闻。 她总不能让他老看她的笑话 不过,赵徽聿说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要她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去找魏大人帮忙,确实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毕竟是女子,若是这样出现在魏知隶的府上,恐怕闲言不会少 矣姀想了想,心想她或许应该去找魏知悦帮忙。 不过,平定王府是在哪个方向呢? 她她不记得了。 矣姀犹豫了一下,“赵,赵徽聿?” 话音刚落,赵徽聿面无表情地从她的身旁路过 矣姀:“” 听见当做没听见?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赵徽聿人高腿长,没一会儿便与矣姀隔了一段距离。 矣姀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要去平定王府应该要往哪个方向去走,便只能无可奈何地跟在赵徽聿的身后,希望他能告知她具体的方向,“赵徽聿?赵徽聿?” “赵徽聿!” 某人中气十足的声音终于让前方流畅的脚步滞了滞。 矣姀抓住这个机会,小跑着跟上他。 眼看着快要跟上的时候,赵徽聿又要往前走,矣姀情急之下直接伸出手臂拦住他,紧张地道,“你先别走!” 赵徽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眸中盛满拒绝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的视线落在矣姀红肿的脸上,轻哼一声,冷冷道,“怎么?拦住我做什么?不是与我无关吗?” 矣姀:“” “我不记得去平定王府的路怎么走了,你能不能给我指一指路?”矣姀放低姿态。 “我从未去过平定王府。” 简洁地把话说完后,赵徽聿冷漠着一张脸绕开矣姀的包围继续往前走。 矣姀愣愣地看着赵徽聿远去的背影,好半晌后,她跺了跺脚,默默地跟了上来 不管平定王府在哪个方向,她都要先到御街上去。 赵徽聿不知道或者是不愿意告诉她也没关系,路上行人那么多,总有一个能给她指明方向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9.第 79 章 从青松坊里绕出来后, 矣姀抬眸看了一眼依旧在她前方不远不近地走着的赵徽聿, 犹豫了一下, 抬脚向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两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平淡声音,“平定王府不在那个方向。” 矣姀的脚步微滞。 赵徽聿不是说他没去过平定王府吗? 那他怎么知道平定王府所在不是她眼下所走的那个方向? 难道他刚刚是在骗她? 其实他是知道平定王府是在哪个方向的, 但是他非得想要她求她才愿意告诉她? 矣姀的手指微动, 想了想,置若罔闻地继续往前走。 她现在所走的这条街道上, 有零星的几个行人在,也许问问他们,她就可以知道怎么走了。 矣姀很快便走到了一个行人的身边, 仔细地问了路, 得来的却是行人的摇头。 他不知道。 又再问旁边的行人,依旧还是摇头。 矣姀不死心, 又拦下一个路人,幸运的是,第三位路人知道。 矣姀仔细询问, 终于问清了平定王府所在的方向。 “小娘子你的脸怎么了?要去平定王府?”第三位路人很和气, “平定王府建在曲江边上的曲乐坊里啊离这里有些远呢。” “现在天都快黑了,小娘子你还是赶快回家吧,莫要教你家里人担心了” 矣姀谢过那个好心给她指路的行人, 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然后抬步往曲江方向去。 曲江是流经国都城的一支河流, 曲江边上的曲乐坊是除了须阳坊外, 大昭众多达官贵人们的集居地。 平定王府不在须阳坊,必定是建在曲乐坊啊,她早该想到的。 矣姀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她现在的处境不是一般的糟糕。 不能及时回宫,这其中的后果是她无法所想象的严重。 如果她不能及时求得魏知悦的帮助,那她可能会 矣姀一边走路,一边在脑海里快速地思量着待会若是见到魏知悦,应该要魏知悦如何做才能够尽量减少她这一次失误会所带来的惩罚,但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的手肘被人大力拉住了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此刻拉住她的人是谁,她不耐烦地正要甩开,身后传来的男音低却沉而懊恼,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你走错了,曲乐坊不在这个方向。” 矣姀猛地收住脚步。 抬眸四处绕看一周,直到对上赵徽聿沉沉的双眸,矣姀忍了又忍,最终才用勉强平稳的声音问出来,“赵大人,我从小在国都城里长大,曲江在哪里,我会不知道?” 赵徽聿是不是看到她现在处境狼狈,嫌她不够惨淡,所以存心要来阻挠兼落井下石一番? 赵徽聿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安静地解释,“前些日子下雨,奔月桥塌了,现在还没有开始修。你若是要从奔月桥去曲江,只能是白跑一趟。” 矣姀平静地看了赵徽聿一会儿,忽而转身继续往奔月桥的方向走,转身之时,还淡淡地扔下一句话,“我不相信你的话。” 奔月桥塌了,这或许只是他用来阻挠她的借口罢了。 她是不会上当的。 他明明恨她。 此刻又怎么会帮她? 他只不过是看她不够惨,想要让她再惨一些吧 矣姀几乎是跑着去的奔月桥。 可是等她好不容易跑到奔月桥,看到那空空的江面时,她双腿忽就一软,下一刻便跌坐在地上。 奔月桥,奔月桥去那里了呢? 怎么不见了? 奔月桥呢? 矣姀愣愣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江面,脸上一片惨淡。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江面泛起柔和的波光时,矣姀意识到,天黑了,月亮出来了。 而她,要完了。 矣姀慢慢抱膝。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好多好多的画面,都是有关于她这些年来经历过的事情。 她在家里日夜刺绣但依旧饱受苛责的情景。 她饿得头晕眼花但幸好遇上霍司制的情景。 她进宫后日夜小心但是还是步步唯艰的情景。 最后的最后,还有魏知隶笑容温暖地帮助她,教导她的情景。 魏知隶 魏知隶 是了,这些年来,她对于魏知隶的感情,从一开始的仰慕,到了后来无法收拾的爱慕。 她知道,她不应该喜欢上他的。 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太远,她或许永远都无法以另外一种身份平等地站在他的身边。 所以,她也并不奢求。 她只要能时不时见上他一面就好。 可是如今,她犯下大错。 也不知道今日过后,她会等来明天如何的惩罚。 或许她会被重重责罚,然后或许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矣姀把头埋入手臂中,身子忍不住颤抖。 她努力了那么多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真的很不甘心。 但是她别无他法了。 法 办法 不,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行的! 矣姀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看着面前二十人左右并列的江面,好一会儿后,她猛地把手指一收,下定了决心。 她要渡江。 虽然她不会游泳,但是这江面也没多宽,她应该,她应该能撑过去的。 而且,渡江也是目前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快要踏入江水之时,矣姀回头看了看身后。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赵徽聿不在。 她并没有想过赵徽聿还会跟在她的身后,只是当印中她心中的猜想,她还是觉得心情有些难以言说。 赵徽聿没有骗她,奔月桥确实不通。 是她不信他,固执己见地来到这里,把自己逼入绝境。 不过,赵徽聿当真也是极恨她,明知她会碰壁,所以才不愿意多说一句劝阻 她其实也怪不得他,都是她自作自受。 矣姀慢慢地走进江水中,冰冰凉凉的感觉瞬间将她包围。 没走几步,矣姀便感觉到自己的步子在发虚。 在江水里走路和在地上走路,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随着一步步的往江里走,冰凉的江水逐渐漫过她的腰际,她的手肘,她的肩膀 矣姀心口发闷,镇定的心情也开始渐渐发慌 江水上升的速度很快。 也许再走几步,那江水便要淹没她的头顶了 矣姀勉强地停下步子,稳住身子。 再次镇定地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矣姀惊悚地发现她自以为她已经走了那么久,可没想到她居然还没有走到江中 可她整个人好像浮在了河里,脚尖已经快要踩不到底了。 春日衣衫单薄,矣姀泡在江里瑟瑟发抖。 她抿住嘴唇,阻止牙齿上下打架后,试着慢慢地再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次,寒凉的江水一下子漫到嘴唇以上,矣姀心中惊惧,身子歪了歪,猝不及防间整个人摔进了江水中 入水的瞬间,江水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 矣姀下意识开口呼救,但是才张开嘴,江水便把她的声音全部堵去了 镇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矣姀慌乱不已间想要努力找到一小片能够踩实的地方,但是让她绝望的是,她每一脚下去,都是空的 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如果不死,回去之后被罚去掖庭宫,她的余生会不会也像余声声一样,她的手即便活着,在日复一日的洗衣中,再也拿不住绣针? 如果后者便是她此后的命运,那她此刻的生死又有何不同? 不知不觉间,矣姀放弃了挣扎。 冰冷的江水再次彻底将她瘦弱的身子淹没,矣姀闭上眼睛,心甘情愿地陷入了一片绝望窒息的冰冷之中 —— “矣姀,矣姀,矣姀” 带着慌乱情绪的声音在耳边响了一声又一声。 矣姀的眼睫动了动。 头重脚轻。 胸口好痛 嗓子也痛,想咳 “咳咳” 矣姀很快便咳了出来,随之而出的,还有几口在江水里挣扎时被她喝进肚子里的江水。 身子感觉好受些了,矣姀艰难地睁开眼睛。 待看清楚眼前的情况时,她眼眸睁大,气息瞬间不稳,“赵徽聿,你,你,你你” 她看到了什么? 赵徽聿背对着她,他,他,他,他居然,居然,居然抓着她的脚踝,把她整个人都,都倒挂了起来,还是挂在他的背上 矣姀方才经历溺水,此刻虽然醒了过来,但是身子太虚弱,说出的话语几乎等于无声。 赵徽聿自然也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但是察觉她醒过来后,他转过身来,垂眸看到她满脸的羞愤,微微一挑眉。 她在骂他? 虽然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但是赵徽聿不难猜出来矣姀刚刚说了些什么。 无外乎是某些骂他的诸如无耻之徒之类的话。 赵徽聿抓着矣姀的脚踝,再走了两步,发现矣姀没有要在吐水的迹象后,他小心地把她放到了地上。 躺到地上彻底清醒过来后的矣姀依旧在愤怒地瞪着他。 虽然说不了话,但是她的眼眸清亮,被她瞪着瞪着,赵徽聿忽而勾唇一笑,半真半假地威胁她,“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一命,再瞪我,我就把你扔回江中去。” “那你扔啊”矣姀脑子一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直接回了赵徽聿几个口型。 世界寂静须臾。 赵徽聿笑容慢慢敛起,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后,他猛地把矣姀从地上抱了起来。 须臾之后,才被人从河里救起来不久的矣司制,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又被扔回了河里 江水再次从四面八方入侵耳鼻。 矣姀的脑海里刹那一片空白 赵徽聿居然真把她扔回了江里 身子又在下沉 好冷 “就这么想死?” 惊讶地发现矣姀毫无挣扎的时候,赵徽聿气急败坏地把矣姀从江水里揪出来。 此刻的矣姀,其脸色已经苍白得和逝去之人并无区别。 听到声音,矣姀迟钝地看了赵徽聿一眼,苍白的菱唇颤抖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才开口,她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明月高悬,江水寒凉。 波光粼粼的江水中央,赵徽聿紧紧地抱着咳嗽咳得浑身颤抖的矣姀,良久,他冷寂的双眸静不易于被人察觉地红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0.第 80 章 咳嗽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矣姀浑身发抖, 身子僵硬得仿佛不像是她的, “赵, 赵徽聿, 你,你其实不用, 不用救我的。” 也许她死了, 他就不用继续恨她了。 上辈子里,她恨他, 恨了那么久,到最后将行就木之时,她才可笑地发现, 选择恨一个人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如果可以, 她希望赵徽聿不要恨她。 爱本就是一件难以预料的事情。 赵徽聿他在上辈子里爱上了别人,那并非是他的错, 毕竟,在此之前,他也不爱她。 那时候她活得那么辛苦, 很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是她最先放弃了自己, 所以那个世界才放弃了她。 这一辈子。 明明她已经努力地远离赵徽聿了,但是,命运还是让他们交缠在一起 真不喜欢这样。 但是, 命运安排好的事情, 从来由不得她个人选择。 矣姀抬眸看着眼前同样冷得面青唇白的赵徽聿, 终于对他露出了一个罕见的柔和的微笑。 这一辈子里, 他好像救了她两次了。 “放开我,你走吧。”矣姀声音平和。 赵徽聿抿了抿唇,抱着矣姀往岸边走去。 矣姀吃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襟,声音颤抖,“赵徽聿,我说,放下我。” 赵徽聿低头看了她一眼,听而不闻地继续往前走。 “赵徽聿,你” “你想死,可以。但是我不会亲手杀死你。” 矣姀:“” “你可以不用救我。”这样她 “见而不为非君子。我不会为了你而坏了自己的原则。” “” 说话间,赵徽聿已经抱着矣姀上了岸。 夜风一吹,感知着怀里的人颤抖得愈发厉害了,赵徽聿走得更快了。 只是没走几步,他忽而感觉到手腕一阵刺痛。 赵徽聿闷哼一声,冷冷垂眸。 她居然在咬他。 她就这么想死? 淡定地受下所有的伤痛,赵徽聿冷漠开口,“你咬吧。除非手断了,否则我不会松手的。” 矣姀闻言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 她没有抬头,但是赵徽聿却能感受得到他手腕上受到的疼痛却是越来越重了 力气不小,看来,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赵徽聿抿紧唇线,继续低头凝眸注视在他怀中一边颤抖一边咬他手腕的人儿,耐心地等待着手腕上的刺痛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已经缓和下来后,赵徽聿这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忽而一阵夜风吹过,怀中人随之打了一个喷嚏。 赵徽聿抱紧她,“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不,我不要”回答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赵徽聿的步子一僵。 她在哭 矣姀确实是在哭。 她把脸埋在赵徽聿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她心中绝望且恐惧,不能不哭。 她本想要寻死,但是赵徽聿非要救下她 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甚至连设想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她害怕。 很害怕。 “你为什么要救下我?你知不知道?我我很害怕,我不想被罚到掖庭宫去洗衣一辈子,若是那样,我宁愿去死” “你为什么要救下我?我根本就不需要你救我” “赵徽聿,你为什么要让我继续活在痛苦和恐惧之中,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住地从怀里传出来。 赵徽聿脸色苍白,心口的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矣姀还在不断地在哭诉,赵徽聿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在环视四周找到一个能避风的地方后,他抱着矣姀走过去,弯腰把她放置在避风处的角落中。 矣姀呆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赵徽聿,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把她安置在这样的地方,待想明白后,她偏过头,“谢谢你,你走吧。” 他把她放在这里,是想着让她自生自灭吧。 见而不能不为是他的原则,那不见不为想必是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了。 他这是打算对她不见则不为了 矣姀默默等着赵徽聿离去。 等了好一会儿,她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偏转过头来,她发现赵徽聿依旧站在原地,“你怎么” 未来得及说完的话语因为眼前的所见而无法继续说出口。 此刻的赵徽聿,模样很是狼狈。 他身上的衣服因为救她,全部都湿了。 平日里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乱了。 他站在她两步外的地方,微微低着头,垂眸似在看她,又似乎只是在凝思。 几丝乱发垂落在他的身前,映着他坚硬的轮廓,因着出众的身高,气势更是显得凌厉又慑人。 矣姀愣了愣,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 她的情况也不比赵徽聿的好上多少。 春衫本就单薄,更何况经过方才河里的那一番折腾,眼下她的衣裙还能完整地穿在她身上,她已经暗自庆幸了。 至于发髻之类,她已经不奢望还能齐整如初了 “真想死?”赵徽聿忽然开口,声音很冷。 矣姀一怔,想要说话,但是一开口却又发现自己的声音中居然还带着空腔,“我唔” 还没有说完的话语被冰冷的唇瓣堵住。 矣姀睁大眼睛,脑海里却忽然回忆起赵徽聿刚刚突然俯身到她面前来的情景 他在吻她。 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落在她的脸颊上,小心翼翼地慢慢贴近 试探性地触碰几下她的唇,发现她并没有反抗后,他的动作忽而变得大胆起来。 他直接伸手把她拘囿于他与她身后的墙之间。 琐琐碎碎的吻从她的唇一直延伸到她的额头,又从她的额头一直落到她的唇间。 矣姀看不到他的整张脸,但是在他吻她的时候,她却看到了赵徽聿蹙紧的眉心。 他在皱着眉吻她 口中忽然吃痛,矣姀闷哼一声,发出的声音在半途中被他截住,全数卷入腹中 “你,你放”开。 矣姀其实很抗拒赵徽聿这样强吻他。 这样的他,强势而冷漠,攻击性也极强,会让她忍不住有些害怕。 赵徽聿以前不是的。 他是一个温和的人。 只是,当初那个温和的人,现在却变成如今这样强势的性子 难道这跟他去上了战场的经历有关? “矣姀” 赵徽聿忽然一边吻她,一边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矣姀怔愣的瞬间,赵徽聿伸手直接就把她抱起 待矣姀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赵徽聿坐在了她方才坐着的位置,而她则被他安置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种羞人的姿势 矣姀又急又怒,她推搡着赵徽聿,想要从他的腿上下来,但是赵徽聿根本就不愿意放过她,察觉她想退缩之后,他直接扣紧了她的柔软的腰肢,并且用力地把她压向角落 稍稍清醒的时候,赵徽聿发现矣姀被他压在了身下。 她的凌云发髻已经松开,黑发散落一地,穿插在她发髻里的几支发簪散落在四周,摆出凌乱的模状。 矣姀的脸色陀红,看着他的眼眸眸中隐隐带泪,她严谨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大半,露出了某种诱/人的起伏,而起伏之上,则是那脆弱娇美的美人骨 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赵徽聿闭了闭眼睛,“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话语刚落,一滴眼泪自矣姀的眼角滑落。 赵徽聿脸色一白,“对不起,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矣姀,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情不自禁”他神色窘迫,试图解释。 矣姀摇头,“不,你才不是喜欢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 赵徽聿的情绪有些失控,“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矣姀毫无迟疑,“因为唔” 嘴巴再次被堵住。 矣姀皱了皱眉,垂下眉睫后,她心里悲凉一片。 赵徽聿的吻如他的人一般。 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激烈得让人有些难以承受。 矣姀想要反抗,可是她也知道此刻的她无法逃离赵徽聿的掌控。 今晚的赵徽聿 就像是一个疯子一般。 求而不得的疯子。 他刚刚吼她,问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她。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赵徽聿不过是因为求而不得,所以才会那么想要得到她。 正因为如此,她不想,不能也不敢让他如愿。 她不会再犯下与上辈子一样的错误了。 神态恍惚间,矣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徘徊在她的牙齿之外 软软的,很 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矣姀开始猛烈挣扎起来。 她不要 “嗯” 牙齿的防御最终失守。 某种柔软在她的口里开始肆意游移,甚至还极尽可能地在挑/逗她 矣姀睁大眼睛,眸光颤抖。 赵徽聿他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对她 矣姀用力去推赵徽聿,奈何他靠得她极近,她的手虽然能贴上他身前但是却根本就没有办法使力 就在此时,赵徽聿不知道为何忽然笑了一声,唇舌从她的口里撤离之后,转眼转移到了她的锁骨上 矣姀眼睛一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1.第 81 章 登徒子! 他居然还想要占她便宜! “赵徽聿!”矣姀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到赵徽聿的腰间, 打算用力掐他一把, 没有想到, 当她那么用力地掐下去的时候, 赵徽聿却是没有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不疼? 矣姀呆住,难道是她没有用力气吗?怎么会 待矣姀想要再用力掐一次的时候, 赵徽聿却动作敏捷地抓住她的手后, 然后他直接把她的手环上了他的脖子。 矣姀:“” 两此刻人贴得很近,彼此呼吸相闻, 他带着她做出这样的姿势,让她看起来似乎是她很需要他一般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矣姀的脑海中瞬间只余一片慌乱和羞愧。 “矣姀,我” 赵徽聿忽然低低地呢喃一句。 “你说什么?” 矣姀没有听到赵徽聿刚刚说了些什么, 只是他突然把她抱得那么紧, 她被禁/锢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你,你放开我”矣姀努力挣扎。 “不, 我绝不会放开!”赵徽聿的回答斩钉截铁。 矣姀:“” “不,我,我很难受”矣姀努力呼吸, 她真的快要呼吸不了了。 “我也很难受” “” 就在矣姀觉得她或许会因为赵徽聿的拥抱无法呼吸而晕过去的时候, 赵徽聿终于大发善心地松开了她。 她忙着往后退,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她根本就退不到哪里去的时候,因为, 她还躺在地上, 而赵徽聿, 还处于一种半压在她身上的状态 “你先起来。”矣姀觉得自己的脸烫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程度。 赵徽聿不为所动, 反而是神情认真地盯着她看,语气极为慎重,“还要死吗?” 矣姀:“” “如果说,我能帮你,你还要死吗?”赵徽聿冷静地抛出条件。 矣姀吸了吸鼻子,“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我自有办法。如果你愿意,今日一事,你回到宫里后,不会有任何的风声走漏。” 从崩溃的情绪中缓和过来,矣姀也开始逐渐冷静,“你这么帮我,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要你。”赵徽聿一字一顿,“要你的身心全部归属于我。” “我做不到。”矣姀的拒绝干脆利落。 赵徽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可知道你今日犯下的错误会招致何等的后果” 不等赵徽聿说完,矣姀便回道,“我知道,但是我的答案依旧是,我做不到!” 赵徽聿定定地看着矣姀,忽而笑了,不过,也不知道他这一次发出来的笑,是被气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矣姀心里顿时有些发毛。 “很好”赵徽聿双眸暗沉,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那我退一步你只要愿意在出宫以后嫁给我,今日一事,我便帮你。” 嫁给他?赵徽聿是傻了还是 犹豫一瞬,矣姀还是选择了拒绝,“我不要。” 赵徽聿的脸色完全黑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许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矣姀大无畏地与他对视,坚决得像是要破罐子破摔一般,“我说了,我!不!要!” 她不愿意,也不会再受人胁迫! 尤其对方是赵徽聿。 “呵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寻死。” 赵徽聿冷笑一声,突然伸手用力掐住了矣姀的下巴,强迫拉近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他眸光犀利,薄唇抿紧,“最后一次机会,说你答应。” 矣姀菱唇微抖,冷眼与赵徽聿对望,“你可以提别的条件。”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既然如此,买卖不成。” 赵徽聿的手慢慢松开。 他眸光暗沉地盯着她,看着她由一开始满脸的倔强到后来的视死如归,确定她不会再有别的答案时,他眸子里的些许微光最终骤然熄灭。 冰凉的手指刻意又轻柔地摩挲上矣姀的脸颊时,感觉到她的瑟缩,赵徽聿绽开一个柔和却又满带嘲讽的笑容,声音冰凉如寒水地问,“在你心里,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比去死更加让你难以接受?” 矣姀心中一颤,咬了一下嘴唇,良久,她用一种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语气说道,“我不会嫁给一个不是真心爱我的人。” “不会嫁给一个不是真心爱你的人”赵徽聿低低地重复一句,再次抬头时他的嘴角带着明晰的苦笑,“矣姀,那你告诉我,到底要我如何证明,你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刚刚凌厉而强硬的赵徽聿不见了。 现在的他,眼眸中带着些许脆弱,声音颓然而无力,言辞之间满是似乎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的无措。 矣姀觉得鼻子瞬间发酸,好不容易止住不久的泪意又开始翻涌上心头,“赵徽聿,你认真的问问你自己,你到底是不是因为求而不得才会这样的搁置不下我?” “我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手呢?” “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我只是想让自己可以过得好一些,你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我的生活里呢?” “因为我爱你!”赵徽聿忽然也失控了,“矣姀,我爱你!” “以前你总说我分不清楚亲情和爱情,可你知不知道,我赵徽聿自情窦初开之时便喜欢上了你!” 矣姀怔怔地看着赵徽聿,好一会儿后,她的情绪开始奔溃。 她一开始还试图去控制自己不断下落的眼泪,但是当她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这一切的时候,她干脆不再管,只任由那翻腾的情绪将她主宰,不管不顾地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你明明就不喜欢我!你就是个骗子!大混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了!” “” “那时候你也说你喜欢我,可是最后呢?你娶了我之后还不是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 “” “上辈子我是傻,可是这一辈子我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 矣姀还在宣泄自己的情绪,但是在她对面的赵徽聿听清楚她的话语之后,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在说什么? 这辈子?上辈子? 那时候他娶了她之后还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 那时候?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矣姀哭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双肩忽然被一双大手抓住。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赵徽聿神情紧张,诧异,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刚刚说,上辈子,我娶了你之后还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 矣姀:“” 矣姀有些茫然。 她刚刚说了什么吗? “什么上辈子?” “你怎么会有上辈子的记忆?” “你你到底怎么了?” 赵徽聿定定地看着矣姀,看着矣姀在他问出那几个问句后慢慢地止住泪水,神情虽然呆滞,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双眸却分外的水亮,“我” “矣姀,难道你一直拒绝我,原因就是因为这些所谓的上辈子记忆?” “对!没错!”来不及思量太多,矣姀哭喊着承认,与此同时,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滚滚而下,“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已经伤透了我的心!我已经无法再喜欢上你了!” “矣姀,我”赵徽聿想要去抱她,但是手还没有触及她便被她一把推开。 “你不要说话!我不想听!”矣姀用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抵触他的任何接近,“我不会再喜欢你!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走!你走!” “你走啊!” 看见赵徽聿不动,矣姀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推他。 赵徽聿被她推得身子不断地往后倾,但是他很快便伸手把神情变得有些疯狂的矣姀紧紧地搂入怀中 “不,我不走!”他用力地抱住在他怀里挣扎的矣姀,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但是却很坚定,“我不会走的。” 矣姀觉得她快要被赵徽聿逼疯了! 她此刻实在是不想见到他,但是他偏偏不愿意走!不愿意走也就算了,他还不知死活地把她搂在怀里! 矣姀努力挣扎,奈何赵徽聿的力气胜她许多,她的挣扎并没有起到她所期待的成效。 “赵徽聿,我再说一遍,放开我!”矣姀大叫,她觉得她快要控制不住她自己了。 可赵徽聿依旧是不知死活地搂着她,“我不放。” 他无端觉得,如果这一个晚上她放了他,也许他便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啊” 矣姀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声,然后她攥起拳头用力地往赵徽聿的身上挥去。 赵徽聿一惊,但是他并没有推开怀里的矣姀 第一拳落下的时候,赵徽聿身子一僵,但是他没有放手。 第二拳落下的时候,赵徽聿抿了一下薄唇,眸光坚定而平静,有力的手臂依旧紧紧扣着怀中人柔软的腰肢。 第三拳落下的时候,赵徽聿闭上眼睛,更加用力地抱紧怀中情绪已然失控的女子 第四拳 没有第四拳。 赵徽聿睁开眼睛。 女子压抑而细小的哭声自他怀里传出。 他看着她垂在身侧的素手,红肿一片且还在不断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因为打他打痛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她冰凉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手掌里,“疼吗?” 矣姀没理他。 他想了想,手移到她的下巴处,挑起,引着她伏在他的左肩上,“如果还不能解恨,你可以用力咬我的肩膀。” 等了一会儿,矣姀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是,她的哭泣声小了很多。 赵徽聿笑了笑,“怎么?心疼嗯。” 话没说完,他忽然脸色一变。 矣姀隔衣咬住了他的肩膀。 十分用力地咬住,像是要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一般。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她似乎要刺穿他肌肤的尖锐。 肩膀上的疼痛在持续加重。 明明很痛,可赵徽聿却感觉到平和和宁静。 他浅浅地笑了笑,手轻轻地在矣姀背后作安抚状地拍了拍,“咬吧。把你心中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他与她青梅竹马长大,本应是最了解她的人。 可是就今晚发生的情况看来,他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相识多年,他不知道她心中有这么多的委屈,不知道她心里有这么多的痛苦,也不知道原来她竟然已经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 他无法想象,她原来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痛苦。 他只是希望,如果可以,接下来的一切,她愿意让他与她一起来承担。 矣姀松口的时候,赵徽聿的左肩上多了一圈暗色。 矣姀怔怔地看着,想着她应该是把赵徽聿的肩膀咬出血来了 咬他的时候,自始至终,她并未听到赵徽聿发出任何声音。 矣姀也不知道当时的她在想些什么,还是咬下去好久以后她才思绪清明地反应过来她对赵徽聿做了什么 “好了?”赵徽聿带着些疑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传下来,“如果不够解气,可以继续咬的。” 矣姀猛地探起头,红红的眼睛使劲地瞪着赵徽聿,“你是傻子吗!” 赵徽聿一愣,“怎么你别哭。” 矣姀再次哭得稀里哗啦,“我就要哭!我就要哭!” 赵徽聿:“好好好。” 他表示投降,“你慢慢哭不急” 矣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2.第 82 章 皎洁的月色下, 魏知悦着急地看着巷道的两头, 待看来看去依旧看不到半个人影时, 她凝起秀气的峨眉, 气鼓鼓地转头看向陪伴在她身侧的白衣男子,语气中的担忧却是掩饰不住的, “哥哥, 你说,赵大人和矣司制两个人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魏知悦不知道她和哥哥在这赵大人的别院前到底等了有多久了, 她只是感觉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可是直到现在为止,她依旧还没有见到矣司制或者赵大人, 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魏知隶的目光落在安静的巷道拐角, 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话。 于魏知悦而言, 今日本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她像往常一样,窝在美人榻上闲闲地绣了一会儿锦帕,觉得乏了的时候, 沐云和沐雨便像往日那样询问她是否要现在沐浴, 她点了点头。 忽然有下人脚步匆匆地求见,言矣司制有信给她。 她当下便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因为,与矣司制认识多年, 她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相互通过信。 但是转念一想, 今日是矣司制每月例行出宫拓印绣样的日子, 恐怕她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急需她的帮助,所以才给她送了信? 想到这里,魏知悦还是急忙忙地拆开了信。 信纸舒展开来,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女子常写的簪花小楷。 魏知悦对此的第一反应便是,她被人戏弄了,因为这信根本就不是矣司制写的。 再一看,薄薄信纸之上,也只有不过短短的两三行字。 从字迹可以看出,书墨之人必定能运笔如行云流水,故而其一笔一划一勾勒才能显其苍劲笔锋,达到力透纸背之效 毫无疑问,此信当出自于某男子之手。 本以为是个闹剧,但是禁不住对矣司制的担忧,魏知悦还是认真阅览书信直到最后一字。 随后看下来的纸上之言,也确实证实了她的猜想。 书信并非是出自于矣司制之手。 但,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一封书信竟然出自于赵徽聿赵大人之手。 赵徽聿在信中简洁地言明矣司制因家中突发之事延误了回宫之时,现被阻隔于宫门之外。 他送信与她,是希望她能够帮矣司制姀,说一个谎 他也在信中解释,因为矣司制家中突然之事极为特殊,故而矣司制今晚不会歇在她的家中。如果她要来见矣司制,可以到他的别院来找她。 赵徽聿在信的末处附上了他的别院地址。 就是因为如此,魏知悦先是按照赵徽聿的嘱托派人到宫里报了个消息,然后才循着地址来到了赵徽聿的别院前。 在出发到别院之前,她还写信派人通知了魏知隶,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和哥哥两个人齐齐守候在此处清幽的别院前。 赵徽聿的别院看起来并无人居住的痕迹。 也许是新近买的,还没有来得及添置仆人,里面漆黑一片。 “哥哥,赵大人在信里让我说矣司制是因为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了歹人,被歹人抢去了身上值钱的东西还被歹人打晕在巷道里所以才会误了回宫的时辰你说,矣司制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魏知悦的脸色有些苍白。 魏知隶一边给魏知悦系紧她身上的斗篷带子,一遍笑着安慰她,“有赵大人在,你放心,矣司制她不会有事的。” 魏知悦跺跺脚,急了,“哥哥,就是因为有赵大人在,所以矣司制才会危险啊” 魏知隶怔了怔,“怎么说?” 魏知悦想要仰天长叹,“哥哥啊哥哥,枉你平日那么聪明,可遇上情一事竟然如此糊涂再这样下去,矣司制肯定是要被赵大人抢走了” 魏知隶:“莫要胡言。” “我并没有胡言!”魏知悦瞬间激动起来,“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赵大人喜欢矣司制,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知道矣司制喜欢的是哥哥你!” 魏知隶一怔。 “哥哥,你若是真的也喜欢矣司制,就不要,不要再无动于衷了。”魏知悦劝得苦口婆心,“赶紧想个法子牢牢抓住矣司制的心罢,否则啊,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哥哥,你应该” “莫要说了。”魏知隶忽而语气冷淡地开口打断魏知悦的话语,“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魏知悦的脾气也上来了,“我要看到矣司制如何才能安心。” 魏知隶无奈地皱眉,微微偏头,“沐云沐雨,可有带暖手炉?” “有的,公子。” 沐云很快便递过来一个暖手炉,魏知隶接过后,随之把暖手炉放入了魏知悦的手中,“拿着,别冷着手。” 魏知悦看了看他,眼睛倏尔一红,声音有些委屈,“哥哥” 魏知隶笑着伸手拍拍她的头,“不用担心。” 魏知悦还是有些不太甘心,“哥哥,我觉得矣司制是真的很好。” 魏知隶看着眼前站着只到他心口的妹妹,曜黑的双眸中忽而极快地涌上点点温暖的笑意,“嗯。” 她是很好,可是 “公子小姐快看,前方好像有人走过来了”沐雨忽然开口。 魏知隶和魏知悦闻言齐齐把目光投向同一处,果然看到巷道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 不,不能说是一个人。 最贴切的形容应当是,他们看到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从拐角后转出来。 待来人走近了,看清楚他们的模样,魏知悦猛地把手放在嘴边挡住自己发出的惊呼声,“矣司制矣司制怎么是被赵大人抱回来的?” 她连忙走上前去,发现矣姀被赵徽聿抱在臂弯里。 他们二人 赵徽聿的模样还好,但是矣司制 矣司制的模样看起来很狼狈,不但发髻衣衫均是凌乱,就连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看起来就像是快要 “发生了什么事情?”魏知悦的声音微微颤抖,“矣司制她怎么会” 她走上前去去抚摸矣姀的脸,发现她的脸颊冰得厉害,又是惊呼,“怎么会这么凉?” 赵徽聿抿了抿唇,垂眸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矣姀,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先进屋再说。” “好好好” 进了别院,沐雨去烧热水和煮姜汤,沐云则负责把矣姀身上的冷湿衣裙换下。 院子里,换上干衣裳的赵徽聿与魏知隶,魏知悦三人围绕石桌而坐。 简单地把事情对魏知隶兄妹两人说过后,赵徽聿清咳了一声,“有些事情未经矣姀允许,我不能擅自说,还请两位见谅。” 魏知悦红着眼睛,“没想到矣司制竟然” “徽聿还有一事相求,还请两位答应。” “你说。”魏知隶的神情平静,“只要我们能做到。” “矣姀落了水,情绪又起伏太大,我怕她今晚会起热。如果起热,她明日无法回宫,宫里” 魏知隶点头,“明白,我们会处理好的,赵大人不必担心。” “嗯,有劳两位了。” 一眼的魏知悦听完两人的对话,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了笑,道,“赵大人客气了,矣姀怎么说也是我们兄妹二人的好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赵徽聿也回之以笑,“矣姀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 “对了,看赵大人这别院的境况,并没有侍人在?”魏知悦笑得善解人意,“不如这样,我把我的侍女沐雨留下来照顾矣司制三天可好?” 赵徽聿手指微动,随后他笑得从容,“好,多谢世子妃。” “赵大人客气了。” 不多时,沐雨被留了下来,沐云则随着魏知悦则和魏知隶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一上马车坐好,魏知悦便扯着魏知隶的衣袖晃,“哥哥,矣司制和赵大人孤男寡女的,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魏知隶淡淡地瞥了自家妹子一眼,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所以你留了沐云?” 魏知悦掩唇一笑,“我这样做还不是因为要帮你” “哥哥你也要上点心啊,万一矣司制真的移情别恋了,我看你啊”魏知悦闲着无事开始自找乐子揶揄魏知隶。 魏知隶叹了一口气,抬手制止了魏知悦接下来要说的话,“悦儿” “怎么了?” “我与矣司制,只能是朋友。” 只能是朋友? “为什么?”魏知悦愣了一下,突然拔高了声量,“哥哥为什么要这么说?我能看出来,哥哥明明也是对矣司制有意的啊” 魏知隶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 “哥哥,我知道矣司制确实与你有身份上的差距,可是现在魏府是你当家,就算你要迎娶矣司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哥哥你为什么” “悦儿,别说了!” “哥哥到底在顾虑什么呢?”魏知悦皱着眉,“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 魏知隶伸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那事情到底能有多复杂呢?”魏知悦摇摇头,忽而落泪,“按理说,哥哥的事情我作为妹妹确实不应该过多干涉,可是,可是我觉得如果哥哥错过了矣司制,那会是一件极尽遗憾的事情。” 魏知悦一边哽咽一边说话,“哥哥,不是有俗语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吗?”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要从茫茫人海里找到一个能与自己两情相悦的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啊可是哥哥明明已经找到了,为什么就不愿意为此多做一些努力呢?” 魏知隶抓过魏知悦手里的锦帕给她擦眼泪,神情耐心地说道,“你别哭,当心肚子里的孩儿” 魏知悦乖巧地停止哭泣,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眼眸惋惜地看着魏知隶,“哥哥,你真的不喜欢矣司制吗?” 魏知隶给魏知悦擦泪的动作一僵,待反应过来后,他把锦帕慢慢地放回她的手里。 “哥哥” 魏知悦有些发慌,因为她看到魏知隶忽然沉了面容。 “哥哥你若是不喜欢听这些,我以后不说了好不好?你,你不要生我的气”魏知悦讨好地扯了扯魏知隶的袖子。 魏知隶微微往后一靠,大半的面容隐藏在黯淡的光线里,“悦儿,我与她,注定无法在一起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被选定之人。” “被选定之人?什么意思?”魏知悦更慌了,“哥哥” “别问了。平定王府已经到了,下车吧,瑄和该等急了。” “哥哥!” “乖,别闹。” 魏知悦在最终在楚瑄和的帮助下下了马车。 站稳后,魏知悦看着魏知隶和楚瑄和寒暄了几句,然后魏知隶乘坐的马车便缓缓的远去了 魏知悦看着那马车缓缓驶远,良久后几滴眼泪忽然从她的眼眶里滚落,把一旁搂着她正要进府的楚瑄和吓了一大跳。 “悦儿怎么了?”楚瑄和关切地看着她。 魏知悦回想起她与魏知隶的对话,红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在艰难地挤出了一句“哥哥坏!”后,她双手捂住脸颊哭得两肩颤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3.第 83 章 沐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 恰好看到赵徽聿领着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大夫进门来。 跟在他们身后进入房间, 沐雨仔细地把姜汤放置在桌面上, 然后安静地垂手立在一旁等待。 房间里寂静无声, 沐雨忍不住抬眼望去,胡子白花花的老大夫正半眯着眼睛在给矣司制把脉, 他圆润的下巴时不时还会一点一点, 像是老大夫在默默认同自己的心中所想。 在摩挲了几下自己的胡子后,大夫很快便得出了诊断, “受凉起热,落水后的常见病症,喝几服驱寒药, 两三天就能好。” 话说完后恰好见到桌面上有一碗姜汤, 大夫笑了笑,爽朗地道, “既然煮了姜汤,趁热喂她喝了吧。” 沐雨闻言连忙把姜汤端了过去。 小心地在床边坐下,沐雨正纠结着要如何喂矣司制喝姜汤的时候, 赵徽聿却俯身把她手里的姜汤接了过去, 然后递给她一个钱袋子,温文尔雅地道,“沐雨姑娘, 大夫快要写好药方子, 你替我送送大夫吧, 有劳了。” 虽然见到赵徽聿的次数不多, 但是他面容清俊,此刻与她的距离夜靠得比较近,沐雨呼吸一滞,略有些拘束地点点头,“是,赵大人。” 沐雨收好药方子,付了大夫诊金,把大夫送出门后,她转身回到房间门外。 本想要进房间去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但是透过敞开的门她发现赵大人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帮忙——房间里,赵大人把矣司制从床上扶起后,让矣司制半躺在他的怀里。矣司制还没有苏醒过来,赵大人只能是一边用手轻托着她的下巴,一边细致地给她喂姜汤 要给睡着的人喂东西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赵大人却很有耐心。 每次喂姜汤都只是慢慢地喂半勺,但是有的时候有姜汤从矣司制的嘴里流出来了,赵大人也会神色温柔地用锦帕替她抹去,温柔沉默的脸上并无半分嫌弃之色 此情此景,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沐雨其实会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进错了某对新人的房间 “沐雨姑娘,怎么了?还有别的事情?”赵徽聿忽然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温声询问。 沐雨脸颊一热,神色有些慌乱,“没,没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隔壁的客房还算整洁,今晚沐雨姑娘便睡隔壁房间吧。” 沐雨微微张大嘴巴,第一反应便是大幅度摇头,“不我” 她不能到隔壁房间去。 她可是奉了小姐之命,要好好的看着赵大人和矣司制,以防赵大人他对矣司制 若是她今晚睡了客房,矣司制现在又是昏迷不醒,万一赵大人忍不住对矣司制做了什么 沐雨摇了摇头,把脑海里过于丰富的某些内容甩掉之后,她神色有些窘迫地看向赵徽聿,小心翼翼地道,“赵大人,我家小姐实在是担心矣司制,她回府之前曾吩咐我要寸步不离地照顾好矣司制的” “寸步不离?”赵徽聿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清亮的眼神似乎已经直接看穿了她欲要隐藏的小心思,“既然如此,那你过来吧。” 沐雨有些不大敢看赵徽聿的眼睛,只得了指令后便慢慢地走了过去。 赵徽聿又喂了矣姀几口姜汤,发现姜汤开始变温后,他把雪白的小瓷勺安静地放回碗中,然后让矣姀躺回了床上。 把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掖好,赵徽聿淡淡地看了一眼低头站在一旁的沐雨,“大夫说喝了姜汤会发汗,待会要劳烦沐雨姑娘用锦帕给矣司制擦擦汗了。” 沐雨点头,“赵大人放心,我会照顾好矣司制的。” “方才大夫开的药方”赵徽聿朝她伸出手掌,“给我吧。” 沐雨连忙把药方从衣袖中掏出来递到他干净的手心,“这便是。” “谢谢。” “赵大人客气了。” 赵徽聿把药方接过去后,转身便出门去了。 沐雨出神地想着赵徽聿是不是出门去抓药之类的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矣司制本来苍白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蒙上了一层浅粉色,光洁的额头上也已经冒出了一片薄薄的细汗 矣司制发汗了 赵大人叮嘱过她要给矣司制擦汗 想到这里,沐雨拿起一旁的锦帕去给矣司制擦汗,擦着擦着,她想到矣司制的身子应该也有不少汗,于是她又跑去厨房里端来一盆热水,打算给矣司制擦擦身子。 小心地合上房门后,沐雨伸手去掀矣司制的被子,没想到被子一掀开,沐雨便愣住了。 矣司制,矣司制竟然穿着一件男人的袍子! 袍子是素色的,很大,矣司制穿着它,整个人看起来娇小又瘦弱。 因为病着,她的肤色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苍白,但是即便是被素色包裹,她的苍白也不见丝毫的黯淡。 尤其是在暖色烛火的映衬下,她的墨睫因在微微颤动,整个人看上去脆弱而精致,苍色肌肤中透露出来的某脆弱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病美人的羸弱之姿。 矣司制的脸还很小,只有巴掌般大小,下巴尖尖的,唇色泛着微微的粉。她还有一头美丽的青丝,散落在枕边的长发,漆墨且柔软,泛着淡淡的光泽 女子的骨架细小,而袍子的领口却又比较大,沐雨打量的视线一路往下,随之进入她的视线的,是矣司制那漂亮脆弱的锁骨,继续往下,则是矣司制挺拔圆润的 沐雨猛地闭上眼睛! 在心里默默郁闷沐云怎么给矣司制换上了这样的一件袍子后,沐雨又开始郁闷自家小姐居然交给她一个如此艰巨的任务 谁能来告诉她,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阻止赵大人和矣司制过于亲密啊? 啊啊啊对于她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极大极大的难题! 矣司制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她身上又穿着这样一件对于他人来说充满了某种诱/惑/性的袍子 连她一个女子在看到的时候,都险些无法移开眼睛,觉得矣司制甚美,如此,就更别说是赵大人了 估计赵大人若是看到这样的矣司制,想必会一点儿自控力都没有,然后 沐雨捂脸。 怎么办?她觉得她是阻止不了赵大人了。 毕竟赵大人刚刚还抱着矣司制给她喂姜汤,他与她靠得那么近,他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或许,他还什么都看到了 就算刚刚没看到,赵大人还是很快就会发现 她要如何做,才能阻止赵大人呢? 再有,虽然矣司制现在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可是 相比于赵大人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沐雨是真心觉得自家的魏大人好像胜算不是很大 不过小姐好像也说过,矣司制喜欢的人是魏大人。 如果小姐的说法没错,那就目前看来,如果现在就下结论矣司制最后会属于哪位大人,好像是有些为时过早了 待沐雨终于调整好心情要帮矣司制擦身子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矣司制却发出了模糊的呢喃声,“冷” 冷? 糟了,一定是她刚刚只顾着打量矣司制,矣司制被晾在一旁那么久,她身上的汗都变冷了 沐雨手忙脚乱地把被子盖回去矣司制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动作太大的原因,矣司制的眼睫毛颤了颤,下一刻,她竟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沐雨?”才醒过来的矣姀定定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作丫环打扮的女子,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是谁。 沐雨的笑容有些僵硬,“矣司制你醒啦” 矣司制该不会是被她吵醒的吧? 矣姀点点头,神态娇憨地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头,喃喃道,“我怎么了?我的头好痛” 沐雨见状连忙伸手过去给她揉太阳穴,“矣司制,这样舒服点吗?” “嗯,舒服多了,谢谢你。” “矣司制客气了” 感觉头痛舒缓不少后,矣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况,“我,我这是在哪里?” “赵大人的别院中。” “赵大人?” “嗯,就是赵徽聿赵大人。” “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随小姐一起过来。赵大人抱着你回来的时候,你那时候的样子快要把我家小姐吓坏了,她担心你,而恰巧这别院里又没有别的侍人,于是小姐就让我暂时留下来伺候你。” “哦。” “矣司制你不用担心,你在这里好好安心养病就是。别的问题,我们家魏大人会替你解决的。” “魏大人?” “嗯,矣司制你不知道吗?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来告诉你吧” “好。” 当沐雨几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地把所有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时,矣姀即便是头痛得厉害,也依旧是面露微笑在默默地听着。 等沐雨说完,矣姀终于得了空,刚想要说她想要躺一下,房门处传来门被人从外推开的声音。 赵徽聿很快便走进了房间。 两人目光一接触,矣姀发现,赵徽聿的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 药? 矣姀微微皱眉,不经意间看了他一眼后,她默默地低下头。 其实她现在并不想见到赵徽聿。 因为一见到他,那些她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又自动自觉地浮现在了她的面前,压得她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是遇事不想解决只想要逃避之人,只是现在,她很需要一些时间去理清自己的思绪,而赵徽聿若是出现在她面前,会干扰到她。 “喝药。” 清冷的声音和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同时到达她的面前。 矣姀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赵徽聿见此也不再勉强她。 直接把药碗交到沐雨的手上后,赵徽聿想了想,道,“她害怕喝药,你记得要看她喝完,别让她寻空倒了。” 矣姀:“” 沐雨认真点头:“是,我一定会好好督促矣司制喝药的。” 赵徽聿站了起来,“今晚要劳烦沐雨姑娘你照看矣司制了。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好的。” 得知赵徽聿不会时候最好矣司制后,沐雨大大松一口气,眉开眼笑的瞬间连语气轻快了好几分,“我会好好照顾矣司制的,请赵大人放心。” 赵徽聿嗯了一声,再看一眼矣姀,发现她并没有在看他,他细长的眼睫动了动,转身稳步地走出了房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4.第 84 章 一个晚上安静无声地过去了。 矣姀醒过来的时候, 窗柩外正透着浅淡的曦光。 她习惯性地要掀被子起身, 但是稍坐起来后看见屋子里陌生的摆设, 她才顿然醒悟她此时不是在宫里的锦素苑。 回忆逐渐浮现, 矣姀的思绪清明起来。 此刻她应该是在宫外。 还是在赵徽聿的别院中。 头还是在刺刺的疼,喉咙处也很不舒服。 矣姀皱着眉头, 想要下床去为自己倒一杯水时, 耳尖的听闻屋子里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她被吓了一跳, 额头上又冒出了点点薄汗。 稍后想起那个呼声是应该是来自于沐雨,她才又放下心来。 视线往前方看去,矣姀看到沐雨在美人榻上侧身躺着, 睡相安稳。 她昨晚忙上忙下地伺候她, 想必也累得很了。 矣姀笑了笑,觉得自己要放轻动作, 免得吵醒了她。 掀开被子时,一动,矣姀隐隐觉得有些地方有些不对。 空空的 身上的衣裙被人换掉了, 她此时穿着的是一件男式的袍子, 不过,这并非是让她最惊讶的,最让她惊讶的是, 她内里空无一物, 于是当她无意一动, 她身子的某处不可避免地会擦过衣衫, 然后某种隐隐的触痒会 矣姀脸颊滚烫。 她微微咬牙,选择默默地躺回去。 喝水还是算了,她还是渴着吧。 睡得朦朦胧胧间,矣姀觉得自己的身子忽冷忽热的。 上一个瞬间里她热得想要把被子推开,但是下一个瞬间里她又冷得想要紧紧地把被子抱住 她的风寒又严重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 “赵大人,药好了” 忽然间似乎是听到了沐雨的声音。 矣姀勉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但是眼皮沉沉的,无论她如何用力,她都无法睁开自己的眼睛。 她想睡过去,但是四周的窸窣声音又让她无法顺利入睡 如果他们可以安静一点就好了。 矣姀昏昏沉沉地想着些有的没的时,忽然感觉到有苦涩的温热液体被推进了她的口中。 她讨厌那种味道,下意识地趋避,但是她很快便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用手掌轻轻掐住,舌头也随之被某种热热的滑腻压住 她再也无法躲避,苦涩难闻的药汁顺利地滑入了她的肚子中 矣姀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 房间被柔和的烛火照亮,沐雨坐在美人榻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在做女红。 矣姀故意发出一点声音,沐雨很快便惊喜地抬起头来,“矣司制,你醒啦” 沐雨小跑着过来扶起她,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沐雨又善解人意地把一杯温水送到她的唇边,“矣司制,先喝口水。” 矣姀朝她感激地笑笑,然后是一边喝水,一边听着沐雨在她的耳边唠叨,用过一种很惋惜的语气道,“矣司制,你要是能醒来醒得早一点就好了,我家小姐和魏大人刚走没多久。” 矣姀心中一动,“悦儿和魏大人来过?” “嗯。”沐雨点头,“矣司制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了一整天了,我家小姐在这里侯了你一个时辰,但是你还是没醒,因为时间又有些晚了,所以魏大人就来接小姐回去了。” “哦。”矣姀愣愣地想,原来也不是专程来看她,只是来接悦儿回家。 喝完了那杯温水,矣姀把杯子放回沐雨的手上。 沐雨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嘻嘻地看着她,“矣司制,你肚子饿吗?我去厨房给你端粥吧” “我不饿。”矣姀摇头。 她并不感觉到额,而且,眼下她也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你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也还不饿吗?”沐雨皱起眉头。 “确实不饿。”矣姀笑了笑,想起自己身上的袍子,“不知道方不方便,我想要沐浴。” “方便的方便的,赵大人已经让人烧好热水了。如果你要现在沐浴,我现在便去让人把水抬进来” “好,有劳了。” 沐雨脚步轻快去出门去了。 矣姀依靠在床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宽大袍子,感觉自己身上黏黏的。 可能是生病的时候,出的汗太多了。 她又睡了那么久,来不及清洁,抬起袖子一闻,上面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矣姀脸上一热,想着也不知道她病着的时候这般邋里邋遢的模样到底是被多少人看到了。 沐雨肯定是看到了,悦儿来过所以也会看到 赵徽聿他不用说肯定是看到了。 而魏知隶 矣姀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正懊恼着,房门被推开了。 矣姀没有抬头看来人,以为是沐雨回来了,便要掀开被子下床,没想到被子还没有被她掀开,一双绣着竹纹的鞋子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的手势一滞。 他来了。 “先吃点东西。”赵徽聿在她床边坐下,小瓷勺轻轻地在碗里一绕,半匙白粥很快便借由他的手被他送到了她的唇边。 矣姀闻着白粥的清香,本来想要说自己不饿的,但是肚子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响起一阵闷响 她尴尬地低下头。 赵徽聿发出了一声轻笑声。 矣姀懊恼地拉扯着被子想要把自己盖住。 赵徽聿还在笑,“不听都已经听到了,你这是欲盖弥彰。” 矣姀:“” 把被子掀开一下,矣姀伸出双手来接粥碗,“给我就好,我自己吃。” 赵徽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粥碗放进她手里后却没松开,反问是问,“你的手有力气吗?” 矣姀点头。 赵徽聿于是彻底松了手,矣姀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正要用一只手拿起那小瓷勺,矣姀却惊讶地发现她托着粥碗的那只手居然开始颤抖起来 眼看着粥碗抖得越来越厉害还差点儿要翻倒的时候,赵徽聿连忙把粥碗接了过去,还皱着眉头说了两个字,“小心。” 矣姀盯着自己手里在微微颤抖的小瓷勺和另外一只还在不断颤抖着的手,讪讪地问,“沐雨呢?” 她以为自己有力气的,可是没想到还是得要求助沐雨。 “她在给你煎药。” “我我不吃了。” 赵徽聿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把手里的粥碗放到了一边,然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矣姀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想着他是不是去找沐雨回来的时候,赵徽聿却拿着一张小巧的小案桌回来了。 矣姀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小案桌放在她的面前,然后接着他又把粥碗了放上去,“吃吧。” 矣姀:“” “怎么?吃不下白粥?可大夫说你病着的这几天只能吃白粥。”赵徽聿皱着眉头看她。 矣姀摇摇头,“不是的。”末了,又声音细如蚊蚋地补上一句,“谢谢。” “嗯。” 有了小案桌之后,矣姀吃起白粥来明显方便了许多。 虽然她的手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已经足够胜任她用小瓷勺去挖粥吃。 赵徽聿还没有走,他坐在一旁,深沉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矣姀一开始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后来时间长了,发现赵徽聿也没对她说些什么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她也就随着他去看了 慢慢地喝了半碗白粥,矣姀放下手里的小瓷勺。 吃了点东西后,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泛暖,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微粉起来。 她的额间甚至还冒出了点点的细汗,伸手擦了擦,矣姀抬头发现赵徽聿还在盯着她看,神□□言又止的,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她顿了顿,开口问他,“怎么了?” 他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吧 赵徽聿看着她,“你现在感觉如何?头还痛吗?” 两人以前见面从来就没有好好地相处过,如今赵徽聿语气这般温和地询问她,矣姀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好像是回到了那种旧日时光。 “嗯?头还是痛?”赵徽聿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矣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不客气。” 此段对话过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的状态。 矣姀看着赵徽聿,蓦然发现他竟然是衣着一身绯红色的,她愣了愣,“你刚从宫里回来?” “嗯。”似乎是有些惊讶矣姀突然提起这样的问题,但是赵徽聿还是多答了一些,“你不用担心宫里,等你后天回去,一切都还会像是以前那样。” 矣姀知道她这一次犯了宫规还能平安度过,赵徽聿帮了她很大忙。 她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真心诚意地道谢,“谢谢。” 像是意外于她的笑容,赵徽聿怔了怔,“不用。” “矣姀,曲江边那一晚过后,我想了很多。”赵徽聿忽然开口。 矣姀一愣,稳了稳心神后问道,“想什么?” “想你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想你我如今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赵徽聿的眼眸平静,“那天晚上你情绪激动的时候,曾提起上辈子。我很好奇,矣姀,你怎么会有上辈子的记忆?” “我” “如果你愿意说,我会认真地听你的解释。” 矣姀知道赵徽聿终究会问她有关于上辈子的问题,但是她没有想到,赵徽聿会那么快就问起。 他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凌乱的思绪都整理好了吗? 告诉他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或许他就会对她彻底死心了。 可是,他会相信吗? 他会不会认为,上辈子其实是她编造出来的,只是她用来让他对她死心的借口? 上辈子 虽然情人间海誓山盟的时候总是喜欢拉扯上上下两辈子,但是设身处地地思考一番,若是她不是经历了一番重生的人,她会相信别人对她说的“上辈子”吗? 大概很难。 赵徽聿现在问起,她若是说了,他会真的相信她说的话语吗? 他说他会认真听。 这是不是说明,他是相信她的? 矣姀陷入了自我纠结之中。 她没注意到的是,当她在犹豫地纠结时,赵徽聿的眼神依旧是安静地落在她的身上的。 他定定地看着他,神色平静,但是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到底有多么的紧张。 上辈子 这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如果是别人,他或许只当做是一场笑谈,但是对方是矣姀 矣姀说他上辈子里对她 如果矣姀是因为突然知晓了上辈子的记忆而逃离家中,逃离他身边 那么,他想,他有绝对的理由要弄明白,上辈子里,他与矣姀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5.第 85 章 “我们上辈子, 是怎样的?” 面对赵徽聿好奇的目光, 矣姀想了想, 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再次询问, “如果我说了,你真的愿意相信?” “我会相信。”赵徽聿很笃定。 矣姀有些不解, “为什么?” 赵徽聿笑了笑, “事出有因,因果向承。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记忆, 你不会无缘无故有这么大的改变。” “虽然我不知道在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地试着去理解你。” “好吧。”矣姀放下心来, “你让我想想,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好。” 过了一会儿,矣姀把思绪理清, 她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道,“事情要从” “矣司制,药好了”沐雨忽然推门进来, 兴冲冲地道, “我让徐三在药里加了甘草,应该不会像上次那么苦了” “咦,居然有这么精巧的小案桌?真是太好了” 沐雨一边说个不停, 一边把药碗小心地放在小案桌上, “矣司制, 这药还有一些烫, 放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矣姀点头致谢,“辛苦你了。” 沐雨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矣司制你还是那么客气” “沐雨姑娘,我与矣司制有话要单独说,劳烦你先出去一下”赵徽聿一番话说得很客气。 沐雨却是突然警惕:什么?他们又要单独待着? “不行!”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了,沐雨尴尬地迅速找借口,“那个先前矣司制说她身子不爽利,要沐浴,厨房里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矣司制,趁药还没有凉好,不若先沐浴吧?”沐雨使劲地朝矣姀眨眼睛,盼望她能够意会她的意思。 矣姀一头雾水,“啊好。” 虽然有些意外沐雨突然冒出来的说辞,不过现在沐浴也确实合切她的心意,是以矣姀也没有拒绝。 得了矣姀的首肯后,沐雨笑眯眯地看向赵徽聿,“那个赵大人,矣司制要沐浴了,还请你先回避一下。” 意味深长地看了沐雨一眼,赵徽聿转身离去,“好。” 泡在暖呼呼的热水中时,矣姀舒服地长叹一声,“真暖和。” 在一旁伺候的沐雨闻言一笑,“矣司制现在的样子与我家小姐沐浴时一样,懒懒的,像猫儿” 矣姀有些哭笑不得,“沐雨,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发现赵大人在场的时候,你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看到他,很紧张吗?” 沐雨笑容一僵,“矣,矣司制,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她不是病着吗?怎么还能留意到这些? 矣姀轻轻一笑,“你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当然能看得出来啊不过,你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呢?” 沐雨毫不犹豫,“当然是为了我们家魏大人啊” “啊?”矣姀一愣,“魏大人?” 沐雨自知失言,但是一想到自己也没说错,当下便神情颇有些紧张地凑近矣姀,压低声音作耳语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家小姐很看好矣司制你和魏大人,所以她才让我留下来照看你。” 嗯,其实说得准确一点,是留下来阻止矣司制和赵大人孤男寡女地相处一室,防止他们日久生情。 矣姀笑容微收,“多谢你家小姐厚爱,不过,我与魏大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没想到时过三四年,魏知悦依旧没有放弃要撮合她与魏知隶一事,这份执着和心意当真是让矣姀惊叹不已 沐雨有些傻了,“啊?为什么?” 矣姀不想多谈,只笑容浅淡地回了一句,“没有为什么。” 嘴上虽然说着没有为什么,但是矣姀知道,其实有很多的因为的。 因为家世,因为地位。 因为规则,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不会有在一起的未来。 这几年的相处里,其实她与魏知隶相处得也还算不错。 彼此的笑谈间,她其实能够感受得到魏知隶对她流露出来的好感,但是 发乎情止乎礼。 他们都是理智的人,分得清楚孰轻孰重,所以相待彼此之行为也从未逾越朋友的范围。 虽然不能更进一步,但是矣姀其实也很满足了。 能以朋友的身份与魏知隶相处,她想,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不必奢望其他,她已经很满足现状了。 沐浴完后,沐雨扶着矣姀回到床上。 知道她要与赵大人单独谈话,沐雨的神情很是纠结,“矣司制,你要注意身子,不要说太久” 矣姀明白她的话中有话,有些忍俊不禁,“好好好我知道了。现在劳烦沐雨姑娘去帮我请赵大人进来吧。” 沐雨惆怅得一步三回头,回首遇着矣姀带笑的眸光,她又是忍不住再三叮嘱,“矣司制你要记得我说的” 矣姀笑得有些无奈,“好好好” “等等” “嗯?” —— 赵徽聿再次见到矣姀时,矣姀还是坐在床上。 不过与先前见到的模样很不同,他发现矣姀身上穿了浅绿色的襦裙。 现在是晚上,又是在她安睡的房间,按理说,沐浴之后应该穿着私服,但是 让矣姀一身襦裙见他,这想必是那位沐雨姑娘的主意吧 再多想一些,如果不是因为矣姀的头发还未干透,或许那位沐雨姑娘还会给矣姀挽上一个简单的发髻 赵徽聿微微失笑。 被魏知悦留下来的沐雨姑娘还真的是时时不忘主命,处处提防着他 每每一见他接近矣姀便摆会出十二万分警惕的模样,生怕他会对矣姀做出些什么越/轨的事情来 难道他的额头上有明写着“禽/兽”二字,所以她们主仆二人才会对他如此的不放心么? 床边几步远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凳子,一看就知道应该是那沐雨姑娘准备给他的。 赵徽聿选择对此视而不见。 自顾自地在矣姀床边坐下后,他对着矣姀微微一笑,“若是身子还好,便说吧。” 矣姀不自然地看了看被冷落在一旁的凳子,清咳一声,“好。” “上辈子里,我们依旧是青梅竹马。” “十六岁那年,你家到我家提亲,我嫁给了你。” “同年你参加考试,成为那年的探花郎。你后来的仕途一直很顺,没过几年,便官至吏部尚书。” “我自嫁入你家后,与你的感情也还算不错。我们举案齐眉,相处和睦,但是始终聚少离多” “你官职越高,在家的时间便越少。哪怕是回了家,你也总是处于一种很忙的状态。书房里的灯总是彻夜亮着,我睡着的时候你还没有从书房回来,我醒来的时候你又已经离开了房间” “你对我很好,我提出的要求你都会力所能及地满足我。”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一开始我说不清楚。” “直到花灯节那天,我们本来约好在曲江边一起放花灯,但是你最后却失约。” “我孤零零地在江边站了很久,看着那些成双成对笑得很甜蜜的人,忽然就想明白,不对劲的是什么了。” “你不爱我。” “那些脉脉的倾慕眼神,我从来就不曾在你的眼中见过。” “那时候我明白,你之所以会娶我,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们青梅竹马长大,两家人早就默认我们是一对。或许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没有想清楚自己对我是何种感情便娶了我。” “知道你原来不爱我后,那个时候我其实很害怕。” “不过回到家里,我发现你居然在房间里等我,我本来很失落的心情忽而又开心起来了。” “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虽然你不爱我,但是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我们之间有过海誓山盟,无论如何,我们会遵守约定相伴到老。” “成亲后两年,我未有所出。阿娘赵夫人急了,多次明示暗示要你纳妾,你都拒绝了。” “你对我说,子嗣一事,顺其自然就好。那时我很感动,也很愧疚。” “虽然那时我依旧不知道你是否爱我,但是我知道我是越来越爱你了。因为爱你,我想要为你生一个孩子的这样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赵夫人再提要为你纳妾一事,我很坚决地否决了,因为,我希望你的第一个孩子,是由我所出。” “那一年科举考试,不知因何原因试题竟遭泄露,身为那一年主考官的你于是忙了好多天都没有回家。” “我在家里等了你许久,可是见不着你的我,连做着我最喜欢的刺绣时,模样都是恹恹的。” “紫灵见我提不起精神便提议我出外去走走。我平常不喜出门,但是恰好那时候在府上待久了,也有好多天没出门,我便答应了。” “没想到出去一趟,我的整个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紫灵陪着我去了曲江边散步,然后我在曲江边看到了你。你和你的同僚们共乘一船,谈笑风生间笑得意气风发,格外吸引人的目光。任凭是谁,见着那样的你们总是要呆愣些许时间的。” “我没有忽略你们船上还有几个妆容艳丽的琵琶女,甚至是漂亮的舞乐伎。我还看到你们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或几个,你的怀里也有。” “身处官场,有的时候需要身不由己地逢场作戏,这些道理我懂,我也试着谅解你。是以当看到你置身于舞乐伎的包围中,其实我也没有很介意,我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本来事情可以就此翻篇,但是我接下来看到的一些事情却让我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是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了。” “我堪堪要离开的时候,你怀中的舞乐伎突然站起来舞蹈,但是她在摆了一个很漂亮的动作后,却因为船的突然摇摆而掉进了江里。” “我看到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那一刻,我突然后悔自己为何要来曲江边散步。” “不止如此,我还厌恶起你们的游船为何要距离岸边那么近,近到让我看清楚你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的爱怜神情” “我的心里,头一次有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后来,我看到你很慌张地把那个舞乐伎从江里救了上来。舞乐伎因为突然落水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而你则很怜惜地抱着她,很紧张地看着她我恍然大悟的同时心如死灰。” “原来你的心中也是有爱的,不过,你爱上的人,不是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6.第 86 章 “得知你喜欢上一个舞乐伎后, 我心慌意乱了许久。” “我想来想去, 决定与你和离。” “和离是一件大事, 在正式与你说之前, 我回了娘家一趟,与阿爹阿娘商量此事。” “阿爹阿娘很看重你, 得知我要与你和离一事, 骂了我许久许久。” “我与他们大吵了一架,回到府上的时候却听到赵夫人在劝你把那个女子接进府里来, 因为那个女子怀孕了” “你同意的时候,我觉得天要塌了。” “那时候我方才明白,原来山盟海誓定不了天长地久, 沧海桑田亦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誓言存在的时间, 是海石存在的时长。誓言失效之际,郎心有异之时, 海枯石烂,也就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 “因为短时间内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与赵夫人起了好大的一场争执。” “通过争吵中的零碎言语, 我知道那名即将被接进府里的女子并非是舞乐伎。她姓周名络乐, 是朝中周大人的妹妹。” “愤怒间爆发的情绪是完全控制不住的。”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说了很多气话,说了很多不该说的或者是很难听的话,否则你不会那么震怒, 不会被逼到要用响亮的一巴掌来制止我继续癫狂的地步” “矣姀, 我”赵徽聿的脸色苍白, “我竟然对你” “我不怪你。”矣姀神色淡定, “我还没有说完,你还要继续听吗?” 赵徽聿收紧手指,好一会儿后才脸色凝重地点头。 “在赵夫人的安排下,络乐很快便被安排进府里来了。” “络乐她其实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外是贵人之家常会发生的事情——正室和偏房之间每天都会上演的明争暗斗。” “络乐比我更加懂得揣摩人心,处事也更加的玲珑圆滑和周到,她进府不久后便收拢了大批下人的心。因其有孕在身,也更得赵夫人的偏爱。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夫人。” “我一开始并不认命。” “我觉得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况且,按照大昭的律例,妾再厉害也永远都不可能变成妻。” “我活着,周络乐是妾;我死了,周络乐这一辈子也只能是妾。” “我的心中因此没有任何的畏惧。” “周络乐因不满意自己的偏房地位三番四次地陷害我的时候,我会以牙还牙,但是没过多久,我便对她花样百出的把戏失去了兴趣。” “因为无论对错,我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没有人站在我的旁边。” “心如死灰,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我开始很少出门,开始很少开口说话。消失在众人视线里稍长一段时间后,赵府的下人们几乎都忘了赵府除了有一位笑容妖娆的二夫人外,原来还是有一位少夫人的。” “我躲在房间里,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低头刺绣。” “我绣了很多东西,可以说那些我能想到的纹样我都给绣出来了。那些绣品最后堆满了差不多半间房间,看起来其实还挺壮观的对了,我那时候还创造出了几种新的绣法,上辈子没来得及用,这辈子却是用了很多次。” “再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就病了。” “大夫来问诊过后,开了药,但是我喝了没好。” “我想我得的应该是心病,大夫后来也这么说。普通的药不能治心病,所以没过多久我便死了啊,你做什么?你抱得我好痛” 猛地被赵徽聿紧紧抱住,矣姀觉得自己瞬间呼吸不过来了 他抱得实在是太用力了,力度凶猛得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矣姀推拒着他,“你咳咳你先放开我。” 赵徽聿没有任何的回答。 矣姀努力地呼吸,“赵徽聿,虽然你上辈子喜欢上了别人,背弃了我们之间的诺言,但是我不怪你。” “我不会怪你,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赵徽聿的身子猛地一颤。 矣姀以为他要说话,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开口,她疑惑地动了动,谁知赵徽聿察觉后又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矣姀呼吸困难:“赵,赵徽聿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拥抱终于如期而言地松了些许。 矣姀得了些喘息的空间,待呼吸缓过不少后,想了想,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赵徽聿的肩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今日既然能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那就说明我已经把这些事情全部都放下了。今晚你听到的那些,你只当是听我在讲别人的故事,听完就忘掉吧。” 赵徽聿依旧不语。 “其实,我有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别人只能活一辈子,但是我却活了两辈子。” 矣姀笑看烛火,眉宇明朗,“虽然我在第一辈子中活得有些凄惨,但是在这第二辈子里,我很喜欢这样的自己。经过努力,我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这是上天对我的厚爱,我会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的。” “对不起”赵徽聿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对不起” 他的身子在颤抖,矣姀被他抱着,很迅速且很明显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常。 没想到赵徽聿的反应会这么大,矣姀一下子愣住,“你你怎么了?” 赵徽聿又开始沉默,矣姀有些被他吓到,也不敢再动 静止许久后,当矣姀忍不住又要动一动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从她的耳边擦过,滴落在她的脖子间,接着又流入了她的肩窝中 这是眼泪? 矣姀想要侧脸,但是赵徽聿瞬间用手掌住了她的后脑勺 被限制行动后,矣姀只能默默地任赵徽聿抱着,等着他的情绪平静下来 听着耳边有些不稳的呼吸声,矣姀想,赵徽聿该不会是在自责吧? 想了又想,矣姀忽然觉得,也许她应该说些什么。 “赵徽聿,你知道吗?其实从上辈子里,我学到了好多东西。” “我过去从不会想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回想上辈子的自己,我似乎能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重新认识我自己。我能够看到自己的优点,也能够看到自己的缺点。我比过去更加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上辈子的矣姀,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只装一个人,她的世界就满了。” “她单纯而坚定地去爱着一个人,靠着那个人对她的爱而活着。她没有自己所要追求的东西,所以一旦意识到那个人不爱她了,她便变成了无线牵引的风筝,最终只能坠落。” “或许还有别的因素加速了那只风筝的坠亡过程,但是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失去了自我。” “单人为人,双人为从。” “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能够不依附于他人而自立么?” “我们聪明的祖先,在造字时就在字中给子孙们留下了种种深刻的人生道理啊” “放眼看去,世界这么大,土地不止于大昭;人心也理应宽广,视野不囿于眼前。” “所以,赵徽聿,不管上辈子如何,我不恨你。” “我很感谢老天能让我重活一次,让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赵徽聿?” “赵徽聿?” “赵徽聿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虽然她很少讲大道理,但是也不至于会无聊到能让人睡着的程度吧? “没有。” “我把上辈子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完了,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矣姀故意咳了两声。 赵徽聿把头往她温暖的脖颈间埋了埋,声音低沉,“不放。” 矣姀:“” 赵徽聿居然耍赖! 矣姀好气又好笑,“赵大人,你年纪不小了吧?怎能学那三岁的孩童耍赖呢?” 年纪不小的赵大人继续闷声,“我今年二十六了。” “你也知道你二十六了啊那还不快放开?”矣姀这会是真的笑了。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矣姀想,她好像能像以前一样与赵徽聿相处了。 过了好一会儿后,赵徽聿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矣姀。 矣姀不动声色地把身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隔开他,“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该回你的房间休息”了。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赵徽聿的神情极度认真。 矣姀已经不想去计较这样的真假问题,于是只是敷衍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看出矣姀的心不在焉,犹豫了一下,赵徽聿神情无辜地继续看着她,“但我有些问题想要问。” “问吧。” 今晚便当成是对上辈子的一个正式的告别仪式好了。 过了今晚,上辈子的所有事情会被她彻彻底底地翻篇。 即使是事关赵徽聿,她以后也不会再提起半字。 “因为上辈子我伤害了你,所以这一辈子,你对我的态度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这不是问句,但是矣姀点了点头,“没错。” “是不是无论我如何努力,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我了?” “是。” 矣姀太过于干脆的答案让赵徽聿明显怔了怔,他静静地看了矣姀一眼,矣姀竟然觉得他的双眸中满是悲伤 一定是她看错了。 不欲想太多,矣姀偏转过视线,不自然地问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赵徽聿的声音回复如常,“如果我没记错,你性情大变,是在大病一场之后。” 性情大变这个词语听起来怪怪的 矣姀心里莫名一紧,“所以呢?” “所以,矣姀。”赵徽聿定定地看着她,眸光犀利而认真,“你是否想过,你所谓的上辈子,或许只是你做的一场梦?” 矣姀脸色发白,愣了好久之后才缓过来,“上辈子,只是一场梦?” “怎么可能?”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怎么不可能?” 赵徽聿眉目沉静,“南柯一梦,黄粱美梦。卢生在邯郸旅店住宿时,入睡后做了一场享尽一生荣华富贵的好梦,但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小米饭还没有煮熟” “矣姀,你生病的时候,昏睡了那么多天,这其中的时间,难道不足以让你作一个时间跨度为一生的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7.第 87 章 赵徽聿的话语让矣姀陷入了沉思。 如果赵徽聿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 那么, 她以为的上辈子就不过是她生病时所作的一场大梦, 只是, 那又如何呢? 即便是一场大梦,那又如何呢? 人生如梦, 梦如人生。 梦与人生的界限, 人真的能够分的清楚? 多少人活了长长的一辈子,不也是只有在将行就木之时才能最终看透, 参透这繁复的一生,在意味深长地长叹一句“人生如梦”后逝去? 又譬如庄周梦蝶。 到底是庄周做梦变成了那只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周庄呢? 梦里梦外分不清,一般很难分清, 其实也无需分清。 瞥见赵徽聿紧张的神色, 矣姀轻轻一笑,“无论那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 还是只是我的大梦一场,对于我来说,并无什么分别” “有分别的!”赵徽聿开口打断矣姀的话语, 神情固执地坚持道, “有分别的。” 矣姀眼神怪异地看了赵徽聿一眼,“有何分别?无论是真是假,于我而言, 它们都是真的。那些事情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与不足, 让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它们已经对我产生极大的影响, 我会把它们都当做是真的。” 在她把上辈子的事情交代之前, 赵徽聿明明说过他会相信她的,可是眼下听完了所有事情,他却又一口咬定她的上辈子只是她做的一场梦,矣姀想想便觉得有些郁闷。 “你说过会相信我说的话的。”矣姀盯着赵徽聿,有些懊恼,“君子之道中应该包括言而有信这一条吧?” 赵徽聿抿了抿唇,“包括。但是,我提出的推测是合理的。” 矣姀有些无语地看着赵徽聿,良久后,她淡淡地说,“我不在意。” 她是真的不在意。 “哪怕真如你所言,那就只是一场梦,可我在梦里的经历,其让我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我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你不必去纠结其中的真假。” “不,矣姀” 赵徽聿忽然着急起来,他甚至激动地伸出双手揽住她的双肩,漆黑的眼眸里是满满的一大片慌张,“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的眼角微微泛红,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一点乞求,“矣姀,你不能这样对我。” 矣姀在瞬间里明白赵徽聿的想法。 虽然她以为是上辈子还是梦于她而言并无区别,但是因为赵徽聿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是真的发生,亦或者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对于他来说,有着天壤之别。 他是难以面对她或许被他深深伤害偶的可能吗? 又或者是,他是无法面对他间接导致的她的死亡? 其实也不全是他的责任。 他何须如此自责? “矣姀,你诉说的上辈子,周络乐进门之后,我呢?我在哪里?我都做了什么?”赵徽聿眉头轻蹙,矣姀后面诉说的事情,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提及到他。 这很奇怪。 “你?你在” 矣姀慢慢地皱起眉头,“我记得不大清楚了。” 像是怕惊扰了她的回忆,赵徽聿放轻声音,“你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我都在做些什么” 如果那些事情都曾经真实发生过,那他不可能会凭空消失在矣姀的后半段记忆里。 如她所言,上辈子里他们是夫妻,那么他与她肯定是生活在同一处的,既然如此,他又如何可能连半分痕迹都不曾留下? 过了好久,矣姀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 赵徽聿神情忐忑地看着她,“怎么?想起些什么了吗?” 矣姀眨了眨眼睛,声音中听不出来她的任何情绪,“嗯。想起来了。” “我,我如何”赵徽聿的神情瞬间紧张得像是犯错的小孩在等待大人宣布惩罚结果一样。 “不如何。”矣姀抿了抿唇,眼神沉静,“有关于你的事情,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许你是对的,那些事情,只是我的一场大梦”矣姀轻声呢喃。 话没说完,矣姀便感觉赵徽聿到再次把她紧紧抱住。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边,带来些微的暖意和酥/痒。 她的脸颊被迫紧贴在他的心口,能清晰地听到他失了平稳的心跳声。 他动了动,毫不客气地埋首于她的脖颈间,声音低低在说话,语气中暗藏着仿佛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幸好只是一场梦。” 矣姀任由赵徽聿抱着,低垂的墨色眉睫掩去了眼眸中汹涌而起的复杂情绪。 其实方才,她对赵徽聿说了谎。 但是,就这样吧。 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了拥抱中的二人。 矣姀微微睁开眼睛,沐雨的声音很焦急地在门外响起来,“矣司制,赵大人,你们没事吧?” 矣姀:“” 矣姀推开赵徽聿,“夜深了,你回你的房间休息吧。” 赵徽聿握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矣姀,我”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既然只是一场梦,那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赵徽聿忐忑地看着她,“我并没有伤害你,所以” “不能。” 矣姀的回答很干脆。 赵徽聿的脸色一变,“为什么?” “因为”矣姀偏过头去,声音平静,“我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沉默良久,矣姀听到赵徽聿失落的声音,“那个人,魏知隶?” “嗯。”矣姀没有否认,“我喜欢他。” 赵徽聿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赵徽聿皱眉,“你们” 矣姀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无非是她与他身份差别太大,在一起会很艰难之类,于是她也如实地回答他,“我知道我们无法在一起,但是,无所谓了,我还是很喜欢他。” 似乎是被她的话语噎到了,赵徽聿呆呆地看了她半晌,才神色讪讪地回了一句,“好。” 赵徽聿离开后,沐雨站在矣姀的床前,直盯着矣姀都有些受不了了,她才幽幽地开口,“矣司制,你的头发乱了” 矣姀神情莫名,“哦。” 头发乱了,那梳子梳一梳不就好了? 沐雨何以要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 沐雨拿过梳子给矣姀梳头,“矣司制,你” 她欲言又止,矣姀更是一头雾水,“怎么了?” “你和赵大人” 沐雨对于她和赵徽聿之间的事情似乎是有些过度关心了 矣姀微微皱了皱眉,“哦,我与他之间是清白的。” 因为沐雨是站在矣姀的身后给她梳头发,她看不到矣姀的脸,但是听到她稍显冷淡的声音,她聪明地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问下去了。 虽然她也很希望矣司制能够和魏大人在一起,可是她也不能惹恼矣司制啊。 在帮忙矣姀换上舒适的睡裙后,沐雨小心而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沐雨离开之时,并没有吹熄房间里的灯火。 灯火被人为地调细,调暗,于是本是明亮的屋子开始渐渐泛起一层柔和的橘色光芒。 这样的光芒,一来有益于照看,二来也有益于睡眠。 国都城里的达官贵人家,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 矣姀背对着灯火躺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解决了一桩于她而言极其重大的事情,她几个呼吸之间,便轻易地陷入了梦境之中。 在别院待着的第三天,矣姀见到了魏知悦。 那时赵徽聿进宫去了,别院里只有她和沐雨,还有一名名为徐三的侍人。 据沐雨说,徐三是她住进来的第二天早上出现在别院中的,照顾她的期间,徐三包揽了所有的粗活,而沐雨则负责细活。 魏知悦坐在床边,双手捧着矣姀的脸,左看右看一番后,皱起眉头,“怎么廋了那么多” 矣姀失笑。 她这几天里顿顿都喝粥。 如果她连喝粥都能胖起来,那她以后也不敢吃饭了 魏知悦忽然伸手用力地抱了一下矣姀,矣姀一愣,“怎,怎么了?” 魏知悦握紧矣姀的手,眼角微红,“矣司制,你以后可千万不能犯傻了” 矣姀:“嗯?” “曲江水又深又冷,除非你会凫水,否则肯定是过不去的。你以后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万一小命丢了,你让我哥哥” 魏知悦的声音戛然而止。 矣姀怔了怔,很快便笑出了声音,“知道了。那样的错误我以后保证不犯,世子妃你大可放心。” 魏知悦有些无奈地看了矣姀一眼,拉长声音,“你又叫我世子妃” 矣姀哈哈大笑,“嗯,下次也还会继续叫的。” 魏知悦:“” 看着魏知悦气色不错,矣姀忽然想起先前在常乐宫里发生的事情,她顿时有些激动起来,“悦儿,你的肚子” 魏知悦羞涩一笑,右手温柔地护上小腹,“嗯,大夫说将近三个月了。” “三个月?”矣姀很惊讶,“一点都看不出呢” “嗯,大夫说,一般五六个月的时候才会显怀,所以现在还看不出来。” 矣姀仔细一看,魏知悦与以前相比,似乎是有了很大的不同。 少女的青涩早就已经褪去,大概是因为快要做阿娘了,她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眼眸中也开始有了慈爱的光芒。 她是越来越好看了。 真好。 矣姀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上天一定要让魏知悦幸福地生活到老啊 她是个好姑娘,理应得到那些幸福的美好。 “对了,矣司制,我我有很重大的事情要告诉你。” 魏知悦忽然神秘地凑近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看了止不住想笑。 矣姀艰难地忍笑,“什么事情?” “我哥哥,他也是喜欢你的。”魏知悦语气慎重。 矣姀有些意外,须臾之后,她慢慢地敛了笑,“嗯。” “不过,他似乎很犹豫。唉,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犹豫些什么。”魏知悦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矣司制,他说你是被选定之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被选定之人? 矣姀摇头,“不知道。” 魏知悦又叹了一口气,“哥哥身为中书令,平常做起决定来说是杀伐果断也不为过,但是在有关于你的事情上却总是畏手畏脚,真是急死我了” 矣姀脸上还在笑着,但是心却在瞬间沉了下去,“好啦好啦,你不要急。听闻孕妇的情绪不能太过于波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也要好好的爱惜自己才是。” 魏知悦闻言连忙调整自己的呼吸,神色紧张地道,“啊?这样吗?我听你的我的情绪看起来还是很波动吗?现在呢?” 矣姀安抚她,“好很多了不要担心。” 和魏知悦聊了几个时辰,赵徽聿回来了。 矣姀还没开口,魏知悦便站了起来,使劲地往赵徽聿的身后看,“我哥哥呢?” “魏大人他” “我在。” 低沉悦耳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 矣姀抬头看过去,直直地对上了魏知隶正看向她的深沉眼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8.第 88 章 马车在平定王府前停下。 魏知悦连忙抓住矣姀的手晃了晃, 还朝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后才笑意盈盈地下了车。 矣姀笑得有些无奈。 魏知悦想要撮合她与魏知隶的心思是那样的明显, 可是 矣姀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魏知隶。 一向温润的他竟然罕见的没有任何表情。 他倚着车壁, 坐姿随意但是却并不见松散, 但是他的眼睛半阖着,似乎是在遥想什么事情 矣姀垂下眼睫。 魏知隶他今日有些奇怪。 还有, 被选定之人,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两人各怀心思。 气氛不知道何时起,已经变得沉默而僵硬。 但是因为两人似乎没有交谈的意愿, 故而此刻异常的气氛可以忽略不计。 直到马车再次停了下来,矣姀如梦初醒地睁开眼睛。 到了? 到了。 凌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听不出情绪,“公子, 矣司制, 到了。” 已经过了宫门。 她该下车了。 魏知隶没有应声。 矣姀看向他,发现他也在看她, 眸色沉沉地乌云,似乎是有什么想说,又像是还是没有从先前的思绪中缓和过来。 矣姀稍等须臾, 见他无话, 便微微一笑,“多谢魏大人送我回宫。我先走了。” 魏知隶眸中的光芒颤了颤,须臾之后, 他发出了轻轻的回音, “嗯。矣司制一路小心。” “会的。多谢魏大人的关心。” 矣姀掀开马车帘子。 在外等候的凌胥看见是她最先出来, 愣了愣, “矣司制” 矣姀朝他笑了笑,踩着他早已经放置在地面上的车凳顺利地下了马车。 凌胥回头看了看马车,然后眼神有些好奇地看向矣姀,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矣姀其实也说不清楚怎么了,于是她只好勉力地对凌胥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回到司事阁,矣姀罕见地看到司事阁里居然是满满的一屋子人。 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司制房的众女史们。 她们此刻正团团围着一个人,神色着急地说着各种担忧的话语。 “雅典制,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倒是说清楚啊,你把话说得这样模棱两可,真真是要急死我们了。” “是啊是啊雅典制,今日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不妨再透露多几句消息给我们,也让我们有个准备啊” “雅典制,十个人针绣房,妙张阁和天/衣阁到底怎么分啊?是平均吗?还是” “针绣房到底会有多少个人被选定啊?会超过半数吗?雅典制?雅典制?” 选定? 被选定之人? 矣姀秀眉一蹙,难道 矣姀提高声量,“雅典制” 矣姀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她周围的女史听到声音后,都惊讶地回头。 回头一见是她,眼睛瞬间睁大,然后自发地安静下来。 安静是会传染的。 没一会儿,闹哄哄的司事阁便诡异地全数安静下来了。 被一众人团团围住已经被闹得有些头痛的雅典制意识到气氛不对,连忙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了站在门边的矣姀。 她几乎是喜出望外,“矣司制,你回来了” 矣姀点点头,这才从门外走进来。 看了一眼几乎把司事阁围得水泄不通的众女史,她眼神平静地看向雅典制,“这是怎么回事?” 雅典制平静的表情差点儿没能绷住,“矣司制,昨天皇后娘娘下了一道懿旨,说是,说是说是常乐公主喜爱绫罗纹绣,虽然有备四时之服,但是终不能长远,于是于是” “于是什么?” “于是皇后娘娘就命我们司制房在三天内推选出十个纹绣女史,半个月后随着常乐公主一起前往北际国!” “什么!” 任是矣姀往日里冷静镇定,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皇后娘娘居然要司制房在三天内推选出十个纹绣女史随同常乐公主前往北际国,这 忽然有一位女史在矣姀的面前跪了下来,“矣司制,奴婢上有年迈的爹娘,下有年幼的小弟,奴婢真的不能去北际国,还请矣司制开恩” “奴婢家里困苦,爹娘也是靠着奴婢每个月的月钱生活,奴婢也不能去北际国啊,还请矣司制高抬贵手” “奴婢恳求矣司制” 眼看着众女史又要跪倒一地,矣姀猛地出声阻止,“好了!你们都先别慌,让我现在先把事情弄清楚。” 众女史终于是慢慢地安静下来,但是彼此相顾间还是带着对未知的惶恐和不安。 她们怯怯地依偎在一起,时不时还可怜巴巴地看向矣姀,神色间都是恳求。 矣姀看向雅典制,声音沉着,“雅典制,霍尚功此刻在哪里?” 雅典制想了想,“先前霍尚功来本来是要找你的,但是你不在,她说了懿旨之事便离开了,约莫,她是回去了尚功阁吧。” “好。” “推选女史一事,非我个人能定。”矣姀再次看向那些女史,试图使她们冷静下来,“推选会有推选的规则,谁要去,谁不能去,对照规则一看便知。” “我去寻霍尚功后,你们不必留在司事阁,有消息了,我自会通知你们的。” “这矣司制,这” 众女史又是开始不安起来,“矣司制的意思是,我们只能等待结果了吗?” 矣姀皱眉,“事情现在尚未明朗,我也无法下定论。” “一切,等我从霍尚功处回来后再说。” 矣姀顺利地在尚功阁处找到了霍如歆。 见到她时,霍如歆她右手正执着一支墨笔,秀气的眉头皱起,目光垂下凝着文书,似乎是在思索该如何下笔,但是她墨笔的笔尖已然凝结墨珠,想来必然是神游已久 矣姀轻轻地咳了一声,“霍尚功” 霍如歆迟滞了须臾后抬起头来。 见来人是矣姀,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矣司制?你回来啦快过来坐。” 矣姀在她对面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霍尚功,我才从宫外回来不久便听说了懿旨一事”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的懿旨。”霍如歆神色凝起,“虽然很意外,但是我们只能这样做。” 矣姀本来准备好的话语于是一句都没能说出口,她凝神良久,终于慎重地点头,“我明白的。” 脸上不知因何漫起了浅浅的微笑,矣姀的声音恢复如常,“霍尚功,不知道要如何推选出十位女史呢?是自愿还是” 无人知晓的黯淡里,她掩藏在袖中的手指早就已经悄然收紧。 霍如歆拿过一本文书,摊送到矣姀的面前,“进宫多年,你一直是在司制房。我想你应该很清楚,针绣房,妙张阁,天/衣阁这三处,哪几位女史的手艺是出类拔萃的。” 矣姀看着文书上大片的空白,“这是” 霍如歆笑了笑,“敲定人选后,她们的名字会被记录在这里,然后由我上交给皇后娘娘。” “一共十个名字。针绣房三人,妙张阁三人,天/衣阁三人,还有一人,是统领她们之人。” 还有一人? 统领她们之人? 是她? “据我得到的消息,司珍阁的人选已经快要选出来了。” 霍如歆合上文书,语气轻快地道,“矣司制,我们也要赶快把此事办好才行。” 矣姀脸色有些苍白,怔怔地点了点头,“是。” 原来被选定之人是这样的意思。 魏知隶他 他早就知道她会跟随常乐公主去往北际国,所以他才 “矣司制,你没事吧?” 矣姀抬起头,“啊?” “你,你怎么了?”霍如歆关心地看着她,“听闻你在宫外遇到了歹人,可是伤到哪里了?脸色如此的不好,不要紧吧?” 矣姀摇摇头,“我没事。谢谢霍尚功的关心。” “来,喝杯茶吧” 霍如歆给矣姀倒了一杯热茶,矣姀小心地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 “矣司制,这是我想到的几个人选,你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更改的。” 矣姀才喝了一口茶,霍如歆便递过来一张纸。 接过来粗略一看,矣姀看到上面工整列着的九个名字。 霍如歆比矣姀在宫里的时间更长。 司制房众人的水平如何,她自然比她更加的了然于胸。 矣姀像是走过过场一样把几个名字都看下来,随后她点了点头,“霍尚功眼光甚好。” 这并非是敷衍之语。 霍尚功所选之人,恰好也是矣姀的心中所想。 霍如歆意味深长地看了矣姀一眼,“现在就只差统领之名了。” 矣姀点头,神色无疑地拿起桌面上的墨笔,“我来写。” “等等。”霍如歆吃惊地拦阻住矣姀的手,“你想去北际?” 矣姀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霍如歆所为,只淡淡地道,“皇命难为。” “若是可为呢?”霍如歆微笑。 矣姀愣住,沉默了须臾后,她摇了摇头,“除非是她人自愿,否则,不为。” “如此”霍如歆点头。 几个点头过后,霍如歆忽然拿过矣姀手里的墨笔,在矣姀惊讶的目光中,她飞快地在纸张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把墨笔搁置好后,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依旧是一脸的呆滞,仿佛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霍如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高兴得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9.第 89 章 矣姀骤然回神。 她低头看了看纸上已经干了墨迹, 落在霍如歆脸上的目光满满的都是惊讶和疑惑, “霍尚功, 你” 霍如歆怎么会在那张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她不是应该写上矣姀——她的名字才对吗? 怎么会 “你不必太惊讶, 也不必心怀愧疚。” “我之所以会写下自己的名字,是因为我想要去北际。”霍如歆摩挲着手中的杯盏, 神情坦然道。 “为, 为什么?”矣姀愣住,“霍尚功, 你为什么要去北际呢?你去了北际,那闫大哥他怎么办呢” 矣姀有些着急。 其实,若是真要她去北际, 她也是没有关系的。 毕竟 听闻矣姀突然提起某个人, 霍如歆笑容慢慢敛起,良久, 她用一种黯然而苍凉的语气道,“我选择去北际便是为了他。” “为了闫大哥?”矣姀想不明白,“霍尚功, 闫大哥不在国都城吗?你为什么要到北际国去找他?” 先前不是有消息说, 那些将士们都已经解甲归田了吗? 既然如此,霍如歆只要好好的再在宫里待上两三年,就可以出宫去和闫大哥团聚了啊 霍如歆为什会突然选择在这个时候里, 要去北际呢? 难道闫大哥他 想到某种可能, 矣姀的杏眸不敢置信地睁大。 不, 不会吧? 如果真的是, 那霍尚功她 “对。你想的没错。” 霍如歆看见矣姀的神色,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 她低低笑了一声,眼眶却瞬间红了,“他不在了。” “几个月前,我做梦,梦见他死了” “不是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吗?我一直在等着他回来,等着他等我出宫,然后我们可以真正地在一起” “没想到,还是晚了” “我昨天去了一趟宫门,想打听打听有有关于他的消息,没想到” “他在那封信里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回不来了,他会拜托别人把祥云钗交给我” “宫门处的那个吴侍卫,昨天把祥云钗给我了” 霍如歆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使劲地收紧手心。 “咯吱咯吱” 掌心中的东西因为被用力挤压而发出了某种森然的声音。 矣姀这才发现,原来霍如歆的手里还握着某种东西的。 “咯吱咯吱” 没过多久后,有一点朱色忽然从霍如歆的手里渗了出来 矣姀大惊,“霍尚功,你的手” 矣姀要替霍如歆包扎,但是霍如歆微微摇了摇头,避开了她。 她看了矣姀一眼,幽幽地笑,“虽然他不在了,但是我还是想要去走一走他曾经走过的地方。” “你说,他会在那里等我吗?” —— 从尚功局离开,矣姀的心情不谓是不复杂的。 首先是因为霍如歆和闫大哥一事。 其次便是,因为霍如歆要去北际,她不再是“被选定之人”,她可以继续留在宫里,还会在不久后的将来取代霍如歆成为新一任的矣尚功这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但是 魏知隶对此的表现还是有些伤害到了她。 因为她是“被选定之人”,魏知隶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和她相处。 想起两人共乘马车时的沉默,矣姀失落地抿了抿嘴唇。 他终究不是很喜欢她吧。 也不是不喜欢。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 可是他对她的喜欢,只有那么的一点点——那一点点的喜欢,不足以承担任何的意外。 一有任何的变动,他便会立即抽身离去,让一起清零,让一切回复到最初的模样 矣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是有些傻了。 明明不住的告诫自己,在宫里不应该对他人动心的,即便是控制不住的动心了,也而不应该把这种感情表现出来。 可是她如今,不仅动心了,不仅表现出来了,还让他人清楚地知道了 这很不好。 从今天起,对于他的喜欢,便到此为止吧。 她不能再这样的继续深陷下去了。 她与魏知隶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而且,魏知隶也没有多喜欢她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湎于他虚无缥缈的温柔之中 回到司事阁的时候,矣姀看着司事阁里只增不减的女史们,微微有些头疼,“你们” 一旁等候已久的女史们看到她眼睛微微一亮,然后瞬间把她里外几层地包围起来,“矣司制,矣司制,矣司制” 矣姀不适地皱起眉头。 她们那么多人把她围起来,每个人还都不停地在说话 那些声音聚集在一起,听久了,矣姀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的同时,还觉得她的双耳都在隐隐发痛 “你们先安静下来,我有话要说。” 艰难地使女史们安静下来后,矣姀迎着她们一双双期盼不已的目光,忽然觉得要把那些话说出来很艰难,也很残忍。 要她们远离故土,这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可如今,这样的消息,居然还要由她来传达 她 “矣司制,你怎么了?”靠近她边上的一位女史看见她的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神情紧张地问道。 矣姀看了她一眼,想起她是那个说她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年幼小弟的女史,她微微深呼吸,“我没事。” “矣司制,你实话实说就好。”边上忽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其实你去找霍尚功时,我们大多数人都已经想好了。既然这是命,我们不怨任何人。” “对对对,矣司制,你只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无论好坏,我们都不会怪你的,你放心” “是的,矣司制,你就赶紧说吧,我们等了你好久了” “我说。” 矣姀开口的时候,司事阁瞬间安静下来了。 再次面对着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矣姀心里莫名难受,但是她还是冷冷静静地把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是这样的,十个人。针绣房,妙张阁和天/衣阁各是三名女史,剩下的一个名额不属于女史。” “被选中的人会是谁,现在还无法得知。待皇后娘娘的懿旨下来后,一切自然见分晓。” “这几天里,你们当中有谁说不准你们还是各自做一下准备吧。” “我知道的便是这么多,若无其他事情要说,你们都散了吧。” 众女史面面相觑。 矣姀不知道她们还想要从她这里知道些什么,便只好耐心地陪着她们站。 好一会儿后,众女史忽然齐齐朝她行了一个礼,“谢谢矣司制,矣司制,我们告退了。” 矣姀愣了一下,不忍再看地偏过头去,“都退下吧。” “是。” 女史们离开后,矣姀回到自己的案桌后坐好。 手抬起要去拿文书,落下时却是摸着一空。 凝神看去,矣姀看到雅典制苍白着一张脸在看她,而她的手里则拿着她刚刚要拿的文书 矣姀:“” “把文书给我。”矣姀挑了挑眉。 雅典制怯怯地看了矣姀一眼,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问,“矣司制,还有一个名额,落在了谁的身上啊?” 矣姀知道雅典制在担心什么,是以她也没有和她兜圈子,只是言简意赅地挑明,“不是你。” 雅典制愣了愣,“不是我?” 矣姀嗯了一声。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雅典制很激动,她难以自控地在地上转了一个又一个圈圈,浅紫色的裙摆随风扬起,漾出了几道好看的弧 矣姀怔怔地看着欢欢喜喜的雅典制,微微有些失神。 雅典制是高兴了,其他的那些女史们唉。 皇后娘娘的懿旨在三天后如期下达。 矣姀看着霍尚功面容平静地接过懿旨,想起那些即将要随常乐公主去往北际国的女史们,虽然已经早知会有今日,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凄然。 霍尚功,还有那些女史们,她们此行随着常乐公主去北际国 一旦踏出大昭边界,或许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回到大昭了吧 环顾四周。 得知自己被选中了的女史都哭了。 可唯有安静地站在众人面前的霍尚功,手里拿着接过来的懿旨,沉寂如水的眼眸中却是静静地泛起了名为期待的涟漪 矣姀垂下眉睫。 纵他人千般万般不愿,但是霍尚功是心甘情愿,奔赴着爱而去。 幸好。 —— 多日之后。 宫里有很多宫人不明白霍尚功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尚功位子不做反而是要随着常乐公主去北际国时,对于这背后的原因,茶余饭后的时间里,事不关己的宫人们兴致勃勃地对此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有人说,霍尚功要去北际,是因为她与北际使臣穆长豊一见钟情了 有人说,霍尚功要去北际,是因为常乐公主指定了要她去 也有人说,霍尚功要去北际,完全是被某个女子逼的。逼迫她的那女子手段十分厉害,如果霍尚功不答应去北际,她可能很快就会没命 那女子谁?还能是谁?当然是刚坐上尚功之位的那谁谁谁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四处乱窜的流言中,也有人说,霍尚功要去北际,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在大昭与北际的战争中战死沙场,她惊破众人眼睛的一意孤行不过是想要去为他祭奠 听着檀香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要把她刚刚探知到的各种不同版本的流言都说出来的时候,矣姀笑了笑,伸手给她倒了一本茶,“别说了,过来喝杯茶吧”。 檀香受宠若惊,“矣尚功,奴婢谢谢矣尚功。” “不客气。”矣姀轻轻点头,“檀香,流言如何,我不在乎。你以后不要再去探听这些了。” 檀香啊了一声,润白的小脸蓦地红了起来,“是。” 半个月前,因为霍尚功突然的举动,宫里有关于她的流言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虽然在某种版本的流言中,矣姀被描绘成了总是陷害霍尚功且最后导致霍尚功远走北际国的心机女子,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她在流言疯传之时,成功地坐上了尚功之位。 矣姀明白,她能如此顺利地成为矣尚功,这其中,其实少不了霍如歆的助力。 霍如歆在流言传到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的耳里之时,及时地站出来为她澄清,没有让她不明不白的受冤枉。 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也因为没有误解她,很快便把她任命为了矣尚功。 回顾这些年来,是霍如歆把她领进了宫门,又是她,最终把她推上了尚功之位。 虽然在中途的时候,矣姀曾经怀疑过霍如歆是否要害她,但是如今看来,曾经的一切,不过是她过于谨慎,以致于有些草木皆兵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0.第 90 章 自从成为尚功, 矣姀手里便没有了出宫拓印绣样的事务权。 这使得她颇有些苦恼。 因为她若是无法出宫, 她便无法把月钱交给阿爹和阿娘 虽然她知道她不是阿爹和阿娘的亲生孩子, 但是养育之恩不会忘, 她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每个月都给他们月钱。 至于以后要如何在不能亲自出宫的前提下给他们送月钱 “矣尚功, 雅司制, 何司彩,邱司珍和白司计在外求见。” 檀香的声音打断了矣姀的思绪。 矣姀点了点头, 整个人开始正襟危坐,“让她们都进来吧。” 尚功局有四房,司制房, 司珍房, 司彩房和司计房。 眼下,四房是来汇报各自房里的事务进展的。 “尚功大人, 常乐公主的嫁衣和四时之服,司制房已经全部准备完毕,这是其中的细录, 请你过目。”雅司制最先呈上了文书。 “尚功大人, 常乐公主的嫁衣头面和与四时之服相对应的头饰首饰,司珍房已经准备完毕,这是其中的细目, 请你过目。”邱司珍呈上文书。 “尚功大人” “尚功大人” 待四房先后呈上文书后, 矣姀一本一本地过目。 待批复完所有的文书, 已经是在大半个时辰之后。 “你们都做得很好。我会把你们的功劳上禀给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矣姀笑看并列在她面前的四房之首, 语气欣慰,“接下来的事务也要请各位多多费心,望再接再厉。” “是,矣尚功。”四位司级齐声应道。 “距离常乐公主出嫁也就不过几天了。这几天里,各位更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可莫要出什么差错。事关重大,还望各位理解。” “矣尚功放心,我等一定会把事情做好的。” “好。” 待檀香送那几位司级离开后,矣姀看着眼前的文书,再次陷入了发呆之中。 该如何把月钱送给阿爹和阿娘的手上呢? 她以后肯定是无法出宫了。 如果要把月钱送出去,只能是托人转交 不过,就目前而言,她还没有找到足够让她信任的人。 所以这一个方法目前来说行不通。 怎么办? 怎么办? 矣姀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咚咚咚” 案桌发出规律的声音。 “矣尚功,矣尚功” “嗯?” 矣姀抬起头,檀香正一脸兴冲冲地朝她走过来。 檀香本来是跟在霍如歆的身边的,但是因为霍如歆现在不是尚功了,她便跟在了矣姀身边。 矣姀认识她一段时间,整体上觉得檀香这个姑娘挺好的,脑子转得快,做事也是干脆利落,就是好奇心太重,总喜欢探听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自从认识她,檀香几乎是每天一有时间就会在矣姀耳边给她说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那些消息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檀香每每都说得头头是道,像是亲身经历的一般 矣姀虽然有所怀疑,但是因为檀香在说故事方面似乎很有天分,她也就当是听故事了。 矣姀一开始还算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有一天,檀香说说的某些事情,让矣姀意识到那些小道消息完全是偏离了实际的 因为檀香说的事情,有些是矣姀亲身经历过的。 完全没有想过事情在最后居然会被传阅成另外一种模样的矣姀在静静地听完檀香的唠叨后,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没想到,檀香的反应是这样的: “啊?啊?原来是这样的吗?” “啊?啊?诶,矣尚功你怎么知道的?” “咦?不是我说的这样的?啊矣尚功你居然知道” 矣姀:“” 这样的对话上演几次后,檀香喜欢说小道消息的势头便弱了不少。 现在,她即便是要说些什么,都会再三思量一番,似乎是怕自己在矣姀面前说错了,又闹出一番笑话来 檀香收敛了,矣姀却是有些不大习惯了。 有的时候矣姀看完一本文书,想起檀香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安静了,抬头去看她,会发现檀香正托着腮帮子在很认真地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矣姀故意清咳了好几声她都没听到 矣姀想,是不是因为她先前太较真,檀香给她讲故事的热情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所以她现在才变得安静起来了 檀香是一个挺单纯的人,活活泼泼的样子看起来也听养眼的 矣姀思量着,以后檀香再和她说些小道消息的时候,她或许可以不较真地听一听的。 至于那些消息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她可以自己判断而不必告诉檀香,毕竟,檀香只是把分享小道消息作为她的一种乐趣,她或许并不在意那些消息的真假 思绪回到当前,矣姀看到檀香一脸神秘地看着她,“矣尚功,矣尚功,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矣姀尽量地配合她,好奇地问,“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魏大人和赵大人!”檀香一脸的惊为天人,“他们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矣姀:“诶?” “矣尚功居然不知道?就是魏大人和赵大人啊”檀香继续维持着脸上的惊艳表情,“据说魏大人是大昭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中书令,而赵大人虽然是状元郎出身,但是在大昭和北际国的对峙中,他凭着出人意料的妙计连退敌军三次,立下了赫赫战功呢” 难得放松,不用继续维持正襟危坐绷着脸的模样,矣姀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所以呢?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你想说些什么?” 檀香快速地眨眼睛,盯着矣姀看了半晌,发现她脸上看她的探究意味越来越浓后,她绞着自己的手指,终于别别扭扭地问出来,“听说矣尚功你与赵大人是青梅竹马,与魏大人是好朋友?” 矣姀:“” “你的表情真的?原来是真的!”檀香忽然惊呼,“矣尚功,你,你,你你你你” 矣姀面无表情,“我如何?” “你真是太幸运了!”檀香小嘴微张,似乎是不可置信,“你怎么能那么幸运呢?赵大人与魏大人,两个美男子都与你有那么密切的关系!” 矣姀:“” 说实话,檀香有时候思考问题的角度让人觉得很迷。 矣姀干脆地放弃试图揣摩她在想些什么的念头,看着因为激动已经绕着她转了好几圈,的檀香,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活宝? 脑海中忽然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 矣姀微微一笑。 她想,她或许已经找到送月钱出宫的办法了。 “檀香,你是在哪里见到赵大人和魏大人的?” “在鸣柳道啊?矣尚功,你要去那里?等等我,我也去” 矣姀停下脚步,故作深沉地看着檀香,“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些私事,你留在尚功阁。” “可是”檀香一脸纠结,“矣尚功你” “没有可是。” “好吧。” 檀香说她是在鸣柳道见到魏知隶和赵徽聿的 按照那个方向,他们应该是一起去了常乐宫吧? 赵徽聿去常乐宫是为了教常乐公主习画,而魏知隶嗯,魏知隶去常乐宫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矣姀走到鸣柳道。 鸟儿婉转啼叫间只见满眼青翠,这里的柳树已经长得很好了。 矣姀在两棵柳树之间走来走去,心想着赵徽聿什么时候才会从常乐宫里出来 是的,她在等赵徽聿。 她有事情要找他帮忙。 因为她以后都无法出宫了,在她找到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之前,她希望赵徽聿能够帮她把月钱转交给她的阿爹和阿娘。 矣姀等来等去,最先等到的来人却不是赵徽聿。 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紫色在渐行渐近,矣姀愣了愣,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待在一棵比较粗壮的柳树后站定时,矣姀才后知后觉地皱眉。 她,她为什么要躲啊 魏知隶又不会对她怎样,她为什么要躲?又什么会躲? 她完全是可以在与他碰面之后,朝他点点头,然后与他擦肩而过的 既然他要回复到以前的相处模式,那她配合他好了 他可以从那段尚未成长的情愫中迅速抽身,她她也可以的。 以后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见到他就被吓得要找地方躲起来,这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太重 矣姀闭上眼睛又睁开。 心里想着魏知隶应该已经走过了这一段路了,她悄悄地回过头来,没想到,才转到一半,她的眼睛便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眸子 “啊”她下意识地小声尖叫。 魏知隶一脸疑惑的时候,矣姀已经回过头且又急匆匆地往前走到了另一颗柳树后。 魏知隶没想到矣姀的反应会这么大,他脸上的疑惑更重,“你” 矣姀连忙稳住自己的情绪。 她朝魏知隶微微一笑,笑容中并无往日的熟稔和亲近,“好巧啊,魏大人” 察觉到她对他态度的转变,魏知隶看着矣姀对他露出来的客气而疏离的笑容,皱了皱眉。 “魏大人,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一步。”矣姀低着头,因为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连语气都拿捏得很客气。 魏知隶怔了怔。 “等等” 眼看着那抹深紫色似乎要离开,他有些急迫地开口。 “嗯?”被叫住的人并没有回过头来。 魏知隶往前走了一步,眸色深沉如墨,“还没有祝贺你,矣尚功。” “哦谢谢魏大人。” 矣姀走了。 魏知隶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 矣姀她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会突然对他疏离起来? 可是她现在已经是矣尚功了,她为何还对他 矣姀沿着鸣柳道走了一会儿,转身回眸的时候,透过摇曳的柳条间,她似乎还能够隐约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 魏知隶还停留在原地。 他站在原地做什么呢? 他不需要去忙别的事情吗? 矣姀忽地停住脚步。 她不能再走了。 再走,鸣柳道便要被她走到尽头了。 她还要在这里等见赵徽聿的 矣姀不想走了,她又不想再见到魏知隶,瞥见不远处有一条更为粗壮的柳树,她快步地走到柳树后藏起来。 她便是在这里等赵徽聿好了。 至于魏知隶 他若是不主动到她的面前来,当他走过这里的时候,她会当做没见到他的 矣姀倚着身后的柳树,眼前是一支支垂下来的翠色柳枝。 她随手抓过一条,看着上面的尖尖叶子,脑海中想起某些事情,她忍不住轻轻一笑。 “在笑什么?” 魏知隶的声音不期然地在身后响起。 矣姀笑容猛地一滞。 “为什么不看我?” 魏知隶的声音中带着些疑惑,还带着些不确定,“你这是在在躲着我?” 矣姀从柳树后转出来,对上魏知隶认真的双眸,她的笑容比起刚才的似乎更为客气,“魏大人怎么还没走?” 魏知隶看着她无可挑剔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了些隐隐约约的恼意。 这样的笑容,很碍眼 她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她为何要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明明以前见面的时候,她不会对他这样客气的。 她为何忽然就对他转了态度变了脸? 他问的问题她当做没听见,还问他怎么还没走? 她这样是因为不想见到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1.第 91 章 一向温和的魏知隶忽然沉下脸色, 矣姀有些意外的同时, 心里也在不住地打鼓。 她有些不安, “你, 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魏知隶语塞,漂亮的眸子里甚至还有几分罕见的狼狈, “我” 难得四平八稳的魏知隶也会有这样窘迫的时候 矣姀有些惊讶, “嗯?” “你为什么生气?”魏知隶忽然问她,平稳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无措。 矣姀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便是干脆地否认,“我没有生气。” “你有。”魏知隶看了看她,忽然镇定下来, 十分肯定地说, “你有。” 矣姀张张嘴,“我先前确实是有些生气, 但是我现在已经想明白,我我不生气了。” 她先前差点就昏了头,还好现在她已经想明白。 魏知隶沉默了一会儿, “想明白了什么?” 矣姀往四周看了看, 确定附近除了她和魏知隶外再没有别的人,她这才大胆地对上魏知隶的目光,“我” 魏知隶皱了皱眉, “是不是因为悦儿和你说了什么?” “是。”矣姀垂下眉睫, “不过我想, 那大概是悦儿的错觉。” 也是她的错觉。 “如果我说, 那不是错觉呢?”魏知隶定定地看着她,呼吸微乱,专注的漆黑瞳孔中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矣姀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是错觉? 魏知隶他知道他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如果他是清醒的,那他应知道,他现在所说的话,是在变相地承认——他喜欢她 他是清醒的吗? “如果我说,那不是错觉,你愿不愿意” 魏知隶忽然一边说话一边靠近她,低低的声音随着某种微暖的气息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矣姀忽然觉得她的心神在刹那间恍惚 “矣姀,你愿不愿意到我的身边来?” 他温柔的声音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带着摄人心魂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 矣姀愣愣地看着某张在她面前不断放大的俊美面容,脑子忽然就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半分。 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 他为什么在笑? 不知道。 她的世界里忽然就只剩下他温柔似水的眼神其他的,她再也看不到,也想不到。 “矣姀” 他在呼唤她的名字,用一种温柔至极的声音。 矣姀的眼睫颤了颤。 “答应我,好不好?” 答,应,他? 矣姀的眼睫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也喜欢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可是 她不能。 答应他以后,她便再不能与他并肩而立。 她会成为他的妾,然后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她会因此失去自我。 她再也不是能与他以朋友相称,闲暇时可以谈笑风生的人 “不” 他的唇要贴近她的那一刻,她猛地侧头。 他的轻吻于是落在她的脸颊上。 温柔的触觉让两人各是一震。 矣姀心里惊慌不定。 清醒过来的瞬间,她慌乱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魏知隶已经把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她身前是他,背后则是那棵枝叶青青的柳树。 她无法后退,侧脸的时候,发髻上的步摇甚至还打到了柳树上,发出细小的轻灵声音 矣姀猛地伸手去推魏知隶。 魏知隶被她推得后退了一两步。 他愣愣地看着她,虽然神情依旧镇定,但是他脸上和耳朵上的浅浅绯红却已经把他纷乱的心情出卖 “矣姀”他的薄唇动了动。 话没多说几句,但是脸上和耳朵上的绯红色却是越来越深了 “魏大人请自重。” 矣姀站直身子,甩下一句话后,她看都不看魏知隶便脚步慌乱地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魏知隶怔怔地看着矣姀离去的背影,低垂的眉睫掩去了眼中复杂汹涌的情绪 匆匆地离开鸣柳道后,矣姀快走一阵,没多久便回到了尚功阁。 檀香见是她,笑口盈盈地要打招呼,没想到矣姀急忙忙地路过她,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案桌后然后背对着案桌坐下来 檀香:“” 矣尚功是怎么了? 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之后,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檀香耐不住想要问矣姀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咋然想起矣姀出去前曾经说过她是要去处理一些个人私事,在此前提下,檀香即便是满心地想要明白其中究竟,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毕竟矣姀是尚功,而她只是伺候她的侍人 不该问的事情不能问,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一盏茶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檀香抬头,矣尚功依旧背对着案桌坐着,整个人纹丝不动。 檀香托着腮帮子,心想矣尚功该不会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吧 她想要唤一声矣尚功,但是又怕惊着她。 她想了想,也许她可以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几步,绕到矣尚功的身前去看看她是否是真的睡着了 这样想着,檀香依着想法往前走了一步,也就一步,她听到了女子淡得毫无情绪的声音及时响起,“别动” 檀香大惊,“矣,矣尚功,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背对着她的人声音愈发浅淡,“我在想事情,你安静一些。” 檀香吐了吐舌头,“是,矣尚功。” 檀香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案桌前。 矣尚功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檀香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拿着一本文书在翻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细细的声响。 抬头一看,矣尚功终于从案桌后站起来了。 眼看着矣姀又要往外走了,檀香懵了,“矣尚功” 矣姀收住脚步,“嗯?” “你要去哪里?” “处理私事,很快便回。” “哦。” 矣姀又一次来到了鸣柳道。 此时的鸣柳道空无一人。 她四处张望,一边想着赵徽聿会不会早就已经从常乐宫里离开了,一边又猜想着赵徽聿应该不会那么早就离开,毕竟,若是常乐公主真的很喜欢他,她的婚期又在即,她一定会抓住这最后的时间与他相处吧 矣姀在柳树下走来走去,也不清楚她到底走了多少圈后,她终于看到鸣柳道的另一侧传来了些许声音。 应该会是他吧? 矣姀忍不住循着声音走过去。 鸣柳道的另一头,一身绯色的赵徽聿正慢慢地走着。 矣姀看到他时,心情竟然有些雀跃,“赵徽聿!赵徽聿!” “矣姀?”赵徽聿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满目的惊讶,“你怎么会” “我在等你。” “等我?”赵徽聿顿了须臾,随即快步走过来,“找我有事?” 矣姀点点头,“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你说。”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她待他这般平和的模样,今日一见,竟然有些如处梦境之中。 “我以后不能出宫了,你能不能帮我把月钱转交给我的阿爹和阿娘?” 矣姀朝他伸出手,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一个浅蓝色的荷包。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谢谢你。”矣姀一边道谢,一边把手上的荷包放在赵徽聿的手上。 赵徽聿微笑,“不用客气。” “那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尚功阁了。” “” “你现在是尚功了?祝贺你。” “嗯谢谢。”矣姀的手指微动,“那个你现在是尚书右丞?” “嗯。” “祝贺你。” “谢谢。” “一起走吧,反正也顺路。” “啊好。”矣姀试着放松心情,“好。” 反正只是一段路,大概是没有关系的。 “赵大人!赵大人请留步。”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矣姀回头一看,发现后面追上来一个面熟的粉衣宫人。 是笙月。 她手里拿着的一块锦帕? 眨眼睛,笙月已经走近他们。 她先是神色有些惊疑地看了矣姀一眼,然后才笑着把手里的锦帕递给赵徽聿,“赵大人,你的帕子落在了常乐宫,公主发现后便即刻让奴婢给你送了过来还好你没有走远。” 赵徽聿把锦帕接过来,客气道,“多谢公主,多谢笙月姑娘。” “赵大人太客气,你毕竟教□□习画,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公主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经完成,奴婢便先回去了。” “好。” 笙月走后,矣姀的视线在赵徽聿手里的锦帕上一触即走,“这块锦帕你还留着?” 赵徽聿手上的锦帕,绣着她熟悉的竹子——是她多年前送给他的锦帕,不过那锦帕现在看起来已经很陈旧了。 没想到他现在还带在身上。 “嗯。”赵徽聿应了一声,神色自然地把锦帕收入袖子中。 矣姀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但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说,“这块锦帕已经旧了,还是扔了吧” 赵徽聿愣了愣,随即微笑地看着她,“嗯。” 矣姀:“以后会有人给你绣过新的锦帕的。” 赵徽聿面色无异,“嗯。” 矣姀:“”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赵徽聿笑着看矣姀,“嗯?” 矣姀:“没,没有了。” “嗯。” 看清楚矣姀的窘迫,赵徽聿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 “嗯。” “你大可担心,我一定会把月钱交到矣大娘手里的。” “嗯。”她其实并不担心这个。 她知道赵徽聿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两人结伴走了一小段路,一路过来,两人除了先前那几句寥寥的话语后,便再也没说什么话。 沉默,沉默,依旧是沉默 久而久之,矣姀觉得自己好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沉默上 矣姀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便刻意地走快了些。 赵徽聿本来是看着前方的,此时忽然看了她一眼,然后也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终于走到岔路口,矣姀松了一口气朝赵徽聿道别,“那再见了。” 赵徽聿点头,嘴角一抹浅笑,“再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2.第 92 章 “公主公主” 笙月脚步匆赶地回到常乐宫的时候, 常乐公主正在对着桌面上的一副描绘完整的丹青出神。 时至今日, 赵徽聿教习她画画的日子算是到此为止, 而她在此学成之时, 也终于画出了一幅完整的丹青。 “公主”笙月小跑至她的身边想要禀告她的最先发现。 常乐公主抬了抬手,笙月的声音戛然而止。 认认真真地把那幅丹青欣赏一遍后, 常乐公主终于有心思看向笙月, “何事?” 笙月低着头,模样小心而谨慎, “公主,奴婢刚刚依照你的吩咐去给赵大人送还锦帕,追至鸣柳道的时候, 奴婢发现赵大人和矣尚功在一起。” “你想说些什么?”常乐公主眯了眯眼睛。 笙月的头愈发低了, “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常乐公主的视线回落在丹青上, 停顿须臾,她淡淡开口,“讲吧。” “是。” “奴婢以为, 矣尚功欺骗了公主。”笙月怯怯地说了一句, 抬头看见常乐公主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后,她咬咬牙,继续说下去, “矣尚功还是矣典制的时候, 她曾经说过她不喜欢赵大人, 但是依照奴婢看到的情况, 事实并非如此。” “在鸣柳道的时候,奴婢看到矣尚功和赵大人,两人分明还是很亲密的。” 静候了一会儿,不见常乐公主的回应,笙月微微有些慌了,“公主?” 常乐公主懒懒地应了一声,“你说的还算有道理。那你说说看,面对矣尚功的欺骗,本宫应当如何?” “如你所言,她现在是矣尚功了,要动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动的” 笙月轻舒一口气,嘴角甚至还露出了点点微笑,“奴婢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公主愿意听,奴婢定然知无不言。” 常乐公主沉默须臾,缓慢地勾起了嘴角,“哦?是吗?那你说说看。” “奴婢知道,公主并不愿意远嫁北际,眼下,便有这样一个好机会,既可以让公主不负皇上和太后娘娘所望,还可以让公主与自己所喜欢的人长相厮守。”笙月笑得胸有成竹,“奴婢相信,公主一定会喜欢奴婢想出来的这个方法的。” 常乐公主看向笙月,这个以往在她身边畏畏缩缩的贴身宫人忽然间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嘲讽,但是脸上还是保持着不动声色,“既然如此,你不妨直言。若是你的方法当真能像你所说的那般,本公主可以答应你本宫能做到的任何事。” “是。”笙月的脸上有些雀跃,她走到常乐公主身边,俯身下去,在常乐公主耳边说了如此这般一番 常乐公主听完后抿了抿唇,面上并无太多的惊讶,只是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样的法子,当真妥当?” 笙月笑得从容,“如果公主以为不妥,可以与太后娘娘商议。此事若是能得到太后娘娘的支持,奴婢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对会万无一失。” 常乐公主思索一会儿后缓缓地笑了,“本宫以为,你的办法很好。” “笙月,来,告诉本宫,你想要什么?” 笙月脸上瞬间涌上了压抑不住的狂喜,忽然,她猛地在常乐公主面前跪下,“公主,奴婢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奴婢希望可以永远留在公主的身边。公主在哪,奴婢便在哪。” 她在哪,她便在哪么? 常乐公主的嘴角依旧有笑,但是眼眸里的温度却在逐渐泛冷。 既然笙月你如此忠心,那为何又在知道她要嫁往北际的时候,提出这样的办法来 到底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呵真当她什么不清楚? 常乐公主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把笙月虚扶起来后,她的笑容恢复如常,“好,本宫答应你。” 笙月大喜过望,“奴婢谢过公主。” —— 几天过后,常乐公主终于如期出嫁。 作为被大昭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常乐公主的出嫁规模是绝无仅有的。 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绵绵延延,嫁妆无数,随从众多。 队伍更是前后延展达数十里,首尾无法相见。 笙月迷迷糊糊地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她以为天已经亮了,但是当她察觉到眼前并无天光时,她嘟囔一声打算继续睡过去。 就在此时,她的鼻尖吸入一股淡淡的馨香 她骤然从迷糊中惊醒。 这样的馨香,非是她房间里能点的 她这是在 当她完完全全地清新过来的时候,笙月惊恐地发现她竟然身处在摇晃的马车里,而旁边,则躺着一个浓妆艳抹,身着嫁衣的女子。 仔细辨认那面孔,笙月眸光一凛,矣尚功 “啊” 蓦然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笙月低呼一声,脸色在刹那苍白如纸。 常乐公主当真如她所言的那样,采纳了她的办法,不过常乐公主并没有兑现她给予她的承诺。 她依旧是作为公主的侍女出现在了送亲队伍之中。 笙月咬着唇,想不明白常乐公主为什么把她扔在这送亲队伍中。 那时候她明明是答应过她,会让她继续留在她身边的 她们主仆多年,常乐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扪心自问,笙月并不舍得离开大昭。 是以,随着公主出嫁日子的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随之愈发不能自控的焦虑起来。 她在大昭出生,在大昭长大,亲人们也都在大昭。 虽然她在宫里无法与他们常想见,但是在某些时日里,她还是可以出宫见他们一面的,但是若是她随公主去了北际,她以后便再也无法见到她的亲人们了 她不愿意去北际。 可是她又不能在公主面前明说。 于是她想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才想到这样的一个办法——让矣尚功代替公主出嫁北际国,这样公主既可以继续留在大昭,和赵大人终成眷属,而她也可以继续留在大昭,不用远去北际陌生之国。 没想到,她现在却出现在送亲队伍的马车中 不用多想,常乐公主抛弃了她 笙月苦笑一声。 “笙月姑娘?” 一道虚弱的声音忽然自旁边传过来,笙月身子一颤,抬眼望去,身穿嫁衣的女子已经醒过来了。 遇上女子清明的眸光,笙月一怔,矣尚功她并不像是刚刚从昏睡中醒过来的人,难道她早就已经清醒了? 矣姀抿了抿唇,“笙月姑娘,你能不能先把我扶起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话也说得愈发吃力,“我醒过来已经很久了,不过我或许是中了什么迷药,动不了。” 笙月愣愣地看着矣姀。 矣姀以为笙月没有听清楚自己所说的话便又艰难地把话重复说了一遍,这一次笙月终于像是明白过来了,伸手过来把她扶起。 笙月贴心地在她的背后放了腰垫,矣姀感激地朝她笑笑,“谢谢。” 笙月勉强地笑了笑,然后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矣尚功现在还不明白她为何会身处这里,若是她知道她现在这样的遭遇是由她一手造成,恐怕她便不会对她这么的客气了 矣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其实她有问题要问笙月的,但是她现在浑身无力,刚刚说的几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了。 不过即便没有睁开眼睛,矣姀还是能够感觉到坐在她对面的笙月似乎是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她的呼吸并不平稳,时轻时重。 这是一个人紧张的时候会表现出来的动作。 矣姀回想起笙月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她时那惊悚的神情,她指尖微微一动,心想,事情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笙月,或许是知道其中隐情的。 矣姀休息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已经攒了一些力气后,她这才睁开眼睛,“笙月姑娘,你的手帕掉下来了” 她忽然开口,笙月被她吓了一跳,“啊哦,谢谢矣尚功。” 看着笙月捡起掉落的锦帕,矣姀笑了笑,“不用客气。” 马车里又静默下来。 矣姀打量了笙月一会儿,发现她依旧脸色苍白地在发怔。 她抿了抿唇,决定静观其变。 矣姀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觉醒来的时候会出现在这马车上。 她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乍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她是梦魇了。 她也没有太在意,继续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没想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依旧是在马车里。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了。 低头一看,她发现她的眼前红艳一片 大红的颜色,熟悉的纹缕,繁复精致的绣纹这是嫁衣! 她身上居然穿着嫁衣! 而且,这件嫁衣,她还很熟悉——这明明是她们司制房为常乐公主量身定做的嫁衣! 可是,这嫁衣居然穿着了她的身上。 怎么会穿在她的身上呢? 矣姀再看,发现马车里除了她外,还有一个人。 是尚在昏迷之中的笙月。 笙月是常乐公主的贴身宫女,一向跟在常乐公主的身边,可如今,她不省人事地躺在这马车中 矣姀忽然明白过来,她被人设计了。 设计她的人或许是常乐公主,又或者是皇后娘娘或太后娘娘总之是任何位高权重且不愿意常乐公主嫁往北际的人。 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会选了她作为常乐公主的替身,但是矣姀明白,如果接下来她无甚作为,她或许只能屈服于这突然而至的命运 常乐公主是嫁外北际国为后,可现在坐在送亲队伍中的人是她。 如果她到了北际国,一路顺利的话,她会成为北际国的皇后,只是她终究是假的替身。 若有一天,她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了,毫无疑问,她会性命不保。 如果她不愿意就此屈服,那么,在送亲队伍到达北际国前,她应该要想尽任何可能的办法来摆脱这个公主身份,只有这样,她才能避免前者的发生 矣姀清楚地知道,就算她能够顺利地摆脱假公主的身份,她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她不可能再回到宫里,也不可能还成为那个矣尚功 若是她真的能从这个送亲队伍中逃出去,她会成为一名默默无名的小老百姓 成为一名小老百姓其实也不错的吧。 矣姀想,若是她真的能够成功逃出去,她不会回到国都城。 她应该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一家小小的布庄,在余生里用尽她的所能,刺绣出更加美丽的纹样或者是创造出更加美好的针法 能如此度过一生,她已经很满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3.第 93 章 “红袂姑娘, 前方不远便是驿站了。可否劳烦你去马车里看看, 公主殿下是否已经醒过来了。” “是, 赵大人。” 细小的交谈声音自马车外传进来, 矣姀愣了愣。 说话的那道温和男声,似乎有些耳熟? 赵大人? 难道是赵徽聿? 待她要倾耳细听的时候, 说话的声音却是停了下来。 矣姀:“” 不多时, 有人掀开了马车帘子弯腰而入。 借着马车帘子被掀起时倾入马车里的天光,矣姀很快便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来人是她认识的。 常乐宫的红袂。 看到马车里的矣姀和笙月已经清醒过来, 红袂也有些惊讶,但是她很快便调整好表情,低头恭敬地道, “公主殿下, 驿站很快便要到了。” 笙月抬头看了看矣姀,矣姀则安静地看着她。 笙月神色复杂地低下头。 久未听到答复, 红袂疑惑地稍抬起头,“公主殿下?” 矣姀看她一眼,发现红袂神色并无异常, 试着慢慢地应了一声后, 心底里有了点点思量。 看来,她替常乐公主出嫁一事,笙月是知情人, 红袂也是知情人。 她们应该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并且, 红袂知道的, 或许要比笙月的多得多。 红袂自得到矣姀的答复后, 便安静地在一旁坐下。 没多多久,马车停了。 矣姀正好奇着待会儿她会看到何种景象的时候,红袂看她一眼,忽而把一顶红色的帷帽戴到她的头上 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矣姀:“” 在她的认知里,红袂并不是那么机灵的姑娘,眼下她这般动作,想来应该是有人早就已经嘱托过她了的。 便是在这样朦朦胧胧的模糊中,矣姀被笙月和红袂搀扶着下了马车。 “公主殿下怎么了?可是需要宣太医?” 那把温和的男声再次出现。 矣姀睁大眼睛,这,这,这是这就是赵徽聿的声音啊! 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常乐公主让她替嫁,却又让赵徽聿也出现在送亲队伍中。 她到底 常乐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公主殿下因今日在马车里睡了太久,脚步现在有些发软。奴婢与笙月会扶稳公主的,赵大人不必担心。”红袂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赵徽聿”矣姀勉力发声。 不过她的声音太小,赵徽聿虽然是听到了,但是却没有听清楚,“公主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矣姀赶紧抓住机会,“赵” 矣姀的话语很快便被红袂淡定地打断,“赵大人,公主殿下已经很累了。奴婢先扶着公主殿下进驿站了。” 赵徽聿闻言让到一边,“好。” 矣姀隔着帷帽去瞪赵徽聿。 他居然,他居然认不出她来! 她的声音如果是因为她的声音太小,他听不清楚也尚可以理解。 可是帷帽上的垂纱那样轻薄与透明,他明明有看她,为何却认不出她的模样来? 矣姀自顾自懊恼的时候,她已经被红袂和笙月扶进了一间房间里。 被她们安置在床上,帷帽也被拿走后,矣姀看到红袂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矣姀心里一跳,她这样看着她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不满她刚刚所为,现在要对她说些警告之语? “矣尚功”红袂忽然压低声音,“公主殿下吩咐过,只要你愿意配合,她是不会亏待你的家人的。” “你的阿爹和阿娘可以因此得到千两黄金,你的弟弟也可以得到一官半职。” “除此以外,你或许会成为北际国的皇后以后,余生里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此乃一举多得,矣尚功不应该做出方才试图求救等愚蠢之事。” “为什么是我?”矣姀忽然提了一个问题,她的声音依旧虚弱。 “因为”红袂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否是看到她的模样太过可怜,她咬咬牙说出了答案,“因为赵大人。” 矣姀:“” 因为赵徽聿? “常乐公主心系赵大人多年。矣尚功你若是还留在国都城,对于公主来说,便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即便是常乐公主能够让赵大人娶了她,但是她也无法让赵大人不再倾心于你。” “是以,现在你代常乐公主嫁往北际,你与赵大人这辈子便再无可能,公主以后亦可高枕无忧。” 矣姀苦笑,“” 真是承蒙常乐公主那么看得起她,她不知道她一个小小的矣尚功竟然能对她堂堂公主构成这么大的威胁 “矣尚功,其实这些话,按理说,我不应该说得如此之透。” “但是事已至此,还望你能够及时想通,这样也可以少受一些委屈。” 红袂继续一板一眼地把话说完,然后待立在一旁静静等候矣姀的反应。 委屈? 什么委屈? “如果我一直都想不通呢?”矣姀想要知道最坏的结果。 红袂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不明白矣姀为什么会想不通,但是她还是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公主说过,若是你不愿意配合,那就只有一条路可选择。” 矣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死?” 红袂毫不犹豫地点头,“是。你死了以后,我们会找到另一个人来替代你。” 矣姀:“” 矣姀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常乐公主其实本可以直接杀了她的,但是她没有杀她,反而让她代替她出嫁,原因是什么呢? 她是希望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赵徽聿的面前? 这样,她与赵徽聿成亲以后,赵徽聿便会一心一意地对她? 可是她忽然不见了,赵徽聿是否会疑惑她的去处,然后寻找她? 常乐公主若是真的想要赵徽聿永远也找不到她,那么她应该做得狠一些——她完全可以让人悄悄地把她杀了,而不是采用眼下这样曲折低效的办法 不过在眼前的境况中,她也不是唯一的人选。 在前往北际的路途中,如果她不配合,如红袂所言,她的小命随时会被公主安/插在送亲队伍中的人取走 就此看来,其实常乐公主也并没打算真的要放过她? 如果要永除后患,死亡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常乐公主却并没有这样做,这又是为何? 她在顾忌什么? 难道是害怕赵徽聿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对她心怀隔阂? 或许,常乐公主也没有想过她会不配合吧? 毕竟,千两黄金,一官半职,还有北际国的后位 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的丰沛和优越,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如果事情顺利如常乐公主所想的那般,她并没有死去,但是余生里都会在北际度过。 赵徽聿再也看不到她 她对常乐公主亦再无威胁,自然不会阻碍到她与赵徽聿双宿双栖 就算赵徽聿某天里知道她身处何地,但是她已经是北际皇后,她与他之间也再无可能 况且,若是有朝一日,她的真实身份遭到暴露 那时候,常乐公主也大可乱纂一个诸如是她痴心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等理由,让她一人承担替嫁的罪名 无论她的处境是好是坏,常乐公主都不会受到半分的影响。 所以,这应该才是常乐公主的最终目的? 过了很久很久,矣姀缓缓地点了点头,她神情冷寂地看向红袂,语气缓慢得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会好好配合的。” 红袂被她的目光惊到,稍稍后退一步后,她低眉敛目恭顺地回道,“是。”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 红袂走过去开门,门外的侍人把手里端着的托盘微微向前一送,小声道,“红袂姑娘,小人是来送公主殿下的膳食的。” 红袂把膳食接了过来,“有劳了。” 侍人走后,红袂把房门阖上,然后把膳食端到了桌面上放好。 她神色自然地看向矣姀,仿佛矣姀原来本就是个公主,“公主殿下现在可有力气用膳?” 矣姀一怔,然后摇头。 她现在依旧是浑身无力。 若不是背后有笙月在扶着她,或许她已经直接倒在了床上 红袂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后,她把瓶子放到了矣姀的鼻子下左右轻微摇晃 矣姀闻到了某种奇怪的味道。 浓烈而清凉,能沁人心脾。 “这是夜凉水,迷时香的解药。”红袂笑着解释,“一般来说,迷时香的药效只有十二个时辰,但是公主殿下你的身子本就虚弱,药效会比一般人要长一些。” 矣姀:“” 等等,迷时香的药效有十二个时辰 那就是说,她已经昏睡了十二个时辰有多了? 以送亲队伍马不停蹄的速度算来,现在她们所处的地方,已经距离国都城很远很远了吧 怪不得红袂的神情会如此放松。 想来她已经算好她是无法逃走了。 再说了,或许是她刚刚在她面前已经表示出了接受现实的模样,是以,红袂对她的防备也就更松了些 闻了夜凉水后,矣姀觉得自己的头脑似乎是比先前要更加清醒了些。 又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她终于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些力气。 红袂和笙月看她神色不似先前,便把她扶到了桌边,动手伺候她用膳 公主应有的待遇自然很不一般。 可矣姀对着眼前的珍馐美食,却提不起半分的食欲。 红袂和笙月一左一右地在给她布菜,把她照料得几乎时无微不至,但是她吃到吃着,却只觉得味如嚼蜡。 吃了几口后,她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红袂见她停止进食,低下头问,“公主殿下,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矣姀摇头,“我的头还是有点晕晕的” 红袂闻言放下手里用于布菜的筷子,“既然如此,那公主殿下先去休息一下?待晚些的时候,奴婢再让人熬些粥送过来。” “好。” 休息前要卸妆。 坐在梳妆台前时,矣姀愣了愣 驿站里居然还有梳妆台? 红袂见她看着梳妆台发怔,解释道,“公主殿下无需惊讶。去往北际国的路线上一共有三十个驿站,每个驿站都已经为公主准备好了专属的房间。” 矣姀:“” 抬头望向镜中,矣姀被吓了一跳。 铜镜中那带着浓浓妖艳妆容的女子 是她? 怪不得赵徽聿认不出她来 便是她自己,在看到镜中人的模样时,也要怔愣很久才能从中厚厚的脂粉中找出一点点熟悉的痕迹来 这样浓厚的妆容 她的五官早就已经被掩盖得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 她都几乎要认不出来那是她自己,又何况是赵徽聿呢? 是她错怪他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4.第 94 章 自从知道赵徽聿也在送亲队伍中, 矣姀便陷入了彻底的纠结中。 她并不愿意拖累赵徽聿, 但是, 目前为止, 她还没有想到任何不用借助赵徽聿力量就能让她从这支送亲队伍中顺利逃出去的办法 红袂和笙月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虽然她们并没有从明面上去防备她, 但是矣姀无论去那里, 做什么,她们当中必定有一个人是跟在她身边的 这也使得, 矣姀好几次看到赵徽聿从她车窗便经过,她都没有办法和赵徽聿说上一两句话,赵徽聿于是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原来也在这里 “公主殿下, 你已经看向窗外许久了。若是觉得倦乏, 可以在美人榻上先休憩一会儿。今天下榻的驿站还需要几个时辰才能到达。” 笙月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矣姀回过头来,掩藏在帷帽后面的脸依旧带着浓浓的妆容, “笙月,明明一刻钟前我才刚刚睡醒,你怎么又叫我休憩?” “阿是吗?”笙月怔了怔, “是奴婢弄错了, 请公主不要介意。” 矣姀知道是她往日里总是看向窗外,而赵徽聿又有几次恰好从车窗前经过这一切又恰好让陪伴在她身侧的红袂和笙月看到,如此巧合, 也难免她们会起疑心。 不过, 她也不打算因为她们的惊疑而放弃继续看向窗外的行为。 毕竟, 她的的确确是因为无聊才不得已看向窗外发呆缓解苦闷 想必她们也不会相信她的说辞, 是以,矣姀也不打算开口解释。 若是她们坚持要怀疑,她也就随她们怀疑好了。 她到底是没做那样的事情,即便她们非要误解她,她也不怕。 因为要赶路,送亲队伍在一天中只能停下两次。 一次是在中午休憩之时,另外一次,则是在傍晚到达驿站之时。 她现在是公主,送亲队伍在修整的时候,她根本无法四处行走,故而一路上,除去在驿站的时间,她的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在马车里度过的。 做刺绣需要耐得住时间。 矣姀刺绣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但是在马车里待着的这几天,感知着自己愈发烦躁的心情,矣姀想,她原来的对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 她或许是一个只有在对着刺绣时才有千般温柔,万般耐心的人。 其他的,难说。 矣姀曾向红袂和笙月提出,她想要做些刺绣,但是红袂和笙月两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一番后,两个人都对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矣姀好气又好笑,问起理由,她们却都缄口不言。 矣姀兀自猜测。 难道是怕她用那细细的绣针伤害到她们? 她至于这样做吗? 想不到她在她们心目中的形象竟然如此的不堪 矣姀为此郁闷得几乎整整一天没有和她们说话。 “公主殿下可是觉得无聊?这里有《女诫》和《内训》”许是看到矣姀的神情百般无聊,笙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两本书。 矣姀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 她以前逃过婚,这样的行为肯定是违反了《女诫》和《内训》的,她看别的书还好,看这两本书,无异于是给自己找不快。 再说了,《女诫》和《内训》,她以前已经看过,现在不看也罢。 矣姀看腻窗外的风景,她随手放下马车的帘子,打算拿掉帷帽后在美人榻上再小睡一会儿。 一转身,她发现笙月在发呆。 笙月发呆的习惯和她的很不一样。 矣姀喜欢看着风景发呆,而笙月则喜欢盯着某个虚空的点发呆。 话说,这几天里,笙月好几次睁着眼睛看某处愣愣发呆的情形都让矣姀目睹个正着。 矣姀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会儿,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浅笑。 不枉她沉默地等了这么多天,眼前或许便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正好红袂不在,矣姀看向笙月,“笙月。” 接到笙月朝她看过来的迷茫眼神,矣姀轻笑一声,极其笃定地道,“笙月,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想去北际。” 笙月神情一僵,“我奴婢不知道公主在说些什么。” 矣姀依旧在笑,“你这几天一有空便发呆你的眼神,我明白其中的含义。我知道你很想念在大昭的日子。你确实是不愿意去北际的。” 笙月的脸上快速地掠过一瞬惊慌,她连忙低下头去,唯唯诺诺道,“奴婢会随着公主前往北际国。” “我并不怀疑这一点。”矣姀一边说话,一边在美人榻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倚着,“我只是略为你感到些许惋惜。” “听说你是跟随在常乐公主身边最久的宫人,你们主仆俩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笙月忽而抬头,她疑惑而又警惕地看了矣姀一眼,并没有答话。 矣姀笑笑,笙月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本来,常乐公主若是要嫁往北际国,有你跟在她身边,即便异国他乡,她若是视你如姐妹,这些都不足为惧但如今,常乐公主让我来替嫁,你以后都要跟在我的身边了。” 笙月拿不准矣姀想要说些什么,只好保守地答道,“奴婢会像对待常乐公主那样对待公主你的。” “那样当然好。” “不过,事实证明,你们的感情也没有多好。常乐公主如此待你,你心里便无半分埋怨?” “奴婢不敢。公主请慎言。” “公主需要慎言?”矣姀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我不是真的公主,但是某些话,我还是懂得分场合说的 。” 笙月眼眸中的警惕愈盛。 矣姀视而不见,反而是问她,“你知道我这几天为什么老是要往窗外看吗?” “为什么?” “因为”矣姀忽然笑得十分神秘,“悄悄告诉你,因为我在给赵大人传消息” 笙月:“” “你跟在常乐公主身边,你一定知道,赵大人与我是青梅竹马吧?” 笙月毫无迟疑地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赵大人是喜欢我的吧?” 笙月迟疑一瞬,再次点头。 矣姀笑得灿烂,“那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和赵大人约好了时间?” “约好了时间?”笙月皱起眉头,矣姀脸上的笑容忽然让她感觉到某种极度的不安。 “对啊”矣姀笑得更加灿烂了些,“我们约好时间一到就私奔。” 笙月:“” “我不信!” 几个胸口起伏过后,笙月佯装镇定,“我不信你说的话!” “你不信?可是我与赵大人青梅竹马,自小养成的默契,让我们通过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们这些外人,大抵是无法了解这种默契的存在的。” 笙月:“你们都没说话,怎么可能” “是啊,我们没说话。”矣姀的脸上写满了无所谓,“可事实便是如此,你爱信不信。” 笙月一噎,“” 矣姀忽然收起笑容,端起一旁的茶盏闲闲地喝了一口,“其实我走了之后,你可以来当这个常乐公主。” 茶是上等的好茶,矣姀慨叹一声,“当公主还真的挺好的。” 笙月的脸上满是惊疑,“你,你为什么” “当公主是好,但是,不是人人都想要当公主的。”矣姀一反常态,笑眯眯的,“我志不在宫里,所以北际皇后一位对于我而言,并无吸引力。” “倒是你笙月姑娘,既然你无法回去大昭了,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呢?” “无论公主待侍女再怎么好,侍女始终是侍女,地位再怎么高都高不过公主的你说是不是?” “既然有机会变成公主,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侍女一位呢?” 笙月的脸上出现某种名为动摇的神色。 矣姀乘胜追击,“你再想想,你不想去北际,但是常乐公主还让人迷晕你,然后把你扔在马车里大昭你肯定是回不去的了,北际是你余生里唯一的选择。” “再有,常乐公主既然是迷晕你然后把你扔上的马车,我是否可以认为,在此之前,你因为某事而触怒了常乐公主?” “既然如此,那你可曾想过,你的亲人以后会是何种的境况?” “与我想比,你还是挺可怜的。” “不过,这糟糕的一切还是有机会改变的。” “如果我成功逃走了,最后是你嫁给了北际皇,那么消息传回去大昭之时,常乐公主或许会善待你的亲人,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贵为北际皇后,即便没有常乐公主的庇护,我相信,你也有能力庇护好你的亲人。” “我放弃这些唾手可得的一切,只要你掩护我离开。这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坏事,你说呢?” “你如何能确保在你离开后,我能成为新的公主殿下呢?”沉默已久的笙月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她深呼吸一大口,鼓足勇气,“如果你能有一个确切的应对方法,我就答应你。” 矣姀点点头,伸手拍了拍笙月的肩膀,“方法会有的。不过这需要赵大人的周旋。我找机会与他说明后,他会进行安排的,你无需担心。” “你确定?”笙月咬牙确认。 矣姀神情认真,“我确定。” “好,我答应你。”笙月终于放下警惕。 矣姀对她微笑,“相互帮助才能合作愉快,祝我们最后各成所愿。” “我会尽量配合你们的。” “好。” 赢得笙月的短暂信任后,矣姀心里,即高兴又忐忑。 因为她并不能确定。 她骗了笙月。 不过为了能让笙月在短时间之内倒戈,成为她成功逃跑的助力,矣姀以为,她其实很有必要说一下谎。 红袂和笙月先前防备她防备得紧,但是从此刻起,她可以需要通过笙月的帮助,去接触赵徽聿。 她已经看清楚眼前的形势,除非借助赵徽聿的力量,否则她无法离开。 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矣姀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却不见有任何的特殊之处。 正疑惑着,笙月挤到她身边来看了看,忽然有些惊喜道,“是魏大人赶上来了。” 矣姀心里一惊,“魏大人?” “嗯。”笙月详细地解释,“中书令魏大人与尚书右丞赵大人,此行将以大昭使臣的身份,一起护送常乐公主下嫁北际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5.第 95 章 矣姀蹙额。 魏知隶也来了? 如果他知道她在这里, 他会愿意帮助她吗? 回想起先前在鸣柳道里发生的事情, 矣姀的脸颊止不住发烫。 魏知隶 他如果是真的喜欢她, 那么, 他应该会愿意帮她吧? 毕竟,这个所谓的“常乐公主”是谁来做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魏知隶愿意帮助她, 那她的事情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她也不用去劳烦赵徽聿, 不用再欠他的人情 虽然她欠赵徽聿的人情已经很不少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还他 “公主殿下, 魏大人求见。”红袂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魏知隶,求见? 矣姀心里有些怪异。 先前有别的人,或是官员, 或是侍卫, 来请示她的时候,红袂总会出言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替她拦下, 但是如今魏知隶请见,红袂却不曾做任何的拦阻 难道,魏知隶也是知情人? 矣姀的心情瞬间复杂起来。 如果魏知隶是知情人, 那她是不是便没有逃跑的可能? 他对她的喜欢只有可有可无的一点点, 常乐公主又是他的表妹 他肯定不会帮她吧? “公主殿下?”红袂的声音重复地响起。 矣姀回过神,朝笙月点了点头。 笙月一脸疑惑,“???” 矣姀无奈地自己动手把帷帽戴上, 然后清了清嗓子, “让他进来吧。” 魏知隶弯腰进了马车后, 笙月愣了愣, 然后撩起马车帘子走了出去。 矣姀:“” “微臣见过公主。”魏知隶从容行礼。 矣姀:“???” 魏知隶难道不知道现在在马车里坐着的人不是真的“常乐公主”? 如果知道,他不会行礼。 可如果不知道那红袂为何不拦下他? “公主?” 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魏知隶轻轻抬头。 矣姀连忙抬了抬手。 魏知隶收了行礼的姿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锦囊,“公主,这是太后娘娘嘱托我交给你的。” 矣姀犹豫一下,沉默地接过锦囊。 “公主为何不说话,可是身子不舒服?”魏知隶再问。 矣姀隔着帷帽去看魏知隶,他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难道他也没认出她来?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她与他之间隔着帷帽,她脸上还画着那么浓重的妆容 如果她说话,他便能很容易就认出她来了吧? 矣姀清了清嗓子,“我的身子并无大碍,魏大人费心了。” 魏知隶笑,“公主不用客气。” 矣姀:“” “魏大人?” 矣姀忍不住蹙额,魏知隶当真是认不出她来? 他与常乐公主为表兄妹,他不可能不熟悉常乐公主的声音 既然她已经开口,魏知隶知道她不是真的常乐公主脸色却并无异常,这,这又是为何? “微臣在,公主有何吩咐?” 魏知隶的表现很正常。 可是他愈是这样正常,矣姀便愈是觉得心里不安。 魏知隶如此表现,想必他肯定是知情的。 她方才已经暴露她的身份,如果魏知隶认出她,那么她或许会趁机向他求助 可如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来,又或者是,他已经知道是她但是却故意地不认她 这一切,是否能够说明,她绝对是逃不掉了? “魏大人” 矣姀沉不住气想要去掀自己的帷帽,却听闻魏知隶说,“公主,微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矣姀:“啊等” 眨眼之间,魏知隶已经下了马车。 矣姀的手还抓在着帷帽的边沿 她看了一眼再次回到马车里的笙月和红袂,又低着头兀自发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拿下帷帽动手去拆锦囊。 锦囊里只有一张折叠好的纸。 矣姀取出来展开,当先看到的便是信纸上那枚精巧的盘龙印 后妃之中,皇后娘娘所用的印章为凤印,而太后娘娘的所用的印章为盘龙印 这个锦囊,居然是太后娘娘给她的。 矣姀迅速地把信上的内容看完,信上所说的内容与红袂那日对她所言的无太大的差别,不过都是让她安心代嫁,而她的家人则会因此得到很好的安置 所以,魏知隶想必是知情的。 所以,他才会在刚才如此表现。 他知道是她,但是他不会认他,因为他不会违抗太后的懿旨。 矣姀平静地把信纸塞回去锦囊里,然后侧身背对着红袂和笙月,躺着美人榻上假寐。 她的思绪现在很乱。 乱得让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去思考。 她也不知道眼下她应该怎么办才好。 本来,她说服笙月帮助她,她只要再寻求赵徽聿的帮助,也许,她便可以成功逃走 但是,魏知隶来了。 魏知隶所在的立场,让他不会帮助她,反而是防范她逃走吧? 矣姀无声地笑了笑,笑容十分的苦涩。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的一天,她与魏知隶站在对立面 不知道过了过久,矣姀感觉到有人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公主殿下?驿站到了,该下马车了。” 矣姀慢慢地从美人榻上坐起来,红袂替她理了理衣裳,然后从笙月的手里接过帷帽给她戴上 因为睡了太久,矣姀下车的时候一脚没踩稳,整个人便摔在了地上 她跌倒的时候,帷帽也掉了 趁此机会,她连忙朝四周看了看,赵徽聿果然在不远处,不过他此时正低着头。 矣姀使劲地看着赵徽聿,想要引起他的一点儿注意,但是赵徽聿不知道为何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矣姀第一次感觉到了何为心急如焚。 他倒是抬头看一看她啊 “公主,你感觉如何” 不过一晃间,眼前再次覆上了红色的薄纱——红袂再次把帷帽给她戴上了。 红袂和笙月要把她扶起来,矣姀惊呼一声,红袂和笙月的动作瞬间就停止了,“公主?” 矣姀咬了一下嘴唇,声音微微颤抖,“我的脚好痛你们找一个人来背我吧。” 红袂犹豫,“这” 矣姀静观其变。 虽然她不胖,但是红袂和笙月她们看起来那么苗条瘦弱,想必是背不起她的 如果红袂和笙月如她所愿找别人来背她,也许她便可以 “这是怎么了?”魏知隶的声音忽然自远而近。 矣姀心里一惊,暗暗叫糟。 透过朦胧的红纱,矣姀看到红袂走近魏知隶,低声禀告道,“魏大人,公主也许是崴到脚了” “这样吗?”魏知隶的目光朝她看过来。 矣姀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魏知隶的目光太有穿透力。 即使隔着面纱,矣姀也觉得,他的目光似乎能看进她的眼底深处,看透她的所有小心思和小把戏 矣姀无意识地收紧手指。 正晃神间,鼻尖忽然闻到一股清淡的冷香。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身子一轻 她被人抱起来了。 抱她的人是 矣姀微微偏转视线。 红纱以外的那一片高贵的紫色,刺得她眼睛有些生痛 魏知隶 “魏大人”矣姀默默地开口,声音低落,“你,你不认得我了吗?” 说话间,魏知隶已经走进了驿站。 恰好有人迎了上来,“魏大人,公主的房间在楼上,已经准备妥当。小人来为你引路。” 魏知隶的声音温和如乍,“有劳。” 矣姀有些懊恼地看了一眼那突然出现的侍人。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她与魏知隶说了一句话后出现 魏知隶答了他的话便不答她的了 进了房间后,矣姀被魏知隶放到了床上。 侍人离开后,矣姀正要说话,门口那边又传来响动 矣姀看过去,是红袂和笙月领着送亲队伍里随行的太医来了。 “公主殿下,请问你是哪一只脚疼呢?”随行的太医年纪已然不小,但是声音却中气十足。 矣姀右脚的脚尖动了动,随意道,“这个。” 红袂见状忙上前来除去了矣姀的绣鞋。 太医面不改色地半蹲下身子,隔着袜子动作谨慎地检查一番,然后点了点头,“公主放心。没有伤着筋骨,并无大碍。” 矣姀面颊有些发红,“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痛。” 太医从善如流,“大概是方才擦伤了?微臣这里有一瓶梅玉水,覆于痛处,两三天便会好。” 矣姀点头,心里稍松,“有劳太医。” 太医笑容可掬,“公主客气了。” 太医走后,笙月拿着太医给的梅玉水要过来给矣姀敷脚,矣姀朝她挥了挥手,“稍等一会。你和红袂先出去,我有话要和魏大人说。” 红袂和笙月面面相觑,拿不住注意后又去看魏知隶。 魏知隶也在看矣姀,沉沉的眸子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情绪。 忽而,他点了点头。 红袂和笙月会意,转身便出了房门。 看着房门阖上,矣姀伸手要把帷帽拿下。 可不知道帷帽上的薄纱缠着了哪里,矣姀用了力气也没办法把帷帽拿下来。 她纠结一瞬,决定要把帷帽戴回去,可是让她尴尬的是,帷帽戴不回去了 矣姀:“” 魏知隶忽然笑了笑。 清醇的笑声落在矣姀的耳里,矣姀的脸颊刹那红了个透 她刚刚做的动作到底是有多好笑? 魏知隶忽然朝她走过来,矣姀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闭上眼睛又睁开,矣姀的声音中满是不知所措,“那个魏大人你,你站住!” 魏知隶依言在她的面前站定,平稳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笑意,“公主可需要帮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6.第 96 章 矣姀抿了抿唇, 无奈地屈服于现实, “需要。” 魏知隶又是低笑一声。 矣姀恼羞成怒, “你在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 魏知隶的笑声突然消失。 话说完后, 矣姀愣了愣,然后在下一个瞬间里醒悟过来。 她刚刚说话的语气似乎不是很友好。 她还是第一次对魏知隶这样 不过那也是因为魏知隶一直在笑她。 她, 她在他的眼里就有那么的好笑吗? 不就是被帷帽缠住了发髻, 有那么好笑吗? 或许她应该向他道歉,可是矣姀不想道歉。 魏知隶默了须臾, 伸手过来替她解开帷帽。 帷帽被拿开的瞬间,矣姀不敢直视魏知隶的眼睛。 方才如此一番折腾,她的发髻肯定是乱了 若是与他对视, 他会不会又笑她? 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 下意识要整理,却听到魏知隶说, “发髻没乱。” 矣姀孤疑地看了他一眼,“你骗我的吧?” 魏知隶摇头。 看到对方眼眸中若隐若现的笑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矣姀连忙低下头, “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魏知隶回答的速度很快,“没关系。” 矣姀:“” 虽然眼下的情况让矣姀止不住的懊恼, 尴尬, 但是想起来正事, 矣姀也顾不上自己不齐整的仪态了。 她猛地站起来, 盯着魏知隶正要说话,却看到魏知隶皱眉,“你先坐好。” 矣姀:“???” 魏知隶看她一眼,“不是脚扭伤了吗?坐着说话就可以了。” 矣姀:“” 矣姀坐下来。 抬头看了魏知隶一眼后,她忽然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她要如何才能把那些话顺利地说出口? 若是把话说得太过于直白,会不会 魏知隶站着,矣姀坐着。 此时他长身玉立地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气势虽然温和但是却有种莫名的强势,而她须得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的脸如此相对,矣姀在气势上便先矮了一大截。 “不知公主想要对微臣说些什么?”魏知隶当先开口。 矣姀到底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虽然,她站在踏板上依旧没有魏知隶高 魏知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次并没有开口阻拦。 “魏大人”矣姀大胆地直视他,“你认识矣姀矣尚功吗?” 魏知隶眸色深深,“我认识。” “那她现在在何处?”矣姀紧盯着他的眼睛。 魏知隶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回答道,“她在宫里。” 矣尚功在宫里? 那她呢? 她就是矣尚功,可是她在这里啊 矣姀在心里无声地苦笑。 虽然在问这样的问题前,矣姀也曾设想过魏知隶的答案会是如此,但是当他明明确确地给予她答案时,她还是觉得心口某个地方变得空落落的 或许,在等待答案的时候,她对着他是抱有期待的。 她希望能从他口里听到不同的答案。 可是眼下魏知隶那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已经彻底粉碎了她的希望。 对话虽然没有很直白,但是彼此的试探和意思却都已经昭然。 矣姀猛地转过身去,愣愣地看着绣床上的花纹发呆,“我知道了。魏大人慢走。” 她再也没有回头,只感觉到身后的人在沉默须臾后,迈着沉稳的脚步渐渐远去。 房门被打开。 有人离开的同时有人进来。 矣姀缓缓地在床边坐下,虽然心情很是沮丧,但是心里冒出来的一个念头在此时却是愈发的强烈起来 许是她面色少有的不虞,笙月拿着梅玉水站在一旁,好半天都不敢上前。 矣姀呆愣许久后终于抽空看她一眼,“把梅玉水先放到一旁吧。” 笙月有些疑惑,“可是公主你的脚不是擦伤了吗?” “嗯。”矣姀说话的兴致不高,用词尽量简洁。 “那为什么” 笙月还要说话,但是矣姀飘过来一眼,她便默默地住了口。 —— 用过晚膳,沐浴完后,矣姀穿着宽松的衣裙懒散地侧卧在美人榻上。 笙月在一旁给她用梅玉水敷脚腕。 矣姀垂眸看她一眼,又看到红袂并不在屋内后,她凑近笙月,压低声音道,“笙月,你知道赵大人住在哪里吗?” 笙月愣了愣,摇头,“奴婢不知。” “那待会儿你出去看看?” 笙月一脸惊悚,“公主?” “嗯?” “难道你今晚就要和赵大人私奔了吗?” 矣姀:“” “那是逗你玩的”矣姀有些哭笑不得,“我虽然与赵大人青梅竹马,但是再怎么熟悉的人,也不可能会有如此的心有灵犀。” 笙月居然把她随口一说的话信了十足 眼看着笙月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矣姀连忙解释,“虽然这个是逗你的,但是后面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笙月闻言,脸色这才好了些。 矣姀继续说道,“为了达成我们彼此的愿望,我现在希望你能帮我送一封信给赵大人。” 魏知隶的出现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不过眼下该要了解的还是要了解的。 笙月犹豫了一下,“好。” 矣姀用最短的时间写了一封信,折叠好后便递给了笙月。 笙月没接,“公主,这信不需要装到信封里吗?” 矣姀摇头,“不需要。” 把信装进信封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情,目标太大了 笙月把信接过去的时候,很犹豫,“公主,这信若是被魏大人发现了,会不会” 矣姀思索一瞬后继续摇头,“不会有问题的。就算被魏大人发现了,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毕竟上面什么都没写。 “那赵大人怎会知道你想要和他说什么呢?”笙月有些好奇。 矣姀设想赵徽聿见到信的情景,笑了笑,神秘道,“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好处啊” 经她手的东西,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其中隐藏的意思,但是她的画艺是赵徽聿教的,赵徽聿又岂会不明白? 笙月愣愣地点头,“哦。” 矣姀嘱托道,“那你快去吧,记得小心一些。” “嗯。” 笙月离开后,矣姀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她的脚腕被擦红了一大片,仔细看去还有些微肿。 因为笙月有给她用梅玉水敷着,先前那种热辣辣的感觉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一种凉凉的感觉。 她试着在地上走了几步,虽然脚腕处的伤引起些许刺痛,但是幸好这并不会影响到她走路。 “公主”红袂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矣姀慌乱一瞬,回到美人榻上躺下的瞬间,红袂已经推门而入,“公主,这是魏大人让奴婢送给公主的书。” 矣姀的目光随之落到红袂怀中抱着的书上,“什么书?” 红袂走过来,把书一本一本地在矣姀面前展开后说,“公主,这几本是话本,这几本是游记。” “话本?”矣姀随手拿过一本,翻开的瞬间忽然觉得某种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以前她也经常去赵徽聿家里借书看,不过赵徽聿家可没有什么话本,他家里虽然有很多书,但是她比较喜欢看的就只是那些游记,偶尔心血来潮时也会看上那么一两本志怪传奇 话本 她倒是从来不曾看过的,也不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到底好不好看 “魏大人说,如果公主不喜欢奴婢拿来的这些书,或者是有想要看的书,可以告诉他具体的书目,他明天可以派人去买。” 可以派人去买? 矣姀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衣袖,“可是驿站在城外,他如何让人去买?” 红袂笑了笑,“公主,明天我们会到达络央驿站。” “那又如何?” “络央驿站是在城内的。”红袂弯着腰,“公主可有其他想要看的书?” 矣姀心念一动,“有” “那奴婢去拿笔和纸记下来,公主稍等。” “嗯。” 红袂去拿笔和纸的时候,矣姀盯着红袂看了一瞬,问道,“红袂” “嗯。公主有何吩咐?” 矣姀眼神奇怪地看着她,“你不会不适应吗?” “公主何出此言?” “我并不是真的公主,你为何对着我,却总是能公主公主地叫?不会觉得奇怪吗?” 红袂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在这里,公主便是真的公主,奴婢并无任何的不适应。” 矣姀:“” 矣姀随口说了几个书名,红袂一一记下后问,“公主,你可还需要别的什么?” “什么?”矣姀没弄明白红袂的意思。 “就是”红袂低着头,“诸如绣针绣线一类” 矣姀一怔。 “魏大人说,如果公主想要做女红,也是可以的。” 矣姀看了红袂一会儿,“是你开口提的?” 红袂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是。” 矣姀笑,“谢谢你。” 红袂摇头,“公主客气了。奴婢以后会一直跟在公主的身边,心里自然是希望公主能够过得称心如意的。” 矣姀点点头。 “公主,还有一事。” “何事?” “魏大人说,从今晚起,奴婢要负责教导公主宫廷礼仪。” 矣姀没反应过来,“什么?” 红袂虽然有些诧异于矣姀的反应,但是依旧是淡定地道,“魏大人说,从今晚起,奴婢要负责教导公主宫廷礼仪。” 矣姀:“” “为何?” “魏大人没说。” “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像一个公主?” “奴婢不敢多言。” “我知道了,那就从今晚开始吧。” “是。” “公主殿下,首先我们从称呼开始。当你说话的时候,面对不同的人,你会有不同的称呼语。” “譬如,在面对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的时候,你可以用‘我’或者是自称‘常乐’‘乐儿’;面对奴婢和笙月,或者是其他的地位比你低的人的时候,你要自称‘本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7.第 97 章 矣姀在房间里接受红袂的礼仪教导时, 笙月正带着矣姀给她的信在驿站里寻找赵大人的住处。 因为在路上问过驿站里的侍人, 是以笙月很轻易便知道了赵徽聿的住处所在, 不过, 当她到达侍人指示的那片区域时,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两间房间, 她抓不住注意开始发懵 她绝没想到她遇见的居然会是一左一右完全相同的两个房间 赵大人究竟会在哪一个房间里住着呢? 左?还是右? 好像都有可能。 要不她随便敲响一个门, 等房间里的大人开门后,她再随机应变? 如果是赵大人, 那她便直接把信交给他;如果是魏大人那她就说她不小心敲错了门? 对,就这样应对吧。 想到应对之策后,笙月心里稍定。 她左左右右地看了一番后, 犹豫地敲响了赵大人最有可能在的左边的房门。 “吱呀” 房门很快便开了。 魏知隶清俊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在见到魏知隶的那一瞬间,笙月心里还是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她张了张嘴, 说话时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结巴,“大,大人” 魏知隶的神情也有些意外, “笙月姑娘?” 笙月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 “大,大人” 魏知隶看到她的异样,以为她是因为见到他而紧张, 便笑得愈发温和, “何事?可是公主有什么吩咐?” 笙月猛地摇头, “不, 公主没事” 魏知隶善解人意地猜测,“那是你找我有事?” “不不不,不,奴婢也没事”没想到魏知隶竟然如此详细地过问情况,笙月更加不敢看他,眼神也是开始四处躲闪,“奴婢奴婢就是不小心敲错门了,没想到打扰了魏大人,奴婢知错。奴婢,奴婢这就走” 笙月说完,也不待看魏知隶时何反应,转身便走。 她走得匆忙,连袖子里的东西跌落下来都没有发觉 “等等”魏知隶开口叫住她。 笙月身子僵硬地停下脚步。 魏知隶弯腰把地上的纸张捡起来,不经意间看到纸上的墨色线条,再联系到笙月那慌慌张张的神色,想到某种可能,他清冷的眸子微沉,但是语气却依旧温和,“这是什么?” 笙月心里本就害怕,回头一看魏知隶手里的物事,脸上的害怕更是收不住了,“这是,这是,这是” 见她重复了好多次都没法把话说完整,魏知隶语气浅淡地猜测,“公主写的?” “不!不不是!” 笙月的反应太大,魏知隶皱起了眉头,“那是你写的?” 笙月点了点头,“是。” 魏知隶看她一眼,发现她的神情太过慌张 心里有了些计较,知道事情必不如她所说的那般。 她在说谎。 魏知隶的声音忽而沉了下来,“当真是你写的?如何证明?” 笙月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喃喃道,“我我就是写了几个字在纸上。” “只有字?” 笙月身子一抖,“是。” 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魏知隶的语气还算温和,“笙月姑娘,由信纸反页上的墨迹可以看出来,信纸上写的并不是字。” “啊”笙月睁大眼睛,“怎么会” 魏知隶的声音不再温和,冷冷的似乎还夹带着冬日里的冰雪,“再问你一次,请务必如实回答。这信是公主画的?” 画? 笙月猛地跪下来,身子抖如筛糠,“是。” “给予何人?” 笙月不敢有所隐瞒,“赵,赵大人。” 魏知隶微微挑眉。 犹豫一瞬,修长的五指微动。 他把信纸展开,纸张上流畅的墨色线条在瞬间映入他曜黑的眼眸 纸上粗略地描着一幅画。 绵延的山,成片的林 最近处则是一棵无叶的树,光秃秃的枝丫流畅地指向天空 别人在信纸上写字,她却在信纸上描画 这幅画,难道隐藏着她要传递给赵徽聿的消息? 会是什么样的消息呢? 山,木,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 魏知隶猛地把纸张合起,眼底深处是压抑的黝黑一片,细看其中又似有隐隐翻滚的乌色云浪 魏知隶忽然大变的脸色吓了笙月一跳,就在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魏知隶的时候,魏知隶忽然朝她看了过来,笙月吓得连忙低下头去。 须臾之后,一封折叠好的信纸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笙月抬眼看去,魏知隶正弯腰把信纸递给她,言辞极其的冷淡地说,“回去告诉公主,你没见着赵大人。” “是。”笙月颤着手把信接回来。 魏知隶站直身子,低垂的眸光冷如冻霜。 好一会儿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如往日的温和,言语中蕴含着的清晰的冷意不用刻意就能听得出来,“不要对她说起你见过我。”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发生。” “是,奴婢遵命。” —— “公主,今天的礼仪便学到这里,剩下的一些,明天我们到达络央驿站的时候,我们再来学。” 红袂一边说话,一边给矣姀端过来一杯茶。 矣姀接过茶盏,点了点头,“好。” “对了,公主可知道笙月去了哪里?都快半个时辰没有见到她了”红袂忽然皱眉。 “快一个时辰了?”矣姀故作惊讶,“原来已经有这么久了吗?” “对啊” 虽然面上惊讶不已,到那时矣姀心里却在暗暗担心:笙月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毕竟,赵徽聿也同在驿站里,笙月要给他送信,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时间 她只要是遇见他,把信就交给他 又或者是询问侍人找到赵徽聿的房间,然后敲开他的房门,然后把信交给他 半个时辰 笙月去了那么久,也确实是久了些。 难道 笙月遇到了什么突发的状况,例如,她遇上了魏知隶?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糟了 遇见谁都好,遇见魏知隶,这是不幸中的不幸。 正担心着,房门被推开,笙月出现在门外。 矣姀的视线在与笙月的对上的瞬间,便知道事情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如果事情顺利,笙月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看她苍白的脸色,也不知道她到底是遇着了谁,被吓得如此厉害 红袂并没有发现笙月异常的神色,一看到笙月,她便朝她招了招手,说道,“笙月,你去了哪里?以后可不许出去那么久了”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过来服侍公主就寝吧。” 笙月怯怯地看一眼矣姀,迈着小步子走过来,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红袂去整理床榻的时候,矣姀看了笙月一眼,做嘴型问,“事情如何了?” 笙月摇了摇头。 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才恢复些许血色的脸一下子又变得苍白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心有余悸一般。 瞥见红袂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矣姀干脆地把笙月拉过来,把声音压得极低地问,“遇到魏大人了?”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笙月摇了摇头。 “那信呢?” 笙月摸了摸衣袖。 矣姀明白她的意思后,皱起眉头,“可是没见到赵大人?” 笙月点了点头。 “那” 矣姀还想要说些什么,红袂忽然转过身来,笑道,“公主,床榻已经铺好了” 矣姀定了定神,右手随意地搭上笙月的手背,“我的脚还有些痛,你扶我过去吧”说完这句话后,她又用一种极小的但是又确保笙月一定会听得到的声音说,“明天再找个机会交给赵大人。” 笙月眉尖一紧,低低地应了声是。 —— 第二天一早,被红袂和笙月唤醒的矣姀在梳洗过后,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的笙月拿起梳篦,矣姀的睡意瞬间清醒了大半,连忙道,“笙月” “公主有何吩咐?” “那个我们今天可不可以不画这么浓厚的妆容,也不要梳那么复杂的发髻?” 笙月不说话。 倒是红袂朝笙月点了点头,“一切如公主所言。” 笙月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回道,“是。” 矣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笙月也太听红袂的话了 这于她的计划而言,是个很不好的兆头。 半个时辰后。 矣姀看着铜镜里施着淡妆,挽着简单发髻的女子盈盈一笑,镜子女子也对着她回了一个同样的笑。 “如果可以,以后每天便这样吧。”矣姀对此颇为满意,笑着对一旁的笙月和红袂说。 红袂和笙月同时点了点头,“谨遵公主吩咐。” 用过早膳,即将出门的时候,矣姀被红袂拉住。 为矣姀戴好帷帽后,红袂姿态恭谨却又带着些许强硬地说,“公主,今日踏出此门,一切言行都需要按照公主的礼仪来,望公主谨记。” 矣姀大概地回忆了昨晚红袂所教导的内容,心中有数地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红袂微笑地为矣姀打开了房门。 因为依旧要带着帷帽,矣姀看不大清楚脚下的路,红袂和笙月便一左一右地挽着她往楼下去。 没想到走到楼梯处,正好看到赵徽聿。 他已然下了楼梯,看见她们,便停下来,在楼梯上朝她行礼,温文尔雅地道,“微臣见过公主,公主金安。” 矣姀透过垂纱看他,面容有些难掩的欣喜,但是声音却依旧平稳道,“赵大人不必多礼。” 红袂距离她太近了,矣姀想,她不能让红袂察觉到她的情绪。 否则事情会难上加难。 赵徽聿礼让到楼梯的一侧。 红袂和笙月虚扶着矣姀往楼下走去,快走到赵徽聿站着的地方时,矣姀抓着笙月的手指微微收紧。 笙月似有察觉,但是却并没有看她。 矣姀再次用力,笙月却出人意料地无动于衷。 矣姀心中一凛,忽然意识到一个现实:不好,不过是一夜之间,笙月竟然叛/变了 现实如此突然 可机会就在眼前。 她该如何抓住这个机会呢? 矣姀透过垂纱去看赵徽聿,他又如上次她看到他那样,低着头安静地站在一旁。 不知道是不敢抬头看“常乐公主”,还是不愿意抬头去看“常乐公主” 眼看着就要错过他,情急之下,矣姀猛地一咬牙,放任自己脚下踩空 “啊” 红袂和笙月的惊呼此起彼伏。 矣姀因为踩空往下摔去的时候,心里竟然没有半分害怕 前方的赵徽聿在某个瞬间里终于舍得抬头,看见摔下来的她时,他下意识伸出手来一拦 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后,一番天旋地转间,矣姀摔倒在了赵徽聿的身上。 因为下落的趋势,两个人甚至还一起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8.第 98 章 矣姀从天旋地转中清醒过来的时候, 她发现她正趴在赵徽聿的身上 身下的赵徽聿眼睛微阖着, 脸色有些发白, 不知道是不是从楼梯滚下来的过程中磕碰到了那里 “赵徽聿?”矣姀试着唤了他一声。 赵徽聿的眼睫忽然剧烈地动了动。” 矣姀的手撑在一旁, 想要从他的身上起来,可是不知为何当她的手一用力时, 赵徽聿忽然闷哼了一声 矣姀被手下温热的触感吓了一跳, 身上的力气在下一个瞬间里迅速消失,眨眼间, 她又跌趴在了赵徽聿的心口上 “赵” 赵徽聿不知为何长时间紧闭着眼睛,矣姀担心他是伤到了哪里,才要开口, 便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一左一右地抓住 红袂和笙月慌慌张张地把她扶了起来后, 一旁驿站的侍人也连忙跑过来帮忙扶起躺在地上的赵徽聿 “赵”矣姀有些担心。 红袂打断矣姀的话,“公主不必担心, 太医会为赵大人诊治的。” 话说完后,红袂和笙月扶着她到了一旁坐下。 或许是因为刚刚突发的意外,驿站里的人都显得有些慌乱。 矣姀想要透过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去看看赵徽聿的情况, 可当她好不容易看到的时候, 眼前忽然飘来了一片紫色 矣姀身子一僵,慌忙地垂下眉睫。 “陈太医在哪里?”魏知隶皱着眉头环视众人。 “下官在。”背着药箱的陈太医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他和张太医本来已经上了马车,没想到公主殿下会突然从楼梯上滚下来, 被侍人告知此事后, 他们俩便匆匆地赶回来了。 张太医去看赵大人, 陈太医则来到矣姀面前, 因为矣姀的帷帽在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便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陈太医得以方便地察看她的面色。 看了一会儿,陈太医的手微微一抬,“微臣需要为公主把脉。” 矣姀闻言乖乖地伸出手去。 陈太医见状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条红丝线,一旁的红袂连忙把红丝线接过来后绕系在了矣姀的手腕上 陈太医凝神为矣姀把脉的时候,矣姀偷偷地察看他一眼,心里既惊且无奈 没想到连太医都如此的淡定 陈太医不可能不认识常乐公主的模样,可对着她的真实面貌,他竟然一点儿异常的神情都没有,可见,他想必也是此事的知情人之一 再看四周,矣姀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涌出来的侍卫已经在她不远处自发地肩并肩站着,他们都齐齐背对着她,形成了一道阻隔内外视线的人墙 她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她 矣姀有些焦虑,目光四处乱转,试图寻找能看到赵徽聿的定点,没想到却突然遇上魏知隶的目光 他在看她。 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眉头轻轻蹙起,也不知道在思量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 矣姀心里一惊,本能地想要立即移开视线,但思索须臾又觉得这样做甚是不妥,她若是表现出慌乱的模样,魏知隶便会生疑,为了打消魏知隶的疑惑,她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收回视线 她不知道的是,魏知隶在收到她莫名其妙的一瞪后,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收,眼里的平静急速散开,有暗色的涟漪接连泛起 陈太医为矣姀把完脉后,低声问矣姀,“公主可是觉得有任何不适?诸如头疼眼花想吐一类” 矣姀想了想,“没有。” 想到什么,矣姀又说,“陈太医,我本宫没事。你快去看看赵大人吧,刚刚一路滚下来,他可能” 她实在是有些担心他。 陈太医闻言,脸上掠过些许稍纵即逝的惊讶,他微微躬身回道,“公主放心,张太医已经在为赵大人诊治了” “如此” 矣姀听到这里稍稍安心。 “昨日为公主诊治,公主的右脚有些擦伤,不知如今公主有何感觉?” 矣姀动了动右脚,“没什么感觉。” 陈太医却是执着,“请公主站起来走一两步。” 矣姀依言而行。 本以为无甚大碍,没想到一走,右脚便刺刺的痛 矣姀没想到如此严重,当下便痛的直皱眉头。 红袂和笙月赶紧扶着矣姀坐下来。 陈太医蹲下来看了看矣姀的情况,然后嘱托红袂和笙月道,“这几天里,公主在走路的时候,你们都要尽量扶着她,走的时候要慢慢走,快了脚腕容易发生崴伤。” 红袂和笙月齐齐应了声是。 “擦伤的地方还是要继续用梅玉水敷着。”陈太医一边叮嘱一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扁扁的小瓷盒,“这里面是散淤膏,每天擦患处一次。” 笙月小心地把小瓷盒接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后,陈太医朝矣姀拱了拱手,“公主殿下,微臣告退。” 矣姀点了点头,“有劳陈太医了。” “微臣不敢。” 陈太医走后,矣姀看了看前方的紫色身影,犹豫了些许时间后,还是迟疑地开口问道,“魏大人,赵大人现在如何了?” 魏知隶明明眉目如常,但是他清清淡淡地看过来的一眼,却让矣姀莫名觉得他似乎是有点不悦。 不过,这大抵是她的错觉吧。 魏知隶给人的印象一向都极好。 有些事情,别人或许会很轻易就生气了,魏知隶却不会 他的脸上永远有笑,嘴角永远有弧度,眼眸永远平和,神情也永远温和 有的时候,与他相处时,矣姀甚至会有一种错觉,魏知隶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 至少,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他更像是某种特殊的设定。 不会为世间的种种规矩所影响的特殊设定。 人会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嬉笑怒骂,但是,魏知隶 她还真的没有见过在他脸上除了笑以外的任何生动的表情。 其实仔细一想,他连笑容都是恰到好处的,这让矣姀有些匪夷所思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细思极恐。 一个正常人哪会有,哪能有如此表现? 身处庙堂运筹帷幄分明是入世已深,但是其为人却又温和如风,无欲无求,遗世而独立,让人捉摸不透,甚至也有些无法理解。 似乎这世间上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他,也似乎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牢不可破的秘密面具。 而那面具,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早就与他自身融为一体。 此生再也拿不下来。 没有人能够目睹他的真实模样。 又或许,魏知隶并非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毕竟他不是和尚的那种清心寡欲,反而更像是超越了某种程度的无欲无求。 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他手里早就拥有了想要的一切,所以对于众生他便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寡淡态度。 这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 也是由他的出身和地位所决定的。 不知不觉思绪又走远了。 矣姀强制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当前,发现魏知隶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为何要这样看着她? 矣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微微侧脸小声地去问身旁的笙月,“魏大人刚刚可有说什么?” 她刚刚走神了,什么都没听到 笙月怯怯地看了一眼魏知隶,低着头说,“魏大人刚刚并没有说话。” 矣姀:“???” 没有说话?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看? 难道是她的妆容花了? 发髻乱了? “给公主上药。”魏知隶忽然开口。 笙月不敢耽搁,忙应了一声是。 笙月打开小瓷盒的时候,魏知隶从那一道人墙旁边走了出去。 矣姀看他离去的方向,约莫着他应该是去看赵徽聿去了 想起刚刚发生的情景,矣姀不由得有些懊恼。 也不知道刚刚如此一番折腾,赵徽聿他到底有没有察觉到她也在这里 看魏知隶刚刚的表情 但愿他只是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当做是意外吧 否则,矣姀能够想象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受到多么严密的“保护” 散瘀膏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笙月褪去矣姀的鞋袜后,从小瓷盒里抠出了一些药膏涂到她的脚腕上 她用力的瞬间,矣姀的眼睛微微一热 好痛 她微微吸了一口长长的气,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了好几分,“笙月,你轻点” 笙月手势一滞,“公主,奴婢若是不用力气,散瘀膏会达不到它应有的效果的。” 矣姀咬唇,“可是,真的好痛。” “忍一忍很快就好。” “好吧。” 待笙月终于把手从矣姀的脚腕上移开,矣姀憋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终于是缓缓地舒了出来。 红袂拿着锦帕给矣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神色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但是终究什么都没说。 既然她不主动说,矣姀虽然看到了,也就没问。 “上好药了?” 魏知隶的声音忽然又再出现。 矣姀适才忍痛一番,现在对于别的事情也提不起兴趣来。 她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扶着笙月的手很快地站了起来。 右脚又开始刺刺的发疼,不过矣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魏知隶,语气有着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冷淡,“是要出发了吗?走吧” 魏知隶走到矣姀的面前,低头看了看她,发现她眼睛红红时,他忽然把她一把抱起。 矣姀大惊之下皱起眉头,“你,你做什么?” 她好轻 魏知隶一心二用,语气温和地解释,“陈太医说你的脚不宜走路。” 矣姀下意识反驳他道,“陈太医是说走路的时候要慢慢走。” 难得魏知隶也会有听错的时候,矣姀等着看魏知隶窘迫的神情不过,魏知隶又如何会有那样的神情? 是以,矣姀能看到的就是,魏知隶浅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发一言地抱着她往驿站外走去 待上了马车,矣姀被魏知隶安置在美人榻上,直到马车缓缓驶动,矣姀都没见红袂和笙月走近马车 难道是看到魏知隶在,所以她们都自觉地不进来了? 红袂和笙月 难道她们表面上是公主的侍女,实际上却是直接听命于魏知隶的? 矣姀被自己的想法一惊。 心里苦笑道,若是真的如此,看来,她只能乖乖地给常乐公主替嫁了 过了一会儿,矣姀默默地看了魏知隶一眼,没想到魏知隶也在看她,那模样,分明是有话要和她说,但是却又不知为何没有直接说出口 反正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 矣姀决定坦然对待,“魏大人,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魏知隶点了点头。 矣姀屏息静气,“那好,你说,我听着。” 魏知隶看了她好一会儿,忽而道,“红袂教导给你的礼仪,你不该忘。” 矣姀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屏住呼吸等了他那么久,以为他要对她说些什么极其重要的话语,没想到他却来叮嘱她不能忘却红袂教导于她的宫廷礼仪? 魏知隶的神色忽然温柔下来。 他耐心地重复,“红袂教导给你的礼仪,你不该忘了。” 矣姀不欲在这一点上纠结,便随意地应下,然后问,“还有吗?” 这次魏知隶看了她许久,直看得矣姀都有些受不住了,他才慢慢地说出一句,语意不明却又自有深意,“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要学会去爱惜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9.第 99 章 他他他,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矣姀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 莫非魏知隶已经发现她这次从楼梯上滚下来是源自于她的精心设计而并非是意外? 可是 他又如何会知道? 难道, 难道是因为 笙月! 对, 一定是因为笙月吧! 笙月自昨晚回来后,神色便有些怪怪的, 她初初以为笙月是被吓到了, 却不曾想 莫非便是在昨晚,笙月给赵徽聿送信的时候被魏知隶发现, 魏知隶看到了信中的内容才对她生了疑虑? 可是,在信纸上,她明明什么都没写, 魏知隶如何知道她想要在信中传递的内容呢? 莫非, 他足够聪明到能够猜得出来? 矣姀的手指不住地发凉。 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没想到右脚一下子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她痛得低呼一声。 魏知隶猛地俯身过来,语气有些紧张地道,“怎么了?” 矣姀抬起头的时候, 没料到魏知隶已经距离她这么的近, 于是她一抬头便只觉得她的鼻尖似乎是沿着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滑了过去 这是 反应过来后,矣姀猛地睁大了眼睛。 下巴! 她的鼻子,碰到了魏知隶坚毅的下巴 又似乎是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淡淡的清冽, 带着某种不知名的冷香 矣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呼吸起来。 她伸手要去推魏知隶, 没想到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肩膀便被他用手一把攥住 他的手相对于她的有些过热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 矣姀惊慌地想要甩掉他的手, 但是魏知隶却用了力气,她根本就无法甩掉 “矣姀”魏知隶忽然低低地呢喃一声,人也愈发的靠近她。 矣姀被他吓到,但是脑子却又像一团浆糊似的无法思考,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眼睛快速地眨巴眨巴,睫毛儿颤动得像那飞舞的蝴蝶翅膀,“魏,魏大人,你你别靠我那么近,我,我,我我我我会觉得热” 大约是她难得笨拙的言语逗笑了他,魏知隶发出一声轻笑,人却并没有移动半分。 眼看着他的脸距离她的越来越近,矣姀急得满脸通红。 她的脚尖乱动了动,右脚又不知道踢到了哪里,忽然袭来的钻心的痛让她的秀气的眉尖狠狠地皱了皱。 她居然忘记了她右脚有伤 魏知隶察觉,笑容慢慢敛起,“疼吗?” 矣姀本来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眼下又被他如此欺负,她心里莫名委屈,眼里的泪意已经止不住 她的嘴角动了动,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眼见着她清丽的眸子中蒙上一层透澈的水光,魏知隶愣了愣,下意识伸手去擦 矣姀在他的手到达她的脸颊前侧头躲开。 魏知隶一怔,伸出去的手于是僵在了空气中。 “魏大人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矣姀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哭腔,“我怎么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你都不知道从楼梯上滚下来有多疼” 几滴大大的泪珠从矣姀的脸上滚下来,矣姀声音中的哭腔也随之愈发的明显,“我的脚好疼,一走路就钻心的疼,疼得我都不想走路了” 魏知隶愣愣地看着矣姀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快好半晌了,他才记得要给她递一块锦帕 矣姀气鼓鼓地看他了一眼,却是不接,反而是赌气般继续说,“我又不是故意要踩空的我当时戴着帷帽,本就看不清楚脚下的路。虽然红袂和笙月扶着我,但是她们的力气不够大,我如果一踩空,她们自然也拉不住,所以我才会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如果不是恰好有赵大人也在,我也不知后果会如何,或许会毁容也难说” “试问哪个女子会愿意毁掉的自己的容颜的?魏大人你怎么” 矣姀不忿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某种柔软舒服的布料正轻轻地擦过她的眼睑,眼角,脸颊 她垂下眉睫,看见眼下一方素色的锦帕,而锦帕之外,则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视线顺延往上,手的主人正微蹙着额头看她,他的模样很认真,似乎在对待着什么重要的 矣姀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然后往旁边一躲。 脸颊上的柔软触觉瞬间消失。 她微微睁开眼睛,依旧保持着偏头的姿势,“魏大人,我本宫现在仪容不佳,还请魏大人稍作回避。” 她忽然觉得,在此时此刻里面对魏知隶,是一件无比尴尬的事情。 魏知隶听而不闻,反而是问,“可是觉得委屈?” 矣姀垂下眉睫不说话。 “因为我说的话?” 矣姀依旧是不说话。 无论他问什么,矣姀都没有应答。 魏知隶忽然觉得心底有点点烦躁翻涌上来。 他皱了皱眉,声音中带了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急切,“矣姀说话。” 他的语气有些重了。 矣姀抬头看他一眼,才止了不久的泪意忽然再次上涌,她的眼底里又冒出了一层细润的水光。 魏知隶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 僵持了一会儿,矣姀缓缓开口,“没什么好委屈的。” 因为哭过,她的声音中带着些鼻音,听起来软软的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虽然由不得自己做主,但是能顺势而为,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 “魏大人,你不用煞费苦心地提防我。我我不会逃的。” 矣姀的眼睛红得厉害,“太后娘娘给我的那个锦囊,我已经看过了。太后娘娘待我如此恩惠,矣姀感激都来不及,不会不识抬举的。” 魏知隶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先前” 矣姀心里一个咯噔,知道是瞒不过他,她苦笑一声,露出认命的神情,“我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那也是先前了。” “现在我已经想明白,就算我能从这里逃出去,我也回不到以前。还不如,就着这条路走下去,虽然身在异国他乡,但是至少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这样,也已经很好了。” “如果赵大人知道你在这里,你会怎么办?” 有些诧异于魏知隶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矣姀愣了愣后,老老实实地回答他,“魏大人可以放心,我不会逃跑的。” “如果他非要带你离开呢?” “不会我不会拖累他的。”矣姀出神地看着某一点,“他走到如今不容易,我希望他可以好好的。” 魏知隶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不愿意拖累他,她希望他可以好好的 她果然是喜欢他的么? 那封信 那幅山有木兮木有枝 她 她在骗他? 她明明喜欢赵徽聿,但是在他面前她却干脆地否认 她为何要否认? 难道是怕事情殃及赵徽聿? 她倒是护着他。 想到这里,魏知隶眼眸里的温度一下子冷却了大半。 他把锦帕放进矣姀的手里,无声地看她一眼,发现她正愣愣地看着他,他收回视线后转身下了马车 那最后的一眼 矣姀看了看手里的素色锦帕,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陌生的念头。 她好像惹魏知隶生气了?可魏知隶也是会生气的吗? —— 魏知隶走后,红袂和笙月很快便一前一后地入了马车内。 矣姀看她们一眼,默默地在美人榻上躺下。 虽然也知道她们是不得已,但是想到如今的境况,矣姀对着她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保持好一颗平常心。 她们都是魏知隶的人。 表面上她们是服侍她,但是实际里,她却是被监视的那一个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矣姀知道,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个现实。 默默地背对着她们躺着,矣姀手里紧抓着毯子的一角,脑海里想起刚刚的情形,她闭上眼睛。 其实 她觉得她刚刚所说的话,魏知隶未必会相信,或者说,未必会全信。 魏知隶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她想要借助赵徽聿逃跑的小心思,不过经历过刚才的一番好吧,其实她也拿不准魏知隶会是何种想法。 不过,于她而言,此事已经翻篇。 今日闹腾一番,她连累赵徽聿摔下了楼梯,赵徽聿还成为了她的肉垫 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子状况如何,但愿他会没事吧 矣姀想了想,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去看一看赵徽聿,但是一想到魏知隶的脸,她忽而又犹豫起来 魏知隶正怀疑着她和和赵徽聿,若是在这个时候,她去看望赵徽聿,会不会 算了,她还是不去了吧。 她现在逃跑无望,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虽然她无法确定赵徽聿知道她也在这里的时候会是何种的反应,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想连累他。 哪怕将来在路上的某日里她忽然再生了要逃跑的念头,她也只会凭借自己的所能去逃跑而不会选择去请求他的帮忙欠他的已经那么多,她不想也不能再继续欠他的了。 送亲队伍在傍晚的时候如期停在了络央驿站前。 矣姀被红袂唤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的时候,听到了马车外有嘈杂的声音。 她好奇地掀开车窗帘子一看,被眼前的境况惊得微微张嘴。 这是街道? 络央驿站居然是建在闹市的? 矣姀正惊讶的时候,红袂伸手把她手里的毯子拿走。 矣姀回过头,红袂对她笑了笑,柔声道,“公主,该下车了。” 矣姀点了点头。 穿好绣鞋,矣姀被笙月慢慢扶着走出马车时,抬头的瞬间竟然发现魏知隶就站在一旁。 她看他一眼,正要踩着车凳下马车,笙月却突然松开她的手。 矣姀回头去看笙月的时候,腰际忽然被人搂住 便是在这样的突然中,矣姀还没有来得及说上半句话便被人抱下了马车。 矣姀看着一脸平静地抱着她往驿站中走去的男子,神情窘迫得脸颊在发红发烫,“魏大人”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哼出来的,尾音低低,竟然还有些撩人 魏知隶流畅的脚步于是有了些许的停滞。 他低头看她一眼,“如何?” 矣姀的鼻尖在微微冒汗,“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对我如此。” “我们是表兄妹。” “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0.第 100 章 “公主殿下, 这是你要的那些书和刺绣所需要的东西, 魏大人刚吩咐侍人去街上买回来的。” 笙月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时, 矣姀闷闷地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 回头看一眼笙月手里的托盘,她点了点头, 声音冷淡地说, “都放到一边去吧。” 话说完了,她的视线又转回窗外。 笙月看着矣姀不虞的反应, 低声应了声是,然后小心地把东西放下。 络央驿站,虽说是驿站, 但是它的实际运营却更像是一个客栈。 楼下便是街道, 此时时间虽晚,但是街道上依旧是灯火通明, 人声鼎沸,小贩和摊档随处都是,空气里隐隐还能够闻到各种小吃食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矣姀看着看着, 肚子忽而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声音。 因为心情低落, 晚膳的时候她只是随便地吃了两口。 没想到在窗边坐了这么一会儿,她竟然饿得肚子叫起来 身后站着的笙月似乎也是听到了刚刚的声响,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她, “公主若是饿了, 奴婢去取些吃的东西来?” 矣姀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 在笙月的神情开始变得忐忑起来的时候, 矣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笙月,我们曾经约好的事情怕是要作废了,你可是怪我?” 笙月摇了摇头,“奴婢不敢。” 矣姀笑了笑,忽而把话题扯远,“到了北际国,你与红袂,我们三人还是需要相互照顾才是。” 笙月弄砸了送信一事,矣姀虽然不知具体的情况,但是在面对矣姀时,她总是会难免心虚。 本以为矣姀已经对她生了隔阂,不愿再与她亲近或者是信任她,笙月早已心灰意冷,想着以后不过是得过且过,没想到矣姀突然对她说了这样的话,她心里忽然又燃起了希望。 峰回路转的惊喜过后,笙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快地道,“是,公主殿下。” “公主稍等,奴婢这便去厨房拿些吃的东西来” 笙月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矣姀一人,可房间外还守着两个侍卫。 矣姀站起来。 脚上的刺痛有些尖锐地袭来,她倒吸一口气后,缓缓倚在窗边往下看。 街道依旧热闹,她心里莫名升起来些许向往。 要是能下去走一走就好了 不过这样的想法她也是只能想想吧。 笙月很快便捧回来了一碗红枣莲子羹,矣姀接过来吃了两口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红袂呢?” 红袂好像每天都会消失一个时辰左右,而且还都是在晚上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去了哪里 莫非是 笙月支支吾吾,“这个奴婢不知道。” 矣姀看她一眼,笑了笑,笙月不知道才怪。 也罢,笙月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迫她说。 矣姀慢慢地把红枣莲子羹吃完,把碗放下后,她想了想,说,“笙月,你去帮我打听打听,赵大人现在如何了?” 她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 现在只要她一回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她脑海里老是会浮现出赵徽聿凝紧着的眉头,半阖的眼睛 他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严重,不知道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时弄伤了哪里,还是说他身上或许本就带着伤 笙月有些惊恐,“公主,奴婢不敢去” “因为魏大人?没关系的。”矣姀摆摆手,“他应该不会阻拦的。” 她都已经向魏知隶摆明态度,他应该不会防备她到如此地步吧? 笙月还是迟疑。 矣姀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挥了挥手,“那便算了吧。” 笙月松了一口气,接着言起他事,“公主,时间不早了,不如沐浴吧?” “好。” 矣姀沐浴完,从屏风后绕出来的时候,看到红袂已经回来了。 她站在桌子旁边,而桌子上则是一些 “公主,这些都是魏大人让奴婢去买回来的,都是络央出名的小吃食,还热乎着,公主过来尝尝?” 见矣姀没有应答,红袂又笑着说,“魏大人说公主站在窗边看了那么久,想必是想要尝尝鲜的,他还嘱托奴婢要多买几种,让你一次尝个够呢” 连她在窗边站了那么久都知道 魏知隶是派了人在暗处监视她么? 不过很显然的是,根据红袂所言,他毫不避讳她会知道他派人监视她一事 矣姀无声笑了笑,他是断定她无法逃走所以才会如此的不躲不藏吧? 又或者说,这其实也是他给予她的一个暗示? 暗示她不可能能从他的防备中逃跑? 小吃食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味道却很一般。 矣姀在接连试了几种小吃食后放下筷子,她望向红袂,面容平静地说,“红袂,你去帮我问问魏大人,我能不能去见一见赵大人?若是不能见,那你可否替我去见一见,看看赵大人的身子状况如何” 笙月不敢去,红袂应该可以。 红袂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漱完口后,矣姀拿过一旁的绣绷,一边刺绣一边等待红袂回来。 她的心情很平静。 笙月虽然无法为她打探消息,但是红袂一定是可以的。 当然,红袂为她做的事情,魏知隶也一定会知道。 不过她想要知道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魏知隶就算是知道了也没关系。 小半个时辰后,红袂回来了。 “公主,赵大人的身子状况不错,他因为身上有旧伤,所以可能需要卧床休息一两天。” “什么?要卧床休息?这么,这么严重吗?” 红袂没料到矣姀的反应会这么大,不过她也没有慌张,而是继续说,“旧伤并不会危及生命,公主可以放心。” “我,我能去看看他吗?”虽然红袂所说的话语已经让矣姀知道魏知隶不让她去见赵徽聿,不过没想到赵徽聿的情况竟然会如此严重,她还是怀着侥幸的心情多问了一句。 红袂摇了摇头。 “如果我一定要过去呢?” “请公主不要为难奴婢。” “我就偷偷过去看一眼,你不要告诉魏大人好不好?” “这个请公主不要为难奴婢。” 软磨硬泡了许久,红袂来来去去却只有一句“请公主不要为难奴婢”,矣姀失了耐心硬要出门,没想到却又被门外的两个侍卫生生拦住 “你们!”真是气死她了! 矣姀气呼呼地往床榻处走去,笙月和红袂则跟在她的身后,言辞紧张地劝,“公主,你的脚” 矣姀没说话。 上了床榻,扯过被子,矣姀郁卒地背对着她们躺下。 红袂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为难,“公主,你的脚还没有擦散瘀膏” 矣姀的身子往床的内侧挪了挪,赌气地回道,“不擦了。” “这可是魏大人吩咐过”红袂的声音愈发为难。 “我说不擦就不擦!” 矣姀罕见动怒,红袂和笙月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上前无声地放下了床幔。 察觉到光线暗淡,矣姀转过身子,双眼定定地看着床顶发呆。 现在的魏知隶,和她以前认识的魏知隶,很不一样。 矣姀知道,她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是因为魏知隶变了,也不是因为她变了,而是他们的立场变了。 他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 她还喜欢他吗? 她的手轻轻地落在自己的心口处,想到某个名字的时候,那里的跳动明显地快了些许。 她还喜欢他,可他,她已经很确定了,他应该是不喜欢她的,否则,他不会如此对她 矣姀露出一个苦笑。 因为心里有事,矣姀在床上辗转了许久都没有办法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觉得喉咙异常干涩时,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本来,她可以让红袂或者是笙月给她倒水的,可是听到房间里安静的呼吸声,她还是决定不劳烦她们了。 她伸手去掀床帘,身子还没有探出去便感觉到眼前有人 她大惊,下意识往后退,但是没退半分便被人捂住了嘴。 矣姀慌乱地挣扎,没想到那人却忽然用力把她压向了床榻 她这是遇到采花贼了? 矣姀的脑海里似乎有惊雷炸开。 她几乎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你唔” 那人用力地捂住她的嘴,身子覆下来半压在她的身上,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际,“矣姀,别怕,是我” 矣姀停下挣扎。 捂在她嘴上的手慢慢松开,矣姀听到那人的声音近在耳边,“矣姀,是我” 如此熟悉的声音赵,赵徽聿? 矣姀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是否是在发梦。 “矣姀,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为了常乐公主?”赵徽聿贴着她的耳边在说话,他呼出来的热气让她的耳朵痒痒的,矣姀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赵徽聿却又再次贴近她,“怎么不说话?” 他,他他他他好重 他还压着她 矣姀满脸通红,她有些呼吸困难。 “矣姀?” 恍然醒悟眼下的情况,顾不上两人如今的姿态暧昧,矣姀主动地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小的,像是怕吵醒熟睡的红袂和笙月,“你是怎么进来的?那些侍卫你的身子” “我有办法,你不用担心。”赵徽聿无声地笑了笑,“我的身子也没事。” 矣姀还是不放心,“可是红袂说你要卧床两三天才能好” 赵徽聿嗯了一声,“确实需要卧床休息两三天,不过,这点旧伤并不会影响我的行动。” “真,真的?” “真的。” 矣姀终于安心。 把挂心的事情说完后,矣姀才来得及回答赵徽聿方才问起的问题。 她大概地把事情说了说,然后对他说,“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虽然她不知道赵徽聿是怎么避过那些侍卫和红袂笙月的,但是他越早离开这里,他便越安全。 赵徽聿不动,反而是问她,“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真的,要替常乐公主嫁到北际国?” 矣姀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赵徽聿开始沉默。 矣姀猜不准他在想些什么,推了推他,“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会惹来大麻烦。” 赵徽聿抓住她的手,“魏大人你不是喜欢魏大人吗?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选择和他在一起?” 矣姀咬着唇,“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我在宫里曾因为矣尚功一职拒绝他,他如今因为太后的懿旨放弃我。” “我和他,或许是同一类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1.第 101 章 她和魏知隶, 是同一类人吧。 他和她都明白, 什么对于他们来说, 才是最重要的。 两情相悦固然令人欣喜, 但是它还不值得两个人为其放弃其他比它更重要的东西。 何况,魏知隶对她的喜欢, 只有一点点, 近似于无。 而她对魏知隶的喜欢,也只有一点点, 并不足与其它东西相提并论。 矣姀想,如果她不是被命运摆了一道,她此时应该还会在宫里好好做她的矣尚功。 即便魏知隶再次问她同样的问题, 她的答案依旧和第一次回答他的无差。 在尚功之位和魏知隶之间, 毫无疑问地,矣姀知道她会干脆利落地选择前者。 毫不犹豫。 矣姀明白, 她虽然喜欢魏知隶,但是还不至于喜欢他喜欢到为了他愿意放弃所有的程度。 她早就已经不是上辈子的矣姀。 她不会再因为一个男人对她是好还是不好来决定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 于她而言,尚功之位是让她自立于世的资本, 虽然如今她已经一无所有, 但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和这辈子所经历的事情都让她明白,她今后绝不能把自己的人生交到任何一个人的手上。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所爱之人。 她的人生, 无论贫富, 都应该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她以后, 无论面对何种境况, 是贫困潦倒还是锦衣玉食,都应该持有自己的尊严,不依附于他人而活。 至于魏知隶,其实他的所作所为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毕竟,他也没有对她用情至深,她还曾经拒绝他,如今她身处这样的境地,他会对她伸出援手的可能微乎其微 纵观所有她能想到的东西。 他与她截然不同的立场,他与她截然不同的观念,他与她截然不同的爱 他们又如何,能在一起? 矣姀推了推赵徽聿,自己在床上抱膝坐好。 赵徽聿看着她,忽然拉过她的手,“如果我帮你,你” “不用。”矣姀最不希望的就是把赵徽聿牵扯进来。 赵徽聿皱眉,“矣姀,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若是到了北际,那便是一辈子,彼时你想后悔都没有办法了” 矣姀下意识地点头,“我知道,我已经想好了。” “你想好了?” “嗯。” “你决定要代替常乐公主嫁去北际?” “嗯。” 赵徽聿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里多了一些不明的情绪,“没想到你如此坚决。难道,大昭就没有任何能让你留恋的东西吗?” 大昭,让她留恋的东西? 宫里,宫外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 阿爹和阿娘的心里又只有矣维,她 她不是阿爹和阿娘的亲生孩子,阿爹虽然对她的态度不错,但是阿娘就只想着把她嫁出去好得到一份丰盛的聘礼 想起以前的日子,矣姀越想心里便越是发凉。 这样家,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好留恋的。 常言道,生育之恩不及养育之恩。 虽然没有得到爹娘捧在手心的对待,但是她毕竟顺利长大成人。 他们对她,有养育之恩。 而她,也应该要回报他们。 这是不容置疑的。 只是,没有了尚功之位,她以后没有办法定期给他们送月钱 不过,太后娘娘承诺过她,如果她安心地嫁去北际,她的阿爹和阿娘可以得到黄金千两 黄金千两,已经足够阿爹和阿娘他们衣食无忧一辈子了,哪怕矣维不入士,日子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这样,她也算是报答了他们的养育之恩吧。 想到这里,矣姀摇了摇头。 赵徽聿慢慢地松开矣姀的手腕,就要全部放开的时候,他忽然猛地再次抓牢。 矣姀被他吓了一大跳。 慌乱中,她的右脚又不小心踢到了他,脚尖传来的一阵刺痛让她微微吸了一口气。 四周很安静,赵徽聿把她吸气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连忙把她的手松开,问道,“怎么?我抓疼你了?” 矣姀小心地动了动右脚,“不是,是我的右脚” “你的右脚怎么了?” “今天害你从楼梯上摔下来,我的右脚在那时也摔倒了” “”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要慢慢走路,否则容易崴脚。” “今天怎么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莫名其妙的,赵徽聿的声音中带了些高兴? 矣姀身子一僵。 赵徽聿怎么这么说? 难道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不会吧? “不,不是”矣姀连忙否认,她着重强调,“我确实是不小心踩空的” “矣姀,我们认识很久了”这回赵徽聿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矣姀很心虚,“那,那又如何?” “我能判断你说话的时候是否在说谎,虽然不一定每一句都准确,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这,这样吗? 矣姀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那你这一次判断错了。” “是吗?” “是!” “那好吧。” 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矣姀打算催促赵徽聿离开的时候,赵徽聿忽然道,“矣姀,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爹娘是谁吗?”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查。” 亲生爹娘吗? 矣姀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 赵徽聿忽然说起这个话题,本是想要引起矣姀对大昭的留恋之意,却没想到矣姀却给出这样的答案来 “阿娘说,阿爹是在曲江边捡到的我。曲江附近,居住的都是达官权贵,我的身份或许是某一家不能承认的存在。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被弃之掩藏起来的东西是不应该,不应该重新出现的。” “再说了,即便我的亲生爹娘并不是住在曲江附近,那他们把我弃在江边的那一刻,我想,我与他们今生的缘分便已经彻底地断了。断了的东西,是接不回去的,就算接回去了,也不一定会是彼此想象中的那么圆满所以,还是不要了。” 床榻内光线暗淡,矣姀看不大清楚赵徽聿的脸。 赵徽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接话。 矣姀等他一会儿,他依旧不发一言。 矣姀忽然发现彼此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约莫着他出现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矣姀再次催促他,“赵徽聿,你该回去了,万一红袂或者笙月醒了,看见你在这里,那会”引起大麻烦的。 “不怕,她们昏睡过去了。” “啊?” “我给她们下了迷药,门口的侍卫也是” 矣姀:“” 她有没有听错? 赵徽聿居然给人下迷药? 果然上过战场的人就是不一样 想起赵徽聿以前那副柔弱书生的模样,再与现今的一对比,矣姀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用担心,那只是普通的迷药,大概小半个时辰后她们会自行醒过来的。” “现在还有时间。” 矣姀睁大眼睛,“所以?” “所以,在路上的这么多天,你都没打算让我知道你也在这里吗?” 矣姀:“” “如果不是今天碰巧你踩空摔下楼梯,我会不会把你送到北际了都不会知道马车里的常乐公主就是你?” 矣姀:“” 如果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存在的话,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其实,矣姀有试图去联系赵徽聿的,那封她让笙月送出去的信就是个证明。 不过笙月送信一事大抵是被魏知隶知道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赵徽聿为何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 矣姀无心深究原因,只对着他摇了摇头,然后说,“你现在也是知道了啊 ” 赵徽聿:“” “那不一样。”赵徽聿的声音闷闷的,“矣姀,你告知我,和我自己发现,是不一样的。” 矣姀不想深入谈论这个话题,只好另起词句,“那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你趴在我身上的时候,唤了一声我的名字,不过,让我最终确定是你是因为你的右手。” “我的右手?” “嗯,你的右手和别人的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你的右手,手指上有茧。终日执著绣针的人,拇指,食指和中指都会有茧的” “你的观察很细致。” “不是现在才发现的。以前教你画画的时候,我便发现了。” “哦。” 说起来,矣姀之所以会选择在给赵徽聿的信上画一幅画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她的画艺是赵徽聿教的。 只要是她画的画,撇开内容不说,赵徽聿只要一看画上面的线条,就能辨认出来是否出自于她手。 矣姀当时为了让赵徽聿知道她在这里,便随手照着窗外的景物画了一幅画在信纸上让笙月去送给他。 画画的时候,矣姀也没有认真画,不过,能让赵徽聿认出来画是她画的特征,她都已经明显地画出来了 至于画的是何内容,矣姀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若是赵徽聿有机会看到那一幅信纸上的画,想必是能认出来是她画的吧 “矣姀,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不要去北际,好不好?”赵徽聿忽然说。 矣姀心里一咯噔,然后语气坦然地回道,“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我可以帮你的。” “” 矣姀微微皱眉,很认真地叫了他一声,“赵徽聿。” “嗯?” “别说傻话了,你快回去你的房间吧。” “” “我是认真的。矣姀,如果你点头,我会用尽办法在到达北际前把你救出来。” “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你为我这样做。”顿了顿,矣姀又说,“我对大昭并无留恋,我是自愿去北际的。” 赵徽聿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矣姀正奇怪他的反应,却被赵徽聿一下子抱住。 矣姀:“!!!” 他又占她便宜! 矣姀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眨了眨眼睛,矣姀试着用手去拍了拍赵徽聿的肩膀,“赵徽聿?”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叹,“矣姀,既然你与魏大人没有可能,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守护你的机会?” “我喜欢你,我会尽我所能地对你好的。” “你不要去北际,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2.第 102 章 “公主公主?该起床了” 矣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红袂的脸出现在她的右侧上方, 看起来一切如常。 矣姀应了一声, 从床上坐起来后, 却忽然听到红袂疑惑的声音,“公主, 你昨天晚上起来喝水, 怎么不叫醒我们?” 喝水? 矣姀愣了愣,直到看到她的枕头旁边有一个空杯子, 她才恍然想起来,昨天晚上赵徽聿离去的时候,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把水喝完后, 觉得累得慌, 便没有物归原处,随手搁在了床上 “公主, 晚上若是要喝水,唤醒我们就好”红袂把杯子拿回去桌面上后,转身对她说。 矣姀点了点头, “我看你们睡得正香, 便没有叫醒你们。” 红袂有短暂的一怔,但是很快便笑道,“奴婢是来服侍公主的, 公主不必担心会公主能如此为奴婢们着想, 是奴婢们的福分。” 下床的时候, 红袂惊呼了一声, “公主,你的脚肿了” 矣姀低头一看,她的右脚果然是肿了,而且,明显比左脚大了一些。 难道是昨晚踢到了赵徽聿,所以才 “笙月,你去请太医过来”红袂很快便作出了决定,“公主,你站起来试试,看是否还能走” 矣姀被红袂扶着站起来,往前走了一小步,结果因为右脚实在太痛,她脚尖才落下,脚腕便往外侧崴去 要摔倒的时候红袂及时地扶住了她,但是她的脚 矣姀疼得冒冷汗。 她的脚,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崴了 因为矣姀不方便于行,她是坐在床边由红袂服侍着进行洗漱的。 洗漱完后,红袂犹豫地看着她,“公主,你今日可是需要梳妆?” “为什么不需要?” “可是你的脚不方便”红袂咬了一下嘴唇,“奴婢也怕扶你过去的时候,你若是再次摔倒,那你的脚” 想起方才,矣姀是心有余悸。 不过若是不梳妆,以眼下这般模样,也实在是见不得人。 矣姀想了想,想到自己没有受伤的左脚,心里忽而有了计较,“反正梳妆台距离这里不远,我,我跳过去便是。”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在红袂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矣姀一步一蹬地眺到了梳妆台前 当矣姀气喘吁吁地回头时,红袂依旧是站在床边,脸上赫然是一副看傻了的僵滞表情,她看着看着,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脸上也笑了起来,问,“怎么?看傻了?” 红袂咋然回神,眨了眨眼睛,“公主没想到你这么的不拘一格” 矣姀也不介意,在梳妆台前坐下后,她透过镜子看她,“如果是真的公主,她会如何做?” 红袂听到矣姀这样的一句话才察觉到自己方才失言,她抿了抿唇,低着头走过来,“公主我为你上妆梳发髻吧?” 矣姀有些无奈,“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单纯想要知道而已” 红袂这次犹豫的时间更长,不过到底是说了出来,“常乐公主不会一蹦一跳她会坐在床边等人伺候。” 还以为是什么让人讶然的答案,矣姀微笑,“原是如此,我明白了。” “公主,我给你梳头吧。” “嗯。” 红袂一边给矣姀梳头,一边道,“公主的气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昨天晚上 矣姀点了点头,“是。” 其实也不全是没睡好的原因,而是 赵徽聿走后,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到最后,她毫无睡意,整个人变得十分的清醒。 因为天还没有亮,她还是要继续睡觉,矣姀抱着被子,在床上辗转反复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发髻梳好的时候,陈太医已经到了门外。 红袂给矣姀穿好衣裙,笙月引着陈太医走到了矣姀的面前 陈太医只看了矣姀的脚踝一眼,便重重地皱起眉头,“公主的脚伤得很严重” 矣姀正欲询问,忽而却听到了房间里的另外一道声音,“陈太医,公主的脚伤有多严重?” 陈太医的脚尖转了些弧度,“魏大人,公主的脚伤大概需要休养十天左右才能下床行走,若是要全好,则需要将近一个月。” “将近一个月?” “是。” “接下来的十天里,公主要尽可能避免下地行走,在休憩的时候,可以在脚腕下垫一个软垫,这样可以减少肿胀,微臣也会配合开药,以外敷膏药加快扭伤部位的恢复,大约半个月后,公主便可以自由行走了” “有劳陈太医。” “公主客气,微臣现在替公主包扎好脚踝然后去调制药膏,午时过后,公主可派人来微臣的马车处取。” “好。” 陈太医包扎完后,矣姀看着自己几乎被裹成了粽子模样的右脚,正要自嘲一句,却又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手指微微一动,几乎是要立即迎上那道目光,但是一瞬后,她及时地制止了自己的行为。 她看向镜子,“红袂,给我上妆吧” “是,公主。” “魏大人”一向淡定的红袂,此刻的神情也有些怯怯的。 魏知隶看了一眼镜子里低眉敛目的女子,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房间。 红袂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她伸手去拿脂粉,无意中看到铜镜里的女子,红袂手一抖,脂粉盒差点便脱手,“公主” 矣姀笑了笑,扬起的眼角瞬间掩去了眼眸里的若有所思,“做什么这般表情?我不施粉黛的样子吓到你了?” 红袂模样讪讪的,有些局促地解释,“不是公主不施粉黛的样子也很好看的,只是眉毛有些偏淡了,画一画就好了。” “这样那便只画眉吧。” “是。” 用过早膳,矣姀后知后觉地犯难她要如何才能走出房门的时候,魏知隶来了。 看到他,矣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是来抱她上马车的? 是吧,毕竟昨天傍晚的时候,也是他把她抱入络乐驿站的 正想着,矣姀察觉魏知隶朝她了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后,他似乎是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裙摆,然后才弯腰伸手把她抱起。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矣姀也不再如先前的那般别扭,反倒是朝他笑了笑,大方地道,“有劳魏大人了。” 魏知隶看她一眼,缓缓地,他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弧度,眼眸里也涌上温和的笑意,“公主不用客气。” 到了马车,矣姀被魏知隶放在美人榻上坐好,本以为魏知隶会就此离开的时候,他忽然不知道从那里拿出来一个软垫子,“公主,得罪了” 话说完后,他小心地抬起她受伤的那一只脚,让她的小腿轻放在那软垫子上。 矣姀的脑海里忽然飘过了陈太医说的那一句“在休憩的时候,可以在脚腕下垫一个软垫,这样可以减少肿胀” 魏知隶当时也在场,想必他是听到了,所以为她细心地准备了软垫子 “谢谢。”矣姀笑着向魏知隶道谢。 魏知隶也回她以微笑,“应该的。” “公主好好休息,若是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便让人宣太医过来。” “好。” “那微臣先告退了。” “等等,魏大人”矣姀伸出细长的手指,指了指他头上用于束发的白玉簪,“你的发簪,歪了些许。” “嗯。多谢公主提醒。” “不用客气。” 好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去后,矣姀有些迷茫地看着说要告退但是却依旧待在原地不动的魏知隶,“魏大人?” 他,他怎么还不走? “微臣在。” “你怎么还不”走? 魏知隶的眸光轻轻浅浅地看过来时,矣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下去了。 她傻傻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她自己都还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的时候,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把他歪了些许的发簪扶正 魏知隶愣了愣。 然后,他忽然笑了。 矣姀也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她觉得她的耳边似有惊雷在炸开 她,她到底对魏知隶做了些什么! 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刚刚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吧 矣姀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去,视线盯紧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后,局促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了的她发出了细细小小的声音,“那个魏大人,你,你可以走了” 魏知隶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开口时的声音却是平稳如常,“微臣告退。” “嗯。” 矣姀静待魏知隶的离去。 一个眨眼,两个眨眼,三个眨眼,四个眨眼 他怎么还不走? 矣姀忍不住抬头。 “怎,怎么了?”矣姀发现自己在忍不住结巴。 魏知隶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以后休息的时候不要说那么多话,对嗓子不好。” 矣姀脸色一变。 他知道? 他居然知道昨晚 不,他或许只是在试探她 矣姀的手指在发凉,她佯装镇定,“我不明白魏大人在说什么。” 魏知隶笑得无可挑剔,“公主不明白也没关系,知道便可。” 魏知隶这回是真的下了马车。 矣姀看着马车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然后放下,她默默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魏知隶掌控全局的能力出乎于她的意料之外。 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已经知道 魏知隶既然知道赵徽聿昨晚上来见了她 她能够想象得到的最坏的结果,便是他或许连他们之间都说了些什么话都清楚得一干二净。 幸好,她昨天晚上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语。 赵徽聿提出的她也婉言拒绝了。 她不得不拒绝。 因为她知道,她对他,始终是心怀隔阂的。 即便是先前告诉他,那些只是一场梦,但是也不过是为了安赵徽聿的心,让他不用背负那些莫名的枷锁。 毕竟,这一辈子里的赵徽聿,他是绝对无辜的。 她已经释然,不再恨他,只是,她也无法再与他在一起。 梦与现实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从中学会了什么。 这一辈子里,她能想到的与赵徽聿最好的相处方式,便是像以前和他青梅竹马那样的相处吧 只关友情。 无关爱情。 两人两地,各自安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3.第 103 章 坐马车的日子很无聊, 加之矣姀走路不便, 这每天的日子过得更是百无聊赖了。 虽然她的手边也有用于刺绣的相关东西, 但是马车走在路上总会时不时摇晃, 她的手指因此被针戳到了好几处。 被针刺到的感觉并不好受。 矣姀于是不再长时间地刺绣,但是她还是会每天都坚持刺绣一会儿, 以期保持自己对绣艺的熟悉程度。 不刺绣的时候, 她会看书,可是大抵是心情不佳, 所以那些书不过是看了两三本后她便再没了看书的心情。 “公主,你可是觉得身子哪里不适?” 大抵是因为这一天里,她睡得太久了, 才醒来的时候便听到红袂问她, 。 矣姀微微掀开眼睫,看到红袂的脸上满是担忧, 她清咳一声,“我没事。” 她整天睡觉,不过是单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在马车上, 刺绣她做不来, 看书又无趣,她能做的事情,便只有睡觉这么的一样。 其实睡觉也很无趣。 睡久了, 头昏脑涨不说, 还浑身酸疼。 红袂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小心翼翼地道, “公主可是觉得无趣?不若奴婢去向魏大人请示,让公主可在队伍修整的时候下车,在附近走一走?” 矣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腕,那处还没有完全好起来。 虽然已经可以勉强走路,但是却还是会疼。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红袂泱泱地低着头,“公主,要不奴婢为你按摩一下吧?” 矣姀兴致不高,“不用了。” “那公主” 红袂忽然安静下来,大抵是也想不到别的可解她闷的办法了。 矣姀被她吵了一番,也无法闭上眼睛安睡。 她胡乱地想到一个问题,“今天会到达哪个驿站?” 这个问题的答案红袂知道,于是她回答得很快,“回公主,今天会到达昌桉驿站。” “昌桉驿站?这个驿站是如何的?” “不如何,和其他的驿站一样,都是建在城外的。”红袂想了想又说,“虽然昌桉驿站不怎么样,但是听说昌桉驿站的下一个驿站幽锦驿站却很热闹。” “如何热闹?” “幽锦驿站和络央驿站一样,都是建在城内的,但是,幽锦是大昭商人贩卖各种各样胡人布料的地方,所以会很热闹。” “这样。” “公主如果喜欢看布料,奴婢可以请示魏大人,在到达幽锦驿站时,让奴婢陪着公主去那些布庄看一看。” “可是我的脚” “公主不用担心,我们逛几间就会回来,不会太久的。” “也好。” “那奴婢去请示魏大人了。” “你去吧。” 红袂走后,矣姀看着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的笙月,“你怎么了?” 笙月抬起头来,眼睛微红,声音中却分明有哭意,“奴婢没事。” 矣姀沉默了一下,“可是思念亲人了?” 笙月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既然不想去北际,那便逃吧。后天,幽锦驿站,这是一个难得的好的机会。” 矣姀从头上拔下两根簪子,递给她,“也不知道这个值不值钱。后天你逃跑后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把这个当了,有了钱,你便能够回去国都城了。” 笙月眼睛瞪得大大的,“公主,你” 矣姀面容如常,“怎么了?” 笙月低头,嘴唇被贝齿咬得发白,“奴婢怕自己逃不出去” 矣姀轻笑一声,“你再害怕也只有试过以后才能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逃出去。” “反正这个便是方法,你自己度量,做不做,都看你自己。” “红袂去请示魏大人了,如果他应允,后天我们到了幽锦驿站,可以去逛一下布庄。” “到时候我们出门的时候,应该都会换上便装。趁人多的时候,你可以装作走失,然后伺机逃跑记住,不要穿那些颜色太过于鲜艳的服饰,否则逃跑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发现的。” “公主”笙月面色惶惶。 矣姀看她一眼又移开目光,“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吧。” “是。” 矣姀躺在美人榻上假寐了一小会儿,红袂回来了。 “公主,魏大人答应了。”红袂兴冲冲地说。 矣姀刚要露出一个微笑,便又听到红袂说,“公主,魏大人还说,他会随行保护公主的安全的。” 矣姀才要扬起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她抿住唇线,“我知道了。” 后天,幽锦驿站,布庄,魏知隶 笙月若是要逃跑,那会是难上加难吧 而她 矣姀看了一眼笙月,只见她的脸色都已经变成青白了。 想必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也许,她会打消逃跑的念头? 如果她是笙月,她便不会如此犹豫 只是 矣姀垂眸看了自己的脚一眼,有些郁闷地皱起眉头。 如果她的脚没有崴到就好了。 —— 四周变得微凉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矣姀被红袂扶到了马车前,看了一眼如往日般等候在一旁的魏知隶,视线忍不住继续往他的身后看。 在魏知隶的身后不远处,赵徽聿正背对着霞光站着。 他似乎,也在看她。 矣姀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却隐约觉得他的高大的身影被霞光映衬得有些落寞。 那天晚上与他说过的对话忽然在她的脑海里出现,矣姀忍不住抿唇。 不能再看了 矣姀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魏知隶在此时正恰好地把她抱起, 虽然隔着薄纱看不大清楚魏知隶是何种表情,但是矣姀还是下意识地勾起一抹微笑,“魏大人辛苦了。” 这几天来,她在魏知隶面前,几乎都是笑着的。 两人相处得也还算和睦,如果抛开这些情况不谈,两人似乎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里 “不辛苦。”魏知隶的脚步很平稳,“倒是公主瘦了不少。平日里要多吃些才好。” 她瘦了? 他怎知 也是,他每天抱两次,不会不知道 矣姀反应过来,如实地回答,“我没胃口。” “为什么没胃口?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不是坐马车太累了,所以没胃口。” “公主请忍耐,还有十天便到北际了。” “十天?” “嗯。” 说话间,魏知隶已经把矣姀抱进了驿站安排好的房间里。 待魏知隶把她放下后,矣姀去拿帷帽,手往上抬时,却觉头上一轻 帷帽已被人撤去,眼前魏知的面容顿时清晰起来。 矣姀看着魏知隶把帷帽放在一侧,低头道谢,“谢谢。” 魏知隶摇头,“公主不用客气。” “魏大人慢走。” “嗯。” 话语落后,矣姀以为魏知隶会离去的时候,却又听到魏知隶问,“公主的脚伤可好了?” “” 矣姀摇摇头,“还是很疼” 魏知隶皱眉,“那后天” 矣姀抬头看着他,神情有些期盼又有些忐忑,“走一会儿还是可以的。我们逛两三间便回来吧,好不好?” 她难得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 魏知隶怔了怔,很快便答道,“好。” “太好了,谢谢你。”矣姀露出了一个明丽的笑容。 魏知隶也跟着笑了起来,“高兴?” 矣姀点了点头,“很高兴。” 顿了顿,矣姀又说,“其实我还没有试过坐这么久的马车呢,真希望可以早些到达北际” 因着她语气里突然带有的惆怅语气,魏知隶多看了矣姀一眼。 没想到她也在看他,只是她的眼睛 墨黑的眸子里映着他站立的身影,她的眼底似有一层水雾在弥漫。 她是想要哭? 魏知隶移开视线,轻轻道,“还有十天便会到达翡凉驿站。” “过了翡凉,便是北际的过境了” 矣姀垂下眉睫,轻轻地嗯了一声。 —— 时间终于缓慢地来到了后天。 笙月和红袂给矣姀换上了月色暗纹上衣和墨色刺绣下裳,发髻则是普通的随云髻 矣姀对此很满意。 这一身装束虽然很普通,但相比于明艳富丽的“常乐公主”日常装束,她倒是更偏爱这样的浅淡素色。 红袂绕着矣姀看了一周,笑道,“公主,一切都已经妥当,可以出门了。” 矣姀再看了镜子一眼,手搭扶在红袂的手背上,“走吧。走慢一点。” “是。” 休养了那么多天,脚腕终于没有那么痛了。 或许是可以走快一点的,但是矣姀却故意走得很慢。 出了房门,遇到魏知隶,矣姀笑了笑,“魏大人。” 魏知隶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滞须臾,微微点头,“走吧。” 和魏知隶一起逛街倒也并不无趣,因为他对于幽锦的布行似乎了解颇多,矣姀便是随便一指,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布行里有不少的人,但是也不算多。 矣姀看了眼笙月,她此时正老老实实地在她身后跟着,偶尔抬头遇着她的目光,她又是可怜又是着急地看着她,显然是还找不到逃跑的法子 矣姀走出布行,“魏大人,这些布行大都大同小异,你可知幽锦这里还有什么好看的?” 魏知隶笑着回道,“古迹倒是没有,不过人有言,幽锦有三宝。” “三宝为何?” “布料,蚕丝和” “和?” “云绫锦。” “云绫锦可是布料中的一种?这些布行可有得看?” “云绫锦制作方法特殊,只有幽锦的陆家可以制作。”魏知隶往前看了看,“如果要看,需要往前走大约十家布行,那里或许会有一间云绫锦。” 或许? “你怎知前方或许可以看” “那里有很多人。据闻,幽锦里每天能被商人围绕得水泄不通的布行,就只有陆家开的云绫锦。” 如此。 矣姀点了点头,“那我们过去吧。” “等等。”魏知隶拦住矣姀,“你的脚伤还没有好,那里这么多人,你过去,容易再次受伤。” 矣姀蹙起额头,仰头看魏知隶,“可是我想要亲自去看看。” 魏知隶的语气有些无奈,“可是” “不是有你在吗?” “魏大人,我们就去看看,看一两眼就回来好不好?”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神色期待且忐忑,似乎是怕他不答应,手上的锦帕更是被她抓出了明显的褶皱 魏知隶心中一动,“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4.第 104 章 云绫锦那里确实很多人。 矣姀站在人群的外围, 和很多人一样, 翘首往里看, 但是能看到的却只是各种后脑勺 正看得热闹的时候, 红袂忽然惊呼,“不好, 笙月不见了” 矣姀回过头去看红袂, 皱着眉,“不见了?会不会是走散了?这里这么多人, 先找找看吧” 红袂点了点头。 魏知隶却是走过来,“红袂你守在公主身边,我去吩咐侍卫寻找笙月。” 红袂点头应是。 眼看着魏知隶往人群外走去, 笙月正要回头却感觉到有人在她背后用力地挤了她一把, 她一时站不稳,往前踉跄了几步, 没想到却撞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怀抱中。 慌慌张张地从男子的怀抱里退出来,红袂满脸通红,“对, 对不起” 那陌生的男子倒也和善, 不但不责怪她的突然冲撞,反而是笑着道,“小娘子当心, 这边人这么多, 记得不要挤那么前。” “嗯。”红袂的脸更红了, 她小声地解释道, “我我是随我家小姐一块出来的。刚刚不小心唐突了公子,还让公子不要介怀。” “有美人儿投怀送抱可不是什么坏事,本公子如何会介怀?小娘子可安心地寻你家小姐去” “多谢公子宽怀。” 红袂再三地感谢了那位公子,然后才回过身来寻矣姀。 本以为矣姀会安静地在原地站着的,只是红袂四处看了看都没看到矣姀的身影,她又忍不住喊了一两声“小姐”,可她听到的,除了四周那乱哄哄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别的回应 脑海里忽然掠过某种可能,红袂脸上的血色在刹那之间退的干干净净,不过是短短时间,她的一整张脸都变得苍白起来。 红袂眼睛一红,手也在忽然间猛烈地颤抖起来。 先是笙月不见,然后是公主不见 笙月走失无可厚非,但是公主走失这可就麻烦大了。 魏大人若是知道她看管不力,肯定会重惩于她,那她的小命 要不,她也像笙月和公主一样,悄悄地跑掉算了? 想到这里,红袂一咬牙,打算要这么做的时候,某道她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却在她背后响起来了,“红袂,公主呢?” 红袂如坠冰窟,她动作僵硬地回转过身子,脸上勉强地挤出一点点笑容,“大,大人” 魏知隶往她身后看了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泛冷,“公主呢?” 红袂腿脚一软,身子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颤抖着说,“奴婢该死,请大人降罪!” 魏知隶脸色一变。 他看也不看红袂,立即转身,语句前所未有的冷硬,“凌胥。” “下属在。” “你即刻赶回驿站,把侍卫们分作五队,一队留守驿站,另外四队,以此为中心,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发去把公主追回来。” “是。” 凌胥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人群里。 魏知隶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红袂,“你先回去驿站。” 红袂的脸上都是泪,“大人,奴婢奴婢不是故意要放走公主的,奴婢不小心被人挤了一下,差点摔倒了,再回头的时候,公主,公主她就不见了。” 魏知隶面无表情,“你先回去驿站。” 红袂腿脚发软得更加厉害了,“是。” —— 跑,继续跑,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啊” 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子,身子一歪,矣姀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半个身子都在发疼,脚腕处也疼得厉害。 矣姀倒吸了一口气,却不敢就此躺下休憩。 她快速地喘了两口气,把衣袖里的锦帕迅速地绑在右脚小腿处,然后才扶着一旁的巷墙慢慢地站起来。 回头看时,身后的巷道空无一人,矣姀头脑发热,胸腔那一处猛烈地跳动。 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是听到了某种快速行走的声音。 难道是那些侍卫已经追过来了? 矣姀心中一凛。 先前看见红袂被人群拥挤进一个陌生公子的怀里时,她瞄准时机,匆匆地从云绫锦门前的人群里跑了出来。 她对于幽锦城是全然的陌生,但是时间紧迫,她又志在逃跑,是以她随意择取了一个方向便匆匆地往前跑 一口气跑过了五六条巷道后,她体力渐渐不支又因不小心踩到了石子,所以才会摔倒在地。 如今她用锦帕绑住了小腿,小腿以下的地方都变得冰冷冰冷的,但是那种疼痛感却渐渐是感觉不到了 试着走了两步,脚腕处传来的疼痛尚可以承受。 矣姀再也不敢耽误,她一边用力地往前跑,一边伸手摘下发髻上的发钗等头饰,待她的头发完全垂在身后时,她发现她跑入了一条满是脂粉味道的街道 宜春院? 花满楼? 万春阁? 留香园? 这这这 矣姀快速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恍惚间似乎是看到了几个急速的人影,她吓了一跳,心里最后的一丝犹豫瞬间飞到了九天云外,她踉踉跄跄地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跑 可一路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 矣姀四处张望。 前方留香园前,有一群男子正要往里走去,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已经从楼里走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趁着这有些混乱的时候,矣姀脚步一转,快速地往里冲去 进入留香园后,她放慢脚步,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地往里走。 留香园内一片的醉生梦死,矣姀走着走着正要看向前方却感觉到自己撞到了某种香香的东西 “对不起”矣姀下意识地道歉。 “唉哟”被撞到的女子捂着胸口,声音妖媚,“这位姑娘,你可撞疼死我了” 矣姀抬头一看,女子的容貌和她的声音一样妖媚。 她咬了咬唇,“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女子看她一眼,“我说你一个正经的姑娘家,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是来卖身的?既然以后是姐妹,我可以替你引见严妈妈。” 矣姀一噎。 因为怕女子的声音会招来他人的注意,矣姀把女子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这位姑娘,实不相瞒,我,我,我是来寻我家夫君的!” “你家夫君?谁?” 矣姀:“” 她,她也不知道啊 浅呼一口气,矣姀跳过女子的提问继续说,“他刚来这里不久昨天他回家后告诉我,他喜欢上了这里的一个女子,他说他今天会来为她赎身,我在家里本要拦住他的,但是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我便摔在了地上” 女子的目光顿时愤然起来,“所以夫人你才会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脚还崴伤了?” “” 矣姀点了点头。 “走!我带你去见你家夫君!” 女子忽然拉住矣姀的手往前走。 矣姀拉住女子的手,“这位姑娘,你,你知道我家夫君在哪里?” “当然知道!”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些鄙夷,“他今天是不是要来给萱娘赎身?” “是。” “那便行了!你随我来!” “哦。” 矣姀被女子带到了留香园的三楼。 一路路过“梅”“兰”“竹”“菊”“笔”“墨”“纸”“砚”“琴”“棋”“书”等房间,两人最终在“画”字号房前停下了脚步。 “陆夫人,你家夫君便是在这间房间里。严妈妈说,他每次来都是来这间房间的。” “哦,好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本姑娘最讨厌这种吃着碗里看着碗外的人了。对了,陆夫人,你可需要鞭子?”女子一脸“你要我便去给你拿过来,你不用客气尽管说”的模样。 矣姀怔了怔,“鞭子?” 做什么? 女子一脸正经,“他若是不听你的话,你可以用鞭子把他绑回家,或者是,拿回家后,用于床笫之间,调/教一下他也是可以的。” 说着说着,女子忽而神秘一笑,“陆夫人,你可以大胆一试,没准儿他会喜欢呢” 矣姀的嘴角抽了抽,“谢谢,不用了。” 女子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是她很快便担忧地皱起眉头看她,“夫人,看你这般柔弱,你能把你家夫君降服吗?是否需要我去帮你的忙?” 矣姀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夫人,你”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夫人,你不明白,男人啊,都有劣根性。你纵容他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所以你这一次一定要坚定自己的心意,可不能被他说了一两句甜言蜜语,三言两语就被忽悠得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矣姀认真地点了点头,“姑娘的意思我明白。” “我已经想好了,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情我便休。” “说的不错。”女子笑靥如花,“夫人是个明白人,那我先走了。” “好。” 女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折转身子回来。 矣姀张张嘴,“怎么” “嘭!” 骤然炸起的响声过后,“画”字号的房门被人用力踹开。 两扇雕花木门在剧烈地反复摇晃几下后慢慢地停下来,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与此同时,矣姀的左眼皮在此时猛烈地跳动了好几下。 “这位姑娘,你” “陆夫人,你不用紧张。” 容颜妖媚的女子一边说话,一边动作优雅地把伸出去的脚收回来。 她拍了两下手,笑意盈盈地看向矣姀,“夫人,既然是来捉奸的,那便要拿出大气势来。你的右脚受了伤,不太方便,我方才自作主张地帮你把房门踹开了,夫人不用太感谢我!” 矣姀已然失声,“” “夫人傻愣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去啊”女子伸手推了矣姀一把。 矣姀骤然惊醒,“哦,谢谢你” 女子笑眯眯,“不用谢,快进去吧。” “哦。” 女子转身走了。 矣姀往房间里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人影。 这是空房? 她犹豫着是否要进去躲一躲 她本来进来留香园是为了把自己身上的这套衣裙换下来的 虽然这套衣裙与常乐公主的其他衣裙相比已经足够的简朴,但是穿出街上的时候,还是太惹人注目了。 她不得不寻个地方把这身衣裙换下。 最好能找个法子让这身衣裙彻彻底底地消失。 进来留香园的时候,她本来应该直奔主题,但是遇着方才那妖媚女子,她又忍不住多留了一个心眼,情急之下,便杜撰了来此寻找夫君的故事 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子居然相信了,还把她带来了这里 可是这既然是留香园里专门留给贵客的房间,想必里面是没有女式的衣裙的。 矣姀叹了一口。 这间房间她是不能进去了。 她需要重新找人帮忙才是。 想到这里,她伸手要去把打开的房门关上。 没想到手才碰到房门,便听到房间里不知从何处传出了一道懒懒的男声:“夫人既然来寻为夫,为何还不进来?为夫已经在此等候夫人久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5.第 105 章 里面, 里面居然有人? 想起自己刚刚所说的胡言乱语, 矣姀的脸红了红。 她清了清嗓子, 转身对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欠了欠身子, “这位公子,在下刚刚所言实在是情非得已, 还望公子见谅。” “自当是见谅的。”男子低低地笑了声, “只是,夫人再不进来, 那楼外的侍卫可就要上楼来了。” 楼外的侍卫? 矣姀转身往栏杆外看过,楼下果然已经有侍卫进了门。 看着眼前敞开的房门,矣姀咬了咬唇, 脚步急急地走进门内然后转身合上门 怎么办? 那些侍卫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矣姀环视了一下房间, 目光落在打开的雕花窗柩前。 也许她可以 矣姀连忙走到窗边,往下一看, 只一眼,她便觉得她的小腿开始微微打起颤来 太,太高了。 她就是敢跳下去, 也未必保证她还有命能继续逃走 唯一想到的法子竟然不可行。 矣姀急得额头冒汗。 就在此时, 她听到身后传来珠帘微动的声音。 矣姀警惕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色袍子的男子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他身量很高,披散着头发, 五官虽然精致, 但是肤色却比一般男人要苍白许多, 看起来有些羸弱。 两人目光相接, 他当先一笑,勾起的漂亮唇角像是初春里刚冒出来的花枝嫩芽。 有些勾/人。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一见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 矣姀脸上的温度又开始升高,她再次朝男子欠了欠身子,“那个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我刚刚那样做,并不是故意的。” “只是为了为了避免被那些侍卫们找到,才逼不得已对那姑娘撒了这样的谎。” “在下也并非是有意染/指贵夫人的名誉,还请你见谅。” 男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矣姀看着他,感激道,“多谢公子体谅。” “敢问公子,这里可还有别处出口?那些侍卫不时便会搜查到此处,我得赶紧离开,以免给公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急。” “嗯?”为什么? 门外已经有了脚步声,男子看向门外,眼底涌上了几分复杂,“他们已经来了。” 矣姀:“” “砰砰” 房门被人大力地拍响。 “里面何人,快把门打开!” 外面喊话的人声音有些嘶哑粗犷,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矣姀惊恐地看着房门所在的方向。 只一眼,她便急急地看向站在珠帘前的男子,“这位公子,请问这房间里可有让人藏身的地方?” 男子摇了摇头。 房门又是被人大力地拍了拍,矣姀被那恐怖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看了一眼房门,然后又看了看那敞开的窗柩,决定在一瞬间做出。 猛地一闭眼,她小跑着往窗边去 跑出两步后,她被人拦住,“你做什么?” 矣姀急得快要哭了,“跳窗。” “你有武功?”男子挑了挑眉。 “没有。” “那你是去寻死?”男子的尾音微微上扬。 矣姀严肃地纠正他的说法,“不,我是在求生。” 男子默了默。 “我可以救你。” 男子忽然说。 “真的?”矣姀眼睛一亮,“是何方法?” 男子的眼底里满上了一抹笑意,“或许要占一下你的便宜,不过,你要记住,我是一个正人君子。” 矣姀:“” “嘭” 待房门被外面等得失了耐心的人粗鲁地踹开时,矣姀早已经被那男子压倒在了珠帘背后的大床上 他和她的大半个身子掩在锦被下,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不能再近,矣姀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本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锦被忽然一动,却是他撑起自己覆于她身上 陌生的男子气息迎面而来。 矣姀受惊地睁大眼睛,“你” 男子顿了顿,“还记得我刚刚所说的?” 矣姀点了点头。 那人于是不再看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挑开了她月白色暗纹上衣的系带,素色的抹胸露出来的瞬间,微凉的空气袭上,矣姀身子微抖,猛地闭上眼睛 他说他是个正人君子 此刻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只能选择相信他。 抹胸上方,是她一颤一颤的娇弱柔美的锁骨 再往上,则是她紧闭的双眼 男子微微一笑,骤然低头,带着些许凉意的唇印在了她的锁骨中央,女子轻哼了一声,身子抖得厉害。 男子的笑声几不可闻,“别压着,叫出来” 矣姀猛地睁开眼睛,瞪他。 男子却并不害怕,表情还在刹那间变得极其无辜,他低头凑近她耳边,独属于他的温热的气息在短短的时间内从她的耳朵处弥漫过脸颊然后到达她的另外一只耳朵,“你不叫,他们怎么会相信我们在做一些不宜外人观看的事情?” “他们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走?嗯?” “再来一次。” 矣姀欲哭无泪,“” 登,登徒子 她有些后悔答应他了 被他这样,她还不如从窗边跳下去呢 “我说过,我是一个正人君子。”男子一本正经地强调。 想哭的矣姀:“” 矣姀默默地等待那点点凉意再次落于她的锁骨之上时,谁知道等来的却是落在她耳垂上的轻轻一碰 “啊” 矣姀的身子猛地抖了抖。 压着她上方的男子低低一笑,声音低不可闻,“很好,就这样叫。” 矣姀:“” 她好想把他从床上踹下去怎么办? “来,用刚刚的声音叫声公子,然后一手环住我的脖子,一手来解我衣衫” 男子的声音低小得只有她才能听得见。 解他衣衫? 她,她才不要 带着些薄茧的指腹从她的脸颊上慢慢滑过 这种感觉有些痒不,不是有些痒,是太痒了 矣姀忍不住用手抓住他的手指。 男子微微一愣。 矣姀别开视线的同时默默地松开了他的手指。 “按照我刚刚说的做,嗯?” “” 察觉到矣姀发凉的手微颤着搭上他的肩膀时,男子浅浅地勾唇一笑,声音故意大了些许。 并非是平常说话的声音,但是已经足够那些人能够听得到 ,“宝贝儿,别心急啊” 矣姀:“” 不小心触着他脖子上滚烫的肌肤,矣姀猛地收手,但是半途中又被那人抓住往肩膀上搭,先是被他用脸蹭了蹭脖子,然后听到他喃喃道,“这便恼了?脸皮子真薄,宝贝儿也叫不得” 矣姀:“” 矣姀的眸光颤了又颤,她使劲地瞪着他,直到眼睛发酸,她才觉得有些难堪地开口,“你” 眼看着他又要凑近她,矣姀搭在他脖子上的手迅速下滑至他的腰间。 男子放松的身子猛地一僵,只因他敏感的腰侧肉被女子纤细的手指揪住 这感觉 她这是被他闹得要揪他解气了么? 男子微微抬头,女子明澈的眼眸中竟然隐隐有泪,看起来十分的委屈。 她的菱唇被她自己咬出了某种漂亮的颜色,此刻,那抹颜色在柔柔地动,“你要是再轻薄我” 话没说完忽然见她神色一变,整个人开始使劲地往他怀里钻 男子:“” 陆明琚回头一看,门口处有忽然多出来的一抹紫色。 因为突然出现的他? 陆明琚笑了笑,声音在再次开口时却低哑得厉害,“宝贝儿,轻点,你这么用力,会弄疼我的” 矣姀:“” 弄疼他? 弄疼他哪里? 她可是什么都没做! 矣姀的手悄摸摸地搭上陆明琚的腰际 察觉到他的身子再次一僵,矣姀得意地笑了笑,不过这笑容只出现一半便消失了,因为 门口的那抹紫色依旧还在。 魏知隶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而且他好像在这里站了有好一会儿了。 为什么不愿意走? 矣姀皱起眉头仔细琢磨,难道他发现了她藏在这里的某些踪迹? 不会吧 他应该是还不能确定她在这里,所以才没走吧? 如果确定了,他要么是直接走人,要么便是直接上来要人 以他的处事方式,他何须在那里等候那么久 想到这里,矣姀心中稍定。 她看了一眼压在她身子上低喘的人,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却还算镇定,“公子便让那些人一直看着我们么?” 她故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柔和更媚。 陆明琚明显一怔,反应过来便是笑看她,“宝贝儿别恼,我这便去说” 矣姀提着嗓子,娇哼了一声。 陆明琚又是哄她,“乖,别恼,宝贝儿,手别停,我这便去说” 矣姀:“” 别停下个鬼! 矣姀终于忍不住在他的腰际上掐了一把。 陆明琚脸色一变,闷闷地低哼一声 矣姀微微一笑,甚至略有些得以地回望他。 让他调戏了她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调戏回去的感觉真的不要太好 “走,去别的房间。” 紫色人影忽然发声。 几个侍卫如梦初醒地走了出去 矣姀松了一口气。 她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那个人,“你快起来” 不说话不知道,一说话,她便听到了自己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陆明琚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矣姀把自己的上衣裹好,声音里虽然不再有哭意但是依旧是带着些许颤抖,“陆公子,请你起来。” 陆明琚挑眉,“你知道我姓陆?” “猜的。看情况,还猜对了。” “” 陆明琚坐起来,“你是什么人?” 矣姀看他一眼,“你先去把房门关上” 陆明琚面有难色,“我” “怎么?不方便?” “是。” “哪里不方便了?你只需要走几步便好” 矣姀紧张地看着他。 他若是不去关门,魏知隶他们去而复返,撞见他们在谈话,岂不糟糕? 陆明琚瞥了她一眼,拉着被子闲闲地往床架子上一靠,模样极其的散漫,语气也同是,“不方便便是不方便,几步也走不了。” 矣姀急了,“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方便啊?” 她总不能自己跑过去,万一他们还在门外不远处,她很容易会与他们撞个正着 陆明琚眯了眯眼睛,忽而笑得像只狐狸,“你亲我一口,我便去关门,如何?” 矣姀:“” “你说你是个正人君子的!”矣姀的声音有些压抑。 陆明琚笑得如同雪后初霁,笑容极其的晃人眼,“我确实是。你看,我并没有强迫你不是?” 矣姀:“”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忽然又传来了些许声音。 矣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身旁的人猛地用被子把她盖住,然后抱着她倒向床榻 矣姀下意识挣扎,却听到耳边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别动!” “现在的人也真是大胆,开着房门也敢做那不见得人的事情” 女人的声音。 “嘘,小声点,里面的人可是陆家的公子,要是被听见了,你可就惨了” 同是女人的声音。 “陆,陆家?” “嗯” “那我帮他们把门关上吧” “手脚利索点” “知道了。” “吱呀” 房门被关上了。 门外女人的声音也逐渐听不见了。 矣姀已经安全,但是她却不敢动。 陆明琚也没动。 是以,矣姀几乎是石化般窝在陆明琚的怀里。 明明没做什么,但是矣姀的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浅浅的汗,就连脸上,也是红彤彤的两大片 矣姀后知后觉地想,若非与他如此接近,她不会知道 她好像,想明白陆公子话语中的不方便是指什么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6.第 106 章 陆明琚松开她的时候, 矣姀低着头默默地退到了床脚处。 因为方才已经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 矣姀也不再好提起刚刚的话题, 只是低着头说, “多谢公子相救。待他们离去后,一旦寻到机会, 我会自行离开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陆明琚清咳了一声,声音却依旧沙哑道, “不用谢我,要谢,便谢萱娘。” “萱娘?”矣姀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嘴巴微张, “难道萱娘是引我来此处的那个女子?” 陆明琚点头,“正是她。” 矣姀的神色刹那复杂。 这, 这到底是什么境况? 她拼死拼活地跑进留香园,只为寻个地方换身衣裳,没想到却遇上了一个面容妖媚的女子。 她怕那女子会出卖她, 与她对话时自然不敢把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 情急之下更是留了个心眼——无中生有地杜撰了一个故事,没想到那女子机敏得很,极快地反应过来后更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顺着她的故事往下编 或许, 那女子早就看穿了她的谎言 但是幸好, 她愿意帮助她。 否则, 也而不会把她带到陆公子的“画”字号房来 想明白这一切后, 矣姀轻舒了一口气,道,“陆公子和萱娘此番救了我一命,在矣姀看来,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只是我如今逃亡在外,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陆公子和萱娘的恩情,实在是惭愧” “姑娘不用惭愧。”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萱娘端着个漆盘笑意盈盈地踏进房里来。 矣姀看了陆明琚一眼,连忙从床榻上下来,衣裳都还来不及整理便朝萱娘和陆明琚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萱娘,陆公子的救命之恩” 萱娘把漆盘放在桌面上,笑着把矣姀扶了起来,“姑娘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姑娘,漆盘上的这身衣裳是我自个儿的衣裳中最最最最良家子的一身了,你且将就将就,待陆明琚把你带出留香园后,你再用这些钱去买过另外一身吧。”萱娘说完,伸出纤细的食指指了指放置在漆盘另一端的荷包。 矣姀点了点头,“多谢。” 想起萱娘话语中提及到的名字,矣姀在心里默念:陆明琚? 那位陆公子的名字? 矣姀忍不住往床榻上看去,床上的男人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这里还有一些首饰,比较简单,你不要介意。” 萱娘的声音把矣姀的思绪拉回来,矣姀低头看着漆盘上的一切,在心里感叹萱娘的心细如发外,能做的,便只是向她再行一礼了。 萱娘再次把矣姀扶了起来,“遇见便是有缘,你不用太客气。我来的时候,那些侍卫似乎是要走了,你现在赶快把衣裳换上,然后随着陆明琚离开吧” 矣姀依言在屏风后换上萱娘拿来的衣裳。 那是一套蓝紫色的襦裙。 式样很简单,但是布料却很舒服。 萱娘的身量与她的差不多,但是她的身段却要比她的更加凹凸有致,矣姀穿着她的衣裳,整体看起来其实还是有些不大合身的 从屏风后出来,萱娘看她一眼便笑了,熟络地与她道,“你这身量,与我及笄那年的样子差不多” 矣姀:“” 萱娘的身段自然是极好的。 该鼓的地方鼓鼓的,该细的地方细细的 不像她,该鼓的地方鼓得不明显,该细的地方这个倒是还好。 “你别发呆了,赶紧过来让我给你挽一个妇人发髻。”萱娘朝矣姀招了招手。 矣姀一愣。 妇人发髻? 萱娘看她还在发呆,笑道,“陆明琚还没有夫人。你待会随他出去的时候,要扮作他家里那拈酸吃醋的来留香园寻夫君的小妾。” “快快快,快过来,让我给你上一下妆,然后挽个漂漂亮亮的簪花髻。” 半个时辰后,矣姀抬眼看向镜子之时,被镜子中的女子吓了一大跳。 簪花髻确实很漂亮,但是 这浓浓的看不出来她原先模样的妆容让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像是留香园里的众姑娘一般。 “陆公子的小妾,喜好这样的打扮?”矣姀听到自己弱弱的声音。 萱娘愣了一下,随后笑得花枝招展,“不知道” 不知道? “陆明琚没有小妾,他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 矣姀:“” “那你说让我扮作他的小妾,万一被人识破了,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不怕。现在的公子哥儿,有一两个别人不知道的小妾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萱娘把矣姀拉起来,绕着她看了一圈后,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明琚,你看看,她这般打扮,还能看出来原来的模样么?” 萱娘忽然朝陆明琚发问。 陆明琚微微睁眼,随意一看,眼底浮上了些许轻佻的笑意,“粉太厚,腮太红,千篇一律。” 萱娘脸上的神情更加满意了,“这样就很好,别人不会轻易认出你来了。” “陆明琚,你现在就走吧?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矣姀低着头,“我叫矣姀。” “以何?凭什么?你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矣姀:“”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原来还可以有这样的解释。 “矣,姀。” 矣姀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在妆台上一笔一划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 萱娘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矣姀。” 矣姀有些无奈,“” “陆明琚,你该回去了。”萱娘又催促了一声。 陆明琚懒洋洋地倚在床头,“知道了。” 矣姀看了看萱娘,又看了看陆明琚,忽而有点疑惑起她与他的关系来。 若说是风尘女子与恩客,看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也不像,毕竟没有哪个风尘女子敢以如此态度直呼恩客的名字 可若说是别的关系,也难以确定到底是哪一种关系因为都有可能。 不过,无论是何种关系,也与她没有关系。 矣姀低眉敛目,默默地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陆明琚终于是从床榻上起来了。 他对镜束发时,萱娘朝他走了过去,矣姀识趣地低下头。 非礼勿视的道理。 她懂的。 视线随意地落在脚尖,矣姀有些迟钝地察觉,她的右脚似乎是没什么知觉了。 背对着他们,矣姀忍不住拉起了些许自己的裙摆。 锦帕依旧好好地绑在她的脚腕上方,只是她的脚腕似乎已经肿大到了某种程度,看上去十分的严重。 大概是因为被锦帕压迫到的原因? 矣姀伸手碰了碰 没感觉。 不知道长时间用锦帕绑住脚腕上方会不会有什么坏影响 可是一旦把锦帕放下来,脚腕处的疼痛会重新变得明显起来,这会对于她的继续逃跑造成很大的影响 犹豫些许时间,矣姀还是决定让锦帕继续绑住自己的脚腕上方。 因为待会随陆公子出去后,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情况。 若是情况特别的紧急,为了不连累陆公子,她应该随时做好单独逃跑的准备 “矣姑娘,可以了。” 矣姀回过头来,当看到陆明琚的模样时,她微微一怔。 陆明琚束起发来的模样与他披散着头发的模样实在是大相径庭。 放下头发的时候,因为他的五官很秀气,他看起来有种阴柔美 可当他把头发束起来时,他的轮廓似乎因此得到了某种强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阳刚之气,便是先前显得阴柔的面容也顿时显得俊美起来 他身量高,穿着与内袍同色的外衫,手里还拿着一把同色的折扇。 扇子轻轻摇一摇时,他眼底里的笑意也跟着晃一晃 这般的模样,虽然风流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但是却又实在是轻佻 矣姀也非是一般没见过美人的女子。 宫里的美人多了去,而且,赵徽聿和魏知隶与之相比,容貌也毫不逊色。 对于陆明琚的容貌,矣姀虽然初初看去时会觉得有些惊艳,但是多看几次,她已经能完全适应 是以,这下矣姀只是很无辜地看了陆明琚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视线移开 萱娘说的话果然很对。 这位陆公子人长得俊美是不假,看他的姿态,恐怕也是个风流成性的人 她 她接下来还是应该要小心一些吧。 萱娘拿起漆盘上的荷包塞到矣姀的手里,“矣姑娘,你拿着这个。” 矣姀本是要推拒的,但是奈何萱娘态度很坚决,她只好收下了。 想了想,她从她的衣袖里拿出一根步摇,“萱娘,我们萍水相逢你却能如此真心待我,矣姀心里感激不尽,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 萱娘看了一眼矣姀手里的步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这步摇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可以先收起来,以后是要自己用还是拿去当铺当了还钱都随你。”矣姀坚持。 萱娘笑着摇头,“不我这样的风尘女子可用不起这样的步摇,矣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这” 两人僵持间,陆明琚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看着矣姀手上的金步摇,陆明琚笑了笑,然后随意地把金步摇拿了过去,“这支步摇,造型精美,想必价值不菲,萱娘你既然不要,那便给我吧。” 萱娘:“” 矣姀:“” “陆明琚!”萱娘咬牙,“你家财万贯,还差这一支步摇?快些把步摇还给矣姑娘” 陆明琚听而不闻地把步摇往自己的衣袖里塞,一边塞还一边不住地点头,“万贯家财也不是捡来的。金步摇算是意外之财,不要白不要” “奸商!”萱娘大喊。 陆明琚微笑,“是是是,无商不奸嘛” 如此的厚脸皮,萱娘也是无语了。 转头发现矣姀也在笑,萱娘有些不好意思,“让矣姑娘见笑了。” “没事,你们的感情真好。” “那是,我跟陆明琚从小一块长大,不过后来我家中起了变故,家道中落咳咳,不说这些了,矣姑娘你赶紧走吧。” 话已至此,矣姀再次低头,郑重地朝萱娘和陆明琚行了一礼,“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矣姀会永记铭记于心的。” —— 矣姀是被陆明琚一路搂着往楼下去的。 她其实很不适应这样的走路姿势,但是既然要扮作那拈酸吃醋的小妾,而“夫君”在她“闹”了一番后肯与她一同“回府”,矣姀是少不得要在脸上做出得意欣喜的模样的。 走着走着,陆明琚忽然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他并没有说话,但是矣姀还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大约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于僵硬了吧 一路应付完留香园里的姑娘们与严妈妈,矣姀和陆明琚终于走到了留香园大门。 矣姀正想着待会儿要如何与陆明琚道别时,她的肩膀却是微微一紧。 陆明琚会突然扣紧她的肩膀,难道是 矣姀警惕的抬头。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前方不远处,两道修长的人影竟然静静地候立着。 一道绯色。 另一道紫色。 他们,终是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7.第 107 章 看了眼魏知隶和赵徽聿所在的方向, 矣姀抿了抿唇, “陆公子, 你府上的方向也在那个方向么?” 陆明琚顺着矣姀的目光看过去, 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是。” “那, 要不我们就此分道而行?” “你不随为夫回家么?” “此事是个乌龙, 陆公子莫要再提。” “可是你如此打扮,若是就此离开, 他们恐怕会生疑。” “那该如何?” “莫慌,你抱住我手臂,一路羞涩低头便是” “” 羞涩低头? 矣姀依言尝试的时候, 忽然感觉到有熟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隐隐的压迫感 除了魏知隶还能是谁! 矣姀微微咬牙, 佯装淡定地抱住陆明琚的手臂,低头浅笑, “陆公子,这样可好?” 陆明琚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你的表情太僵硬了, 可以适当地生动一些。” “如何生动?” “此刻你便是把我当成是你真的夫君, 你会如何?” 会如何? 自家夫君背着她来逛花楼,还在楼里养了一个美娇娘,她会如何? 她会 矣姀冷哼一声, 猛地把陆明琚推开, 捏着嗓音道, “陆明琚你这就是个负心人!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话说完了, 矣姀连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矣姀突然的爆发让陆明琚明显地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他迅速地追了上去,“夫人莫要生气,为夫错了” “公子公子,陆府在这边” 陆明琚脚步一滞,回过头来瞪了一眼那忽然出现在留香园前的家仆,“我家在哪里我会不知道?你没看到夫人生气了吗!赶紧跟上!” “夫人?是”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一出闹剧迅速地开始又结束。 矣姀和陆明琚那样的表现,在花楼前其实经常可以看到。 某家的郎君偷偷跑出来喝花酒,然后被醋气冲天的小娘子寻着后揪着耳朵回家去 是以倚在各个花楼里栏杆处的姑娘们看到这样的情景,都见惯不怪地笑了笑,然后专心地去招揽别的客人 今天的花街来了两位很特别的客人 众楼里的姑娘都把目光落在了他们俩的身上。 只可惜的是,无论她们如何招揽,那一绯一紫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有的姑娘耐不住跑到了楼下去,但是却又不敢直接地上前去,只敢站在路边用大胆直白的目光看着他们 “赵大人如何看?公主可会在这里?”魏知隶忽然问赵徽聿。 赵徽聿稍稍抬眼,不知道哪里的姑娘忽然发出了一阵尖叫,他微微皱了眉,“难说。” “难说?那便是有可能?”魏知隶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领着一半侍卫搜查这一条花街吧。” 一半侍卫! 还有另一半 赵徽聿蓦然抬头,“魏大人” 魏知隶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言语。 赵徽聿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紧张。 他 发现了? 他与矣姀相识多年,即便矣姀乔装打扮成另外一个人,凭着她的动作与语气,赵徽聿也可以把她认出来 看着她与陆公子离开此处,他心情稍安,只是 就现在看来,或许终究是天意弄人。 此事本可以完美地瞒天过海。 但是那个家仆 魏知隶便是看到那家仆,所以才会起疑吧 “凌胥。” 仿佛已经掌握全局,魏知隶的声音极其从容,“你带领剩下的一半侍卫,去追随刚刚离开的陆公子等人。” “是!” 凌胥的手在空中划过,训练有素的一半侍卫顿时齐齐地转了一个方向。 他手一挥,数十侍卫立即自发地分作了两队,然后一左一右地随着刚刚三人离开的方向包抄而去 看着众侍卫极快地追了上去,魏知隶负手于背后,回头,脸上是一贯有的温和笑容,“赵大人,花街一处的搜查便有劳你了。” 赵徽聿垂下眼睫,“是。” —— 回头的时候看到身后除了那个陆家的仆人外再也没有别的人,矣姀松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陆公子” “别停下!”陆明琚拉着矣姀大步地往前走。 矣姀有些紧张,“怎么了?” “赶紧走便是了,我觉得那两位大人怕是已经反应过来了” “反应什么?”矣姀的心情更加的紧张了。 陆明琚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人说,“弗圭,你走慢一些,待他们追上来时,你往另一个方向走。” “是,公子。” 弗圭是那个跟着他们身后的仆人 矣姀才想明白,便感觉陆明琚拉着她跑了起来。 陆明琚身高腿长跑得快,矣姀有些跟不上,但是她又不能与他明说她的脚腕受了伤,便只能默默咬牙忍着。 谁知道他们没跑多远,拐角一转,他们看到前方陈列着一队侍卫。 为首的人,一身黑色劲装,面无表情。 那人是凌胥。 矣姀的心跳厉害。 他们现在走进了一条巷道。 除了前进便是后退。 四周再无别的出路。 前路被凌胥带着侍卫堵住,矣姀往后一看,身后的拐角处正逐渐地走出一众侍卫来。 弗圭也在其中。 看来,陆明琚本想让弗圭去引开那些侍卫的计策并没有成功。 矣姀仰头看了看陆明琚,“陆公子” 陆明琚神色冷凝,低声道,“别慌。我们见机行事。” 矣姀点了点头。 “他来了。”陆明琚忽然说。 矣姀抬起头,有人正慢慢地从弗圭身边走过。 面容和煦的男子,白玉束发,紫袍加身,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仿若是闲庭散步,又或者说是瓮中捉鳖。 他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自知逃跑无望。 矣姀仓促地别开视线,神色一片黯淡。 魏知隶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在两人面前站定后,他不发一语,只盯着矣姀看。 矣姀被他盯着手脚发凉,但是她又不敢与魏知隶对视,怕他认出她来。 心里侥幸魏知隶未必已经确认她的身份,想着最后一搏,矣姀怯怯地往陆明琚怀里挤去,声音极可能可怜兮兮的,“夫君” 陆明琚抱着她后退了两步,“大人这般盯着在下的妾侍看,怕是不合礼数吧?” 魏知隶不语。 陆明琚皱了皱眉,他搂紧矣姀的腰,“我们走。” 矣姀随着陆明琚转身。 就在此时,魏知隶忽然开了口,“陆公子止步。她脚上有伤,不宜长时间奔走。” 陆明琚心下一沉,脸上却泛起惊讶,“芍药身上无伤,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吧?” 魏知隶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是绝对的肯定,“我没认错。” “她的身上,有梅玉水的味道。” “这位大人,你怕是认错了。”矣姀故意把话说得娇滴滴的,“妾身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梅玉水的味道呢?胭脂水粉的味道倒是有的,毕竟妾身刚刚和我家夫君从留香园出来。” “是吗?你知道梅玉水?” 矣姀:“知道。” 魏知隶忽然笑了。 矣姀不解地看了陆明琚一眼,然后发现陆明琚在皱眉。 她她说错话了? “公主,别闹了,随我们回去吧。”魏知隶叹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 矣姀咬牙,“大人,你确实是认错人了,妾身是陆家的” “公主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梅玉水是宫中特有的治伤用药,你若只是平民女子一个,又如何会知晓?” 矣姀:“” 矣姀看着陆明琚,眨了眨眼睛。 谁知道陆明琚也在看她,眼神除了极其的复杂外,甚至还带着些意外。 是在意外她的身份吗? 矣姀不愿意放弃,“我妾身听别人说的。” 魏知隶轻笑一声,也不打算再与她辩驳下去,只是忽然转变了口吻,语气淡漠地说,“公主,你若是再任性下去,怕是要给陆公子添麻烦。” 他已然失了与她周旋的耐心。 给陆明琚添麻烦 被人精准地抓住弱点,矣姀只能妥协,改口道,“魏大人,请你不要难为陆公子 ” 魏知隶似笑非笑,“公主答应随我回去,陆公子自然可以平安离开此处。” 得到他的保证,矣姀看了看还攥着她的手腕不松手的陆明琚,小小地咳了一声,“陆公子,你走吧。” “谢谢你。” “你的恩情,待我日后有机会再还你们” 陆明琚慢慢地松了手。 矣姀朝他行了一礼,默默地走到魏知隶的身边。 魏知隶朝不远处的侍卫点了点头,“把那个家仆放了。” “是,魏大人。” 陆明琚看了看不远处的弗圭,视线再次回到矣姀的身上。 她垂眸站在魏知隶的身边,发髻上的簪花在微微颤抖 忽然想到什么,陆明琚皱眉,“魏大人,在下曾经与常乐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陆公子,你还年轻。有些事情,可以看破但是,”魏知隶淡定自若,“不应该说破。” “明哲保身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可” “陆公子”矣姀适时开口打断陆明琚的话语,“你该回去了。” 陆明琚定定地看了矣姀一会儿,终于是转身往弗圭走去 陆明琚走后,矣姀眼看着前方,“魏大人,我们回驿站吧。” 说完,也不待魏知隶是何种回应,矣姀抬脚便要往前走,可是她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便被魏知隶拦下,“等等。” “魏大人还有什么” “事情”两个字消失在矣姀的嘴里。 魏知隶把她抱了起来。 矣姀拧着眉头,“魏大人,本宫可以自己走。” 魏知隶垂眸看她一眼,“不想要你的脚了?” “我本宫的脚没事!”矣姀气恼。 “没事?”魏知隶的语气隐隐有些不好,“已经肿了。” 他怎知她的脚 矣姀心里正惊奇,魏知隶抱着她快步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吩咐站立在一旁的侍卫们,“派人去通知赵大人,公主已经找到。” “是!” “我们回驿站。” “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8.第 108 章 她跑得似乎是有些远了。 魏知隶抱着她走了好一会儿都还没有回到驿站。 矣姀在他的怀里, 视线无处安放之时, 呆看了须臾他衣裳上的暗纹后, 她装死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听到了一声“魏大人。” 很熟悉的声线。 说话的人是赵徽聿。 矣姀想要睁开眼睛,但是想了想又决定暂时不睁开。 这样的情况下, 与赵徽聿目光相对,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倒不如继续装睡。 “公主她”赵徽聿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心。 魏知隶垂眸,“大概是累得睡着了。” “可陈太医已经侯在公主的房间里了。” “无妨。” 一路上楼进房。 被魏知隶轻放在床榻上时, 矣姀依旧闭着眼睛。 可察觉到有人在掀她的裙摆时,她猛地睁开眼睛的同时凭着感觉拿开了落在自己脚腕上的手 “公主” 有着陌生面孔的侍女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跪倒在床边的踏板上。 房内众人的视线也因此不约而同地落在她的身上。 矣姀攥紧自己手里的裙摆,忽而直直地看向魏知隶, 毫不客气地道, “你先出去。” 魏知隶的脸色微沉。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凝滞。 沉默了好一些时间后,似是妥协, 魏知隶终于抬步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路过赵徽聿的身边时,他停下脚步,道, “赵大人, 我有话与你说。” 赵徽聿看了一眼矣姀,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魏知隶往房门外走。 房门被赵徽聿关上的时候, 矣姀松开了自己的手。 跪在踏板上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生怕不小心会惹了她不高兴而小声地请示道, “公主, 陈太医需要查看你的伤势。” 矣姀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侍女于是诚惶诚恐地掀起她的裙摆些许。 大约是她脚腕处的情况已经惨不忍睹,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矣姀在自己将要看清楚脚腕处的伤势前移开了视线。 脚腕处的情况如何,她不想看。 反正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倒是陈太医在处理她的脚腕伤处后,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公主,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若是不爱惜它,到头来,受苦的人还是你自己。” 陈太医是一路来帮助她的人,矣姀心里对他很敬重。 是以在他这样说了一句后,矣姀惭愧地表示她以后会好好地爱惜她的身子的。 因为伤势太过于严重,陈太医在离开前再次留下了好几瓷盒的膏药。 他甚至还开好了退热的方子,言矣姀夜晚里也许会发热,让那伺候她的侍女一旦发现她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都要及时告诉他,他会吩咐好侍人把提前煎好的药送到房间里来 陈太医走后,矣姀看了看自己再次被包裹成粽子一般的腿,然后看向那个正在给她倒水的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婢山茶。” “你原来是在哪里伺候的?” “魏大人处。” 水杯正好端到了她的面前,矣姀闻言接过水杯的动作稍有一滞。 “怎么了?可是太烫了?公主想要喝比这凉一些的” “无事,这样就很好。” 把水杯接过来,喝了几口水,矣姀在把水杯递回去山茶的手里时,对她道,“山茶,你去帮我把魏大人请进来,我有事要与他说。” “是。” 魏知隶很快便被山茶引进了房间里。 矣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说,“本宫想要换个侍女。” 魏知隶闻言看了山茶一眼。 山茶大惊,连忙跪倒在地,“公主,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情,让公主” “与你无关!”矣姀打断她的话语,“你是魏大人的侍女,本宫不想不能让魏大人无人照顾。” 魏知隶沉默。 矣姀也沉默。 整个房间里在刹那间只剩下了一种声音——山茶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时发出的不稳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后,魏知隶微微抬手,“山茶,你先出去。” 山茶如获大赦,“是,魏大人。” 山茶走了。 看了一眼被山茶阖上的房门,矣姀拉过被子转身朝床榻的内侧躺下。 “魏大人若是不同意那便算了。” 矣姀的声音闷闷的,“本宫觉得累了,魏大人可以退下了。” 静待了半晌不见那人有动静,矣姀皱了皱眉头,正要把话重复一遍,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床上落座。 她的身子陡然一僵。 “脚还疼吗?”魏知隶问。 看不见说话的人是何种表情,矣姀的身子紧绷得厉害,“还好。” “为什么不要山茶伺候?” “本宫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矣姀咬牙,决定实话实说,“她是你的侍女。” “山茶做事细心,也懂得如何按摩,于你的脚腕康复大有益处,你为何” “我说了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 矣姀的情绪有些激动,“魏大人,你能不能先出去!本宫现在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很需要安静地睡上一觉啊,你做什么!” 遮盖在脸上的被子忽然被人掀开,矣姀被那突如其来的光吓了一大跳。 反应过来后,她迅速地躲到了床榻的角落里,双眸警惕地看着突然对她做出此种举动的魏知隶。 魏知隶神色温柔,“我想要看一下你的脚腕。” 矣姀忍不住把受伤的脚腕往里收,“不可以。” 女子的脚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更何况魏知隶还不是大夫。 魏知隶静静地看着坐在角落里的矣姀,一双黑眸之中,情绪翻滚得厉害。 良久,魏知隶双眸暗沉地说了一句,“你此番回来,变化不小。” 矣姀抿着唇,神色清冷地回他,“我没变。” “没变?”魏知隶低低地重复,再看向她时那脸上温柔的表情已然不再,“是对他人不变,还是只对我改变?” 矣姀毫无忌讳地坦然承认,“只对你改变。”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所做的一切。” 魏知隶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中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怪你。”矣姀低着头,“虽然不怪你,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和你相处。” 所以,方才的她才会对他展示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一面。 她的坏脾气,她的冷漠,她那明知会伤人但是还是要坚持说出口的言语 她不管不顾地把这些展示出来,仿佛是要为了与他划分彻底的界限。 话说完了,从此她在这一头,他在另一头。 他们之间,永远都会隔着无可跨越的鸿沟。 再也不复从前。 “你不该如此对我。”魏知隶忽而站起来,他甚至是微微蹙着额看向矣姀,“让你陷入如今境地的人,并不是我。” “事情已经是如今模样,再去追究原因也无甚意义。” 矣姀的眼底一片空寂萧凉,“魏大人既然要坚守自己的指责所在,又何必介怀我对你是何种态度?” 想来也是觉得满是讽刺。 他苦心孤诣地防备她逃跑,把逃跑的她抓回来,现在却又不愿意看着她对他冷着神色 也是,他这样的人,始终站在高处,恐怕是受不了别人对他突然的改变吧 “你也会这样对他吗?” 他? 反应过来魏知隶口中的他是谁后,矣姀陷入了沉默。 魏知隶言有所指。 他是想要和她说,她之所以会被选中代替常乐公主嫁往北际国,是因为赵徽聿? 如果常乐公主不喜欢赵徽聿而喜欢的是另有他人,也许她便不会陷入如今的困境? “说话。”魏知隶坚持,“你也会这样对他吗?” 矣姀讨厌被逼迫。 可是她眼下正在被人逼迫着回答他人的问题。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魏知隶,语气中暗藏怒绪,“魏大人,这与你无关。” 魏知隶脸色一变。 即便这辈子里她是因为赵徽聿的青梅身份而陷入了这场替嫁困境,她也不会对赵徽聿心怀怨恨。 因为这一辈子,她亏欠赵徽聿甚多。 其实,这也不是赵徽聿的错。 她如今的困境,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主宰她命运的人造成的。 和赵徽聿有关又无关。 “我想知道。” “但是我不想说。” 眼看着魏知隶不复往日的温和,整个人都开始散发出气势逼人的冷意时,矣姀却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她反而是觉得有些好笑,“魏大人,你坚守你的职责,我坚持我的选择。这两者,并不冲突。” “不冲突?” “是。”矣姀甚至微微一笑,“因为我们都在做对于自己来说是正确的事情。” 立场不同,做法不一。 各为其是,不够深爱。 这是她与他,即使对彼此有爱,但是却注定无法在一起的原因。 “若我说,这两者冲突了呢?” 魏知隶的语气有些异样,不过矣姀没有听出来。 听了他的问题后,矣姀便自顾自地回答,“若是魏大人以为这两者冲突了,那便冲突了。” “那你会改变你的决定吗?”魏知隶的眼眸之中徒生希冀。 矣姀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会。” 魏知隶眼眸之中的希冀于是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 又是为什么 “魏大人都问了我好多个为什么了”矣姀神色冷淡,“魏大人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位高权重,难道连这点简单的东西都想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魏知隶收紧手心。 “既然魏大人不懂,那我便直接告诉魏大人好了。” 矣姀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凉薄的笑容,“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9.第 109 章 如陈太医所料, 夜半的时候, 矣姀果然是发热了。 山茶发现时, 矣姀的额头正滚烫得厉害, 本是苍白的脸色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潮/红,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整个人看似已经变得有些迷糊 想起陈太医的嘱托, 山茶匆匆地吩咐在房间外守卫的其中一个侍卫去告知陈太医。 陈太医很快便来了,山茶自觉地让开位置让陈太医诊治, 没想到一回眸,却发现魏大人和赵大人也在。 想必是侍卫去请陈太医的时候把他们惊动了。 山茶于是谨慎地朝他们俩行了一礼,然后默默地在一旁站着。 陈太医把完脉后, 捋着胡子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 提笔重新开了方子。 “公主的病情要比我预想中的要严重,山茶你要当心照看, 及时为公主祛汗,莫要让公主受寒。” “是。” 陈太医又嘱托了一番要注意的事情,然后才背着药箱去让人煎药了。 山茶看着房间里的脸色各异的魏大人和赵大人, 也不敢说些什么, 只好连忙坐到床边假装忙碌地去照顾床上的矣姀。 相比于刚才说胡话,眼下矣姀已经不再说话了,只是她的眉心始终微微蹙起, 神情也是极其的难受。 山茶一边用锦帕给她祛汗, 一边把凉巾敷于她的额头上。 大约是凉巾的温度缓解了她的不适, 矣姀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魏知隶看向赵徽聿时, 赵徽聿正紧紧地盯着床上的人儿在看。 他微微一笑,关切道,“赵大人,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有山茶在照顾,公主一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赵徽聿点了点头。 然而赵徽聿并没有在点头之后离开了房间,反而是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香囊。 他往前走了几步至床边,把香囊递给了山茶,“香囊里面是熏烤过的松柏嫩枝嫩叶,置于枕边,其香气可以安神。” “公主若还是睡得不安稳,又或者是在哭,你可以把这个香囊放置入她的手里。” “她小时候” 赵徽聿忽然止住话语。 他转过身,朝魏知隶看了一眼,“魏大人 ,我有话想要与你一说。” 魏知隶点头,“门外说。” “请。” —— 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内是灯火敞亮,暖香融融,门外则是暗影孤灯,冷风越栏。 赵徽聿往前走了稍远,确保门边的侍卫不会听到他发出的声音后,停下,“魏大人,我先前与你说的,你是否已经考虑好了?” 魏知隶微低下头,视线落在前方那斜斜的影子上,“赵大人,皇命难为。我不过是执行之人,并不能擅作主张。” “既然常乐公主不是常乐公主,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常乐公主。” 赵徽聿转身,与魏知隶平视,“魏大人,你说对吗?” “不全对。”魏知隶笑了笑,“赵大人可知道你说的这一句话,要成立是有条件的?” 赵徽聿皱眉。 魏知隶的手指轻落在栏杆上,眼眸映着远处的光亮,莫名的幽沉,“只有赵大人愿意娶常乐,常乐公主才可以是任何人。” “如果我愿意娶常乐公主,矣姀是否可以不用去北际?” “按理说是如此的。但是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请示皇上和太后。” “好。如果皇上和太后应允” “矣姀依旧会随着我们去北际,但是是以常乐公主以外的任何身份。” “此话当真?” “当真。” “你喜欢她?” “是。” “你喜欢她,可她不喜欢你。” “是。” “她不喜欢你,你还愿意这样为她付出?” “是!”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她。” “” “因为你喜欢她?”魏知隶皱起了眉头,“你为了她,竟然甘愿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是。” “为什么?” “喜欢一个人,会想要看到她笑。再说了,这是唯一的办法,这似乎也是我目前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这样吗?”魏知隶若有所思。 赵徽聿抿了抿唇,“其实我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你。不过你” 察觉到魏知隶脸色有异,赵徽聿连忙止住,“话扯远了,魏大人见谅。” “无妨。” 魏知隶觉得心口有些发闷。 赵徽聿说矣姀喜欢他,可是他哪里知道,矣姀已经对他说过,她不喜欢他了 可他 “既然与她有缘无分,为何不能全心全意地对待你未来的妻子呢?” “魏大人你恐怕是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吧。” 赵徽聿的脸上浮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当你遇到你心系之人时,你会发现,要将就另外一个人会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赵徽聿想了想,“我自情窦初开时便喜欢她。如果她没有进宫,或许她早就已经是我的妻子。” “这么多年来,每每想到妻子二字,除了她,我再也想不到任何人。” “这一辈子,如果我的妻子不是她,那么,今后无论我娶的是哪家女子,都没有区别。我会尊她敬她,但是我永远都不会爱上她,因为我的心里已经装不下除她以外的任何人了。” 侍人端着漆盘出现在楼层的拐角时,魏知隶和赵徽聿适时地停止了对话。 路过他们时,侍人正要行礼,被两人制止。 魏知隶道,“不必多礼,快要药送进去吧。” “是。” —— 山茶端着药碗到床边的时候,矣姀的眼睫动了动,撑开了些许。 “公主,喝药了。” 山茶在床边坐下,瓷勺在碗里轻轻一起,饱满的墨色药汁顿时被圈在了小小的瓷勺中。 瓷勺轻碰矣姀的唇时,矣姀顺从地微微张口,那一勺药汁很顺利地流进了她的口里 山茶收回瓷勺再递过去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矣姀哭了。 她微闭着眼睛,但是有泪水自眼角坠入鬓发 山茶慌了神,“公主可是觉得这药太苦了?奴婢,奴婢去寻些蜜饯来” 山茶慌慌张张地走出了房间,没想到却在门外遇到了还没有离去的魏知隶和赵徽聿。 赵徽聿看到她神色不对,当先问,“公主喝完药了?” 山茶不敢隐瞒,把事情详详细细地交代后,说,“奴婢这是要去为公主寻些蜜饯来” “不用。”赵徽聿摇头,“你只需要在门外站一会儿便好。” “站一会儿?”山茶不解,“公主才喝了一口药,奴婢在这里站一会儿后再进去,怕是药都已经凉透了。” “没事。你去让侍人再熬一碗便可。” “可是公主她” “你去吧,有事我担着。” 山茶犹豫地看了魏知隶一眼,低头应道,“是,奴婢这便去。” 山茶走后,赵徽聿看着那扇半敞开的房门,手伸出去,似要推开,但是最终是把门阖上。 那小小的压抑哭声几乎是听不到了。 赵徽聿轻叹了一口气。 他记得,矣姀并不害怕喝药。 哪怕是再苦的药,她端在手里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去,虽然放下碗的时候,她那秀气的五官或许会可怜兮兮地挤在一起模样看起来让人可怜又可爱。 但是她从来不会因为喝药而哭泣。 如今她哭了,想来是为了别的事情。 小的时候,矣姀受了什么委屈,总喜欢躲在被窝里哭。 他去她家里寻她的时候,曾经遇过几次这样的情况。 记得初初的时候,他会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但是她哭过后红着眼睛告诉他,“你不用刻意安慰我的,我只要哭一会儿就好,你越是安慰我,我反而越是停不下来” 自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都会默默地在旁边站着。 待她哭完后,他再为她端去一杯热水,而她则会眼睛红红地对他笑 山药端着药回来的时候,赵徽聿在她进房间叮嘱她,“公主哭了那么久,先不要给她喝药,让她喝几口水润润嗓子再喝药。” “是。” 眼见着山茶进了房间,赵徽聿回过身子,发现魏知隶正在看他。 赵徽聿露出浅浅的笑容,“魏大人,夜深了,我先回房间了。” 魏知隶点了点头。 “魏大人不回么?” “我落了东西在公主房内,待拿回来再回房,赵大人不必等我。” “好,那我先回去了。” “嗯。” 魏知隶推门而入时,山茶正好擦完矣姀脸上的汗珠和眼泪。 矣姀依靠在床头,锦被被拉起,盖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神色苍白,发丝紊乱,眼睛红肿唯有那菱唇却透着一抹异样的朱红。 大约是哭泣的时候把自己咬得狠过了头。 魏知隶走上前。 山茶察觉到他,神色带了几分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接着喂矣姀喝药,矣姀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怕苦的原因,她递过去的每一口,她都会安静地吞下 只是她的动作彻头彻尾都是僵硬的。 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魏知隶忽而伸手,“把药碗给我。” 山茶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魏知隶看她一眼,“我来喂。” “怎劳大人?奴婢来便可” “我来。” “是。”山茶一边应道,一边把手里的药碗递了过去。 魏知隶坐在床边时,矣姀的眼睫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药汁再次被递到嘴边时,矣姀迟缓了须臾后缓缓张嘴 一勺一勺又一勺,药碗很快便见了底。 魏知隶递过去最后一勺的时候,矣姀张口喝下却不知为何把自己呛着了,很快便弯腰咳嗽起来 嘴里的药汁流出来一些,矣姀动作迟滞地伸手去擦时,有柔软微凉的触感落在她的嘴边。 稍稍抬眼,魏知隶的手里拿着锦帕 矣姀慢慢地偏过头去。 那微凉的触感却固执地追了过来,不但印上她的嘴角,还印上了她的朱唇 矣姀抬手要去把那只手拉下,但是大抵是因为她病着的原因,出手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更加强烈的头痛感 手势于是在中途折转。 她用手扶住自己的鬓边微微偏头,声音艰涩地说,“魏大人,请回吧。” 停在她脸上的锦帕动作似乎是停滞了一下,然后听而不闻地再次仔细地擦过她的脸。 矣姀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想,如果不是因为她浑身无力,她或许会直接推开魏知隶 可此刻她头疼得厉害,竟然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开口说。 “魏大人”矣姀的声音有气无力,“请你自重。” 魏知隶收回手,慢慢地看了她一眼,忽而朝山茶看去,“山茶,你先出去一下。” 矣姀的身子猛然一僵。 山茶意外一瞬,随即立即低头往外退去,“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0.第 110 章 旁边忽然递过来一杯水, 矣姀不为所动。 她想不明白魏知隶为何要让山茶出去, 难道只是为了给她递一杯水? 很显然不可能。 魏知隶一定是有别的话要说所以才会把山茶支出去。 矣姀默默等着魏知隶的下文。 谁知道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那杯水一直停在同一个地方, 魏知隶也一直都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矣姀的耐心已经完全告罄。 她攥紧手里的被子, 小心地避开脚腕处的伤慢慢地侧身躺下。 被子拉高, 她整个人被盖住,仅露出的一头如墨青丝却是如数披散在枕上, 织成了朦胧一片的扇状乌网。 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在轻微叹息。 一定是她的幻听吧。 矣姀闭上眼睛默默地酝酿睡意。 被子里有些闷,她的呼吸随着时间在逐渐的变重。 可是魏知隶还是没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还在的原因,矣姀虽然疲乏得厉害, 头也在疼, 但是却怎么都睡不着 良久,她听到瓷杯轻落在桌面的声音。 本以为魏知隶这次总该是走了, 没想到却听到魏知隶开口道,“等你的脚腕好了,我会放你走。 ” 矣姀以为自己听错, 扒拉下一些被子, 试图听清楚一些。 没想到刚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便遇上了魏知隶深沉难懂的目光。 矣姀的语气有些迟疑,“你说的,是真的?” 魏知隶点点头。 “为什么?”矣姀咳了几声, 声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赵大人答应娶常乐。” “你咳咳咳咳” 矣姀咳得厉害。 可咳着咳着, 她的眼泪便出来了。 魏知隶不知,直到他重新倒了一杯热的水到矣姀面前,才发现她在咬着唇哭。 他一愣。 他把水杯放在一边,拿出锦帕要去为矣姀擦泪的时候,矣姀抬猛地避开,他的动作于是落了空。 不过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继续伸手去为她擦眼泪。 矣姀在他的手伸过来前往床榻的里侧退,右脚不小心被磕到了,又尖又麻的痛觉让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得更凶 魏知隶放松的神色终于变得紧绷起来。 看着对他极尽地抗拒的矣姀,他的心里罕见的有了些些许愠怒。 “你不应该如此对我。” 魏知隶的声音依旧冷静,但是冷静中又带着明显的愠怒,甚至还有些他自己都不能察觉到的委屈。 锦被滑下矣姀的肩膀,矣姀的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哭得不能自已。 魏知隶的话语她听到了,但是她没有回答他的心思,只是自顾自的哭着。 好难受。 从未有过的难受 赵徽聿竟然为了她去娶常乐公主 他对她,何至于此? 无论是上一辈,还是这一辈子,似乎总是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吸取上辈子的教训,这一辈子里她并没有坐以待毙,但是她的反抗带来的效果却总是微乎其微。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要成为自己却总是难上加难 在这个世界上,在矣家里她无法亲事自主,阴差阳错进了宫后,她的命运依旧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本以为成为了尚功,她终于可以为自己赢得一些主动权,但是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无法逃脱成为当权者手里的棋子命运 她懊恼,厌恶身陷如此境地,但是 她的力量还不足以让她成功摆脱如此境况。 这是她最无奈也最不甘的遗憾。 矣姀的哭声逐渐地小了下去。 哭声停止的那一刻,她瓮瓮地开口,“我想见赵徽聿。” 魏知隶重新递过来一杯水,“先喝水。” 矣姀不接,只是坚持道,“我要见赵徽聿。” 魏知隶也在坚持,“先喝水。” “不喝。”矣姀语气硬邦邦的。 魏知隶沉默须臾,道,“你喝了,我便让他来见你。” 矣姀愤愤然地盯着魏知隶,可魏知隶面不改色,只平静地看着她,柔和的眉目之间似是满是纵容。 一定是她的幻觉。 纵容之类的字眼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对魏知隶的形容上 矣姀恨恨地接过他手里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倒转杯子看他,语气冷然,“这样可以了吗?” 魏知隶犹豫一瞬,“你对我笑一笑?” 他忽然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赵徽聿的描述让他心里似是被猫儿轻挠了一般,有些痒痒的。 那种感觉,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如果她曾对赵徽聿露出那样的表情 可不可以,也在他面前展露一次 让他也可以体会体会,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明明头疼欲裂,但是矣姀还是强撑着要掀开被子下床。 魏知隶见状要阻止她,但是他的手很快便被矣姀推开,“你放开我!” 她都已经依他所言喝了水,他却又要她笑 他这是在耍她! 他根本便不打算让赵徽聿来见她。 如此,她只好自己去见赵徽聿了 魏知隶扶着她,力度不大却很强势,“你还不能走路” 矣姀听不进他的话,只厌恶地看着他,要挣脱他的束缚,“你放开,我要去见赵徽聿!” 矣姀病得厉害。 虽然她闹腾不止,但是她的声音其实很小很虚弱,她的动作她不知道的是,即便是用尽她身上的力气,魏知隶仅用单手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制止住她。 魏知隶看着她闹腾,好一会儿后慢慢开口,“你不愿意他娶常乐公主?” “是!” 矣姀狠狠地盯着魏知隶,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擅自决定别人的命运,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的让人讨厌!” 你们这些人 擅自决定被人的命运 真的让人特别讨厌 看着矣姀陌生的神情,魏知隶看了她半晌,直到她因为受冷忍不住全身发抖时,他才露出一个浅淡得近乎于无的笑容,轻声道,“你讨厌我?” “是!”矣姀的呼吸起伏的厉害,“我讨厌你 !非常非常讨厌!” “为什么讨厌?” 矣姀冷笑,“讨厌便是讨厌了,这难道还需要挑时间和选理由!” 矣姀不得不承认。 她被魏知隶逼得完全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 她几乎是对魏知隶大吵大闹,那歇斯底里的模样落在魏知隶的眼里,或许和那发疯的人并无二致,但是 她此刻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且,她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 反正事情都已经走到了如此糟糕的一步。 她又何须继续对他虚与委蛇! 她真的是受够魏知隶了!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一边把她往北际国送,一边却又对她做尽各种让她忍不住误会的事情! 若不是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她或许会傻傻地以为他对她或许还是有那么些许的情意在的。 可事实便是事实。 到底是与她想象中的大为不同。 她承认她不如他沉稳,做事也不够他周全,但是这种一言一行都被他掌握在手,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的感觉让矣姀感觉到莫名的挫败,也让矣姀莫名的觉得有些压抑。 面对他,她仿佛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每呼吸一口都觉得万分的困难。 她急速地想要逃脱这种被控制的感觉,可是 她明白,除非她能找到魏知隶的弱点所在,否则这种想法只能是妄想。 可是,如魏知隶这样的人,真的会有弱点么? 若是有,她需要采取何种方法才能发现? 矣姀情绪失控的那一段时间里,魏知隶一直都在安静地看着她闹。 虽然被她骂到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但是自始至终他大部分时间脸上都是平静的,山水不露半分,显得沉稳至极。 矣姀在发抖的时候,他甚至还担忧她受寒,细心地把锦被拉起裹住她了瘦削发抖的身子 虽然在措不及防间被矣姀狠狠地拍了一下手背,但是魏知隶还是面无表情地把挣扎中的矣姀用锦被裹严实了 直到矣姀的动静渐小,魏知隶淡淡地看她一眼,“不闹了?” 矣姀不说话。 “不想闹了就好好地睡一觉。” 魏知隶用手理了理她鬓角的头发,被矣姀躲开,他也不在意,继续说,“睡醒了我会让赵徽聿来见你。” “我现在便想要见他。” 大闹一番后,矣姀的声音低沉得厉害,几乎是说不出声音来。 声音很小很小,几乎只有气音,但是魏知隶还是听到了。 他看了她一眼,须臾之后忽而冷冷一笑,耐心全无,“这里我说了算。” 矣姀一怔。 狠狠地瞪他一眼,往床上躺下的时候,她手没撑住,整个人是直接地摔倒在床上,疼得她细哼了一声 魏知隶站在床边,看着矣姀微微蜷起来的身子,负在身后的手心收了又张,张了又收,如此反复几遍后,他缓缓道,“送亲队伍还有十天便会到达北际。” “如果你不想赵大人娶常乐,又不愿意嫁往北际,那么,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锦被之下如他所料地动了动。 魏知隶的声音里于是有了不知名的情绪,“办法我不会明说。” “还有十天的时间,你自己想,想到最后,总是能够想得明白的。” “在到达北际之前,我会等着你来找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1.第 111 章 再睁开眼睛时, 四周的布置已然不同。 这是到了另外一个驿站了? 她睡了整整一天? 矣姀偏头往外看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山茶并不在。 伸手摸了摸额头, 那热已经退去了。 只是她有所动作时, 还是会觉得头有些发晕。 或是她睡久了的缘故。 矣姀撑住身子坐起来,要掀开被子的时候,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山茶看到她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阻拦她道,“公主你还不能下床” 矣姀动了动唇, 想要说话但是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只好伸出手指指了指桌面上的杯盏 山茶会意,很快便给她倒来了一杯水。 矣姀喝完水后, 嗓子勉强能够发音, “你能替我梳洗一下么?” “公主是想要出门?可是太医说” “我要见赵大人。” 矣姀咳了一声,瞧见山茶脸上的为难, 她又道,“魏大人已经答应了的,你不必为难。” “是。” 梳洗过后, 矣姀倚在床架子上静静地等着赵徽聿来。 其实以这样的姿容去见人并不雅, 但是山茶一见她要下床便大惊小怪,她只好靠着软枕坐在床上等了。 山茶很快便领着赵徽聿来了。 矣姀看了山茶一眼,“山茶, 你先出去。” 山茶的脸上再次浮起难色。 矣姀很坚持, “你先出去。若是魏大人问起, 你就说是我把你赶出去的 ” “是。” 山茶出去后, 矣姀傻傻地看着赵徽聿好一会儿了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她确实是有话要对他说 只是,该如何开头? 赵徽聿见到她却是神色如常,“好些了?” 矣姀点头。 “你安心地养伤,待过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赵徽聿笑了笑,“等到了北际,你的脚伤若是好了,我陪你去逛逛吧” 矣姀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开始词,“赵徽聿。” “嗯?” “你喜欢常乐公主?” “嗯。” “你要娶她?” “嗯。” “因为我?” “不是。” 似乎是怕她不相信,赵徽聿着重地强调,“我是真的喜欢常乐公主在宫中,教她习画的时候,我便我便喜欢上她了。” “为了配得上她,我后来才会去翡”凉。 “那你回来的时候在街上当街把我掳上马又作何解释?” “我,我一时兴起。” “那你以前说的喜欢我,愿意等我出宫呢?” “我你把这些忘了吧。” 赵徽聿的眼神躲闪。 矣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的眼眶便红了 “赵徽聿”矣姀哽咽,“你不用再骗我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常乐公主,你是为了我才答应的!” 赵徽聿震惊一瞬,皱了皱眉头后又是有些手足无措,“不你怎么知道魏大人告诉你的?” 矣姀点了点头,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里滚滚而下,“幸好他告诉了我。” “你别哭” 赵徽聿拿出锦帕,想要给矣姀擦眼泪,快碰到矣姀的脸颊时,他的手迟疑地停下了。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矣姀,“你介不介意” 矣姀摇了摇头。 赵徽聿于是动作温柔地给矣姀擦起眼泪来,可是矣姀的眼泪却不知为何越擦越多 他有些无奈,“矣姀,你再哭,我这锦帕都可以扭得出水来了” 矣姀愣了愣。 这熟悉的话语 实在是太久违了。 她小时候若是哭了,赵徽聿读书虽多但是他却不会哄人,拿她没办法的时候,他也总是这样说,“矣姀,你再哭,我这锦帕都可以扭得出水来了” 不知道是他说话的语气好笑,还是他的神情好笑,她每次看到他那般的模样都会忍不住破涕为笑 矣姀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了浓重的鼻音,“你去和魏大人说,你不会娶常乐公主。” 赵徽聿神色复杂,“矣姀,我必须这样做” 这是唯一的办法。 也是唯一的,不用通过魏知隶便可以成功的办法。 在赵徽聿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别的方法,但是他知道,任何的办法,如果是想要通过魏知隶来达到目的,根本就难有成功的可能。 魏知隶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 或者说,他是一个让他至今都没有找到他弱点所在的人。 “不是必须。”矣姀坚定的看着他,“而是不能。” “你不能这样做。” “常乐公主是真的喜欢你,可是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欢她却娶了她,你你便是辜负了她的一番真心。” 如若常乐公主嫁给赵徽聿,她的经历不一定会与她的一样 但是终究是不幸福的吧。 自己喜欢的人却不喜欢自己,即便是如意地嫁给了他,又怎么能得到幸福呢? “赵徽聿,谢谢你。” “你能为我如此,我心里其实很感动。”矣姀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不过,你真的不必为了我而把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搭上去。” “矣姀” “你先听我说”矣姀打断赵徽聿的话,“我会找到别的方法的。” “什么方法?” 矣姀犹豫了一下,“我目前还没有想到,不过,还有十天的时间,在到达北际之前,我想,我应该会把办法想出来的。” 魏知隶不是说了? 她总会想明白的 “若是想不出来呢?” “那我便听天由命吧”矣姀坦然,“虽然北际是个小国,但是也不见得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我的身份是假的,或许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不过我会尽力留自己一条命的。” “矣姀”赵徽聿低着头,语气惨淡,“都是我没用。如果我能” 或许她便不会 “不,不是你的问题。”矣姀已然看开,“有些事情,总是无能为力的。” 谁让他们不是设局之人,而只是操纵者手里的一枚小小棋子呢? “不,如果我身处高位,你便不会” 赵徽聿看起来很自责。 矣姀心口泛起暖意,“赵大哥,你不必如此。” 赵徽聿因为她突然改口的称呼而怔愣,他要说些什么时,却又听见矣姀笑着说,“赵大哥,你现在还年轻,官阶总会一级一级地升上去的,不必灰心。” 赵徽聿直接傻掉了。 这熟悉的称呼 他已经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过矣姀这样称呼他了。 “矣姀,既然你还叫我一声赵大哥,那此事,你应该听我的”赵徽聿耐着性子,“你一个人在北际,孤立无援的,若是发生什么事情,也无人能给你帮助。” “趁现在事情还有转机,你不该绝我的帮助。” 既然她还叫他一声赵大哥,那此事,她就应该听他的? 矣姀挑了挑眉,“好吧,赵徽聿,这件事情还是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赵徽聿:“” “你都说了,现在事情还有转机,那你不该劝我接受你的建议。” 矣姀觉得有些头疼,“与其劝我,还不如与我探讨探讨。” “探讨什么?” 矣姀狡黠一笑,“魏大人的弱点。” —— 房间外,山茶眼观鼻鼻观心地待立在门外。 直到某道阴影覆于她身上,她一抬头,便发现一身紫袍的魏知隶正在垂眸看她。 山茶倏尔紧张,“魏,魏大人” 魏知隶往房门处看去,“赵大人还没有出来?” 山茶不敢抬头,“是。” “进去多久了?” “大概,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这么久?” “是。” 魏知隶沉默了须臾,转身要走的时候,房间里忽然传出来的笑声硬生生地把他的脚步留住了。 他微微偏头。 房间里的笑声还未停,女子轻快愉悦的笑声中混杂着男子低沉的笑声 听起来竟然意外的刺耳。 他皱了眉头,转身沉声吩咐山茶,“山茶,公主大病未愈,需要多休息。” 魏大人的意思是 山茶低头颔首,“是,奴婢这便去办。” 看着山茶进了房间,听到房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魏知隶舒展了眉头。 低声叮嘱门口的侍卫几句后,他抬脚离开。 —— 送亲队伍继续沿着北际的方向在前进。 矣姀在马车里躺了几个时辰后,长叹了一口气,“山茶” 山茶一凛,“公主有何吩咐?” “好无趣啊” “” “听你说,你先前是在魏大人身边伺候的?” “是。” “在魏府?” “是。” “看来你很合他心意,他出远门都带着你。” “其实本来应该是霜华姐姐随着魏大人出这一趟远门的,只是霜华姐姐那时候突然病了,所以魏大人便让我来了。” “这样” “你知道吗?其实我挺讨厌你家大人的” “” “他简直就是非人哉!” “” “他这样的人一定很难伺候吧?看样子应该是个严格的,你做事有的时候一惊一乍的,难道是被他吓出来的?” “公主,其实魏大人对我们这些下人很好的。” “是吗?” “我们做错事情的时候,他会谅解我们,然后减免或者减轻我们要受到的惩罚。”山茶的脸色微红,“魏府里的很多下人都说,能进魏府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 “你是魏府的丫环,你自然是只能说魏大人的好话的,我理解” “不是的,公主,这些话都是奴婢的真心话。”山茶急着解释,“奴婢刚进府那年就被调到魏大人身边去伺候了。那一年吃娇耳的时候,大人吃到了有花生做馅的娇耳,没过多久身上就起了红疹,本来厨房配食的人和奴婢都要被驱出府去的,但是大人却坚持留下了我们,还说以后小心便可” “你家大人花生不服?” “是的。自此以后,府里厨房在给他配送膳食时,都要再三检查,确认里面没有花生才会送过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2.第 112 章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矣姀右脚脚腕上的红肿已经逐渐褪去了。 等到她自认为她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行走的时候, 送亲队伍只要再走三天就会到达翡凉城。 翡凉城再过去便是北际的九连城。 听闻, 迎亲的北际使者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矣姀呆呆地看向窗外, 窗外是与国都城截然不同的风景。 这里的天很高很蓝,但是气候却很干燥, 路边的树木长得矮矮的, 模样还有些奇怪。 矣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不会想起国都城的她,忽然之间就怀念起国都城的山明水秀来 一旁的山茶递过来一杯热茶, “公主,喝口茶吧?” 矣姀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再抬头时不经意看到马车后那长长的队伍, 她思索须臾问道,“这送亲队伍有多长啊?” 山茶摇了摇头, “奴婢不知道,看起来很多人就是了。” 很多人 矣姀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山茶 ,你去和魏大人说, 我想要见一个人。” “公主想见谁?” “她叫霍如歆。” 见山茶一脸迷茫, 矣姀又笑着说,“你直接去和魏大人说就好,他知道霍如歆是谁的。” “是。” 山茶下了马车后, 马车里就只剩下矣姀一个人了。 自从离开幽锦城后, 矣姀便再也没见过红袂和笙月, 也不知道笙月成功逃跑了没有, 红袂或许是因为看护不力,被魏知隶调去了别处 她身边,现在就只剩下山茶一人伺候。 山茶确实如魏知隶所言的那样会照顾人,她的脚腕在她的照料下康复得很快,有关于她按摩的手法,陈太医在得知后都赞赏了几句。 从照顾人的方面来说,山茶无可挑剔,除了她的身份让她有些介意和她那偶尔一惊一乍的反应会吓到她外,矣姀对于山茶还是很满意的。 马车忽然停了停。 矣姀正奇怪前方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的时候,马车前门被人推开,然后有人掀开帘子躬身走进来了 紫色的官服 又是他 矣姀撇撇嘴,视而不见地把视线移回窗外。 心情不知为何刹那有些惆怅也有些郁闷。 不同意就让山茶直接来回她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亲自走过来一趟?虽然,他的马车距离她的很近 “公主想要见霍尚功?”魏知隶问得温文尔雅。 矣姀应了一声,依旧是看着窗外发呆,声音沉闷,“你不同意就算了,不用特意过来一趟的。” “我并没有不同意。”魏知隶清咳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想要见她?” 矣姀愣了愣后回道,“如果可以,我想现在。” “好。” 矣姀终于舍得回过身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疑惑,“你不阻止?” 魏知隶笑,“我为什么要阻止?” “我先前想见赵徽聿,你不是很多次都没有答应吗?”怎么她要见霍如歆他就不阻拦了? “那时候你需要休息。” “” “如果你现在想见赵大人,你也可以选择现在见他。” “” “只要你不想着逃跑,这里的任何人,你想见谁或者是什么时候见,我都不会阻拦。”魏知隶的神色中带着一抹隐隐的纵容,“陈太医说你的脚腕那一次伤得太严重了,这几天看起来虽然好了些,但是你还是暂时不要走路比较好。” “不走就不走,那你让赵大人来抱我上下马车吧?” 她现在看赵徽聿比看他顺眼。 魏知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 刚刚他还说 “他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他是外臣。” “你也是” “我还有一重身份。” “” 忘了他是常乐公主的表哥了 矣姀郁闷地别过脸 ,“魏大人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想见霍尚功了” “有。” 矣姀提不起精神来,声音有气无力的,“说吧。” “还有三天便到翡凉了,公主是已经想好了?” 矣姀有些迷茫,“啊?” 不知道是不是矣姀的错觉,她好像看到魏知隶微微沉了脸。 “公主是决定要去北际了?” 原来他说的是这么的一件事 矣姀回过神来,学着他笑,“不然呢?” 魏知隶沉吟道,“我说过还有别的办法” 矣姀盯着魏知隶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她才慢悠悠地大胆说道,“我怎么觉得魏大人似乎不大想我去北际呢?” 魏知隶一怔。 “既然不想我去北际,那之前在幽锦城的时候,魏大人又为什么要把我抓回来呢?” “把我抓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去北际的吗?” 矣姀想不明白了,她皱起眉头,“魏大人,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矛盾吗?” 魏知隶脸色一变。 矣姀无视他忽变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魏大人,记得我刚进宫不久的时候,你曾教我,如果遇到对于自己不利的事情要从何种角度去分析。我一直都把你的话记在心里。你的话也确实很有用,这些年来让我避开了甚至是解决了很多的麻烦。” “可是那些话,现在好像都不生效了。” “我试着去分析,可是我毫无头绪。” “我不知道,如果我不去北际,谁会去北际。”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去北际,我会损害谁的利益。” “你曾告诉我,人会为了得到某种利益或者是让他人损失某种利益而去做某件事情。” “可去北际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好事,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如果有人阻止我去北际,是因为他希望能从这件事情中获得某种好处?” 矣姀眼神直白地看着魏知隶,“魏大人,你说,我以这样的思路去分析,对吗?” “如我刚刚所言,魏大人似乎不想我去北际,可是如果我不去北际,魏大人你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呢?” 魏知隶沉默着。 矣姀的嘴角忽而弯了弯,“魏大人,你能不能直白点告诉我,要我如何做,你才愿意放了我呢?” 那天与赵徽聿讨论,两人讨论到最后,依旧是得不出来魏知隶到底有什么弱点,但是在讨论的过程中,矣姀却是福至心灵地明白,与其寻求魏知隶的弱点去击破,还不如好言与他相互协商 其实这个想法本来是没有什么用的,但是当魏知隶说出那一句“在到达北际之前,我会等着你来找我”,矣姀便明白,机会再次来了。 虽然她冥思苦想了好多天都想不明白魏知隶到底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但是她知道,魏知隶想要的,一定是她可以做得到的,否则,他不会那样说。 心里有了计较后,她镇定下来,开始好好地养自己的脚伤。 她也没有急着去找魏知隶,她心里隐隐地觉得,也许,魏知隶会先来找她 眼下的情况,似乎是应验了她的想法。 把话都摊开来后,矣姀安静地等着魏知隶的回复。 可等了好一会儿,魏知隶却依旧是沉默,矣姀心里也不慌,只是说,“魏大人可是还没有想好?那便等想好了再来说吧。” “我会等着你的。” 最后的那一句话,与他曾经说的何其相似? 只是,如今这一句话,却是她对他说的。 魏知隶眸光平静地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女子,这么多天过去,虽然他总是抱着她上下马车,但是他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 许是病这么一场,她比以前更瘦了,气色也有些苍白,但是此刻她这么从容自信地看着他,漂亮的黑眸中甚至带着点点的微光,这样的模样让他有些心跳加速。 “不用等。”他忽而浅浅一笑,淡定地开口。 他本来早就已经想好,此刻看到她,那种想法不过是变得更加的坚定而已。 矣姀慢慢收紧手指,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你说。” 魏知隶身子前倾靠近她,“还记得我在鸣柳道的时候对你说过的话吗?那也是我现在想要说的话。” 鸣柳道 他对她说过的话 矣姀稍作回忆,眼睛慢慢地睁大,“你是说” 她说不下去了。 魏知隶温柔笑着颔首,“没错,那句话到现在依旧有效。” 矣姀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魏知隶竟然想让她做他的妾侍。 难得她挣扎了那么久,可命运在这一刻,轻而易举便让她回到了原点。 矣姀欲哭无泪。 答应他,她的人生算是毁了。 不答应他,她到了北际,前景依旧难以预料 矣姀用手撑着身子往后退了些,拉开于魏知隶过近的距离,她窘迫地偏过头去,“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不能。”魏知隶不给她退缩的机会,“我希望你可以答应。”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说过,这里我说了算。” “所以,无论我答应还是不答应,结果都是一样的,对吗?” “是。” 其实魏知隶并不打算强迫她答应,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希望看到她的拒绝。 矣姀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那你还说什么希望我答应?” “我并不想强迫你。”魏知隶抿了抿唇,“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 “” 矣姀在心里冷笑。 魏知隶如今的行为和强迫她的又有什么不同? 他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极其霸道的人 这实在让人出人意料。 事实强迫她必须答应他,但是他又希望她能够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身边 可她和他能走到一起的过程明明不是一件纯粹的事情,他却执着地要把这件事情变得你情我愿 自欺欺人么? 正想着,矣姀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她一惊,下意识要甩开,但是魏知隶却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矣姀蹙额,“魏大人,我还没有想通”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你先放开我的手。” “你的指甲太长了,我不握着你的手,你的指甲会把你的手心刺穿的。”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3.第 113 章 矣姀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的心情本来很是慌张, 但是当她把需要思考的事情都思考到时, 她发现她的心情居然奇异地镇静下来。 回想起这一切时, 矣姀想到了三大庆幸事。 第一, 命运虽然让她多年的努力回到了,但是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她, 她有信心她可以处理好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事情。 第二, 虽然魏知隶提出来的要求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她清楚地知道,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情终来不得长久,在未来的某一天里,他会厌倦她, 那时候, 她或许可以离开。 第三,面对魏知隶的要求, 她并不是一筹莫展,她已经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想到了一定的应对之策。 想到这里,矣姀深吸了一口气, “魏大人,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你若是要我的心甘情愿, 你希望你也能够答应我的要求。” “你说。” “第一, 我不要名分” 手心蓦然一紧, 矣姀抬眸看去, 魏知隶紧皱着眉头在看她,“你不要名分?” “是。我不要名分。” “为什么不要?”魏知隶明显不悦。 矣姀态度坚定,“有了名分便有了束缚,而我现在,还无法心甘情愿地受你束缚。” 瞥见魏知隶脸色沉沉,矣姀竟然有了笑的心情,“魏大人,如果我当初愿意做妾,那五年前我便已经是你的妾了。” 何须等到现在 手上的力度大了些,有些疼,但是魏知隶没有开口说不允,矣姀默认他答应。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第二,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去让我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喜欢做刺绣,有机会的话,我想开一间布庄,希望你不要阻拦” “我喜欢外出踏青,喜欢去街上逛,如果我要出门,同样希望你不要阻拦” 魏知隶的脸色更差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地不信任他 矣姀依旧在笑,“那你会阻拦吗?” “我要见你的时候你应该在我身边。” 矣姀想了一下,“好。那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自由做主?” 魏知隶点了点头。 “第三,我不会跟你回魏家。” “第四,你娶妻之时便是你我关系终止之时。” 矣姀一口气把最后两个条件说出来,然后坦然地看着魏知隶,“如果你能做到这四条,那我也会答应你,只要在你身边一日,我便会好好地待你一日。” “如果你不能做到,哪怕你强硬地要把我留在你身边,我也只会对你视而不见。” 魏知隶前所未有地沉默。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女子,回想起她刚刚所说的那些条件,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不要名分,她也不要跟他回魏家,他甚至不能限制她的出行自由,那他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种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关系,还会在他成亲的时候走到尽头,那他与她 对于这些,他闻所未闻。 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些的? “魏大人” 听到矣姀忽然唤他,魏知隶下意识地应了声。 “或许你会因为我提出的条件而感到奇怪,但是你仔细想想,在这样的一段关系里,吃亏的那个人并不是你。” “更准确地说,其实你几乎占尽了所有好处。” “你可以轻巧地把我从现在的困境中解救出来,而我在你成亲之前都会力所能及地待你好。我既不要名分,也不进魏家,这样,无论在你成亲前还是成亲后,我都不会成为你的麻烦。” “你不用担心我会不懂事,会拈酸吃醋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你放心,我可以保证这些都不会发生。你不会有这些后顾之忧。” “时机来了,我们在一起,缘分尽了,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样不是很好吗?” “魏大人,老实说,在男女之事上,吃亏的从来大多数都是女子,可我提出的要求,魏大人既不会吃亏,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待在魏大人身边,算是两全其美。不知道魏大人还在犹豫些什么呢?” 女子笑意盈盈,神情轻松,应付自如的模样让魏知隶感觉到些许不适。 不该是这样子的。 魏知隶拧起眉头。 他不喜欢看到她以这样的模样来对待他。 一点都不喜欢。 “如果我答应,你以后会如现在这般待我?” “这般是哪般?”矣姀有一瞬的茫然,不过她很快便给出了一个答案,“如果魏大人你喜欢我这样,那我以后可以偶尔如此。” 她才不会如此做。 刚刚那样说不过是应付之言,说过便会忘掉。 她才不会为讨好一个男人尽做自己觉得违心的事情。 魏知隶忽然明白他为何不适。 矣姀眼下对待他的模样,完美疏离且周到,他挑剔不出任何一丝的错处。 可是,据他了解这根本就不是她真心待人的模样。 与她平日里的真性情相比可谓是大相径庭。 她仿佛是戴上了一张面具。 又仿佛是,把真实的自己在他面前完全藏起来后,使得自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很确定。 这不是他想要的她。 “魏大人,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矣姀伸手去拿放置在一旁的笔墨纸砚,她今早闲得无聊便让山茶给她准备了文房四宝,在颠簸的马车里,她笔尖抖个不停地画完了一幅红梅图 那幅红梅图自然是丑极了,可是奇怪的是,她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竟然发现其实也还没有丑到不堪入目的程度。 山茶给她准备了好几张纸,她只用了一张,还剩下好几张,眼下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因为魏知隶抓着她的是左手,矣姀右手拿起墨笔,蘸墨以后思索须臾便开始在纸上快速书写。 她写得很快,字迹却并不见潦草。 没一会儿,便写了有小半页。 魏知隶看过去,第一眼便是觉得她的自己婉转清丽,字如其人,再注意到纸上的内容时,他的神色刹那复杂起来。 矣姀在纸上写的,是他与她刚刚所交谈的内容。 她是打算把刚刚的一切都落实到纸上,然后各自在其上落款,像是那些商人在交易的时候 原来如此。 在矣姀的眼里,她原来是把这件事情当做是一件交易在做的。 魏知隶忽然伸手把矣姀的另一只手握住。 矣姀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她的契约书还没有写完呢 魏知隶心口有些发闷,“你在写什么?” “契约书啊” “为什么要写这个?” “因为怕你耍赖啊”矣姀笑得有些狡猾,“但如果是白纸黑字,证据确凿,这样你就不能抵赖了。” “” 她倒是深谋远虑 “你别抓着我的手,我还没有写完呢” 矣姀皱了皱眉,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用手把魏知隶的手推开后,她再次把墨笔运得飞快 没一会儿,她便写好了一页。 搁下笔,矣姀满意地把契约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吹干纸上的墨迹后,矣姀单手把契约书放到魏知隶的面前,然后又把笔递了过去,“来,魏大人,你先把这个看一遍,若是没有问题,那你便把你的名字写上吧,如果你随身带着印章,最好盖一个印章,如果没有带,那稍后再盖也是可以的。” “” 魏知隶慢慢地松开矣姀的左手。 双手把契约书拿起,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过去后,魏知隶的脸上只有一个表情——面无表情。 矣姀聪明地选择对此视而不见。 她殷勤地把墨笔递到他手边,“魏大人,如果没有问题,那就在最后写上你的名字吧。啊,对了,名字不要写得太大,留一些地方给我,我也要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的。” “” 魏知隶接过墨笔,将落未落之时,他抬头看向矣姀,“我有问题。” “你说。” “为了让你安心,我会遵循这一份契约,而我的唯一要求是,你要以真心待我。” 矣姀收起笑容,眉宇之间满是不解,“魏大人,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假的东西要比真的东西美好得多。” 魏知隶神情温和,毫不意外,“可是真的始终是真的。” “说得倒也是。”矣姀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要求,然后开始仓促地催促他,“我答应你,你快写你的名字吧。” “” 笔锋勾转之间,契约书上多了一人的名字。 矣姀拿着契约书认真端详,好半晌都在沉默。 魏知隶忍不住问,“怎么了?” “你的印章呢?” “” 魏知隶从衣袖里拿出一方精巧细致的墨玉私印,“这里。” 矣姀再次把契约书放到魏知隶的面前,语气欢快得不能再欢快了,“快印上吧。” “” 印章印上后,矣姀甚是满意地点头。 拿过魏知隶手里的墨笔在契约书上齐刷刷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矣姀再次提笔把契约书另抄了一份。 另抄的这一份具备落款的契约书最终落在了魏知隶的手里。 矣姀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契约书收好时,察觉魏知隶在看她,矣姀眨了眨眼睛,随口问道,“怎么了?” 他怎么用一种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做了什么让他觉得奇怪的事情吗? 魏知隶笑了笑,把契约书折叠好放进袖子里,然后才缓缓地说,“感觉你这个样子,甚好。” “” “哪里好?” “说不出来,但是,很合我的心意。” “哦。” 哦? 他说的这个形容有些奇怪。 说不出来,但是,很合他的心意? 很,合,他,的,心,意? 矣姀清咳一声,自然地把话题转移,“魏大人,我想见霍尚功。” 听到魏知隶先前称呼霍如歆为霍尚功,矣姀这才想起,跟随着“常乐公主”去往北际的六尚宫人有很多,但是居于类似统领地位的人只有六个,她们依旧还是沿用在宫里使用的尚功,尚食等头衔。 “好。”魏知隶答应下来,“让山茶去请便是。”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一下下,然后才又再次启动了。 估计是让山茶下车去请霍尚功了? 果然机灵,魏知隶都还没有吩咐,山茶就知道 不好! 她和魏知隶说的话,车门前坐着的人,都能听得到? 矣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有些紧张地看向魏知隶,“魏大人,他们能够听得清楚我们在说些什么?” “嗯。”魏知隶拉过她的手,握紧,“别担心,他们都是我安排的人,不会胡乱说话的。” 矣姀:“” 都是他安排的人 使劲地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没成功后,矣姀安静地放松了自己的手。 待察觉到魏知隶的力度卸去后,她出其不意地快速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魏知隶:“” 当发现魏知隶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时,矣姀直接无视之,然后气定神闲地伸手去拿茶盏,“我渴了,要喝茶” 魏知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4.第 114 章 “公主, 霍尚功来了。” 山茶带着霍尚功在马车外候着时, 马车里只有矣姀一人, 魏知隶已经离开了。 本来, 矣姀想见霍尚功,是为了寻找方法 可如今, 她与魏知隶有了契约, 事情已经被她解决,她似乎已经没有再见霍尚功的必要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想到这里, 矣姀压低了声音,佯装咳嗽了几声,“本宫有些头晕, 改日再见吧。劳烦霍尚功白走一趟了。” 马车外的霍如歆和山茶面面相觑, 然后还是霍如歆最先反应过来,“是, 公主。” “奴婢告退。” 听到马车里飘出来一声低低的回应,霍如歆正往回走的脚步有了些迟疑,她的心里甚至升起了些许疑惑。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呢? 矣姀? 不会是她吧 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想到这里, 霍如歆摇了摇头, 把这一丝疑惑压下。 山茶回到马车上,一掀开帘子,却看到矣姀姿势端正地坐着, 并没有半分头晕的模样, 她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却不敢说些什么, 只在一旁找了位置安静地坐下。 眼观鼻鼻观心。 山茶开始发呆 没过一会儿后,山茶的思绪便被人打断了。 “山茶” 矣姀忽然唤她的名字。 山茶连忙回神,“公主有何吩咐?” 可矣姀只唤她一声便沉默下来。 山茶抬头,发现矣姀一直在盯着她看,眼神还有些怪怪的。 山茶开始浑身不舒坦,“公主在看什么?” 矣姀笑了笑,“看你的衣裙。” “奴婢的衣裙?”山茶的脸上一片茫然,“奴婢的衣裙怎么了?” “我们差不多高吧?” “公主你比奴婢高一些。” “那你说你的衣裙我会合身吗?” “啊?” “我想试一试你的衣裙。” “” “不如我们现在就试一试吧?”矣姀兴致勃勃,“你把你的外裙给我试穿一下,让我看看合身不合身” “公主” “你别喊我公主了。” “” “你在外面不是都听见了吗?” “” “那奴婢今后喊你夫人?” “不!”矣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瞥见山茶惊诧的神情,矣姀清咳一声,“你以后唤我的名字便可。” “奴婢不敢。” “那你还是先唤我公主吧。”到时候再让魏知隶让她改口便是。 “是。” “公主真的要试穿奴婢的外裙吗?”山茶的神情很忐忑。 矣姀看她一眼,摆了摆手,“不用了。” 山茶松了一口气。 “你能帮我拿一套新的吗?” “新的婢女服?”山茶以为自己听错了。 矣姀一脸正经地点头,“嗯。” 山茶百思不得其解,“这公主为什么要穿婢女服呢?” 矣姀想了想后回答,“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你的并无什么区别。” 山茶:“???” 矣姀:“想不明白?不明白也没关系的。” 山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个人都放松了的原因,矣姀竟然还和山茶闲聊了一小会儿。 山茶是个健谈的人,矣姀偶尔接上一句话,她都可以自顾自地说上很久。 耐心地听到最后时,矣姀忍不住笑了,好奇地问道,“山茶,你在魏大人身边也这么多话的么?” 山茶一怔,摇了摇头,“在魏大人身边服侍的时候,除非必要,否则奴婢不说话的。” “为什么?” “因为霜华姐姐说,魏大人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哦。” 山茶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随后被矣姀挥手阻止。 她已经听得够多了,再听下去,山茶怕是又要说个不停了。 —— 再次被魏知隶抱下马车的时候,矣姀的心里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她既不喜欢,但是也不讨厌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见到霍尚功了?” “啊?” 突然听到魏知隶的问句,矣姀有些反应不过来,魏知隶这是在和她闲聊? “刚刚在神游?”魏知隶浅笑着又问了一句。 矣姀游离的神思迅速归位,“嗯。” “魏大人,我们之间的契约会在什么时候开始生效?” “你希望在什么时候?” “我希望在回到大昭后。” 其实私心里矣姀希望那份契约永远都不要生效,可是这天底下哪有从天下掉下来的馅饼——魏知隶并不会无条件帮助她。 “是吗?可我希望在到达北际后。” “”这么快 “那就在到达北际后吧。”矣姀认命,“你到时候记得给我准备一套婢女服。” “婢女服?要那个做什么?” “我要穿。” “你要扮作我的婢女?”魏知隶的眼眸中浮起了些许探究。 “对啊”矣姀神情自若,“这样你就不会受人非议了。” 毕竟没有哪个使臣会带着家眷出门送亲的 而且,有那身婢女服,她或许也可以少很多的麻烦。 魏知隶把矣姀放置在房间里的美人榻上,然后顺势在旁边坐下。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矣姀心里一个咯噔,问,“怎,怎么了?” 魏知隶沉吟了一会儿,忽而出口惊人道,“你后悔了?” 矣姀的眼睛里浮起惊诧,“怎么这么说?” 他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她的表情有这么明显么? 把她心里的后悔全都表现出来了? 应该不会吧? 她还是有一定的信心可以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的。 难道说,是魏知隶极其擅长察言观色? 可以见微知著所以他才会发现? 她确实是有些后悔了。 不过,她并不是后悔与他立下那份契约,而是,她在后悔她当初没有直接与他说明,她可以给他做婢女来“抵债”的。 无论如何,婢女的身份,似乎要比她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身份要好。 因为便是自问,她也不知道,她是魏知隶的谁,然后,她与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魏知隶伸手去拉矣姀的手,触及的一瞬,他紧紧地将其握住,“每次我碰你,你都表现出来抗拒的模样。” 矣姀有些惊愕,“我的脸” 她真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不是,你的神情无可挑剔,但是,你的身体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 “你每次想要推开我或者是避开我,其实我都知道。” “” 她不是故意的,那些其实都是她无意识中的行为,她也无法自我控制。 “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可以试着去接受我,因为,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相处。” “矣姀,如你先前所言,我们之间是有白纸黑字的契约存在的。” “” 白纸黑字的契约 他倒是会活学活用 至于“会有很长的时间要相处”? 她倒是不担心这个,因为怎么可能呢 回到大昭后,他应该很快便要娶妻了吧? 如果他可以快点娶妻就好了 这样她也可以尽早解脱困窘。 心思流转之间,矣姀对于魏知隶提出来的要求还是乖巧地应下了,“好。” 魏知隶满意地点头,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笑容来,“我不会给你机会后悔的。” 矣姀:“” “以后我们都要好好地履行契约,好好地相处。” 矣姀垂眸,“嗯。” “想见赵大人吗?” “???” “如果你想见他,待陈太医例行诊治后,我让山茶去请他过来,你们可以说说话。” “!!!” 这样的魏知隶 看起来,真,的,很奇怪啊 矣姀清咳一声,有些纠结地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口,“魏大人,你你很闲吗?” 魏知隶微眯起眼睛,“什么?” 矣姀很不适应他如今的模样,又怕他今后一直都这样,便无奈地坦言,“你今天很奇怪。” 话好多 魏知隶:“”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尴尬 良久后,魏知隶忽而轻叹一声,无奈地道,“矣姀,难道你不明白?” “明白什么?” “我希望你可以不要抗拒我对你的接近。”他以为和她多说些话会有用。 “我没有抗拒。” “可是你都不愿意与我交谈”就差表现出一脸嫌弃的模样了。 “适当的对话是可以的。” “你的意思是,我说得太多了?”魏知隶凝眉。 矣姀有些不大忍心打击他,只得婉转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有挺多的事务要处理。” 与其把时间花在她身上,还不如把时间花在他的公务上 她居然会问起他的事务来 她这是在关心他? 想到这里,魏知隶笑得更加温柔了,“确实不少,不过现在已经比在大昭的时候少很多了。” “我还是有一定的时间可以陪你的。” 陪,陪她? 矣姀毫不遮掩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不需要陪伴。” 她并不孤单。 魏知隶一愣,随即很快地说道,“我需要人陪伴。” “矣姀,我希望你好好地可以陪伴在我身边。” 想起那份契约,矣姀只能是满怀契约精神地点头,“好。” 怎么办? 她其实并不想与魏知隶一起待着 现在就这么待一会儿,她都觉得魏知隶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也说不准是哪里奇怪,反正就是各种的让她不想面对。 若是要待上很长的时间 矣姀难以想象她会以何种心情来面对魏知隶 眼前的魏知隶 真的是她先前认识的魏知隶吗? 怎么感觉,这么的不一样呢? 若要分个高下,相比于眼前的魏知隶,她似乎是更加喜欢,她在宫里认识的那个魏知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5.第 115 章 送亲队伍到达翡凉城的时候, 矣姀见了赵徽聿一面。 得知矣姀与魏知隶的约定时, 赵徽聿温和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 他本来是坐着的, 听到消息后猛地站了起来。 矣姀看着他紧绷的脸色, 有些不知所措,“你, 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赵徽聿定定地看着矣姀, 直到矣姀受不住移开目光时,他才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 良久, 他沮丧万分地开口,“对不起。” 矣姀:“” “赵徽聿,我之所以会把这件事告诉你, 并不是为了听你的对不起的。” 矣姀微微蹙额, “再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必要为此自责。” 她选择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她不知道她于赵徽聿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不会高估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不过,为了避免不需要的麻烦,她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告知他一声。 以免他再次卷入此事中。 “那你以后有何打算?”赵徽聿的声音涩涩的。 矣姀认真地想了想, “以后的打算?这件事情完后, 我打算找个地方开一间布庄。” “什么地方?” “还不知道。” 或许不会在国都城就是了。 “你们的契约, 能让我看一看吗?” 赵徽聿的要求让矣姀有些意外, 不过她思索须臾,很快便把那张契约递到了他的面前,“你看吧。” 看着赵徽聿面无表情地把那张契约看了很久,矣姀心里有些忐忑,“如何?” 不会是契约有什么纰漏吧? 他的脸色也太差了些。 赵徽聿把契约书折叠起来交还给矣姀,“把这个收好。” “我会的。” 矣姀接过契约书的时候被赵徽聿顺势握住了手,她愣了愣,想要把手往回收的时候却收不回来,她淡定且不解地看向赵徽聿,“怎么了?” 赵徽聿的眼眸里带着深情,“矣姀,从魏大人身边离开后,到我的身边来吧。我,我陪你一起开布庄。” 矣姀:“” 矣姀用力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没什么情绪地道,“你该走了。” “矣姀”赵徽聿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受伤, 矣姀选择忽视,“你走吧,此事以后莫要再提。” 赵徽聿叹了一口气,“你不愿意选择我的方法,却接受了魏大人的方法,原因为何?” “你一定要知道?” “是。” “你的方法,代价是你的终身大事,魏大人的方法,于我而言,代价要小一些。” “你的代价并不小”赵徽聿的声音闷闷的。 矣姀看他一眼,平静道,“有得有失,这很公平。我可以接受。” 无论代价有多大,终究是在她可以承担的范围内。 可如果赵徽聿真的为她娶了常乐公主,她知道她这辈子是别想安心了 赵徽聿一脸无奈,“你如此坚决,我也不再好说些什么。” “我只希望你记得,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总是在的。” “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力所能及地帮助你。” 矣姀一怔。 回过神来后,她笑着点头,“好,谢谢你。” 相比矣姀的笑靥如花,赵徽聿的脸上是愈发的无奈。 他无法帮得了她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她和魏大人 矣姀喜欢魏大人,但是魏大人他喜欢矣姀吗? 真希望他也是有那么点喜欢矣姀的,否则矣姀和他在一起可能会非常的辛苦。 — 大昭的翡凉城和北际的九连城相邻。 过了今晚,大昭的送亲队伍将会与北际的迎亲队伍碰面,彼时,两国的队伍将会合二为一,一同护送“常乐公主”前往北际的都城九沥 矣姀自顾自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没留意到魏知隶已经在一旁看了她许久,直到魏知隶拉过她的手,他掌心里传过来的暖暖的温度让她忍不住微微一颤,她才有些茫然地把视线转向他,“怎么了?” 魏知隶的大手把她的手背完全包裹住,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的手好凉,你冷吗?” 矣姀摇头。 “那为什么会这么凉呢?” “我不知道。” “要不要让陈太医来看一下?” “不用了。” 今天傍晚的时候才麻烦陈太医为她看脚伤,现在又要麻烦他真的不大好。 魏知隶眼神灼灼地看着矣姀,“要不去床上吧?” 矣姀蓦然警惕,声音顿了顿,“什么?” 明白刚刚所说的话有歧义,魏知隶清咳一声,“床上有被子,盖着不会冷。” 矣姀不自在地转移目光,“不用,我现在还不想睡觉。” “好。” “魏大人,你,你能去帮我把拿绣篮过来吗?我想做一会儿刺绣。” 与魏知隶相处的时候总是莫名尴尬,矣姀急需要一些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自从有了那一纸契约书后,魏知隶总是会在晚上的时候过来她这里。 他会和她交谈。 他依旧风趣,依旧善谈,依旧博学可矣姀听他说着说着却会不由自主地走神,再也不如以前那样专心致志,沉迷其中。 魏知隶察觉到矣姀走神后,他开始减少自己说话的时间,引导矣姀多说话,可是矣姀没有与他闲聊的兴致,虽然会依言说一些话,但是她很快便会露出疲态,魏知隶看到了,便会让她去休息 等到魏知隶离开房间的时候,矣姀整个人才会真正地放松下来,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思绪回到当前。 矣姀半躺在美人榻上,魏知隶坐在她脚边的位置,她刚刚拜托他去帮她拿绣篮,可是魏知隶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这是不愿意? 莫非是她的语气太随意,魏大人 是了,他是魏大人,估计也没有谁指使过他做这些事情 她好像对他有些太随意了 想到这里,矣姀清咳了一声,“那个,魏大人,我,我累了” 与其在这里与他面面相觑,她还不如去床上休憩 魏知隶默不作声地把她抱起来,走到床榻边,把她安置好的时候,他俯身看她,曜黑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矣姀,我今晚可以留下吗?” 矣姀:“” 好半晌后,矣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惊讶地看着魏知隶,言辞不复先前的流畅,“你,你要留下来?” 魏知隶点点头。 “留,留下来做什么?”矣姀说话忍不住结巴。 “你对我太疏远了,我希望我们可以更加亲近一点。”魏知隶一脸认真。 “” “疏远吗?”矣姀干笑,“我怎么不觉得呢?” 她觉得目前的状态还不错啊 除了偶尔会觉得尴尬以外 魏知隶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沉着镇定,但他的语气中却有种莫名的委屈和指控,“你宁愿自己一个人发呆和刺绣都不想和我说话。” 别以为他不知道。 矣姀:“” 虽然知道瞒不过他,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矣姀有些尴尬,但是为了挽回他的面子她还是选择连忙否认,“不是的,我只是累了。” 怕魏知隶不相信,矣姀继续胡扯,“说话很累的,它与发呆和刺绣不一样。发呆只要放空自己就好,刺绣于我来说,就是熟能生巧,也不用花费多大的精力,但是——说话,它既需要想又需要说还需要说得对,所以” “你能理解我为什么不想说话的,对吧?” 魏知隶自然能看得出来矣姀是在应付他,或者说,敷衍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坚持道,“矣姀,我想留下来。” 不但今晚要留下来,以后的每一天晚上都要留下来。 矣姀:“” 听出魏知隶话语中的固执,矣姀知道这样的时刻即便她眼下逃过了,但是以后她肯定还是逃不过的,只是现在 她却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于是她小心地与他打商量,“魏大人,能不能等到我脚伤好了以后呢?” “为什么?”魏知隶的声音明显带着些不乐意。 “因为因为我睡觉不老实!”矣姀急中生智,“你若是睡在我旁边,我或许会在睡梦中踢到你” “我的脚伤又还没有好,若是踢到你,你疼我也疼,这样很不好” 矣姀柔着声音,说话听起来就像是撒娇,模样也是难得的娇俏,魏知隶心里一动,嘴上却依旧是拒绝,“不能。”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若是她愿意再向他撒娇一次,那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她这一次 可事与愿违的是,他拒绝以后,矣姀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矣姀小心地往床榻里侧挪去,留出了半张床给他。 魏知隶:“” 被子被她拉高,藏在被子里的矣姀只露出一双漆黑的杏眸,眨了眨,她有些纠结地看向他,“魏大人,我睡觉不老实,你让山茶给你另拿一床被子吧” 虽然无法阻止与他共床但是她总可以阻止与他共被。 魏知隶挑了挑眉。 矣姀紧张地睁大眼睛,“是真的!若是不信,你,你可以问山茶” 她睡觉的时候老喜欢卷被子因为那样会很暖和。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 现在要改也来不及了。 看着魏知隶往外走的身影,矣姀默默地转个方向,面向里侧躺着。 她闭上眼睛,想到魏知隶今晚要在她旁边躺一个晚上,她平稳的心率开始失衡。 她觉得她今晚可能会睡不着了。 魏知隶很快便抱了被子回来。 当看到矣姀背对着他,他无声一笑,然后把手里的被子轻放到床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细小声音,矣姀把眼睛闭得更紧。 她努力暗示自己她已经很困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可是她眼睛闭得愈紧,她听到的声音变愈清晰。 终于,矣姀忍不住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却忽然一黑 魏知隶把房间里的灯火吹熄了。 矣姀听着魏知隶的脚步声距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手指情不自禁地揪紧手里的锦被,她的心跳也在不知觉中开始加速 脚步声不急不缓,行至床边,停了。 然后是身旁的床榻承了重量,发出细微的声音 再然后,那声音消失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矣姀清晰地听到了另一道和缓的呼吸声 魏知隶居然躺在她身边。 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矣姀睁着眼睛发呆。 “不用紧张。” “诶?” 魏知隶怎么忽然对她这么说?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安心睡吧。” “” “我没有紧张。”她只是在发呆。 “可你的呼吸很急”这便是证据。 “有,有吗?”掩饰不下去了。 “有。”他的声音带笑。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6.第 116 章 矣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看到眼前一片灰蒙蒙的。 天已经亮了, 但是此时应该还是很早的时候。 这一段日子里, 虽然她已经不在宫里了,还是她还是每天还是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里醒过来。 此时此刻, 距离在宫里她应该起床的时候应该还有半个时辰, 距离山茶来唤她的时候也还有大半个时辰。 若是在宫里,她会利用这一小段的时间来思考她今天要做些什么, 事务和人员又要如何安排才合适等她理清思绪,那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 可此时身在这里,她却是没有什么好想的, 平日里的这大半个时辰多半是在静静地发呆中打发了。 安静地神游了一会儿后, 矣姀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四肢尽情舒展的时候, 她的手和脚在忽然间碰到了什么。 手指处的感觉是暖暖的,还有点硬 而脚腕处则是嘶好痛。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床上! 矣姀蓦然警惕。 她凝着眉头正要转回身子去看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床上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在她身后响起了, “脚腕疼吗?” 矣姀身子一僵。 魏, 魏知隶? 他怎么会在她的 对哦,昨晚他便在了。 她刚刚伸懒腰的时候,不小心踢了他一脚? 矣姀呆愣须臾, 自觉地闭上眼睛。 嗯, 刚刚的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还没有睡醒的 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 矣姀紧张到手脚僵硬。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魏知隶忽而低低地笑了一声, 然后矣姀感觉到那道压迫感十足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撤离了 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地又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矣姀听到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目之所及,床榻的外侧上有一张折叠好的锦被。 那是魏知隶昨天晚上盖的。 突然想起晨间里那莫名其妙的低笑声,矣姀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心里涌上了一丝羞愤。 大清早的,他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不会是看到她的睡相,觉得好笑所以 矣姀不敢再想。 她拨开被子要下床的时候,山茶正好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见她醒了,山茶笑意盈盈地迎上来,“夫人” 这俏生生的一声称呼让毫无防备的矣姀差点儿从床上摔了下去。 好不容易坐稳后,矣姀凝着眉强调,“山茶,你别叫我夫人。” 山茶的模样很无辜,“这是大人吩咐的。” 矣姀:“” “不许叫这个。”矣姀再三强调,“要么叫我名字,要么不叫,你自己选。” 山茶很为难,“可是大人说” “不许叫就是不许叫!”矣姀也难得强硬。 她才不管魏知隶说什么 “大人说夫人你对他太冷淡了,他要从称呼上拉近你与他的距离”山茶倔强地要把话说完。 矣姀:“” 魏知隶会说这样的话? 这是假的魏知隶吧? 太不可思议了。 “夫人,该梳洗了” “都说了别叫我夫人。” “这是大人吩咐过的,夫人请莫要让奴婢为难。” “” 梳洗打扮花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山茶每与她说一句话,都要称呼她一次“夫人”,矣姀由一开始的逢讲必驳到最后表情麻木地选择听而不见。 快要出门的时候,山茶小心地看了一眼矣姀的脸色,带着些许艳羡地说,“夫人,大人对你这么好,你应该开心才对啊” 他对她,这么好? 因为“夫人”这一个称呼? 矣姀不大明白山茶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她看了山茶一眼,想起她也是个知情人,便自然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与你家大人并不是一般的关系,有些麻烦,还是能避则避吧。” 她与魏知隶之间的关系到底不是正当的关系,魏知隶让山茶以“夫人”来称呼她,着实是不够妥当。 也不知道魏知隶是如何想的。 这事情委实不像他平日里的稳妥作风。 想到这里,矣姀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一套衣裙,在心里再次无声地轻叹。 本以为说好了的婢女服也没有给她。 她此刻身上穿的,是秀气淡雅的淡橘色暗纹上衣和墨青色刺绣下裳。 这身衣裳,和她还是“常乐公主”时候的衣着,并无太大的区别。 穿出去的话,太招人了。 如今她已经不是“常乐公主”,不应该再穿这么招摇的衣裙。 “夫人,许是你不知道,大人他至今尚未娶妻。” “他让奴婢称呼你为‘夫人’,大人对夫人是何种心意,夫人不应不明白。” 山茶一脸认真地看着矣姀,“夫人,大人他对你是真心的,奴婢在魏府的时候,大人可从未让奴婢称呼哪位侍妾为‘夫人’” 侍妾 是了,魏知隶是有侍妾的。 矣姀记得魏知悦曾向她提起过这一件事情,不过她当时对于魏知隶也没有异样的心思,是以魏知悦说起这件事情时,她只当是听过就算了。 山茶如今提起这件事 她只觉得无比庆幸。 还好,她与魏知隶之间,是有契约存在的。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由是时间期限的,并不会无尽头地持续下去。 山茶还想要絮絮叨叨,矣姀抬手阻止了她要说的话。 对上茶急切的目光,矣姀冷淡地笑了笑,“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去坐马车了。” 因为今天是送迎亲队会面的日子,矣姀的身份有了彻底的改变。 她不用再去坐那辆公主的马车,至于接下来她会坐到那辆马车上,她并不用考虑太多,因为山茶显然是知道的。 山茶扶着她出门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魏知隶直接抱起了她。 矣姀仰头看他,“怎么不给我婢女服?” 魏知隶低头看她一眼,“这身衣裳你穿着好看。” 矣姀:“没有婢女会穿那么好看的衣裳的。” “你不是我的婢女。” “那别人若是看到了,你会怎介绍我?” 她想了很久都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你想别人怎么称呼你?” “我就是想不到。可如果我是你的婢女,这些担忧都不会存在。” 魏知隶顿了顿,不知为何笑得有些古怪,“既然你执意要如此,那便随你。” 魏知隶的马车,其布置和她原先坐的那一辆并无太大的区别。 他的马车里也有美人榻,不过 魏知隶要把她放到美人榻上去的时候,矣姀连忙阻止,“我坐着就好” 魏知隶拧了一下眉头,还是把她放到了美人榻上,“你的脚还没有好,长时间坐着不好,还是躺着好好休息吧。” 她的脚 虽然还没有彻底地好起来,但是现在已经可以走路了,不过,走路的时候需要人扶住就是了。 马车里只有她和魏知隶两个人。 矣姀有些不习惯,遂问,“山茶呢?” 魏知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矣姀摇头,“不是。” “山茶在另一辆马车里。 “哦。” “口渴了?” “不是。” “那你叫山茶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魏知隶伸手理了理矣姀额间的碎发,察觉都矣姀并没有太排斥他的时候,他微微一笑,“有事叫我就好。” 矣姀:“” 她怎敢劳烦他 “我,我困了” 山茶不在这里,她还是睡觉吧 魏知隶挑眉,“睡了那么多个时辰,怎么又困了?” 矣姀:“” “陪我下一会儿棋吧?” “我我不会。” “我教你。” “我很笨的” “没关系我有教会你的耐心。” “” “矣姀,你不要总想着逃避我,嗯?” “” 矣姀无奈地跟着魏知隶学围棋。 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棋盘,黑白剔透的棋子,矣姀拈着手里的黑色棋子,一脸呆滞。 魏知隶清和的声音响在耳畔,“围棋有十诀:一,不得贪胜;二,入界宜缓;三,攻彼顾我;四,弃子争先” 矣姀的心神有些恍惚,听着听着,不知道怎么的,魏知隶的声音和另外一个人的重合起来 “五,舍小就大;六,逢危必弃;七,慎勿轻速;八,动须相应;九,彼强自保;十,势孤取和” 有人在摇头,“哎呀,这些决什么的,听起来太难懂了直接下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说这些?” “赵大哥,你快看,我要把棋子放下了。”那道声音分明是兴高采烈的。 “等等矣姀,棋子是要放在棋盘的交界点处的。” 赵徽聿笑得一脸无奈,“你放在格子里,被人看到了,会贻笑大方的。” 矣姀愣了愣,任性道,“我不管,我就要这样下!赵大哥,你陪着我下” “矣姀,别闹” 赵徽聿抓着矣姀的指尖,把棋盘上的白子移至正确的位置后,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这样放才对的” 不记得那是她几岁的时候了 某天她去赵徽聿家里借书的时候,恰好看到赵徽聿在擦那些黑白棋子,她便缠着他让他教她下棋 “矣姀” “矣姀” “矣姀。” 矣姀回过神来,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魏知隶,“啊?” 他叫她? 魏知隶的唇线抿得有些紧,“你走神了。” 矣姀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我只是” “不必说。”魏知隶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黑子,“不想下棋便不下,你不必找理由。” 矣姀:“” 他知道了 矣姀松了一口气,“那不下了。” 魏知隶把棋盘撤去,然后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后,忽而道,“既然不愿意与我待在一处,为何要与我签订那份契约?” 矣姀咬咬牙,撇过头去,“那是唯一的办法。” 她心里很明白,若是她当初说只是做奴婢,魏知隶一定不会答应她。 他要的,远不止这些。 当初她只是抱着一丝侥幸之心,猜测他或许也是有那么点点的喜欢她的,才会冒险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没想到的是,他答应了。 魏知隶的眼眸里满是失落,“既然有契约在,那为何要如此待我?” “能不能给我多一点时间?”她需要时间去适应。 魏知隶的语气中难得的带了些嘲讽,“要多久?契约到期?” 矣姀咬唇,“” 腰际一紧,矣姀感觉到自己被人搂住。 魏知隶搂着她,身子的重量压过来的时候,矣姀被他压倒在美人榻上。 “你” 矣姀皱着眉头刚要说话,便看到魏知隶低头凑近她,色泽润丽的薄唇在眨眼之间距离她的极尽。 只要再往前一点点,便会触碰到她。 矣姀忽而有些心颤。 魏知隶微微启唇,暖暖的气息呼在她的脸上,他的声音很低,还带着点沙哑,“矣姀,是不是有了那层亲密的关系后,你才不会再抗拒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7.第 117 章 “不唔” 未说完的话语被柔软的唇舌堵住。 矣姀慌乱地试图避开, 头往一侧偏去, 但是魏知隶很快就追了上来。 她的朱唇柔软如花瓣, 他初初触碰那芳甜, 便忍不住想要更多。 在这种念头的催促下,他用力地使她与他更加的贴近, 亲吻的动作也随之愈发的肆意大胆起来。 “不” 矣姀艰难地发出琐碎而细小声音, 她用力地去推魏知隶,但是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 她的手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魏知隶的身子覆在她的身上,沉沉的重量让她心口发闷。 即使用力呼吸,鼻息间也尽是他清冽的气息 这让她很不适应。 矣姀脸红耳赤。 魏知隶紧贴着她的唇, 或碰或咬, 或挤或吮,或舔或吸不过是小小的地方, 他偏偏也能弄得花样百出。 不过这似乎还不能满足他,因为很快地,他灵活的柔软舌尖撬开了她无力的牙关, 勾住她的与他相缠 呼吸完全被他掠夺。 他扣住她的力度也越来越紧, 宛若捕猎者对于猎物最后的恩慈。 昏昏沉沉间,矣姀只觉得她仿佛被什么缠住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头脑开始发晕, 矣姀忍不住低喘。 她需要空气 矣姀微微弓起身子, 想要获取新鲜的空气, 不料这动作却贴合了魏知隶的姿势, 让他对她的索取变得更加的容易。 矣姀意识到这一点,想要撤离的时候已是不能。 不但如此,魏知隶还不肯给她空气,本就不和缓的动作现在更是变得愈发的强硬和霸道。 这与他平日里给人的温润之感相差甚远。 她力气已经没剩多少,虽然全力抵抗,但是些许的挣扎还是被魏知隶闭着眼睛轻而易举地尽数解去。 矣姀难受地仰起头,想要远离他,但是他的手却顺势地掌在了她的脖子后,热热的温度传到她的肌肤之时,似火般滚烫 矣姀被这样温度烫得身子一抖,散乱的思绪终于慢慢收拢。 待神思清醒了些许后,她镇静地睁开了眼睛。 恰好魏知隶在此时放过了她的唇。 他的注意力被别的吸引,炙热的吻正顺着她的脖子不断往下 衣襟忽地被他扯开,但是矣姀还没有感觉到任何凉意便感知到他滚烫的唇已经覆于她锁骨之上 他的气息很不稳,快速而灼热,呼出的气息落在矣姀的身前时让她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似是有所察觉,魏知隶在下一刻抬眸看她。 他的眼眸依旧漆黑,只是其中早已不复往日的清明,也不复平日里的平和,此刻里面翻滚着的是浓烈的某种情绪,毫不遮掩地昭示某种情/欲的存在。 矣姀平静地回望他。 她知道,自她在契约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她总会迎来这么的一天。 虽然这一天似乎来得快了些,但是她还算可以接受。 不过是一身清白,能以此换来余生自由的几十年,算来,也是她赚了。 他要她,她给他便是。 两人对望的当下,矣姀以为魏知隶会继续,没想到,魏知隶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抚上了她的眉眼 矣姀怔了一瞬,闭上眼睛。 任由魏知隶略带着些粗粝的指腹在她的眉眼处轻轻打转,滑过,矣姀的手指随之在默默地收拢。 “就不能” “嗯?” 很突然地,矣姀听到魏知隶叹了一口气。 他接着说,“就不能,继续喜欢我么?” 矣姀睁开眼睛。 魏知隶的眼眸已经恢复为平日里温和礼润的状态。 此刻他正定定地看着她,平静的眼底里蕴藏着一丝期盼和一丝小紧张。 她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她好像听到魏知隶说,他希望她,继续喜欢他? 他说的,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矣姀拉下魏知隶的手,将之握住手里,看着魏知隶的脸上渐渐涌现惊喜时,她淡淡地开口,“魏大人,能维持我们如今和今后关系的,只有那一份契约。” 魏知隶还在和缓的表情顿时一僵。 矣姀松开魏知隶的手,坦然地看着他,“刚刚的事情魏大人可还要继续?” 反正会有这么的一天 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魏知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黑眸里满是惊讶。 矣姀则淡定地等着魏知隶的回复。 回过神后,魏知隶乍才回暖的眼底开始泛冷,他的唇线在抿紧,他的眉心也在同一时间里蹙起 就在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马车的车壁,“大人” 魏知隶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即应答。 那人继续敲车壁,“大人?” 声音莫名熟悉 矣姀想了想,听出来那是凌胥的声音。 可魏知隶还是没有应答凌胥,他只是自顾自地看着她,眸色暗沉如拂晓到来的前夕。 矣姀对此没有任何惧意。 见魏知隶没有反应,她伸手推了推魏知隶,希望他能先从她的身上起来。 他很重,被他压着真的很不舒服,她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很大的力气,很累 “大人?” 这一次车外的凌胥没有再敲车壁,只是迟疑地唤了一声。 见魏知隶似乎是不打算回应凌胥,矣姀无可奈何地替他开口,“魏” “何事?” 魏知隶终于冷冷地开口,但是他的视线依旧胶在矣姀的脸上。 凌胥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迟疑,“大人,我们已经走到大昭和北际的交界处。北际丞相穆长豊正在前方候着与你一见。” “我知道了。” 穆长豊 记得他是出使大昭的北际使臣。 不过,原来他的真正身份竟然是北际的丞相么 眼下魏知隶要去见他 看来刚刚的事情应该是继续不下去了。 这消息来得那么及时,甚好。 虽然脸上是万般的淡定,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矣姀还是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一刻,她还是躲过去了 虽然有句俗语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 乐观一些地想,初一都躲过去了,十五也许也能躲过去呢 希望她是如此吧。 魏知隶终于舍得从她身上起来。 他身子一起,矣姀也连忙跟着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襟。 因为衣裳的式样还算简单,矣姀三两下便把衣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一抬头,发现魏知隶还没有走,不过他的衣襟似乎也有些凌乱,矣姀犹豫着她要不要顺手帮魏知隶稍微整理一下的时候,魏知隶忽然拉过她的手,对她道,“帮我整衣。” 矣姀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魏知隶则面无表情地回望她。 双方僵持须臾。 矣姀默不作声地抬起手来给魏知隶整理衣襟。 整理好后,她正要往后退,魏知隶却又把她拦腰抱住。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魏知隶极快地在她的唇上轻啄一口,然后才松开她起身下了马车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吻,矣姀傻愣在了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 —— 从大昭的国都城到翡凉城,送亲队伍走了整整三十天。 从九连城到北际国的都城九沥,送亲队伍要走十天。 队伍快到达九沥城的时候,矣姀的脚伤已经完全好了。 她可以自由走路,不用山茶扶着,也不用魏知隶抱着。 能重新以脚丈量土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矣姀在太医允她下地行走后便迫不及待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山茶在一旁偷笑,“矣姀,你若是还想走,可以出门去逛逛的。” 矣姀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去那里逛?” “北际的高凉城好像挺繁华的,你若是想去,奴婢这便去请示大人。” “一定要请示他?” “是的。” “那那你去吧。” 山茶去请示魏知隶的时候,矣姀坐在房间里发呆。 这么多天来,她和魏知隶之间的相处比起先前的那些日子来说,已经要好很多了。 魏知隶待她是愈发的温柔和细致,而她待魏知隶也是生疏渐少,体贴渐多。 两人相处得甚是和睦。 不知道因何原因,矣姀担心的“十五”一直都没有出现。 她提心吊胆地堤防了魏知隶许久,但是魏知隶在那一日过后虽然对她还是时不时会有一些抱一抱亲一亲等动作,但是却都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这让矣姀在他每一次与她亲近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十分的紧张,因为她并不知道在这一次里魏知隶会不会对她 山茶在她再次强调不许再叫她“夫人”的时候终于改口。 她本是要称呼她为“小姐”的,只是矣姀自己听着别扭,便强制山茶称呼她的名字。 山茶一开始不愿意,但是某次矣姀当着魏知隶的面对她再次强调时,山茶很快便把称呼改了过来。 自此以后,矣姀也明白了狐假虎威的重要性。 “太医说你的脚腕已经完全好了?” 手腕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牵起,矣姀顺着那好看的手指看去,手指的主人正在低头看她,笑容温柔而明朗。 矣姀点点头,站了起来,笑道,“你现在回来,是要陪我一起去吗?” 魏知隶示意矣姀走两步,看过她走路的姿势后,他微微颔首,“事务都处理完了,我可以陪你去。” “好。” 上一次与魏知隶一起逛街,还是在幽锦城的时候。 这一次与他逛街,是在高凉城。 上一次她为了逃跑,逛街的时候只顾着寻找机会,幽锦城的风土人情她是一点儿都没看到,这一次在高凉城,大抵是心情放松,时间又还充裕,走走停停间,经由魏知隶的解说,她直接间接地了解到了高凉城很多的事情 走在街上的时候,魏知隶会与她五指交缠。 有好几次,矣姀想要挤进人群当中去看一看那热闹的时候,魏知隶都会及时地把她拉住,言人群拥挤,容易发生推搡,让她不要凑得那么近,避免脚腕再次受伤。 这样的理由完美到无可挑剔,但是矣姀看着魏知隶的神情,却隐隐觉得这不是他内心里的真正所想。 她与他相处的时日还不算太多,但是他的某些情绪她还是可以敏感地察觉到。 矣姀在心底里暗自猜测,或许,魏知隶还是会担心她会逃跑吧 只是在目前的境况里,待在魏知隶身边是最安全的,矣姀很确信她不会再次逃跑,不过,这样的决定她并不打算直白地告诉魏知隶,因为就算她告知了他,他或许会嘴上应承着知道了,但是他心里应该是不会相信她说的话的那倒不如不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魏知隶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后,前方忽然迎面走过来个人。 只一眼,矣姀便注意到了为首的白衣男子。 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五官本是柔和俊美,但是因着那分明的轮廓,整张脸看起来自有一种逼人的明朗英气。 矣姀看着那个白衣男子,隐隐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浮现在心头。 他 她曾经见过他? 他笑了 他是在对她笑? 手心忽而被人用力地捏了捏,矣姀迅速回神。 疑惑地看向身旁,魏知隶却并不看她,只微笑着朝前方颔首,语气熟稔地打招呼道,“穆相。”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魏中书令。” 两人一言一语,身份自然昭明。 矣姀在心里暗叹。 想不到那白衣男子竟然是穆长豊。 北际的丞相居然如此年轻 两人距离拉近后,穆长豊客气地询问,“魏中书令是出来膳后消食的?” 魏知隶点了点头,“穆相也是?” “同是。”穆长豊的笑声爽朗,视线不经意间从矣姀的脸上掠过时,他顿了顿,问,“这位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8.第 118 章 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被他人问到了这个尴尬的问题 矣姀挣脱魏知隶的手, 朝穆长豊行了一礼, “奴婢见过穆相。” 奴婢? 穆长豊有些惊讶, “你是魏中书令府上的婢女?” 矣姀点头, “是。” 穆长豊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如此, 我还以为” 看她的打扮, 也不像是个婢女,却不料 难道是与魏中书令闹了别扭? 听闻大昭民风开放, 女子便是在街上朝她们的夫君发脾气也是常见的事情 那魏中书令与她 正猜想着,穆长豊看到魏知隶无声而坚定地把身侧女子的手抓紧,然后才笑看他, “穆相这是要回去了?” 穆长豊点头, 见状心里也多了几分了然,脸上客气地笑着道, “此路行至尽头,小石桥后巧有美景,魏中书令可携美娘子前往一观”。 “多谢穆相指点。” “魏中书令客气了。” 穆长豊领着一众人走后, 魏知隶的脸色微微一沉。 矣姀看他似乎要生气, 连忙拉着他往前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点,“穆相说前方的风景甚好, 我们也过去看一看吧?” 魏知隶任由她拉着走但是却不说话。 矣姀知道他在恼什么, 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 但是想到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称呼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她不会因为他生气而改变。 若是他一生气,她就改变自己,那她永远都会陷入被动之中。 这对她来说很不好,所以她必须坚定。 她不能改。 魏知隶还在板着脸,矣姀看他一眼,却是缓缓地笑了。 她忽然想要逗一逗他,便语气轻快地道,“魏中书令,你倒是笑一笑啊” 魏知隶闻言一怔,脸色稍稍和缓,快速回过神来后,他的一张俊脸却是扳得更加厉害了,“你调/戏我?” 他的声音中带着某种异样,似是风雨欲来? 矣姀无辜地眨眼睛,“没有啊只是让你笑一笑而已,怎么就调/戏你了?” 魏知隶现在在她面前一点儿都没有了以前那温润如玉的模样,总是一不乐意就扳起脸。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有所顾忌,但是看多了 算了,他要生气便生气吧 她是不会哄他的。 因为他实在是太难哄了。 “魏大人,你应该去过春来到吧?” 春来到是大昭国都城里出了名的花楼。 魏知隶抿了抿唇,“你想说些什么?” 他确实去过,不过都是因为有公事在身。 春来到,对于某些官员来说,是最好的谈事地方。 几个如花美人,几杯酣畅美酒,醉生梦死之间,希冀达成的事情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 矣姀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春来到的姑娘是如何调/戏客人的,魏大人可知?” 魏知隶:“” “听说她们会挥着香香的小手绢,说,这位郎君,奴家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魏知隶:“” “去春来到的客人又是如何调戏那些姑娘的,魏大人可知?” 魏知隶:“” 矣姀继续笑眯眯,“他们会挑着姑娘的下巴轻佻风流地说,来,给本郎君笑一个” 魏知隶:“” “所以?”魏知隶挑了挑眉。 “所以”矣姀一本正经道,“我并没有在调/戏你。” “如果我要调戏你,我会挑着你的下巴说,魏大人,来,给本姑娘笑一个” 魏知隶:“” “去哪里学的这些?” 魏知隶有些哭笑不得,他牵起矣姀的手继续往前走,“你去过春来到?” 矣姀摇了摇头,“没去过。” “那你怎知” “我胡诌的。” “” 矣姀一脸好奇,“真的是这样的么?” 魏知隶:“” “看你的样子,我应该是猜对了?” 魏知隶:“” “诶?前面就是穆相说的小石桥么?”矣姀指着前方不远处,“那个小石桥后面穆相说的美景是一棵树?” “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呢?” 魏知隶收回目光,“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矣姀犹豫,“如果只是一棵树,那还是不过去了吧。” 魏知隶看着她,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去,反而是问,“脚腕又疼了?” 他怎会知 矣姀心里有些惊讶,但是表面上依旧是平静地说,“我们走得有些远了,要不还是回去吧。” 魏知隶朝她伸手,“我抱你。” “不不不不用了。”矣姀连忙往后退,“一棵树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是不去了吧。” 魏知隶没有接话,只是手固执地朝她伸着。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一会儿,矣姀无奈地叹气,“好吧,那我陪你去。” 遇到大事是一定要坚持的。 譬如刚刚的称呼 眼下的这些小事,偶尔妥协一次也无伤大雅。 他高兴就好。 魏知隶终于露出一丝浅笑,“过来,我抱你过去。” 矣姀摇头,“我自己走就可以。” 魏知隶又是坚持,“我抱你。” 矣姀:“” 魏知隶他这是坚持上瘾了? 还是说,他觉得他只要坚持的时间比她久,她就会答应他提出的要求? 矣姀忽然有些懊恼起先前的妥协来。 因为她似乎是给了魏知隶某种不能给的错觉。 魏知隶走过来,将将要抱起她的时候,矣姀连忙阻止他,“魏大人!” “嗯?” “要不,你背我吧?” 如果一定要过去,背着她总比抱着她好至少,她不用那么的尴尬,他也不用那么累。 魏知隶点点头,没有再坚持,“好。” 小心地趴上魏知隶的背时,矣姀局促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了。 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后,矣姀清了清嗓子,“好,好了。” “搂住我的脖子。”魏知隶浅声嘱咐。 矣姀笑得有些不大自然,“这样,这样也是可以的。” “搂住我的脖子。” “” 她果然是给了魏知隶某种不能给的错觉! 矣姀把手环上魏知隶的脖子后,魏知隶很快地站了起来。 因为感觉自己好像在不可控制地往下掉,矣姀下意识地搂紧了魏知隶的脖子。 前方及时传来魏知隶低低的笑声时,矣姀呆了呆。 他为什么要笑? 脸颊瞬间在不断地发热。 矣姀无言地瞪着魏知隶的发冠 他他难道是故意的? 魏知隶走的很慢,矣姀想要催促他走快一些又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是他背着她,累的是他 于是只好煎熬地默默等着。 好不容易走过小石桥,矣姀看到一棵极其粗大的榕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那榕树的枝丫繁多,华盖繁茂,圆润的叶子间穿插着一道道红色的布条。 有风吹过,那红色布条扬出某种飘逸的弧度。 这是许愿树? 怪不得穆相说此地有美景。 魏知隶把矣姀放下来,“前边有笔砚布条,你可要许愿?” 矣姀站稳后走到他身边,闻言摇了摇头,“不许。” “为何?”他以为她会喜欢的。 “许愿树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让众人许愿,它并不会帮助人实现愿望。” “” “可当地人说这棵树很灵验。” 矣姀笑了笑,饶有兴趣地看向魏知隶,说话时的尾音微微上挑,“所以你要许愿吗?魏大人。” 魏知隶:“” 想不到魏知隶居然会喜欢许愿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矣姀一脸淡定,“魏大人,若是你要许愿,我可以帮你磨墨。” 魏知隶:“” 矣姀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似乎是有些复杂,不过猜测他应该是想要许愿的,矣姀兀自走到榕树底下的笔砚前,自发地为他墨起了墨 魏知隶在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条斯理地踱步至矣姀的身边。 看到她磨好的墨,魏知隶的眉心猛地跳了跳,“你” 她当真是以为他想要许愿么? 正想着,却看到矣姀仰头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有亮晶的晶笑意,灿若星辰,“我把墨磨好了,魏大人你请便吧。” 魏知隶:“” 明明不想要许愿,但是看着她明澈的带笑眼眸,鬼使神差地,魏知隶拿起了她递给他的墨笔。 直到笔尖触及红色的布条,他才如梦初醒。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当真是要许愿? 魏知隶清咳一声,想要放下手里的墨笔。 微微偏头,却发现矣姀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指尖微动,把本要放下的墨笔握紧,“你有什么愿望?” 矣姀惊讶地挑眉,“你要帮我许愿?” “嗯。” “会实现吗?” “会。” “你骗我。” “” “不会的。”矣姀笑着,眼眸中却有难掩的失落,“我的愿望不会实现的。” 魏知隶心神一动,“什么愿望?” 如果说,我的愿望是你我的契约可以立即到期,你说,这个愿望会实现吗? 矣姀在心里默默地给了自己答案。 不会的。 魏知隶肯定不会答应。 这个愿望肯定不会实现的。 “为什么不说话?”魏知隶再问。 矣姀拿过他手里的墨笔,笑了笑,“既然要我许愿,那便由我自己来写吧。” “好。” 红色布条很长,可以写很多的字,但是矣姀只写了五笔,便搁下了墨笔。 “这是什么?” 看清布条上的内容后,魏知隶凝起了眉头。 他看不懂。 红色布料上只有五个简单的笔画,根本就不能算是字。 这便是她的愿望? 是何意思? 矣姀笑,“既然是向天神许愿,在写的时候便已经在心里默念了自己的愿望。” “虽然字不成字,但是天神会知道我的心中所想。” 魏知隶:“” “接下来是要捡一颗小石子,用布条裹着,然后扔到树上去” 矣姀一边说话一边寻了一颗石子捡起,用布条裹好后,她正要扔出去,手却被魏知隶抓住,“我来吧。” 矣姀迟疑瞬间,松开手,“好。” 眼着着魏知隶用力一扔,红布条脱手而出飞上枝头,稳稳地挂在某一枝树杈上,矣姀仰着头确认了一下布条的位置后,回头笑着向魏知隶道谢,“谢谢。” 魏知隶走到她的身边,低头看她,清澈的眼眸中映照着她的笑脸,“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愿望?” 矣姀怔愣。 “你说许愿树不会帮你实现愿望,那我来帮你实现,如何?” “矣姀,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你的任何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9.第 119 章 几天后, 队伍到达北际国的都城九沥。 矣姀随着魏知隶一行人住进了北际国的皇宫里。 相比于大昭皇宫的气势恢宏, 北际皇宫显得精巧而雅致。 魏知隶所住的宫殿名为雅秀殿, 里面的陈设都很秀气, 像曾是女子居住的宫殿。 矣姀对此觉得有些奇怪,在雅秀殿里住了几天后问起在雅秀殿伺候的宫人, 她们却都是笑了, 说这宫殿虽然在摆设上秀气,但是它作为他国来使休憩的地方已经很多年了。 怕是各国待客习惯不一样, 矣姀听过理由便把此疑放下。 作为代表大昭的一方,魏知隶等人需要在看到“常乐公主”和北际皇成亲后才会离开。 此时距离观礼的日子还有好几天,矣姀闲着无事也不能四处闲逛只能待在殿里。 魏知隶也在。 他在看书, 她在刺绣, 两人偶尔说上一两句,相处倒也还算和谐。 过了一会儿后, 魏知隶放下手里的书卷朝她走过来,俯身看她刺绣一会儿,他忽然问, “你绣的是什么?” 矣姀手下不停, 头也不抬地答道,“这是一幅画。” “什么画?” “你看旁边那个瓷瓶,我觉得上面的图案不错, 便打算绣出来。” 她以前没有绣过这样的图案, 现在又闲着无事, 便想着绣一绣。 权当是尝试解闷了。 魏知隶顺着她在指示看过去, 看到了一樽青瓷。 那青瓷的颜色翡翠欲滴,流畅的周身上泛着柔和的亮光,瓷身上还带着些裂状的纹痕,看起来确实是漂亮。 矣姀绣出来的与之相比,绣绷上的翠色要浅淡一些,大约是没有找到同色丝线的缘故。 “你对刺绣也感兴趣吗?” 感觉魏知隶盯着她看了好久,矣姀有些尴尬地开口问道。 他这样看着她,她无法集中精神。 “不感兴趣。” 魏知隶说完后笑着在她一旁落座。 “不感兴趣你还看那么久?倒不如去看你的书。”矣姀随口接话。 说话后又觉得有些不妥。 她抬眸看向魏知隶,发现魏知隶正在笑着看她,只见他好看的嘴角轻轻上扬些许,薄唇轻启后,声音被他刻意地压低,“可以看很久的。毕竟,我看的不是刺绣,是人。” 矣姀:“” 矣姀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 她低下头去看手下的刺绣,捏着绣针的指尖却有些发抖。 微微偏转了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再看不到他,矣姀勉强专心于手里的刺绣。 如果无人打扰,她再绣几个时辰,便能够把那樽青瓷完全地绣好。 如果有人打扰 嗯,她会无视他的。 魏知隶好笑地看着矣姀的小动作。 她当真以为她做的动作小他不知道了么? 这么躲着他,难道他会抢她的绣花针不成 魏知隶无奈地摇摇头,拿起一旁的书卷看了一页,要翻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宫人来禀,“魏大人,穆相来了。” 魏知隶点点头,“快请。” 穆长豊来了? 矣姀把绣绷放置与绣篮上,站起来识趣道,“我去里面。” 她转身要走,魏知隶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有些急切地道,“不用。” “可我在这里,你们要谈事情不方便” “我和穆相不谈事情。” “啊?” “他是来带我们去出宫游玩的。” “游玩哦。” ——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穆长豊带他们去看了九沥城里或是好看或是好吃或是有历史故事的地方 穆长豊风趣幽默,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在与魏知隶对话,但是偶尔接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矣姀还是会礼貌地回之以笑。 虽然至今不过是见到他的第二次 但是莫名其妙的,她总觉得看到他时她心里会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很合她的眼缘? 手心忽然被人用力地捏了一下。 矣姀回过神来,看着魏知隶的眼神有些迷茫,“怎么了?” 魏知隶的唇抿得有些紧,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是走累了吗?怎么突然发起呆来?” 矣姀还没有来得及回应,穆长豊便看了过来,善解人意地道,“我们也走了一段时间,找个地方休息吧。前面就是桃花流水,他们家的冻酥花糕和樱桃毕罗很出名,我们去尝尝吧” 魏知隶点头,“好。” 矣姀自以为她现在的身份应该是魏知隶身边的婢女,可是 当她被魏知隶温柔而强势地拉着坐在他身边时,穆长豊那一脸的淡定如常,矣姀忽然觉得有些沮丧。 似乎婢女这样的身份,只是得到了她一个人的承认而已。 魏知隶虽然不反驳她,但是他的言行举止从来就不曾把她摆在女婢的位置。 而且,魏知隶表现得那么的明显,穆长豊在一开始的惊讶后,似乎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不是事实的事实。 矣姀有些无力地想,在他的眼里,她或许就是那和魏知隶闹了矛盾然后到目前为止都还闹着不肯与夫君和好的小女子? 冻酥花糕和樱桃毕罗相继地被酒楼里的小二送上了桌面。 魏知隶伸手夹起一块冻酥花糕,放在碟子上后递落在矣姀的面前,满眼温柔地道,“尝尝,看喜不喜欢” 矣姀:“” 脸颊慢慢地染上了一层粉色。 矣姀不自然地清咳一声。 魏知隶 他为什么非得要对她这样亲密? 穆长豊还在这里,他这样会让她很不好意思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害羞,魏知隶笑了笑,然后与穆长豊说起了别的事情。 待四周有了谈笑的声音后,矣姀紧绷的心神终于放轻松了些。 她认真地端详起眼前的冻酥花糕和樱桃毕罗来。 碟子里的冻酥花糕呈浅粉色透明状,中间镶嵌着几瓣娇嫩的桃花瓣,式样清淡而素雅。 而樱桃毕罗的馅身是红红的,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朵纹样,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朵娇艳的花,美得如玉如画 。 恰好穆长豊对魏知隶说起樱桃毕罗的做法,矣姀凝神细听。 “樱桃毕罗的做法要比冻酥花糕要复杂一些。” “樱桃毕罗是以樱桃果为馅料,小心控火蒸熟馅皮,在皮内的樱桃果色还能保持不变前取出,食用时可见那紫红如鲜的樱桃果肉” “是和透花糍一样的做法吗?” 念头才起,矣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心里想的那一句话说了出来。 四周忽然一静。 矣姀懵了一下咬唇低头,正想要道歉的时候,魏知隶和穆长豊却是同时笑了。 “夫人说对了。”穆长豊笑声朗朗,“确实如此。” “不过,也还是有细微的区别的。相比起来,还是樱桃毕罗的做法要复杂一些,因为它的火候需要控制得十分的微妙才可以,否则里面的樱桃果很容易就会变色” 虽然穆长豊对矣姀的称呼让她颇不适应,但是他平易近人,笑意满面,矣姀心安地大着胆子回话,“听起来似乎还是很有难度的。” “经验十分重要。”穆长豊认同地点头,“我府上的厨子倒是十分的擅长于此,他做出来的这些甜食,私以为要比这桃花流水里的更好” “真的?” “嗯。” “夫人想不想尝一下我府上的樱桃毕罗?” 矣姀:“???” 问她? 难道不是应该问魏知隶吗? 穆长豊为什么要这么期盼地看着她? 矣姀无措地看向魏知隶,眼神带着些疑惑和不安。 她该不会是给魏知隶添麻烦了吧? 熟料魏知隶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想吃?那就去吧” 矣姀:“” 穆长豊在一旁抚掌大笑,“好好好,甚好” 矣姀:“???” 看着眼前两个都在笑着的男人,矣姀是一头雾水。 他们为什么都在笑着? 有什么好高兴的吗? “夫人有所不知”穆长豊笑道,“我与魏大人相见恨晚。先前我曾多次邀请魏大人到我府上去,但是他都不愿意去,说是夫人脚腕伤了,不宜多走动。” 矣姀:“” 这恐怕都是借口吧。 想必是魏知隶自己不愿意去,又怕太过直白拒绝对方会让对方伤情,便故意地拿了她当借口。 “如今夫人答应去,算是帮了我的一个大忙,穆某感激不尽。” 穆长豊随手招来随从,低声说了几句话后,然后才笑着看矣姀,“夫人,难得来北际一趟,不如也顺道尝尝这桃花流水的冻酥花糕和樱桃毕罗吧” 矣姀微笑,“好。” 穆长豊等着她拿起筷子,可是矣姀只是笑着却没有动作。 他不由得好奇,“夫人为何不起筷?” 矣姀的笑容有些发僵,“因为因为穆相你还没有起筷。” “哦”穆长豊恍然大悟。 看着穆长豊拿起筷子,夹起冻酥花糕低头在尝 矣姀无可奈何地看向魏知隶 魏知隶也在笑,不过这笑容,怎么看都好像有些奇奇怪怪的 矣姀忍不住瞪他,无声地做着嘴型,“你放手。” 他的手 魏知隶勾了勾嘴唇,不置可否。 矣姀:“” 就在不久前。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里,魏知隶修长的手指忽然拉过她的,摩挲几下后,他开始缓慢地把玩起她的指尖来 或是揉或是捏,或是摸或是点 种种奇怪的动作带来种种奇怪的感觉。 矣姀浑身僵着,表面上虽然不动神色但是身子却紧绷如弦。 她想要挣开魏知隶的手。 但魏知隶的力气比她的大,他握着她手的角度和力度又有些刁转,无论她怎样挣她都挣不开。 或许她再用力一些就可以 但是这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动作幅度不能太大。 可是动作幅度不大她又使不上力气 就这样,她与魏知隶之间陷入了僵持。 矣姀有些无措地看向魏知隶。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对他,但是 当他的手指紧紧地纠缠着她的手指,当他掌心里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传送到她的手心里时,矣姀后知后觉,她的脸颊好烫。 “夫人?” 穆长豊的目光再次关切地看过来,矣姀迅速地回神,“嗯?” “可是这冻酥花糕不合口味?” 矣姀扯出一个微笑,“不是” “那是因为?” 矣姀再次笑僵了脸,“因为它们的模样都太好看了,我想多欣赏一会儿。” “原来如此” “” 总算不失礼数地把事情遮掩过去了。 矣姀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右手再次试着挣脱,感知到那缚依旧没有丝毫放松时,矣姀犹豫一下,用自己的左手拿起了筷子 才拿起,矣姀便听到了一道惊喜的声音,“夫人是左撇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0.第 120 章 只迟疑了一下, 矣姀便微笑着回答了穆长豊的问题, “是。” 她的左手的确比她的右手要更加的灵活。 记得她很小的时候, 阿爹和阿娘在某天里发现她刺绣写字甚至是用筷子都是用左手后大惊失色, 他们义正辞严地告知她不能用左手做这些事情。 有的时候矣姀不小心用到了左手,他们便会责骂她, 又或者是毫不留情地用手打她的左手 挨骂挨打过后, 矣姀开始刻意地不用左手,于是这么多年下来, 用右手成逐渐成为了她的习惯。 她都快要忘了自己原来是可以用左手的了。 如果不是因为魏知隶抓着她的右手不肯放,穆长豊又很希望看到她品尝冻酥花糕,她也不会被逼无奈地要用到她的左手 “真是巧了, 我也是左撇子。” 穆长豊的话语让矣姀有些意外, 她好奇地朝他看过去,发现他果然是用左手用的筷子 那还真的是巧了。 第一次看到和她一样用左手的人。 莫名的, 矣姀心里对于穆长豊的亲近又多了几分。 她看着穆长豊,好奇更甚,“穆相可以随意地用左手?” 穆长豊神色自然地点头, 只一瞬后,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夫人何出此言?” 矣姀只得是简短地把曾经的事情说了一遍。 穆长豊听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慨叹道, “大昭和北际有很多的风俗不一样。或许这左右手便是其中的一种。” “在大昭里夫人不能随意地用左手, 不过此时在北际, 夫人不必拘礼, 不会有人用异常的眼神看着夫人的。” 矣姀笑道,“好。” 时隔多年,再一次用左手的感觉很奇怪。 矣姀拘谨地用小瓷勺挖下一块小小的冻酥花糕,正要放到嘴边的时候,透过余光,她略有些忐忑地发现穆长豊和魏知隶都在看她。 他们,在看什么? 矣姀手指忍不住一抖,瓷勺里的透粉色晃了晃,险些要掉下来。 她下意识地用右手,但是她忘了她的右手依旧被魏知隶紧扣着,根本就动不了 矣姀急忙忙地反应过来要放下手里的瓷勺的时候,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魏知隶把她手里的勺子接了过去。 矣姀正要松一口气,下一刻却发现魏知隶把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有香甜的气味涌上鼻尖。 矣姀有些惊愕地睁大眼睛。 魏知隶要,要喂她? “今天刺绣用了几个时辰,手累了吧我喂你?” 魏知隶的声音又轻又柔。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朝她的角度微微侧身,矣姀望向穆长豊的视线成功地被他隔断。 矣姀:“” 眼前是他俊美的脸,矣姀呆愣须臾,顺从地张嘴把眼前的冻酥花糕含住。 魏知隶笑了笑,身子坐正,正要放下手里的瓷勺时,他忽然神色一变,微微蹙起额来 看到魏知隶神色不对,穆长豊关切地问,“怎么了?魏中书令?” 魏知隶笑得有些勉强,“无事。” “哦。”穆长豊自然而然地提出了别的话题,“魏大人可知道这冻酥花糕和樱桃毕罗背后其实是有一段故事的?” “是吗?愿闻其详。” 听着穆长豊和魏知隶再次开始你来我往的谈笑,矣姀的唇边扬起一抹淡定的微笑。 左手拿过魏知隶手里的勺子,她默默地低头吃冻酥花糕。 冻酥花糕很好吃,甜甜的,滑滑的,还带着花瓣的清香。 矣姀心满意足地吃了好几口,发现她的右手越来越热的时候,她嘴角的笑容顿时更大了些。 脚下猝不及防地再次暗暗用力,感觉到身旁正在说话的男人突然极快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语气坦然地接着把话说下去 矣姀自顾自地笑得心情愉悦。 让他让她险些出丑! 让他当众喂她不让她用右手! 让他直到现在都还不愿意放开她的手! 她就是要踩他脚尖! 他扣住她右手多久,她便要踩他多久! 不就是小动作么? 他会她也会 慢悠悠地吃完碟子上的冻酥花糕,魏知隶又周到地为她夹了一个樱桃毕罗。 矣姀也不客气,道了谢后便继续埋头苦吃。 吃着吃着,右手手心里忽然传来某种痒痒的感觉—— 魏知隶在用手指挠她的手心? 他是想要和好还是 矣姀抬头看了魏知隶一眼,他依旧笑得温润,只是他的眼神 好像有些可怜? 矣姀很快便把这个念头甩开。 他是魏知隶! 他才不可怜! 矣姀试着把手往回缩了缩,退出些许很快又被魏知隶紧紧拉住。 她禁不住暗暗地咬了一下嘴唇。 魏知隶要是想她不踩他的脚,他倒是把她的手松开啊 别以为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就会心软! 既然,既然他不松手,那她,那她也不松脚了! 于是直到最后矣姀吃完樱桃毕罗,随着穆长豊等人离开桃花流水,魏知隶都没有把她的手松开。 两人的衣袖宽大,纠/缠在一起的两手外人并不能看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缘故,魏知隶的小动作愈发的多。 矣姀默默地忍着。 忍了一会儿后,她忍无可忍地低头去看魏知隶的脚。 他穿的是银白色的云纹履,鞋尖上干干净净的,并无脚印。 早知道他会如此对她,她当时再用力些就好了。 矣姀心里如是想。 “我的脚好痛” 魏知隶带着些许委屈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耳边擦过。 矣姀耳根子一烫,猛地往旁边躲了躲。 但是她没法躲得太远,因为 矣姀终于失了耐心。 她暗暗用力地去掰魏知隶的手,可是魏知隶的手却怎么掰都掰不开。 她懊恼地仰头去瞪魏知隶,没想到却看到魏知隶那无论怎么看都似乎有些可怜的模样,矣姀的眉心忍不住跳了跳,开口的时候忍不住把声音压得极低极小,毫不遮掩对他的生气,“你活该!” 魏知隶愣了愣,手指弯起放置唇边清咳一声后,他低头无声地笑了。 —— 随着穆长豊来到他的丞相府时,一行人还没有进门,便看到有个大约四五岁的蓝衣小姑娘兴冲冲地府里跑了出来。 她跑得很急,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肩膀上的小辫子也随着她的奔跑欢快地甩着 “爹爹” 蓝衣小姑娘兴奋地尖叫一声,如风般扑进了穆长豊的怀里。 嫩藕般的小手臂成功地环上穆长豊的脖子后,小姑娘的笑声格外的得意和响亮,“爹爹你终于回来啦” “嗯,回来了。”穆长豊笑着摸摸小姑娘的脸颊,“意儿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娘亲呢?” 穆如意眉飞色舞,胖乎乎的手指指向身后,“娘亲在意儿身后!意儿现在终于跑得比娘亲快了” 矣姀看向府门处,一抹素淡的颜色正缓缓而来。 女子身姿纤细,黛眉杏眸,雪肤朱唇。 美丽可人。 遇上她的目光,女子浅浅一笑,行了一礼,“妾身见过诸位。” 穆长豊拉过她的手,笑着向魏知隶与矣姀介绍宋清宁,“这是内子。” 魏知隶点头,“穆夫人。” 宋清宁微笑,“这位是魏夫人吧?长得真标致。” 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夸赞,矣姀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脸忍不住红了,慢半拍才回了一句,“穆夫人也很美。” 宋清宁掩唇而笑。 不知道穆长豊要和魏知隶说些什么,进了丞相府后,矣姀便与魏知隶分开了。 穆长豊要带魏知隶去书房看什么东西,矣姀不便跟着去,宋清宁便善解人意地让她与她待在一处凉亭里说话解闷,顺便等府里的东厨送冻酥花糕,樱桃毕罗等甜食过来。 “想不到魏夫人也爱吃甜食,这倒是与我家意儿一样。”宋清宁笑容恬淡,“意儿也很爱吃,三天两头府里的东厨总是要弄一些备着的。” “若是不备着,她要吃的时候吃不到,她总是有各种办法闹得我头疼。”宋清宁的语气有些无奈,“我家夫君也是,意儿闹着的时候他也不管,反而是随她闹,有的时候他想吃还会随她一起闹,我真是诶,不好意思,也许魏夫人你不爱听这些,我失礼了魏夫人请见谅。” 矣姀摇了摇头,“没事,穆夫人可以接着说的,我喜欢听。” 她是真的喜欢听。 虽然这些不是她拥有的幸福,但是听着听着她会想要笑。 说这些的时候,宋清宁也是笑着的。 矣姀想,这种无奈且纵容的情绪,应该就是很多人都在苦苦追寻着的幸福吧。 矣姀看向坐在一旁嘴里塞满了冻酥花糕的小姑娘,笑弯了眼睛。 这位名叫穆如意的小姑娘真的很可爱。 她吃东西时候,神情会格外的认真,绝不东张西望,但是她黑葡萄般的眼睛总是在滴溜滴溜地转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时候会眯得弯弯的。 “魏夫人很喜欢小孩子?” 矣姀收回目光。 宋清宁笑,“看魏夫人年纪正好,不知是否已经育有孩儿?” 矣姀有些尴尬,“我” “这是还没有?”宋清宁摸摸穆如意的头,“无妨,魏夫人不用急的。” “魏大人与魏夫人伉俪情深,很快便会有孩子的,魏夫人大可宽心。” 矣姀:“ ” 就在矣姀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宋清宁她与魏知隶的真实关系时,有一个婢女匆匆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夫人,老夫人刚刚在花园里散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宋清宁猛地站了起来,“可是让人去请了大夫?” “已经让人去请了。” “好,我这便带意儿过去。” 宋清宁有些着急,“魏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现在” “没事。”矣姀打断宋清宁的话语,“你有事便先去忙吧。” “可是” 宋清宁拧着眉头,“要不魏夫人也随我一起过去吧。” “好。” 跟随着宋清宁到了某个院落,才进屋子,矣姀听到了一个老人爽朗的笑声,“我说你们那么紧张做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里面伺候的婢女声音很小,矣姀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但是她很快又听到了穆老夫人有些郁闷的声音,“你去把他们叫来做什么?今天府里有贵客到,你们唉” “祖母”宋清宁走上前去,弯腰看向倚在软靠上慈眉善目的老人,“你哪里疼?摔着哪里了?” “宁儿你怎么过来了?魏夫人” “祖母,我,我让魏夫人也跟着过来了” “啊?你怎么把客人带到这里来?这这简直胡闹!” 穆老夫人忽然看到了站在宋清宁身后的矣姀,“这位便是魏夫人么?” 矣姀适时地走上去,“妾身见过穆老夫人。” 穆老夫人看到矣姀的脸时明显地怔了怔,忽然间她变得极其激动,“你莜,莜儿!” 莜儿? 矣姀疑惑地抬头,一看,却是大吃一惊。 素未谋面的穆老夫人正怔怔地看着她,眼睛微红,苍老的脸上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1.第 121 章 穆老夫人为何如要此看着她? 矣姀一脸懵懂地看向宋清宁时, 熟料宋清宁也是一脸和穆老夫人类似的表情。 这 矣姀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就在她绞尽脑汁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 穆老夫人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矣姀还没有反应过来, 便看到穆老夫人哽咽一声, 声音模糊而颤抖地叫了一声,然后把她的手贴到她的脸上哭了起来 矣姀:“???” 矣姀再次看向宋清宁, 宋清宁的神色已经平复下来, 她甚至是微笑地着看她,眼神里虽然有几分惊讶, 但是更多的是欣喜? 矣姀:“???” 眼看着穆老夫人哭个不停,矣姀拿出自己的锦帕,小心地帮穆老夫人擦了擦泪, 然后才谨慎地道, “穆老夫人,你不要哭了, 这样会伤身子的” 貌似老夫人是因为看到她才会这样,她对此有无可推脱的责任。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样的一句话,穆老夫人反而是哭得更加的厉害了。 矣姀愕然。 矣姀满是无措和不安的时候, 忽然被人拉了过去。 偏转视线, 意外地看到魏知隶的脸,看着他忽然凝眉,矣姀想说些什么, 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 她便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忽地黯淡了下来。 面前是优雅的紫色—— 魏知隶伸手把她搂入怀中, 手掌还在她背后轻轻地拍了拍, 像是哄孩子一般。 他甚至还柔声地道,“吓坏了?别怕,我来了” 矣姀:“” 矣姀倚在他身前,心情明明很平静,但是当她的眼睛眨了眨时,她意外地发现有某种东西从她的眼睛里掉了下来。 那是眼泪? 她居然,哭了? “祖母为何要哭?” 隐隐听到穆长豊的声音。 穆长豊好言好语地哄了穆老夫人一阵,穆老夫人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她声音颤抖地说,“长豊,你的妹妹,长锦,长锦她回来了” “长锦?”穆长豊很是惊讶,“祖母你” 瞥见在场的矣姀,穆长豊顿时明白过来,“祖母是说魏夫人是我妹妹长锦?” 穆老夫人点点头,“是啊她长得和莜儿好像” 鼻尖是某种明冽的暗香,感受到腰际的某种力度,矣姀此刻只想安心地闭上眼睛。 四周的情景好像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了。 穆老夫人似乎是把她当成了某一个人。 穆长锦? 穆长豊的妹妹? 会是她么? 若是穆老夫人说的是真的,她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 若是穆老夫人说的是假的,她更加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 魏知隶在此时适时地给她这样的一个怀抱。 让她可以短暂地逃避一瞬,可以好好地想一想该如何应对眼前的突发状况。 虽然很意外,但是若是真的,此生能有缘与血脉相连的亲人重逢,那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矣姀打心里感激此时发生的一切。 虽然,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那边穆长豊与穆老夫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祖母,这世间长得相像的人很多,你是如何确定魏夫人便是长锦的?难道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和娘亲有些像?” 穆长豊还算冷静,他看了一眼埋首在魏知隶怀中的人,眼神里掠过几丝复杂。 若矣姀真的是穆长锦,那她与魏知隶之间的关系 穆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听到有人说,“穆老夫人怕是弄错了。” 穆老夫人看向说话的人,愣了愣,“这位是魏中书令?” 魏知隶点点头,“穆老夫人,你怕是认错人了。内子姓矣,高堂尚在,非是老夫人口中的长锦。” 穆老夫人也不慌,“那高堂,可是亲生爹娘?” 魏知隶笑,“自然” “不是。” 离开魏知隶的怀抱,掠过他惊讶的目光,矣姀神色极其平静地看向穆穆老夫人和穆长豊,“爹娘说我只是他们在曲江边捡到的弃婴。” 如果他们真的是她的亲人,她想,她不该错过眼下的相认。 “曲江?”穆老夫人很惊喜,她默默地念叨,“曲江曲江曲江” “是了”似乎是想到什么,她很快便陷入了追忆之中,“二十年前,祟之和乐莜云游到大昭的国都城,因为乐莜突被然发现有孕在身,她的身子又比较弱,不宜再继续云游,他们便在国都城里安置下来。” “几个月后,长锦在那里出生了。” “祟之派人写了信回来报喜,我和他爹看到之后很是高兴。” “穆家向来子息单薄,没有想到这一代有了长豊之后还能再有长锦,我们觉得这是上天对穆家的眷顾。” “因为我们急着见长锦,回信时我特意嘱咐他们早些归家。” “信寄出去后,左等右等等不到他们的身影,我们急得不行的时候,祟之回来了。” “他是孤身一人回来的。” “我问他乐莜和长锦在哪里,他却是神情恍惚,唤了我一声娘亲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话便当场晕了过去,再清醒过来已经是两三天后。” “通过祟之断断续续的陈说,我渐渐知道他们在国都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乐莜在生完长锦后身子便不大好,虽然请了大夫调理,但是却无甚效果,没过多久便” “而祟之在处理完乐莜的后事后,本是要带着长锦回来九沥的,但是还没启程便生了变故,长锦,长锦便是在他即将启程回九沥的前夕不见的” “祟之与他爹的志向不一样。他们父子俩,一个志在野,一个志在朝,一个是沉迷书法的闲云野鹤,另一个是运筹帷幄的当朝丞相。” “长锦不见后,祟之动用了很多的方法去找,但是却都找不到。他爹后来也派了人去寻找,但是大昭终非是北际,且两国当时的关系也不大友好,无法大张旗鼓地寻找” “这么多年来,祟之和他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长锦,不过,时间不等人啊” “如今能在我有生之年找回长锦,我也总算是能对他们有个交代了” 穆老夫人希冀地看着矣姀,朝她招了招手,慈爱地道,“长锦,你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矣姀没有动。 穆老夫人的身子急切地往前探了探,似乎是要来拉她的手,“长锦,你快过来啊” 矣姀站在原地没动,神色有些挣扎。 刚刚穆老夫人的一番所言,并不能证明她就是穆长锦。 若是她贸然过去,万一她并不是所谓的穆长锦 “老夫人。”矣姀镇静地开口,“除了样貌以外,你是否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我就是穆长锦?” 穆老夫人一愣,“什么?” 矣姀咬唇,掩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在止不住地微微发着抖,“老夫人,这事情非同小可,万一弄错了” 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 得而复失的滋味,总是最折磨人的。 穆老夫人逐渐从刚刚激烈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她想了想,认真地看向矣姀,“我记得祟之曾经说,长锦的右肩蝴蝶骨下方有一颗小红痣” 右肩蝴蝶骨下方的小红痣 矣姀抿了抿唇。 她身上的这个地方有没有小红痣她不知道。 那是她看不见的地方。 一双纤细的手忽然搭上了矣姀的手腕。 矣姀回过神来,宋清宁正对她笑得一脸温柔,“魏夫人随我来。” “好。” 被宋清宁拉至更衣的屏风后时,矣姀的心跳已经完全失了节拍。 她的手落在腰际的系带上,颤颤抖抖的捉了好几次才勉强地握紧腰带。 一旁的宋清宁看到她的动作,心知她心里紧张,便温言安慰她,“你不用紧张的,我觉得,你应该就是长锦。” 矣姀有些惊讶,“你为什这样说?” 宋清宁笑,“我见过长豊娘亲的画像,你和她确实是有几分相似。不说娘亲,你与长豊看起来,确实也像兄妹。” “这样吗?” 矣姀忐忑的心情似乎因为宋清宁的话语得到了一些缓解。 宋清宁笑着点头,“是。” “那你看吧。” “嗯。” 右肩上的衣裳被拉下来的时候,裸/露的肩膀遇着那微凉的空气,有阵阵凉意的沁入身体。 矣姀闭上眼睛。 感觉到右肩上的衣裳被宋清宁褪至腰间的时候,她的身子蓦然一僵。 宋清宁会看到什么? 她的蝴蝶骨之下,会有那么一颗小红痣么? 矣姀忍不住屏住呼吸。 “这里真的有一颗小红痣” 宋清宁带笑的声音很快在她身后响起,“真好。” “长锦,你真的是长锦” 真的有一颗小红痣 那她是穆长锦? 她终于找到自己的亲人了? 真好。 感谢上天。 怔松良久,矣姀无声地轻舒一口气。 无意识间紧绷着的身体也随之渐渐放松下来。 沉默地,她伸手往背后去。 宋清宁善解人意地引着她找到了小红痣所在的位置 待指尖终于触及那小小的一点,矣姀紧绷着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 这个吗? 终于 她真的找到了吗? 为什么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场梦呢 替矣姀整理好衣裳,发现她还神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清宁拉起她的手,笑道,“长锦,我们出去吧。” 宋清宁唤她长锦 矣姀呆了呆才回过神,“嗯。” 从屏风后绕出来,宋清宁直接把她带到了穆老夫人的面前,笑道,“祖母,魏夫人的蝴蝶骨下方确实是有一颗小红痣” 穆老夫人的神情并不意外,“我知道。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孙女穆长锦。” 她绝对不会认错。 穆老夫人微笑地看着矣姀,伸手过来要拉她的手,“长锦,你现在总该愿意相信了吧” 矣姀点了点头。 她相信。 她心怀感激地相信。 上天还是厚待了她。 虽然不明就里来了北际,但是她最终并没有替嫁,还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真好。 她真的已经很幸运了。 “长锦” 见穆老夫人期盼地看着她,矣姀主动地握住她的手。 张张嘴,矣姀试图把那个称呼自然地说出来,“祖,祖母” 那声音小如蚊蚋,几乎要听不清楚。 穆老夫人听不到,但是当看到矣姀的嘴型,她眼睛里蕴藏着的期盼愈发浓厚。 她等这一声“祖母”多年,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上天厚爱于她! 矣姀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抿了抿唇,再次尝试时她的声音比先前的大了不少,“祖母。” 穆老夫人一愣,随即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2.第 122 章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认亲, 矣姀和穆老夫人叙旧完, 天色已经很晚了。 宫门已经关闭, 幸而穆长豊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 矣姀和魏知隶今晚将会在丞相府里歇下。 被婢女引领着回房间的时候,行至半路, 引路的婢女忽然朝前行了一礼, “大人。” 矣姀抬眸看过去,游廊花灯下, 穆长豊看向她的目光复杂而深沉。 她心里一颤。 穆长豊挥了挥手,“你去前方稍远处等候,我有话要与小姐说。” 婢女细言细语地应了一声是, 然后无声地走至前方低头候着。 矣姀的脚步在忽然之间变得沉重。 她心头有些发慌, 急急地想着穆长豊为何会在此时拦下她时,穆长豊朝她走了过来。 一步, 两步,三步。 穆长豊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她一会儿, 扬唇一笑, “怎么脸色这么差?难道是见到哥哥我觉得很害怕?” 哥哥 这样的称呼太陌生了 矣姀呆愣片刻后回神,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不说话?” 穆长豊目不转睛地看着矣姀,“长锦, 来, 叫哥哥。” 矣姀动了动唇, 没发出任何声音。 穆长豊笑, “没听到,叫大声点?” 矣姀言辞艰难,“哥,哥” 穆长豊愣了愣,“什么?” 矣姀:“” “哥哥。” 矣姀这一次的发音终于恢复到正常说话的样子。 穆长豊听了后渐渐敛了笑容。 眼看着他的脸色了不知为何渐渐严肃,矣姀心慌地想要往后退,但是她退一步,穆长豊便立即往前跨一步 “长锦,别怕。” “嗯?” 矣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自己被人一把抱住。 穆长豊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很紧,抱得矣姀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不过矣姀并没有推开他,而是默默地半眯起眼睛 被穆长豊,哥哥抱着的感觉 很温暖 她忽然很想哭。 眼睛在发热,鼻子在发酸,矣姀小声地吸了吸鼻子时,耳边传来穆长豊浅声的安慰,“别哭,哥哥想听你笑。” 矣姀有些窘迫。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她的泪意却是更加的浓了。 她拼命地想要忍住那想哭的情绪,但是当她发现她完全忍不住时,她干脆地放任自己了。 穆长豊本意是想要给矣姀一个拥抱,想要听她笑,没想到矣姀后来靠着他哭得稀里哗啦,他刹那间便慌了神。 “别哭,长锦,你别哭” 手忙脚乱地给她擦了一番眼泪后,穆长豊笑着无奈轻叹,“你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和意儿一样。” 意儿? 那个几岁的小女娃 矣姀神色一僵。 瞥见矣姀异常的神色,穆长豊又笑着道了一句,“虽然是小花猫,但是也是只漂亮的小花猫” 矣姀:“” “你平常就是这样哄意儿的吧?” 哭了这一遭,矣姀对穆长豊的生分消失了几分。 穆长豊忍笑,“说对了。我家长锦真聪明” 矣姀:“” 他这是把她当成三岁的小孩子哄吗 不过他说了“我家”二字 好听。 真好听。 以前她不喜欢听到这两个字,但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两个字居然极其地悦耳动听。 她好想穆长豊能够多说几次 哪怕是多说一次都好。 “站累了吧,来廊凳这里坐一坐。” 穆长豊把矣姀拉到廊凳上坐好,然后又在她旁边坐下来,“我们来说说话。” “说什么?”说“我家”吧。 “说你和魏中书令。” “” “你喜欢他?” 矣姀有些愕然。 穆长豊微微蹙额,“不喜欢?” 矣姀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喜欢。 “你并没有嫁给他,你又不喜欢他,那你是因为何种缘由留在了他身边?”穆长豊蹙额更甚,“可是他强迫了你?” 矣姀低头,“我与他这是一场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如果我不与他做交易,此刻在皇宫里等着封后典礼的人会是我。” “你说什么!” 简单地把在大昭里发生的事情再次交代一遍后,矣姀拿出了那张契约,毫无保留地坦然道,“这便是我与他的契约。” 穆长豊低头浏览契约的时候,矣姀在一旁语气自然地说,“哥哥,其实你并不用担心我。” “我与他之间,这样的关系并不会持续太久的。” “他很快便会娶妻,我也很快会得到解脱。” “很快是多快?几天?几个月?半年?一年?” “我不知道,应该不会超过一年吧。” 魏知隶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 像他这样的出身,他便是有婚约在身也不足为奇,至于他何时娶那女子过门 想来那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你要跟着他回大昭?” “或许。” 契约终止之前,不出意外,她会履行契约。 “长锦,你想回去大昭吗?那里有养育你的爹娘” 矣姀毫不犹豫地摇头。 穆长豊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来。” “可是”她留不下来。 “不用担心,此事交给哥哥。” 矣姀愣了愣。 交给他? 她她可以依靠他么? “可是”矣姀还是犹豫。 穆长豊握住她的肩膀,“长锦,相信哥哥,嗯?” 矣姀看着穆长豊的脸失神,良久后,她点了点头,“好。” —— 矣姀跟着婢女回到下榻的晴风院。 婢女雪沬边走边问,“小姐回房间前是否要先去净房?” “啊?” “小姐是想歇一会儿再沐浴,还是现在便去沐浴?” “现在吧。” “好。” 半个时辰后,矣姀从净房里走出来。 雪沬把她领到房间前便行礼退下了。 矣姀推开门,慢慢地走进去。 脚下的木屐发出来轻微的声音,矣姀踩着那细碎的声音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照着房间的一部分。 轻软罗幔,温香暖玉女子的闺房。 矣姀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铜镜内的光景,然后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抓起桌面的梳篦,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起自己的长发来 可梳着梳着,她手里的梳篦被人拿走了。 矣姀从散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抬眸,猝不及防地,在铜镜里,她对上了魏知隶暗沉难懂的眼睛。 他站在她身后,微弯着腰,一手挑起她的一缕头发,另一只手则执着梳篦顺着她的长发慢慢滑下 “你的头发,很美。” 魏知隶低叹一声,弃了梳篦,手指插/入她的长发中,看着她的黑发缠上他的手指时,他的眼底浮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矣姀低头抿了抿唇。 她现在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明明她的头发才梳好,现在却又被魏知隶有意地弄乱 “恼了?” 看着铜镜里女子略有些郁闷的神色,魏知隶笑着拿起梳篦,,“别恼我帮你梳。” 矣姀有些惊讶地看了魏知隶一眼。 先前几次他弄乱她的头发都没有帮她梳好,这一次 他居然要帮她梳头发? 奇怪 今晚的魏知隶看起来很奇怪。 看着魏知隶似乎是真的要帮她梳理头发,矣姀连忙伸手把他手里的梳篦拿了过来,胡乱地梳了几下后,她匆匆地站起来,“你该回你的房间了。” 魏知隶笑得有些玩味,“魏夫人,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房间便是在这里?” “再说了,这是穆老夫人的安排。” “” 握住矣姀的手腕,魏知隶带着她往床榻处走,“回来得这么晚,我等你都快等得睡着了。” 矣姀:“” “如何?和穆相聊得可还开心?” 矣姀脸色一变。 他怎么会知道她与穆长豊聊天 难道他在这丞相府里还安插着眼线? 如果有,那魏知隶也太可怕了些。 “你紧张什么?” 魏知隶似笑非笑地瞥了矣姀一眼,“我看你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出去找你的时候,发现你和穆相抱在了一起。” “你哭得那么可怜,穆相他可有说些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慰你?” 语调阴阳怪气的。 她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今晚的魏知隶,确实是奇奇怪怪的。 矣姀在床榻旁站住,凝视魏知隶须臾,她平静开口,“魏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如果有话说,可以直接说出来。” “你这样拐弯抹角,说了以后我还要猜,无论猜不猜得对,都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倒不如开门见山。” “你要开门见山?好。” “你现在向我保证,你会随我回去大昭。” 矣姀拧了拧眉头正要答应,魏知隶却突然把她推倒在床榻上,身子也很快就压上她的。 不但如此,他还低头吻她,绵延的吻从额头一直毫不犹豫地一路往下,但是在到达唇时却又显得格外的缠绵,磨磨蹭蹭地在那里纠缠了很长的时间。 魏知隶终于愿意给她呼吸的空间时,矣姀觉得自己的唇已经完全麻了。 她伸手去推魏知隶,声音细弱而冷静,“你别压着我,很重。” 魏知隶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你跟我保证,听完保证我便放开你。” “什么保证?”矣姀装傻。 魏知隶咬了一下她的手指,看着她疼得凝眉,他才松开,道,“矣姀,别装傻,你装得一点儿都不像。” 矣姀:“” “你为什么突然要我保证?”矣姀不解,“我们之间不是有契约吗?” “是啊,我们之间不是有契约吗?”魏知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那么,矣姀,你们遵守我们的契约吗?” “我不是在遵守了吗?你吻我我都没有” 矣姀蓦然消音。 魏知隶笑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下一刻,他手腕一使劲,她便与他立即对调了位置。 矣姀终于能好好地呼吸。 不过她并没有呼入多少新鲜空气,便被魏知隶再次吻住。 矣姀没有反抗。 不过她对此也没有任何反馈。 先前有过的经验已经告诉她,魏知隶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 若是她反抗他,他会不屈不挠地强迫她,直到他最后心满意足他才会放开她。 若是她不反抗他,魏知隶最多亲她一会儿,也就停止了。 矣姀安静地等着魏知隶如往常那样放开她,可是今魏知隶和往日里的魏知隶是不一样的。 他的吻从她的唇上落下后,蔓延过她敏感的脖颈后还在不断地往下蔓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3.第 123 章 矣姀醒过来的时候, 身旁的床榻已经空了。 她伸手去摸了摸, 被子有些凉, 魏知隶大概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往日里, 魏知隶起床梳洗完会叫醒她让她给他穿衣理冠,可今日他居然没叫她 或许是因为他们昨晚的谈话? 他还在生气? 可是她也没有说错啊。 矣姀掀开被子下床, 雪沫很快便推门而入, 看见她,雪沫笑了笑, “小姐,奴婢伺候你梳洗。” 矣姀点点头。 犹豫了一会儿,矣姀问, “雪沫, 你可知道魏大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雪沫愣了一下,“小姐是说姑爷?” 矣姀:“” “姑爷离开丞相府已经有将近一个时辰了, 是宫里派人来请的。” 雪沫一边说话,一边给矣姀递刷牙子和青盐,“姑爷还说, 若是小姐醒了, 也不必急着去寻,他很快便会回来。” 矣姀:“” 梳洗打扮完后,矣姀被雪沫领着去了穆老夫人的屋子里。 进屋时, 矣姀发现宋清宁和穆如意也在。 她向穆老夫人问安后, 又与宋清宁打过招呼, 这才看向穆如意, 可是她还没有说话,穆如意便甜甜地唤了她一声“姑姑”。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这么乖巧的一叫,那声音仿佛能把人的心酥掉。 矣姀笑着伸手摸摸穆如意的头。 穆如意仰头看她,笑得一脸的纯真。 “来,长锦,喝粥。” 宋清宁亲手勺了一碗粥放过来,矣姀有些受惊,“谢谢嫂嫂。” 宋清宁笑,“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三人安静地用完早膳,穆老夫人用茶漱口后,神色有几分担忧地缓缓说道,“长豊今天一大早就和知隶进宫去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情那么急” “明天便是封后典礼。长豊和知隶,他们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大昭的送亲使,有相关事宜要商讨也不为奇。”宋清宁柔声安抚,“祖母不用担心的。” “我并不是担心,我只是”穆老夫人看向矣姀,脸上带着明显的怜惜,“我们难得一家团聚。祖母老了,时间也有不知道还有多少,我总是希望能与你们多待一些时间的。” 人生在世,死亡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虽然知道此事要理性地对待,但是 此时此刻说起这些,总是有些伤感。 矣姀握紧穆老夫人的手,笑着柔声道,“祖母,我会陪着你的” 穆老夫人反握住矣姀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祖母知你孝顺,不过,你很快便要随着知隶回大昭。大昭与北际虽然相邻,但是大昭的国都城与九沥城距离甚远,祖母老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与你的下一次相见” 矣姀闻言甚是惆怅,“祖母” 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笑道,“好了好了,大清早的,我们不说这些。我们说些开心的事情吧。” “祖母请说。” “矣姀,你在大昭,收养你的爹娘对你可好?” “挺好的,祖母不必担心。” “那便好,那他们是做什么的?” “阿爹卖字画,阿娘则是绣娘。” “这样等等,那你与知隶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没想到穆老夫人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矣姀一时有些懵了,“我” 穆老夫人皱起眉头,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长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祖母?” 矣姀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过了些许时间,穆老夫人长叹一声,“我明白了。” “门不当户不对别人虽称呼你为魏夫人,但是你实际上是魏知隶的妾侍?” 矣姀摇头,“祖母,我我与魏知隶之间的关系,其实,其实是” “祖母” 忽然响起来的另外一道声音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矣姀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她站起来,朝站在门口处的人微微一颔首,“哥哥,你回来了。” 穆长豊走过来,笑看在场的人,“怎么了?刚刚都在说些什么?我也要听” 穆老夫人看了一眼矣姀,对穆长豊道,“我们在说长锦。” “长锦怎么了?” “长豊,你可知,长锦与知隶到底是何种关系?” 穆长豊也看了矣姀一眼,然后笑了笑,说,“祖母多虑,其实长锦和魏中书令之间,并无关系。” “并无关系?长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老夫人拧起眉头,似乎是有些生气,“祖母我虽然老了,但是还没有老糊涂。这么多人称呼长锦为魏夫人,那长锦与魏中书令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祖母莫要生气,此中事情曲折,还待孙儿与你细细道来。” “好,你说。” “长锦还没有进宫的时候,她是一个事于千绣布庄的绣娘。矣家在她十六岁的时候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与她一起长大的赵家公子,但是赵家公子在上门提亲时不知道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这门亲事最后没有成。” “不久后,魏家派了人上门提亲,想要给他们的大公子纳一妾侍。长锦不答应,矣家便将她囚/禁在屋里,缺衣短食的同时还让人看守着她。后来,长锦借由到千绣布庄去送绣品还钱的时候逃了出来,在贵人的相助下进了宫,成为尚功局的一名女史。” “几年过去,长锦由女史一步一步地晋升成为尚功,但是好景不长,因为常乐公主要嫁往北际,长锦被人设计,清醒过来的时候身在送亲队伍之中。” “大昭的送亲队伍严谨,人员都各安其位,魏中书令虽然救了她,但是却无法为她安排其他的职位,只能把她带在身边。那些下人看到魏中书令与她同进同出便起了误会,以为长锦是魏中书令的夫人” “这样”穆老夫人点点头,想起些什么,她忽然脸色一变,“我昨晚还安排他们” “长锦,他对你” 穆老夫人的脸上带着惊慌,矣姀一愣,快速地反应过来,“祖母,魏大人昨晚睡在了美人榻上。” “这样”穆老夫人放下心来,“来人,给魏大人另外收拾一间房间。” “是,老夫人。” 一位婢女应声站了出来,往外走了。 “长锦,你过来。” 看到穆老夫人在朝她招手,矣姀走过去的时候被穆老夫人紧紧地抓住了手,“你喜欢魏中书令吗?” 矣姀摇头。 “那便留在北际吧,不回去了,好不好?” 矣姀点头,“好。” “我本以为谁知道唉,这样也好。”穆老夫人的脸上喜忧半掺,“你以后便留在祖母身边,祖母一定为你选一户好人家。” 矣姀笑,“好。” 从穆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矣姀等穆长豊与宋清宁说完话后才走到他的面前,“哥哥” 穆长豊笑,“有事情与我说?” 矣姀点头。 “走吧,我送你回晴风院,边走边说?” “好。” “哥哥,你刚刚的说辞,魏大人可知道?” “知道。” “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的。” “你们谈过了?” “嗯。” “都谈了些什么呢?” “谈了很多事情,你这么一问,我一时也难以全部说清,待以后有时间了,我再说与你听吧。” “以后会有时间吗?”会有那个可能吗? 似是看穿了矣姀的心中所想,穆长豊笑着道,“放心吧,魏中书令已经答应了。” 矣姀有些茫然,“他答应什么?” “让你留在北际。” “本来依照契约,你是必须随着他回去大昭的,但是我发现并破解了他的秘密,所以,他只能把你留下了。” “什么秘密?” “常乐公主。” “常乐公主怎么了?她你是怎么发现她是假的?” 矣姀以前也疑惑,大昭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送一个冒牌公主到北际来,后来,当她看到那张与常乐公主一模一样的脸时,她大吃一惊后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面具。 魏知隶,或许说,大昭便是因为有面具在手,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我如何发现?长锦,你忘了?这是你告诉我的啊” “我” 穆长豊微微蹙额,“虽然知道宫里的常乐公主是假的,可是她脸上的面具,我却是费了好些的心力才找到破解的办法。” “魏中书令谨小慎微,难以忽悠,我若是找不到破解的办法,他不会承认。幸好,在赵大人的帮助下,我还是很快便找到了。” “赵大人?” 矣姀心中一动,“不会是赵徽聿赵大人吧?” 穆长豊摸摸矣姀的头,笑道,“正是。” 矣姀:“” “赵大人喜欢你。” 矣姀偏过头去,“不知道。” “我那不是问句。” “” “你与赵大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又喜欢你,你若是嫁了他,想必他不会待薄你。不过多年前,他上门提亲又反悔,这实在是” “哥哥” “魏中书令待你似乎也不错,不过他家世复杂,心机深沉,你若是跟了他,或许会” “哥哥!你别说了。” 看着矣姀神情激动,穆长豊停下要说的话,“怎么了?” 矣姀低着头,“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无论是为妻还是为妾,我都不会嫁给他们的!” 穆长豊眸色复杂,“长锦” 矣姀抬头,眼中有微微的水光,“哥哥,世间男子何其多,我虽然遇见他们在前,但是终生未必就落在他们的手上。” “今后,他们在大昭,我在北际,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他们会娶妻生子,我也会嫁人诞儿,时间会把以前的事情尘封,我们都会开启新的生活。” “待他们启程会大昭,我便会把他们都忘了。” “既然不喜欢,那便无所谓牵绊。” 穆长豊伸手拍了拍矣姀的肩膀,眼眸里带着几分欣慰,“当断则断,你做得很好。” 矣姀看着穆长豊,忽然伸手抱住他,闭上眼睛,掩去其中的热度,她嘴角一抹甜甜的笑,“谢谢你,哥哥。” “不用客气,我们是兄妹,这是我作为哥哥,应该做的。” 矣姀睁开眼睛,正要离开穆长豊的怀抱时,眼睛却看到前方有两道修长的人影,她的身子忽而僵住。 “哥哥,我,我看到” “看到谁?” 穆长豊拉住矣姀的手,转过身来,对上前方两人的目光,他微微一笑,“魏中书令,赵大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4.第 124 章 矣姀醒过来的时候, 身旁的床榻已经空了。 她伸手去摸了摸, 被子有些凉, 魏知隶大概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往日里, 魏知隶起床梳洗完会叫醒她让她给他穿衣理冠,可今日他居然没叫她 或许是因为他们昨晚的谈话? 他还在生气? 可是她也没有说错啊。 矣姀掀开被子下床, 雪沫很快便推门而入, 看见她,雪沫笑了笑, “小姐,奴婢伺候你梳洗。” 矣姀点点头。 犹豫了一会儿,矣姀问, “雪沫, 你可知道魏大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雪沫愣了一下,“小姐是说姑爷?” 矣姀:“” “姑爷离开丞相府已经有将近一个时辰了, 是宫里派人来请的。” 雪沫一边说话,一边给矣姀递刷牙子和青盐,“姑爷还说, 若是小姐醒了, 也不必急着去寻,他很快便会回来。” 矣姀:“” 梳洗打扮完后,矣姀被雪沫领着去了穆老夫人的屋子里。 进屋时, 矣姀发现宋清宁和穆如意也在。 她向穆老夫人问安后, 又与宋清宁打过招呼, 这才看向穆如意, 可是她还没有说话,穆如意便甜甜地唤了她一声“姑姑”。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这么乖巧的一叫,那声音仿佛能把人的心酥掉。 矣姀笑着伸手摸摸穆如意的头。 穆如意仰头看她,笑得一脸的纯真。 “来,长锦,喝粥。” 宋清宁亲手勺了一碗粥放过来,矣姀有些受惊,“谢谢嫂嫂。” 宋清宁笑,“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三人安静地用完早膳,穆老夫人用茶漱口后,神色有几分担忧地缓缓说道,“长豊今天一大早就和知隶进宫去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情那么急” “明天便是封后典礼。长豊和知隶,他们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大昭的送亲使,有相关事宜要商讨也不为奇。”宋清宁柔声安抚,“祖母不用担心的。” “我并不是担心,我只是”穆老夫人看向矣姀,脸上带着明显的怜惜,“我们难得一家团聚。祖母老了,时间也有不知道还有多少,我总是希望能与你们多待一些时间的。” 人生在世,死亡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虽然知道此事要理性地对待,但是 此时此刻说起这些,总是有些伤感。 矣姀握紧穆老夫人的手,笑着柔声道,“祖母,我会陪着你的” 穆老夫人反握住矣姀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祖母知你孝顺,不过,你很快便要随着知隶回大昭。大昭与北际虽然相邻,但是大昭的国都城与九沥城距离甚远,祖母老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与你的下一次相见” 矣姀闻言甚是惆怅,“祖母” 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笑道,“好了好了,大清早的,我们不说这些。我们说些开心的事情吧。” “祖母请说。” “矣姀,你在大昭,收养你的爹娘对你可好?” “挺好的,祖母不必担心。” “那便好,那他们是做什么的?” “阿爹卖字画,阿娘则是绣娘。” “这样等等,那你与知隶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没想到穆老夫人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矣姀一时有些懵了,“我” 穆老夫人皱起眉头,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长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祖母?” 矣姀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过了些许时间,穆老夫人长叹一声,“我明白了。” “门不当户不对别人虽称呼你为魏夫人,但是你实际上是魏知隶的妾侍?” 矣姀摇头,“祖母,我我与魏知隶之间的关系,其实,其实是” “祖母” 忽然响起来的另外一道声音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矣姀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她站起来,朝站在门口处的人微微一颔首,“哥哥,你回来了。” 穆长豊走过来,笑看在场的人,“怎么了?刚刚都在说些什么?我也要听” 穆老夫人看了一眼矣姀,对穆长豊道,“我们在说长锦。” “长锦怎么了?” “长豊,你可知,长锦与知隶到底是何种关系?” 穆长豊也看了矣姀一眼,然后笑了笑,说,“祖母多虑,其实长锦和魏中书令之间,并无关系。” “并无关系?长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老夫人拧起眉头,似乎是有些生气,“祖母我虽然老了,但是还没有老糊涂。这么多人称呼长锦为魏夫人,那长锦与魏中书令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祖母莫要生气,此中事情曲折,还待孙儿与你细细道来。” “好,你说。” “长锦还没有进宫的时候,她是一个事于千绣布庄的绣娘。矣家在她十六岁的时候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与她一起长大的赵家公子,但是赵家公子在上门提亲时不知道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这门亲事最后没有成。” “不久后,魏家派了人上门提亲,想要给他们的大公子纳一妾侍。长锦不答应,矣家便将她囚/禁在屋里,缺衣短食的同时还让人看守着她。后来,长锦借由到千绣布庄去送绣品还钱的时候逃了出来,在贵人的相助下进了宫,成为尚功局的一名女史。” “几年过去,长锦由女史一步一步地晋升成为尚功,但是好景不长,因为常乐公主要嫁往北际,长锦被人设计,清醒过来的时候身在送亲队伍之中。” “大昭的送亲队伍严谨,人员都各安其位,魏中书令虽然救了她,但是却无法为她安排其他的职位,只能把她带在身边。那些下人看到魏中书令与她同进同出便起了误会,以为长锦是魏中书令的夫人” “这样”穆老夫人点点头,想起些什么,她忽然脸色一变,“我昨晚还安排他们” “长锦,他对你” 穆老夫人的脸上带着惊慌,矣姀一愣,快速地反应过来,“祖母,魏大人昨晚睡在了美人榻上。” “这样”穆老夫人放下心来,“来人,给魏大人另外收拾一间房间。” “是,老夫人。” 一位婢女应声站了出来,往外走了。 “长锦,你过来。” 看到穆老夫人在朝她招手,矣姀走过去的时候被穆老夫人紧紧地抓住了手,“你喜欢魏中书令吗?” 矣姀摇头。 “那便留在北际吧,不回去了,好不好?” 矣姀点头,“好。” “我本以为谁知道唉,这样也好。”穆老夫人的脸上喜忧半掺,“你以后便留在祖母身边,祖母一定为你选一户好人家。” 矣姀笑,“好。” 从穆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矣姀等穆长豊与宋清宁说完话后才走到他的面前,“哥哥” 穆长豊笑,“有事情与我说?” 矣姀点头。 “走吧,我送你回晴风院,边走边说?” “好。” “哥哥,你刚刚的说辞,魏大人可知道?” “知道。” “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的。” “你们谈过了?” “嗯。” “都谈了些什么呢?” “谈了很多事情,你这么一问,我一时也难以全部说清,待以后有时间了,我再说与你听吧。” “以后会有时间吗?”会有那个可能吗? 似是看穿了矣姀的心中所想,穆长豊笑着道,“放心吧,魏中书令已经答应了。” 矣姀有些茫然,“他答应什么?” “让你留在北际。” “本来依照契约,你是必须随着他回去大昭的,但是我发现并破解了他的秘密,所以,他只能把你留下了。” “什么秘密?” “常乐公主。” “常乐公主怎么了?她你是怎么发现她是假的?” 矣姀以前也疑惑,大昭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送一个冒牌公主到北际来,后来,当她看到那张与常乐公主一模一样的脸时,她大吃一惊后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面具。 魏知隶,或许说,大昭便是因为有面具在手,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我如何发现?长锦,你忘了?这是你告诉我的啊” “我” 穆长豊微微蹙额,“虽然知道宫里的常乐公主是假的,可是她脸上的面具,我却是费了好些的心力才找到破解的办法。” “魏中书令谨小慎微,难以忽悠,我若是找不到破解的办法,他不会承认。幸好,在赵大人的帮助下,我还是很快便找到了。” “赵大人?” 矣姀心中一动,“不会是赵徽聿赵大人吧?” 穆长豊摸摸矣姀的头,笑道,“正是。” 矣姀:“” “赵大人喜欢你。” 矣姀偏过头去,“不知道。” “我那不是问句。” “” “你与赵大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又喜欢你,你若是嫁了他,想必他不会待薄你。不过多年前,他上门提亲又反悔,这实在是” “哥哥” “魏中书令待你似乎也不错,不过他家世复杂,心机深沉,你若是跟了他,或许会” “哥哥!你别说了。” 看着矣姀神情激动,穆长豊停下要说的话,“怎么了?” 矣姀低着头,“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无论是为妻还是为妾,我都不会嫁给他们的!” 穆长豊眸色复杂,“长锦” 矣姀抬头,眼中有微微的水光,“哥哥,世间男子何其多,我虽然遇见他们在前,但是终生未必就落在他们的手上。” “今后,他们在大昭,我在北际,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他们会娶妻生子,我也会嫁人诞儿,时间会把以前的事情尘封,我们都会开启新的生活。” “待他们启程会大昭,我便会把他们都忘了。” “既然不喜欢,那便无所谓牵绊。” 穆长豊伸手拍了拍矣姀的肩膀,眼眸里带着几分欣慰,“当断则断,你做得很好。” 矣姀看着穆长豊,忽然伸手抱住他,闭上眼睛,掩去其中的热度,她嘴角一抹甜甜的笑,“谢谢你,哥哥。” “不用客气,我们是兄妹,这是我作为哥哥,应该做的。” 矣姀睁开眼睛,正要离开穆长豊的怀抱时,眼睛却看到前方有两道修长的人影,她的身子忽而僵住。 “哥哥,我,我看到” “看到谁?” 穆长豊拉住矣姀的手,转过身来,对上前方两人的目光,他微微一笑,“魏中书令,赵大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5.第 125 章 “他们都是来见你的。” 穆长豊带着矣姀往前, 一边走一边低声问, “你想先见哪一个?还是说, 两人一起见?” 矣姀有些反应不过来, “哥哥,我” “你若是害怕, 哥哥陪着你。” 矣姀深吸了一口气, “不用了,谢谢哥哥。” “那先见赵大人?” “嗯。” 两人到了魏知隶和赵徽聿的面前, 穆长豊与他们客套几句,便借故引着魏知隶往书房去了,花园里瞬间只剩下矣姀和赵徽聿二人。 两人默默无言地相对片刻, 矣姀笑着做了个指引的手势, “跟我来。” “去哪里?” “晴风院。” 到了晴风院,待雪沫上完茶后退下, 矣姀看着赵徽聿,到底是忍不住笑了,“你这样傻傻地看着我做什么?” 赵徽聿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没什么。”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助我, 帮助我哥哥。如果不是你,或许,这一次, 我便要随魏大人回大昭了。” “你不回去了?”赵徽聿有些惊讶地看着矣姀, “那你的爹娘怎么办?还有矣维, 他怎么办?” “不回去了。”矣姀神色从容, “我能不能,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矣姀从妆台处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看了看,确认无误后,她把盒子放到赵徽聿的面前,“这里是祖母昨天给我的一些金子。她让我带给阿爹和阿娘,感谢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 “如今,我不回去了,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拿这些金子回去给阿爹和阿娘?” “你你不回去了?”赵徽聿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矣姀淡定地点头,“是。” “在这里,我找到了我的血脉至亲,所以,我不回去了。” “那” “那?” “我会帮你拿回去的,你放心吧。” “谢谢你。” “不用谢。” “对了,你这次帮了我们的忙,你是怎么帮的?魏大人知道吗?若是他知道了,他会不会对你” 赵徽聿摇头,“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他不知道。” “那就好,谢谢你。” 沉默了一会儿,赵徽聿忽然叹了一口气,“矣姀,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说谢谢呢?” 矣姀微笑,“因为,你做了让我要谢谢你的事啊。” 赵徽聿低着头,“其实不用那么客气的。” “哦,我知道了。” “你”赵徽聿欲言又止。 矣姀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了?” 他看起来似乎是有话要对她所,但是却又在犹豫,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 “我,我” “我?” “你不是喜欢魏大人吗?既然如此,为何不随他回大昭?” 矣姀怔了怔,“我我曾经是喜欢他,但是现在,我不喜欢了。” “不喜欢了?” “嗯。” “我跟他有很多的地方不适合,所以,我不喜欢他了,也不会随他回大昭。” “哦。” “大昭就真的没有让你留恋的人与事了吗?” 赵徽聿的问题很奇怪啊。 矣姀认真地端详赵徽聿,好半晌后,她缓缓地道,“赵徽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矣姀心里有一种感觉。 总觉得赵徽聿虽然对她说了不少的话,但是他真正想要说的那一句话却是还没有说出来。 “我” “我?”矣姀笑了笑,“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必有顾忌的。” 也许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了,若是有话,便只能趁现在说了吧。 赵徽聿又纠结了一会儿,看着矣姀似乎是要说出口了,但是不知为何,他最终却是缓缓地笑了。 矣姀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忐忑地道,“你为什么看着我笑奇怪地笑?难道是我的脸上沾上了什么脏的东西吗?” 赵徽聿摇摇头,“没有。” “那你是想要说什么呢?” “我,我喜欢你。” 矣姀呆住。 赵徽聿伸出手心覆于矣姀的手背,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矣姀,我喜欢你。” 矣姀清醒过来,点了点头,“哦。” 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个。 “你愿不愿意” 柔软且微凉的手心忽然贴近一张一合的唇瓣,赵徽聿被迫停止说话。 他抬眸,矣姀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拉下,停顿须臾,像是终于积蓄了些许勇气一般,他再次开口,“矣姀,我” “别说。” 矣姀打断赵徽聿的话后,顿了顿,说道,“我明白你想要说些什么。” “你明白?” “嗯。” 不过,她没有办法给他答案。 “让我说出来好不好?” “不好,你别说!” 如果是那些话,她宁愿他沉默。 她不想再次拒绝他。 矣姀轻轻地抱了一下赵徽聿,在快速地放开他,很快便转身背对着他,“赵徽聿,这一辈子,我欠你很多,可能以后都没办法还你了,在此,我只能是向你道一句抱歉。” “今后,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我希望你能够活得长长久久开开心心的。” “此次别离,也许以后都很难再见。” “赵徽聿,离开北际后,你把我忘了,然后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吧。” —— 赵徽聿离开后,矣姀趴在桌子上发呆。 她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有关于她小时候的,有关于赵徽聿的,有关于她和赵徽聿的。 其实,在她十六岁前,赵徽聿一直对她很好。 不过,那种好,应该是兄长对小妹的好吧。 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种感情慢慢转变成为了男女之情。 上辈子里,矣姀不大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对赵徽聿动心的了。 也许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也许,是在她刚刚懂得何为男女之情的时候。 当她知晓这世间除了亲情之外还有这么的一种感情,她脑海之中有关于对方的猜想,除了赵徽聿外,便再也没有过别人。 那是她最初的喜欢。 可是,命运让它毁灭了。 矣姀想,如果她的脑海中没有那一段如梦如真的记忆,这一辈子,她或许早就已经答应了赵徽聿。 因为,这一辈子里的赵徽聿,真的很好。 可惜,她和他,最终是有缘无分吧。 —— “小姐,姑爷回来了。” 雪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的时候,矣姀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明白雪沫口里的“姑爷”指的是谁。 她回过头来,一脸正经地嘱托,“不要叫姑爷,称呼他为魏大人即可。” 雪沫有些惊诧,但是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矣姀正要回过头来的时候,魏知隶已经行至门边。 他一身白衣,长衫宽袖,墨发一丝不苟地束着,模样看起来十分地严谨。 许是受到了他的影响,下意识地,矣姀站了起来,“魏大人。” 魏知隶朝她走过来,在桌边坐下后,他垂眸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两杯茶盏,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与赵大人交谈,可还开心?” 矣姀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当发现魏知隶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时,她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还好。” “过来。” 魏知隶朝矣姀伸出手。 他的指骨瘦长,手心干净如白玉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这只手,很好看,很温热,也很霸道。 它曾在短暂的笔锋勾勒之间决定她的命运,在曾在她受伤的时候把她揽入他怀中。 矣姀傻愣愣地站着,这让魏知隶微微蹙额,“矣姀,我后天便要离开大昭了,你不该在这个时候逼我改变主意。” 矣姀心中一紧,“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魏知隶笑了笑,“你过来,我告诉你。” “我不过去。” 她与他之间的契约已经失效。 她不会再勉强自己去迎合他。 魏知隶的眼底漫上些许冷意,他的声音忽然变轻,“我再说一遍,过来。” 矣姀镇定地看着他,“你答应我哥哥了的。” “是,我是答应了他,不过在离开大昭之前,我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不是么?” 魏知隶的手指轻扣在桌面上,“我数三声,你若是还不过来,那我便要改变主意了。” “你威胁不了我的。”矣姀的心在砰砰地跳,“你若是把我带走,我哥哥便会把公主的秘密告知当今圣上,到时候若是惹的两国交战,不知其中责任,魏大人又是否能够承担得起?” 魏知隶似笑非笑地看着矣姀,“你在威胁我?” “这要取决于你是如何看待。”矣姀心里稍安,“威胁也好,劝导也罢,魏大人心中想必已经有了结论吧。” “矣姀,你以为,公主的秘密,是穆相想要知道,便能随随便便知道的么?” “纵然有赵大人的帮助,可是若是没有我的放任不管,你以为,穆相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发现这一切?” “无论过程如何,我哥哥终究是知道了这个对于我来说很有利的真相,不是么?” “矣姀,你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真相对于你来说,是否有利,还得取决于我。” “即便我挑起了两国纷争,根据大昭与北际的国力对比情况来说,吃亏的也绝不会是我大昭。” “只是,若是北皇知道是你间接挑起了两国之间的战争,不知道这其中的责任,你的哥哥穆相,又或者是你,是否又能承担得起?” “你” “三。” 矣姀睁大眼睛。 “二。” 矣姀收紧手心。 “一。” 矣姀的手如期地落在魏知隶的手心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6.第 126 章 魏知隶笑着收手, 一用力, 矣姀便落在他怀里。 他一手环着她的纤腰, 一手揉捏着她的手指, 须臾之后,他皱了皱眉头, “你的手好凉” 矣姀闻言想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不过魏知隶握得太紧,她收不回来。 魏知隶松开她的腰后, 双手捂住她的双手,柔声道,“双手怎么都这么凉, 我给你暖暖” “” 明明刚刚他与她之间还是剑拔弩张的情况, 但是此时此刻魏知隶却又温柔体贴得犹如情人。 矣姀自知她尚未能适应眼前的情况,不过看到魏知隶能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收放自如。 这让矣姀觉得魏知隶实在是有些非人哉。 “你在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 “在骂我?” “没有。” “看来是在骂我。”魏知隶笑了笑, “你刚刚说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现在说话也不敢看我的眼睛。” 虽然被他猜对了,不过矣姀知道她可不能承认, 于是她清咳了一声, 偏过头去,淡定地说,“你猜错了。” 魏知隶笑看她的反应, 没有再次追询下去。 矣姀想再次尝试推开魏知隶的手但是却又碍于他的力量推不开时, 只得无奈且生硬地对他说, “不用暖, 我并没有觉得冷。” 她的双手向来是这样的温度。 魏知隶会觉得她的手凉,大概是因为与她的相比,他的手的温度确实是要高一些吧。 “别人或许不行,我可以的” “???” 好好的,为什么要扯到别人? 而且,为什么别人不行,他就可以? 矣姀还想不明白魏知隶为什么会这样说,便感觉到魏知隶的手指正慢慢地摩挲起她的手指来 酥/痒感觉传来的那一瞬,矣姀心里忽地一颤,蓦然抿唇。 魏知隶他似乎总是格外钟爱她的手。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抓着她的手不放。 有的时候,他用手揉捏她的手指,有的时候,他的指尖会顺着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滑过,还有的时候,他甚至会低头轻咬她的指尖 眼下又是如此。 矣姀忍不住咬牙,情绪有了些起伏,“你暖手不是这样暖的。” 魏知隶嘴角含笑,“那是怎么样暖的?” “你的手不要动,贴,贴着就好。” 矣姀想,如果魏知隶不是瞎子,他应该可以看得出来,她此刻的语气或许和她的脸色一样尴尬。 不过 “是吗?”魏知隶依言用手把矣姀的手包住,“这样?” 魏知隶视而不见了。 矣姀满心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人靠得很近。 近到能闻清楚彼此身上的气息。 矣姀心乱如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肩膀一沉。 她身子微微一动。 明白是魏知隶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当魏知隶开始亲昵地磨蹭着她的脖颈时,他暖暖的气息开始时不时地拂过她的肌肤,这种感觉又痒又热,让矣姀只想往旁边躲。 实在是躲不了的时候,矣姀几乎把身子绷成了一道满弓,她忍不住结巴,“魏,魏大人,你,你别这样” “害怕?”魏知隶的声音有些发沉。 矣姀保持着躲闪的姿态,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小小的汗珠,她想说话但是却说不出话来,只好在心里无声地道了句“是”。 魏知隶并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只是把她楼得更紧一些后,说,“听说人在害怕的时候,记忆会特别的深刻。” “所以?” “既然害怕,那你便好好地记住我此刻说过的话吧。” “什么话?” 矣姀想要魏知隶能够早些放开她,便有些急切地回头,不料角度偏转的时候,她的唇不小心擦过了魏知隶的脸。 魏知隶一愣。 矣姀却是毫不知情。 顾不上此刻两人的暧昧姿态,矣姀再次催促魏知隶,“你说,到底是什么话?” 魏知隶无声一笑,一口咬住矣姀小巧白皙的耳垂,呼吸也随之愈发的炙热,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记住我。我不许你忘记我。” 矣姀:“” “答应我,你不会忘了我。” “” “说话。” “” “矣姀,说话。” “嗯。” 看来,在花园的时候,她对穆长豊说的那些话,魏知隶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后天便要离开北际,明天又要参加封后典礼,只有今天有空。” 魏知隶亲了亲矣姀的耳垂,看着它变得变红变滚烫,他笑得心情愉悦,“你今天要陪我。” 矣姀没应答。 魏知隶手指一动,矣姀的下巴被他抬起,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看,“怎么不说话?” 矣姀的脸颊通红,“我,我” “嗯?” 矣姀的视线飘忽不定,忽然,她身子一动,似乎是要离开魏知隶的怀抱。 魏知隶眼疾手快地把她按回怀里,因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他俊朗的眉宇之间带了些许压抑的愠怒,“怎么了?” 矣姀气息不稳,脸颊红得厉害,眼睛也微微地发红,“魏大人,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 “你还是先放开我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我可能,弄脏你的衣裳了。” “弄脏我的衣裳?”魏知隶有些不解,“哪里?” 矣姀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细若蚊蚋,“你放开我,也许就能看到了。” “什么意思?” “我,我我好像来,来,月信了。” —— 在雪沫的帮助下,一番折腾过后,矣姀躺在了床上。 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而魏知隶坐在床边,垂眸看她低低地笑。 有,有那么好笑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等这到底是女儿家的私事,她总不好与他一个男子争论。 念头在心头辗转几次,矣姀最后决定她还是闭着眼睛继续装睡比较好。 “女子来月信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必害羞。” 魏知隶说得慢条斯理,自然而然,矣姀脸上才下去的温度却又一下子泛起来了。 她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声音闷闷的,“魏大人,我现在身子不方便,你,你还是我让雪沫送你吧。” 魏知隶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他扯下矣姀手里的被子,不悦地看着她,“你赶我走?” 矣姀:“” “我说过我只有今天有空。” “”所以? “你要陪我。” “我做不了什么。” 这几天她便感觉到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她本以为她是累着了,毕竟,她连续坐了很多天的马车,可是今日小腹里翻滚着的那种胀胀的有些疼的感觉让她骤然明白,她是月信来了 幸好她及时提醒了魏知隶,否则,离开得迟些,把魏知隶的衣裳弄脏了,她还得让雪沫到嫂嫂那里去借一套哥哥的衣裳来 若是真的去借了,也不知道哥哥嫂嫂会如何看她 矣姀手里攥着被子一角,有些紧张地看着魏知隶,“魏大人,你要看书吗?” 既然他不愿意离开,又说要她陪她,可是她又只能在床上躺上她唯有让雪沫拿书来给他打发时间了。 魏知隶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是有些无奈,“你让我看书?” “那,那你想要做什么?” “你此时能做什么?” “刺绣。” “还有呢?” “看书。” “还有吗?” “不用四处走的事情都可以。” “如此,那你陪我下棋吧。” “哦。” 棋盘在眼前摆好的时候,矣姀看着上面的纵横交错,思绪有些恍惚。 上一次魏知隶教她下棋时,她因为想起赵徽聿,坏了他的兴致,那盘棋最后没有下成,这一次 她便好好陪他下一次吧。 矣姀并不精通棋艺。 她手里执着黑子,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落子的速度还算快,但是慢慢地,她需要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她举棋不定的时候,魏知隶则坐在她对面微笑地看着她。 棋子难下,对方又目光如炬地看着她,矣姀忍受着双重压力,没过多久,她的额头上便沁出了些细汗。 怎么走都不对,矣姀干脆胡乱地落下一子。 正要抬头的时候,额头上碰到了些什么。 滑滑的,软软的。 是锦帕。 魏知隶手里拿着锦帕在给矣姀祛汗,声音中带着朗朗的笑意,“下棋的时候,不能急。” 矣姀躲开他的动作,“我不是急。” “那为什么出那么多的汗?” “因为” 因为他总是不好好下棋,总是盯着她看 当然,这样的原因,矣姀是不可能直接地告诉魏知隶的。 看到魏知隶把手收回去后,矣姀才慢慢地说道,“因为我身子不舒服。” “可要请大夫?”魏知隶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腹痛?” 矣姀摇头,“不用请,即便是腹痛,那也是正常的。” “那你还是躺着休息吧。” 魏知隶把棋盘撤下,又走过来给矣姀掖被子,“你好好休息。” 他这是要走了? 矣姀心里窃喜,“我让雪沫” 魏知隶打断她的话,俊脸紧绷,“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 “” “矣姀,你可知道,此次我为什么会答应穆相?” 矣姀一时口快,“因为你做贼” 魏知隶眯了眼睛,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嗯?” 矣姀识趣地改口,“因为你做了坏事。” “我做了坏事?”魏知隶忽然逼近她,“我做了什么坏事?” 矣姀窘迫地躲开他的接近,“我我说错了。” “你确实是说错了。” 魏知隶不远反近,看着她如临大敌的神情,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想做一件坏事很久了,不过,来日方长,我们不急。” 矣姀:“” 我们? “矣姀” 魏知隶喃喃自语,愈发地靠近她。 眼见着他就要触碰上她的唇,矣姀猛地推他一把,然后往床榻的里侧滚去。 待矣姀窝在床榻角落里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她抬眸看过去,魏知隶已经稳住身子,此刻正站在床边脸色沉沉地看着她。 矣姀抱紧手里的被子,低下头来,“魏大人,时间不早了。” 他这么聪明,一定能够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吧。 魏知隶没有回答。 矣姀见他没有反应,便要扬声,“雪唔” 不过才发出一声,她的嘴便被人捂住了。 矣姀惊恐地看着魏知隶。 就在刚才,她还没开口的时候,魏知隶忽然有所动作。 她甚至是还没有看清楚他的意图,下一刻便被魏知隶压住且捂住了嘴。 眼下,他压住她身上,沉沉的重量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她要推开他,双手却被魏知隶抓住,压至床上。 他的动作很强势,矣姀心里有些发慌,她忍不住拧起眉头。 “矣姀,你当真不愿意嫁我?” 魏知隶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危险,他一边看她,一边伸手来抚摸她的眉间,“别皱眉。” 矣姀努力让自己镇定,“我们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 “哪里都不适合。” “是吗?”魏知隶的手指慢悠悠地拂过矣姀的脸,“可是,我觉得我们门当户对,情投意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魏大人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只是你对我从不当真而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7.第 127 章 穆长豊来到晴风院的时候, 矣姀正姿势懒散地歪坐在美人榻上绣一块锦帕。 因为身子不便, 这两天她都只能待在屋子里。 或是看书, 或是刺绣, 或是与前来寻她的穆如意玩耍,或是与宋清宁交谈 时间如涓涓细流, 她把日子过得岁月静好。 只是, 偶尔的时候,矣姀会有些恍惚, 因为眼前的一切,美好得让她觉得有些不大真实,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美丽的梦境之中。 可是转念一想, 如果眼前的一切当真是梦, 那她希望,她永远都不会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有淡淡的暗色覆于眼前, 矣姀有所察觉,抬起头来,见是穆长豊, 她微微一笑, “哥哥。” 穆长豊拉过凳子,在一旁坐下,笑看着矣姀道, “他们走了。” 他们, 自然指的是魏知隶和赵徽聿。 矣姀了然, “嗯。” 封后典礼在昨天。 今天, 自然是魏知隶和赵徽聿启程回大昭的日子。 穆长豊怕是送走了他们然后才来她这里的。 正想着,穆长豊忽然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给你。” 矣姀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赵大人给你的信。” “哦。” 赵徽聿居然给她写了一封信? 矣姀接过信,正要打开,穆长豊却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哦,哥哥有事便先去忙吧。” “嗯,你若是待在府里无聊,可以和你嫂嫂去街上逛逛,最近九沥城里还是挺热闹的。” “好,我知道了。” 穆长豊走后,矣姀打开信封,取出其中的信件。 纸上只有寥寥几句,都是常见的客套之语。 矣姀笑着看完,正要把信装回信封里的时候,发现信封竟然还有一纸东西。 倾倒信封,有微微泛黄的纸页掉了下来。 矣姀拾起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张地契。 赵徽聿,居然给她一张地契? 他为什么要给她一张地契呢? 她在北际不是没有容身之所,可是他却给她一张地契? 为什么呢? 难道这是某间商铺的地址? 矣姀细心在地契上寻找,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地址。 她把地契和信纸放回信封里,想着等她可以出门的时候再循着方位去看一看。 到时候,那地契上的归属,到底是土地,别院还是商铺,她自然明了。 矣姀把手下的茶花绣完,拿着剪子在收尾的时候,宋清宁带着穆如意来了。 矣姀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穆如意便挣脱了宋清宁的手,兴冲冲地朝她跑了过来,“姑姑,你是在给我绣手帕子吗?” 矣姀点点头,笑道,“锦帕姑姑已经绣好了,意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穆如意接过手帕,使劲点头,“好漂亮的山茶花,意儿很喜欢,谢谢姑姑。” “喜欢就好,意儿不用和姑姑客气的。” 前天里穆如意闹着要手帕子,宋清宁拿了一块新的手帕子给她,可是她不喜欢那手帕上的绣样,吵着要山茶花图样的锦帕,宋清宁便只好答应给她重绣一块。 矣姀想着自己也是闲着无事,又擅长于此,便主动提出要给穆如意绣一块。 宋清宁答应了。 宋清宁进屋来后,看了四周一眼,道,“雪沫那丫头怎么摆一张凳子在这里?” “刚刚哥哥来了一趟,这凳子是哥哥坐的。”矣姀朝宋清宁笑着解释,“嫂嫂莫要站着,快请坐。” 宋清宁坐下来,有些惊讶,“你哥哥来过?” “是。”矣姀看了一眼放置在矮几上的信封,“哥哥他是来给赵大人送信的。” “赵大人?”宋清宁想了想,“可是那位大昭的送亲使者之一?” 矣姀迟疑了一下,低声应道,“是。” 宋清宁看着矣姀低眉敛目的模样,以为她是害羞才不看她,说话时的语气便故意带了些揶揄,“看来他对你是一往情深啊。” “不是的,嫂嫂你误会了。”矣姀有些紧张地辩驳,“那封信,只是普通的信。” “对了,嫂嫂,你可知道这个?” 矣姀把信封打开,把地契取了出来,指着上面的地址,问道,“这个地方是在哪里呢?” 宋清宁探过头来一看,忽然拿着锦帕掩面而笑。 矣姀有些茫然,“嫂嫂你为何发笑?” 宋清宁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矣姀的额头,“说赵大人对你一往情深你还否认!若他不是对你有情,如何会送你一间地段极好的店铺?” “这是地段极好的店铺?” “对啊。” “看地址,这店铺是在九沥城的朱鹊街。等你能出门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好啊,谢谢嫂嫂。” “不用客气。” “长锦,赵大人送你一间店铺,你想拿来做什么呢?” 宋清宁问得兴致勃勃,矣姀却是有些片刻的迷茫。 拿来做什么? 既然是店铺,地段又极好,那自然是拿来做生意? 矣姀忽然忆起了一个场景。 送亲队伍在到达翡凉城后,她与赵徽聿见了一面。 记得那时候,赵徽聿问她,“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未来未知,她心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期待,回答他的言语无可避免地有些含糊,“以后的打算?这件事情完后,我打算找个地方开一间布庄。” 赵徽聿还追问她,“什么地方?” 她诚实地摇头,“还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他与她之间曾有过这样的一段对话,赵徽聿才会在离开九沥城前送她一个地段极好的店铺? 想不到他把她说过的话,仔细地记在了心上。 宋清宁伸手在发呆的矣姀面前晃了晃,“长锦?” 矣姀回过神来,想起嫂嫂方才问她的问题,她慎重又期待地答道,“嫂嫂,我打算用来开布庄。” 宋清宁很惊讶,“布庄?你要买卖布匹?” 矣姀有些不大确定,“不全是,一边卖布匹,一边卖一些绣品吧。” 既然她要开门做生意,她总希望能把自己擅长的技艺融入其中的。 宋清宁微微皱了眉头“这样吗” 看见宋清宁并不是十分赞同的模样,矣姀试探道,“看嫂嫂的样子,似乎是有些话要对我说?” 宋清宁思索了一会儿,点头,“确是如此。” “长锦,你如今身份与先前不同。若是要抛头露面去做生意,祖母,恐怕会不允你。” 矣姀心里有数,“多谢嫂嫂提醒。” “不客气。” “长锦,如今你已经认祖归宗 ,年纪又二十有一,再过些日子,祖母怕是要我为你张罗婚事了。” “其实以我看来,无论是魏大人还是赵大人,都是不错的男子,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一个都不上心,他们又已经回去大昭倒是可惜了。” “嫂嫂,你已经为人妇,想必更能明白,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将就的。” “我虽然与魏大人赵大人有交集,只是对他们却没有那一份心思那种事情是强求不得的。” 宋清宁轻叹一声,“你说得对。有些事情是强求不得的。” 瞥见矣姀脸上的平静之色,宋清宁拉过矣姀的手,扬起笑脸道,“既然他们离开了,你便不要再想着他们了。你放心,有嫂嫂在,嫂嫂一定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的。” 矣姀神色有些迟疑,“嫂嫂,其实,这件事情,我不急。” “不急?”宋清宁有些惊诧,“长锦,你都已经二十有一了,怎能不急?可知这女子嫁人,几乎都是十五六岁便嫁了” 宋清宁知道的这些,矣姀又岂会不知? 只是,她们的经历到底不同,如今,自然也是各处不同的境遇。 如此,要使各自的情况变得一致,是没有必要的难事。 矣姀低着头,“我知道,不过,这件事情还是随缘吧。” 虽然与适婚的女子相比,她的年纪确实是大了。 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慌。 “你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宋清宁微叹,“长锦,我们女子不比男子,这段好年华一旦过了,便再难找到夫家了。” 宋清宁说的是实话。 矣姀的心思未曾被她的言语动摇,只是 此刻也不是说拒绝便能彻底地拒绝。 矣姀抿唇,顿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道,“嫂嫂,此事容我想想。” “好,你想,你好好想想哈。” 宋清宁拍拍矣姀的肩膀,“长锦,我们穆家在九沥城里是有头有面的人家,如果你要嫁人,我们一定会为你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这你大可以放心。” 矣姀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谢谢嫂嫂。” “咦,你头上的这支金枝花树状步摇甚是好看” “步摇?” “对啊,你不知道?”宋清宁的脸上难掩惊艳,“不过,看这个步摇的式样,与我们北际的相比,好像不大一样” 矣姀把头上的步摇拿下来,一看,她便愣住了。 这步摇的确很漂亮,很别致,而且,也的确不是北际首饰会有的式样 因为这是魏知隶送给她的步摇。 其实,也不能算是他送给她的,因为魏知隶在给予她这支步摇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选择是否要接受的时刻。 那天她与魏知隶下棋,因为她额头冒汗,魏知隶以为她是腹痛便把棋盘撤去,替她掖好被子后又对她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魏知隶已经离开了。 晚上坐在梳妆台前,堪堪要卸去头饰打算沐浴的时候,听到雪沫的惊叹声,矣姀才发现她的发髻上竟然多了一支步摇。 那支步摇,她拿到手里,自看到的第一眼起,便觉得惊艳。 那支步摇,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一支步摇,她很喜欢,可是如果魏知隶当面把这支步摇送给她,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种缘故,魏知隶并没有当面把这支步摇给她,而是采取了趁她熟睡时给她簪上——如此曲折的方式。 矣姀记得她昨晚看完那支步摇后,把步摇放进了首饰盒里,没想到,今天晨起之时,雪沫在给她梳妆的时候,又把这支步摇给她簪上了 而她居然毫无所觉地簪了几乎一整天。 如果不是宋清宁提起,她不会发现 若是她能够在早些时候发现这一情况,她会直接把那步摇收起来的。 “话说,这步摇是魏大人送给你的吧?”宋清宁很快便反应过来。 矣姀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露出何种表情,只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是。” 宋清宁看了矣姀一眼,那眼神有着足够的意味深长,“看来,这魏大人对你也不是不用心啊。” 矣姀尴尬地微笑。 “虽然赵大人和魏大人都很不错,不过,他们到底还是回到大昭去了。” 宋清宁一脸怜惜地看着矣姀,“长锦,你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就包在嫂嫂身上了,嫂嫂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比赵大人和魏大人更好的男子来做你的夫婿的。” 矣姀:“” 说来说去,怎么又绕回到这样的话题上来了? 矣姀有些无奈。 看着眼前外表明明是温娴淑女的嫂嫂,其眼神在看她的时候忽然变得热切而向往,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般模样热切的嫂嫂 这般热衷于她亲事的嫂嫂 她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到她以后或许会在嫂嫂的帮助下阅尽九沥城男子的日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8.第 128 章 几天后, 矣姀随着宋清宁出了一趟门, 去的地方, 正是那位于朱鹊街上的铺子。 两人以为她们或许要找寻些许时间才能找到那间铺子的, 只是没想到来到朱鹊街后,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 她们便寻着了大概的方位所在。 不是她们的目光太犀利, 而是那铺子实在是太显眼了。 相比于四周迎来送往的铺子,那间无人问津的铺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引起她们的注意。 矣姀和宋清宁走上前去, 拿出地契与铺子左右的人一对,确认无疑后,矣姀收起地契, 默默地打量起附近店铺的店面来。 朱鹊街上的铺子鳞次栉比, 极为规整 ,每一间店铺的铺面几乎都是同等的大小。 货物的品种也是多种多样, 打出来的招牌涉及北际,大昭和燕国等,甚至还有来自西域的胡物 作为北际国的国都城, 九沥城有东西市的同时也有朱鹊街, 洒金街,梨花巷,清饮巷等四条大街, 这四条街道分别对应九沥城的北东南西四个方位, 以北际皇宫为中心, 呈放射状向外延伸。 四条街道之中, 因朱鹊街和洒金街临近达官贵人们的住处,地价最贵,而前者又因为靠近东西市,行人来往最多,地段最好 朱鹊街上的铺子——赵徽聿真的送了她一份很重很重的礼。 只是 如果眼前的铺子,是她自己一个人买下来的就好了。 若是以她以前在大昭皇宫里积攒起来的银子黄金等,没准儿是能够买下眼前这一间铺子的,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忽遭替嫁的横祸后,她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幸好,她现在已经恢复自由之身,今后可以大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矣姀和宋清宁停在那间铺子前,不过是站立须臾的时间,四周便有各色各样的目光朝她们看了过来。 倾耳细听,甚至还可以听到一些或是诧异或是好奇的议论声。 矣姀笑了笑,正要伸手去撕开眼前铺门的封条,宋清宁却面带惊疑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长锦!” 宋清宁的语气很急,矣姀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嫂嫂?” “别撕封条,铺子,你看过就算了,我们回府吧。” “啊?” 矣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宋清宁拉着往来处走。 宋清宁看起来弱质芊芊的,但是两人拉扯间比较起来,矣姀觉得宋清宁的手腕力度并不小至少她无法轻松地挣开她的钳制。 被宋清宁强硬地拉着走了好一段距离后,矣姀好不容易挣脱了她对她的束缚。 “嫂嫂为何有此一举?” 矣姀有些想不明白宋清宁的举动,是她说过要带她来看铺子的,但是到了这里,她连封条都没撕开她便要带她回去了 宋清宁拧着眉头,“长锦,祖母是不会允你去抛头露面做生意的。” “既然无法做生意,那你还是不要看那么多,免得心生挂念,不好放下。” 矣姀有些不甘心,“嫂嫂” 宋清宁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长锦,若是祖母允你,嫂嫂一定不会像如今这般拦着你。只是,祖母不允,嫂嫂纵是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你莫要怪嫂嫂。” “或许,嫂嫂今天便不该带你出来。这样你不会有所牵挂,才能安心嫁人” 忽然听到宋清宁提及嫁人,矣姀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在缓过来之后,她的心开始跳得飞快,但是她的手脚却慢慢地变得冰凉 嫁人 两天前,宋清宁试探性地向穆老夫人透露了矣姀想要做生意的一事,意料之中,穆老夫人对此是极其的不赞同,不但如此,顾及到矣姀的年纪,她还让官媒上了门,特意地询问了九沥城里的适婚男子情况 矣姀听到此消息后大惊,但是也无可奈何。 因为当她急忙忙地赶去祖母的荷风院想要阻止这一切的时候,那官媒已经与祖母谈妥一切,还喜笑颜开地下了帖子 按照北际的风俗,官媒在说亲成功后便会写下帖子。 那帖子是双方用来了解对方的情况的,待彼此知根知底且双方均满意后,这桩婚姻才能继续下去。 接下来,在官媒的安排下,近期里男女双方会进行一次会面。 若是在会面中,男方看中了女方,就要准备下聘和彩礼,而女方也要相应地准备嫁妆 待男方明媒正娶新娘子过门后,这一桩亲事才算是圆满。 便是在明日,矣姀便要在官媒的安排下,前往都江杨柳堤上去与一男子会面。 听闻那将与她会面的男子二十又六,姓谢名远岫,是当朝太傅谢兼的独子,更是在朝掌天时,制星历的太史令。 其实,就矣姀看来,像谢远岫这般家世背景的男子,只要长得不算不堪入目,不应该需要启用官媒才能娶到妻子。 后来她托人去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来那谢远岫性情孤僻高傲,虽然官媒给他介绍过不少女子,但是他对此并不上心,即便是去见了也没一个能看上的,久而久之,才会拖延到如今都尚未娶妻。 她把这个消息告知穆老夫人,企图打消她的念头,没想到穆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是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让她就算是不喜欢也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矣姀还是想要婉拒,穆老夫人又说,“缘分这东西很玄乎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不用太紧张,见他一面就当是外出去游玩一趟吧。若是实在不合眼缘,祖母定然不会逼你去嫁给他的。” 话已至此,矣姀知道她坚持无用,便只能是无奈地应下这一赴约之请。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恰好碰到回府的穆长豊,矣姀对着穆长豊点点头,唤了他一声哥哥后,便脚步急急地进门了。 穆长豊看着矣姀匆忙的身影,黑眸中浮起一丝疑惑,回头看到宋清宁的神色也不似往日,隐隐含愁,他忍不住蹙额,“你们怎么了?” 一个看起来心情不虞,一个看起来似有心事 难道是府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穆长豊这几天事务繁忙,每每回来都是满脸的倦色,最近发生的事情,宋清宁虽然有心要与他说,但是一看到他的疲惫,她便说不出口了。 如今穆长豊问起,她便不再隐瞒,细细地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本以为穆长豊听完以后,会和她与祖母站在同一方的,但是当穆长豊听完经过后,他沉默了。 宋清宁没料到穆长豊会是这样的反应,心里有些发慌,“夫君,你怎么是这样的反应我,我做错了?” 穆长豊拉着宋清宁的手往府里走去,柔声道,“长锦才回来,此事确实有些操之过急。” 宋清宁有些懊恼,“那我去与祖母说,取消长锦与谢大人的见面?” 顿了一下,穆长豊摇头,“不必。事已至此,静观其变吧。” —— 矣姀风风火火地回到晴风院,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 雪沫见她回来,本是要走上前来伺候的,奈何她人还没有走到矣姀的面前,便听到大大的一声关门声。 她被吓了一大跳,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还没有琢磨明白性情温和的矣姀为何会忽然如此生气,雪沫便听到了穆长豊的声音,“雪沫,小姐可在屋子里?” 雪沫迅速地回神,回过身来对穆长豊行了一礼,小声道,“在的,公子。” 穆长豊看了一眼紧闭的屋子,眼神复杂,“她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了?” 雪沫点头,“是。” 穆长豊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 穆长豊走到屋子前,手指轻扣雕花门,听到屋子里有些许动静后,他温声道,“长锦,开门,是哥哥。” 屋子里的动静一下子没有了。 不过须臾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矣姀看了来人一眼,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哥哥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她耷拉着脑袋,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穆长豊看着眼里,心口微微一痛。 他与她失散多年,把她找回来后,他只希望她能够幸福开心,没想到还是让她不开心了。 穆长豊故意以欢快的语气逗她,“没事就不能找你?” “可以的。”矣姀没注意到穆长豊的表情,强行浅笑一下后便收敛了表情,“哥哥里边请。” 穆长豊:“” 进了屋,穆长豊坐下后,看见坐在一旁还是耷拉着脑袋的矣姀,他笑了笑,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看见她有些受惊的模样,他的笑容更大了些,“长锦。” 穆长豊在笑,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却很严肃,很正经。 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一样。 矣姀微微睁大眼睛,静待着穆长豊的下文。 穆长豊无奈地叹息,“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不会和哥哥说一说,找哥哥帮忙?” 矣姀一怔。 穆长豊的意思是 当她遇到她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时,可以和他说,找他帮忙? “怎么傻了?”穆长豊佯装困惑,“可是哥哥说错了话?” 矣姀摇头。 穆长豊的话语让她心里暖暖的。 她想要笑,但是才要牵动嘴角,她便察觉她已经止不住自己眼睛里的泪意 眨眼之间,她眼睛微红。 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怕声音颤抖,更怕穆长豊看到她失控掉眼泪,矣姀确认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收敛自己的情绪,只好低下头去,尽量让穆长豊看不到自己的脸。 这些年在大昭,无论是在宫外还是宫里,每当遇到什么问题,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她要如何做,才能镇定地解决横亘在她眼前的问题。 从来就没有人对她说过,如果遇到她了解决不了的事情时,她可以告诉他,还可以找他帮忙 可是今天,她听到有人对她这样说了 矣姀低头本来是想要稳定自己的情绪,但是脑海里止不住的回忆,却让她的泪意越来越浓 心情在刹那之间失落至极点,她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过, 眼泪无法控制,她抑制不住的哭出声音来 想起穆长豊还在她的面前,她这样大哭很是失礼,矣姀连忙转过身子,背对着穆长豊。 胡乱地抹了一眼眼泪,矣姀呼吸紊乱,好一会儿后,才能用尽量平稳的哭腔道,“哥哥,要不你先避让一下?” 她眼下的模样实在是丢人得很。 她真心不希望被穆长豊看到她此刻的样子。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瞬,忽而轻叹道,“长锦,我是你的亲哥哥。” 矣姀睁大眼睛。 “你有委屈,可以和哥哥说。你有难处,可以和哥哥说。” “你有任何想做,想说的事情,只要你愿意说,都可以和哥哥说。” “我是你的亲哥哥,你在我的面前不必隐藏,不必忌讳,不必佯装,不必防备。” “你若想笑,哥哥便陪你一起笑;你若是想哭,想闹,哥哥也随你,绝对不会笑话你。” “长锦,我是你的哥哥,你可以完全地信任我,依赖我的。” “我只希望你开心,快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9.第 129 章 矣姀彻底平静下来, 已经是在一炷香后。 揉了揉已经红肿的眼睛, 矣姀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穆长豊一眼, 鼻音极其浓重地道, “长锦失态,请哥哥见谅。” 在穆长豊的面前, 矣姀察觉她似乎很难去掌控自己的情绪。 穆长豊总是给她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被他关切爱护着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感动,也许是因为感觉幸福, 她总是忍不住想要红眼睛 穆长豊伸手摸了摸矣姀的头,看着矣姀的眼睛里又漫上水光,他笑得有些无可奈何的同时为矣姀倒了一杯水, “渴了吧?来喝口水” 见矣姀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穆长豊解释道,“这是赵大人告诉我的。” 矣姀:“” 矣姀更疑惑了, “这关赵大人什么事情?” “你不是在困惑我为什么会给你倒水吗?” “” 她只是在纠结穆长豊为何要摸她的头 毕竟她的年纪也不小了。 穆长豊还像对意儿那样摸她的头,她自然是有些不大适应的。 “哭过之后,心情好些了?” 矣姀默默地点头。 “那我们来说正事吧。” “正事?” “嗯。” “长锦, 如果你不愿意去赴约, 那便不去,祖母那边,哥哥会替你去说。”顿了顿, 穆长豊又说, “哥哥不希望你受委屈。” 矣姀眨了眨眼睛, 有些不大确定地道, “真的可以不用去?” 穆长豊坚定地点头,“是。” 矣姀犹豫了一会儿,期期艾艾地吐出一句话,“那我还是去吧。” 穆长豊:“” “祖母和嫂嫂这样做都是为了长锦好,长锦也不想辜负她们的期待。此次,我会去赴约的。”矣姀的话语说得有些慢,“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嫁人的念头,我希望祖母和嫂嫂以后不要再为我苦心安排,也还望哥哥你不要嫌弃我接下来要在府里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矣姀还没有把话说完整,但是穆长豊已经知晓她要说的意思,当即回道,“哥哥不会嫌弃你!” 说完后,他又是忍不住轻叹,“长锦,你不必同我如此生分的。” 长锦她把话语说得这么客气,他心里总是感觉到有些不适。 不过,时间还短,他也不会逼她。 试想若是她真的能瞬间与他亲近起来,倒更像是佯装出来的多一些 穆长豊的话语让矣姀又是感动,又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自己其实还没有完全地适应穆家熟悉他,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对他那么客气,不过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吧。 “既然你暂时没有要嫁人的念头,那我便让官媒暂且不上门来。你可以安心。” “谢谢哥哥。” “不是才说了不用对我如此生分吗?” “可是你帮助了我,我总得感谢你啊。” “傻姑娘”穆长豊忽然笑道。 矣姀没反应过来,“啊?” 穆长豊没打算在此话题上过多延伸,他清了清嗓子,说起另外一件正事来,“听说你想要做生意?” 矣姀点头,“哥哥如何得知?” “你嫂嫂对我说的。” “哦。” “那铺子在朱鹊街上,地段不错,你若是想要卖布匹和绣品,想来生意应该会不错的。” “不过,你一个人是无法做得来那么多事情的,除了要找绣娘,你还要找几个看管铺子的人,这两件事情,就让哥哥来做吧。” “哥哥找到人后,你负责挑选,你看如何?” 穆长豊要帮她 矣姀心里莫名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她有些不敢相信,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使劲地盯着穆长豊看,试图确认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语的真假。 谁知道穆长豊被她莫名其妙地长时间打量一番,忽然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的力度很轻,不过矣姀还是再次受惊地后退些许。 穆长豊摇头,脸上带着点笑和揶揄,道,“真是个傻姑娘” 矣姀:“” 她才不傻 她就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现在确认刚刚她听到的言语不是幻听后,她的心情一下子欢快起来,笑着朝穆长豊道,“谢谢哥哥。” 穆长豊笑着摆手,柔声道,“不用谢,你开心就好。” 矣姀眨了眨眼睛,他对她这么好,她忽然间又有些想哭了 看到矣姀眼眶红红的模样,穆长豊心中暗暗懊恼,怕她又掉金珠子,只好另寻话题,“长锦,既然你要去见谢远岫,不如,我便与你说说这谢远岫吧?” “哥哥对他很熟悉?” “不甚熟悉,但是既是同朝为官,对于他的为人,自然有所耳闻的。” “好,那哥哥你说吧” 兄妹二人一人说一人听,小半个时辰过去后,矣姀算是对那谢远岫有了一些具体的了解。 要如何来形容谢远岫这个人呢? 穆长豊的形容是,面如冠玉,孤高冷傲,不近女色。 长得好看,性子冷淡,不喜欢女人 矣姀觉得有些好笑,“既然那谢远岫不近女色,那他为何还要去见官媒给他安排的那些女子?” “因为谢太傅。” “哦。” 矣姀本来还有些好奇,但是一听到这样的缘由,她便失了兴趣。 她还以为会有什么惊人的隐情,但是没有想到却是因为父母之命。 看来,不过是个平常的故事。 穆长豊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后继续说道,“谢远岫性子孤高冷傲,不近女色,平日里只与好友安枳元亲近。” “安枳元与他同岁,不知因何缘故也一直不肯娶妻” “谢太傅怕谢远岫走上歧途,便急忙地给他张罗亲事谁知道,这都过去两三年了,谢远岫的亲事还是没有着落。” 矣姀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谢远岫难不成是个喜好龙阳的,所以才耽搁了这么多年没有成亲? “长锦,照此看来,你实在不必担忧明天的赴约。” “即便是谢远岫当真因某种原因看上了你,若是你不愿意嫁他,哥哥也会替你挡回去的,你放宽心即可。” “谢谢哥哥。” —— 有了穆长豊的保证,等到要去赴约的那天,矣姀如往常那般很随意就出门去了。 雪沫跟着她身边干着急,“小姐,你就这个样子去见谢大人?” 看着雪沫目瞪口呆的模样,矣姀忍不住发笑,“不这样见?那该怎样见?” 雪沫一脸认真,“小姐今日的妆容太素淡了,要不,奴婢给你上个桃花妆?” 矣姀笑而不语。 桃花妆是红妆的一种。 妆成要经过好多个步骤。 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涂口脂。 每个步骤,都缺一不可。 矣姀今天也上了妆,不过是白妆。 这是矣姀在大昭皇宫里做女官时常画的妆容。 白妆的上妆步骤比较简单,只是敷迎蝶粉画黛眉和涂口脂,不施胭脂花钿面靥和斜红。 因为这样的妆容较为素雅,故而又有别称玉颜。 “小姐为何发笑?”雪沫满脸疑惑。 矣姀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不必如此隆重。” 她不过是前去与那谢远岫见一面便回,何须如此折腾? 况且,她本就不大喜欢那些过于浓厚的妆容,那些桃花妆,飞霞妆,酒晕妆等,若不是有必要,她平日里很少画。 “奴婢知道小姐不愿意前去赴约,可是万一谢大人便是小姐的有缘人呢?小姐难道不希望自己能够给谢大人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吗?” 雪沫还在絮絮叨叨,矣姀耐心地听她念叨一会儿后,终于是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雪沫,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谢大人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即便我打扮得再漂亮,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虽然真实原因不是这个,不过这个理由是最容易说出口的了。 她总不能对雪沫说那谢远岫肯定看不上她,是因为他是短袖吧 雪沫闻言瞪大了眼睛。 好一会儿后,不知道是缓过来了还是自己想明白了,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落后矣姀身后一步的地方。 到了都江杨柳堤,只见堤上柳树摇曳,微风扑面,而都江江面波光粼粼,停着别致的画舫几只 那一线绕于江水之畔的两岸白堤,四周有花草相盛,又有翠鸟涧鸣。 风景确实是漂亮。 怪不得官媒会选取这个地方来让男女双方见面。 良人美景,倒也匹配得很。 不过,眼下这堤上除了矣姀和雪沫外再无他人。 既无行人,而谢远岫也还没有来到。 矣姀环视四周一圈,发现一旁有供游人休息的石桌石凳,便拉着雪沫去一旁等。 等了一会儿,谢远岫还是没有来,不过来堤上的人却是渐渐地多起来了。 老人,小孩,男子,女子 许是怕这眼前的春/光稍纵即逝,他们想要抓住这最后一点的韶光,便都早早地来了 看着游人玩闹踏青放风筝,听着他们的笑谈声,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若不是雪沫在一旁提醒,矣姀都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只是,明明是约好了时辰的,谢远岫却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不说谢远岫对她是什么印象,她现在对他的印象却是有些不大好了。 矣姀站起来,舒了一口气,“算了,雪沫,我们不等他了。” “不等了?”雪沫神情有些复杂,“那小姐我们现在回府?” “我不想回去那么早,要不我们也去走一走这杨柳堤,放一下风筝吧?” “啊?”雪沫呆了一下,笑着点头,“好啊小姐,那你在这里等一等,奴婢记得那边有个地方是卖风筝的,奴婢这就去买一个。” “去吧。” 矣姀仰头看天上的风筝。 她许久没有放过风筝了。 记忆中上一次放风筝,还是在她几岁的时候。 那年某天里,赵徽聿忽然送了一只风筝送给她, 她本来以为那风筝是他买的,但是后来看到他手上的伤痕,她才知晓那是是他自己亲自动手的。 也不知道赵徽聿向谁学的技艺, 赵徽聿还在那个清朗的春日里带她去了郊外玩 阿娘本来不同意她出去玩的,因为她还要跟她学刺绣。 不过,不知道赵徽聿当时跟阿娘说了什么,阿娘最后同意了,还对她说可以玩到天黑再回来。 她当时很惊奇,因为阿娘平常里就算是让她出去玩,也会限定时间,或是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等很少会允她可以玩到天黑之前再回来的。 后来出门之时,她问起赵徽聿想知道他到底对她阿娘说了什么话,才会让她阿娘同意她随他出去玩那么长的时间。 赵徽聿笑了,不过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那只蝴蝶风筝拿出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再后来到了郊外,赵徽聿把风筝放上天后,便笑着把线和转轴交到了她的手上。 矣姀记得那天的风很大,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她用力地拽着,但是牵扯着风筝的线却在忽然间断了,风筝很快便被风吹得不见了踪迹 她记得她当时哭了,赵徽聿手忙脚乱地哄了她好一会儿,答应给她买糖人,她才肯消停 回忆起旧事,矣姀忍不住笑了笑。 察觉有人停在了她的面前,矣姀以为是雪沫回来了,便笑着抬头,“你回来” 笑容忽然凝滞。 话语戛然而止。 矣姀看着调整好表情,看着眼前一身白衣,面容冰冷的男子,试探性地道,“谢大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0.第 130 章 谢远岫垂眸, “你便是穆相的妹妹?”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 吐出来的每一个却都冰冷得如同一颗颗从天而降的小冰雹。 让人忍不住想要对他敬而远之。 矣姀站起来, 才想要说话的时候, 便看到谢远岫眉尖微微一动,然后动作紧凑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看着瞬间拉开的大约可以容纳下两三个人站着的距离, 矣姀除了微笑以后, 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看来,穆长豊言谢远岫不近女色是真的。 不过, 不近女色这样的形容似乎不够贴切,看谢远岫那脸色隐隐发白的模样,矣姀好笑地想, 应该用惧怕女色来形容他才会比较贴切吧 古有苛政猛于虎, 但对于谢远岫来说,今有女子猛于虎也。 矣姀本来想要说些什么的, 但是碰巧雪沫拿了风筝回来,她朝谢远岫点点头,然后便朝雪沫走过去了。 见面见面, 既然已经见过一面, 那她今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拿过雪沫手里的燕子风筝,矣姀抬脚往树木稀少的地方走,没走两步, 便被雪沫拉住了袖子, “小姐, 等等” 矣姀回头看她, “怎么了?等什么?” 雪沫神色怯怯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声音低低地道,“那边那位公子还在看你。” “哦,他就是谢大人。” 矣姀说完继续往前走,不过这一次她还没有迈出脚步便被雪沫急忙忙地拉住了,“小姐,你这就走啦?不过去与谢大人多说几句话吗。” “说什么?” “奴婢不敢妄言,全凭小姐心意。” “那就不说了。走,我们去放风筝去。” “” 到了那树木稀疏的地方,矣姀拿着风筝正要跑,又被雪沫拉住,“小姐,还是我来放吧” “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在这里等我吧。” “可是小姐” 矣姀忍不住皱了眉头,“雪沫,你今天怎么了?” 她感觉到雪沫今天奇奇怪怪的,和往日很不一样 雪沫瞄了矣姀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嗫嚅道,“小姐,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出门之前,老夫人便交代过奴婢,如论如何都要让你和谢大人多说几句话,如果小姐不说,奴婢回去后便无法向老夫人交代,还请小姐可怜一下奴婢,不要为难奴婢” 下人的难处,矣姀是有切身体会的。 看着雪沫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矣姀心中一软,妥协道,“好啦好啦,你别哭,我这就过去与他多说几句话便是。” 雪沫惊喜地扬起大大的笑容,忙不迭地道谢,“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矣姀把风筝放到雪沫的手里,抬眸去寻谢远岫的身影。 当发现他还站在那石凳面前,目光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不知道是看她还是看别的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已经这样看了有多久 矣姀心里蓦地涌上了些许不安的感觉。 谢远岫,该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应该不会的,谢远岫他喜欢分桃 脑海里想到穆长豊说过的言语,矣姀很快便淡定下来。 谢远岫肯定不会看上她的。 她现在,不过就是过去和他说几句话而已。 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 便当做是和那不相识的路人言谈几句好了。 瞥见一旁雪沫期待的目光,矣姀收紧手心,快步朝谢远岫走了过去。 想起谢远岫那微微苍白的脸色,在距离谢远岫还有三步开外的地方时,矣姀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对上谢远岫那面无表情的表情的瞬间,某一刹那,矣姀想要转身就走,不过一想到雪沫那可怜兮兮的神情,她又硬生生地停下了想要离开的步伐。 她还不能走。 此刻的雪沫,与当初刚进宫的她,何其相似? 对雪沫来说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必须要帮助雪沫。 就像是魏知隶曾经帮助她一样的帮助她。 “谢大人,我能与你说几句话吗?”矣姀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的僵硬,语气也尽量正常,“就三句,可以吗?” 很好,这样就说完了两句。 谢远岫抿了抿唇,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你说。” 矣姀扯着嘴角微笑,“我知道谢大人你不是自愿赴约的,我也不是,既然如此,我们在此见过便各自散了吧?” 谢远岫不语。 矣姀等了一会儿,发现谢远岫似乎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时,她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你若是要放风筝” 冰冷的话语忽然从身后追了上来。 矣姀脚步一滞,回过身来看谢远岫。 他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没有表情,没有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樽栩栩如生的石像一般 难道,她刚刚是幻听了? 谢远岫在对她说话? 矣姀不大确定。 她孤疑地看了他一眼,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谢远岫又开口说了一句,“江” 他的声音有些发飘。 矣姀听不清楚。 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矣姀回想一遍发现自己依旧没弄明白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后,她迟疑了一瞬,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有些傻气地问,“对我说?” 谢远岫没有接话。 冷淡地移开视线后,他转身便走,修长挺拔的身影很快便掩映在从从柳枝后 谢远岫这个人怪怪的。 虽然没听清楚他对她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听他的语气,总感觉他好像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语。 矣姀心里再次涌上不安,平稳的呼吸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她忽然好想知道谢远岫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可是谢远岫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你若是要放风筝江 谢远岫的意思是,你若是要放风筝,去江边? 还是说,你若是要放风筝,别去江边? 矣姀愣愣地思索了一会儿谢远岫的话语,反应过来的时候,雪沫已经兴冲冲地小跑至她的身边,喜气洋溢地问,“小姐与谢大人相谈如何?” 矣姀收起脸上的表情,“不如何。” 雪沫很意外,“啊?” 矣姀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啊什么啊?我已经和他说了好几句话了,接下来我要好好地放风筝,祖母那里你已经能交差,接下来你莫要再拿此事来烦我好不好” 雪沫吐了吐舌头,“是,小姐。” “风筝拿来,我要自己放。” 雪沫有些犹疑,“小姐,不如还是奴婢来替你把风筝放起来吧?” 会亲自把风筝放上天的? 一般都是身旁伺候的人把风筝放好了,再交由到她们的手上去的 矣姀摇头,“我自己来便可。” 雪沫无奈地把风筝递到了矣姀的手上。 眼下有微风。 矣姀接过风筝后,试着小跑了一段距离,风筝却没飞起来。 停下脚步,矣姀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放风筝的人几乎都集中在都江岸边,她站立的地方距离河边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四周又有比较多的树,风力或许便是被那些树阻挡去了大半难怪风筝飞不起来。 矣姀朝雪沫招手,“雪沫,我们去江边” 谢远岫想必是说,若是要放风筝,去江边。 他说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江边风大,她不需要吃力地跑就能很容易地把风筝放起来。 她应该一开始就去江边的。 雪沫有些担忧,“小姐,江边那么多人,若是发生什么事情,容易受到牵连,要不,我们还是在这里放风筝吧?” 矣姀:“可是这里风不够大,风筝飞不起来。” 雪沫一脸无辜,“奴婢以为是小姐跑得不够快,所以风筝才飞不起来” 矣姀:“” “小姐,你快看,你旁边的那个小孩子的风筝飞起来了” 矣姀:“” 难道风筝飞不起来真的是她跑得不够快的原因? 矣姀瞥了兴高采烈的雪沫一眼,看着她瞬间收敛了神情,她默默拎着风筝往江边去。 她身上繁复的衣着以及头上的发髻让她无法跑得很快,可为了让风筝升起来,她只能借助外力的帮助了。 去江边放风筝,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 临近江边,感觉那扑在面上的风一下子变得大了起来。 矣姀松开手,手里的风筝瞬间被风吹得忽上忽下的。 她转动转轴,把线放长,不过小跑了几步,便感觉到手里握着的绳线传来了一股拉力 她停住脚步回眸一看,那风筝果然是飞起来了。 因为想要那风筝飞得更高一些,矣姀一边仰头看风筝,一边在放长绳线。 眼看着风筝在风的助力下越飞越高,矣姀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正想把雪沫叫过来一起放风筝时,矣姀忽然听到一个惊慌的声音,“小姐,小心你背后” 背后? 矣姀下意识回头,但是她尚未看清楚她背后有什么,便感觉腰际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 剧痛传来的同时,她身子因失了平衡,控制不住地往旁边跌去 几个天旋地转的翻滚过后,她落入了凉凉的江水中 江水灌入口鼻的瞬间会带来让人窒息的感觉。 因为无法呼吸,矣姀的头脑在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做些什么,但是为了让呼吸顺畅起来,她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在水中努力地挣扎 江水在她的挣扎下四处飞溅,有的飞向旁边然后洒落回动荡不安的江面,有的则自上而下飞入她的眼睛致使她的视线酸涩而模糊,没过须臾,涌出来的泪水和江水同时从她的眼眶里滑下滴入江水之中 慌乱之中,水中有东西缠上了她的腰。 矣姀受到惊吓,尖叫一声,有些混沌的意识忽然间变得无比清醒起来 “别慌,别动。” 有声音落在她的耳边,几分熟悉,几分陌生。 “我带你上画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1.第 131 章 脱离那无处不在的水的那一刻, 矣姀一直悬在半空里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被人拉上画舫, 伏在那干燥的甲板之上时, 她的心跳在极短的时间里停了停, 然后异常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声又一声,一跳又一跳 载的满是劫后余生的侥幸。 “公子, 把手给我” 矣姀听到有人语气焦急地在说话, 然后是水滴落在甲板上的淅沥淅沥的声音——想必是那个救她的人也被人拉上画舫。 矣姀费劲地回头。 救她的人看起来很狼狈。 他本是一袭缥缈的白衣,但是如今沾了水, 都紧贴着身上 束好的头发也散了开来,墨色晕染在他的身前身后,看起来有些糟糕, 但是因为他那张好看的脸, 眼下的一切看起来居然也有那么几分特别的好看。 似乎是察觉到她投注过来的目光,男子抬眸看她一眼, 吩咐旁人道,“弗圭,向曲儿姑娘借身衣裳来给这位姑娘换上。” 话说完了, 也不再管她, 男子径自入了画舫。 曲儿姑娘身边有个名为秋水的小侍女,矣姀在她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梳理头发的时候, 察觉到曲儿姑娘那好奇且欲言又止的眼神, 矣姀淡淡一笑, “多谢曲儿姑娘出手相助。” 曲儿摇头, “姑娘要道谢的人并不是我,是陆公子救了你。” 原来救她的那位公子姓陆 矣姀点头,“等会儿见到他,我会亲自向他道谢的。” “嗯。”曲儿应了声,又道,“看姑娘的衣着,并非普通人家,你的婢女应该在岸上等着你,我方才已经吩咐画舫往岸边去了” “谢谢曲儿姑娘。” “不用客气。” 梳理好头发,矣姀看了眼窗外,外面是江水粼粼,画舫停在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 想起雪沫还在岸上等着她,矣姀站起来,提出要去见陆公子,曲儿点点头,转身要领着她去见人。 想起自己身上的这套衣裳是曲儿姑娘的,矣姀身上又没有带着银钱,便只好拿出了一根簪子,“曲儿姑娘,我身无银钱,又穿了你的衣裳,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她手里拿着的这一根簪子也还算之前,能抵这一身衣裙。 曲儿摇头,正要说话,忽然有一道戏谑的声音不知道从那里传了过来,“矣姑娘就这么喜欢送别人簪子?” 矣姀:“” 她喜欢送别人簪子? 她怎么喜欢送别人簪子了? 不对,他称呼她为矣姑娘 说话的人居然认识她,知道她姓矣? 矣姀循声看过去,一眼便看到懒散地倚在门边,披头散发的白衣公子,她微微一怔。 这位公子似乎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公子” 曲儿微微一笑,“我正要领着矣姑娘去寻你。” 陆明琚应了一声,看着矣姀慢悠悠地说道,“你的侍女上船来了。” 他话音刚落,雪沫的身影便出现了。 看见矣姀,雪沫疾步地走到矣姀面前,眼睛红红的,“小姐,你没事吧?” 矣姀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陆明琚,眉心轻蹙,脸上带了点疑惑,“这位公子,我们,见过?” 陆明琚一愣,随即笑开,“看来你不记得我了。” 矣姀:“” 陆明琚转身,“秋水,送客。” 矣姀:“” “矣姑娘,这边请。”秋水朝她做出了一个引导的手势。 矣姀跟着秋水走了两步,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些过往,她连忙朝陆明琚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陆公子,陆公子” 陆明琚停下脚步,回头,“矣姑娘还有何事?” 矣姀有些不好意思,“陆公子,我想起来了,我们在幽锦城见过的,你当时还帮了我。” “嗯。” “谢谢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一时认不出来,还请陆公子见谅。” “无碍。” 矣姀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了。 陆明琚的表情淡淡的,回答她的问题时又惜字如金,看起来与初见时极其不同。 她想要就此离去,但是又想到他今日又救了她一命,不说些感谢的话,她心里难安。 想到这里,她便笑着对陆明琚说,“陆公子,谢谢你今日再次救了我一命。” 陆明琚摆了摆手,语气清淡如风,“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矣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 他救的是她的命。 于他而言,救她或许是举手之劳,但是于她而言,性命攸关,她又如何能一笑而过? 若是没有他,她今日或许就折在这都江水之中了。 矣姀想要再次感谢,正要开口时,陆明琚看她一眼,似是有些惊讶,“你还有话要对我说?” “我” “那坐下来慢慢说吧。” “好。” “陆公子,谢谢你” “等等,你要对我说的,只有感谢?”陆明琚微微蹙额,“如是,你不必再说,门在你身后,你现在可以走了。” 矣姀:“” 瞥见矣姀呆滞的申请,陆明琚伸手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无奈地道,“救你是我自愿,你不必觉得有所亏欠。” “如果我是为了得到感谢而救人,我根本就不会出手,毕竟我家境不错,无需做这些冒险的事情。” 矣姀把快到嘴边的感谢噎下,勉强笑了笑。 得到别人的帮助,如果无法回报,她总是感觉到有些不安的。 眼下便是如此。 她也不知道她能为陆明琚做些什么。 他帮了她两次,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她却无法回报他,这样的感觉真的让她很沮丧。 “矣姑娘,你后来是如何逃出来的?”陆明琚忽然问。 矣姀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不方便说吗?”陆明琚又恢复成了一副懒散的模样,“不方便那就不说,来,喝口茶,压压惊。” 矣姀:“” 陆明琚推了一盏茶到矣姀的面前,看见她样子愣愣的,他眼梢微扬,漫不经心地道,“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矣姀:“” 矣姀心里有些无奈。 陆明琚说的大多数话,其实都很平常,可是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都没有办法立即接上话来 她往日里不会如同此刻这般这么笨拙的。 喝了几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矣姀开口缓缓道,“不是逃出来的,而是” 其中的真正缘由,她自然是无法对陆明琚明言的,不过他想知道,她大概可以半真半假地说一个差不离的原因。 “真正的公主赶到,我自然就能全身而退了。” 矣姀的话音才落,陆明琚便笑了,“矣姑娘,我说过,若是不方便那就不说。与其听你费尽心思想出来的理由,我宁愿看你安安静静地喝完你手中的那盏茶。” 矣姀:“” 心思一动,矣姀忍不住问,“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撒谎的?” 记得魏知隶曾经说过她撒谎的样子很 难道,是她的表情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你在宫里,整天面对上位者,已经习惯了低着头说话吧?”陆明琚喝了一口茶,“可在宫外你还是这样,看起来会很奇怪。” “你刚刚说谎时,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还有,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收得如此之紧,你是想要用指甲把自己的掌心戳穿么?” 矣姀:“” 原来是这样? 在陆明琚的眼里,她竟然有这么多的破绽? 是他观察得太过仔细,还是她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魏知隶看到的,和他的,一样吗? 矣姀羞愧,“对不住,陆公子,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陆明琚悠悠地哼了一声,“你已经骗了” 矣姀:“” “对不起。”矣姀认命地再次道歉。 陆明琚挥了挥袖子,大人有大量地道,“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这是原谅她了? 矣姀忍不住发笑,“谢谢陆公子。” “对了,陆公子,不知道萱娘是否也在这里?”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想必陆明琚已经和萱娘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此次陆明琚来九沥城,萱娘应该也跟着来了? 矣姀忽然想见见萱娘。 不过怎么不见她呢? 矣姀的目光在四处找寻的时候,陆明琚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然后把手里的茶盏放回了桌面上。 清脆的一声细响过后,他淡淡道,“你不用找了。萱娘不在这。” “不在?那她在幽锦城?” 陆明琚点头。 “九沥城的风光不错。”矣姀欢快地建议,“萱娘若是没有出过远门,你带她来瞧一瞧,她心里肯定会很欢喜的。” “你怎知她心里肯定会欢喜?” “女子的心思都差不多的。”矣姀一本正经,“能与夫君游山玩水,花前月下,如此美事,她心里怎么会不欢喜呢?” “我尚未娶妻。”陆明琚沉吟道,“萱娘不是我的妻子。” “啊?”矣姀眨了眨眼睛,“那,萱娘还在留香园?” 陆明琚嗯了一声。 矣姀觉得她有些糊涂了。 犹记得那天相遇的情景,萱娘对于陆明琚的亲昵态度,她对他分明是有情的。 而陆明琚应该也对萱娘有意,否则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听萱娘对他呼来喝去。 青梅竹马,郎有情妾有意,赎身又不是问题,为何他和她 难道两人是因为遇到了长辈的阻挠才至今耽搁到现在? 矣姀觉得她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对佳人错过,想起陆明琚和萱娘曾经对她的帮助,她想,她或许应该说些什么。 “陆公子,虽然我与你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不过,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或许会有些冒昧,但是我是一番好意,你就暂且听上一听?” 矣姀说这话时一本正经,陆明琚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说。” “陆公子,两情相悦是一种很难得的幸福。你既与萱娘有情,便不应该为外力所阻,若是有所差错,以后怕是要后悔。” 陆明琚勾起了唇角,“哦?是吗?” “萱娘是女子,有些不会说得太直白,但是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便不应该再迟疑。” 陆明琚支起了下巴,“有道理,还有吗?” “萱娘继续待在留香园不大好,你还是帮她赎身吧。” 陆明琚忽然起身凑近她,“这个主意不错,还有吗?” 矣姀:“” “还有吗?”看到矣姀不接话,陆明又问了一遍。 矣姀的身子不断地往后仰,看清陆明琚眼睛里的戏谑,她的言辞开始结巴,“没,没有了。” 陆明琚笑了笑,身子坐回原座,白玉般的修长食指相互对接,快速地点了点后,他抬眸认真地看向矣姀,忽而朗声大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2.第 132 章 不明白陆明琚为何会突然大笑, 等他笑得差不多后, 矣姀才试探性地问, “你你笑什么?” 陆明琚的样子笑眯眯的, 看起来人畜无害,“笑你天真可爱。” 矣姀:“” 感觉这话不像夸她 矣姀清咳一声, “是我失言, 陆公子莫要怪我。” 陆明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摇摇头, “不怪。” 道谢也道谢完了,要说的话也说完了。 矣姀安静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已经找不到什么话要和陆明琚说了, 便打算告辞。 谁知道她站起来的时候, 陆明琚也跟着站起来了。 矣姀惊愕地看着他,刚想要问他怎么也站起来, 但是转念一想,想他或许是要送她便赶紧说,“不过是几步路, 陆公子不用送我, 我自己走便可。” 陆明琚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谁说我要送你了?” 矣姀:“” “我要回别院。” “哦。”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岸。 走了好一会儿,矣姀看着依旧走在她前方的陆明琚和弗圭, 心里泛起了些许疑惑。 难道, 她与陆明琚同路不成? 要不, 怎么走了那么久, 他们还是在她的前方呢? 转眼到了一个岔道口,看着陆明琚右转,矣姀顿了一下,带着雪沫往左边走去。 陆明琚到这里行走的方向和她不一样了。 看来先前的一段路就真的只是顺路而已。 矣姀和雪沫回到丞相府晴风院的时候,没想到穆老夫人和宋清宁都在。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穆老夫人和宋清宁齐齐站了起来。 矣姀一愣,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宋清宁走过来,神情紧张地看着她,“长锦,你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矣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只好有些疑惑地回看宋清宁,“嫂嫂,我挺好的啊” 虽然掉进了江里,但是湿掉的衣裳都已经换掉了。 “我说的是你的头发。怎么都是湿的?难不成掉进江里去了?” 宋清宁惊呼,“你不是去和谢大人见面吗?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眼看着祖母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矣姀清咳了一声,“祖母,嫂嫂,我今天确实与谢大人见上面了,不过没说几句,谢大人便有事先离开了。” “我见杨柳堤上很多人在放风筝,便让雪沫买了一只风筝来放,没想到放的过程中,不小心被人撞到,便掉进了江里。” “那后来呢?”穆老夫人急急地问,她走到矣姀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四处看,“你没伤着哪里吧?” 矣姀摇头,“祖母不用担心,我被陆公子救了,衣裳也换过了。” “那陆公子是哪家府上的?等你哥哥有空了,让他上门去道谢一下吧。” 宋清宁柔柔地应下,“祖母放心,我会与长豊说的。” 穆老夫人拉着矣姀到屋里坐下,开始细细地问起矣姀与谢远岫见面的过程。 矣姀回想起谢远岫对她的冷淡态度,也无心隐瞒,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完矣姀的陈述,穆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让矣姀乖乖地把雪沫端回来的姜汤喝完,然后便离开了晴风院。 穆老夫人离开,宋清宁也跟着离开了。 屋子里眨眼间便只剩下矣姀和雪沫两人。 矣姀看着雪沫,发现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笑了笑,“吓坏了吧?” 雪沫点了点头,“还好。” 刚刚看到穆老夫人紧绷的脸色,其实雪沫已经有些腿软。 她本以为穆老夫人会惩罚她的,不过幸好没有 矣姀抱歉地看着雪沫,“下次我会小心的,你不用担心。” 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主子,雪沫感动得眼眶微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话来,只好用力地点了点头。 ——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该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还有,公子来了” 被声音打扰,矣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用晚膳?哥哥来了?” 雪沫一边点头,一边把矣姀扶了起来,“小姐,你睡了将近两个时辰,该起来了。” 矣姀还没有完全清醒,她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这么久?” 雪沫把矣姀扶到梳妆台前坐下。 矣姀伸手支着下巴,眼睛还有些睁不开。 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晃还有些痛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大概是因为穆长豊在屋子的外间等着,雪沫的手脚要比以往更加的麻利。 没一会儿,矣姀的衣裳穿好了,发髻也梳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外间,矣姀发现穆长豊居然在发呆,连她走到他的身边都没有发觉。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在穆长豊的耳边双手一拍,穆长豊身子一震,显然是被吓到了。 矣姀哈哈大笑。 穆长豊回过头来,看到矣姀满脸的笑容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还摇了摇头,“怎么如此调皮” 矣姀在穆长豊对面坐下来,“这个时候了,哥哥可用了晚膳?” “不曾,我刚回府,听到你嫂嫂说了你今天的事情,便想着过来看一看你。” “我很好,谢谢哥哥关心。” 穆长豊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打开后放到矣姀的面前,“这是我为你找的几个绣娘和店铺伙计,你明天去看看,若是合适,便把他们留下来。若是不合适,那哥哥再重新给你找。” 矣姀看了一眼纸上的名单,笑着道谢,“谢谢哥哥,哥哥你对我真好。” “应该的。”穆长豊笑,“走吧,我们去荷风院用晚膳,祖母该等急了。” “嗯。” —— 第二天一早,矣姀和雪沫再次出门了。 因为那铺子需要人整理,穆长豊特地拨了两个人过来帮忙。 那两个人都是府上的仆人,一个名为春华,一个秋实,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 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哥哥春华看起来沉稳,而弟弟秋实则看起来更活泼一些。 第一眼虽然难以分辨,但是有过接触后,很容易就能够分辨出来。 矣姀领着他们到了朱鹊街的铺子,撕开封条,推开铺门,却发现铺子里面并不脏乱——只要把那浅浅的灰尘随便擦一擦就可以开门大吉了。 春华和秋实的动作很麻利,不用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把铺子收拾好了。 矣姀越过他们走到铺子深处,那里还有一间小小的庭院,院子四周还种植着一些花花草草。 因为有些日子没有被人浇水,花草的叶子看起来有些泛黄。 待春华和秋实动作迅速地把庭院收拾好后,矣姀看着院子里的一小两大的三间屋子,很快就把屋子的用途分好了。 大的两间,一间用作绣房,一间用作仓库,剩下来的一间,则用于休憩或是其他。 矣姀在用于休憩的屋子呆了一会儿后,春华便带着几个绣娘进来了。 抬眸看去,绣娘有三个,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看衣着打扮,已经嫁了人了。 寒暄几句,得知她们的名字分别为桃秀,梨香,惜月后,矣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取出几块帕子和所需要的针线,让她们当场进行刺绣,并且选用合适的绣法。 虽然有哥哥把关,但是是否要留下她们,还得看她们的绣艺如何。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各人手里的绣样都已经基本成型,矣姀一一看过,心里有种说不上失望但是也说不上高兴的感觉。 没有失望,是因为她们的绣法都具有典型的北际特色,婉约,秀丽。 没有高兴,则是因为她们的绣法都过于拘泥,太过于单调。 大昭皇宫的针绣房里,每个女史都会掌握几十种不同的绣法,那些针法,除了少数能够看出来是具有大昭的特色外,大多数都是融合了他国的绣法技艺改制而来的。 矣姀一一问过,眼前的这些绣娘,她们所知道的绣法也不过是几种,多的则是十几种,再往上是没有了。 或许是因为绣样的限制,又或者是受到她们想法的限制总之矣姀对于这些绣娘绣出来的东西其实并不大满意。 不过绣娘们的绣艺功底还是扎实的。 各式各样的绣法不过是锦上添花。 或许她只要教教她们,相信她们很快便会上手 矣姀最后把那三个绣娘都留了下来。 至于店铺里的伙计,春华和秋实其实很合适,不过想到他们是穆长豊的人,矣姀还是有些顾虑——不知道北际能否容忍官员的家属从商,若是不能,那她采用他的人或许会给他引来某些麻烦。 矣姀正犹豫着,秋实便开口道,“小姐,公子说你若是愿意采用我们兄弟俩,可放心采用,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被人猜中心思,矣姀心中一跳,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春华微微一笑,“我们并没有随侍过公子,外人无人认识我们,小姐可安心。” 矣姀怔了一下,“原来如此。” 穆长豊想得那么周到,矣姀也不再犹豫。 店铺里确实是需要人手,听完春华的话后,矣姀当即表现让春华和秋实都留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3.第 133 章 筹备了一个月左右, 矣姀的小铺子正式开张了。 不大的铺子被人为地用几扇漂亮的屏风分成了内外两个部分。 铺子外间的左侧是一面紧靠着墙的木架子, 架子上面有很多的小格子, 小格子外悬挂着各种各样的绣样, 而格子里头则放置着绣着同种绣样的绣品,或是手帕或是荷包或是香囊或许是挂件等。 铺子外间右侧是一个小柜台, 柜台上放置着可供客人观赏的分门别类的绣册, 再过去一些,柜面上放置了一套精致的素色茶具, 旁边还有一个曲线流畅的茶色花瓶,上面插着几支绣花。 屏风之后,是各种各样的绣着图样的摆设, 或是小型的山水屏风, 或是装裱好的隽雅字画,其中字画又分为很多种, 或是人物,或是山水,或是器物, 或是充裕鸟兽数量不多, 但是每一件都各有特色,精致而秀丽。 摆设过去一些,有矮矮的茶几几张, 上面放置着纹样各不相同的布匹。 架子木, 锦绣册, 繁屏风, 明摆设,珍布匹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趣味,但是若是有人踏进这间铺子,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都会先被铺子中央摆放着的屏风所吸引。 屏风只有四扇,但是每一扇,上面都用不同的绣法绣了山水,楼台,花鸟和人物,其绣线细密,设色精巧,屏风上的景象看起来光彩夺目,栩栩如生。 若是客人细心察看,他们甚至还可以从这个让他们惊艳一瞥的屏风上看到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铺子开张以来,除了开始那几天铺子里客似云来,过后的日子都是不咸不淡的。 锦帕香囊挂饰各自卖出了不少,字画和屏风也卖出好几张,看似收入不少,但是除去众人的工钱,再除去铺子的日常开销,却也没剩下多少。 不过,幸而没有出现亏损的情况,矣姀对此也觉得很是满意了。 毕竟她是第一次做生意,没出现亏损她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辰时开门,酉时打烊,衣食无忧,经营还略有盈余。 矣姀想,如果眼前的这一切便是她的后半辈子,她想,她应该会很乐在其中的吧。 她现在的日常——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的同时还可以陪伴在亲人身侧,有的时候想起眼前拥有的这一切,她都会觉得似乎是身处于一种过分美好的梦境之中。 不过,她已经再三确定过了——眼前的一切,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这天将近日落之时,矣姀坐在小柜子后专心致志地画着兰草。 她最近找到一本兰草集,上面有很漂亮的兰草像,她在仔细地揣摩过各种兰花姿态后,结合自己的想法,在脑海里构思了好几幅模态各异的兰草。 今天的客人不多,她得了空,便想着要把那些兰草像一个不落地全部画出来,这样绣娘们也能够及时地把兰草绣出来上架子。 正画到关键处,眼前的光忽然被什么人遮去了一些。 矣姀微微凝眉,因为不能分心她没有抬头,以为面前的人是春华或秋实,她便抿了抿唇道,“春华秋实,我还要多一会儿时间才能把这株兰草画完” 平日里绣娘们离开后,春华秋实会等她一起回府。 今日这样的时辰比起往日来其实已经有些晚了,春华秋实来看过几次,但是或许是看到她手下不停地认真在忙,也就贴心地没有打扰她,继续去后院里忙活去了。 眼前的夕光被遮挡了大部分,致使纸张上的绣样,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矣姀耐心地画完手下那位于暗处的某一抹关键,然后才舍得暂时停笔。 一抬头,见到来人不是春华秋实的其中一个而是陆明琚,她下意识一愣,“陆公子?” 陆明琚把手里精致的小食盒放置在柜台上,微笑地看向一脸惊讶的女子,“穆姑娘,桃花流水的樱桃毕罗,尝尝看?” 矣姀有些犹豫,她看了一眼食盒,又看了看纸上的绣样,摇了摇头,“谢谢你,不过,我的绣样还没有画完呢” 春华和秋实还在等着她回府去,这天就要黑了,她可不能再耽搁了。 陆明琚微微探身过来,看了一眼纸上的情况,笑道,“这不是已经快画完了吗?” 他的笑容映在夕阳暖暖的光里,脸上那看起来过于白皙的肤色似乎都健康了几分。 矣姀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是啊,快画完了但是还没有画完。” “那你忙你的吧。我去华和秋实出来吃樱桃毕罗” 他去华秋实出来吃樱桃毕罗? 这好像不大好吧? 矣姀想要阻止,但是已然来不及。 陆明琚已经径直绕过屏风,慢悠悠地往后院去了。 没过多久,陆明琚和春华秋实三人有说有笑地一起从屏风后走出来。 矣姀正好把兰草画完,被他们的谈笑声吸引,她下意识地看向他们。 秋实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他眼睛一亮,“小姐,听说我们今天有桃花流水家的樱桃毕罗吃?” 矣姀瞄了一眼柜台上的食盒,然后浅浅地笑道,“对啊,你和春华今日有口福了,快谢谢陆公子吧。” 春华和秋实齐齐地看向陆明琚,“谢谢陆公子。” 陆明琚手里的扇子欢快地摇了摇,语气却很随意地道,“刚好买多了一盒,你们不用客气。” “又买多了?”秋实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嘀咕,“上次是买多了,上上次也是买多了,这次怎么又是买多了?” 想到什么,秋实一脸正色,“陆公子。” “嗯?” “你不会是被桃花流水坑了吧?怎么每次都会多那么一盒?” 陆明琚:“” 春华用手肘撞了一下秋实,秋实疼得直皱眉,“哥,你撞我做什么?我这是在好心好意地提醒陆公子呢,我又没有做错事情” 春华故技重施,秋实没防备又被撞了一下,差点儿连手上的樱桃毕罗都掉到地上去了,他脸红红地瞪着春华,急得拉长了声音,“哥” 春华看向陆明琚,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陆公子,小弟不会说话,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陆明琚清咳一声,“不会不会,他说的是事实,我下次,会提醒桃花流水家的。” 春华语塞,“我”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春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求助地看向矣姀。 没想到矣姀正拿着一块樱桃毕罗在发呆,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他们刚刚在说些什么。 铺子里安静了一瞬,矣姀在忽然间察觉,有些惊诧地抬起头来,“怎么都不说话了?” 秋实争着把事情说了一遍,不像没往深处想的秋实,矣姀明白其中意思后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色。 她默默地低头咬了一口樱桃毕罗,感觉那果香与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后,她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了,“春华秋实,今天桃秀对我说,她去仓库拿绣线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只小老鼠” “什么?有老鼠?她当时怎么不和我们说?”秋实急忙忙地往要去仓库,“我这便过去看看” 春华心照不宣地跟了上去,“小姐,我也过去看看”、 “好。” 矣姀慢慢地把樱桃毕罗吃完,抬眸发现陆明琚怔怔地在看她,她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一边倒茶一边问,“陆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陆明琚点了点头。 “那你说吧。” “我后天便要回去幽锦城了。” 原来他是来道别的。 矣姀把手里的茶盏送至陆明琚的面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在这里便以茶代酒,祝你一帆风顺了。” 陆明琚愣了一下,把茶接过去后,他轻抿了一口,笑得有些无奈地道,“不挽留我一下?” 矣姀想了想,摇了摇头。 把手里的茶盏放置在柜台上,陆明琚长叹,“穆姑娘,你这是明显的过河拆桥啊” 矣姀:“” 回想起这些日子里,陆明琚确实帮了她不少忙。 矣姀虽然有做生意的念头,但是却也是初次接触这一行,有很多的事情不了解。 如今她的小铺子能走上正轨,陆明琚功不可没。 毕竟,在做生意这一方面,陆明琚是行家。 他教会了她很多很多的东西,例如账本要怎么做怎么看,买进布料的时候要怎么去与布行商人交谈,绣娘们的工钱又该要如何发放等等 可以说,没有他,她的小铺子不可能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进入一种正常运行的状态。 想到这里,矣姀把陆明琚喝过的茶盏满上,然后双手捧着尊尊敬敬地说,“师父,请喝茶。” 他教会她那么多东西,她叫他这一声师父也不为过。 “好徒弟”陆明琚的眼角微扬,“不过,你一杯茶就想打发为师?” 矣姀的眼睛眨了眨,默默地把另外的几杯茶盏满上,然后把那些茶盏一一推到陆明琚的面前才狡黠地笑道,“既然一杯不能打发,那么加上这两杯,这样总可以了吧?” 陆明琚:“” “师父,你是回去找萱娘吗?” 唤了陆明琚一次师父,矣姀很自然利落地把原来的称呼转换过来了。 陆明琚不语,闻言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慢吞吞地说,“她还在留香园里。” “那你这次回去是为了给她赎身?”矣姀很是惊喜。 “如果她愿意。”陆明琚的眸子里漫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她自始至终都不愿意。” 矣姀:“” 与陆明琚认识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矣姀对于他与萱娘之间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的。 他们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两人甚至还有婚约在身,但是好景不长,在萱娘十四岁那年,萱娘所在的杜家在一夜之间没落,萱娘被讨债的人在夜里劫走,自此以后便杳无音信。 这么多年来,陆明琚一直在四处找寻萱娘,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再见会是在十年后,相见的地点居然是在幽锦城的留香园里。 幽锦城。 陆明琚与萱娘,生于斯长于斯。 陆明琚以为萱娘被人劫去了外地,但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就在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让他觉得可笑又讽刺的是,多年来坚持不懈的找寻,萱娘明明就在他的眼皮底子下,可是他却偏偏找不到着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4.第 134 章 “师父, 你是真的喜欢萱娘吗?” “我不喜欢她。” 矣姀一愣。 陆明琚眼里散开温柔的光, “我爱她。” 矣姀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她掩唇而笑, “既然如此,那师父你也不必露出如此惆怅的模样。如果你爱萱娘, 那便继续好好爱着便是。” “此次回去, 我便要与李家姑娘定亲了。”陆明琚揉着眉心,“我和她的缘分, 许是只能走到这里了。” 呆滞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瞬,矣姀反应过来后急了,“师父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陆明琚的脸上一片淡漠。 “你爱萱娘, 萱娘也爱你。”矣姀尝试把陆明琚想歪了的念头扳回来, “你应该和萱娘在一起,而不是随随便便就找一个女子成亲。” 陆明琚抿了抿唇, 有些好笑道,“你误会了。并非是随便,那女子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听闻那李家女子姿容秀丽, 又与我陆家门当户对, 长辈都很看好我们。” 矣姀被噎了一下,“你的关注点应该落在我说的前一句话上。” 陆明琚轻笑了一声,他拿着折扇指了指铺子中央的四扇屏风, 问矣姀, “这是什么?” 矣姀不明所以, 但是还是回道, “我绣的屏风。” “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一个很好的故事。” “故事。”陆明琚点头,“你说得没错。这就是,只是一个故事。” “” “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多数都只是一种虚无缥缈无法实现的念想,它只存活于美好的故事中。” 说到这里,陆明琚忽然皱了皱眉头,打量矣姀几眼后,他笑,“你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怎么连这个也不懂?” 矣姀:“” “姑娘你怎么这么傻万一以后被人骗了怎么办?师父那时候远在幽锦城,可救不了你” 矣姀:“” 矣姀有些懊恼,“你别转移话题。” 陆明琚也不恼,只是笑,“好,我们继续说回原来的地方。” “我找了萱娘十年,等了她三年,如今我到了而立之年,已经再等不下去了。” “她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里面不愿意出来,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永远都无法走到她的身边去,走进她的心里面。” “这种感觉,太绝望了。” “若我无牵无挂,孤身一人,无论要再等多久,只要结果是好的,我都愿意等。” “可是我并非无所牵挂。” “我有爹娘要尽孝,我有陆家的责任要肩负,对她,我已经力所能及。十年光阴找寻,三年光阴守护,即便如今结果不如意,我也不会后悔。” “至少,我已经尽力了。” “都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时间了,难道,就不可以再坚持一下下吗?” 矣姀有些难过。 不是不明白陆明琚的所思所想,正正是因为极其透彻地明白,所以才会觉得格外地惋惜和心疼。 但是,也格外的,不愿意他就此放弃。 “如何坚持?” 陆明琚苦笑,“若是她愿意迈出一小步,接下来无论会面对何种艰辛我都愿意背负。” “可是她” 陆明琚摇了摇头,笑容惨淡。 矣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忽然有璀璨的光芒落在眼睛上。 有些刺眼。 矣姀忍不住偏头。 “送给你。”陆明琚的声音在刹那之间变得极其温柔。 矣姀揉了揉眼睛,睁开后发现陆明琚的手心里多了一支因映着夕光而泛起金光的步摇。 “我帮你簪上吧?” 矣姀睁大眼睛。 陆明琚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些许,像是与她耳语般道,“你簪上这支金步摇应该会很好看的。” 陆明琚忽然变得奇怪。 矣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熟料陆明琚又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一些,仔细地端详她须臾,他笑了,“才发现你其实也长得很不错,要不,你随我回幽锦城吧?” “” “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可为良人?”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害羞默认了” “” 登,登徒子! 矣姀咬了一下下唇,正想要把陆明琚推开的时候,陆明琚忽然扶住她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在刹那之间到达她的耳际,“配合我一下。”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矣姀听得很清楚。 她僵住身子,正想要问为什么的时候,陆明琚低低地说了声,“她在门口。” 她? 谁? 矣姀微微偏转些许视线,只瞥了门口一眼,她便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一切——因为她看到铺子门沿处呆立着一个眼睛红红的姑娘 是萱娘。 矣姀惊讶不已地看向萱娘,萱娘也在看她。 两相对视须臾,萱娘忽然转身就跑。 矣姀急得拍了拍陆明琚的肩膀,“师傅,萱娘,萱娘跑了,你快去追!” 陆明琚放开她,神色淡然,“刚刚多有得罪,抱歉。” “这个时候你还道什么歉啊,萱娘都被你气跑了,你快去追啊!”矣姀推了陆明琚一把。 陆明琚纹丝不动,一向带笑的俊脸有着几分不常见到的赌气,“我不去。” 矣姀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陆明琚一字一顿,“我,不,去。” 矣姀:“” 沉默些许时间,矣姀凝着眉,好言劝道,“师父,你刚刚不是说过若是萱娘愿意迈出一小步,你愿意背负任何的艰辛的吗?” 陆明琚垂下眉睫,“我确实说过。” 矣姀好不容易忍住想要继续推陆明琚一把的冲动,稳着声音道,“那萱娘现在从幽锦城过来找你了,你为何无动于衷?” 陆明琚的脸上出现一片故作的从容,“因为我要让她明白——何为失去的滋味。” “只要面临失去,她才会真切地思考我与她之间的关系。” “我其实在逼她做出选择。” “如果她的选择并不是我,那我无话可说;如果她的选择最终是我,那我与她为什么还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些并不是阻碍的阻碍上呢?” 矣姀明白陆明琚的想法。 毕竟追逐太久,任何人都会累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越是追逐,也越是难以放手。 陆明琚大概也是因为确定萱娘心里有他,所以才敢如此铤而走险吧。 不过萱娘初到九沥城,对此人生地不熟。 矣姀有些不放心,合上绣册要去追她,绕出小柜台的时候被陆明琚伸手拦住。 “你要去哪里?” 矣姀拨开他的手,“去找萱娘。我怕她迷路了。” 既然陆明琚不去找萱娘,那她去! 萱娘对她有恩,她不忍心看她孤身一人走在这陌生的州城里,况且,刚刚陆明琚故意在她面前做出这样的行为,萱娘恐怕是被他伤到也误会了她,她一定要去和萱娘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 陆明琚的阻拦有放无收,气定神闲地道,“不用去,我有派人跟着她,她不会有事的。” 矣姀:“” 忽然醒悟过来,矣姀惊讶地看向陆明琚,“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她的思绪有些混乱,但是尚算清明,很快便在短时间里捋顺了一切事情,“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陆明琚坦然承认,“是。” “要与李家小姐定亲的消息是我让她身边的人间接透露给她的。” “她要来九沥城,其中的艰辛,我也是知情的。” 矣姀有些不敢置信。 她愣愣地看着陆明琚,心中忽然有种与他才初相识的念头。 这样的陆明琚,根本就不是她熟悉的陆明琚。 她固然知道陆明琚喜欢萱娘,但是他为了得到萱娘,竟然对萱娘动用手段! “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你是觉得我做错了吗?” 陆明琚的话语和神色一样平静。 矣姀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好沉默。 陆明琚轻笑,“矣姀,我若是不逼迫她一把,她永远都不会有勇气站到我的身边来。若是我不出此下策,那你说,我该如何应对?” “三年。” “这三年里,她依旧没有从自我的囚笼里逃脱出来。” “她明明可以自救,但是她却固执地想要停留在那里;她不想要改变,但是我却再也无法忍受她被困囿于那混杂的青楼之中!” “我多次说过,我不在乎她的过往,我只要她的余生,可是她就是不信就是不信!” 陆明琚平复了一下情绪,冷静道,“若是没有那场意外,十年前她早就应该被我明媒正娶进陆家,为我持家,与我共携白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在那留香园里,死守门当户对的观念,徒白沾染那一身的风尘味!” 陆明琚激动得眼睛泛红。 矣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的模样,有些意外,但是也有些被吓到。 她定了定心神,声音尽量平稳地说道,“你有你的理由,这我能够理解。即便我不能够理解,只要你和萱娘两个人可以相互理解那也就足够了。” “既然萱娘来了,那你还是快些去找她吧。” 陆明琚不做声,但是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偷偷往铺子外看了好几下。 矣姀觉得好笑,假装没看见道,“我这铺子要打烊了,客官你就快些走吧,省得耽搁我们回府用晚膳。” 陆明琚清咳一声,“那我就告辞了。” “去吧去吧” 陆明琚要走,矣姀立马叫住他,“师父,你步摇忘记拿了。” 她把金灿灿的步摇递过去,有些紧张地道,“还有,见到师娘,你记得和她解释清楚你刚刚为什么要给我簪步摇” 陆明琚摆手,漫不经心地道,“步摇本就是你的,你拿回去吧。” “我的?” 矣姀前后翻看步摇,这式样很是陌生,她好像没有见过这支步摇 “你忘记了?这是在留香园的时候你给你师娘的,但是你师娘推托不要我就收下了,她当时还骂我奸商来着” “”记得真清楚。 “好了,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等等还有一事。” 陆明琚瞟了矣姀一眼,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长话短说。” “” 矣姀睨了一眼巴不得立即就离开的陆明琚,忍俊不禁一瞬后正了脸色,“有一事情我得慎重提醒你。” 陆明琚一怔,微微颔首,“你请说。” “对待良人,一颗真心比什么都重要。手段可得一时的安乐,但是唯有真心,方可使这安乐永恒不止。” 陆明琚笑了笑,随之低头作揖,“在下受教。” 他如此庄重,矣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挥挥手,“这位客官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们这里是真的要打烊了。” 陆明琚轻哼一声,“别人家都是直到繁星满天才打烊,你这么早就打烊,难怪铺子的起色不大” 矣姀:“” 临走还不忘损她一下,这人真的是 矣姀笑着摇了摇头,朝后院喊了一声,“春华秋实,我们回府啦” “好的,小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5.第 135 章 走在回去的路上, 矣姀惊愕地发现道路上居然有禁军在执勤。 这有些奇怪。 一般而言, 九沥城里的禁军都不会在白天的时候出现的,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他们才会在白天出现,一队队地穿街过巷去巡查执勤。 “小姐, 别看了, 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看样子, 今晚的九沥城可能会不大安全。”春华在矣姀旁边低声道。 矣姀点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街上的行人都是神色匆匆的,眉宇之间还带着些惊惧。 矣姀隐约觉得有大事发生, 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走出朱鹊街, 进入玉成坊,再走过两道巷子的时候, 矣姀又碰到了一队禁军,看他们东张西望的样子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矣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些抱怨, 其中还间杂着“燕国”“逃了”“难民”等词语 矣姀把这些词汇组合, 得出了几个大致模糊的信息。 难道是大昭与燕国开战,燕国的难民逃进了九沥城? 那些禁军是在稽查那些难民们? 穿过这一条巷子,矣姀忽然被春华拉到了身后, “小姐, 小心!” 矣姀茫然地抬头, 正想要问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 她看到了前方有一群人。 他们定定地看着她。 眼神惊喜且贪婪。 矣姀看了他们一眼,默默地拉着春华小退了半步。 他们遇见了一群人。 一群难民。 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难民。 春华护着矣姀慢慢地往后退,“小姐,待会儿我让你跑,你和秋实赶紧往刚刚那些禁军离去的方向跑。” 矣姀有些不解,“春华,他们不过是手无寸铁的难民,你何以如此恐慌?” 春华如临大敌,“小姐,正是因为对方是一无所有的难民才值得如此恐慌。他们食不果腹多日,最容易做出些不好的事情来,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干了什么坏事,所以那些禁军才要列队来抓他们。” 矣姀再次打量那些难民。 她和春华秋实每后退一步,他们便往前逼近一步。 让人觉得发憷的是,他们的眼睛还一动不动地定定地盯着她看。 他们的眼神 那些眼神,有来自于面容衰老的老人的,有来自于渴望乞求的妇人的,有来自于凶狠怒视的男人的,更有来自于天真纯真的孩童的 矣姀心中莫名震撼。 她扯了扯春华的衣袖,“春华,要不,我们一起去买些馒头?” 春华很震惊,“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矣姀毫无畏惧地看着前方的难民们,“我们一起去买些馒头来分发给他们吧,他们一定很饿了,尤其那个孩子,你看,他都快要站不住了” 春华瞬间回头,“小姐,你怎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秋实便大叫起来,“哥哥小心” 春华回过头来,难民堆里的男人们正朝他们跑过来 他们跑得并不快,但是来势汹汹,看起来很不善。 春华拉着矣姀要跑,但是矣姀站着没动,只定定看着一个方向道,“你看,那个孩子站不稳了。” 春华顺着矣姀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被他旁边的妇人抱在了怀里。 “春华,我们救救那个孩子吧。”矣姀忽然道,“我们去给他请个大夫。” “小姐!” “我们偷偷地救,不教其他人发现好不好?” 几句言语来往之间,几个难民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春华和秋实齐齐地把矣姀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那几个难民。 就在他们以为难民要抢他们的东西的时候,那几个难民猛地在他们面前跪了下来,哀求道,“这位小娘子,求你救救小石头。” “小姐,请不要轻信他们。”春华很谨慎。 矣姀看了一眼抱着孩子在哭泣的妇人,从春华秋实背后绕了出来,问那些难民,“你们快快起来吧。那个孩子怎么了?是病了,还是饿坏了?” 其中一个难民抬头回道,“小石头是病了,也饿坏了。” “你们快快起来吧。”矣姀再次劝道。 那几个难民没有动作,只是再次恳求,“求小娘子救救小石头。” 矣姀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帮你们,但是,你们得先告诉我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难民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后,有个难民语气苦涩地回道,“大昭和燕国在打仗,我们的家园成了战场,为了保命,我们只好逃到了九沥。本来在九沥还是好好的,但是因为有的人难捱饥饿,一时没忍住抢了别人的东西,我们就被北际的禁军全城追捕了” “你们抢过别人的东西吗?” “没有没有!”另一个难民急忙忙地说,“我们现在虽然是难民,但是因为先前来九沥的时候,有些酒楼需要我们做工,我们也是能自力更生吃饱且有地方住的,但是因为北际禁军忽然追捕,那酒楼的管事害怕惹火烧身便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在这城中风餐露宿有好几天了,才成了眼下这般的邋遢模样” “春华,你去请个大夫过来。” “秋实,你去买些馒头回来吧。” 听了矣姀的吩咐,春华和秋实的眉头齐齐地打了结,“小姐!” 矣姀知道他们在担忧些什么。 她看了一眼那些难民,那几个难民似乎是怕她在忽然之间改变主意,均是乞求地看着她。 矣姀想了想,“我和秋实一起去买馒头,这样总可以了吧?” 春华和秋实的脸色勉强好看了些。 矣姀对那些难民笑了笑,“你们如果信得过我,便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吧。若是信不过我,那你们便自行离开” “我们” 矣姀抬手制止,“你们不用回答我。就这样吧,你们小心点,我们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禁军了” “好。” —— 矣姀和秋实一人抱着一包袱热乎乎的馒头,小心地躲开禁军的巡查回到原处的时候,那些难民已经不在。 矣姀心里有些失落。 如果那些难民已经离开,那个孩子会不会 “小姐,哥哥在前面朝我们招手呢” 秋实的声音有些兴奋。 矣姀抬眸,春华正躲在巷角处笑眯眯地招手让她过去。 原来她们离开期间,禁军又来巡查了一次。 难民没有办法,只好暂时转移了地方,幸好他们大胆地留下了两个人来接应他们,所以春华带了大夫来后,小石头也及时地得到了诊治。 矣姀和秋实把买来的馒头分发给众人,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矣姀心里有些难受。 不过再怎么难受,她能帮到他们的,也只有这点食物了,别的东西,她是再帮不上什么忙了。 小石头得的是风寒。 大夫开了药方后,那些难民们犯难了,因为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能为小石头煎药。 无奈之下,他们把目光投向了矣姀,问能不能借她家的厨房一用,为小石头煎一服药。 矣姀犹豫。 她知道她不能把这些难民带回府里。 因为若是被禁军碰见了,会为穆长豊带来不可预测的麻烦的。 她绝对不能给穆长豊添麻烦。 正要另寻他法,矣姀想着她或许可以让药堂把药煎好给他们,或者她在府里让人把药煎好了再送出来给他们,又或者是赠与他们用于煎药的砂锅和火种,让他们自己寻个稳妥的地方煎药时,小石头的阿娘忽然在她面前跪下,拉着她的裙摆哀求道,“小娘子,求你再大发善心帮帮我们,求你了” 她这么一喊,又多了几个难民跪在了矣姀的面前。 矣姀要把小石头阿娘扶起来,谁知道却怎么扶都扶不起,她只好无奈地长叹一声,把自己刚刚想到的三个想法说出来让他们选择,最终他们选择了第二种。 因为小石头的病情比较严重,不能等到明天再服药,矣姀让秋实先把药带回府里去煎了。 安排妥当后,天色已经擦黑,矣姀辞了众难民后,和春华步履匆匆地往丞相府里赶。 赶到祖母的荷风院时,矣姀看到穆长豊正在说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把穆老夫人和宋清宁逗得笑容满面的,而如意或许是饿坏了,正在低头吃着一块冻酥花糕。 桌面上的菜都有些凉了,却是一口未动。 大家都在等着她。 矣姀有些过意不去,进屋之后便是低头道歉,“祖母,哥哥,嫂嫂,对不起,长锦来迟了。” “回来就好,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的。”穆老夫人笑,“快过来坐下用膳吧。” “是。” 矣姀入了座,低头用膳。 席间的氛围还算轻松,穆老夫人虽然不赞同她抛头露面去做生意,但是因为穆长豊支持,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偶尔穆长豊问起矣姀生意的近况,矣姀报喜不报忧的时候发现其实穆老夫人也有在关注她在说些什么,甚至有的时候听到什么特别好的消息时还会夸她一两句 矣姀对此很是受用。 不过她的报喜不报忧可以瞒过穆老夫人却是瞒不过穆长豊的,穆长豊有的时候会在用完晚膳的时候和她细谈,只是他不会做生意,大部分时候都帮不上什么忙,幸好有陆明琚帮助,故而穆长豊找她细谈的时候并不多。 用完晚膳后,一家人闲谈一会儿,穆老夫人乏了,需要早些休息,矣姀便和穆长豊宋清宁穆如意离开了她的屋子。 走在回晴风院的路上,因为穆如意活泼得很,宋清宁担心她磕碰着哪里,一路上都是很细心地照看着。 矣姀和穆长豊肩并肩地走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道,“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一群难民。他们当中有一个孩子得了很严重的风寒之症,我给他们请了大夫,还让秋实回来给他们煎好良药送去。我还,我还给他们分发了馒头。”矣姀小心地去看穆长豊的神色,“我这样做,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穆长豊止住脚步,“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 矣姀有些紧张,“哥哥,难道接济他们是不对的吗?” 穆长豊继续往前走,“不能说不对,但是也不能说对,因为,眼下是一个比较敏感的时期。” “敏感的时期?”矣姀不解。 穆长豊点头,“大昭在和燕国交战,燕国的难民才会就近地逃到了北际。可北际和大昭是盟友,如果北际接纳了燕国的难民,这对于大昭而言,无异于是北际的背叛,故而北际为了撇清与燕国的关系需要有所表示,这其中的一个表示便是要把燕国难民赶出九沥城去,并在无形之中把他们引导至大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6.第 136 章 “可是那些难民都以为禁军追捕他们是要为了要惩罚他们, 因为他们当中有人犯了偷窃罪。” “以讹传讹, 难免有此情况的出现。”穆长豊轻轻拍了拍矣姀的肩膀, “谢谢你告知我真实情况, 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那, 那些人, 我还能继续帮助他们吗?” “能。” “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我会让人贴出告示,消除他们的误会。” “近几天九沥城可能会有些乱, 若是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你还是呆在府里吧。”穆长豊细心叮嘱,“这几天铺子的生意应该不会好, 但是你若是坚持要开门, 那我让苏舟过来保护你吧。” “苏舟?” 矣姀知道苏舟。 他是穆长豊的贴身侍卫之一。 穆长豊身边有两个侍卫是专门保护他的,一个名为苏舟, 一个名为司砾,两个都是话少表情更少的人。 矣姀与他们没有任何的接触,只有在他们随着穆长豊回府的时候随缘一见。 如今穆长豊提出要派出苏舟来保护她的安全, 矣姀不知道怎么与这样的人相处, 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她连忙拒绝,“不了不了,哥哥, 你不用派苏舟来保护我的。既然没有生意, 那我不出门就是了。” 虽然感觉他们难以相处是一个原因, 但是更深层的原因是, 穆长豊所处的处境也许会比她的更危险,苏舟和司砾都跟在他身边,也许会更好。 穆长豊笑了笑,没有坚持,“好。” 第二天一早,矣姀像往日那样起床梳洗,用完早膳的时候,她才走出晴风院的院门便察觉到有人跟了上来。 她回头一看,一面无表情的身着藏青色衣裳的男子正定定地看着她。 矣姀懵了一瞬,“苏舟?” 一脸寡淡的苏舟点了点头,“小姐。” 不是说好了她不要侍卫跟随的吗? 怎么穆长豊还是把苏舟派到她的身边来了? 矣姀勉强一笑,“苏舟你不用跟着我的,我已经和哥哥说过,这几天我都不会出门的。” “嗯。” “嗯?” “苏舟会跟着保护小姐,无论小姐是否出门。” “” —— 接下来的几天里,矣姀虽然一直留在丞相府,但是她对于那些难民的帮助却未曾停止——春华依旧会帮她买馒头分发给那日他们遇见的难民,而秋实则负责给小石头煎药送药。 这天午后,矣姀正窝在屋子里绣花,春华和秋实一起回来对她道,“小姐,小石头他们走了。” 矣姀小心地拉着手上的丝线,不确定地反问,“走了?” “对,小石头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告示贴出来后,他们不用再东躲西藏,皇上采纳丞相的建议,同意把城门处的荒地交给从燕国来的难民们开垦,眼下 他们都赶往城门处集合去了” 记得穆长豊对她说过,北际为了撇清与燕国的关系需要有所表示,这其中的一个表示便是要把燕国难民赶出九沥城去,并在无形之中把他们引导至大昭 可是如果北皇同意把城门处的荒地交给从燕国来的难民们开垦,那么那些难民便会在北际安定下来 这很矛盾。 穆长豊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矛盾的建议呢? 北皇居然也同意了。 这也太奇怪了。 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矣姀暂且把疑惑放下,想着回府的时候再去问问穆长豊这是怎么的一回事。 虽然事情有些出乎于意料之外,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好事一件。 毕竟,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矣姀有些惊喜地看着春华和秋实,“那就是说,我的未名绣可以重新开业了?” 未名绣是她的小铺子的铺名,因为一直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样的铺名,又赶着开业,便随便地用了未名绣三字。 虽然当初起用得仓促,但是现在看来,这个铺名也是挺好的。 未名,意味着各色各样的可能,这很符合矣姀对于刺绣的要求,她想,或许,未名绣,是可以作为她的永久招牌的。 矣姀整衣一番,准备要出门的时候,苏舟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矣姀回头看他一眼,苏舟面无表情地回视一瞬,然后低头看地下。 矣姀:“” 这几天里她多次劝导苏舟回到穆长豊的身边,这样他的保护才能更有意义,可是苏舟每次都是认认真真听完,然后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仿若她的苦口婆心不过是他耳边的一阵风,吹过便算了。 矣姀看着苏舟,动了动唇,但是最终没说什么,径自领着春华和秋实出了门。 去未名绣的路上,矣姀发现街上的行人依旧稀少。 路过某些巷道时,随意一看,不过是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影,有的甚至是空无一人。 那些摆设于巷道里的小摊贩也没有出摊,四周都是静静的。 矣姀一边走路一边问春华,“春华,不是说一切都在好转吗?怎么这街道还是这般的冷清?” 春华也是不解,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莫名的,矣姀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安,小小的,但是却又很清晰地横亘在了她的心头。 来到未名绣,矣姀往前走了好几步,发现陆明琚的云绫锦也是门户紧闭着,她心里的不安忽然变得更加强烈的了。 再走多十几步,朱鹊街沿街很多的店铺都没有开门,几乎都处于打烊的状态,矣姀终于慢慢地停下脚步,细想眼前的怪异之处。 如果一切都在好转,九沥城应该会恢复往日的繁荣,可是眼前她看到的一切,都非是她脑海里所想的那般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矣姀踱回至未名绣,春华和秋实不见人影,苏舟也不见人影,矣姀正想着苏舟跑到哪里去了的时候,苏舟慢慢地从她的身后走到了她的前面,然后一动不动地站着。 矣姀回过神来,看了苏舟一眼,然后回到柜台后安静地坐着。 摊开绣册,把墨磨好,矣姀打算继续把剩余的兰草画完。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一个时辰 矣姀揉着脖子抬起头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苏舟面无表情的脸。 她眨了眨眼睛,“你一直,都站着?” 苏舟应了一声。 “过来坐吧。”矣姀伸手去倒茶,“喝茶不?” 苏舟没动。 矣姀看他一眼,默默地把一盏茶推到柜台的边缘,然后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一边慢悠悠地喝茶,一边等着绣册上的图样变干。 好一会儿后,手中茶喝完了,图上绣全干了,只有柜台边缘处的茶盏依旧无人端起。 矣姀又看了苏舟一眼,伸手把茶盏收了回来。 把凉掉的茶水换掉,注入新的茶水后,矣姀再次把茶盏推到了原来的位置。 苏舟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动的表情。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在猜想她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 矣姀的眼神有些无奈,“不用猜,我只是见你站得辛苦,想让你休息一下而已。” 苏舟抿了抿唇,“不辛苦。” “我看着辛苦。” “” “等等,你要去哪里?”矣姀叫住转身就走的苏舟,“要走也先把茶喝了再走。” 苏舟停下脚步,“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矣姀:“”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 “小姐说看着我辛苦。” “” 某一个瞬间里,矣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她看着苏舟那种堪比冰块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想笑。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笑了。 她一笑,苏舟的表情又比刚才生动了几分——他脸上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矣姀没再说话,她看了一眼柜台边的茶盏,又看了一眼苏舟,然后没再管他,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会儿后,矣姀感觉到有人在靠近柜台,然后她放置在其上的茶盏被人轻轻地端起。 矣姀抬眸的时候,苏舟正在仰首喝茶,突出的喉结滚动了两三下后,他把茶盏轻放回原处,然后又回到原处形如雕像般站着了。 一动不动的,连眼睛都很少眨,确实很像街头泥塑的人儿。 矣姀在心里对苏舟下了评价,然后笑着看书去了。 一天下来,铺子里一桩生意都没有。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矣姀并没有感觉到很失落。 快到了晚膳时间,矣姀正要指挥着春华秋实把铺门关好,一行人好回去丞相府的时候,陆明琚却携着萱娘笑盈盈地上门来了。 瞥见陆明琚和萱娘一副蜜里调油的模样,矣姀为陆明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萱娘感觉由衷的高兴。 虽然曲折颇多,但是他们好歹是在一起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他们,这不也成为了故事么 仿若是遇见了旧相识,萱娘走过来熟络地挽起矣姀的手臂,笑容满脸地道,“矣姑娘,好久不见。” 矣姀也回之以笑,“好久不见,萱娘。” 陆明琚的话语忽然从旁边插/了进来,“徒儿,叫师娘。” 萱娘:“” 矣姀:“” 萱娘回头瞪了一眼陆明琚,然后回过头来面对矣姀的时候,她笑得有些羞涩,“你唤我萱娘就好,别管他” 矣姀笑眯眯的,“好的,师娘。” 萱娘一怔,反应过来后羞得想要捂脸,但是她的一只手还挽在矣姀的臂侧,是以她只好用锦帕遮住自己的脸,然后娇嗔地道,“矣姑娘,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矣姀的声音载满了笑意,“我这人就这样,师娘习惯就好。” “矣姑娘,你叫我萱娘就好啦” “好的,师娘。” “” “陆明琚,你看你,你把人家小娘子都教坏了!”萱娘恼羞成怒。 陆明琚应对自如,“是是是,夫人说的是,以后若是有机会,为夫一定好好教导。” “谁,谁是你夫人啦?我还没有嫁给你呢”萱娘的脸忽地一下红了大半。 陆明琚依旧是笑,“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 萱娘终于有些跳脚,“陆明琚,你怎么也这样!” 陆明琚自然地把萱娘的手从矣姀的臂弯里抽出来又放入自己的臂弯里,一脸正色道,“夫人莫恼,这是正常的。毕竟,古有言,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是啊,师娘,师父说得对”矣姀笑眯眯地接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萱娘左看陆明琚,右看矣姀,想说些什么似乎又说不出来,憋了一会儿后,她无奈地笑了出来,“你们呐” 语气看似是郁闷的,但是任何人听上去都会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其实很愉悦。 “矣姑娘,”萱娘抓住矣姀的手,“我们许久没见,不若你与我一起回陆家别院,我们好好地说一会儿话吧。” 矣姀想了一瞬,点头答应。 萱娘喜上眉梢,“那我们快走吧。” 矣姀让萱娘稍等一下,“等等,让我稍作安排。” 矣姀回眸看向苏舟,“苏舟,麻烦你去告知春华秋实我到陆家别院去了,可以吗?” 苏舟摇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 矣姀只好亲自去告知春华秋实。 走了一趟回来后,她看到萱娘正有些好奇地看向苏舟,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而陆明琚似乎有些不满她的注意力落在其他男人身上,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清咳可惜,无论他如何咳,萱娘根本就无所察觉。 矣姀看着看着,忽然对陆明琚产生了一点点的同情。 矣姀正要说话,萱娘已经看到她,展颜一笑的同时她热情地过来拉她的手,“走走走,矣姑娘,我们今天一定要好好地畅谈一顿。” 矣姀无异议,“好。” 走了一段路后,萱娘忽然对苏舟的存在表示好奇,“咦,那个人怎么一直跟着我们?”。 矣姀淡定地解释,“他是我哥哥的侍卫,被派来保护我几天。” “保护你?你怎么啦?有人要害你?”萱娘一下子紧张起来。 矣姀摇头,“不是,只是最近九沥城里有比较多的燕国难民涌了进来,哥哥担心我出门在外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才会派人保护我。” 萱娘称赞,“你哥哥对你真好。” “是啊。”矣姀一脸的心满意足,“我幸运地拥有一个好哥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7.第 137 章 夜幕低垂, 星辰满天。 陆明琚在书房里处理事务, 苏舟寡淡的神情在黑暗中被隐去。 矣姀和萱娘并肩坐在庭院的石阶上, 一同抬头看天上的繁星闪烁。 不知道过了多久, 萱娘轻叹了一声,“真好看。没想到, 有生之年, 还能有一天,以这样一种平静安宁的心境看星星。” 她的语气悲喜难辨, 但是隐藏其中的感激却是显而易见的。 矣姀低头看着手里快要凉掉的茶,上面倒映着点点星光,移动些许方向, 那圆圆的月亮也被拉入杯中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接上萱娘的话轻轻地道,“我和你一样, 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叹。”萱娘偏头来看矣姀,“陆明琚和我说过你的一些事情。” 矣姀嗯了一声。 她并不意外。 与陆明琚相熟以后,她陆陆续续地把一些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都告诉了陆明琚, 萱娘是陆明琚的心上人, 他会对她说起她的事情,矣姀并不会奇怪。 “矣姑娘,我很羡慕你, 也很钦佩你。” 萱娘低头把手里凉掉的茶喝掉, “我你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 矣姀有些惊讶, “你愿意和我说?” 萱娘认真地点头,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什么故事。如果你愿意听,我很乐意讲。” 矣姀把手里的茶喝掉,用力地颔首,“你说,我会仔细听的。” 萱娘定定地看着矣姀,好一会儿后,她的笑容从唇角处慢慢地扬起,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忽而,她大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庭院中,夜里栖息在花草之间的虫鸟被惊扰,也随之发出了各种不安的鸣叫声。 寂静的庭院忽地热闹起来。 矣姀有些莫名地看着依旧在大笑的萱娘,正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萱娘艳丽的指尖在眼角处轻抹几下,然后从石阶上站起来。 她盈盈一笑,朝矣姀伸出了掌心,“来,我们去找点酒喝吧你一边喝酒,一边听我给你讲故事,你看怎么样?” “可是我不会喝酒。”矣姀眨了眨眼睛。 “这样啊”萱娘的眼眸中掠过些许失落,她正要改变主意时,却看到矣姀笑了,“你笑什么?” 矣姀压低声音,“虽然我不会喝,可是我想喝。” 萱娘:“”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萱娘忍俊不禁,“你确定?不会喝酒还硬要喝,万一喝醉了怎么办?” 萱娘不说还好,一说,矣姀便有些犹豫了。 醉酒——这确实是一个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忽然想到什么,萱娘眼睛一亮,“矣姑娘,不若你今晚便留在这里吧?反正这里有很多空的房间,你若是喝醉了,在这里择一客房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回丞相府也是可以的啊”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矣姀爽快地应下。 陆家别院里有酒窖。 矣姀跟着萱娘去酒窖拿酒,快要经过某间房间时,萱娘忽然回头看她,还一脸紧张地朝她做出了各种要她轻手轻脚行走的模样。 矣姀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出声,“怎么了?” 萱娘眼睛一瞪,连忙把手指放到了唇边,示意她噤声。 矣姀愣在原地。 走廊处悬挂着花灯,花灯之下,矣姀清楚地看到萱娘侧耳细听声音,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忽然明白过来眼前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 她们眼下要经过的这一间房间,或许便是陆明琚的书房。 萱娘喜欢喝酒,而陆明琚大概是不允许她喝酒,而萱娘现在又要和她一起去酒窖取酒,她怕陆明琚发现,所以才会表现出来如此紧张的神情。 正想着,身侧的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矣姀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定睛去看的时候,萱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想来她是怕自己被陆明琚看见,所以才在雕花门被开启的刹那间动作敏捷地躲进了某根可以遮挡住她身形的柱子背后。 从门里走出来的陆明琚,嘴角带着一抹了然的笑。 他轻飘飘地看了矣姀一眼,然后抬脚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轻松而准确地从一根柱子后拉出了一脸尴尬的萱娘后,他笑眯眯地问,“呵夫人这是又想要偷酒喝吗?” “什么叫‘又’!” 萱娘脸颊微鼓,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服气但是浮现在她脸上更多的,是心虚。 陆明琚对此毫不意外,“噢?夫人是忘记了吗?” “大前天晚上,你偷喝了一壶桑落酒,喝完以后还把酒壶藏在了床底下。” “昨天晚上,你偷喝了半瓶蓬莱春,喝完了还踮着脚把酒瓶藏在柜子上方——那个地方以你的身量需要踮脚才可勉强视之,但是于我的身量而言却是一眼便可以看到。” “还有今天中午” 萱娘猛地伸手捂住了陆明琚说个不停的嘴,脸颊红红,像是抹了两片胭脂。 她看了一眼正在掩嘴偷笑的矣姀,又佯装恼怒地狠狠地瞪了陆明琚一眼,“矣姑娘还在这里,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留留留,当然要留。” 陆明琚看了矣姀一眼,“夫人且在这里候着,我去替你拿酒,玉酝如何?” 陆明琚一脸殷勤,萱娘清咳一声,“还是齐云清露吧,矣姑娘酒量不佳,喝些度数比较浅的酒为宜。” “好,还是夫人你细心周到。”陆明琚毫不吝啬对她的赞美。 萱娘脸颊更红,“你,你你快去拿酒!” 她还没有嫁给他,他却已经雷打不动地称呼她为夫人,他不觉得突兀,她却是害羞得紧,只好赶紧撵他去取酒,免得他一直用那个羞人的称呼叫她个不停。 陆明琚眼尖地发现她害羞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是,夫人。” 萱娘:“” 眼看着陆明琚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萱娘歪头回味了一下刚刚的情景,到底是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矣姀走近她,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萱娘认真地想了一下,回道,“还不知道,不过,陆明琚已经让人在选日子了,到时候确定了日期,我们会派人送请柬给你的。” “好,那我等着了。” “如果方便,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喜宴吗?” 矣姀无法给出一个绝对肯定的答复,只好想了想说,“我会尽量到场的。” “谢谢你。”萱娘拉住矣姀的手,“如果你能来参加,那我就不是孤身一人地出嫁了。” 矣姀怔住。 思索须臾,她回握萱娘的手,慎重道,“我不敢给你我一定会出席的答复,但是,既然我对于新娘子来说如此重要,那天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到场的。” “好。” 陆明琚取了酒回来后,看到萱娘和矣姀两人正手牵着手在相视而笑,模样与那些寻常闺阁家交好的手帕交无异。 他心里有些诧异于萱娘和矣姀的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但是却也为这样的情景而心生欢喜。 萱娘在有了他以后,还有了矣姀这样的朋友。 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他乐见其成。 叮嘱萱娘和矣姀不可贪杯后,陆明琚被萱娘毫不留起地赶回去书房处理事务去了。 他本来想要陪她们喝酒防止她们喝多的,但是他才把酒递过去,萱娘便把他往书房里赶,言他在场会影响她们,让她们无法说些女子家的贴己话,他还是在书房里打理店铺事务比较合适。 无奈之下,陆明琚也只能是随她们去了。 萱娘和矣姀一人拎着半瓶齐云清露回到庭院前的石阶前坐下。 矣姀仰头喝了一小口酒,惊奇地发现入口的汁液香气醇浓且不辣喉咙好像,还挺好喝的。 她不由得多喝了一口。 萱娘在一旁笑,“矣姑娘,慢慢喝,这酒度数不高,但是喝急了,还是会很容易醉的,你要当心。” 矣姀抱着酒瓶子,托腮看萱娘,“嗯,我知道啦。你快说你的故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了。” 萱娘仰头喝了一口酒,夜风吹过她的额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 “杜家和陆家一样,世代从商,到我祖父杜恒那一代,已经是第五代。” “祖父是幽锦城里很出名的商人,他很有头脑,在经商方面也很有天分,到他执掌杜家时,杜家蒸蒸日上,很快便成为了幽锦城里和陆家并列的两大布商之一。” “陆家以云绫锦闻名天下,而杜家以双宫绸出名于世。杜家的双宫绸,便是在祖父执掌杜家时采取秘法研制成功的。” “杜家辉煌三十载后,我阿爹杜源作为祖父的独子从他手里接过了杜家的掌印。” “阿爹与祖父很不一样。他虽然出身商家,但是却做生意毫无兴趣。他喜欢舞文弄墨,尤其是喜爱作画,不用去巡查商铺可以留在家中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在书房里勾勾画画,有的时候,太过于沉迷其中甚至可以一整天都滴水不入,滴米不进。” “大概是因为阿爹疏于事务,杜家出了吃里扒外的人。等阿爹察觉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 “杜家已经被人掏空,还欠下了巨大的債额。房屋地契什么的都已经被人拿走抵押,但是依旧是杯水车薪。” “事于杜家的那些下人,看见形势不对,一个二个都跑了,他们跑的时候顺带也把府里的东西都搬空了。” “在杜家落难的时刻,陆家对我们伸出了援手。” “当时陆家的老爷,陆明琚的祖父,给我们找了容身之所,还为我们一家添置了各种物品,但是阿爹因为杜家在他的手里破落一事有了心结,忧思过重,久而久之便得了病。” “某天夜里,那些债主还是找上门来了。那些债主上门讨债的时候,说要把我和我阿娘卖掉还钱抵债,阿爹死命护着我和阿娘,被那些人一推,撞到了柜子的边角,血流了一脸,没说几句话便昏过去了。” “那些人后来跑过来要抓我和我阿娘,记得当时阿娘以死相逼,说他们若是敢抓我们,她便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那些人被吓住了,但是当他们反应过来后,他们把我阿娘敲晕,然后动作迅速地把我绑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8.第 138 章 “后来我被他们卖到了拂柳州的一个青楼里。” “我不愿意听天由命, 费了好些力气从中逃了出来, 本以为历尽颠簸终还是能回到幽锦城的时候, 我受人所骗, 再次醒来的时候虽然已经身在幽锦城,但是却被困在了留香园中” “我反抗过, 但是最终还是” 萱娘仰头喝了一口酒, 她喝得很急,矣姀看到有酒液从她的唇角流出然后顺着漂亮的颈线流了下来。 萱娘被酒液呛到, 弯着腰在咳嗽的时候,矣姀看着她,犹豫一瞬, 慢慢地伸手抱住了她。 萱娘身子一僵。 矣姀不知道她的拥抱对于萱娘来说是否会有安慰的作用, 但是在此情此景下,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她以为萱娘要哭泣, 但是意外的是,她拥住她的时候,她听到了萱娘在她耳边轻声地笑。 她疑惑地松开她, 确认萱娘的眼睛是湿的后,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只好呆愣在原地,半是疑惑半是惊讶地看着她。 萱娘吸了一下鼻子, “谢谢你愿意安慰我。” 深吸一口气, 她眸中带泪地笑道,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 再说起来,感觉都有些遥远了,就像是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想知道阿爹阿娘的消息,但是以我当时在留香园里的低下身份,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 “我强迫自己去笑迎那些客人,好几个月后才从中得知了些许有关于爹娘的消息。” “原来我被那些讨债的人劫走后,阿爹没过几个月便离世了,而阿娘,因为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我有的时候会很倔强。” “一开始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我以为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传闻,并非是实言。我自小在幽锦城长大,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在经过众人口口相传的时候会与原来的真实差得甚远。或许是逃避心态,我固执地把听到的消息也归入了这一类。” “为了获得出入留香园的权利,我花了很多的心思,在两年内,我用尽了各种的办法迅速地把自己的地位从三等升至一等。” “得假母准许的那天,我踏出留香园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了爹娘住的地方。” “那地方依旧整洁名雅,但是敲响院门,来开门的却是说着他乡之言的陌生门童” “那一刻,我知道我必须接受我曾经听到了有关于爹娘的消息。” “他们真的不在这人世了。” “从此以后,我孑然一身,茕茕独立,即便想要有所牵挂,却也只能无所挂牵了。” “正要离开那处庭院的时候,我听到了马车行驶的声音。”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心慌得厉害。” “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缘故,我的身体已经先于我的想法做出了行动——我躲藏在一棵大树后,悄悄地往在那庭院前停下的马车看去,一个白衣少年郎正从马车上缓缓地走下来。” “时隔三年,我再次看到了陆明琚。” “他的身量拔高了许多,曾经青涩的脸也长开了,变得清秀而俊朗。” “看到他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现在就走到他的面前去,怕是要仰头看,才能看清楚他的脸了。” “他弯腰向门童询问着些什么时,体态雍容而有礼。我躲在树后几乎是看呆了。” “似是有所感应,他忽然朝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被吓得赶紧缩回去了树后。” “不敢回头再看他,不敢在树后静待着心情的恢复,后来我忐忑着一颗心,拈着裙摆飞快地跑了。” “说来奇怪的是,回到留香园的时候,我静立在角落里,看着满目的纸醉金迷——这个我曾经极其讨厌的地方,我忽然就放松地呼出了一口气息,心里的那股慌张感也随之消失于无形之中了。” “吐出那一口郁气候,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喜欢陆明琚,但是我沦陷在此,与他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一尊贵一卑贱,我此生怕是再也配不上他了。” “其实,如果杜家没有没落,依照我以前的性子,我大概会无论如何都要赖上陆明琚然后让他娶我的吧。不过杜家没落,曾经心底最深的期盼也只能成为不能说出口的空想,因为一旦说出来,是会遭人笑话的。” “意识到这样的一个念头时,我知道,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杜萱了。” “从今以后,我只是留香园里的萱娘。” “回到留香园后,那后半年的时间里,除了应付某些不能拒绝的客人外,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很消沉。” “不瞒你说,曾经有一度,我觉得我熬不下去了。” “我想去死。” “家破人亡,爱情无望,在留香园里的日子又朝不保夕,我不知道自己为什还要活在这煎熬的人世。” “某一天夜半醒来,我用簪子划破了手腕,看见红色的血液流淌落地的时候,我心头忽就掠过了无言的解脱之感。” “终于可以死了——我很平静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但是我最后到底没有死成——服侍我的丫环上夜回来后发现了房间里的不对劲,看到地上的那摊血时,她虽然尖叫一声昏倒在了旁边,但是她的尖叫声还是很成功地把假母等人都吵醒了并把她们都吸引过来了” “然后流了很多血的我就被大夫救过来了。” “其实准确地说,我不算是被大夫救过来的。” “是我的身体自己救了自己。” “簪子划破手腕以后,虽然流了不少的血,但是流着流着,那伤口便凝住了。被人慌乱地请到现场的大夫只是为我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手腕而已。” “说来也奇怪,濒死过一次,睡醒过来后,我脑海里要轻生的念头变得淡薄了许多。” “我想见陆明琚,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克制住这样的念想——我不能去见他。” “我想看到陆明琚继续思念我寻找我,最好永远都找不到我,这样,我就不用害怕他有一天看到真实的我后会放弃我。” “我没有那种非死不可的念头,但是面对着各种前来寻欢的客人,轻生的念头总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出来困扰我” “这些年来,我一直过得很矛盾。” “现在回想,处于那样的一个状态的我居然没有疯掉,上天对我当真是不薄了。” “我在留香园里过着死水微澜的日子,只是有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偷偷去陆明琚经常出没的地方去偷偷看他。” “陆明琚是很警惕的一个人,但是凭着对他的了解,再加上我每次都会很小心很小心地躲在隐蔽的角落中,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发现。” “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里,唯有在看得见他的时候,我的心是偷偷欢喜着跳动的。” “他让我觉得,生命是可以有光的。” “但是看不见他的时候,我便坠落在了无边的泥垢之中,心情低迷而绝望,无论看什么,都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觉得一切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包括我自己的存在。” “我会在心里偷偷地,不断地,想他。” “想他在做什么,身处何方,与何人说话,与何人谈笑” “想象很多很多的东西,假装自己依旧陪伴在他的身侧。” “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这日子不会过得那么的煎熬。” “后来某一天里,我不用跑到大老远的地方也能见陆明琚了,因为,因为他开始和一群人来留香园。” “陆明琚是来谈生意的。” “我来到留香园的第五年,陆明琚开始接手陆家。他的想法奇特,眼光独到,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商机,加之手段稳妥,陆家又有百年的声誉在,三者相互映衬,陆家的风头在幽锦城里一时无俩。” “假母那天让我和园里的花魁一起出去陪客,要赔的客人正是陆明琚那一桌。怕他认出我来,我死命拒绝,假母执拗不过我,最后只好招呼了别的姑娘前去相陪。” “在房间里呆了半刻钟后,我到底是忍不住跑去了他们所在的厢房去偷看。” “与陆明琚同道而来的男人们无一不是一手搂着一个姑娘,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唯有他一袭白衣坐在其中,脸上带着恰当的微笑,滴尘不占,世俗不染,美好得让人甘愿不管不顾地低头依偎进他的怀里去。” “在留香园里浸润多年,我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杜萱。” “为了能让自己活下来,我只能主动地去适应留香园的生存法则。” “但是,无论我变成了何种模样,那都不是我希望陆明琚能够看到的,所以,每当陆明琚来带着人来留香园谈生意,我都会借故推脱,然后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看他一两眼。” “留香园终究是假母的留香园。” “我的怪异行为或许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很久了,但是她却不动声色,暗中蛰伏观察。等得到肯定的结论后,她在我的某次迎客中把我出卖了。” “记得那天,我以为我要见的是一位张姓的大人,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推门而入的,是他。” “我想要逃跑已然来不及” “这一年,是他找寻我的第十个年头。” “陆明琚他,最终还是看到了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9.第 139 章 “我现在都还很清楚地记得他那时看我的眼神。” “不敢置信, 惊讶, 痛心, 失落”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我失魂落魄地要跑开的时候,陆明琚却把我狠狠地抱住了” “第二天, 假母兴高采烈地来我的房间对我说, 陆明琚把我包下了。” “我没有接话。” “我只是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窗外那株半死不活的桃木看了整整一天。” “陆明琚这一包, 便是三年。” “三年里,他多次提出要替我赎身,我明明心动不已, 但是却不敢有任何的应答。” “我不敢答应他, 因为我不配!” “他说不介意我的过去,可是我介意!” “我一直都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后来的某一天里, 陆明琚忽然没来留香园看我。” “我等了他一天,两天,三天, 四天, 五天,六天他没有出现。” “我开始慌了。” “我猜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有想到却听到有人说他之所以不来留香园是因为他即将要迎娶李家的小姐。” “那一刻, 有惊雷在我耳际炸开, 我站在原地浑身颤抖, 不知所措。” “我要失去他了” “他会成为别人的丈夫, 别人的阿爹” “他成亲以后应该不会再来看我,我很清楚,他是一个忠于肩上责任的人。” “我记得他曾经在我面前说过,若是娶妻,必定忠她爱她护她一辈子”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一夜没睡后,我不管不顾地来到了九沥城。” “来到九沥城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骗局。” “我虽然愤怒于他的欺骗,但是仔细一想,我却又无比的后怕。” “他在逼他自己,但是他也是在逼我。他逼我做出选择,逼我站到他的身边,他,他,他就是个大坏蛋!” “他怎么能那么的肯定我舍不得他,离不开他。” “你知道吗?” “九沥城这一趟,如果我不来,我便真的是永永远远地失去他了。” “陆明琚他这个人,温柔起来的时候,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要温柔,但是他一旦决绝,也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人要决绝。” “可无论他是温柔抑或是决绝,我都喜欢他。” “他对你用手段,你会怪他吗?”矣姀很是好奇,忍不住问。 “说实话,我不喜欢他对我用手段。”萱娘低笑一声,“不过,我还是感激他如此逼我一把,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们便要错过了。这也是我刚才为什么说,无论他是温柔还是决绝,我都喜欢他。” “所以,你不怪他?” “这一次不怪,但是,下不为例。” 矣姀还是不大明白,“恕我多言,为什么不怪呢?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样的问题其实她不应该问出口,不过,她实在是想要知道其中的答案。 “因为我爱他呀。”萱娘的回答毫不犹豫。 矣姀怔住。 “他是因为太爱我才会使用这样的手段。” “虽然我不认同这样的爱人方式,不过,他是因为爱,因为我,再说,这样的方式并没有对他人造成伤害,所以,我会原谅他。” “再说了,我对他的喜爱,也远胜过我知晓他欺骗我后产生的怨怒,况且,人无完人,我很愿意接受这样一个不完美的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曾经深深地伤害了你呢?你还会原谅他吗?还会愿意和他继续在一起吗?”矣姀再次发问。 萱娘想了想,“这个得看情况。” “如果我很爱很爱他,爱到离开他就会痛不欲生的那种程度,或许,即便他伤害了我,我也会死心塌地地留在他的身边;但是若是我爱得不够深,我还能够自拔,那么我会永远地与他相忘于江湖,此生再也不见。” “其实,要不要离开一个人,还是得看你自己的心。” “你若是爱他,愿意糊涂也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那你便留在他的身边,不管未来好与不好,你至少有一半幸福的机会;可若是你不爱他,既不愿意将就也不愿意痛苦,那你最好可以快刀斩乱麻,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我是前者。” “我爱陆明琚,愿意糊涂,也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所以,我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又仰头喝了一口酒,萱娘笑道,“我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但是幸好,陆明琚他并没有放弃我。” “遇见他,或许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吧。” 萱娘的脸上有着无比清晰的幸福,矣姀拿着酒瓶碰了碰她的,笑道,“祝你们白首偕老,永不相离。” 萱娘的眼睛里有水光,她侧身抱了一下矣姀然后飞快地放开,红着眼睛道,“承你吉言。谢谢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0.第 140 章 矣姀喝醉了。 当她不再安静地坐在石阶上, 当她非要在院子里脚步歪斜地走来走去, 当她无端傻笑, 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吐出某些词语的时候 萱娘知道, 矣姀喝醉了,彻彻底底地醉了。 萱娘费了些力气才好不容易才把矣姀拉回石阶上坐着, 她想要进屋里给她拿些水喝, 但是她才一站起来,醉得一脸迷糊的人也跟着站起来。 萱娘耐心地哄她, “矣姑娘,你别动,在这里好好地坐着, 我进屋去给你拿水喝哈” 矣姀清秀的眉尖一拧, 她怀疑地看了萱娘一眼,然后转身下了石阶 萱娘:“” 矣姀又跑到院子里去了。 萱娘有些头疼地看了她一眼。 正想要再次上前去把矣姀拉回来的时候, 矣姀却撞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树的树干上,眼看着就要摔倒,萱娘吓得连忙跑过去, 但是她还没有跑到矣姀所在的地方, 已经快要跌倒在地上的矣姀便被人扶住了。 萱娘停下脚步。 苏舟扶住了矣姀。 苏舟在蹙额。 只见他低头看了一眼倒在他臂弯里的矣姀,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她,“陆夫人, 请问客房在何处?” 萱娘随手一划, “除了亮着灯的房间, 其余的都是客房。” “好。” 苏舟把矣姀抱起, 往最近的客房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矣姀忽然拉扯他的衣领,又惊又怒地看着他,“你是何人?快把我放下来” 苏舟不想和一个醉鬼说话,于是他无视了矣姀的话语,继续大步往前走。 矣姀见苏舟不说话,样子又冷又凶,她似是被吓到,安静了一瞬。 被苏舟放置在床榻上的时候,看见四周陌生的摆设,她又开始闹腾,“这是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虽然知道他此刻面对的是一个醉酒的人,苏舟还是面无表情地回复,“小姐,你说过今晚要在这陆家别院里留宿的。” 矣姀把被子一蹬,耍赖一般道,“我说过吗?我才没说过!我不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苏舟:“” “哈哈哈你看矣姑娘这样是不是特别可爱?” 门口处忽然传来笑声,苏舟回头一看,萱娘依偎着陆明琚站在门沿处正看着津津有味,两人皆是满脸的笑容。 苏舟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咳咳” 一旁的矣姀忽然清了清嗓子,声音细润地道,“我要回家” 苏舟回过头来看她,矣姀在床上坐得端端正正的,脸上的表情也很妥当,看起来似乎是突然酒醒了一般。 苏舟正要说话,萱娘已经走了过来。 她在矣姀面前俯身,柔声道,“矣姑娘,你喝醉了,今晚就不回家了,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吧?” 矣姀摇头,“萱娘你看错了,我没有喝醉,你看,我很清醒。” 萱娘伸出一根手指在矣姀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 矣姀一脸正经,“这是手指。” 萱娘哈哈大笑,又伸出两根手指,再次问道,“这是几?” 矣姀的神色更加正经,“我没醉,这是染着蔻丹的手指。” 萱娘捶床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矣姀:“” 矣姀从床上下来,低头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裙后,她朝陆明琚和萱娘各点了一下头,语气冷静得真的就像是没喝醉一样,“多谢两位款待,夜深了,我该回家了。” 说完便要往外走。 萱娘连忙跟了上去,“矣姑娘,我送你回去。” 矣姀喝醉酒后的模样与往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大相径庭——若说往日里是温和从容,那么喝醉酒后便是活泼有趣——她止不住想要知道她还能闹出些什么名堂来。 矣姀“酒醒”的模样并没有保持太久。 出了陆家别院后,她很快便和萱娘勾肩搭背起来了,两人回丞相府的路上,不但说了故事对了诗,还唱了曲子和了舞,把跟随在他们身后保护她们的陆明琚和苏舟看得一个纵容,一个呆愣。 萱娘的笑声从头到尾都没止住,矣姀也哈哈大笑,有的时候,甚至还停下来捂着肚子笑,好几次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后来,萱娘一手扶着矣姀,一手抹去自己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道,“矣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喝醉酒的样子其实好有趣。” 矣姀抿着唇,“我没醉。” 瞥见萱娘的表情,她再次强调,“我真的没醉!” 萱娘:“” 喝醉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 萱娘也不和矣姀争论,只语气欢快地敷衍道,“好好好,你没醉你没醉。” 矣姀满意地哼了一声。 “咦?为什么会有两个人跟着我们?” 矣姀忽然紧张地拉住萱娘的手,她一脸警惕地看着距离她们几步开外的陆明琚和苏舟,小脸上满是防备。 萱娘一愣,矣姀醉得连人都认不清了? “他们是陆明琚和苏舟啊,你不认识了?” 矣姀想了想,“陆明琚是谁?苏舟是谁?等等,这位姑娘,你是谁?” 萱娘:“” 萱娘回头看了看苏舟,“苏舟,你还是过来干脆利落地一掌把你家小姐弄晕然后扛回去得了” 苏舟:“” “你还没说你是谁呢?”矣姀晃着萱娘的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又是哪里?” 萱娘:“” 问题那么多,果然还是让苏舟直接把人打晕比较好 萱娘拉着矣姀往前走,她没有回答矣姀的问题,不过矣姀也没有不弯不挠地追问。 安静了须臾后,萱娘忽然察觉到矣姀在偏头看她。 那种极其认真的眼神让萱娘莫名的觉得有些发毛。 矣姀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莞尔一笑,“我知道你是谁了。” “谁啊”萱娘随口答话。 “你是陆明琚的小青梅。”矣姀说完后哈哈大笑,笑完了又道,“你长得真好看。” 萱娘:“” “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吗?”矣姀歪着头,眼睛眨了眨,“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世上的青梅竹马自然是一起长大的,但是感情好不好就另当别论了。”话说完后,萱娘又补了一句回答,“至于我与陆明琚的感情挺好的。” “哦。”矣姀拉长声音,青葱似的食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想了想后答道,“我与赵徽聿的感情说好不是很好,但是说坏也不算坏。” 萱娘微微一挑眉,有些惊喜和意外,“你也有儿时玩伴?” 矣姀用力地点了点头,“有!” “那他现在在哪里?” “大昭。” 萱娘哦了一声,“那他喜欢你吗?” “啊?”矣姀有些反应不过来,“喜欢?他好像是喜欢我的,不过我不喜欢他。” 她摇了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兀自强调,“不喜欢。” “你不喜欢他啊,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矣姀的思绪转得很慢,好一会儿后,她生气地抿住菱唇,愤愤然道,“他也是个大坏蛋!我谁都不喜欢!” 萱娘:“” “其实”矣姀吸了吸鼻子,“赵徽聿现在对我还是挺好的,可是上辈子他是个大坏蛋!还有魏知隶!魏知隶他也对我挺好的,可是他也是个大坏蛋!”矣姀快要哭出来了,“萱娘,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倒霉?” “对啊遇上他们,感觉自己好倒霉哦” “” 萱娘笑,“既然他们不好,那你就不要理他们了。你是丞相府的小姐,不愁以后找不到喜欢的俊俏郎君。” 矣姀眼睛一亮,“你说得对!” 不过兴奋一瞬,她又平静下来,想起什么人,她笑眯眯的,“还好我有哥哥在。我哥哥说过他是不会嫌弃我在丞相府里长住的。” “嗯。” “你说如果以后我不嫁人,我哥哥会嫌弃我吗?”矣姀眼巴巴地看着萱娘,“你觉得,他会嫌弃我是一个老姑娘吗?” “我不知道。”萱娘想要扶额,“你也许可以去问一下你的哥哥。” “问他?”矣姀一瞬变哭脸,她使劲地摇头,“万一他嫌弃我怎么办?不了不了,我还是不要去问他比较好。” 萱娘:“” 矣姀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突然挣脱了萱娘扶着她的手。 她摇摇晃晃地站稳,萱娘要过去扶她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你别过来,我有事情要做。” 矣姀看着萱娘,语气极重地强调,“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 萱娘惊愕,“什么事情?” 严肃着一张脸,矣姀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两掌相对,她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神秘一笑—— 就在萱娘以为她会做出些什么重大的事情来的时候,她看到矣姀开始低头紧盯着自己的手,然后——一边念叨一边弯手指: “哥哥不会嫌弃我”——弯左手的大拇指。 “哥哥会嫌弃我”——弯左手的食指。 “哥哥不会嫌弃我”——弯左右的中指。 “哥哥会嫌弃我”——弯右手的大拇指。 “哥哥不会嫌弃我”——弯左手的大拇指。 “哥哥会嫌弃我”——弯左手的尾指。 矣姀的眼睛瞬间泛出了水光,“萱娘,哥哥会嫌弃我,怎么办?” 萱娘:“” “我不想哥哥嫌弃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啊?”矣姀的眼泪簌簌地落。 萱娘被吓了一大跳。 她连忙张开自己的双手,十指晃了晃,“矣姑娘,我这里还有手指你还有没数呢你刚刚数的不算,只有把你我的手指都数完,你才能知道你哥哥到底会不会嫌弃你” 矣姀止住眼泪,有些傻乎乎地问,“这样吗?” 萱娘嗯嗯两声,然后带着矣姀数自己的手指。 “刚刚数的是‘哥哥会嫌弃你’,那我左手的拇指是‘哥哥不会嫌弃你’,来,你跟我一起数” “好。” “哥哥不会嫌弃我,哥哥会嫌弃我,哥哥不会嫌弃我,哥哥会嫌弃我” 数到最后一根手指,矣姀惊讶地睁大眼睛,“哥哥不会嫌弃我!” 萱娘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弯疼了的大拇指,笑眯眯地对矣姀说,“你看,结果是你哥哥不会嫌弃你!” “嗯!”。 矣姀对于这样的结果很高兴,她兴奋地转了两圈,裙摆随风扬起的瞬间,有夜风拂过她的脸颊,她发出了清朗的笑声。 萱娘怕她摔倒,忙要去扶她,结果反倒被矣姀拉着一起旋转,也不知道转了几圈后,两人撞在一起,双双到在了地上 陆明琚和苏舟快步走上前去,打算把两人扶起来,但是还没有走近,便听到萱娘和矣姀在放声地大笑。 她们笑得放肆,声音极其地有穿透力和感染力。 陆明琚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跟着一起发笑,而一向少有表情的苏舟,嘴角也有明显上扬的弧度 从陆家别院到丞相府,正常人以正常的步速,一刻钟即可到达,但是这天夜里,矣姀他们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丞相府前。 矣姀被雪沫扶着回晴风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很安静。 折腾了一个晚上,她已然累极。 如果有人把她扶到床榻上,想必她能够在眨眼之间安然入睡。 “小姐,你先别睡啊,奴婢快要扶不住你了” 雪沫吃力地扶着矣姀,但是矣姀已经疲惫得几乎要失去意识。 雪沫继续使劲,但是她终究是女子,力气不大,神志不清的矣姀在行走时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撞上旁边的柱子,雪沫连忙用手去挡,但是她的手还没有伸过去,矣姀被别人一拉,瞬间便跌进了及时赶来的男人怀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1.第 141 章 矣姀觉得浑身难受, 肚子里烫烫的, 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来滚去一样。 伸手把衣领扯开一些, 深吸几口气后, 她迷糊地喊了一声“雪沫”。 她想要沐浴,可是雪沫没有应她。 其实她很累了, 不过此刻酒气满身, 她却是怎么睡都睡不安稳。 她想要自己去净房沐浴,不过, 当她试图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她无论怎样都没有办法把眼睛睁开。 心里忽然多了些急切,但是无论她如何急切, 眼皮依旧是有千斤重一般, 她怎么撑都撑不开来。 雪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人理她, 她又无法自理,矣姀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某个瞬间里, 她感觉到有人正站在她身边看她。 这应该不是错觉。 精细的衣料摩擦过木料发出细微窸窣声音过后,她感觉到床榻轻微一动——有人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雪沫? 她终于记得来照顾她了? 不过她怎么只干坐在一旁,毫无动静? 矣姀又忍不住要睁眼睛, 不过, 她的眼睛依旧挣不开。 不但如此, 她的头甚至还隐隐作痛起来。 深深皱起眉头, 矣姀忍不住哼了一声。 雪沫大概是没有意识到她的情况。 矣姀于是又哼了哼,以期唤起雪沫的注意。 幸好这一回,雪沫终于是注意到了。 矣姀感觉到她的手很快就落在了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动的时候,她的头痛得到了很好的缓解。 她很快就松了眉心,放任自己昏睡过去。 ——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矣姀抱着头,身子蜷成了一团。 头还是好痛 她伸手捶了捶,声音沙哑地唤了声“雪沫”,雪沫很快从门外推门进了房间。 “小姐,你醒了?热水已经准备好好了。” 雪沫走到床边,要把矣姀扶起来的时候,矣姀忽然拉住她,手放鼻子前扇了扇,然后半是好奇半是疑惑道,“你换了熏香?” “没有啊,奴婢用来熏衣的香一直都是原来的那种。” “哦。”矣姀的眼底里浮上了点滴思量,“昨晚我回来后是你在照顾我吗?” 雪沫一愣,“对啊,小姐,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矣姀松开雪沫,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雪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雪沫摇头,“小姐,奴婢没有事情瞒着你。” “你说谎,我昨天晚上闻到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味道。” 昨晚晚上,她头疼欲裂的时候,有人给她揉了太阳穴。 那人给她轻揉的时候,她闻到了那人衣袖上的暗香。 那是一种让她莫名感觉到熟悉的香味,但是她又一时想不起来她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了。 她以为这是雪沫衣袖上的熏香,但是就此看来,昨天晚上在她身侧的那人根本就不是雪沫。 雪沫眼睛微红,“小姐,奴婢真的没有事情瞒着小姐你。” 矣姀:“” 不过是这么一说,雪沫的眼睛怎么就红了呢? 矣姀心中一软,气势也跟着弱了几分,“那昨晚可有什么人来过我的房间?” 雪沫垂着眉睫,“小姐,丞相府里的守卫看起来宽松,但是那些侍卫都是暗藏不露的高人,外人是不可能能轻易进来的。” 矣姀沉默了一会儿。 她不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是她的幻觉。 昨晚她虽然醉了,但是后来的某一段时间里,她还是比较清醒的。 雪沫说是她给她擦脸擦脖子和擦手一事,她是知道的,那么,她另外感觉到的有人在给她按摩太阳穴一事,应该也是真切地发生过的。 雪沫否认有他人进过她的房间,那么此中应该会有两种可能。 一,那人进来的时间,恰好是雪沫去给她端热水的时间,在雪沫快要回来的时候,那 个人离开了。 二,雪沫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她为他做了掩饰。 若是前者,事情还算简单。 若是后者 矣姀抬眸看了一眼模样乖巧的雪沫,心底里的疑虑到底是未能完全消去。 她不是不相信雪沫说的话语,平常雪沫说什么她都会信她,但是如今,在自己的真实感觉前,矣姀还是选择相信自己。 不单是因为那人身上浅淡的暗香,还因为那人后来还抚了她的额,摸了她的脸,抓了她的手 她对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抚额,摸脸,抓手 这样的动作 难道是他?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会是他。 可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难道是某位采花大盗? 雪沫既然瞒着她,自然也不会告诉她更多的细节,或许,她只能靠自己慢慢地查了 “小姐,别顾着发呆了,还是赶紧去沐浴吧,否则水要凉了。” 雪沫在耳边轻声提醒,矣姀回过神来,敛了思绪,被雪沫扶着下了床榻后,她踩着有些虚浮的步子往净房走去 —— 喝酒果然误事。 矣姀打理好一切回到未名绣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午后了。 才在柜台后坐好,萱娘和陆明琚便从云绫锦处过来了。 屈起手指敲了敲柜台,看到矣姀抬起头来后,萱娘笑眯眯地询问,“头还疼吗?” 矣姀看着立在她面前的那一双满脸春风的璧人,摇了摇头,“还好。” 其实还是有一些些疼的,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她尚可以忍受。 “那下次还和不和我喝酒?” “有机会的话,当然要喝。”矣姀微笑,“舍命陪君子了。” “好。那我在幽锦城等你了。” 萱娘看了一眼陆明琚,对矣姀道,“我和陆明琚明天便要启程回去幽锦城了。此一别,或许要等好些时日才能再见了,山长水远,望君珍重。” 原来他们是来道别的。 矣姀点头,“你们也是。” 不经意间瞥见陆明琚脸上带着的意味不明的笑,矣姀心里莫名涌上了些忐忑,“你笑什么?” 陆明琚眯了一下眼睛,“你确定你还要和我家夫人喝酒?” 矣姀疑惑,“我不能和萱娘喝酒吗?和萱娘喝酒怎么了?” 陆明琚挑眉,“难道昨晚上的事情你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矣姀:“” 昨晚上的事情 她仅有的一些回忆都是有关于那人的,仔细再想,也确实是想不起来什么别的事情了。 不过陆明琚笑得那么欢快,难道她昨天晚上闹了什么笑话? 矣姀看向萱娘,正想要询问昨天晚上的事情,没想到萱娘也在偷笑。 她默了默。 心里忽地涌起了某种强烈的直觉——还是不要问比较好,万一问了,她或许会后悔的。 就在矣姀打算忽略此事的时候,萱娘拉着矣姀的手说,“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喝醉的样子甚是可爱” 矣姀:“” “像三岁的女娃娃。” 矣姀:“” 三,三岁? 女娃娃? “喝醉的你会耍赖会闹腾,会说故事会对诗,会唱歌也会跳舞,还会用手指来数数虽然数不对,不过,真的,哈哈,真的挺厉害的了哈哈哈” 陆明琚一边说一边笑,萱娘也在笑,角落里的苏舟唇上也带着上扬的弧度,正好春华和秋实也从后院里走了过来,大概是听全了他说的话语,看了矣姀一眼后,也各自忍不住跟着笑了 一时之间,铺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各人的笑声。 矣姀无奈地看着他们,良久后,她哭笑不得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喝酒误事不假。 一失足成千古恨也不假。 不过是这么酒醉一次,她平日里的形象全部毁于一旦也是不假 —— 陆明琚和萱娘离开后,矣姀独坐在柜台后,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看着柜台上方放置着的一棵兰草发呆。 朱鹊街上的行人依旧很少。 听春华说,今天铺子连一份锦帕都没有卖出去生意极其地惨淡。 不过幸好的是,这种情况也不单是她这一家如此,别家的店铺也同样如此。 一直守到店铺打烊的时刻,铺子里依旧未进分文。 矣姀看天色不早,便让春华秋实早早收拾妥当把铺子关了,然后打道回丞相府。 当然,沉默的苏舟依旧是跟在她身后的。 矣姀现在有些不大敢和苏舟对视。 她昨晚醉酒,苏舟肯定是在现场的,既然如此,他肯定是目睹了她从头到尾的一切窘样 虽然矣姀可以安慰自己酒醉后的她是无法自控的,可是一想起自己曾做了那么多的幼稚的事情——陆明琚说她耍赖闹腾,说故事对诗,唱小曲跳舞,还用手指算数还数不对 她就甚是尴尬。 她从来没有试过如此的放肆。 她也没有想过内在的自己竟然如此地乖张和疯狂 回想起昨晚,她虽然尴尬,但是尴尬淡去以后,更多的心情却是疑惑和向往—— 她想要再次领略那种自由自在的滋味。 因为一觉醒过来,她几乎已经把一切都忘光了,但是她能够隐约记得的是,昨晚的她,很开心很快乐,无拘无束,自由得如同穿梭在林间的清风。 那是她一直向往着的终极。 快要回到丞相府时,临近那个转折的巷角,矣姀正要继续往前走,谁知她的脚还没有抬起,身后的苏舟忽然用力地把她拉回去了巷角后。 矣姀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有所动作,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要问怎么了的时候,苏舟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做了嘴型道,“小声点,或者,别说话。” 苏舟拉着矣姀躲巷角的同时,春华和秋实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身手敏捷地躲到了巷角后来。 春华小心地探头往外看了看,忽而神色惊慌地回过头来,“怎么会这样” 秋实的神情也同样惊恐。 矣姀想要探头去看的时候,苏舟却在她身后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为什么?” “你不会想要看到的。” “你放开我!” 矣姀使劲地想要把苏舟的手从她的眼睛上拿下来,可是她怎么都推不动,情急之下,她转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苏舟的手便落在她的脑后。 此时的矣姀,与苏舟的距离极其的接近。 她微微踮脚的时候,苏舟仿佛被什么吓到了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矣姀连忙攀着巷角往外看,只一眼,她整个人便瞬间呆住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2.第 142 章 禁军。 密密麻麻的禁军把丞相府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矣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来不及思索太多, 她拔腿便要往那边跑, 但是跑出一步, 苏舟便又把她拉了回去。 矣姀努力挣扎, 语气急速,“苏舟, 你放开我, 我要去找我哥哥!” 苏舟毫不费力地制止住矣姀,对上她愤怒的眼神时, 他的眼眸中泛起了细微的波动,“小姐息怒。大人已经预料过这种情况的出现,我之所以会被大人派到小姐身边, 正是为了眼前这一刻的阻止。” 矣姀立即反应过来, “你是说,那些禁军, 其实是在哥哥的预料之中?” 苏舟摇头,“属下知道的事情不多,但是既然大人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出现, 想必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小姐不必惊慌。” 矣姀低头想了半刻,再次往丞相府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排列整齐的禁军忽然齐刷刷地让出一条道来。 没过多久, 穆长豊, 穆老夫人, 宋清宁, 穆如意四人齐齐地被禁军从丞相府里押送出来。 穆如意被吓哭了,隔着老远,矣姀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有禁军耐不住哭声,大声嚷嚷了几句什么,穆如意便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声,低着头和不住往前伸的双手暴露了她藏不住的胆怯。 矣姀的心忽地疼起来。 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禁军带走? 她的血脉至亲都在那里,可是关键时刻,她却只能躲在了巷角后,什么都做不了 不,她不能这样,她绝不能这样。 她不能抛下他们独自偷生。 即使前途未卜,她也绝不应该躲藏在这里。 他们都是她在世上唯一仅剩的亲人,她在这样的时刻里绝对不能冷漠旁观。 想到这里,矣姀又要往丞相府跑。 苏舟一直在仔细地留意着矣姀的动静,她一要跑,他眼疾手快地又抓住了她,皱了皱眉道,“小姐,你” “你放开我!即便是死,我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矣姀的情绪有些激动。 苏舟试图劝导,“小姐你冷静一点。” 矣姀努力地让呼吸平缓下来,“我很冷静。” “小姐,我请你相信大人。”苏舟的语气慎之又慎,“大人向来做事周全,你若是贸然牵涉进去,恐怕会给大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若是弄巧成拙,恐怕会功败垂成。” 矣姀心中一紧。 “小姐,若是你还是执意要过去,苏舟只能得罪了。” 矣姀骤然警惕,“你,你想做什么?” 苏舟很坦诚,“打晕你。” 矣姀大惊,“你敢!” 苏舟丝毫不受矣姀的情绪影响,声音格外地冷静自持,“大人曾经吩咐过苏舟,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 矣姀瞪了苏舟好一会儿才别开眼睛。 虽然苏舟的话语很气人,可是不得不承认,方才他比较冷静理智,而她比较冲动慌乱。 苏舟说的话有道理,如果这一切都在穆长豊的预料之中,她贸然地冲过去,只会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她因某事拖累了他。 再往丞相府去看的时候,穆长豊等人已经被禁军带走了。 矣姀低着头,勉强地把心里的慌乱压下来后,她抬头问苏舟,“哥哥有交代过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吗?” 苏舟点头。 “你说。” 苏舟抿了抿唇,似乎是要开口说话,但是下一刻,他转过头去,不看矣姀,反而是看向了春华和秋实。 接着,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春华,语气毫无起伏地说,“这是大人给你们兄弟俩的。” 春华和秋实的神色并不见意外。 接过信封,两人轮流看了一眼信封中的内容后,春华和秋实朝着矣姀点点头,“小姐,我们走了,你多保重。” 话说完了,也不待矣姀作出反应,兄弟两人很快便消失在巷角拐弯处 矣姀一头雾水,“他们为什么走了?” “领了丰裕的报酬,急着回家乡娶妻生子吧。” 矣姀:“你是在和我说笑话吗?” 苏舟认真地看着矣姀,“不,我是在说实话。” “这个实话一点都不好笑。” “” 两人呆立了一会儿,苏舟开口打破沉默,“走吧。” “去哪里?” “睢源。” “睢源是哪里?” “北际,大昭,燕国,三国的交界处。” “这也是哥哥的安排?” 苏舟抿紧了薄唇,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定定地看了矣姀好一会儿,看得她有些发慌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后,才冷冷地回答她,“是。” 矣姀的语气和神色一样不大自然。“那,那我们走吧。” 矣姀往前走了两步,感觉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她回头一看,苏舟果然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矣姀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便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问他,“苏舟,你怎么了?” 又用一种说不出来的目光看了矣姀好一会儿,苏舟才慢慢地朝她走了过来。 他身形高挑清瘦,虽然做寻常仆人的打扮,但是此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甚是尖锐冷漠。 矣姀想,想必是因为他本质里便是个侍卫,故而外表再怎么伪装,属于侍卫的那股气势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吧。 眼看着苏舟越走越近,他每逼近一步,矣姀都忍不住想要往后退一步,不过,她只退了小半步便没有再退了,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在她小退半步的时候,苏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冷锐了。 衣袖之中的手指在无意识中缓缓收紧,矣姀强迫自己必须站在原地不能后退,即使,她其实很想很想往后退一大步。 苏舟走到她的面前,低头看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淡漠,“小姐,我是大人的贴身侍卫,大人的吩咐,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尽力达成。你若是不能信任我,想着要在去睢源的路上逃跑,那么” 苏舟停顿了一下,“我会选择在此刻打晕你,让你一觉睡醒便已经身在睢源。” 矣姀:“” 苏舟他 他就只会打晕她是么 还有,苏舟为什么会忽然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他的话语中涉及到了“信任”一词 难道,她给了他“她不信任他”的错觉吗? 苏舟他是穆长豊的贴身侍卫,又是穆长豊派来保护她的,她如何会不信任他? 即便她不信任他,可是她是无条件地相信穆长豊的,穆长豊信任苏舟,间接地,矣姀也一定会选择信任苏舟,因为她不会怀疑穆长豊。 苏舟跟随在她身边,保护了她那么多天,他那比水还要冷淡的性子,矣姀多多少少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如今忽然看到他一口气说了那么长的话,矣姀在心里惊讶的同时,也在不住地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事情又或者是说错了话,才惹恼了他。 仔细地把刚才的对话在脑海里重现一边,矣姀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句“这也是哥哥的安排?”比较可疑。 若是苏舟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听到她如此的“质疑”,想必会想多虽然,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过这句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大约确定问题所在,接下来的便是要解决问题了。 如果到睢源之前,苏舟都会跟在她身侧,那么,她与苏舟的关系可不能闹僵了。 想到这里,矣姀试探性地道,“苏舟” 苏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何事?” “我不是不信任你。”矣姀神色坦然,“我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太多。你是哥哥派来保护我的人,我自当是信任你的,这你不用怀疑。” 苏舟没有反应。 矣姀看着他,“我真的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只是你保护了我那么多天,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比较熟络了,所以说话的时候难免随便一些,如果让你不高兴了,请你原谅我。” 苏舟皱眉,“你在向我道歉?” 矣姀点头,“是。” “不必。” “为什么?”矣姀有些懊恼,“你是不是觉得我讨厌,不打算原谅我了?” 苏舟往后退了一步,“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是主子。”苏舟言简意赅,“主子是没有必要向属下道歉的。” 矣姀:“” “我哥哥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没有。” “好吧。” 矣姀想了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吧,我认祖归宗并没有多长的时间,在此之前,我在一个贫苦的家庭中长大,我从来没有当过别人的主子。” “你虽然听从我哥哥的命令保护我,但是于我而言,你并不是我的下属,所以,如果我犯错了,我会向你道歉,这很正常。” “当然,如果你愿意原谅我,那就更好了。” 矣姀期盼地看着苏舟,“你愿意原谅我吗?” 苏舟又往后退了一步,他静静地看着矣姀,薄唇微动,就在矣姀以为他要开口对她说些什么的时候,苏舟忽地转身往前走去,“走吧。” 矣姀:“” 苏舟人高腿长,没一会儿便与矣姀拉开了一大段的距离。 矣姀看着他挺拔的脊背,想到自己刚刚的道歉他没有任何回应一定是因为他讨厌她不愿意原谅她,她便觉得有些沮丧。 他真的不和她和好吗? 她真的很抗拒被苏舟敲晕一路睡到睢源啊 矣姀暗自想着另外的办法去获取苏舟的原谅时,行走中的苏舟不知何时又走回到了她的面前,矣姀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他。 苏舟的神情有些窘迫,“怎么不走?” “你没原谅我。”矣姀实话实说,“我不想被你敲晕一路睡到睢源去” 苏舟:“” “不会。走吧。” “真的?” 苏舟的神色有些微妙,“再不走我就改变主意。” 矣姀眼睛一亮,“走走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3.第 143 章 睢源位处大昭, 北际和燕国的交界处, 不打仗的时候, 睢源是三国商人相互通商的地方, 若是打仗,睢源也是首当其冲的地方。 矣姀和苏舟到达睢源, 是在他们离开九沥城的第六天后。 到达睢源后, 苏舟把矣姀带到了一间比较偏僻的别院里暂居。 那别院是穆长豊某次来睢源的时候购置的,不过因为身份的原因, 这别院被登记在苏舟的名下。 大昭在和燕国在交战,战场在燕国境内,距离睢源有两天的路程。 大概这路程比较远, 故而睢源受到的影响比较小甚至是没有。 睢源里的百姓依旧过着平乐安稳的日子。 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矣姀在别院里住下来后, 过起了绣娘该有的日子。 她买回刺绣所需的东西,定期绣制出一定的绣品后拿到集市或者布庄里去卖, 换了钱后再去买其他的东西。 她并非是缺钱。 穆长豊已经安排好一切,她并不用担忧没有银钱花费,只是闲着也是闲着, 她一个月里绣上两三幅刺绣已经足够开支, 穆长豊让苏舟给她的银票,她都好好地收起来了。 一开始的时候,无论矣姀去那里, 苏舟都会紧紧地跟着她。 后来矣姀接了绣活不常出门的时候, 苏舟开始独自出门。 他有的时候会消失一两个时辰, 有的时候会消失一个上午或者下午, 有的时候还会消失一个早上或晚上 每次都是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矣姀好几次都被他吓到。 苏舟的行为太古怪,引起了矣姀的好奇。 不过,每当矣姀问起他的去向,苏舟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矣姀每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发现他每每都不回答她的问题后,她也就习惯了苏舟的忽然消失忽然出现,不再追着他问他的去向了。 除了刺绣外,在睢源里,矣姀每天必定要做的事情另外一件事情是到一个名为“春晖楼”的茶楼里去听消息。 春晖楼里有来自各地的商人,他们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 虽然因为行程的原因,那些消息已然不是最新的消息,但是矣姀还是会去坚持听,因为,这能让她多多少少明白,她脚下踏着的这块土地,到底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矣姀听到了很多很多的消息。 例如大昭和燕国的交战中,两者一开始是势均力敌的,但是后来大昭善用将才,燕国就逐渐处在了下风 例如大昭的周齐将军带领的周家军屡战屡胜,让燕军闻风丧胆 例如不日前燕国陛下驾崩了,年仅仅几个月的太子封启登基,燕国太后开始垂帘听政,燕国先皇的皇叔栗王成为了摄政王 在春晖楼里,矣姀能够听到有关于大昭的消息,有关于燕国的消息,唯独听不到有关于北际的消息。 这很奇怪。 睢源是在北际的境内,按理说,在春晖楼里能听到的最多的消息应该都是关于北际的,可是就矣姀听到的看来,有关于北际的消息实在是屈指可数,而且,听到的那些消息都是无关紧要的。 那些重要的消息,就好像是被人故意截住了一般。 自打九沥城离开后,矣姀一直迫切地想要知道有关于穆长豊的任何消息。 毕竟那日禁军的仗势太大,矣姀很担心穆长豊会出什么事情。 即便苏舟很淡定地让她相信穆长豊,可是矣姀想,她无法做到如他一般冷静,毕竟,穆长豊是她的哥哥,毕竟,一个人再强大,他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可是有关于穆长豊的消息却好像是被人为地故意拦截了一般,除非是牵涉其中的人,否则外人根本就无从得知其中的情况。 矣姀是在春晖楼里连听三天都没有听到有关于北际丞相的任何消息后,她才意识到了这样的怪异之处。 她匆匆地回到别院想要把这个消息告知苏舟,可是碰巧苏舟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只好心急如焚地坐在庭院里的树下等。 从阳光正好等到日渐西斜,苏舟依旧不见人影。 矣姀打开院门,半倾着身子往外看苏舟是否回来的时候,她没看到苏舟的身影,不过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匆匆地从巷道的一头走过来。 女子面色恐慌,脚步紊乱,她一边疾走一边时不时回首去看身后。 明明她的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跟着,可是她的脸色却愈发地恐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般。 矣姀犹豫着是否要关上院门的时候,女子忽然狂奔至她的面前,“这位姑娘啊你” 女子的面色忽然大变。 矣姀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女子愣愣地看着矣姀,没一会儿,她便抱着孩子脚步不稳地离开了。 矣姀凝视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心头升起了些疑惑。 她长得很难看吗? 那女子何以见到她脸色大变? 矣姀关上院门,抬脚往东厨走去。 来到睢源后,她的膳食一直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苏舟不会烹膳,矣姀烹膳的时候会刻意地多做一份。 不过,她弄的膳食大概不怎么好吃,因为她记得苏舟第一次吃到那些膳食的时候,眉心轻轻地蹙了蹙 虽然膳食弄得不好吃,可是苏舟每次都会把膳食用完。 这让矣姀颇感欣慰。 ——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这是苏舟消失的第五天了。 矣姀叹气。 这也是苏舟消失时间最长的一次。 矣姀略有些惆怅地看着庭院里的那棵枣树,想着她企图让苏舟快马加鞭回九沥城探听穆长豊消息的想法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她的神情更加郁闷了。 这几天里,她一直都在等苏舟回来,可是她一直没能等到苏舟。 她依旧是坚持每天去春晖楼听取消息,出门之前,她会在别院的前厅里放一张写着字的纸条,纸条内容是让苏舟回来之后记得在别院里等她,可是这么多天过去,那张纸条的位置一直保持着不变——苏舟依旧是不见人影。 这天矣姀从春晖楼里探听消息出来,走在回去别院的路上时,她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脑海中听到的各种消息。 北际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大昭在“木双之战”中大败燕国,大昭的将士攻入了燕国的国都木双,燕国的皇宫被大昭将士占领,年轻的燕国太后携着几个月大的燕国新皇逃出了燕国皇宫。 燕国的气数已尽,但是狼狈出逃的栗王却依旧是不愿意投降,仍要占据燕国一角领土以作拼死一战。 大昭和栗王短期之内应该会再有一战。 快要回到别院的时候,矣姀在心里猜想了一下此次回到别院她是否能看到苏舟的身影,猜来猜去,矣姀想,她或许是能够见到他的,毕竟,他已经消失很多天了,也是时候该出现一下下了。 想到这里,矣姀方才还闲散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在很短的时间内回到别院前时,矣姀拿出钥匙打开院门,进去后她正要关门时,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她探出头去一看,发现是那日行色匆匆的抱着孩子的女子。 矣姀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那女子也看见了她。 “这位姑娘,”女子一脸激动地朝她跑过来,脸上有着终于抓到救命稻草的欣喜,“这位姑娘,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矣姀不忍拒绝,“你说。” 女子满眼泪水,“我方才带着我儿上街,不料遇见了人贩子,他们想要抢我儿,我只好赶紧逃跑,不料却跑进了这里迷了路,你能不能暂时替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去把他们引开?” “这” 矣姀惊疑。 这女子既然遇见人贩子,她和孩子一起进她的屋子里避难就好,为何她要去把他们引开呢? 矣姀还没有来得及提出自己的疑问,女子便急急地用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为接过孩子做好姿态准备。 “求求你了,帮帮我吧。”女子声泪俱下地哀求。 她的神态十分地急切,矣姀却感觉到哪个地方不大对。 不过,矣姀也没机会反悔了,因为那女子甚至不待矣姀作出回应便自顾自把手里的孩子放到了矣姀的手上,然后急忙忙地往一个方向跑了。 矣姀抱着熟睡的孩子待立在院门前,看着女子的身影由大变小,由有到无,她正要把孩子抱进屋子里的时候,才迈过门槛,她忽然听到一声惨叫。 那声属于女子的惨叫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 凄厉,但是却莫名耳熟。 似曾相识。 手上的孩子受到惊吓,小小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细小的五官也在瞬间挤在了一起。 矣姀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变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孩子的小小的粉嫩的唇忽然一扁,发出了响亮的啼哭声 矣姀手忙脚乱地开始哄孩子,可是哄着哄着,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的讯息却让她安抚孩子的动作便慢慢地停了下来 刚刚的那道声音 难道那道声音便是方才那个女子的? 她让人贩子给杀害了? 念头一起,矣姀心中一惊。 不对。 人贩子以求财为主,绝不会轻易地杀害他人。 但是刚刚响起的那道惨叫声 应该是属于那个女子的。 假设人贩子不会轻易杀人,但那女子却又教人给杀了,那么 只有一个可能。 女子对她撒了谎。 女子对她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女子抱着孩子是在逃命。 追逐她的人并不是人贩子。 女子想要引开他们,但是却因为某种原因被追逐她的人杀掉了。 女子已死,追逐她的人,下一个要杀的目标应该便是她手上的这个孩子吧 北际,睢源,年轻的女子,孩子,死亡,身份,燕国 矣姀低头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他身着一件织艺精美的浅黄色小衣,小衣的文饰比较独特,上面有浅红色的祥云刺绣 如果她没有记错,燕国的皇室象征正是红色的祥云。 如果她的猜测正确,这一对逃难的母子,或许他们的真实身份并非是北际的寻常百姓,而是出逃的燕国皇太后和燕国新皇。 手上的孩子还在大声地哭泣。 模样懵懂而无知。 矣姀被自己的思绪震惊,反应过来后又烦恼着该如何去安抚孩子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重重的脚步声正在往她所在的方向逼近 回眸一看,几列披着甲胄拿着兵器的将士正骑着马沿着巷道疾驰过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4.第 144 章 矣姀小心地把院门阖上。 怀里的孩子还在大哭,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紧闭着的眼睛不住地有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滑落 矣姀轻声地哄着孩子, 手也在轻轻拍着小孩子的背部, 还抱着孩子缓慢地转来转去,可是孩子却依旧得不到安抚, 依然在放声地大哭。 矣姀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哭得手脚乱蹬的孩子, 狠了狠心,她伸手把孩子的嘴捂上。 小孩子的哭声瞬间小了很多。 怕孩子的哭声会招引起门外那些将士们的注意, 矣姀快步抱着孩子往房间里走去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人从外猛烈地敲击,有把粗糙的嗓子在大声地喊道, “开门!里面的人快开门!我们要搜查!” 矣姀低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哭泣的孩子, 心中无奈地轻叹一声。 她怕是帮不了他了。 正要把手指从孩子的嘴上拿开,孩子却不知道怎么的张嘴就含住了她的食指, 用力地吮了吮。 哭声在瞬间止住,矣姀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想明白, 孩子这般大哭, 或许是因为饿了的缘故。 孩子饿了,自然要吃东西。 手指始终是手指,比不上奶水, 那孩子吮了两口, 发现味道不对的时候, 他把头偏向一侧, 再次大声地哭起来 矣姀正要哄,忽然听闻一声巨响响起,回头一看,她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暴力地踹开了。 眨眼之间,几个士兵冲了进来。 矣姀抱着孩子后退了一步,一脸恼怒地看着她们,“你们是谁?为何擅自闯入我家中?” 站在最前面的士兵往前走了一步,说话时矣姀认出了他便是刚刚开口叫嚷的那把粗嗓子,“我们是大昭的将士,奉命追捕燕国皇太后和皇上。” “他们不在这里。”矣姀一边给孩子擦眼泪,一边用一种冷淡至极的语气说,“请你们速速离去,莫要吓着我的孩儿”。 粗嗓子冷哼一声,怀疑的目光落在矣姀的怀里,“你怀里的那个孩子,交出来。” “这是我的孩子,并不是什么燕国新皇!” “我认得他。”粗嗓子冷笑一声往矣姀走去,“我们追了他们这么多天,早就已经对于他们极其熟悉,你骗不了我们。” “就在刚才,燕国的皇太后已经死了。” “隐藏燕皇可是杀头的大罪,惹恼了我们昭皇,谁都救不了你!” 粗嗓子猛地提高了声音,“赶紧把孩子交出来!否则,我连你一起带回军营去!” 矣姀抿了抿唇。 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孩子与她非亲非故,的确不值得她为他如此冒险。 不过看到这孩子,她却莫名觉得有些亲切,总觉得他或许会与她有什么关联。 而且,那女子在匆忙之中把孩子托付于她的手上,这其中的理由虽然说不过去,但是其中若是有什么深藏的原因也不是不可能。 再有,这孩子的身份是燕皇,若是落在大昭的手里,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她把孩子交出去,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把孩子交出来!”粗嗓子猛地大喝。 矣姀被他吓得一抖,抱着孩子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你聋了吗?我让你把孩子交出来!”粗嗓子怒目圆瞪。 矣姀咬唇。 同样的意思已经说了三遍,眼前这女子却依旧无动于衷,粗嗓子怒火丛生,他把手里的大刀一扔,伸手便要去抢孩子。 矣姀忙往后退,但是粗嗓子的动作比她的要更灵活,所以不过须臾之间,孩子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矣姀伸手要去夺回来的时候,粗嗓子用手抓住矣姀的肩膀一推,矣姀脚下不稳,一下子便被他推倒在地上 看了一眼哇哇大哭的孩子,粗嗓子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然后随手把孩子扔给了旁边的随从。 一挥手,士兵动作迅捷地往外撤去。 矣姀想要站起来追,可是一动,她的背部传过来的屯屯的疼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大口气。 “军师,燕皇已经找到了。” 院门外清晰地传来粗嗓子有礼的禀告声。 接下来有男子的声音响起,不过他的声音清润温和,矣姀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却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停了下来后,粗嗓子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矣姀隐约感觉到他们这是得手后准备要离开了。 顾不上背疼,她扶着旁边的东西吃力地站起来,佝偻着腰走到院门处往外看时,那些士兵正在掉转队伍离开。 一眼看过去,矣姀注意到队伍前方似乎有一个于她而言很是熟悉的身影。 即便他骑在马上身穿铠甲,可是他的背影却莫名熟悉。 不知道为什么,矣姀心里此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背影是赵徽聿的。 赵徽聿为什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就是粗嗓子口里的“军师”? 矣姀倚着院门胡思乱想的时候,要离开的将士队列不知道因何缘故竟然停了下来。 矣姀看到有个将士在那个熟悉的背影边上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背影很快便转过身来。 似乎在看她 矣姀局促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她再次往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便看到他踢了一下马肚子,骑着马往她这边奔过来了 “哒哒哒” 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急促而嘹亮。 矣姀看着越来越近的马匹,还有骑在马背上的那人逐渐清晰的面孔,慢慢地收紧了手心。 真的是,赵徽聿。 赵徽聿从马上下来的动作漂亮且洒脱。 他大步地走近矣姀,发现她呆呆地看着他的时候,他笑容明朗且惊喜,“矣姀,你怎么会在这里?” 矣姀回过神来,“你是军师?” 赵徽聿点头,“是。” “你们会怎么处置那个孩子?” 赵徽聿一愣,稍作回想,他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燕皇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矣姀只好把先前遇到的有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一说,然后说,“我是后来才想明白她骗了我,不过她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 赵徽聿抿唇,“她是自杀的。” 与他们狭路相逢的时候,那燕国的皇太后直接冲到了一个将士的长矛前 他们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这样吗?”矣姀若有所思,“那那个孩子,会被杀掉吗?” “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顾虑太多。” “我明白了。”矣姀轻叹了一声,“你走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哥哥让我来这里的。” 矣姀如实相告,说完以后,她忽而希冀地看着赵徽聿,“你知不知道我哥哥的消息?” “穆相的消息?” “对!”矣姀很惆怅,“我自从来到睢源后,便失去了哥哥的消息。即便是去春晖楼坐一整天,也听不到丝毫有关于北际的关键消息。” “穆相没事,不过”赵徽聿小心地斟酌言辞,“他” “他什么?” “他被罢官了。” “罢官?”矣姀感到震惊,“为什么?” “穆相先前在疏导燕国难民时提出要把九沥城城郊的荒地交由他们开垦,没想到他的一番善心被别人有意曲解。北皇听信谗言,以为在大昭和燕国交战的关头,穆相此举会把北际国立于大昭的对面,引来大昭的攻伐,为了讨好大昭,他便把穆相和他的家人下了狱” “我本以为,我以为你也在北际的牢狱之中,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本来应该和他们在一起的,可是哥哥让苏舟把我带到了这里。”矣姀言简意赅地解释,又问,“我哥哥他们你说,他们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以为不会。”赵徽聿笑容淡淡,“北际需要穆相,估计过不了多久,你哥哥便会官复原位。” “真的?”矣姀激动地站直身子,一动,她脸色一变瞬间又弯下腰去。 赵徽聿慌忙地扶着她,“你怎么了?” 矣姀倚着院门站好,等肩膀上和背上的疼痛缓过去后,她才轻声地开口道,“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没事。” 赵徽聿皱眉,“不小心摔一跤能摔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他们抱孩子的时候把你弄伤了?” 矣姀没说话。 赵徽聿紧张地看着她,“还能走路吗?” “能。” 不过得弯着腰就是了,这样才不会那么疼。 “苏舟在哪里?” 矣姀一怔,“你认识他?” “见过。知道他是你哥哥的贴身侍卫。他在哪里?” 矣姀低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你的侍女雪沫呢?”赵徽聿的眉心轻蹙,“难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别院里?” “嗯。” “你这样子”赵徽聿的神色看起来比刚才更担心了。 矣姀别扭地偏过头去,“你快走吧,我没事的。” “你走路都弯着腰,怎么可能会没事?” “我没那么身娇肉贵!不过是被撞了一下,养个几天便会好得差不多了。”矣姀辩解。 赵徽聿却是沉默。 矣姀推着他往外走,故作不耐烦地道,“你快走吧!你看,那么多人在等着你” 赵徽聿回头看她,欲言又止。 矣姀把他推离院门几步外,然后走回来打算关院门的时候,巷道尽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踏声 矣姀和赵徽聿同时看过去。 一个士兵正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快速地穿过队列来到他们的面前。 扯住缰绳,士兵飞速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赵徽聿的面前,双手呈上一封密封的信,“军师,周将军给你的信。” 赵徽聿接过信件,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把信纸上的内容看完后,他眸色有些复杂地看向矣姀。 矣姀被他看得莫名发慌,心想难道那封信件里陈述的事情与她有关?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不怎么。”赵徽聿把信纸叠好重新装回信封里,然后对矣姀说,“我该走了,你保重。” 矣姀点了点头,“嗯,你也要保重。” 赵徽聿领着那几列军骑快马加鞭,在短短的时间里便不见了踪迹。 马踏声远去至消失,一切都重新归于寂静。 若非是门前扬起的尘土还在弥漫,矣姀会以为刚刚的相见只是一场久别重逢的梦境。 关好院门,矣姀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步伐回到房间里。 背对铜镜,她褪下自己的衣衫,铜镜里大片的雪色之中晕染着两片明显的深色。 一片在肩膀处,一片则在蝴蝶骨下方。 肩膀处的伤淤她可以自己上药,蝴蝶骨下方的只能等它自己好起来了。 烹煮膳食,用膳,沐浴洗漱。 矣姀把一切都料理妥当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她点亮了屋子里的灯火,正想要做一会儿刺绣的时候,她再次听到院门被人粗暴踹开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来,在短时间内把衣裳都穿好后,正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时,她的房门已经被人用脚踹开了。 矣姀惊魂未定地看过去。 来人身着铠甲,面容陌生,一见着矣姀,他便伸手一挥,厉声道,“把人带走!” 有士兵过来钳住矣姀的肩膀,正好按在了伤处,矣姀脸色一白,“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身着铠甲的男子笑得阴森,“你不配知道我们是谁。废话那么多,来人,劈晕了带走!” “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5.第 145 章 “喂, 醒醒, 醒醒”王五轻拍女子的脸颊, 直到女子的脸颊泛起了艳粉, 他才疑惑地住手,疑惑地看向营帐中的另外一人, “她怎么还不醒?” 未及那人回答, 低头再看女子的面容,王五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话说这娘们长得不赖,叶三你对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都能下那么狠的手,啧啧啧” 叶三正坐在一旁擦着手里的匕首, 闻言回道, “废话,不下很手, 万一人没晕过去怎么办?裘副将还在一旁看着呢,若是我一掌下去她没晕,我叶三的面子往哪里搁?人不晕, 我叶三今后都不用在军营里混了” 王五泱泱道, “那也不用下那么狠的手啊,你看,她的脖子都肿了” 叶三哈哈大笑, “王五, 去你他娘的怜香惜玉, 你可拉倒吧。你哪里是怜惜人家脖子肿了, 我看你是想要拔开人家的衣裳看人家的小兔子吧” 王五的笑容忽然猥琐,“哈哈哈,我就不相信你不想看” 叶三轻嗤一声,往旁边吐了一口口水道,“我当然想看!他娘的,哪个男人不想看?你说,来燕国都快三个月,老子连个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旱都快旱死了” 王五的脸上出现几分同情,然后开始骂骂咧咧,“他娘的!莫说是你,弟兄们谁不是这样?妓营里的女人不过是十来个,听说有些还病了,去他娘的!你说,哪个男人敢上那些有病的女人?这不是自找晦气么!” “哈哈哈,可不就是” 瞥见一旁还在昏睡的女人,王五开始心痒,“叶三,你看这女人挺漂亮,不如我们嘿嘿嘿” 叶三把匕首藏回腰间,慢吞吞地道,“现在还不行。等过多一段时间吧。” 王五急了,“为什么要等?” 叶三拂了拂裤脚上的泥尘,偏头骂道,“王五,你这个猪脑子!你急色急得精虫上脑把军令忘光了?这女的现在还不是营妓,你若是敢上她,我敢打赌你绝对活不过今晚还没有人敢给你收尸!” 王五张了张嘴,背后忽然冒出了一身冷汗,“是是是,我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还是叶三你想得周到。” 叶三冷哼一声,对王五道,“急什么呢?反正这女人迟早会被扔到妓营里去的,你就等着看吧。” 王五惊讶,“你怎么知道?” 叶三笑得得意,“说你蠢你还真蠢!这女人是照顾那燕皇的,燕皇不过是个奶都没断的小屁孩,现在又落入我们的手中,估计是没多少天的命活了。等燕皇死了,军中不养闲人,上头的人估计也不会让这女人轻易就死了,毕竟比起一刀杀掉这个女人,把她丢进妓营供我们弟兄们快活玩乐显然更加划算啊” 王五眼睛一亮,“是是是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在聊天?”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把恼怒的男声,“那小毛孩的哭声都快要把营帐给哭翻了,你们两个他娘的还在这里唠叨!唠你他娘的叨!赶紧把那个女的弄醒送到王副将的营帐去,那个小毛孩要喝他娘的奶!” “是是是,西中郎将,我们这就把她叫醒。” “动作快点!” “是是是。” 其实矣姀在王五使劲地轻拍她的脸颊时,她便已经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所以就没有及时地睁开眼睛。 没想到在她装昏睡期间,叶三和王五你来我往的几句对话,她也算是对这个地方有了一点点的了解。 这个地方是军营。 大昭的军营。 她是被叶三敲晕带到这个地方来,为的是照顾燕皇。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只要燕皇活着,她便活着,如果燕皇死了,她就会陷入极度的危险之中 王五再次来拍她的脸颊,只一下,矣姀便拧了拧眉头,佯装迷糊地睁开眼睛醒来。 没想到王五趁机又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矣姀身子一僵,猛地往后退了退。 王五嘿嘿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矣姀默不作声。 “你别怕,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矣姀还是没有说话。 王五还要说话,叶三走过来使劲地踹了他一脚,骂道,“王五你鬼迷心窍啦!现在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调笑女子!” “赶紧给我麻溜地滚到一边去,我现在要把人送到王副将的营帐去。” 王五被叶三踹倒在一边,叶三弯腰,攥住矣姀纤细的手腕后,他动作粗鲁地把矣姀从地上拎了起来。 几乎是一路被拖着走出营帐,矣姀跟在他身后走得跌跌撞撞的。 期间跌倒两次,叶三察觉后回头看了她几眼,低声暗骂了几句难听的话后,终究还是放慢了些许脚步。 到了王副将的营帐,待士兵禀告过后,叶三推着矣姀进了营帐。 营帐之内,婴儿的啼哭声尖锐而刺耳,王副将坐在案桌后,脸色漆黑如墨。 抬头见叶三带了人过来,王鸿猛地从案桌后站起来,怒声道,“叶三,我要的是奶娘!你带这样一个女子过来做什么!瞧她那干巴巴的身材,她可能有奶水给孩子吃吗?” 王鸿的话语太过于直白,矣姀脸颊一热,低下头去。 叶三看了矣姀一眼,疑惑地回道,“王副将,这个便是一直照顾燕皇的女子。我和裘副将去抓人的时候,那个屋子里只有这个女子在。” “当真?”王鸿也有些疑惑了。 叶三言之凿凿,“比真金还真!属下可以发誓,绝不会有假。” 王鸿也懒得纠结,大手一挥,“行了行了,既然没找错人,那赶紧让她把孩子哄停吧!我被他吵得头都疼了。” “是。” 叶三推了矣姀一把,“还愣着做什么?把燕皇哄停啊!” 矣姀走过去抱起被放置在胡床上的孩子,看见他哭得脸色紫红,声音嘶哑,却还在继续哭嚎,她心生怜意,开始声音轻柔地哄他。 可是 无论她怎么哄,孩子还是哭,而且,还有越哭越厉害的趋势,最后甚至还咳嗽起来 王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叶三的额头也逐渐地冒出了冷汗,眼看着矣姀没有发挥半点作用,他开口喊道,“他估计是饿了,你要给他吃奶才行的。” 矣姀一愣。 饿了? 吃吃奶? 她,她哪里可能会有 矣姀抱着孩子朝王副将看去,不慌不忙地道,“王副将,实不相瞒,我并非是这个孩子的奶娘。” “不过叶三说得对,这孩子估计是饿坏了所以才会哭得那么厉害,怎么哄都哄不住。你不妨让人去做些米糊过来,让我喂给孩子吃,或许吃了迷糊后,孩子便不会哭闹了。” “你不是这个孩子的奶娘?那你是谁?”王鸿凝眉。 矣姀正要解释,王鸿挥手制止她,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叶三一眼,“还在那里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让人做些米糊端过来!” “是。”叶三震惊且慌张地退出了营帐。 矣姀继续哄孩子,发现孩子只有干嚎没有眼泪时,她再次看向王鸿,“王副将,我能不能给孩子喝点水?” 王鸿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倒了一杯水过来,“给。” “谢谢。” 矣姀小心地托起孩子的上半身,然后把水杯放置在孩子的唇边,轻轻地给他喂水。 小孩子喝到了水,哭声果然渐渐地小了,矣姀才要放松地舒出一口气,小孩子嘴巴砸吧砸吧几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味道不对,小小的眉心皱了皱,嘴巴忽而一扁,又大声地哭了 矣姀:“” 王鸿在一旁见状轻叹,“别哄了,还是等着吧,米糊应该很快就被送来了” 矣姀放下水杯,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晃。 哄了一会儿后,孩子依旧还在哭,矣姀有些尴尬地看向王鸿,本以为他会大怒,但是没想到王鸿看着她微微一笑,道,“第一次哄孩子?” 矣姀一怔,摇了摇头。 王鸿疑惑,“可看你的动作,怎么也不像有经验的样子。” 矣姀嗯了一声,“确实不大有经验,因为这是我第二次哄孩子。” 王鸿:“” “王副将,实不相瞒,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这个小孩子的奶娘。” “我只是住在睢源里的一名普通老百姓,这个孩子之所以在我的手上,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矣姀简略地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王鸿听完后点头,“我会把你的情况告知周将军的,核实情况后,如果你没有说谎,我们会放你走。” “谢谢王副将。” “不客气。” 叶三把米糊端来后,矣姀开始动作笨拙地给小孩子喂食。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不过幸好小孩子嘴里有了吃的东西后,终于不再吵闹,矣姀的耳朵也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安静。 喂了大半碗米糊后,小孩子睡着了。 矣姀正要把勺子放回碗里,王鸿忽然开口道,“别停,继续喂。” “啊?” 王鸿笑着解释,“我见过我内人喂孩子。每次孩子睡着了,她都会再喂一会儿,她说孩子饿得快,要喂多一些。” “哦。”矣姀似懂非懂地重新拿起瓷勺,感觉无从下手的时候,她问道,“可是他不张嘴,我怎么喂啊?” “你把勺子放到他的嘴边,动一下,他会自动张嘴的,你试试看?” 矣姀试了试,结果果然如同王鸿说的那样。 她于是又喂多了几勺,然后才把勺子放下。 见孩子睡得安稳,矣姀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终于睡着了。 终于不哭闹了。 终于她的世界清静了。 “抱了那么久,手一定很累了吧?快把孩子放到胡床上去睡吧,你歇歇”王鸿笑着对矣姀说。 矣姀惊讶地看着王鸿。 他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在一开始的时候,小孩子哭闹时,他的脸色黑得厉害,但是他现在对她却又极其的和善这样的反差也太大了些,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王鸿见矣姀呆坐着不动,只傻傻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和惊讶,他憨憨一笑,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对你的态度?” 矣姀犹豫一下,点头。 “不可否认的,小孩子的哭声确实是让人觉得闹心。不过,看着你哄孩子给孩子喂食的模样,我想起了还在等我回家的内人,所以才”说道最后,王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矣姀放下心来,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你快把孩子放下来吧” “好。” 矣姀抱着孩子要站起来,她的左侧手臂已经麻了,起来的时候,差点儿没抱稳孩子。 王鸿走过来,直接把孩子抱了过去,然后往胡床走去。 矣姀笑着捏了捏自己发麻的手,正打算跟过去看看的时候,身子一转,她看到被掀起的营帐门帘处,赵徽聿正定定地看着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6.第 146 章 “赵徽聿。” “军师。” 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时, 矣姀回首看了一眼王鸿, 谁知王鸿也在看着她。 似乎是很惊讶她居然和赵徽聿认识。 赵徽聿走进来, 看了一眼胡床上放置着的襁褓, 视线直接落在了王鸿脸上,“那孩子送到我的营帐中去吧。” 王鸿一愣, “军师, 这孩子会半夜哭闹,若是送到你的营帐中去, 怕是会惊扰你的休息。” “无妨。”赵徽聿看似早有准备,“王副将,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王鸿立时一脸正色, “任凭军师吩咐。” 赵徽聿走到王鸿的身边, 附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说完后, 他站直身子,而王鸿则一脸惊喜地看着他,“多谢军师提点, 末将一定会尽力达成此事。” “在军中, 从来都是能者居之。王副将,我等你的好消息。” “末将一定不辱使命,请军师放心。” “去吧。” “是!” 王副将离开营帐后, 赵徽聿把视线转移到矣姀的身上, “抱上孩子跟我走吧。” “啊?” 赵徽聿的眼底翻滚着莫名的情绪, “这是军营, 你跟在我身边会比较安全。” “哦。” 矣姀抱上孩子,跟着赵徽聿出了王副将的营帐。 去往他的营帐的路上,矣姀发现有很多人在往她这边看。 不知道是在看赵徽聿,还是在看她怀里的这个孩子,又或者是在看她。 赵徽聿忽然加快了脚步。 矣姀也连忙跟着上去。 直到进了他的营帐后,矣姀才觉得压在身上的那种沉沉感觉消失了。 赵徽聿的营帐,布置和王副将的差不多。 有案桌,有屏风,也有胡床。 矣姀小心地把孩子放到胡床上,然后又小声地问赵徽聿,“有薄毯吗?” 赵徽聿点头。 走到屏风后,他很快便拿着一张薄毯出来。 矣姀从他手里接过薄毯,轻轻地给小孩子覆上,然后脸上的神色才渐渐放松下来。 “对了,你知道这个小孩子叫什么名字吗?”矣姀看着赵徽聿,“他哭的时候,我要哄他,可是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有种怪怪的感觉。” “封启,小名小封启。” “哦,好,我知道了。”矣姀点点头,“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说。” “小封启留在这里,我,我也留在这里吗?” “嗯。” “我不会影响你吗?” “你为什么会影响我?” “你有军务要处理,我在一旁,不会让你分心吗?” “不会。” “好,那我放心了。”矣姀笑了笑,“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嗯。” —— 再一次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又把目光从军务上转移到她的身时上,赵徽聿放下墨笔,伸手揉了揉眉心。 事实证明,他的“不会”不过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空话。 矣姀在旁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连动作都很少,可是赵徽聿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影响他。 矣姀坐在胡床边沿,低头安静地在看一本书。 她没有和他说话,但是她每翻过一页书,每探头去看一次封启,每伸手去探查封启的情况又或是每揉一下自己的脖子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徽聿自嘲一笑。 他到底是低估了她对于自己的影响程度。 她光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轻易地占据他全部的思想和视野。 “军师,我听说已经抓到封启了?封启在哪里?我看”看。 最后的一个“看”字,消失在了周齐的嘴里。 刚回到营地的他兴奋地踏入赵徽聿的营帐时,却发现里面安静得惊人,衬得他的嗓门无比地嘹亮。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及时地收住了声音。 赵徽聿从案桌后站了起来,“周将军。” 周齐回过神来,看着他,语气急切而激动,“军师,封启呢?” 赵徽聿往右边看了看,“他在那里。” 周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封启,而是坐在胡床边沿低头看书的女子。 女子的侧脸细润柔和,她低着头,露出修长细致的脖颈,那细腻的肌肤在橘色的灯火之下微微地泛着浅淡的光 正正是“床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这位是?”周齐眼眸里的惊艳一闪而过。 赵徽聿往前走了一步,似是不经意地遮挡了周齐的大部分的视野,“我的一位故人,矣姑娘。” “你的故人?” “是。”赵徽聿言简意赅地陈述缘来,“叶三他们抓错了人。” 周齐立马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治军向来严谨,最讨厌的便是下属做出冤枉他人的错事,如今事情又再出现,他们冤枉的人还与赵徽聿是旧识,他不得不慎重表态。 “当初燕国皇太后带着封启和一个奶娘匆匆地逃出了燕国皇宫,奈何等我们寻到她们的踪迹时,却只见皇太后与封启,不见奶娘。” “后来我们追逐至睢源时,皇太后迎上我们自尽于将士的长矛之前,而我们稍后根据哭声寻到了封启当时他被矣姑娘抱在怀里,我弄明白其中的情况后,只将封启带回。” “因封启需要人照顾,叶三他们误以为矣姑娘便是那个奶娘,便与裘副将前去睢源把矣姑娘敲晕然后带回到军营中来了。” “胡闹!事情都没搞明白就敢动手,他们还真是真是蠢顿如猪!”周齐格外气恼,他伸手拍了拍赵徽聿的肩膀,“军师放心,明天我便差人把矣姑娘平平安安地送回睢源去,裘雨与叶三那两个小子,我会去教训他们的,让他们好长个记性,以后不敢鲁莽行事。” 赵徽聿摇头,“虽然弄巧成拙,不过他们也是一番好意,将军不若让他们重新去找一个奶娘,将功补过即可。” 周齐轻叹,“你这个方法不错,那就按你说的吧。” “嗯。” 周齐走到胡床边,低头看了看封启,脸上一片慨叹之色,“军师,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写信给皇上,告知了他这件事情,不出意外,大概六天后,我们才能收到皇上的回复。” “嗯。” “在此之前,封启便留在你的营帐中,我会派人来保护他的。” “好。” “那行,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过多几天,或许又要开始通宵达旦的日子了。” “好。” 周齐走后,营帐中又回复了沉沉的寂静。 赵徽聿走到矣姀的旁边,温声道,“明天送你回睢源。” “嗯。” 发现矣姀情绪不高,赵徽聿试探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 “啊?没有啊”矣姀抬头看赵徽聿,“只是觉得有些无奈而已。” “封启不过是个孩子,可是他又不是普通的孩子,所以他的未来如何,是平凡是壮烈还是来不及开始我都觉得,我能够理解。” “嗯。” “周将军说的通宵达旦的日子过几天,你们是要和栗王交战吗?” “你知道?” “嗯,听到一些风声,但是不知道真假。” “是。” “你会上战场吗?” “我负责开战前的出谋划策,非必要不会亲自上场。” “哦,无论怎样,你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了。” “如果受伤了呢?” “那你就等着疼吧。” “” 睡得好好的封启忽然哭了起来。 矣姀伸手要去抱他,一抱,她便愣住了。 手下热乎乎的,湿湿的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水? 怎么会有水? 矣姀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徽聿在一旁笑,“不用看了,小封启尿床了。给他换过干净的尿布吧。” 矣姀手足无措,“尿布在哪里?还有,尿布要怎么换?” 赵徽聿怔了怔,“这个我不知道。” 矣姀:“” 赵徽聿走到营帐外,“刘言!” “属下在!” “你去弄些那些干净的尿布来。” “是啊?军师,军营何处能找得到尿布啊?” “你的衣裳是在哪里拿的?” “辎重。” “所以?” “军师是想让属下去辎重找?军师你这不是为难我么?辎重处怎么可能会有幼儿的尿布啊?” “没有就让他们连夜做。还有,学不会尿布是怎么用的,你不用回来了。” “啊?” “快去。” “是。” 回到营帐内,赵徽聿看到矣姀站在胡床边,一脸的手足无措。 封启还在哭。 察觉他进来的时候,矣姀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只见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办?” 赵徽聿:“不知道。” 他没有类似的经历,自然也没有相应的经验来处理眼前的情况。 想了想,赵徽聿开口道,“先把他湿掉的小衣裳换下来。” 矣姀早就已经想过了这样的问题,当即回道,“可是他没有别的小衣裳了啊要是换下来,他会着凉的。” “难道他这样就不会着凉?” “不知道。” “” 赵徽聿走过去,“薄毯也湿了?” “湿了一些。” 赵徽聿拿起薄毯,看到还有大部分的地方是干的后,他把薄毯放在一旁,然后开始动手脱小封启的衣裳。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不够温柔,小封启哭得更厉害了,那声音比刚才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尖锐得仿佛他再哭上一刻就能把营帐的帐顶掀翻。 矣姀看不过去了,她弯下腰去拉住赵徽聿的手,轻声道,“快停下,还是让我来吧。” 她的手温软细腻,赵徽聿被她一碰,心神颤了颤,忍不住反握住了她的手。 矣姀心中一惊,反应过来后她用力地拿开了他的手,语气自然但是实际上却心慌无比地说,“你还是到旁边去吧,你在这里会妨碍到我给小封启换衣裳的。” 赵徽聿顿了一会儿,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好。” 赵徽聿给小封启脱衣裳的时候,小封启闹腾得厉害。 矣姀给小封启脱衣裳的时候,小封启依旧是闹腾得厉害。 不过脱衣裳要比穿衣裳容易许多,小封启再闹腾,矣姀费了些功夫还是顺利地把他的小衣裳剥下来了。 看着胡床上光溜溜的小封启,矣姀多看了几眼后,到底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那白白嫩嫩的一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包子一般,可爱得很。 赵徽聿目光奇怪地看了矣姀一眼。 她在笑什么? 小封启还在哭,她却看着小封启笑 这也 “你在笑什么?”赵徽聿终是难免好奇。 矣姀把笑意收敛些许,笑眯眯地看着赵徽聿道,“难道你不觉得小封启很可爱吗?” “那里可爱?”只会哭闹的小屁孩一点儿都不可爱。 “白白的,嫩嫩的,像团子。” “所以你喜欢孩子?” “啊?怎么会忽然这样问?” “” “小衣裳脱了,然后要怎么办?” “用薄毯裹住他。” “怎么裹?” “放着让我来。” 避开毯子被打湿的部分,用干燥的部分把小封启包裹成了胖乎乎的虫子状,赵徽聿略有些嫌弃地看了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封启一眼,直接把它塞到了矣姀的怀里,“哄吧。” 矣姀的神情很无辜,“我不会。” “我也不会。” “那怎么办?” “随便哄?” “怎么个随便法?” “不清楚。”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7.第 147 章 从赵徽聿那里得不到答案, 矣姀只能自己慢慢摸索其中的门道。 或许有人天生就知道如何去安抚哭泣的孩子, 可是矣姀显然不是这样的一类人。 矣姀轻言细语地哄了小封启好长一段时间, 小封启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慢慢地睡着了。 四周安静下来的瞬间,矣姀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发酸在发麻 这种感觉有些难以忍受, 但是幸好, 小封启睡着,她也终于可以稍作休息了 当矣姀怀着一种喜悦和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的心情要把小封启放回去胡床上去的时候, 小封启在瞬间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矣姀一眼,小嘴一张又开始大声地哭 矣姀懵懵地看他嚎了几声, 反应过来后, 只能再次把小封启抱在怀里。 把小封启从胡床上抱起来的瞬间,小封启的哭声止住了。 矣姀:“” 小封启只有几个月大, 并不重,可是把他抱在手上,时间久了, 矣姀难免有些脱力。 她的手都快要没有知觉了。 右肩在刺刺地疼, 蝴蝶骨下也在钝钝地痛。 矣姀在胡床上坐下来,本以为这样她可以休息一下,但是很让她觉得分外煎熬的是, 她一坐下来, 小封启神奇地又醒了 矣姀:“” 眼见他张嘴要哭, 矣姀只能赶急赶忙地站起来。 一不小心, 动作起得太快,牵扯到了肩膀某处的肌肤,矣姀疼得脸色有些发白。 盯着睡得香甜的小封启,矣姀心想,她要收回刚刚她说过的称赞小封启很可爱的话。 他才不可爱。 一点都不可爱。 哭闹的小封启不可爱。 睡着的小封启同样不可爱。 矣姀换了一只手抱小封启,然后慢慢地在营帐里走来走去。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被人挡住了。 矣姀抬头,见是赵徽聿,她有些无精打采地问,“怎么了?” 赵徽聿看着矣姀苍白的脸,“孩子放胡床上吧。” 矣姀很无奈,“我也想放,可是你应该有看到,我一放他就哭。” “那给我吧,我来抱。你去休息一会儿。” 矣姀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她极其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赵徽聿的神情有些无语,“我说,你把孩子给我抱,你去休息一下。” 矣姀纠结,“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 “你可是军师” “那又如何?” “不如何。” “孩子给我吧。” 赵徽聿说完伸手要过来抱小封启,没料到矣姀往旁边一躲,他抱了个空。 他浅浅皱眉,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矣姀拧起眉头,咬住了下唇,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 他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忘记了你脖子上肩膀上还有蝴蝶骨下方都有伤?你就别胡闹了,还是赶紧把小封启给我吧,再抱下去,你的右手也会受伤的。” 他看到她一直都是在用右手抱孩子。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矣姀细声嘀咕,但是还是依从赵徽聿的话语把小封启递给了他。 赵徽聿姿势笨拙地接过孩子,矣姀上前给他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后,看到小封启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模样,这才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给你抱,真的没关系吗?” “你是觉得我抱不好?”赵徽聿微微眯起眼睛。 矣姀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很忙,你若是抱他,会影响到你的。” 赵徽聿气定神闲,“不会。” 小封启再怎么影响他也不及她对他的影响。 “屏风后有祛瘀的药,你,你自己擦吧。”赵徽聿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耳朵也在微微发红,“擦完药,你便榻上休息。” “我去休息?那你怎么办?” “我还有军务要处理。” 矣姀迟疑,“一晚上都要?” 赵徽聿的神色无比平常,“嗯。” “那小封启呢?” “刘言会帮忙照顾。” “”矣姀清咳一声,“他可以吗?他一个男人” “可以的,去吧。” 矣姀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走进了屏风后。 屏风后只有一张小榻和矮几。 矮几上有一个小瓷瓶。 矣姀拿过来,拔开瓶塞,用手扇了扇瓶口,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梅玉水。 矣姀扯下右肩的衣裳,倒出些许梅玉水,待其在她掌心里变热的时候,她才慢慢地把梅玉水沾到自己的脖子处和肩膀上。 涂完那两处后,想到另一处伤是在蝴蝶骨下,她很难触碰到,矣姀干脆地放弃了擦药。 把梅玉水放回原处。 矣姀走到屏风前。 赵徽聿已经回到案桌后坐好。 只见他左手抱着小封启在轻晃,右手则拿着墨笔在折子上流畅地书写。 常人难能的一心二用,他似乎甚是得心应手。 矣姀在他旁边停下,弯腰要去吧小封启接过来的时候,赵徽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矣姀的手势顿时僵住。 “去休息。”赵徽聿的语气冷淡,似乎是有些生气她不听话。 矣姀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可是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在屏风后的小榻上躺着。 她沉默地在赵徽聿身边坐下来。 赵徽聿的墨笔瞬间停下,来不及延展开去的墨汁在折纸上慢慢地形成了一小团墨色,他把墨笔放回笔架上,有些无奈地道,“矣姀,你就不能听一回我的话吗?” 矣姀有些局促,“我听见你说什么了,只是我可以不接受的吧?” “赵徽聿,我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你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好不好?” “矣姀,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只是,当你在我的身边,我希望你好。”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若是你对我的好是建立在对你自己不好的基础上,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和你说,我是不会接受你这样的好的。” “我没有对自己不好。” “你有!你让我去休息,可是你却要抱着小封启通宵处理事务,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我在屏风后能睡得着吗?” 赵徽聿眼眸惊讶地看着矣姀,“我” 矣姀别开视线,冷硬地道,“我会睡不着。” “因为你的行为会让我觉得我对你有所亏欠,我对你心生的愧疚会一直一直地折磨我,那种情绪会让我无法入睡又或者是睡得极度地不安稳。” “你说,这样对我,是好还是不好?” 赵徽聿睁大眼睛,焦急地想要解释,“我” 矣姀打断他的话,“你先听我说完,嗯?” “好。” “我知道你想要对我好,可是对一个人好,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赵徽聿猛地抓住矣姀的手腕,“你喜欢别人怎样对你好?” 矣姀想要挣脱赵徽聿的手,奈何挣不脱,她只好无奈地道,“你先放开我。” 赵徽聿忽然变得有些孩子气,“不放。” “赵徽聿,你再这样,我要,我要生气了。” “对不起。”赵徽聿慢慢地松开手,“对不起,刚刚弄疼你了。” 手腕处红了一圈,矣姀拉下衣袖掩住痕迹,然后才开口说道,“赵大人,你认为,如何才能算是对一个人好呢?” 赵徽聿思索片刻,“方式可以有很多种,只要对她来说是好的就可以。” “那何谓对她来说是好的呢?” “举个例子,如果她渴了,给她送一杯水。” “这就是你的答案?” “难道不对?”赵徽聿迟疑一瞬,“急她所急,这难道是错的?” 矣姀点头,“对,是错的。” “为什么?” “因为你只是做到了急你所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她渴了,你给她送一杯水,表面上看起来,你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但是实际上,你只是解了你自己的燃眉之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不喜欢喝水呢?” “不喜欢喝水?” “对啊,可以解渴的东西有很多种,水也好,茶也好,果子也好,为什么偏偏一定是要给她水呢?” 赵徽聿愣住。 “也许,她就喜欢在口渴的时候喝一杯清茶,或者是吃一个清凉解渴的果子呢?你却给了她水,你以为,她会喜欢吗?” “你既然想要对她好,为什么要在她口渴的时候把她不一定会喜欢的水送到她的面前而不是把她喜欢的清茶或者果子送到她的面前呢?” 赵徽聿的神情怔忪。 矣姀继续道,“对一个人好,方式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你认为的好,另外一种是你想要对她好的那个人认为的好。” “前者是你的一厢情愿,对方不一定会接受,后者,虽然对方不一定会接受,但是她一定会为此感动,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是从她的角度出发,为她而着想的。” “遇见一株花,喜欢是折下它,而爱是呵护它。” “赵大人,你觉得,那一株花,心里是喜欢被人折下放在屋子里观赏,短短几天便香消玉殒,还是说,它会比较喜欢自由自在地开放在春光里,摇曳在春风中?” 赵徽聿的神色复杂,“这后者?”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矣姀笑,“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 赵徽聿若有所思。 从赵徽聿手里抱过小封启,矣姀道,“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矣姀。”赵徽聿轻拉住矣姀的衣袖,暗色的眸子里情绪涌动,眉宇之间几分懊恼几分醒悟几分愧疚,“对不起,是我不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果真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怪不得矣姀会抗拒他。 矣姀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应该是我要说对不起才是。” 她知道,赵徽聿是真的为她好,他只不过是用错了方式。 这辈子里,她从来没有帮助过他什么,却还是得到了他的多次帮助,无论是抱歉抑或者是感谢,说的人都应该是她。 矣姀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赵徽聿,我” “军师,我已经把怎么换尿布学会了,你看”刘言抱着一沓尿布和几件折叠好的小衣裳,兴冲冲地掀开营帐帘子走进来,“辎重处还让我问军师你需要多少块尿布和小衣裳,他们还有一些剩余的布料,如果需要,他们会在明天裁剪完后再送过来” 刘言的话音落后,营帐里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后,刘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军师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军师的脸色,怎么看起来那么黑? 还有,军师身边居然坐着一个女人? 没错,真的是一个女人! 军师居然让一个女人坐在他旁边! 那个女人她,她不就是那个燕皇的奶娘么! 等等,军师他居然还跟个娘们似的拉着那个奶娘的衣袖? 军师他为什么要像个娘们似的拉着那个奶娘的衣袖啊? 刘言傻愣在原地,他的右手臂膀上横着一沓尿布,眼睛因为震惊睁得大大的,配合着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滑稽。 此刻刘言的心情是波涛澎湃的。 他发亮的目光在赵徽聿和矣姀之间来回打量。 他以为军师运筹帷幄,决策千里,眼光必然独到,但是万万没想到,军师在挑选女人的眼光上居然这么的奇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8.第 148 章 矣姀抱着小封启站起来, 看向刘言道, “这些便是给小封启的衣裳吗?请拿到胡床旁边的矮几上吧。” 刘言看着赵徽聿, 发现他没有说话但是分明是默许的神情时, 他低头应了一声,把手的东西放到了胡床旁边的矮几上。 矣姀抱着小封启过去, 极其极其小心地把他轻放到胡床上时, 小封启哼唧了几声,却没有像先前那样大哭, 而是继续睡着。 矣姀有些惊喜地往赵徽聿看去,赵徽聿脸色显然也有些意外。 “你说,我们要不要现在就给他换上小衣裳?还是说等他醒来之后再给他换?”矣姀有些拿不住主意。 赵徽聿认真地想了想, “不知道。” 他在这一方面依旧是没有任何的经验。 “你知道吗?”赵徽聿看向刘言。 刘言还在为矣姀嘴里刚刚说的“我们”而发呆, 眼下忽然被赵徽聿微冷的眼神扫到,他整个人一凛, 思绪迅速回神,大声道,“回军师, 属下也不知道!” “哇” 刘言的声音太大, 把睡梦中的小封启吓得猛地一抖,他微微睁开眼睛,手脚齐蹬地哭起来。 矣姀:“” 赵徽聿:“” 刘言目瞪口呆, 慌忙地解释, “我, 我不是故意的。” ——这下不用纠结是在小封启睡着时给他换衣裳还是在他睡醒后给他换衣裳了。 矣姀看着哭得中气十足的小娃娃, 笑了笑,从旁边拿过来小衣裳和尿布,打算现在就给他换上。 谁知刚掀开裹住小封启的被子,眼角余光里便看到了赵徽聿的身影。 矣姀正拿小封启乱蹬的手脚没办法,看到他过来,忙说,“你帮我挡一下小封启乱动的手脚吧,我怕小衣裳穿不上” 赵徽聿应了声,乖乖照做。 刘言在一旁再次看得目瞪口呆。 莫名有种感觉,军师和这位姑娘,看起来很登对的感觉。 两人在给孩子裹尿布的情景,给人的感觉也很温馨 等等 军师不是对他说过让他没学会如何使用尿布就不用回来的吗? 可是他现在学会了,知道怎么用了,军师却没想起他 看了一眼两人笨手笨脚地给小孩子穿衣裳裹尿布的模样,刘言在一旁干着急。 军师,你这么挡着小娃娃的手,他是穿不了小衣裳的啊 那位姑娘,给小娃娃穿衣裳不是这样穿的,你这么硬着来,会弄疼小娃娃的啊 军师,你的神情能不能不要那么窘迫啊,你平日里的淡定沉稳都跑去哪里了啊 那位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手忙脚乱的那衣带是很容易就会被你打成死结的啊 看着好不容易才给小封启穿上去的袖子被小封启手臂一伸一缩就完全给脱了出来,矣姀再三尝试,小封启却以为她是在和他玩,嫩藕似的臂膀伸缩得更起劲了。 “”矣姀满头大汗,“赵徽聿,要不我给他穿好袖子后,你就用手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好不好?” 赵徽聿的眼角眉梢处满是浅淡的温柔,“好。” 好不容易才把小衣裳穿好,接下来是裹尿布 这个要怎么弄? 矣姀看着那几乎是纯布条折叠起来的布料,有些无从下手。 赵徽聿终于是想起了刘言,“刘言,你过来帮忙。” 刘言应了一声,快步走过来。 矣姀和赵徽聿齐齐地退后了一步,站在旁边作壁上观。 刘言站在胡床前,第一步就是把小封启身上的小衣裳脱了下来 矣姀:“” 赵徽聿:“” 矣姀和赵徽聿面面相觑。 在对方的眼睛都看到了震惊和郁闷后,他们各自呆愣须臾,然后忍不住微微一笑。 可惜了他们刚才忙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到头来居然居然是错的 刘言没注意到赵徽聿和矣姀的神情,他自顾自地回想了一遍在辎重处那个年纪稍大的老兵教给他的事情,动手的时候先是给小封启套上了一个小肚兜,然后一手抓住娃娃的双脚把他的下/半/身抬起的同时一手把尿布平铺在胡床上,把尿布弄舒适后,轻放下孩子的双脚,让尿布穿过他的双/腿/间,最后用一根柔软的小布绳从尿布的一头绕过他的腰轻轻捆住。 做好这一切后,再把孩子放置在一张薄薄的,方方正正的小被子上,再把它包裹成襁褓的形状 矣姀在一旁看得惊奇。 她没想过给小孩子换尿布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步骤。 看刘言已经把一切弄得妥当,她上前一步想要过去把小封启抱起来的时候,刘言先她一步伸手把小封启抱起来了。 刘言自然是不大会哄孩子的,不过,听到他口齿不清地哼着什么曲子的时候,矣姀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虽然听不清楚他在哼些什么,但是那曲子欢快得很,让人听了忍不住笑。 可是她一笑,刘言的哼曲声就停了。 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在发笑的矣姀,“奶娘,这是我家乡的小曲儿,我小时候常唱给我弟弟听的,许久没唱,现在再唱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跑掉” 矣姀笑不出来了。 奶娘 这个称呼 她还真的担不起啊。 她正要解释,赵徽聿开口了,“刘言,这位不是奶娘。她姓矣,你称呼她为矣姑娘便可。” 刘言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赵徽聿一个眼神扫过去,刘言立即醒悟,“是是是,属下明白。” “矣姑娘”刘言挤出满脸的笑,“这孩子哭得那么厉害,还是你来哄吧?” 矣姀伸手把小封启接过来,轻轻地晃了晃,不知道是不是认人了,小封启的声音瞬间小了很多,但是还是在哭。 矣姀正想着要如何去哄他的时候,听到赵徽聿对刘言说,“刘言,你去端些米糊回来吧。” 刘言应声而去。 矣姀抱着小封启慢走,没一会儿,忽然发现手下一热 她神色一僵,立在原地,不敢再动。 “赵徽聿” “嗯?” “小封启又尿/尿了” “” 把小封启放到胡床上,矣姀和赵徽聿两人一起动手把小封启才穿上不久的小衣裳一件件地剥下来。 在此期间,小封启的哭声快要把帐顶掀翻了。 矣姀对着小封启各种哄:“小封启乖,小封启不哭,小封启乖,小封启不哭,小封启乖,小封启不哭” 如此循环十几遍后,旁边的赵徽聿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哄他的就只有这么的两句么?” 矣姀:“不然呢?” “你可以学刘言唱个曲哄哄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赵徽聿笑,“你小时候不是挺爱唱小曲的吗?” 咋然想起萱娘说她在喝酒时的窘态,矣姀的脸上浮上尴尬的神色,“我,我现在不喜欢唱了。” 赵徽聿认真地看了一眼,又笑,“你说谎。” 矣姀:“” 赵徽聿微微拖长声音,“我忽然觉得,小封启先前睡过去,不是因为你哄他,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 “他哭累了。” “” 一番艰辛过后,矣姀和赵徽聿终于把小封启的衣物穿好了。 看着还在哭得厉害的小封启,矣姀抱起他哄了几句后,她无奈地看向赵徽聿,“哼歌谣真的有用吗?” “可以一试。” “万一没用呢?” “你的或许会有用。” “真要我唱?” “看你的意愿。若是不喜欢,那就不唱。” “可是”矣姀还是有顾虑。 赵徽聿想了想,“你这是害羞?” 矣姀:“” 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看出来了? “我以前听你唱过很多首,”赵徽聿的眼梢与唇角一同上扬,“你唱得很好听。” 矣姀:“” “你想唱哪一首?” “” “采桑子,小重山,清平乐还是调笑令?又或者是别的” “” “不想唱?”赵徽聿的脸上滑过一丝惋惜,“那就不唱吧” “手累不累?不累就给我抱吧”赵徽聿朝矣姀伸出手,“来” “给你抱?” “嗯,累了给我抱,不累也给我抱。” “” 小封启被赵徽聿抱了过去,他一边抱一边说,“等刘言回来,你便去里面休息吧” 似是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妥,赵徽聿连忙改口说,“你想去休息吗?” 矣姀怔了怔,然后回道,“不想。” 赵徽聿对待她的言行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看来他的确是把她说过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那你先去一旁坐一会儿?”赵徽聿又说。 矣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赵军师,你不忙吗?” 赵徽聿顿了一会儿,“现在是修整时期,不算忙。” “哦。” “明天送你回去睢源。这个孩子,你还是不要过多接触为好。”赵徽聿忽然道。 矣姀挑眉,“为什么?” 赵徽聿的声音小了些许,“怕你到时候会不舍得走。” 矣姀张张嘴,神情潇洒,“我才不会。” 赵徽聿看了矣姀一眼,“不会最好。” 忽然想起什么,赵徽聿道,“小封启还是交由刘言照顾吧,刘言家中有个比他小很多岁的小弟,带孩子,他应该比你有经验。” “这样吗?”矣姀喜出望外,“那当然好。” 矣姀的话语刚落,刘言便端着米糊回来了。 听到小封启不大不小的哭声,刘言眼神有些怪异地看了看赵徽聿和矣姀。 矣姀不大明白刘言的意思,不过触着他的眼神,她莫名的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不知为何她有种别人让她帮忙带孩子但是她没带好孩子反而还把孩子弄哭了的尴尬。 刘言抱着小封启给他喂米糊的时候,小封启终于不哭了。 不过,喂完米糊后,小封启又开始“唱歌”,无论刘言怎么哄都哄不好。 无奈之下,刘言只得又把小封启交到了矣姀的怀里。 说来也奇怪,这一次,小封启不哭了。 矣姀惊讶地看着小封启。 小封启水亮亮的小眼睛懵懵地回看着她。 两两对视良久,小封启忽然打了个嗝。 矣姀:“” “诶?这小鬼不哭了” 刘言在一旁转来转去地看,模样有些兴奋。 赵徽聿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案桌后坐下。 矣姀伸出手指小心地戳了戳小封启粉扑扑的小脸蛋,听到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后,矣姀忍不住笑了。 “矣姑娘,看来你跟这个孩子有缘分啊你看,你一抱他,他就不哭了。”刘言也伸手来逗小封启,不过他的手才一碰到小封启的脸,小封启的小嘴立即一扁要哭出来,吓得他赶快把手收回来了。 “有缘?”矣姀对于这个说法抱着怀疑的态度,“应该不是吧。我先前抱他,他也哭得厉害了。” 刘言挠了挠头,“可能可能他是对你熟悉了吧。” 这个说法还有点道理。 矣姀点点头,“或许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9.第 149 章 虽然赵徽聿策划好第二天送矣姀回去睢源, 不过, 他的算盘终究是落空了。 矣姀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原因有二。 一, 小封启只愿意对矣姀亲近, 除了矣姀外,其他人只要一抱他, 他就哭过不停, 怎么哄都哄不住,为了军营的清净着想, 矣姀要留下来。 二,周将军派人出去为小封启寻奶娘,可一整天下来他们竟然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即便他们寻到的人一开始是答应的了, 但是一听到要来的地方是大昭军营时, 她们便个个都拒绝了。 这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他们现在驻扎在燕国的国境内,而燕国在大昭的攻击下几乎要土崩瓦解, 那些燕国的百姓自然是不愿意帮昭军的忙。 矣姀依旧是留在赵徽聿的营帐里,她与刘言一起照顾小封启。 刘言主要负责帮小封启换尿布,还有其他的各种需要跑腿的事情, 而矣姀主要负责哄小封启, 陪他玩,尽量让他不要哭。 时间就这样过了几天,小封启和刘言熟络起来, 也渐渐地愿意让刘言抱他了。 矣姀把小封启交到刘言的手里, 自己伸手给自己捏手臂的酸疼处时, 赵徽聿掀开帘子从营帐外走了进来。 矣姀看他一眼, 发现他脸上有着不轻松但是也不紧张的神色,心想事情应该还是在往较好的方向来发展的。 近日大昭与燕国又开战了。 昭军势如破竹,燕军节节败退,但是纵是胜负已经如此地分明,燕军也依旧未曾投降。 因此,昭军也不得不战斗到最后一刻。 听刘言说,燕国之所以不愿意投降,是因为栗王。 栗王是燕国先皇的叔父,燕国先皇甍后,岐王企图篡权夺位,栗王力挽狂澜,最终平定岐王带来的内乱,封启亦在他的帮助下登基,但是封启年纪尚小,栗王便自立为摄政王,主持朝中的一切大事。 故而,燕国表面上是封启的,但是实际上却是栗王的。 栗王直到现在都不愿意投降,或许便是不愿意放弃他的摄政王之位。 赵徽聿的营帐主要是用来休息的,议事的时候,他会前去周将军的营帐里。 是以,有关于前线的各种战事情况,矣姀所知的些许都是从刘言的口中听来的。 她不似刘言,能在军中自由行走。 说实在的那一句,自她跟着赵徽聿来到他的营帐后,她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走出这营帐一步了。 赵徽聿怕她闷,曾经语气抱歉地说起这一件事,但是军中都是男子,小封启又不能离开她太长的时间,矣姀四处走也不大方便,所以说到最后,矣姀还是得全天留在他的营帐里。 赵徽聿此时回来,神色有些疲惫。 矣姀随手倒了一本热茶送过去,“喝杯茶吧。” 赵徽聿伸手接过茶,看到矣姀眼底的青色,他语气抱歉,“谢谢。近日辛苦你了。” 小封启晚上会哭闹,他一哭闹,矣姀便无法睡觉,因为那时候的他谁都不要,便是刘言抱他哄他他也只会越哭越起劲,故而只能是矣姀去哄。 矣姀夜里的睡眠总是会被小封启好几次打扰,没过几天,她的眼底便染上了浅淡可见的青黑色。 赵徽聿看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他也无能为力,因为小封启就只黏矣姀一人,他纵是想要帮忙应付也是有力气没地方使。 矣姀用衣袖掩去了一个呵欠,眼眸里慢慢地满上了一层轻微的水光,她的语气有些忐忑和迟疑,“还有多少天昭皇的信会被送到这里?” 赵徽聿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轻叹一瞬后回道,“两天。” “哦,这么快吗?” 矣姀喃喃两句,垂下眼睫。 “别想那么多。”赵徽聿伸手摸摸矣姀的头,“趁小封启现在愿意让刘言抱着,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矣姀轻声地应了。 营帐里几天前多了一扇屏风和小榻,矣姀休息的时候便是睡在新屏风后的小榻上的。 小榻旁边摆着胡床,那是小封启睡觉的地方。 看了一眼安静地待在刘言怀里不哭不闹的小封启,矣姀绕到屏风后上了小榻。 头有些疼,或许是因为这几天里睡眠的时间太少了的原因。 矣姀拉过轻薄的毯子,闭上眼睛才觉得那头疼的感觉减缓了稍许。 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忽然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安静。 矣姀花了些许时间才回笼思绪,意识到自己是在大昭的军营中。 她轻舒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上面竟然是一片冷湿。 她方才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丞相府,她和穆老夫人,穆长豊,宋清宁和穆如意在荷风院里用膳,席间四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气氛很是融洽。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当他们用完膳后,荷风院的院落里就只剩下她和穆长豊了。 穆长豊站在她的面前,微笑地看着她,还开口说了些什么。 可是矣姀迟滞了须臾,反应过来时她只觉得满心的慌乱和焦急,因为,她能看到穆长豊的薄唇在动,但是她却无法得知穆长豊在对她说了些什么。 她焦虑地去摸自己的耳朵,发现她的耳朵还是好好的,可当她再次抬头去看穆长豊的时候,穆长豊的身影却不见了。 她四处张望,寻找,可是当她跌跌撞撞地走在荷风院的小廊中时,她目之所及的,却都是一片死寂到了极致的景色。 她停下来,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后知后觉地,她开始变得有些害怕起来。 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先是祖母,嫂嫂,如意不见,然后是哥哥也不见了。 她走了那么长的时间,一个仆人都没看见。 当她停下脚步,四周也是一片凝重。 没有风,没有声,天地间弥漫着一种沉沉的死气 矣姀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慌。 当她忍不住开口呼喊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意识到那是一个可怕的梦时,矣姀轻轻喘息。 心想,幸好只是一个梦。 平复了一下心情,矣姀从小榻上起来穿戴整齐。 走出屏风时,发现营帐里已经掌了灯。 赵徽聿在案桌后看着书,刘言抱着小封启在喂米糊除了勺子偶尔碰到碗壁发出来某种清脆的细微声音,营帐里安静异常。 矣姀想起自己刚刚做的那个噩梦,对于眼前的安静有些不大适应。 她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朝刘言走了过去,“刘言。” 刘言抬头看她,笑眯眯的,“矣姑娘你醒了” 矣姀点点头,随后看向小封启,笑道,“小封启好乖” 似是听懂了她的话语,小封启哼唧了两三声,手脚动了动。 矣姀笑着摸摸他的脸,看到碗里还剩下的一点米糊,她道,“不如让我来喂吧?” 刘言照顾了小封启那么久,应该也累了。 刘言摇头,“不用了,矣姑娘,晚膳很快就会有人端过来了,你还是先用膳吧。”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士兵在营帐外禀告,“军师,属下来送晚膳。” 赵徽聿应了声。 士兵端着盛满食物的托盘进来,放置在案桌上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赵徽聿放下手里的墨笔,朝矣姀看过去,语气自然地道,“矣姀,过来用晚膳。” 矣姀应了声。 一张案桌,一里一外。 矣姀这几天里,除非赵徽聿不在营帐中,否则她都会与他一起用膳。 矣姀用膳的时候,刘言会在一看照看小封启,等她用晚膳后,小封启有人照顾了,他才会去用晚膳。 晚膳用到一半,矣姀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回头一看,刘言的脸色有些怪怪的。 看见她回头来看他,他眼睛一亮,“矣姑娘” “怎么了?” 刘言支支吾吾,神色满是尴尬,“我,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 “好。” 刘言连忙道谢,“谢谢矣姑娘,谢谢矣姑娘” 话说完后,刘言手势极快地把小封启往矣姀怀里一放,然后就迅速地跑出了营帐 矣姀忍不住笑了几声。 身前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扯了扯,矣姀低头,发现小封启是在捣乱。 他的小手从襁褓里伸了出来,矣姀黑色的长发被他抓住,待她的发丝缠住他的小手时,他还看似有些兴奋地用力扯了扯 矣姀:“” 矣姀单手去拉开小封启的小手,佯装生气地笑道,“小调皮这是我的头发,你要是敢再胡闹,我就要打你的小屁股啦” 小封启没听懂矣姀的话,依旧是张着好奇的双眸伸手去拉矣姀的头发。 矣姀拿住他的小手,故意瞪他,“不乖就要打屁股哦” 她的手在小封启的屁股外轻拍了一下,小封启眨了眨眼睛笑了。 矣姀:“” “赵徽聿,你看,我说他他还笑”矣姀抬头去看赵徽聿,却发现赵徽聿正愣愣地看着她。 她一怔,“怎么了?” 赵徽聿收回目光,笑了笑,“没事。” 小封启又在扯她的头发了,矣姀无奈地伸手掐了一下他软软的小脸颊,“调皮鬼” 只一瞬,她又有些惊讶地慨叹,“赵徽聿,你看,他的脸蛋好滑啊” 矣姀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再戳了戳 赵徽聿:“” 瞥见赵徽聿一直在看她不用膳,矣姀莫名有些尴尬,“你,你怎么不继续用膳?” “在吃。” 赵徽聿低头,用筷子把饭送进口里后,他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对面。 矣姀还在和小封启玩闹。 孩子调皮,反反复复地去抓她的头发玩,可是她的脸上却并没有不耐烦,素净的脸上只有着浅浅的笑意,杏眸里泛着温柔的光。 这种情景让他忍不住心里一动。 这样的情景,让他有种莫名的期待和向往。 如果,矣姀是他的妻子,她怀里的孩子是与他们一脉相连的孩子 那该有多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0.第 150 章 虽然再三抓住小封启乱动的小手, 也已经把身前的头发都拨回身后去了, 可是耐不住小封启闹腾, 矣姀的头发还是再次被小封启抓住了, 且,这一次, 她的头发还被小封启抓扯成了乱糟糟的一小团, 甚至还把小封启的小手也缠在了里面。 发现自己的小手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小封启愣住了。 他用黑黝黝的眼睛盯着矣姀看了一会儿, 似乎是在疑惑他的手为什么动不了了,样子调皮又极其地无辜。 矣姀被他逗笑,本来还想要生气的, 现在却是一下子气不起来了。 她无奈地伸手去解, 可是当她去解的时候,小封启不安生地在她的身上动来动去, 矣姀怕他从她腿上掉下去,只好一手护着他一手去解头发。 单手操作使解头发的难度大增。 矣姀耐心解了一会儿,非但没把头发解开, 反而是越解越乱了。 小封启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不哭不闹,样子看起来还挺有耐心的。 矣姀戳了一下他的小脸颊,笑道, “怎么办?小封启, 我解不开了算了, 不解了, 就让你的小手手一直被绑住吧,好不好?也省得你总是那么皮” 小封启歪了歪头,直接咬住了矣姀的手指,他用力地啃了啃,发现啃不动的时候,他又是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矣姀,然后一边看她还一边再次用力地啃了啃 矣姀:“” 矣姀往营帐门所在的方向看了看,想着刘言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为她解了这燃眉之急。 等着等着,她眼前的光线忽然被人遮住了。 矣姀抬起头,赵徽聿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触着她的目光,赵徽聿淡淡地开口,“我帮你解。” “哦,谢谢。” 赵徽聿在矣姀旁边半蹲下来,手堪堪要碰到矣姀被纠缠成团的头发时,一只小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推了推他的手掌。 他抬眸,矣姀正把小封启的小手抓回去,“再胡闹,打屁股啦” 小封启哼哼了两声,乖巧地倒回了矣姀的怀里,可是他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还在不住地打量着他。 赵徽聿小心地给矣姀解着头发的时候,安生了没一会儿的小封启又开始不安生了。 他在矣姀怀里扭来扭去的,好几次险些就摔到地上去了。 矣姀担心他会摔着,他一动,矣姀也跟着动。 因为头发被赵徽聿握在手里,矣姀每次又都是毫无预兆地动,连累她被赵徽聿被动地扯疼了好几次。 赵徽聿看着小封启,还没说话,小封启便嘴巴一扁,似哭似喊地发出一些声音。 矣姀忙低头察看,“怎么了?” 小封启可怜兮兮地看向赵徽聿。 矣姀看过来,“怎么了?” 赵徽聿别过眼去,“可能是饿了吧。” 矣姀疑惑,“不是才吃过米糊糊么?” 赵徽聿面不改色,“那是刚才。” 矣姀半信半疑,“这,这样吗?” 矣姀低头的时候,小封启的动作忽然多了起来。 他双脚乱动,一不小心蹬到了矣姀的腰际 矣姀只感觉到腰际一酸,下意识地往后退的时候,没注意好分寸,身子在瞬间失去平衡。 控制不住地后面倒去的时候,赵徽聿眼疾手快地一把把他们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矣姀后怕地靠在赵徽聿的身前,耳边听到赵徽聿声声急促的心跳声,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好像在不知觉中开始追逐起耳边的心跳声来,渐渐地,它们连跳动的幅度都变得一致了 小封启在矣姀的怀里,矣姀在赵徽聿的怀里。 赵徽聿抱着矣姀和封启,想起刚刚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怔忪起来。 脑海中的某个念头叫嚣得厉害,他低头看了看依靠在他怀里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手指动了动——他情不自禁地搂得更紧了些 “咿呀咿呀” 小封启低头看着横在自己身侧的手,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后,他弯下腰去用力一啃 啃不动。 再用力地啃一啃。 还是啃不动。 伸出手指抹了抹上面的口水,小封启转头看向矣姀,粘着口水的手指还险些戳到了矣姀的脸,“咿呀” 矣姀默了默。 抓住他的小手腕后往前一看,赵徽聿的手背被小封启的口水打湿了一片。 再看赵徽聿。 他显然也已经看到了自己手背上的口水,清俊的眉梢忍不住抽了抽。 矣姀连忙拿出锦帕给赵徽聿擦,一边擦一边笑得有些尴尬地说,“小孩子不懂事,你原谅他一次?” 赵徽聿垂眸看矣姀的动作,点了点头。 擦完赵徽聿的手背后,矣姀把手里的锦帕一折,然后开始熟练地给小封启擦口水,边擦便喃喃道,“小封启啊,你怎么又流口水了啊,该不会是想吃菜了吧?可是你还没有牙齿,只能吃米糊糊哦” 赵徽聿笑看着矣姀把小封启的口水擦干净,然后伸手接过小封启,在矣姀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抱着小封启回到案桌后坐好。 矣姀惊讶地看着他。 赵徽聿单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片到矣姀的碗里,“愣着做什么?用膳吧,菜快凉了。” “哦。”矣姀也拿起筷子,想起来什么,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惊奇地道,“小封启居然愿意被你抱?” 赵徽聿摇头,“他应该不愿意。” “不愿意?” “嗯。”赵徽聿又给矣姀夹了一块肉片,“如果你不在这里,我抱他他肯定会哭,不过你在这里,就在对面,所以我抱着,他不会哭。” “你怎么知道?” “我可以给你演示一次。” “怎么演示?” “换个方向就可以了。” 赵徽聿说完,把小封启由面对矣姀的方向改为面对他,小封启扬起小脖子吃力地看了一眼赵徽聿后,哼了哼,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哇一声哭出来了 赵徽聿笑,“你看,他哭了。” 矣姀:“” “我的猜测是对的。” 矣姀:“是是是你还是赶快把他转回来吧。” 眼看着小封启哭得一抽一噎,好像都快要坐不稳的模样,矣姀心疼得让赵徽聿赶紧把小封启转个方向。 赵徽聿依言照做。 正哭得厉害的小封启看到矣姀的一刹那,瞬间收了眼泪。 他咿咿呀呀两声,朝矣姀伸出了双手。 矣姀正要把小封启接过来,赵徽聿单手一拦,把小封启的双手轻压回去了。 矣姀疑惑,“怎么了?” 赵徽聿说得慢条斯理的,“你先把晚膳用完。” “我吃得差不多了。” “可是还没有吃饱。” 矣姀看了一眼案桌,继续道,“小封启要我抱。” “我抱也可以,你看,他没哭。”赵徽聿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头疼,“矣姀,你若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照顾小封启?” 矣姀哑口无言。 “乖,先用了晚膳,待会儿你要怎么抱就怎么抱,我绝不会拦你。” 矣姀还没有从赵徽聿的那一声“乖”中反映过来,又看到赵徽聿把小封启转了个方向,然后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矣姑娘还没有用完晚膳,我抱着你的时候你不要哭好不好?” 矣姀没忍住笑出声音来,“他还听不懂人话。” 赵徽聿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 “我只是觉得,万一他听得懂呢?” “” 赵徽聿说完话后又把没来得及张口哭的小封启转回来原来的方向。 矣姀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褪去。 她看着对面的二人,一个小一个大,小的眼睛圆圆,黑亮如葡萄,大的眼仁曜黑如墨玉,眼角略弯且稍向上翘,其形状若桃花两片,疏淡之中又带着些许的亲近。 两双眼睛,一双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另一双清和从容,透彻无边。 矣姀看着看着,既然觉得自己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不能再看了。 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这样的念头。 矣姀强制自己收回目光低头用膳。 军营中的伙食比较粗简,不够精细,不过幸好没有矣姀不吃的东西,故而矣姀还是很快就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 放下筷子的时候,赵徽聿的目光很快就投了过来,轻声地问道,“吃饱了?” “嗯。” 矣姀注意到赵徽聿放轻的声音,目光移至小封启身上时,她知晓了其中的原因。 小封启睡着了。 赵徽聿单手搂着小封启的身子,小封启则靠在赵徽聿的身上呼呼大睡。 赵徽聿看了矣姀一眼,然后继续单手用膳。 矣姀走到赵徽聿的身边要把小封启接过来,赵徽聿要放手的时候,矣姀注意到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矣姀的手顿了一下,“怎么了?” 因为怕吵到小封启,她的声音特别小。 赵徽聿低头看她,“无事。是刘言。” 矣姀回眸,站在营帐门帘处的刘言正一脸局促且尴尬地在看着他们笑,一边笑还一边说,“军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出去,你们,你们继续” 说完,他掀开门帘子急忙忙地跑了。 矣姀一头雾水,“他怎么了?” 赵徽聿很淡定,“他误会我们了。” “误会我们什么?” “误会我们在”赵徽聿欲言又止。 矣姀一愣,也没有再问下去。 她不自然地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然后从赵徽聿怀中轻轻抱过小封启。 因为与他靠得很近,矣姀听到了赵徽聿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她平静的心情忽地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赵徽聿在把小封启递过来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点。” 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微微拂过她的耳际,矣姀敏感地偏过头去,声音有些无措地回道,“嗯。” 小心地把小封启抱起,矣姀站起来要往屏风后去,不料,赵徽聿忽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矣姀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和她说吗? 赵徽聿抿了抿唇,忽然伸手过来把她和小封启一起轻轻拥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1.第 151 章 赵徽聿去找周将军议事, 营帐里只剩下矣姀, 刘言和小封启。 矣姀抱着小封启, 有一句没一句地给他念着书的时候, 刘言在一旁 终于忍不住。 矣姀面色平静地放下手里的书,偏头, “刘言,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忽然被点名,刘言被吓了一大跳, “矣,矣姑娘” “嗯。”矣姀拿着锦帕擦了擦小封启嘴边的口水,把刚刚的问题再次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刘言神色尴尬, 说话有些结巴,“我, 我,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军师喜欢的女子是怎样的。” “” 矣姀不再说话,换了个手抱小封启后, 她继续念书。 刘言嘿嘿一笑, 在她旁边坐下来,“矣姑娘,军师喜欢你对不对?” 矣姀继续念书, 当做没听见。 刘言以为她害羞, 继续问道, “矣姑娘, 那你喜欢我们军师吗?” 矣姀:“” 矣姀有些哭笑不得,“刘言。” “诶?” “没发现你原来喜欢探听这样的事情”矣姀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刘言挠了挠头,笑,“矣姑娘你误会了,若是别人,我是真的没兴趣,不过对方是军师大人,在下难免好奇。” “为什么?”矣姀忍不住追问。 为什么对方是赵徽聿,刘言便会有如此浓厚的好奇心? 刘言有些不好意思,“矣姑娘,可能你没发觉,我觉得,军师他在你面前的时候和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很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感觉他”刘言忽然打住,“矣姑娘,我要是和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和军师说。” 矣姀:“” “你要是和他说了,我可能会被他穿小鞋子的”刘言一脸可怜的模样。 矣姀:“” 清咳一声,矣姀笑了,“既然如此冒险,那我就不勉强你说了,就这样吧。” 刘言傻了,“啊?矣姑娘你不想听了?” 矣姀轻微颔首,“嗯,不想听了。” 刘言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矣姀时的样子更加可怜了,“矣姑娘,我控制不住想说怎么办?” 矣姀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刘言在一旁茫然,心想,他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 笑了一会儿后,矣姀终于止笑。 她看向刘言,发现他端正的五官还带着些许稚气,模样看起来很年轻,估计不超过双十。 如此小的年纪,难免好奇心比较重,也比较爱表现。 矣姀点了一下下巴,“那你说吧。” 刘言欢快地应了声,四处张望一番后,他悄声说,“矣姑娘,我觉得军师在你面前好笨啊。”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矣姀微微挑眉,“怎么说?” “就是笨啊有的时候,还愣愣的。”刘言想了想,“你没发现他经常看着你发呆么?我都发现好几次了。” 矣姀:“也许,他是在思考?” 刘言笑出扑哧声,“矣姑娘,你见过有人会思考着思考着就傻笑的么?” 矣姀:“” “还有吗?” 矣姀其实有些难以置信。 赵徽聿怎么可能会笨呢? 他应该是个聪明人才对,否则,他的官阶也不会升得如此之快。 刘言睁大眼睛,“我说的这些,都不足以往矣姑娘相信么?” “相信什么?” “相信我们军师喜欢你啊!” 矣姀:“” 矣姀的反应让刘亚觉得困惑。 军师明明是那样的好一个男子,可矣姑娘得知军师喜欢她后,她却一点都不惊讶,除此以外,她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开心的模样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正想要问矣姀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到自己先前看到的情景——在营帐里,矣姑娘和军师靠得那样近,军师当时似乎是还想要亲她,可是因为自己突然的出现而被打断了。 刘言顿时觉得更困惑了。 “刘言。” “嗯?” “你误会了。” “误会?” “嗯。我与你们军师其实认识很久了。”矣姀笑了笑,“我们自小一块长大的,所以,他在和我相处的时候,与你们相比,肯定是会有区别的。” “一起长大?”刘言目瞪口呆,“那你认识军师很多年了?” 矣姀点头,“是。” “原来如此。”刘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军师会把你安置在他的营帐当中了,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样的一段渊源在。” “我在他营帐中是因为小封启在这里,我要照顾小封启,所以才会在这里。” “矣姑娘,你错了。”刘言神情认真地反驳,“小封启本来是被安置在王副将的营中的,想必是军师不放心你待在那里,所以才会让你来他帐中,毕竟,军中人人知道,军师是最不喜喧哗吵闹的。” “这” “还有,矣姑娘,你忘记了?你可是与将军一起同桌用膳的人。”刘言轻叹一声,“像我这样地位的人是不能与将军同桌用膳的,但是将军却自然而然地让你与他一起,想必你在他心里的地位肯定是非比寻常的。” 矣姀:“” 她在这营帐中,和他一起用膳又或者是自己用膳好像并没有太大区别吧。 再说了,他和她一起用膳,就说明他喜欢她么? 这理由说不通吧? “矣姑娘,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们军师啊?” 问题又被刘言绕回了原点,矣姀有些好笑地问,“这很重要么?” 刘言被噎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却是使劲地点头,“对,很重要!” 矣姀的笑容在慢慢地消失,“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你来说为什么很重要,不过,它对于我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 被矣姀忽然敛去的脸色吓到,刘言心中一惊,“矣姑娘,我,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矣姀的脸上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从容,“没有,我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刘言的额头上冒出了点点冷汗,“哦。” “你不用紧张。”矣姀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小封启站起来,“今天你我的闲谈,我不会向军师透露半分的。” 刘言额头上有汗珠飞速滑落,“多谢矣姑娘。” “你不用谢我。我说了,这不过是一个闲谈,说过便算了。” “是。” 抱着小封启到胡床前,矣姀回眸,刘言似乎是被她吓到了,脸色依旧是有些发白。 想了想,她开口道,“刘言。” 刘言浑身一抖,抬起头来,“矣姑娘还有何要说?” 矣姀微微一笑,“刘言,希望我刚刚并没有吓到你。”顿了顿,矣姀继续道,“你很关心你们军师,我为他有你这样的属下而感到高兴。” “真的?”刘言有些喜出望外。 矣姀认真地点头,“是。” 刘言脸上的苍白总算消褪了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矣姑娘,其实我也知道我刚刚所说的事情有些越矩了,如若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也请你原谅我,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好。” “谢谢矣姑娘。” “不用客气。” —— 小封启哭了。 他哭的第一声,赵徽聿便察觉到,并且从浅寐中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 小封启还在哭——并没有人及时把他哄住。 矣姀怎么不哄? 是她睡得太沉了没有察觉到,还是 赵徽聿凝起眉头,动作迅速地披衣下榻。 因为在夜晚的时候,半夜醒过来的小封启只愿意粘着矣姀,故而刘言夜晚的时候是不宿在赵徽聿的营帐中的。 又为了方便矣姀在半夜的时候起来安抚忽然睡醒哭闹起来的小封启,营帐里的灯火会被压低灯芯,彻夜长明。 借着黯淡的灯光走到矣姀休憩的小榻前时,赵徽聿发现小封启正哭得厉害,而矣姀躺在小榻上,看起来毫无知觉。 往日里,小封启哪怕是忽然稍大声地哼叫一声,赵徽聿都能够听到矣姀安抚他的轻柔声音,但是今天晚上小封启哭得那么大声,矣姀却没有丝毫要转醒的迹象,难道 赵徽聿忙把手放到矣姀的额头上,只一接触还没有贴紧便感到手心下滚烫一片。 心中一惊,赵徽聿收回手。 急忙忙地走到营帐外,赵徽聿皱眉看着其中一个值夜的士兵,急切地说,“去把大夫请来,快!”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焦急,语气也前所未有的急厉,值守的士兵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是!” 看着士兵的身影匆忙地消失在夜色中,赵徽聿回到矣姀的小榻前,看着依旧没有丝毫要醒来迹象的矣姀,他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 伸手去抱小封启,想让他停止哭闹的时候,赵徽聿的手才碰上小封启的肚子,手背便被另一只滚烫的小手覆住 矣姀终于还是被小封启的哭声吵醒了。 赵徽聿急急回眸。 矣姀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放错了地方,便抬手往前移了移,手心落在小封启的心口前。 “小封启乖,小封启不哭”矣姀声音喃喃,嗓音听起来很低沉,“小封启乖,不哭不哭” 她用适宜的力度轻拍着小封启的身子,半睁着的眼睛却在慢慢地阖上 赵徽聿正想着她这样哄是否会有效果的时候,小封启神奇般地停止了哭泣。 不但如此,小封启还用力地瞪了一脚被子,成功地让自己的双手露出被子外后,他用双手抓住了矣姀放在他身前的手 用力地拉住矣姀的一根手指,不断地往上拉,往上用力,就在矣姀的手指快要接近他的小嘴时,小封启四肢齐齐用力,抬头去啃一口,没想到最后却啃了个空 赵徽聿把矣姀的手放回她的被子里,然后抱起正在好奇地打量他的小封启,“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小封启咿咿呀呀。 赵徽聿笑,“说什么?听不懂你还是闭上眼睛睡觉吧。” 小封启继续咿呀。 赵徽聿笑着伸手把小封启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吧睡吧” 小封启忍不住挣扎:“咿呀” 忽听到女子细小的笑声在背后响起,赵徽聿回头一看,忙走了过去,“矣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矣姀有些吃力地坐起来,手指不住地轻敲着自己的头,“只是有些头疼” “莫起来,你还是躺着比较好,大夫很快就会来了,你再忍一忍。” “好。” 嘴上应着,矣姀却并没有真的就躺回去。 看着伏在赵徽聿肩膀上不哭不闹的小封启,矣姀笑得温柔,“他睡着了?” 赵徽聿偏头看一眼,“还没有。” “你这样对他他都不闹,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是吗?” “是” 或许是听到了矣姀的声音,肩膀上的小封启开始闹腾起来。 他使劲地转着小身子,似乎是想要给自己转个身子。 矣姀病着,赵徽聿不想小封启去打扰矣姀便用了稍大的力气把他抱住,没想到小封启挣扎不动后,他哇一声大哭起来 赵徽聿:“” 小封启一哭,矣姀便有些急了,“怎么忽然又哭了?” 赵徽聿认输地把小封启转了个方向,让他直面矣姀,听到响亮的哭声在瞬间消失时,赵徽聿是好气又好笑。 小封启朝矣姀伸出胖乎乎的双手,看着矣姀伸手过来接,赵徽聿有些不赞同,“矣姀,你现在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矣姀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有些尴尬地看向赵徽聿,“可是小封启要我哄。” “我哄也可以的。”赵徽聿伸手把小封启的双手轻压下,“你忘了?他只要能够看到你,不管是谁抱他,他都不会哭。头是不是很晕?你还是先躺回去吧” 矣姀犹豫了一下,顺从地躺回床上。 赵徽聿所言不假,她确实是头晕得厉害。 一会儿后。 “我接下来要怎么哄小封启睡觉?”赵徽聿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纠结,“他一直在看着你。” 矣姀忍不住笑了,温柔地叮嘱道,“抱着他,手掌轻轻拍,然后四处走走就好。”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赵徽聿抱着小封启不住地四处走动,但是无论他怎么走,矣姀都在小封启的视线里 或许是因为方法对了,小封启直到入睡前都是出于一种很乖巧的状态,一点儿都没哭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2.第 152 章 军营里随行的大夫来给矣姀把脉诊治, 言矣姀是劳累过度又受了寒所以才会生热, 吃几剂药休息上几天便会痊愈。 矣姀半清醒半迷糊地看了赵徽聿一眼, 然后声音虚弱地问, “大夫,我这个病会传染么?” 大夫点头, “会。在你痊愈之前, 最好还是能与众人隔离开来吧。” 矣姀呆了呆,“哦。” 大夫转身向赵徽聿禀告, “军师,属下建议让矣姑娘先行隔离,等她好了, 再与众人接触。” “不过是普通的发热, 为何要如此的慎重?” “确实是普通发热,不过, 这营帐里的”可都不是一般的人啊。 大夫愈发恭敬:“军师,在两军交战的紧急关头,大昭还需你多多出谋划策, 故而你不能病了;燕皇才几个月, 小孩子的抵抗力不大好,若是生了病,怕也是半脚踏进了奈落, 所以才需要对矣姑娘进行隔离。” 赵徽聿皱起眉头, 显然是不大同意军师的这个说法。 他正要说话, 却看到矣姀身子虚软地从小榻上坐起来, 脸色苍白道,“大夫所言甚至,我这便离开这营帐。” “矣姀”赵徽聿连忙走过去扶住她,“你别乱动。” 矣姀看着赵徽聿,强忍着头疼道,“你别靠我那么近大夫说得对,你应该把我隔离起来,若是连累了你和小封启,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矣姀” “别说了,就这样吧。” 矣姀最终被送到了另外一个营帐中休息。 赵徽聿本来并不同意这样的决定,但是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就惊动周齐,周齐过来看了看情况,当即便让人把矣姀送到另一个营帐中去了。 赵徽聿拧紧眉头,“将军,我认为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周齐想了想,“我会派人把守在帐外,你大可放心。” 赵徽聿没有说话。 他实在是不放心,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是这一时之间他又无法拿出能够说服周齐的理由。 周齐走过来拍了派赵徽聿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就是人不在你跟前,你就觉得她跟别人跑了么你放心,我一定让人把你的小青梅看好了!等她好了,你爱让她离你多近都可以,我绝对不会阻拦。” 赵徽聿:“” 略有些紧张地往矣姀所在的方向投过去一眼,发现矣姀阖上眼睛似在昏睡,赵徽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仿佛又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一旁的周齐还在等他的回应,赵徽聿只能点了点头,“好。” —— “矣姑娘,醒醒,该喝药了。” 矣姀艰难地睁开眼睛,小榻旁边,一个士兵正把手里的药碗端到一旁的矮几上。 见矣姀醒了,面容年轻的士兵腼腆一笑,“矣姑娘,这药闻起来很苦,我给你拿了几片甘草,你喝完药把甘草含在嘴里能够冲掉那段苦味的。” 矣姀笑了笑,“谢谢你。” “不用客气。” 士兵离开营帐后,矣姀艰难地从小榻上坐起来。 坐起来的瞬间,矣姀想,她大概是病得严重,否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坐起动作,她偏偏还能做得心跳加速,头冒冷汗,四肢绵软无力。 手腕撑在床上喘了一会儿,矣姀才算有了些力气,她伸手要去拿矮几上的药碗,可是才端起便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一个不小心,药碗便在她的手心侧翻,略有些滚烫的墨色药汁撒在她的手腕上,慢慢地晕染出一片微红 碗壁被药汁浸润得发烫,可是却也不是无法接受。 矣姀咬着唇,慢慢地把药碗放下,还没有放到矮几的几面,耳边忽然听到一些响动。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还没有看清楚眼前是何人便感觉到手心一松 药碗被来人接了过去放置在几面上。 矣姀勉强地打起精神,对着赵徽聿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赵徽聿没有说话,只是眉头轻蹙。 他在小榻边上坐下,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素旧的锦帕后,又拉过矣姀的手腕把锦帕覆在她的手腕上,待锦帕把她手腕上的药汁都吸去了,赵徽聿又吩咐守在营帐外的士兵去问大夫拿用于烫伤的药膏 做完这一切后,他这才看向矣姀,不过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矣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赵徽聿抿了抿唇,“没什么。” 矣姀支撑得有些吃力,可是赵徽聿不走,她又只能强撑——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我还没有喝药。”赵徽聿挡在她与药碗之间,矣姀只能道,“你,你帮我端一下药吧?” 赵徽聿应了声,把药端了过来。 矣姀伸手要去接,赵徽聿却避开,语气温和但是却又极其坚定地说,“我端着,你喝就好。” 矣姀迟疑了一下,没再坚持。 她清楚自己现今的情况,若是真让她端,或许她还真的端不住。 赵徽聿把药碗送到她的唇边,矣姀伸手轻扶住碗壁,低头喝药。 药汁依旧有些烫,还散发着某种苦涩难闻的味道。 矣姀强忍着喝了小半碗,终是忍不住往后挪了挪,“不喝了。” 赵徽聿没说话。 矣姀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不赞同后,她蓦然觉得有些委屈,“我已经喝了小半碗了。大夫也没说过一定要把药都喝完吧” 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虚弱。 漆黑的药碗微晃了一瞬,赵徽聿很快便把药碗放置在矮几几面,然后伸手过来探矣姀的额头。 发现手心下的热度依旧很高时,赵徽聿微微蹙额,温声道,“热度还没有消褪,还是把药都喝了吧?” 矣姀累得不想说话,她轻抬眼皮看了赵徽聿一眼,转过身子不看他。 赵徽聿伸手去拉矣姀,没想到这么一拉,矣姀竟然歪跌在他的大腿上! 赵徽聿一愣,但是随即一惊。 他忙把矣姀扶起来,慌慌张张地去看她的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怎么会大夫,来人!快去请刘大夫过来!” “是!”营帐外立即传来士兵应答的声音。 “矣姀?” “矣姀?” “矣姀,你醒醒,你别吓我,矣姀” 矣姀本来就头疼不大想说话,可是赵徽聿一直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发出声音,她觉得有些厌烦便勉强睁开眼睛。 一看赵徽聿还在说,想也没想,她直接伸出手去捂住了赵徽聿的唇。 赵徽聿身子一震。 矣姀无力地靠在他身上,一边喘气一边攒力气,“你别说话了好不好?我头好痛,只想睡觉” 赵徽聿的心跳得剧烈,他有些无措地拥着矣姀,“我” 才要发声便感觉到唇边的小手稍微用了些力气,他主动消音,沉默下来。 大概是四周都安静下来了,矣姀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 赵徽聿垂头看她苍白的脸,感受着她身子的重量偎在他的身前,他微微收紧了落在她肩膀处的手心 刘大夫来到营帐以后,一眼看到的便是营帐里男女相拥的情景。 他的脚步稍滞,正不知道要不要清咳一声提醒他们二人的时候,赵徽聿已经朝他看了过来。 矣姀已经睡着,赵徽聿把矣姀安置好后,往小榻旁边站去,给刘大夫让出了位置。 刘大夫把过脉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看了一眼赵徽聿道,“军师,你太紧张了。” 赵徽聿耳朵发红,“她晕了。” “矣姑娘不过是” “刘大夫,她怕吵,你说话轻一些。” “好。” “矣姑娘她的身子比较弱,晕了,这也是正常的现象。”刘大夫眼眸中带了点戏谑,但是脸上却是一片理解之色,“不过军师如此关怀,想来矣姑娘应该可以很快就康复的。” 赵徽聿的耳朵更红了。 “按时喝药,充分休息,我敢担保,不出三天,矣姑娘便可以恢复大半了。”刘大夫背起药箱,“军师,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告退了。” “等等。” “军师还有何事?” “这个药”赵徽聿看了一眼矮几上还剩下大半碗的药,“不喝完没事吧?” 刘大夫觉得有些好笑,“老夫从医这么多年,这样的问题,还是头一回被人问到。” 赵徽聿:“” “不喝完也没事,能喝多少是多少吧。”刘大夫表示理解,“小姑娘嘛,喜甜厌苦,这很正常。” “她不厌苦。”赵徽聿有些担心,“若是生病了,她从不会抗拒喝药,可是这一次” 矣姀只喝了小半碗,这让赵徽聿莫名担心。 刘大夫想了想,“军师,我开的药是没有问题的。至于矣姑娘为什么反常地只喝了小半碗,或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她在向你撒娇啊。” “” “你哄她一哄,或许她就会把药全部都喝完了。” “” 刘大夫笑哈哈地离开了营帐。 赵徽聿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记得去看矣姀。 发现她没有像原来那样拧着眉头安睡时,他凝视她半晌,忽然动作极其轻小地在她的小榻边上坐下来。 她的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 赵徽聿手势轻柔地为她擦去。 看着那张消瘦的小脸,以及那唇色浅淡的菱唇,脑海里刘大夫似是有意无意说出来的那一句“因为她在向你撒娇啊。”,赵徽聿觉得,他平静已久的心,忽然地,又乱了。 她总是如此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便扰乱了的心神,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她方才,真的是在向他撒娇吗? 像,不像,像,不像 沉稳的心率失去节奏,赵徽聿看着小榻上的女子,薄唇抿了抿,喉结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后,他忍不住俯身低头凑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鼻尖闻到了些许苦涩的药香,除此以外还有那清清淡淡的不知名浅香。 眼前是她的柔唇,只要再往前一些,他便可以一亲芳泽。 赵徽聿看着那棱角柔和的菱唇,心里头的某个念头在不断地叫嚣着。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撑在矣姀身侧的指尖在微微地发着青白。 他忍不住再往前凑近些许,仿佛前方有什么极度美好的东西在吸引着他无法自拔地接近。 线条优美的薄唇堪堪要碰上那苍白的菱唇的刹那,他的脸猛地往旁边一转 赵徽聿呼吸凌乱地离开小榻边上。 须臾后,他脚步慌乱地离开了营帐。 营帐中恢复了安静。 就在此时,小榻上似是陷入沉睡中的女子,其秀气的眼睫忽然微微地颤了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3.第 153 章 余跃又来送药的时候, 矣姀刚好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过来。 眼前是满营的光亮, 她初初睁眼的时候以为那是灯火的光亮, 但是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时, 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午时日光穿透过营帐投下来的亮光。 她记得她入睡之时是子夜, 现在是午时了? 她竟然睡了将近五六个时辰那么久? 头还在钝钝地疼, 但是比起先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 至少不再是疼得无法忍受的程度了。 矣姀的目光落在正在一旁忙着着摆放药碗的余跃身上,轻声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余跃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矣姀后又局促低下头去, “我叫余跃。” “余跃好名字。” 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的原因, 矣姀的声音有些发沉。 “余跃,我这一觉睡了那么久, 不知道军中可有什么动静?” 她一边说话,一边动作缓慢地从小榻上坐起来。 余跃有些惊诧,“矣姑娘也关心军营中的事情么?” 矣姀反问, “我人在军营中, 为何不关心?” 她需要了解知道一些事情。 否则,她的心总是会忍不住恐慌。 余跃本想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转念想起军师对眼前女子的特殊态度, 他想了想, 很快便把事情一一道来, “大事不多, 昨天与今天,不过是两件大事而已。” “昨天的大事是,我军故意以败势把燕军诱至临圩,双方打了一战后,我军大败燕军,燕军被迫退入安圩城中,闭门拒战。” “因安圩中间低四周高的地形,军师有言,只要我军坚守在城外四周,使燕军被困于城中不得出入,如此,一来燕军无充足的粮食供给,二来燕军的士气也会被大大地打击,军心必定会被我军所干扰,无心应战,这样,最多不超过三天,他们的粮草耗尽之时,军心也会迅速涣散,彼时,安圩城不攻自破,我们只管在城外守株待兔即可。” 听余跃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不过是燕军除了被困以外,还面临着粮草欠缺,军心涣散的情况,大昭对于燕国的战争,胜利指日可待。 矣姀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此事,然后她做了个手势请余跃继续说下去。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今天清晨,昭皇的书信已经到达军营。听闻,是那书信是关于该如何处置燕皇的。” 矣姀眉心一跳,“皇上的书信竟然这么快就到达了?不是应该明天才到达吗?” 余跃摇头,“矣姑娘,书信是准时到达军营的。” “怎么可能?从国都城到这里,快马加鞭不是需要足足六天的时间吗?怎么会今晚就到”矣姀忽然住口,她神情有些怔愣地看着余跃,“我睡了多久?” 余跃想了想,“你昨天睡了一整天,再加上今天这一上午,应该有十八个时辰左右吧” 矣姀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被子,她脑海中的思绪在突然之间清晰无比。 十八个时辰左右? 原来她不是睡了五六个时辰,而是十八个时辰左右 那 矣姀紧张地看着余跃,“那陛下是如何处置燕皇的?” 余跃一愣,“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好。”矣姀的神情并没有放松多少,只是习惯地笑了笑,然后道,“谢谢你告知我这些消息。” 瞧见矣姀对他笑容浅浅,余跃有些脸红,他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几下,“不,不用谢我,我先走了。” “嗯。” 余跃走后,矣姀呆坐在小榻上,脑海里想的都是有关于小封启的事情。 赵徽聿说得没错,她确实是有些舍不得小封启了。 她与小封启相处了那么多天,虽然琐事众多,但是那种被全心全意依赖着的感觉,让她无法不对他心生怜爱。 可是,再怎么怜爱一个小孩子,她也无法改变他的命运。 小封启,或许会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改名换姓活下来,或许会被利用成为强国政治的牺牲品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只能远远地看着。 她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 矣姀无声叹息。 探手过去察看药碗的温度,发现刚好时,她端起那小半碗药汁小口小口地喝下。 药汁依旧很苦很涩,但是因为量不多,矣姀还是紧皱着眉头把它全部都喝完了。 放下药碗后,矣姀皱着一张脸把一片甘草片放进嘴里时,眼角余光里忽然看到有人掀开了帐帘。 矣姀微微偏头,发现进来的人不是来收拾药碗的余跃而是赵徽聿的时候,她怔了一瞬,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鬓发。 她睡了这么久,想必仪容是不大好看的。 眼见着赵徽聿要走过来,矣姀朝他竖起了手掌心,“等等。” 赵徽聿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矣姀有些别扭,“我想要梳洗一下。” “好。” 梳洗沐浴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矣姀坐在小榻上,一边拿着布巾擦着湿湿的长发,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偷瞄淡定地坐在胡床上半阖着眼睛似是在假寐的赵徽聿。 她在看他的表情。 她想要从中知道昭皇到底是如何处置小封启的。 本以为能从他的脸色看出些许线索来,但是赵徽聿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矣姀不死心地看了三四次后,终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方法。 在赵徽聿的脸上,除了些许的疲惫外,她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如此坐立不安,你是有问题想要问我么?”赵徽聿忽然开口。 矣姀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赵徽聿并未睁开眼睛,他是如何得知她坐立不安的? 她顿了顿,有些小心地问,“我想要知道算了,我还是不想知道了。” 赵徽聿慢慢地睁开眼睛,他偏头看了矣姀一眼,神色有些意味不明,“不想知道了?” 矣姀点头,“嗯。无论好坏,都是小封启的好坏,这与我没有干系。” 当一个人无能为力地改变某事情的时候,他最需要学会的事情,便是学着机灵地去回避那个问题吧。 这是最愚笨的做法。 但是,却也是最聪明的做法。 “对了,赵徽聿,你有没有有关于我哥哥的消息?” 说起这个,矣姀的心情继续往下落。 她都已经好多天没有听到有关于穆长豊的消息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赵徽聿淡淡道,“他们应该还在北际的天牢里吧。” “天牢?”矣姀很担心,“那个地方,环境很恶劣的吗?” “不清楚。” 矣姀想了想,轻声道,“赵徽聿,我想回九沥城了。” 在回去九沥城之前,矣姀想,她或许应该去一趟睢源,因为,苏舟也许在那个别院里等着她。 赵徽聿愣了一下,“你的身子还没有全好。” 矣姀已经下定决定,“我知道,但是没关系。” “不行。” 矣姀垂下眉睫,“赵徽聿,你不要阻拦我好不好?我实在是很担心我哥哥。我想回去九沥城,我想要知道他和祖母她们究竟被北皇如何对待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以你的现状,你回到九沥城后,又能做得了些什么呢?”赵徽聿很冷静地分析,“你不能进宫,又不会武功,他们被关在守卫森严的天牢里,你如何能接近?” 矣姀神色坦然,“你说的都对,可是我还是要回去。” 如果他们的处境当真是十分的危险,她又对此无能为力,或许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站在距离他们尽量近的地方。 “矣姀!”赵徽聿从胡床上站起来,眼眸中带着担心,“九沥城近段时间都会不安全,你莫要一意孤行地回去。” “九沥城不安全?为什么不安全?大昭又不和北际交战,如何会不安全?”矣姀忽而有些激动,“赵徽聿,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不让我回去?” “难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消息?是不是我哥哥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赵徽聿沉默。 矣姀心中一慌,忙把手里的布巾放下,她起身快步行至赵徽聿的面前,紧盯着他的双眸,语气冷静又慌张地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徽聿抿紧唇线,眼底却是一片平静,“没有。” “不”矣姀摇了摇头,明显不相信赵徽聿的说辞,“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她太激动了。 赵徽聿试图让矣姀冷静下来,“矣姀,你听我说” 矣姀收紧手心,指甲抵着她的手心带来微微的刺疼,她努力平稳紊乱的呼吸,“好,你说。” 赵徽聿静静地看着矣姀,看着她当真是平复了情绪后,才缓缓地道:“首先,大昭并没有和北际开战。” “其次,你哥哥没有任何消息,那说明他应该还是在天牢里。” “穆相能力卓越,在北皇找到能完全代替他的人之前,他都会是安全的。北皇不会轻易地杀掉他,毕竟,有治理国家能力的人才不是那么好找的。” “至于北际谗臣污蔑你哥哥勾结燕国,这样的谣言终会不攻自破。” “燕国只余栗王一党在苟延残喘,不用过几天,他们便会投降,到时候,燕国并入大昭的版图,有关于穆相的谣言自会站不住脚。” “那时候,穆相应该会官复原职。” “陛下爱才。若是穆相不再被北皇起用,我会向陛下引荐你哥哥。” “或许,也不必我引荐。穆相名声在外,陛下自然是知道他的,如果穆相愿意为大昭效力,想必陛下定然会很乐意接纳。” 赵徽聿说的一切都很好,但是矣姀并没有被冲昏头脑,“既然我哥哥没有什么危险,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回九沥去?” 赵徽聿看着矣姀一副定要知道答案的模样,无奈地妥协,“穆相现在人在天牢里,丞相府自然是被北皇收回了。如果你选择回到九沥城,你将会面临两种窘境,一无容身之所,二无亲人在侧” “我我不放心你独自一人,所以,在穆相平安无事地从北际皇宫里出来之前,你还是留在我身边比较好。”赵徽聿眼神坚定,“矣姀,我,我会保护你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4.第 154 章 矣姀在大昭的军营中留了下来。 她不得不留下来。 赵徽聿说的话很有道理, 留下来, 是她在当前局面中能够做出来的最好的选择。 在小榻上抱膝而坐了好一会儿, 矣姀惊觉赵徽聿还没有离开此处营帐。 扭头疑惑地看他一眼, 矣姀讪讪道,“你怎么还不走?” 赵徽聿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我你随我一起。” “随你一起?去哪里?” “我的营帐。” “为什么?我的病还没有好, 若是去了你的营帐,或许会传染给你的。” “哪有那么容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你真的被我传染了, 周将军他们怕是要连夜把我赶出军营的。” “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 矣姀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起来。 她不过是想要和赵徽聿开个玩笑,可是赵徽聿那一脸正经的神色她还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干笑几声转移话题, “不是说要转移阵地吗?走吧” 赵徽聿看她一眼, “等你头发干了再走。” 矣姀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头发,“差不多了。” “那你挽个发髻。” “这里没有镜子。” “我帮你。” “我” 眼看着赵徽聿的手要伸过来, 矣姀连忙往小榻里侧躲了躲,“我,我自己来就好” 掩去眼眸里的失落, 赵徽聿立在一旁, “好,我等你。” 半盏茶时间过后。 矣姀回过头来,略有些忐忑地看向赵徽聿, “我这样妥当了吗?” 赵徽聿笑了笑, “嗯。” “真的。” “假的。” “” “哪里不妥当?”矣姀急着检查, 可是骤然想起这营帐里并没有镜子, 她又有些气馁,“你别顾着笑啊你快告诉我,到底是哪里不妥当了?” 赵徽聿指了指她的额头,“你这里的头发翘起来了。” 矣姀了然,用手压了压头发,她再问,“这样好了吗?” 赵徽聿又看了看,这才慢慢道,“好了。” “那走吧。” “嗯。” 和赵徽聿一前一后地出了营帐,守在营帐前的士兵抬头一瞬,嘴角扬起,“军师!” 赵徽聿淡淡地点头。 再往前走几步,有五个行做一列的士兵迎面走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微笑,“军师!” 赵徽聿再次点头。 矣姀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赵徽聿一眼,“他们怎么都看着你笑?” 赵徽聿想了想,笑,“或许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和善吧。” “是吗?” “嗯。”赵徽聿应声看了矣姀一眼,“不然你以为呢?” 矣姀有些茫然,“以为什么?” 赵徽聿轻笑,却是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去了。 说来也奇怪,在去赵徽聿营帐的一路上,似乎每一个遇见他们的士兵都笑了。 矣姀跟着赵徽聿身后,一开始的时候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她很快就习惯了。 直到走到赵徽聿的营帐前,遇见刚好从里面出来的刘言,刘言抬头看他们一眼,笑了笑,“军师,午膳已经摆放好了。” 赵徽聿点点头,“好,辛苦你了。” 刘言嘴角的笑容愈发的大了,“不辛苦,军师慢用,属下先走了。” “嗯。” 刘言走过来的时候,矣姀敏感地注意到刘言在忍笑。 没错,他就是在忍笑 矣姀后知后觉。 难不成刘言是在笑她的头发? 如若不是,她也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了。 赵徽聿进了营帐,矣姀也随之走进去。 “我的头发是不是没弄妥当,他们怎么都在笑话我?” 赵徽聿已经走到案桌后,闻言笑了笑,“别管他们,你这样也挺好看的。” 矣姀:“” 不是“没有。” 不是“头发已经弄妥当了。” 而是“别管他们,你这样也挺好看的。” 那就是说她的头发没有弄妥当? 她现在的样子其实看起来,很好笑? 怪不得刚刚一路上有那么多的士兵看到她的时候都在笑。 她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们笑是因为他们觉得赵徽聿容易亲近 矣姀闷闷不乐地看向赵徽聿。 赵徽聿的手放在唇边清咳一声,对她道,“来,用午膳。” 矣姀看了一眼案桌,摇了摇头。 赵徽聿放下筷子,诚挚地说,“刚刚是我不对,你不要恼,过来用午膳吧好不好?” 矣姀:“我没有在恼。” 赵徽聿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矣姀。 矣姀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只好说,“不过是一件小事,我也不致于要恼你。我现在还没有病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所以我就不吃了行不行?” “话说我为什么要到你的营帐来啊”矣姀忽然想起这一个问题,“我在原来的那个营帐不好么?” “不是不好,只是我这里更加安全。” “难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赵徽聿喝了一口茶,“今晚也许会有夜袭。” “夜袭?谁?” “燕国的暗卫。” “暗卫?燕国将士中的一种?” “可以这么说。” “可是他们不是已经被困在了安圩城中了吗?” “你知道?”赵徽聿看起来有些惊讶。 “余跃告诉我的”矣姀忽然紧张,“你,你不会怪他吧?” 赵徽聿想了想说,“如果我说会” 矣姀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别怪他!” “好。此事我可以装作不知道。”赵徽聿有些无奈,“不过,你以后有想知道的事情,直接问我就好,不要问他,也不要问别人。军中军纪严明,这些军/情消息,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好,我知道了。 “燕国的暗卫并没有被困安圩城,他们是专门保护燕国帝王的一股神秘力量。其实,自燕国太后带着燕皇逃出燕国皇宫之时,我们便派了很多人去阻挠暗卫对他们的保护。虽然损失巨大,但是,燕皇现在到底是在我方的手上。” “在此过程中,暗卫发挥出来的巨大力量让陛下产生了兴趣。他想要把暗卫收为己用,但是暗卫对其主忠心不二,一旦落入我方便会以各种方式自杀。陛下知道他无法把暗卫收为己用后,便命令我们一旦遇到暗卫便要不计代价地将其斩草除根” “这两三个月来,暗卫已经被除掉了十几个,但是剩下的仍是个不容小觑的威胁。这一次” “这一次你们是要把燕皇当做幌子,把那些隐藏起来的暗卫都引出来吧?”矣姀并不惊讶,“可是你是怎么知道今晚会有夜袭?” “陛下下令,明天处死燕皇,所以,那些暗卫今晚上一定会来袭营,即便,他们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他们也一定会来。” 处死燕皇 矣姀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哦。” “今天晚上,这里会变成一个危险的地方。” 赵徽聿的声音很浅淡,矣姀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你不要乱跑,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怕。”赵徽聿露出了一个笑容。 矣姀怔了一下,微微颔首,“谢谢。” 赵徽聿多看了矣姀一眼,看到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他在心里微叹一声,执起筷子开始用膳 ——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便到了晚上。 矣姀盯着手里的书本,发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翻过一页的时候,她无可奈何地把手里的书本阖上。 大约是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 忍不住朝赵徽聿看去,他坐在案桌后,模样气定神闲的,墨笔在纸上涂涂抹抹,似乎是在画画? 她好久没有见过他画画了 矣姀放下书本走过去,还没有走到赵徽聿的身边,便看到赵徽聿略有些慌张地搁下了墨笔。 他抬头看着她,“怎么了?” 矣姀好奇他在画些什么,想要一睹为快也就没停下脚步,一边往前走,一边回答他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聊了,想过来看看你在做些什么。” “等等。”赵徽聿语气急促,“我这个你不能看。” “为什么?很机/密的文件?” “不是机密,而是” “既然不是机密,那有什么不能看的?” 矣姀脸上笑着,脚下却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几个瞬间后,她很快便走到了赵徽聿的身后。 俯身一看案桌,她脸上兴冲冲的表情被冻结了 这 赵徽聿确实是如她所料的那样在作画 他画的是一名女子。 那个女子,素衣青裳,眼熟得很。 是她。 矣姀干笑一声,直起腰来,佯装没发现其中的秘密,“你倒是淡定得很,我一想到待会儿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就有些心慌。” 赵徽聿的神色早已恢复如初,“别慌,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 这句话不大好接 矣姀清了清嗓子,“你继续画吧我过去看书了。” “把书拿过来吧。” “什么?” “把书拿过来,在我身边看。” “为什么?” “你不是害怕么?”赵徽聿笑得温柔,“我在你旁边,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可以为你先挡着。” “不用了。我没有害怕。” “你刚刚说你心慌。” “那是因为这营帐里有些闷,闷让我心慌,我想出去外面透透气。” 赵徽聿沉默了一会儿,“我陪你去。” 矣姀下意识推拒,“不用了我不会去远的地方的。我就在营帐门口” 矣姀边说着便往营帐门口去。 赵徽聿笑看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低头看了看纸上正托着腮帮子在发呆的女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5.第 155 章 走出营帐, 目之所及的是火光点点, 一座座营帐伫立在夜色之中, 显得黑影幢幢。 军营并不是一个安静的地方, 矣姀听到了很多细小的声音,或是窃窃私语, 或是大声斥责, 或是整齐行走的步伐,又或者是夜风吹拂过营帐和篝火时发出的模糊声音 矣姀在营帐外站了一会儿, 准备要回去的时候发现有人在看她。 循着感觉看过去,她发现看她的人是站立在营帐外守卫的刘言。 两人目光相触的一瞬,刘言腼腆一笑, “矣姑娘。” 矣姀回之以笑,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两个时辰了。” “这么久?” “不久。”刘言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一般都要站上好几个时辰,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矣姀笑了笑,没打算继续和他聊下去便点点头准备进帐,谁知刚要掀开帘子却被刘言叫住, “矣姑娘。” “嗯?” “没什么, 外面风大,你病还没有痊愈,还是早点进去吧。” “嗯, 谢谢你。” “矣姑娘客气了。” 矣姀进了营帐, 一眼便看到赵徽聿坐在案桌后, 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矣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 赵徽聿没答话,只是蹙了蹙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的关键之处。 矣姀见状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一边坐下看书。 矣姀对于兵法不感兴趣,没过多久,她便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人在给她盖薄毯。 勉强睁眼一看,眼前果然有一人。 赵徽聿身处逆光之中,她有些看不大真切他的面容,但是模糊间仍是感觉到他似乎是对她笑了笑,拿走她手里的兵书后还轻声地对她说了句,“睡吧。” 她下意识地应了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当矣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营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赵徽聿不知道去哪里了。 拿开身上的薄毯,矣姀口干舌燥地想要去给自己倒一杯水的时候,忽然有人急忙忙地冲进了营帐。 还没有来得及回转身子,矣姀感觉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上了自己的脖子。 那寒凉的温度让她心里莫名一颤。 “你别过来!你敢走过来一步,我立即就把她给杀了!” 响在耳边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矣姀一听,大约明白是怎么的一回事后,她扬起一丝苦笑,“刘言?” 脖子上的冰冷动了动,没有任何回答她,但是矣姀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肩膀被人抓住用力一转,矣姀吃痛地转过身子。 她依旧是看不到刘言的脸,但是这一刻她看到了站在几步开外单手握剑的赵徽聿。 他表情冰冷,薄薄的唇几乎是被抿成了一条线。 “放我们走,否则我现在立即把她杀了!”刘言威胁的声音再起。 脖子上的冰凉带来些许的刺疼,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来。 矣姀看到赵徽聿的神色一动,握着剑的手指渐发青白。 “刘言,只要你现在把她放了,我可以保你一命。”赵徽聿面容冷峻,他往前走了一步,眸光尖锐且凌厉,“要知道,今晚的你们没有任何的胜算,再怎么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本来是没有胜算,但是现在不是有了么?” 刘言拉着矣姀往后退了一步,笑容阴森,“赵军师,你要是敢再过来,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退后!” “你” “我说,退后!” 赵徽聿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往后退了一步。 刘言见状哈哈大笑。 笑完后,刘言看着赵徽聿道,“让开!你去给我准备一匹马,我们要离开这里!” 赵徽聿皱了皱眉眉头。 “快去!” 赵徽聿不为所动,反而是说,“刘言,燕国已经亡国。若是你愿意,从此刻起,你可以变成一个普通人,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只要你愿意放了她,我可以担保你平安无事地离开此处。” 矣姀微微偏头。 这一次,她看到了刘言的面容。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平日里清秀的面容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狰狞。、 她想了想,开口轻声道,“刘言,我觉得,军师他说得对。我这样说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是事已至此,你完全有可能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为何还是要选择让自己陷入绝境呢?” 刘言的眼睛看起来更红了。 他定定地看了矣姀一眼,道,“矣姑娘,我是个孤儿,燕国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在这样的时刻里做一个叛徒!” 矣姀愣了一下,轻声地笑了笑,“男儿应有这样的骨气。” 刘言的眼睛更红了,“矣姑娘,对不起,我我” 肩膀处的力度似乎松了些许。 抓住这个难得的瞬间,矣姀用手抓住刘言的手腕的同时手肘用力地往后一撞 刘言闷哼的时候,矣姀险险避开那把滑向她脖子的长剑,身子灵活一转,脱离刘言桎梏的刹那,她使劲地朝赵徽聿跑过去 没跑两步,赵徽聿忽地神色一凛,提着长剑迎上来。 矣姀意识到应该是刘言反应过来后要追上来了。 “小心!”赵徽聿忽然声音急促而焦急地朝她喊道。 矣姀没应声,只咬着唇使劲地往他所在的地方跑。 忽然,赵徽聿左手一挥,矣姀见状立即往右边跑去。 身后似有风声掠过,还有利器滑过地面的声音。 矣姀不敢回头。 又跑了两步,营帐里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矣姀停下脚步,回眸一看,赵徽聿和刘言打起来了。 两人的身姿皆是利落干脆。 只是他们的长剑每次相撞时,都会发出令人心惊的声音。 矣姀想要往到营帐外去求救,但是刘言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图,每次她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刘言便会把打斗的范围扩延至她的四周来,这也致使矣姀努力多次,始终未能前进半步。 情况在急转直下。 刘言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暗卫,赵徽聿又不是武将出身,没过多久,赵徽聿便力不能逮,无以为继。 矣姀着急地喊了几嗓子“救命”,但是奈何营帐外并没有传来半点回声。 就在此时,刘言手腕一转,一掌用力地把赵徽聿拍出去后,他回过身来,直奔矣姀的方向来 不过是眨眼之间,矣姀再次被刘言扣在了他的身前。 看着跌倒在地上,想爬却爬不起来的赵徽聿,矣姀心中又惊又慌,“刘言,你对他下狠手了?” 刘言冷哼一声把矣姀拽出营帐,声音毫无起伏地说,“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矣姀用力地挣了挣,可刘言把她攥得紧紧的,她几乎是动不了。 她乖乖地安静下来。 营帐外空寂一片,所有的人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矣姀四处张望的时候,刘言也在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矣姀听到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前方扬起了一阵尘土,矣姀想要多看几眼的时候,刘言忽然粗暴地把她推进了营帐。 一进营帐,看见赵徽聿苍白的脸和他身前那一大片的血色时,矣姀懵了懵。 他受伤了 伤势还极度的严重! “赵” 矣姀张张嘴,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慌乱地想要跑过去的时候,刘言一手把她拉住。 他的力气很大,矣姀差点儿被他带倒在地上。 营帐外的马蹄声停了下来,刘言不知道对外说了句什么,然后有一个人掀开营帘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阴鸷的双眼。 他看了一眼刘言,自然而然地就把目光落在赵徽聿的身上,只一眼,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不!求你别杀他!” 矣姀想要上前去阻挠,刘言反手一拦,矣姀只能用眼神去哀求,“求你,求你们不要杀他” 听闻声音,黑衣人往这边看过来,只看一眼,他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些许。 脚下步伐一停,一转。 黑衣人拿着佩剑,快步走了过来。 对上黑衣人莫名的眼神,矣姀极力镇定,“求你不要杀他。” 黑衣人的眼睛眨了眨。 矣姀的语气冷静,“他是昭军的军师,如果你们把他杀了,你们肯定会走不出这营帐,不若,不若你们把他作为人质,以他来挟持昭军,这样,你们或许可以离开这里” 黑衣人定定地看了矣姀一眼,然后转身朝赵徽聿走去。 矣姀紧张地看着他,“你,你别冲动!” “虽然我很想救他,可是这样的办法,对于你们来说,其中的好处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何不考虑一下?” 黑衣人并不理会矣姀的言辞。 她在说话的时候,他脚下的步伐未曾有片刻的停滞。 当他距离赵徽聿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握着剑的手忽然一扬 还是没有办法说动他吗? 他还是要杀赵徽聿? 手起刀落的瞬间,矣姀不忍地闭上眼睛 “走吧!” 眼前既然有细小的风掠过。 矣姀被人推了一把。 她有些不敢睁开眼睛。 刘言推着矣姀往营帐外走,“不用看了,他的命是暂时保住了。” “真的?”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矣姀轻舒了一口气。 “走吧。” 出了营帐,矣姀看到了几匹马。 每一匹马,上面都坐着一个黑衣人。 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抱着一个孩子? 小封启? 矣姀没来得及想太多。 夜色中,她看着赵徽聿被人拉上了马。 这一刻里,她有些看不大清楚他的面容,但是奇怪的是,她好像感觉到他在看着她 “把她也带上。” “是。” 刘言把矣姀拉上马。 “等等,把她弄晕了。” “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6.第 156 章 被刘言一掌劈晕的矣姀没过多久便醒过来了。 醒来的瞬间, 她听到耳边有刺耳的喧嚣声。 睁眼一眼, 皎洁的月光下, 马匹, 黑衣人,将士, 刀光, 剑影,嘶喊, 火光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想来是军营里的昭军追上来了。 他们此刻正在与那些黑衣人混战。 昭军的数量比黑衣人多了很多,纵此刻那些黑衣人看起来还算是应付自如,但是过不了多久, 当他们的体力渐渐消耗完毕后, 他们还是会处于下风。 靠在一棵树后,矣姀发现在她的旁边还有一匹马, 那马看起来受了惊吓,正烦躁地在原地转动。 矣姀四处张望,企图找到赵徽聿所在的方向。 找不到。 矣姀扶着树站起来, 按捺下心里的急躁再次寻找时, 前方的一个黑衣人忽然把一个士兵踹了过来 矣姀动作还算敏捷地避开。 抬头的时候,与那黑衣人目光相对,矣姀在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 她不应该让他看到她的! 念头一起, 矣姀立即往旁边跑去。 此刻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但是她知道她需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不让那些黑衣人发现, 免得被他们捉走去威胁赵徽聿。 这是一片稍微空阔的林地。 矣姀沿着林地的边缘跑了一小段路程,发现四周除了几棵树外并无什么可藏身的地方。 紧张地回头,那黑衣人果然是追着她的方向来了。 不过,他追逐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他每走几步,便会有一个将士跑出来与他对抗但,那些将士很快都被黑衣人随手解决了。 实在是无处可逃了。 矣姀停下脚步,直视那个紧追着她不放的黑衣人,“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黑衣人似乎是有些犹豫,“你,你想知道你是谁吗?” “” 矣姀二话不说继续往前跑,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后,她看着拦在她面前的恍若小山似的堵住她的去路的黑衣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位大哥,我知道我自己是谁,请你让一让路,我还有事。” 黑衣人纹丝不动,“你必须跟我走。” “” 敌不动我动。 矣姀换了个方向继续跑。 可是还没迈开脚步,她便又被人拦住了。 黑衣人似乎又要说话,矣姀赶在他说话前开口,“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跟你走。” “我” 矣姀继续劝导,“趁现在混乱,你若是想要活命,那就赶紧走吧,否则迟了,那就没有机会了。” “你跟我走!” 黑衣人忽然一把用力扣住了矣姀的手腕。 矣姀“啊”了一声,没完全反应过来便被那黑衣人拖着往某个方向走了 “我说了,我不想跟你走!”矣姀一边说一边挣扎着去掰那只紧紧钳制住她手腕的大手。 她的力气小得可以忽略 黑衣人置若罔闻。 他快速地找到一匹马,把矣姀弄上马背后,他也跟着上了马,有力的双腿稍用力地踢了一下马肚子,马匹在刹那间疾速地冲了出去 扑面而来的风让矣姀几乎挣不开眼睛。 她用袖子掩住脸,心里无奈地轻叹。 她这遇到的都是什么奇怪的黑衣人 一言不合就说她的身份是假的,还非要带她走 还有,看这骏马疾驰而去的方向,应该是安圩城? 黑衣人要带她去安圩城? 安圩城现在被燕军占着,若是她所谓的身份是假的,她一个人深入燕军之中,岂不危险至极? 她不能由着黑衣人把她带去安圩城。 想到这里,矣姀用手肘猛烈地撞了身后的黑衣人一下,趁他吃疼的时候,她用力去推他,当发现推不动的时候,她又立即改变策略——弯腰倾斜自己的身子,使自己从马匹上滚落 从奔跑的马背上滚落在地的感受并不好受。 矣姀在地上滚了几圈,腰酸背痛地要爬起来的时候,耳边忽又听到剧烈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声声清脆且危险。 矣姀微微抬头,惊讶地发现有一匹马已经快要跑至她的面前来了 脑海中警铃大作,矣姀知道,此刻她必须要做出行动,否则,等待她的将会是一个惨烈的结果 行动 如何行动? 矣姀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在这紧要的关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矣姀无意识地迅速地往旁边滚了两圈,成功避开马匹,待听到马蹄声渐远的时候,她才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意识渐渐回笼。 劫后余生。 心有余悸。 矣姀咳了两声,偏头发现那匹本来要从她身上踏过去的马匹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 “刘言,你和袁叁等其他兄弟护送陛下先走,我稍后会跟上。”黑衣人的声音极是沉稳。 刘言声音担忧,“老大,你务必要小心行事。” 黑衣人点头,“知道了,你们也是,保重。” “老大保重!” 骏马再次迅疾而去。 眼看着三五匹马追上去后,还有另外两人骑在马背上不动。 左毅眉头一皱,“你们怎么不走?” 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答道,“老大,我们留下来与你一起。” “陛下要紧,你们快些追上去保护陛下,昭军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老大,我们与你一起。” “你们!”左毅语气一顿,他本要叱责不听指挥的属下,但是看到矣姀的瞬间,他改了主意,“好。” “你们且留意四周,有什么风吹草动要及时告知我。” “是,老大!” 左毅走到矣姀的面前,俯身看她,“你随我走,到了安圩,我会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 矣姀摇头。 左毅的声音低冷下来,“难道你想要我对你动手?” “” “这位大哥,”矣姀试图平心静气地讲道理,“我并不想知道那所谓的什么真实身份。” “我知道你是燕国人,也知道你是燕国皇族的暗卫。你说你要告诉我我的真实身份,难道你是想要对我说,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燕国的某一位皇族吗?” “是!”左毅的回答斩钉截铁。 矣姀愣了愣,然后无所谓了地回道,“就算是,我也不想认。”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左毅。” “左毅,你听我说,现在这样的时势下,分久必合是不可逆转的趋势。如今三国之中,大昭一国独大,燕国已经不可与之比肩。过不了多久,燕国肯定会被大昭一旦燕国完败,大昭下一个要对付的对象肯定是北际。” “亡国皇族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真的不想要掺和到这样复杂的局势当中来,所以,左毅,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就让我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吧,好不好?” “老大,他们追上来了!” 左毅顿了一下。 下一刻,他姿势不容置喙地解下了矣姀头上的发带。 矣姀的头发本来就只用一根发带缠着,他这样一扯,她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便在身后散了开来 矣姀正疑惑着左毅为什么要扯她的发带时,左毅抓住矣姀的手,拿着发带顺着同一个方向绕了她的手腕好几圈,确定绑严实后,他把呆住的矣姀抱上了马匹。 “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飞身上马,缰绳一打,他头也不回地喊道,“何赳,李申,我们走!” “是!” 马背上的颠簸让矣姀觉得难受,可是也不是无法忍受,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左毅把她的手绑了。 此刻她的双手呈合十的状态,不但无法抓住缰绳,她还无法在马背上稳坐——如果不是左毅虚搂着她的腰,她或许早就被颠下马去了 夜风吹得矣姀喉咙发干发涩。 矣姀低头轻叹了一声。 她清楚地知道,左毅是不会接纳她的劝说的,否则,她也不会被左毅绑着带上马匹了。 等等。 真实身份 燕国皇族? 如果左毅没有认错人,如果燕国皇族才是她的最终身份,那么 她现在的身份难道是假的? 如果她现在的身份是假的 那穆长豊的身份是真是假? 如果他不是她的哥哥,那他会是谁?他对于此事是知情的吗? 还有穆老夫人 她真的是她的祖母吗? 身份从来不会无中生有。 穆老夫人与她相认的时候,那神情,她至今都记得。 她看不出来那是一个实现就织就好的谎言。 她愿意相信穆老夫人说的一切是真的。 她愿意相信穆长豊就是会她的哥哥。 所以 是左毅认错了人? 一定是左毅认错人了。 没错。 就是左毅认错人了。 可是,真的是认错了吗? 左毅会认为她是某一个人,或许是因为她与那个人长得很像,又或者是,左毅有一定的凭证能够证明她就是他认为的那一个人 她到底是与哪位燕国皇族长得像呢? 左毅,他又有何证据? 总之,不管怎么说,穆长豊与左毅,他们当中,一定是有一个人说了慌,或者,他们两个人都在说谎 矣姀咬了一下下唇。 本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在经过思量之后,却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许多。 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像是陷入了一个谜团之中。 似乎是有人事先布置好了一个局,她正随着那幕后之人有意或无意的指引在一步一步地深入其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7.第 157 章 “左毅, 你知道我是谁?” 风声很大, 这一句话矣姀几乎是喊出来的。 牵着缰绳的左毅低头看她一眼, 并不回答只声音平淡地问, “你知道燕文帝吗?” 矣姀摇头。 “燕成帝呢?” 矣姀继续摇头。 “” “燕成帝是当今陛下的父皇,而燕文帝是陛下的皇叔。”左毅耐心解释, “燕文帝有儿女一双, 太子含璋,公主含珖, 太子长公主一岁。” “景春十年,燕文帝到溪山狩猎之时,三岁的含珖太子和两岁的含珖公主同时失踪。燕文帝立即派人封锁溪山彻底搜查, 连搜好几天, 几乎是要把整片山头都翻过来了,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太子和公主” “太子和公主失踪了。” “此后的十几年里, 燕文帝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太子和公主,但是溪山一事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奈何对方做事干脆利落, 滴水不漏, 并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故而燕文帝寻子女多年,一直都没有结果。” 矣姀诧异, “你的意思是, 我是含珖公主, 而我哥哥, 是含璋太子?” “含璋太子与你一起?甚好!” “为何如此确定?” 左毅一脸坚定,“你和德容皇后长得很像。见过德容皇后的人,看过你的模样后,应该都不会怀疑。” 矣姀摸摸脸,“有那么像吗?” “有!” “” “还有一个证据。”左毅清咳一声,似乎是有些窘迫,“公主你背后的蝴蝶骨下,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矣姀:“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文帝在位时,我们暗卫一直奉命寻找太子和公主的下落。” 矣姀:“” “燕文帝在位十五年,燕国繁荣昌盛,因无子嗣,最后传位齐王的世子,也就是如今先皇燕成帝。燕成帝在位时励精图治,他是一位昌明的君主,奈何他突然身体染疾,无法长治” “燕成帝病重的时刻里,大昭趁火打劫,对燕国开战。大昭谋划已久,燕国仓促应战,因失了先机,燕军几乎是节节败退” “如今,燕国都城木双已经被昭军占领,唯有栗王领着剩下的一部分燕军在顽强抵抗” “我们也知道,我们抵抗不了多久了,但是我们暗卫一定会保护好燕国皇族最后的血脉的。” 夜风依旧很大,可是左毅的声音铿锵有力,很清晰地传入了矣姀的耳中。 矣姀想,如果她不是与此事有关联的人,她一定会为左毅说出的这番话语而感动的。 可是,她是戏中人。 想了想,矣姀慎重地道,“左毅,我想,你可能真的弄错了。” “我养父母说过,他们当初是在曲江边捡到我的,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你说的含珖公主,她是在她两岁的时候失踪的,所以,应该是你弄错了” “你是怎么肯定你的养父母说的话是真的呢?”左毅反问。 矣姀语塞,“这个” 关于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无法反驳。 阿爹阿娘,穆长豊,左毅,他们每个人都各执一词,她目前确实还分辨不出他们说的到底哪种是真哪种是假。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有为了某种目的而对她说慌的可能。 “公主,这件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左毅在不自觉中改了称呼,“若是公主不愿意相信属下的说辞,属下有一办法,能够验证公主身份的虚实。” “你先别称呼我为公主。”矣姀扶额,“你说的方法,是什么方法?” 左毅忽然凑近矣姀耳边,矣姀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左毅淡定自若,“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公主附耳过来。” “现在四下无人,你怕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左毅坚持,“此事涉及燕国最大的秘密,还请公主将就一下。” 矣姀咬了咬唇,“你说快一些。” “是。” 矣姀将信将疑地附耳过去,左毅小声地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完后,矣姀惊讶地睁大眼睛,“此事当真?” “属下绝不敢有欺瞒。” “那我能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哥哥吗?” “如果你确定他就是含璋太子,可以告诉。” “如果我不能确定呢?” “那等你能够确定了再做打算。” “” “老大!不好!我们中计了!” 忽然有人大喊。 矣姀下意识地回头,但是她没看到说话的人,反而是看到了身后半里开外的犹如长龙一般延展的火把点点。 昭军,到底是追上来了。 何赳和李申拍马赶上来,其中一人焦急地道,“老大,过了这片树林,前方便是百丈的高崖,他们一定是他们改了我们留下的记号,故意把我们引到这边来了!” “刘言他们想必也被他娘的!” 左毅面容阴沉,他勒紧缰绳使疾跑的马匹停下。 他们此刻已经快要到达悬崖的边缘。 纵目四望,四周空落落的,夜幕极低,繁星极亮,风还极大极凉。 左毅把矣姀抱下马的时候,昭军举着的火把在夜色中穿梭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矣姀看了左毅一眼,“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左毅摇头,“走不了。” 矣姀顿了顿,“不尝试一下你们会后悔的。” 左毅轻声地笑了笑。 听到左毅的笑声时,矣姀是很惊讶的,“你在笑?我以为你不会笑的” 左毅的笑声和声音一同低了下去,“是人都会笑的。” 他只是很少笑而已。 前是追兵,后是悬崖,左是悬崖,右亦是悬崖。 确实是绝境。 何赳和李申护在左毅和矣姀的身前,“老大,现在怎么办?” 昭军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们甚至可以看清楚火把下那些昭军各色各样的面庞。 左毅神情肃穆,“血/战/到/底,决/不/投/降。” 何赳和李申对视一眼,“是!” 矣姀看着视死如归的三人,心里头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无法形容也说不出那种情绪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但是看着他们三人,她觉得很悲壮。 “公主,一会儿我们打起来的时候,你记得趁乱找个地方藏好。”左毅嘱咐,“刀剑无眼,当心伤着。” “公主?” “公主?” 何赳和李申异口同声,他们惊愕地看向矣姀,“老大,这难道就是就是含珖公主?” “是!” “何赳见过公主!” “李申见过公主!” 矣姀:“你们,就不怀疑我是假的吗?” 何赳和李申摇头,“我们相信老大!” 何赳多看了矣姀几眼,慨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真的把含珖公主找到了” 矣姀:“” “他们来了。”李申做出防备的姿势。 矣姀看过去,追随而至的昭军大约有上百人,左毅他们只有三个人两方的对比实在是悬殊。 迟疑一下,矣姀问,“你们能看清楚对面吗?他们的军师在不在?” 何赳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在。” “在?”矣姀睁大眼睛,“我怎么没看到?” “他们在” 何赳的话还没有说完,昭军忽然一分为二,从中分出了一条可容三四人通过的小道。 紧接着,三人三马从队列里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 铠甲,白衫,紫衣。 周齐,赵徽聿魏知隶。 矣姀睁大眼睛。 闭上眼睛再睁开。 周齐,赵徽聿,魏知隶。 她没看过。 他们都来了。 “老大,是周齐,赵徽聿和这个人是谁?” 左毅眯了眯眼睛,“想不到他也来了。” “谁?” “魏知隶。” “他怎么也来了?” “可能是因为有大事要发生了吧。” “老大,你能不能说得清楚明白一些?”何赳有些无奈。 左毅又笑了一声,“不清楚不明白也没关系,反正,和我们没多大关系就是了。” “好吧。” “公主,保重!” 左毅忽然朝矣姀抱拳。 矣姀愣了愣,“你” 左毅移开视线,“坐以待毙不是我们的风格。何赳,李申,握剑!” “是,老大!” “等等” 矣姀喊住左毅,“你们你们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了吗?” 左毅不说话。 矣姀抿了抿唇,“要不,你们把剑架到我脖子上?” 左毅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也不清楚这能不能为你们博得一线生机,只能说听天由命吧。” 左毅的眼睛里闪烁起奇异的光芒,“你相信我的说的话了?” 矣姀别过头去,“这还有待考证。再说了,你说的事情,和我此刻帮助你,是两码事。” 左毅“没用的。” “什么?” “自从你被我们带出来开始,你的存在与否便已经不能威胁他们了。” 矣姀的脸上满是疑惑。 左毅从容解释,“你被我们敲晕带走的时候,行至半路,赵徽聿与早就已经埋伏在半路上的昭军内外相应,给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 “危急关头里,我们本可以带走赵徽聿作为要挟的,但是我们带走了你,所以,如果他们当中的某些人足够聪明,他们或许已经猜出了你身份的异常。” “他们或许还会知道,我们不但不会伤害你,甚至还会保护你不受伤害。” 矣姀愕然。 她转头看向火光通明的对面,只见周齐骑着马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中气十足地喊道,“左毅,投降吧!燕皇以及别的暗卫都已经在我们的手上,你若是投降,陛下大发慈悲地开恩,我们或可留你们一命!” 左毅闻言一把把脸上的蒙面巾扯下。 矣姀就着火光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刚毅的面孔,无畏的笑容,犀利且不屑的眼神。 铁骨铮铮的男儿。 左毅冷哼一声,把剑举起,直指对面,“投降?周齐你做梦去吧!” “不投降?好”周齐哈哈一笑,“来人,给我放箭!” “周将军!” “不可!” 周齐的指令下得很快,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矣姀便看到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对面飞了过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8.第 158 章 箭矢袭来的那一刻, 左毅迅速地把矣姀拉上了马, “何赳, 李申, 保护公主,我们冲出去” “是, 老大!” 矣姀坐在左毅的身后, 何赳和李申护在她的左右。 料想前方应该是箭矢如雨,但是她一点儿都看不到。 恍惚的光影里, 矣姀听到了箭矢划破长空发出的嗖嗖声,听到了箭矢撞在刀锋剑口上的清脆声,听到了左毅他们时不时发出来的使劲声, 还听到了对面士兵们的兴奋的叫喊声 她仰起头, 看着那几乎被火把光芒照亮了的晚空,看到上面宛若流星滑过天际般飞过密密麻麻的箭矢 没一会儿, 那些箭矢落在她的身后,噼里啪啦的,发出来的声音真的就好像是下雨一般。 左毅的马冲进昭军的队列中时, 要想继续往前跑, 每前进一步都必须要沾着鲜血。 马匹没有停下。 左毅等人手里的长剑在自如地挥洒个不停。 看见身侧的何赳手起剑落极其干脆地解决完一个士兵后,那扬洒在空中的血色和逐渐弥漫的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让矣姀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 心情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害怕。 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让她觉得惊惧,血红色的腥味让她觉得恶心, 坐在左毅身后的她唯有紧紧地抓住左毅的衣袂, 才能免于她因为手脚发软从马上掉落。 “放箭!” 混乱之中依旧能听到一声清晰的命令。 身后再次传来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嗖嗖声时, 矣姀能做的唯一事情, 便是在心里暗暗期待奔跑着的马儿能够跑得更快一些好带他们离开这残酷的地方 “公主,拿住这把剑!” 左毅忽然回头。 矣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还是依言把那把沉甸甸的长剑握在了手中。 左毅空了右手,他身子一转,一手绕过矣姀的腰际,瞬间用力一提,轻轻松松地便把矣姀提到了他的身前来了 矣姀惊魂未定的时候,左毅把她手里的剑拿了回去。 “老大,我们分头走吧!”何赳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矣姀循声看过去,发现何赳的左肩上插着一只流箭,可是何赳的模样看起来很平常,好像那箭并不是刺入了他的身体一般 “好!”左毅并没有犹豫,“前方不远处会有一个岔道口,我们待会儿在那里分道,若是还能活着,我们在渡口会面!” “好!” 马匹一路疾驰,到了那岔道的时候,左毅拉紧了缰绳。 奔跑的骏马很快便停了下来。 追随其后的何赳和李申见状也拽紧了手里的缰绳。 他们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在那两个岔道口上,早就已经有昭军在守株待兔。 停顿须臾,左毅,何赳和李申三人对视几眼,再次狠踢了一下马肚子往前方奔去。 他们用的是和刚刚一样的办法。 左毅把矣姀抱至身后,而何赳和李申护在矣姀的左右两侧。 马匹再次冲进昭军队列的时候,矣姀再次听到了惨烈的嘶喊声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相比上一次,这一次他们没有那么好运了。 马匹被人攻击的瞬间,矣姀和左毅一同从马匹上坠落。 左毅的反应很快,矣姀被他护着并没有受伤分毫。 左毅护着矣姀往隐蔽的地方撤去的时候,架不住昭军众多,时间久了,他开始不断地受伤 刀剑划破血肉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响起。 矣姀由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除了被左毅护着往前走,她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有个士兵猝不及防地冲上来抬手砍了左毅肩膀一刀,他伤口里的喷出来的血一下子溅到了矣姀的脸上 滚烫的血腥味让矣姀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看着左毅惨白的脸色,矣姀心中涌起了一股无名的焦虑。 她这样的状态只会拖累他们。 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只是她该如何帮助他们? 地上有带着血的刀,矣姀双手颤抖地捡了一把。 左毅用剑解决完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后,他拉着矣姀继续往隐蔽处跑,何赳和李申也跟了上来。 忽然,左毅停了下来。 “他们来了。” 左毅的声音很平静,像是眼前正要发生的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不过是“起风了”一样的自然之事。。 矣姀抬眸看向前方,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火光点点。 “老大,我们被他们包围了。” 看着把他们包裹在中心的由火把组成的圆圈,李申喃喃一句。 左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矣姀拉到了他的身后,摆出防御的姿势。 随着马蹄声渐近,围在他们前方的昭军再次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 矣姀看过去,心想,又是那三人三马。 不过,也只能是他们了。 那三人,身穿铠甲的周齐胜券在握,受了重伤的赵徽聿面色苍白,衣衫规整的魏知隶神色平静。 纵然表情不一,但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属于胜者的从容。 矣姀快速地思索眼前的境况。 只要没瞎,在场的人应该都能够看得出来,她身边的这三个黑衣人是保护她的。 黑衣人保护她,黑衣人与昭军对立,那么,由此可以推出来,她,应该也是与昭军对立的。 如此,她是没有办法寻求赵徽聿的保护了,而且,若是她对他求助,恐怕也会拖累他。 如今境况的后续可能有俩。 一是左毅他们当真是能够杀出一条血路来后,她跟着他们远离这里,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个可能性不大。 二是左毅他们或是投降或是被杀,而她,被对方视为同党,接受与他们同等的遭遇。 “矣姑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燕国的暗卫,为何会保护你?”周齐忽然开口问道。 周齐身旁的赵徽聿开口说了些什么,但是周齐听完后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继续看着矣姀,反复地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的身份? 矣姀握着刀的手在发抖。 周齐这个问题问得很讨巧。 如果她选择撇清与左毅他们的关系,言他们先前对她的保护不过是为了迷惑昭军,让他们做出错误的判断——她与赵徽聿走得近,若是昭军知道她与燕国的暗卫有关系,这自然也会牵涉到赵徽聿的身上 如果她真的这么说了,她或许是可以暂免一死,但是左毅他们必死无疑。 “公主。” 左毅没有转身,但是矣姀听到了他压低的声音,“只有撇清与我们的关系,你才能活下去。” “我” 左毅忽地把刀架到矣姀的脖子上,大声喊道,“赵军师,你的心上人在我手里,想要她还有命活,你就放我们离去,否则” 左毅握剑的手忽然用力,矣姀瞬间领悟他的用意,配合地尖叫了一声 赵徽聿蹙额。 听到矣姀的尖叫声时,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愈发地苍白了。 “军师,现在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周齐在一旁看似不经意地提醒他道,“那个人他是左毅,燕国暗卫的头领,把他杀了,燕国的暗卫也就是一盘散沙,再也不足为惧了。” “军师?” “军师?” 赵徽聿紧紧地盯着矣姀的脸 ,虽然被左毅挟持在手,但是矣姀的表情 她并不害怕? 为什么? 再有,在刚刚的交手里,左毅分明白是护着她的——他前后两次变换矣姀在马上的坐姿,自始至终都让自己挡在矣姀的身前,现在他又做出以她为人质的样子反差不是一般的大。 这只有一个可能 左毅在试图掩饰着些什么。 而矣姀在配合他。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 左毅的身份是燕国的暗卫,如果他保护矣姀,那么矣姀的身份会是 “赵大人,周将军在与你说话,他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应他”魏知隶淡淡地开口,淡漠的脸上带着一丝惯常会有的笑意,“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如此的入神?” 赵徽聿回过神来,“无事。多谢魏大人提醒。” 看向周齐,赵徽聿道,“周将军,实不相瞒,矣姑娘的真正名字叫穆长锦,她是穆长豊的妹妹。” “穆长豊?”周齐有些惊讶,“可是那北际国的穆相?” “正是。” “当真?穆相的妹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会有假。穆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稍后再向你解释,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要把穆姑娘从暗卫的手中救回来。” “说得是。” 周齐本来并不大在意矣姀的生死,但是当知道矣姀是穆长豊的妹妹后,他开始慎重对待。 “既然是穆相的妹妹,那为了穆姑娘的安危起见,我看我们还是暂且答应他们吧。” 赵徽聿点头,“暂且答应,派人跟随,伺机营救即可。” “魏大人有何高见?”周齐忽然问魏知隶。 魏知隶想了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来,“救人肯定是要救的,不过这燕国的暗卫,还是解决了比较好。” “这”周齐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神情,“不知道军师和魏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赵徽聿垂下眼睫。 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想必那不是矣姀希望看到的。 他现在可以肯定,左毅他一定不会伤害矣姀,而且,矣姀似乎也不愿意他们去伤害左毅只是,这样的想法终究是不现实的,他们是敌对的两方,只能一胜一败,绝无平手之说。 “我觉得,左毅他们现在是在做戏。” “做戏?”周齐讶然,“魏大人何出此言?” 魏知隶不急不缓地道,“一路上,如果你足够细心,你会发现,这些黑衣人自始至终都是护着穆姑娘的,而且,你看,那些黑衣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唯有穆姑娘,除了发丝凌乱一些,其他的毫发无损,再有,你注意他们的表情” “他们的表情怎么了?” “黑衣人的动作看起来虽然凶狠,但是他的剑与穆姑娘的脖子还有一定的距离,若是真的要挟,自然不会有那一小段的谨慎;再有,穆姑娘看起来并不紧张也不害怕,一个女子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该如此地淡定。这不合常理。” “或许左毅他们表面上是在以穆姑娘威胁我们,但是实际上,他们很大可能是想要借由穆姑娘来达到全身而退,或者说,带着穆姑娘一起全身而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9.第 159 章 周齐眼睛一亮, 不住地点头, “魏大人分析得很有道理。” 魏知隶笑了笑, “周将军, 燕国的暗卫虽然是个大威胁,但是眼下却是一个瓦解他们的绝好时机。” “哦?不知道魏大人有何良策?” “他们的后方, 不是潜伏着我方的弓箭手么?”魏知隶握着缰绳的手指动了动, “三个暗卫,要保护一个人还要逃出我方的包围圈, 难度很大,故而,这一次, 只要我们愿意动手, 要解决他们并非难事。” “那穆姑娘呢?” “依我分析,既然那些暗卫是护着穆姑娘的, 可穆姑娘又不是燕国人,那说明,穆姑娘想必是与燕国皇室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她身份未明, 作用未知, 我们暂且留她一命,把她交给陛下处置吧。” “好。” “女子身娇体弱,放箭的时候让那些士兵都小心一些, 莫要让他们伤害到她的要害。不过或许我们也无需太担心这个问题, 毕竟, 那些暗卫会保护她。 “下令吧, 周将军。” 魏知隶一脸的云淡风轻。 周齐却是使劲地愣了愣,心想,战场上居然还,还可以这样? “万箭齐发,武功再高的人都会自顾不暇,何况他们还要保护手无寸铁的女子”魏知隶微微一笑,“周将军,眼下正是我们不需要花费太大的代价就能除掉他们的好时机,不知道周将军此刻还在犹豫些什么呢?” 周齐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这” 赵徽聿皱眉,“魏大人,万一,他们不是在做戏呢?” 魏知隶脸上的笑意不变,“赵大人,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全了,即便他们不是在做戏,燕国三个顶尖的暗卫,难道还不值得我们去冒这个险吗?” “若是她被误伤” 魏知隶语气温和地打断他的话语,“我相信我的判断。危险来临之时,那些暗卫,会不顾生死地保护穆姑娘的。” “万一你的判断是错误的呢?” 赵徽聿的脸上难掩震惊。 矣姀喜欢魏知隶,据他所知,魏知隶或许也是有一些喜欢矣姀的,否则,在北际的时候,他不会任由那些人称呼她为夫人 没想到此刻魏知隶却如此看轻矣姀的性命,如果他不喜欢她,这种行为还可以理解,可若是他喜欢她,不管他有多少的把握,这种把其置身于险危之中的行为无异于诛心! 矣姀若是知晓了,她该会如何的伤心? “我有极大的把握。”魏知隶的脸色不见异常。 赵徽聿的唇线抿紧,“可是事情一旦发生,原来极小的可能不就会变成一定了吗?” “你说得没错。” 魏知隶看向一旁的周齐,“周将军,此事如何还是由你来定夺吧。” 赵徽聿皱眉。 不用想他也知道。 魏知隶若是让周齐来做决定,周齐是一定会同意他的提议的 毕竟,杀了三个燕国暗卫,那可是大功一件,周齐他,应该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这样的立功机会的。 至于矣姀 矣姀现在也只有穆相妹妹的身份能够让他们稍微忌惮一些,若非如此,他们应该会毫无顾忌地让人把她与那些暗卫一起消灭掉吧,毕竟,若是死了一个平常百姓,并没有谁会太过关注这件事情,他们随意解释一两句也就过去了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看来,矣姀的身份也并不能拯救她。 周齐或许可保她不死,但是绝不会保她不伤 只要她活着,伤多少,伤多重,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周将军,此事不可不慎重。万一穆姑娘受伤了,穆相那里我们如何交代?” “这” 周齐陷入两难的困境,但是没过多久,他脸上的神情便坚决起来了,“军师,我知道穆姑娘是你的心上人,你不想要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只是眼下情况紧急,你作为军师,理应以国家利益为重,切不可耽于儿女私情误了大事啊。” “周将军” 周齐举起手,“军师,你不必说了,我心中已有决定。” “周将军” “军师,你若再有异议,那便是违抗军令了!” 赵徽聿沉默下来,但是他抓着缰绳的手却在逐渐地收紧。 “魏大人说得有道理。我们身为大昭的将士,理应以国家为重。” 周齐朗声大喊,“弓箭手听令。” “放箭!” —— 周齐的声音,矣姀清楚地听见了。 来自四面八方的密密麻麻的箭矢,矣姀也看见了。 箭雨来临的瞬间,左毅何赳李申三人直接把她围在了中间,扬剑为她挡去了诸多的利矢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放箭放得愈发地厉害了。 箭雨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左毅他们陆续地伤上加伤,矣姀虽然被他们围护着,但是身前也中了一箭 冰冷的箭头刺入身体的瞬间,极短暂的冰冷过后矣姀感受到的是尖锐的疼痛。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流血的地方,耳边的混杂声音忽然弱了下来,但是有马蹄踏踏的声音在自远而近地清晰响起。 抬眸一看,对方的一人一马已经快要飞驰到他们的面前来了。 黑色骏马,染血白衫 骑在马上的人,面色极其苍白但是黑色的眼眸之中却染满了焦虑,不安和担忧 赵徽聿。 他过来了 尽管一路箭雨极度危险,他依旧是毫无顾忌地只身前往。 箭矢无眼,矣姀眼睁睁地看着一枚流箭刺入他的肩膀,他的神色隐隐一变但是却没有停下,反而是加快速度直直地往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 忽然之间,箭雨停了。 赵徽聿已经到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见状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他的肩膀在流血,新鲜的血液染上原来就带血的衣裳,那暗黑的颜色忽地变幽深了许多。 他直愣愣地看着矣姀,当看清她身前的那一片血色时,他从马上下来,握着剑对准左毅三人,小声地道,“你们已经护不住她了,想要她活着,就把她放了吧。” 左毅看着矣姀,“他可以信任吗?” 失血不少,矣姀觉得身子在发冷,她看了一眼赵徽聿,轻轻地嗯了一声。 左毅道了声好,然后说,“何赳,李申,你们上去把他杀了!” “是,老大!” 转变在刹那之间。 矣姀反应过来的时候,何赳和李申已经冲上去和赵徽聿纠缠在了一起 剑声鸣响,银光闪烁。 一白两黑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像是墨汁打翻在了纸上,被粗糙的笔尖掠过,有着凌乱而犀利的弧度 何赳和李申是暗卫。 赵徽聿善文不善武,即便他没有受伤,他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受了伤的何赳和李申,何况,他此刻还受了伤 没一会儿,赵徽聿在何赳和李申的进攻下很快便落在了下风 矣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须臾之后,她吃力地举起手里的刀,用力地刺向左毅,但左毅提前察觉到她的动作,身手敏捷地躲了开去 矣姀举着刀再接再厉,左毅忽地冷笑一声,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 刀柄脱手而出,矣姀跌在地上,被踹到的地方疼得厉害,她蜷起身子,没一会儿便冷汗涔涔 左毅低头看矣姀,声音冷酷又陌生,“本以为挟持你还有些用处,没想到却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如今我性命不保,你这小姑娘也长得还算不错,不如,就一起陪我下地狱吧” 左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拿着剑,剑尖在矣姀身前比划了一下后,他冷笑着把剑往前一松 矣姀吓得闭上眼睛。 “刺啦” 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细微而尖锐。 “扑通” 重物落在身侧,发出沉闷的声音。 矣姀张开眼睛,发现左毅倒在了她的身侧。 一枚利箭刺穿了他的喉咙,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正顺着箭身滑落入土地 左毅双目圆睁,定定地看着她 “公,公主对不,对不起。你,你保保重。” 左毅的声音微不可闻。 很快,左毅的眼神开始发直,他的眸光依旧犀利,但是里面的光彩却在渐渐地流失。 在矣姀以为他还会对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左毅的眼睛却在缓缓地闭上了 光彩被掩盖,生命已尽头。 左毅他,用性命的代价为矣姀做了最后一场掩护。 矣姀看着他的脸,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水光涌上来的一瞬,她猛地闭上眼睛。 身子在无可抑制地颤抖。 矣姀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 用尽全力呼吸了好几下后,她立即睁开了眼睛 吃力地从地上坐起来,视野里,李申正把他手里的利剑刺入赵徽聿的上腹部 矣姀瞬间忘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 赵徽聿 矣姀往前爬了两步,把原来的那把刀紧握在手里,当她想要站起来跑过去赵徽聿的身边时,她却发现自己手脚发软根本就站不起来 她继续尝试的时候,夜空中忽地又传来了某种细微熟悉的声音。 抬头一看,矣姀的瞳孔骤然放大! 李申和何赳的身后插满了利箭,某些利箭甚至把他们的身体都刺穿了 李申和何赳倒下来的时候,矣姀看到了他们的脸。 他们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视线落在她旁边的左毅上,嘴巴动了动,似乎是说了句什么话,然后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 矣姀的手抖得厉害,手腕因无力握不住刀柄,薄刀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音。 躲藏在四周的昭军从黑暗中走了过来,团团把左毅三人的尸体围住。 “矣姀,矣姀,矣姀” 赵徽聿的声音十分虚弱。 矣姀几乎是半爬半摔地赶到他身边,“你还好吗?你的伤” 赵徽聿躺在地上,矣姀想要伸手把他扶起来,但是一看到还插在他身上的那把剑,她又不敢动了,“赵,赵徽聿我该怎么做?” “别哭” “什么?” “你别哭。”赵徽聿笑得有些费劲,“再哭下去,万一你眼泪滴在我伤口上了,我伤口会更疼的”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0.第 160 章 矣姀吸了吸鼻子, 有些哭笑不得, “我扶你起来吧?” 想要对他笑一下, 但是牵动嘴角的时候, 矣姀发现她笑不出来,“你是要坐起来吗?你别动, 我扶你。” “不用。”赵徽聿微微蹙额, “你也别动。” “什么?” “矣姀,别动!” 赵徽聿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 矣姀瞬间被他唬住,“怎么了?” “再动你身上的血就要流光了。”赵徽聿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浅笑,模样看上去有种独属于少年的调皮。 “” 此刻, 矣姀的神情和心情一样复杂。 没想到都到了这样的时候, 赵徽聿他居然还有心思和她说玩笑 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明明脸色已经苍白得和冬日的白雪一般, 明明已经看起来那么的疲惫和无力,好像下一刻里一放松就会晕倒过去,但是他在对着她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还在极力地维持生动 看到矣姀脸色不大对, 似要有所动作,虽然赵徽聿腹部中剑无法动弹,但他还是伸手去拉矣姀的手, 耐心地劝道, “你别再乱动了, 你的肩膀上有伤, 脖子上也有。” 他的手很凉,像冬日里的冰块一般,矣姀觉得有些许不适,但是她终究是没有挣开,只低低地回了声“嗯。” “军中的大夫医术很不错的,你不要害怕,只要伤口不太深,应该不会留下疤痕的”赵徽聿继续唠叨。 矣姀耐心地听着,“嗯。” “疼吗?” “嗯。” “害怕吗?” 矣姀摇头。 过了一会儿,赵徽聿把矣姀的手用力地抓紧了些,再开口时声音却越来越轻,“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在她面前贫嘴,说这些华而不实的话 矣姀有些无奈。 她想要对赵徽聿说让他不要说那么多话好好休息的时候,赵徽聿在遇上她的目光时忽然无声地笑了笑,然后他本来抓住她手腕的手骤然松开垂落在地! 矣姀愣了一下,随即大惊失色,“赵徽聿!赵赵徽聿!”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有士兵跑过来把赵徽聿小心地扶了起来。 矣姀想去帮忙,手伸出去后却在中途止住,顿了顿,她有些胆怯地问道,“他他怎么了?” 他这是晕了,还是 矣姀收紧手心,上下颌的牙齿在止不住地打颤着,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箭伤还是因为眼前看到的对她来说还算有冲击力的一幕。 她的心跳得很厉害。 伤口也越来越痛。 低头一看,她身前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 “不过是流血过多撑不住晕过去罢了。” 清冷的嗓音忽地在身旁响起。 魏知隶 矣姀抬头,魏知隶果然就站在她的旁边。 “魏大人,大夫在哪里?” “大夫在军营里。” 矣姀觉得眼前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她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但是才一动,她便跌倒在地上。 魏知隶俯身把矣姀从地上抱起来,低头一瞬,皱了皱眉,“别乱动,你流了很多血。” 眩晕还没过去,矣姀觉得异常难受,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喃喃道,“救他” 魏知隶垂下眉睫,掩去眼底的情绪,清冷地道,“回到军营后自会有大夫给他治伤的,这个你无需担心。” 矣姀受伤的地方在左侧的锁骨下方。 魏知隶的目光从她凌乱的墨发,秀气的五官一路往下,掠过她凝血的脖子后,最后停在了刺入她身前微颤的羽箭和被血色染得殷红的衣裳上。 “疼吗?” 矣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她整个人都处于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那伤口虽然疼,但是却也不是不能承受,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整个人松懈下来后,她忽然觉得那伤口无比地疼 很疼很疼 疼得她只想静静地待在某处,最好是一动也不动,话也不用多说半句。 不过 “魏大人” 再次开口,矣姀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从未有过的细弱。 魏知隶却听到了,“嗯。” “我,我伤口很痛,你能不能走慢一些?” 矣姀小心地呼吸,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 魏知隶抱着她每走一步,她都觉得伤口好像被触碰到了一般,疼得让她想要晕死过去——可是她晕不过去,她的意识一直都清醒得很。 魏知隶停下脚步,很仔细地看了她几眼,然后慢慢地回道,“不能。” “” “你的箭伤需要尽快处理。我现在就带你回军营去,你暂且忍一忍。” “” 走了两步,魏知隶忽然又说,“我会尽量走得平稳一些的。” 明显感觉到他的步速在变缓,矣姀想了想问,“凌胥在吗?” “你找他做什么?” “你让他”矣姀缓缓呼吸两声,艰难地说道,“你还是让他把我打晕了吧?太痛了” “” 最终矣姀在凌胥带着巧劲的一掌下晕了过去。 看着陷入昏迷之中的女子,凌胥欲言又止,“公子” “嗯?” “你这样周齐将军一直在看你。” 魏知隶神情泰然,“随他。我们走吧。” “是。” —— 如果受了伤,昏睡会是最好的治愈方式吧。 矣姀冷汗直冒,脸色煞白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心中暗暗懊恼自己此刻为何无法晕过去。 或许只要晕过去,那入骨的伤痛便可以轻一些,柔一些,连那时间也都可以过得快一些,不致于像现在一样,每一刻都是苦苦煎熬,每一刻都让她觉得度日如年。 应她的要求,凌胥方才确实是一掌把她劈晕了,不过,不幸的是,在回到军营的时候,在魏知隶把她抱到小榻上的那一刻,她,毫无预兆地,醒了。 清醒的瞬间,感知到那深切的疼痛,矣姀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魏知隶有所察觉,也微微蹙起额来。 沉默地把她妥帖地安置在小榻上后,他转身对跟随在侧的凌胥说,“去看看,军营里除了刘大夫外可还有别的大夫在。” 凌胥应声而去。 “我会死吗?” 细小近似于无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想起来的时候,魏知隶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回过头来,坐到小榻边,低头看小榻上的人儿,眸光似是平静似是温柔,“你觉得呢?” 矣姀想了想,没有说话。 如果真要回答这个问题,她的回答是,会吧。’ 若是此次流矢刺入的是她的要害,那么她会死。 即便是不死,可若教昭皇知道她的所谓真实身份,他又容不下她,到时候她一样是只有死路一条 “我会死吗?” 这是她提出来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她并不需要答案。 无论这个答案来自于何人的口中。 伤口依旧很痛。 矣姀除了蹙眉以外,保持了沉默。 她现在其实一点儿都不想说话,如果先前不是为了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伤痛上转移开去,她根本就不会开口。 “矣姀。” 魏知隶拿出手帕,俯身轻柔地给她擦去脸上的风尘,鬓边的冷汗,一边看她,一边轻声地道,“那些暗卫其实是来保护你的,对不对?” 矣姀手指一颤,“不不是。” “我都看到了。” 魏知隶脸上的温柔不减,手下的动作也没停,“他们之所以会拼死保护你,是因为你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燕国的皇族,对不对?” “含珖公主?” 矣姀睫毛猛颤,须臾,她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不对。” 过了一会儿,魏知隶忽然轻叹了一声。 “矣姀,松手。你的掌心流血了。” 矣姀毫无动静。 魏知隶抓住矣姀的手腕,舒展开她的五指,当看到她掌心里深深的月牙形血痕和她指尖上的些许红色时,他的眼眸里掠过了些许诧异。 用锦帕仔细地把矣姀手上的血污都擦干净后,魏知隶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矣姀” 矣姀想要挣脱,但是她已经疼得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只好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你放开。” 魏知隶抿了抿唇,“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 “魏大人,你误会了。”矣姀吃力地辩解,“我不是什么燕国公主,你说错了。手我只是 我只是伤口太疼了” 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矣姀忽然咳了起来。 三声清咳过后,她眉心一蹙,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魏知隶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凌胥!” 凌胥正好回到,闻言急匆匆地走过来道,“公子,我方的军队主要在木双城驻扎,此次周齐将军只率了百来士兵从流州到睢源来缉拿燕皇和燕国太后,因人数过少,随行的大夫只有刘大夫一人。” “赵大人的伤势如何?” “很严重。”凌胥看了一眼小榻上的情景,声音蓦然降低了许多,“刘大夫说不容乐观” “一步都走不开?” “属下也是这样问的。”凌胥的头又低了些,“刘大夫说,赵大人身上有很多伤,好几处伤都危及性命根本,若是不能及时治疗,怕是会” “知道了。”魏知隶打断凌胥的回报,“你去准备取箭要用到的东西吧。” 凌胥愣了一瞬,“是!” 灯盏,匕首,酒,金疮药,纱布。 凌胥很快便把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魏知隶用锦帕擦掉矣姀嘴边的血迹后,让出了小榻边的位置,对凌胥道,“你来。” 凌胥有些意外,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低头应了声是。 要取箭镞,先断箭身。 凌胥一手握住箭身想要用力的时候,魏知隶伸手阻止了他,“用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凌胥有点疑惑。 断箭身常用的办法不都是握住靠近箭镞的地方,用力一折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用别的方法? 魏知隶声音浅淡地提醒,“她怕疼,你先把她弄晕,然后用匕首取痕再折。” 凌胥:“” “你有异议?” “没。” 凌胥老老实实地按照魏知隶给出的办法,先是把矣姀弄晕了,然后用匕首在箭身上划出几圈割痕,再用手用力地把一大段的箭身折去。 在此过程中,因为箭身变得比先前脆弱,被折去时几乎不用力气,矣姀因此受到的牵连很小,自始至终,她的睡容看起来都很安静,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过眨眼的时间,凌胥顺利地把折下来的箭身放到一旁去了。 箭身折掉,然后是取箭镞。 取箭镞的方法是用烧过的小刀或喷过酒的刀把箭头剜出来再用金疮药或者草灰止血。 眼下要去箭镞,首先要把矣姀身上的上衣褪下些许,露出伤口所在的地方。 这行为有损女子的清誉,凌胥不敢擅自动作,只是抬头看向魏知隶征询他的意见。 魏知隶凝着眉,眉宇之间带着些许挣扎,不一会儿,他挥了挥手,“我来,你先下去吧。” “是。” 凌胥绕到屏风外。 透过屏风斑驳的影画,他能看到魏知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有所动作。 没过多久,屏风后传来女子细细的一声尖叫,然后便是某种轻促的呼吸声 凌胥本不大在意,但是细听几下却蓦地红了脸。 略有些慌张地,他背过身子转身快步走出了营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1.第 161 章 灯盏里的灯芯燃久了, 发出的光线逐渐变得黯淡下来。 矣姀看着微弯着腰, 一边拿着纱布压住伤口给她止血, 一边把一枚带血箭镞放置在矮几几面上的男人, 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大概是很不经疼的人。 箭镞被他人碰到的那一瞬, 本来已经陷入昏睡的她再次被痛醒了。 魏知隶几乎是在同时察觉到了她的醒来, 不假思索间,他动作极快地拿起那把沾了酒的匕首, 小心而精确地划开她的伤口后,他凝着眉手势平稳地把深那陷在她锁骨下的箭镞取了出来。 取箭镞的过程极其短暂。 矣姀甚至是没反应过来。 但不过是瞬间后,疼痛蔓延全身的那一刻, 她疼得呼吸凌乱, 浑身颤抖,本来清晰的视野也在瞬间变得模糊 伤口处涌出来的血很快便把纱布染成了彻彻底底的红色。 魏知隶看了矣姀一眼, 很快便把新的纱布换了上去。 稍用力压住伤口,察觉到手心下不停的颤抖时,魏知隶本要伸手去拿金疮药的手在空中微不可见地停了一下, 只一下, 下一刻,他很顺利地把金疮药拿在了手里。 覆盖在伤口上的纱布再次被鲜血染红,但是那红色已经不如第一次饱满。 魏知隶稍等了一会儿, 约摸着伤口的出血量开始减少的时候, 他把纱布拿开, 往伤口上洒金疮药。 上完药后, 他又拿了新的纱布要把伤口裹住。 魏知隶把矣姀的上衣拨开时,一双无力且冰凉的手慌忙地拉住了他。 对上她带着水光和懊恼的双眸,魏知隶语气平静地解释,“你的伤口需要用纱布前后绕一圈才能包扎,若非如此,上好的止血药会散开来。” 矣姀的呼吸变得微微急促起来,似乎是在纠结什么,但一会儿后,她慢慢地松开双手,并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矣姀抿着唇。 眼前的情况实在是教她羞恼不已。 她的上衣被人解开,抹胸清晰可见。 虽然深明眼前的情况是彼此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在一个男人面前衣衫不整至如斯程度,她还是觉得极其尴尬。 她不得不继续忍受这样的尴尬。 军营里没有别的女人可差使,她的身子现在毫无力气,也没有办法自己上药,若是魏知隶不帮她,恐怕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人能够帮助她了 真希望她此刻能再次晕过去 这样她就不会感觉到什么尴尬,羞恼了。 回想起先前的两次经历,矣姀还是丧失了对昏睡的期待。 她似乎对于痛觉特别的敏感,即便是受到某种刺激昏睡过去,但是一旦他人对她有些什么动作,只要牵扯到了伤口,她觉得痛,她便会很快就醒过来 魏知隶把矣姀扶起来,让她倚在自己的身前。 就着这个姿势把她的伤口包扎好后,他正要把她放回小榻上,侧身时,她的秀发如光滑的云缎晃过他的身前时,淡淡的暗香扑鼻而来,他指尖一动,忍不住把她揽入了怀里。 矣姀:“” “矣姀” 魏知隶抱着她,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地蹭了蹭。 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际,很小心地环着。 矣姀不想说话,只默默等着魏知隶放开她。 谁知道魏知隶抱了她一会儿,有所动作的时候却不是要放开她,反而是拨开了她左肩上的发丝,低头在她耳垂上亲了一口。 矣姀:“!!!” 这防不胜防的一吻让矣姀立即僵住了身子。 她挣扎着要离开魏知隶的怀抱,不料才一动,伤口被牵扯到,疼痛让她瞬间力气尽失四肢发软地倒回他的怀里,魏知隶顺势把她搂住,还轻轻地笑了两声。 矣姀:“” “要去哪里?” 矣姀:“小榻上。” 其实哪里都好,只要不是他的怀里。 魏知隶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以手作梳梳了几下她身后的长发后,他慢悠悠地道,“你的长发很好,不好好对待,那是暴殄天物了。” 矣姀咬着唇,忍痛抬头,几乎是一字一顿一歇气地道,“魏大人,请你自重。” 魏知隶看着她清亮倔强的眼睛,苍白得近乎通透的脸,嘴角的笑意在慢慢地消失,良久,他声音微冷地反问,“我若是不呢?” 矣姀与他对视一会儿,微微一扯嘴角,低下头去。 他若是不想自重,她能如何? 她不能如何。 不过,她会用行动告诉他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矣姀直接伸手去掰魏知隶搁在她腰际的手。 她知道此时的她其实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她依旧是不屈不挠地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她不奢望魏知隶见到她如此动作后会立即松开她,但是她的态度如何,她希望他能明晓,至于他会在明晓她的态度后做出何种反应,那是他的事情,与她无关。 魏知隶的手很暖和,矣姀的手才一碰上去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她愣了一下下。 相比于他的手,她的手冷得简直和冰块一般。 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让魏知隶的手指挪动分毫,反倒是把自己累得气喘,伤口还愈发地疼了,矣姀忍受不住伤痛正想要放弃的时候,魏知隶忽然十指一动,张手把她的双手包住了。 矣姀:“” 热度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心里传到她的手背上。 不过片刻,矣姀便感觉到她贴近他的手背处暖融融的一片。 勉力挣了挣。 挣不脱。 正想着要如何让魏知隶放手的时候,眼前忽地一暗,却是魏知隶又得寸进尺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矣姀怒目而向,魏知隶却笑得温柔,道,“你的小衣沾了好多血,我给你换一件吧。” “不要!” “不换血衣,会招来苍蝇的。”魏知隶的声音中泛起了隐隐的笑意,“你确定不换?” 矣姀:“” “别人家的姑娘,暗香浮动引得蝴蝶起舞,而穆姑娘你,你是想要血气满身让苍蝇围绕么?” 矣姀:“” “这品味倒也是独一无二。” 矣姀:“” “我换便是!”矣姀把唇抿得太紧,上面终于染上了些许血色,“我的衣裳在赵徽聿的营帐中,你派人去取来吧。” 魏知隶一愣,随即止住了浅笑,“你说什么?” 矣姀没有重复自己说过的话语,也没有对魏知隶说些什么别的话,她只是低头紧盯着自己与魏知隶十指相扣的手,清秀的眉目浅浅地折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似是郁闷,又似是羞恼。 魏知隶低头看了一眼只肯把头顶给他看的人儿,眼眸里掠过一丝无奈。 清了清嗓子,他对外喊道,“凌胥。” “属下在。”凌胥应和的声音很快便响了起来。 “去赵大人的营帐中,把穆姑娘的衣物都拿过来。” “是!” 凌胥没一会儿便把衣物都带过来了,除此以外,他还让人端来了一盆热水。 衣物和热水都被妥帖地放置在屏风外,做好这一切,他向魏知隶上报完毕便脚步迅疾地走了。 魏知隶这会终于舍得放开矣姀,去取放在屏风外的衣物和热水,矣姀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伤口,默默地把本来已经裹紧的衣裳裹得更紧了些。 魏知隶把衣物和热水一前一后地拿进来的时候,一抬头,发现矣姀正坐在小榻上看着他,眸光冷静之中又带着点点明显的防备。 他对她笑了笑。 矣姀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后,垂下的眼睫掩去了她眼底翻滚的情绪。 把衣物放在她身前,把热水放置在她身旁的矮几上,把布巾浸湿后又扭到合适的湿度,魏知隶拿着布巾靠近矣姀,声音如常,“来,擦擦脸。” 矣姀伸手要把布巾接过来,不料手才伸出去,魏知隶便一手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另一只拿着布巾的手则直接碰上了她的脸颊 矣姀:“” 偏头试图躲开他的触碰,矣姀的声音淡淡的,“不劳烦魏大人,我自己来便可。” “矣姀,别闹。” “我没闹,我可以自己来。” “你看不到。” “看不到我也可以自己来。”矣姀坚定不移。 魏知隶有些无奈,“听话。” 矣姀继续坚持,“我” 魏知隶忽然笑了笑,“你再闹我便要亲你了。” “”耍流氓!!! 矣姀立即安静下来。 魏知隶一边忍笑一边给她擦脸,擦完脸后洗了一遍布巾然后开始给她擦脖子,擦完脖子后再把布巾洗一遍然后再擦沾在她锁骨上的血迹 自始至终,他擦得很仔细,矣姀也一直很安静地在配合。 魏知隶对此甚是满意。 把布巾放回盆子边上搭好,魏知隶低头问矣姀,“有力气吗?” 这是要换衣裳了吧? 矣姀微微点头,“有。”就算没有也必须要有。 “那你自己换?” “好。”当然是要自己换。 “我到屏风外等你,有事叫我。” “嗯。”她是绝对不会叫他的。 魏知隶离开后,矣姀透过屏风看到他模模糊糊的身影,本要去拿衣物的手在半途中停了下来。 她要换衣裳,他却在距离她如此近的地方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人盯着一样。 怪异又尴尬。 她对此感到很不习惯。 伤口疼得要命,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无法入睡还要被人嫌弃浑身满是血气要换上干净的衣裳 矣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中箭,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中箭的时候,她的经历居然会是这样的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 想了想,矣姀对站在屏风外的男人说,“魏大人,你可以先出去吗?” 屏风外的人静默了一下,回道,“给你半盏茶的时间?” 半盏茶的时间可能不够 矣姀皱眉,尽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等我穿好了你再进来。” 屏风外的人反问,“万一你一直穿不好呢?” 矣姀的眉心忍不住跳了跳,“我并没有伤到手。” “是没伤到手,不过”屏风外的人笑了笑,意味有些不明,“穆姑娘,你的左手还能抬得起来吗?” “!!!” 她的左手 矣姀尝试抬左手,只尝试一下后,她有些讶异地睁大眼睛。 抬不起。 如果硬要抬起,手臂上会传来一种程度很高的痛觉。 矣姀咬牙继续尝试,谁知只抬起一点她便已经疼得冷汗直冒 似是听到了她的异响,魏知隶很快便开口道,“矣姀,要是换不了就不要勉强。” “我我可以!” “半盏茶时间。” “好。”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魏知隶从营帐外走到屏风外,“矣姀,换好了?” 屏风后没有声音传来。 “矣姀?” 还是没有回应的声音。 魏知隶蹙额。 没有多说什么,他直接绕过屏风,视线落在小榻上的瞬间,他怔住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2.第 162 章 惨白月光, 凄厉风声。 一片淡冷之下, 左毅的喉咙被一支流矢强势刺穿, 而李申狠着一张脸, 用力地把手中的长剑刺入赵徽聿的腹部 矣姀先是呆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她失声大喊, 想要上前阻止, 但跑了两步她因踩到什么脚下一滑猛地摔倒在地上。 细小的沙石不可阻挡地进入她的眼睛和口鼻,阻碍了她的呼吸, 矣姀用力咳嗽,咳着咳着,眼前忽然光芒大亮 “矣姀, 醒醒” “矣姀, 那只是一场梦” 矣姀睁开眼睛,视线之内是让人感觉到不安的模糊, 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伸手去揉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手腕在半途之中被他人握住, 然后一块柔软的锦帕轻轻地压在了她的眼睛上 “好些了没?”魏知隶的声音很温柔。 矣姀拉下眼前的锦帕,因不适应眼前的光线,泪眼微微眯起, “魏大人, 赵大人现在如何了?” 魏知隶正拿着锦帕轻擦矣姀眼眸处的微小泪珠, 闻言手势微微一滞, 看着她微红的眼睛由平静逐渐变得急切和紧张,他的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常,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如何?伤口还是和先前一样痛吗?” 矣姀摇头,因得不到回答她的神情愈发地担忧起来,“魏大人,赵大人他” 魏知隶收回锦帕,语气颇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他很好,你无需挂心。” 矣姀松了一口气,“我我能去看看他吗?” “你伤还没有好,最好是卧床静养。”魏知隶掖了掖矣姀身上的被子,继续温和地道,“我们现在在马车上,行事有诸多不便,你若是坚持要看,可以在我们到达木双城后再去看望。” “马车上?”矣姀有些惊讶,她往四周一看,发现自己确实是在马车上后,她凝起了眉头,“我们要去哪里?” “木双城。” 木双城,燕国的国都城。 魏知隶要去那里,难道 难道退守于安圩城里的那些燕国将士已经投降了? 矣姀心中有些慌乱,但是脸上却极力地佯装出淡定,“我不去,我要回九沥城。” 魏知隶正理着她有些凌乱的鬓发,闻言轻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矣姀勉力压住心中的不安,稳住声音问道,“为何?” “你可知你昏睡了多少天?” “什么?” “你可知你昏睡了多少天?” “多少天?” 魏知隶把矣姀身前的长发捋到她的身后,正要说话,马车外却传来了凌胥的声音,“公子,一切已准备妥当,可以下车了。” “好。” 魏知隶拿过一旁的斗篷,把矣姀裹严实后,他的手臂绕过矣姀的腰际和腿弯,稍用力便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等候在外的凌胥早已经把马车的帘子掀开,魏知隶抱着矣姀踩着车凳顺利地下了马车。 魏知隶没有回答矣姀的问题,但是在下了马车的那一瞬间,矣姀想,不用魏知隶亲口回答,她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丞相府。 马车停在了一座装潢气派的府邸面前。 稍微抬头,可以看到府邸上方的牌匾上刻着沉稳庄重的丞相府三字。 大昭不设丞相,北际的丞相府矣姀又极为熟悉,眼前的丞相府只能是燕国的丞相府了。 原来他们已经到达木双城。 从流州到木双城大概需要三天的时候,那么,她已经足足昏迷了三天有余? 怪不得魏知隶说不能如她所愿。 都已经到了木双城,她身上又有伤,她根本就无法独自一人离开。 再有,他,他们或许也不会那么简单地就让她离开。 虽然她的身份未名,但是若是最后确认身份为真,那她的身份对于他而言,或者说对于昭皇而言,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什么用处的吧 魏知隶抱着矣姀径自进了丞相府,在仆人的引领下走了好一会儿才走进一个清幽雅致的院落中。 把矣姀安置在房间里的床榻上后,他顺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矣姀抬眸看他。 或许是因为抱她抱得太久,累着了,魏知隶的呼吸略有些急促,白净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粉色,额头上还冒出了点点细小的汗珠。 矣姀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有那么重吗? 又是尴尬又是窘迫,矣姀纠结再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的额头擦擦,很多汗。” 魏知隶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锦帕正要擦汗,矣姀伸手过去一把把锦帕抢了过来。 “嗯?”魏知隶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惊讶。 矣姀看着他,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的锦帕。”魏知隶好心地提醒她。 矣姀把话听到了耳朵里,但是依旧是拿着锦帕不放手。 这锦帕是魏知隶的不假。 但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他的锦帕也是事出有因。 如果她没看错,这锦帕在前不久被他用来给她擦眼泪用的,但此刻他神情自然地拿着这锦帕要擦汗,这也太太太有失礼数了。 她与他什么关系? 他怎能与她共用一块锦帕? 即便这锦帕是他的,可是她用了以后他怎可再用? 看他神情如斯自然,难不成这锦帕他给她用之前他曾用过? 想到某个最坏的可能,矣姀的神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魏知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变换个不停的神色,最后忍不住朗笑出声。 矣姀惊疑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魏知隶伸出手指在矣姀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看着她惊得不住往后退的反应,他笑着故意继续靠近她道,“你猜,我在笑什么?” 矣姀咬唇,“我我不知道。” “小骗子”魏知隶的语气忽然变得亲昵起来,“你分明是猜到了什么。” 矣姀愕然。 “你不就是在心里认为我把我用过的锦帕给你用么?” 魏知隶说这句话时的声量很轻,但是这话落入矣姀的耳朵里,矣姀却觉得耳边有惊雷在炸开 他怎知 他怎知她的心中所想! 矣姀惊魂未定地看着魏知隶,谁知,魏知隶也在看她。 只见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清澈的眼眸之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人儿,良久,他忽地轻叹了一声,苦笑道,“矣姀,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 “不是”矣姀下意识地否认。 “不是?那是如何?” “” 矣姀低着头。 魏知隶他对她 好,也不好。 在大昭的皇宫里的时候,他对她,无疑是好的。 当她因为各种原因阴差阳错地要为常乐公主替嫁的时候,他对她,很不好。 不过,这好与不好,都是从她的角度来说的。 或许,这样的问题,若是从他的角度出发来回答,应该又会是另外的一种答案了吧。 因为这个问题并无标准答案,矣姀并不想回答魏知隶的问题。 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矣姀发现他似乎还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漆黑的眼眸之中还蕴含着那么点点的期盼时,她别开视线,迟疑一瞬很快便把藏在衣袖里的锦帕拿了出来。 在魏知隶略带着些疑惑的眸光的凝视下,矣姀把锦帕放到他的手上,然后退到了床头处。 魏知隶看了一眼手中的锦帕,又看了一眼窝在床头处的人儿,薄唇微微一抿 清润的笑意敛去无踪,眼底的温柔消失殆尽。 他安静地看着静坐在不远处但与他保持了明确距离的矣姀,一向平和的眼神终于染上了些许别样情绪 将近一年时间没见,她的改变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 容貌更美了,性格也比以前多了几分明朗与活泼。 少了几分在他面前时的小心谨慎,如今连拒绝都可以说得理直气壮 外表柔弱,但是内里的性子却倔强要强。 认定的事情,一旦确认便会坚持到底,绝不轻易改变和妥协。 她或许不知道。 他喜欢她的素手,喜欢她的墨发,但是他最喜欢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清澈而漂亮的眼眸,其熠熠生辉的光芒,初初落入他的眼中时便也落在了他的心上,让他也无意之中频频忆起,时时回味。 魏知隶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笃定矣姀无法自己凭个人之力换好衣裙时,她却坚持她能够把衣裙换好。 他给了她半盏茶的时间。 在他个估算里,从她的伤势程度出发,半盏茶的时间,她最多只能把衣裙换下 半盏茶时间过后,他站在屏风后询问她是否已经把衣裙都换好时,屏风后久久没有传来她的回答声音。 他按捺不住绕到屏风后,发现她已经把干净的新衣裳全部换好了,只是 她也脸色煞白地晕了过去。 他走上前去,发现她把衣裙穿得很好,但是绑着她伤口的纱布却再次被染得通红了。 她流了不少血。 那血沿着纱布往四周蔓延,把她身前裹着的纱布都染红了。 红红的纱布条映入他眼中的一刹那,他只觉得触目惊心。 因为身前受伤,她左手抬不起来。 他本以为她会求助于他,但是没想到她宁愿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痛苦也而不愿意对他发出一声求助。 男女固然有别,但是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她何至于此。 矣姀没有看到魏知隶异常的神色。 她倚在床架子上,眼眸半阖,心乱如麻。 没有掌握住足够的信息,对眼前所在处境的一知半解使得她的心情也随之变得焦虑和浮躁起来。 赵徽聿受了重伤,她目前无法去看望他。 穆长豊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她被魏知隶带到北际的丞相府来,不知道他是否另有打算。 她受了箭伤,身无长物,眼下也无法离开,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她只能是暂且待在这丞相府里 似乎都是些没有用处的消息,但是这已经是她目前所知道的全部事情了。 赵徽聿受伤会有人照顾她不必担心。 魏知隶心中另有计算她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穆长豊 她最担心的便是他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只希望,他能够和祖母她们一起逢凶化吉渡过此次难关吧。 忽然甚是懊恼此刻自己是如此的弱小 矣姀的眼眸里泛起点点泪光。 她很想救穆长豊,很想很想 可是,她目前还找不到法子。 若是她可以更加聪明,更加强大一些就好了如此也不用只能干坐着着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矣姀越想越懊恼,心情过于激动伤口也跟着疼起来。 她立即放轻呼吸,小心地让自己缓过来的时候,缓着缓着,她忽然发现,魏知隶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回过头来看他,矣姀发现他正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在发呆? “魏大人” 矣姀正要说话,房门却在此时被人从外面扣响,“大人。” 魏知隶回神,“何事?” “刚收到北际传回来的最新消息。”凌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魏知隶没有错过矣姀脸色突然泛起的急切,他揉了揉眉心,平声道,“拿进来吧。” “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3.第 163 章 凌胥目不斜视地把装载着消息的信封呈送到了魏知隶的面前。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察觉魏知隶在看完消息后并无吩咐下来, 他转身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矣姀好奇地看着魏知隶手里的信纸, 想着上面会有怎样的内容。 凌胥说这信上的消息来自于北际, 不知道是否会与她的哥哥穆长豊有关。 如果可以,她想要看一看。 只是不知道, 魏知隶是否愿意把信给她看。 魏知隶把信看完后, 静思了须臾时间,站起来要把信拿去焚毁的时候, 一只纤弱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袂。 “魏大人,信上的消息与我哥哥有关吗?”矣姀的眼眸中透着轻度的期盼与兴奋。 魏知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那我能看看信上的内容吗?” “不能。” “” “那你可以告知我有关于我哥哥的消息吗?” “不可以。” 矣姀正失望的时候,魏知隶却拉起她纤瘦的手腕, 嘴角微扬, 慢悠悠地道,“你若真的很想看, 也不是不可以。” “要如何才能看?” “你亲我一口。” “” 矣姀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很不确定的神情,“你说什么?” 魏知隶揉捏着她的手指, 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没听错”。 指尖滑过她细腻的手背肌肤时,魏知隶想,女子的手实在是太细太柔了, 似乎是只要他稍微一用力, 就能够把她漂亮的指骨给折断。 “还有别的选择吗?”矣姀试图寻找别的代价。 魏知隶看着她似是窘迫又似是害羞的脸, 微微一笑, “给你三个选择如何?” 矣姀眼睛发亮,“你说。” “第一,亲我一口。” “” “第二,亲我两口。” “” “第三,亲我三口。” “” 几乎是不假思索,矣姀愤愤然地脱口而出,“流氓!” 魏知隶一愣,随即轻轻一哂,“你说是便是吧。” 矣姀:“” “选择就这三个,你自己考量。”魏知隶看着一脸纠结的矣姀,眼眸里的笑意罕见地直达到眼底,“穆姑娘,虽然我很想你选择第三个选择,不过你若是选择第一个我也可以勉强接受的。” 矣姀:“” 流氓! 无耻! 不要脸! 矣姀在心里暗搓搓地用她能够想到的用于骂人的词语把魏知隶骂了一遍后,这才看向魏知隶,既不甘又无奈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选择第一个。” 魏知隶笑得春暖花开,“可以。” “我能先看信吗?” 问题很快便被对方抛了回来,“你说呢?” 矣姀心怀侥幸,“能?” “当然不能。”魏知隶眉目柔和,似是看穿了她的小小心思,他似笑非笑地道,“穆姑娘,难道你想耍赖不成?” “” 她倒是想耍赖,可是,他不是没给她机会吗? 把她防得那么严,可见他也没有完全信任她。 矣姀不情不愿地朝魏知隶凑过去,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时,她似是害羞地垂下眉睫。 魏知隶静待着美人芳泽的靠近,眼见那浅粉色的唇与他越来越近,他嘴角微微扬起些许弧度,正要主动地亲上去的时候,指尖忽然一松 手上的信纸被人夺了去,眼前的美人也在迅速地往床头处撤去。 魏知隶好笑地看着矣姀背对着他在紧张地信上内容的身影,眉宇之间染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和温柔。 就知道她会耍赖。 不过,还是让她得逞了。 魏知隶从矣姀的背后贴近她,搂住她的纤腰,感觉到她略微有些僵硬的身子时,他似叹非叹地道,“前人说女子的话信不得,尤其是从貌美女子檀口里说出来的话。” “我初始时不信,但是今日一观,前人不欺,果真如此。” 魏知隶在打趣她,矣姀知道,但是她没有回应他。 此刻她正在仔仔细细地着信纸上的内容。 一字一顿,一字不落。 信上的内容不多,只有十二个字,但是矣姀还是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多遍。 常乐公主暴毙,北丞出使大昭。 且不论常乐公主为何突然暴毙,这北际丞相是她的哥哥穆长豊吗? 她先前问魏知隶,这信上的内容是否有关于她的哥哥,魏知隶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如此可说明,她的哥哥已经被北皇从天牢了放了出来,且官复原职,又因为常乐公主忽然暴毙一事过于蹊跷和突然,他此刻正在赶往大昭的路上 等等,或许正是因为常乐公主忽然暴毙,北皇害怕大昭起兵攻伐,才急忙忙地把穆长豊从天牢里放了出来,让他出使大昭吧 不过,魏知隶已经来了北际,昭皇,大抵也是在北际的吧。 所以,穆长豊明面上是出使大昭,但是他此行最终的目的地应该会是燕国? 北际派穆长豊面见昭皇,想必是想他就常乐公主暴毙一事,给大昭一个合适的以避免两国纷争的说法。 可是什么是合适的说法? 远嫁北际的常乐公主只是一个替身,即便身死也无人哀怜,可是她一旦死去,便等于“常乐公主”死去。 “常乐公主”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名号的背后是大昭。 一旦大昭灭了燕国,大昭距离天下一统只剩下最后一步步骤——只要灭亡北际,三国便会归一,而昭皇亦可坐拥天下。 这样的诱/惑,任何一个君主都很难拒绝。 眼下正是如此。 常乐公主的暴毙,给了大昭一个很好的举兵攻伐北际的理由。 大昭灭亡北际,或许伤亡不少,但是对于一个一向在大昭与燕国之间夹缝生存的小国来说,灭了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从更加阴暗的角度去猜测,或许,常乐公主远嫁北际,从一开始,便是一个设好了的局。 远嫁是一步棋,暴毙也是一步棋。 常乐公主是谁不重要,只要不是真的常乐公主,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胜任。 因为,自始至终,大昭要的,并不是北际和大昭两国友谊长存,他们要的,只是“常乐公主”这一名号的死亡——如此,大昭才能在灭亡燕国后,名正言顺地攻打北际国。 看来,穆长豊虽然从北际的天牢出来了,但是现在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眼下正是一个特殊的敏感时期。 穆长豊若是不能给大昭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北际也避免不了大厦将倾的情况,很快便会步燕国的后尘。 毕竟,若是昭皇铁了心要攻打北际,无论穆长豊的理由有多么的好,多么的合适,都不过是一场空谈。 思绪走得越来越远,矣姀内心里的惊慌也越来越深。 她不懂什么家国大事,刚刚想到的那些不过都是她的猜测,她不知道这些猜测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无论对错,这些猜测听起来都很糟糕就是了 其实,她一个小人物,家国大事那么大,她无法阻拦,更无法影响。 她眼下唯一担心的事情便是穆长豊这一次出使大昭是否能全身而退。 她可不希望看到他出事。 “魏大人,你可知道我哥哥何时会到达燕国木双城?” 忘了眼前被魏知隶从背后拥住的情形,矣姀微微偏头,没想到却被魏知隶吻住。 柔软温热的薄唇,浅淡似无的香气 矣姀受惊地睁大眼睛。 不过一瞬,她立即把头转回来。 魏知隶轻叹一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什么话都没有说。 矣姀不自然地清咳一声,“魏大人,我要休息了。” “嗯。” “你放开我。” “穆姑娘,你还没给在下报酬。” “” 矣姀的眉心使劲地跳了跳,“我你刚刚不是” 他怎么好意思还问她拿报酬? 他刚刚不是亲了她了吗! “穆姑娘,你莫不是忘了,报酬是你亲我一口。”魏知隶善意地提醒。 矣姀有些懵,“刚刚的那个” “刚刚的那个不算。” “什么?” 魏知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辜,“那是我主动亲的你。” “魏大人,你才是那个耍无赖的人。” 魏知隶微笑不语。 “穆姑娘,不给报酬,不能休息哦” “!!!” 眼前的魏知隶,一定是假的魏知隶吧。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 怎么可能会是她认识的魏知隶! “穆姑娘这是要不认账了?” 魏知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何种表情矣姀不知道,不过他说话时有意无意地让气息落在她的耳际,弄得她不住地想要往旁边躲 躲着躲着,她不知道怎么的就仰躺在床榻上了,而魏知隶俯身看她一眼,忽然笑着欺身下来 “等等!”矣姀伸手拦住他,“我,我,我我身上有伤!” 魏知隶抿了抿唇,“我不会压着你。” “我,我我还有问题。” “我可以回答。”魏知隶的身子往下沉了些许,笑道,“回答一个问题亲一口,不知道穆姑娘意下如何?” 矣姀:“!!!” “你,你,你耍流氓!” 震惊好一会儿,矣姀才语气不稳地说出一句,“魏大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魏知隶的手撑在矣姀的耳际。 俯身在矣姀的唇上轻啄一口后,他嘴角含笑,声音温柔如水地坦然承认,“嗯,我以前确实不是这样的。” “是你改变了我。” “这样的改变,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所以,”魏知隶落在她耳边的声音就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语,“穆姑娘,你要对在下负责。”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4.第 164 章 在丞相府里卧床休养的第五天, 矣姀终于可以下床自由走动了。 梳洗打扮完, 矣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拿着绣绷绣针和绣线, 老老实实专心致志地做了两个时辰的刺绣。 在这段时间里, 她绣完了一张图案简单却完整的锦帕。 锦帕上的图案是一株茈碧莲,有花瓣二十枚。 为了迅速地找回刺绣的熟悉感, 每一枚花瓣, 矣姀都分别用了不同的绣法来绣。 待每一枚花瓣都绣完后,矣姀端起绣绷一看, 发现那绣帕看上去并不大好看。 ——或许是因为绣法各异,每一枚花瓣呈现出来的效果并不一致。 单就每片花瓣来看,还是很好看的, 但是当这些花瓣组合成花朵后, 却没有原来那么的好看了。 虽然整体效果不大好,但是矣姀也没有懊恼。 毕竟, 她绣这一株茈碧莲也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找回刺绣的熟悉感觉,故而在绣完那株茈碧莲后,她还是很高兴地自我欣赏了一会儿, 然后才把锦帕从绣绷上拆取下来。 把绣好的锦帕放置在绣篮里, 矣姀兴致勃勃地构思着下一块要绣的锦帕图案时,魏知隶领着几个侍女出现在门外。 矣姀抬头看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构思绣样。 魏知隶见此无声地笑了笑。 自从那天他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向她索取了许久报酬后, 矣姀这几天里对他完全没有好脸色。 他和她说话, 她不应。 他对她微笑, 她不理。 他拉她的手, 被她毫不留情地一掌拍掉。 他偷亲她,她发现后一直瞪着他看,还气得眼睛都红了 打那起,他成为了她眼中一个透明的存在。 无论何时见到他,她都会当做是没看到一样 领着侍女进屋,魏知隶施施然地在凳子上坐下后浅声吩咐,“给她重新梳洗打扮,发髻衣裳和妆容,全部都要换掉。” “是,大人。”排成一列的侍女们低头齐齐应道。 矣姀:“” 矣姀很快便被侍女们半抱半搀地扶了起来。 她皱眉看向魏知隶,终于对他说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句话,而且语气还不怎么的好,“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吗?” “嗯?”魏知隶轻轻挑眉,神色有些惊讶地会看她,“你是在问我,和我说话?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矣姀:“” 故意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在这屋子里,这样的问题,除了问他,她还能问谁! 那几个侍女拉着矣姀要往净房处走,矣姀推开她们的手,直接走到魏知隶的面前,语气不冷不热地问,“魏大人,请问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宫里。” 矣姀有些没反应过来。 魏知隶的神色不明,“陛下昨日已经到达木双城,他让我带你去见他。” 矣姀缓缓回神,“好。” 梳洗和打扮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在此期间,魏知隶一直坐在原处安静地等候着,脸上没有半丝的不耐。 矣姀本来有些疑惑她进宫面见昭皇为何要沐浴更衣极其隆重,但是当看到镜子里的她时,她在刹那间明白其中的缘由。 此刻她头上梳的是坠马髻,身上穿的是三重衣。 坠马髻是燕国贵族女子常梳的发髻,三重衣是燕国贵族女子常穿的着装——这带着明显异国气息的装扮,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大昭,北际和燕国的衣饰是很不一样的。 大昭在这一方面形制开放,服饰华丽,北际在这一方面严谨婉转,素丽淡雅,燕国则沉稳优雅,大气端庄。 矣姀身上穿着的三重衣,从里到外,分别是白色,浅粉色和浅橘色。 这三层颜色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剪裁妥当,又有绸带束腰,她穿起来非但不见臃肿,身姿还显得愈发的纤弱和苗条了。 矣姀穿的三重衣,上衣为交领,领口很低,从外可以看到里衣的白色和浅粉色的领子;下裳为浅粉色的直裾,搭配着同色的翘头履;衣袖为宽式,浅色的袖口处绣有颜色稍深的浅粉色暗纹。 三重衣其衣通身紧窄,长至曳地,下摆呈喇叭状。 女子着此衣裳,行不露足,虽然只能小步行走,但是体态袅娜,姿容甚美。 矣姀望着镜子发呆的时候,侍女为她戴好玉色耳坠,然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不多时,镜子中倒映出另外一人的映像。 矣姀回过身子来,语气平淡地道,“魏大人,我准备好了。” 魏知隶没有应话。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矣姀。 女子肌肤通透,黛眉红唇,妆容虽然明艳,但是头上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 柔软乌黑的长发自然地垂在她的身后,仅用一浅色的绸带束住,一走动,身后的绸带也跟着轻轻摇晃。 他见过很多的女子,各种各样的都有。 她不是其中最漂亮的,但是却是让他不自觉地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最久的一个。 矣姀疑惑地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魏知隶,想了想,她直接踩着小步往外走。 腰间的佩环随着小步叮当作响,路过魏知隶后,不过须臾,矣姀感觉到魏知隶跟了上来。 丞相府外停着马车,马车旁边站着凌胥。 矣姀出于礼节朝他微微一笑,凌胥先是一怔,然后极快地低下头去。 矣姀见此步子稍滞,神色稍异。 凌胥这是什么反应? 她这样的装扮 难道很难看么? 燕国的车凳和大昭的很不一样。 大昭仅为一张凳子,燕国的却分为了三四阶。 虽然因为重衣的原因行走不便,但是矣姀踩着车凳,还是很顺利地上了马车。 魏知隶与她共坐一车。 他坐在矣姀对面,不发一言,目光却未曾从她的脸上离开半分。 矣姀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 很尴尬。 矣姀不自然地清咳一声,随后低头整理衣袖。 其实她身上的衣着很齐整,并不需要整理。 不过为了避免与魏知隶的目光相触碰,徒生尴尬,矣姀还是觉得她低着头会比较好一些。 衣袖都整理好了,腰间佩戴的佩环也重新整理了一遍 马车一直在平稳地行走着,看起来并不会在短时间内停下。 对面的目光依旧明显得不容忽视 矣姀脖子发酸,确认自己无法继续低头躲避的时候,她急中生智想到了另外一个可以避免尴尬的办法——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眼睛闭上以后,矣姀觉得她的听觉在刹那间变得敏锐起来。 车厢里很安静。 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外,只能听到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虽然还是会有一点点的尴尬,但是比起睁开眼睛的时候要好很多。 “矣姀,你脸红了。”魏知隶忽然开口说道。 矣姀一愣。 “耳朵也红了。”魏知隶慢悠悠地补上一句。 矣姀“” 他 这是想要做什么? 矣姀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魏知隶看她的带笑眸光。 “还有脖子”魏知隶的声音微微延长,“脖子变粉了。” 矣姀:“” 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魏知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比温柔起来,“矣姀,你是在害羞吗?” 矣姀:“” “矣姀” “不是!”矣姀干脆利落地否认。 她稍微往马车门帘处所在的地方坐过去一点,语气淡定地解释道,“这里的空气比较闷,我觉得有些热而已。” “是吗?” “是!” “好。”魏知隶低声地笑了笑,“你说是便是吧。” 矣姀:“” 丞相府距离皇宫不远不近。 没过多久,马车便逐渐减慢了行走的速度,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魏知隶当先下了马车,矣姀要下去的时候他朝她伸出了手。 矣姀看他一眼,道了声谢却没有伸出手去,反而是自己低头小心地看着脚下下了马车。 入了宫门,沿着信道一路往前走,目之所及,皆是亭台楼阁,檐牙高啄。 宫内有殿堂数不胜数,还有多座小山和多处水池,大小门户近百,与其他的宫殿之间还建有阁道相通。 木兰为棼橑,文杏为梁柱;金铺玉户,华榱壁珰;雕楹玉碣,重轩镂槛;青琐丹墀,左碱右平,黄金为壁带,间以和氏珍玉令人叹为观止。 大昭的宫殿气势恢宏,富丽堂皇,燕国的宫殿,外表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却带着一种自然的古拙和朴素,有种低调的华美。 宫殿内植的花草树木也是恰到好处,近看是景,远看是画,浑然天成,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被宫人引至建章宫,入了长信殿,矣姀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昭皇。 当年在大昭的皇宫里任职的时候,她曾见过昭皇几次。 那时候的他面容清秀,身姿提拔,看起来更像是个少年。 如今再看,他神色坚毅,意气风发,虽再无少年风范,但是却自有一种帝皇的威严在。 魏知隶上前拜见的时候,矣姀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现在身份尴尬 看到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拜见 昭皇免了魏知隶的行礼,目光随之落在了矣姀的身上。 短暂地怔松须臾,昭皇直接走到了矣姀的面前,仔细地又看了她几眼后,他转头吩咐身后的宫人,“把他们都带上来吧。” “是,陛下。” 他们? 他们是谁? 矣姀正疑惑的时候,几个身穿黑袍红边,手里还拿着白色象牙笏的作臣子打扮的人从长信殿外走了进来。 看模样,他们应该是燕国的朝臣。 不对,燕国已经不存在了,他们是大昭的朝臣。 昭皇把她诏进宫里,又把这些臣子带到她的面前来 难道昭皇是想让他们来确认她的真实身份么? 记得左毅当时对她说,含珖公主当初失踪的时候年岁很小,不过两岁。 所谓女大十八变,暂且不提她的是与否,就算她是真的,那些臣子当真能把她辨认出来? 他们当中的这些人,有几个人能对含珖公主保持有深刻的印象呢? 一个人的容貌若是已经固定,在二十年后再相见辨别,或许是能够认得出来的。 但是对于一个容貌未定的孩子而言,要在二十年后依稀认出她当初的影子,这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即便有人可以勉强确认,说服力也不强,并不能充作证据。 正想着,那些臣子已经走到矣姀的面前。 矣姀一脸平静地看向他们。 虽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年纪都比较大了,但是与她目光相对时,他们十有八九都表现出来一脸疑惑的模样 看着他们苦着脸,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尝试着回忆的样子,矣姀脸上不动声色,但是内心里却忍不住地想要笑。 显然,二十年前的印记要被清楚地记起,那得需要极其强悍的记忆力才能做得到。 只是,眼前的众人皆为常人——要他们强行回忆二十年前的事情,并且要清晰地记起,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大多数人能够完成的范围。 矣姀的心情愈发地放松起来。 这些臣子认不出来,无法做判断,矣姀以为,这对于她来说是好事一件。 她并不想要当这燕国的公主。 一旦昭皇认定她不是公主,她不但能够平安无事地离开此处,还能够不拖累穆长豊 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矣姀安心地等待着那些臣子摇头晃脑地说他们记不起来的时候,朝臣中有两个发须皆白的老臣,在看到她时,先是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是极度惊讶地盯着她看 矣姀:“” 才在心里庆幸完,事情就开始变得糟糕起来了? 矣姀在心里暗暗叫糟。 “李卿家,何卿家,看你们的表情,你们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 昭皇的声音突然地响起来的时候,被点名的两位大人有些紧张地互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齐齐地低下头去。 “怎么不说话?李卿家,你先说。”昭皇的语气温和,但是细听其中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再次被点名的李衾低下头去,“陛下,这位女子甚是貌美,臣一时,臣一时,臣失礼,还望陛下恕罪。” “哦?”昭皇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听闻德容皇后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否与德容太后长得很像所以才让李卿家你露出如此追忆的神情?” 李衾连忙摇头,“非也。陛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微臣方才确实是失礼了,请陛下降罪。” 昭皇摇头,“既然李卿家你都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了,朕又如何会罚你?朕若是真的罚了你,恐怕会被人说不懂得欣赏美了” “何卿家又是为何露会出如此惊讶的表情?”昭皇继续问道。 何进神色不变,坦然道,“陛下,微臣方才是想起了微臣夫人年轻时候的模样” 昭皇笑意微敛,“哦?愿闻其详。” “回陛下,三十年前,微臣与微臣夫人初见时,微臣夫人便是穿了和这差不多的一身三重衣微臣对此情景印象极是深刻,今日再见,恍觉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原是如此。” “你们再好好地仔细地看看,眼前的这位女子是否就是含珖公主?” 昭皇在龙椅上坐下,环视底下神色各异的众人一遍后,他淡淡地开口,“谁有办法辨认出是否,朕重重有赏。” 方才还响着些私语声的大殿内霎时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神情各异,表里不一。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臣知道一人,她曾侍奉过含珖公主,或许她会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子是否是含珖公主。” “谁?” “宫女子鸢。” “可还在宫中?” “在。” “来人,传宫女子鸢。” “是!”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 等待宫女子鸢前来的过程中,又有几个臣子站出来提了方法。 一个道,“陛下,臣以为可以采用滴骨法。” 一个道,“陛下,储光宫中存有德容皇后的画像,臣以为,可以用作对照参考。” 矣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红唇微抿,眼底的眸光明明灭灭,最后化为了一片漆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5.第 165 章 储光宫中的画像比宫女子鸢来得更快一些。 当那幅等身画像被宫人缓缓地展开时, 矣姀听到了四周传来了一大片或是惊诧或是倒吸气的声音。 抬眸看去, 矣姀怔住。 画像上的女子, 坠马髻, 三重衣,素手纤纤, 细腰盈盈, 面若芙蓉,语笑嫣然。 除了衣裳的颜色与她的不一致, 其余的 怎么说 乍一看上去,她会以为那是她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与她神似。 或者说,她与画像上的女子神似。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 这画像是从储光宫那里拿过来的, 而储光宫是储存燕国历代主要皇族成员画像的地方。 矣姀内心里泛起某种涟漪。 她定定地看着那幅画像,忽然间觉得有些迷茫。 画像上的女子, 当真是燕国的德容皇后吗? 她与她之间,当真有那么相似吗? 她往四周看。 很多人都在看着她,目光一时落在画像上, 一时落在她的身上。 两两对比几次后, 他们开始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矣姀收回视线,心情隐隐的都有些慌乱。 不知道穆长豊是否已经到了木双城, 如果他已经到达, 或许她无可避免地还是要连累到了他了。 若她真的是含珖公主, 昭皇要如何处置她尚是未知之数, 鉴于她与穆长豊之间的关系,昭皇肯定会派人清查穆长豊的身世,如此一来,若穆长豊真的是她的哥哥含璋太子,那他定然会有性命之忧 不知道身在安圩城的燕国将士如今处境如何,是生是死,是投降还是继续顽抗 还有小封启,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存活着 “陛下,宫女子鸢带到。” 忽然听到宫人的禀告声音,矣姀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正说着话的宫人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粉红色曲裾的宫女。 那宫女身材有些丰腴,年纪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 她站在大殿上,微低着头,面容很平静,行礼的姿势也很标准,行为举止看不出半点慌乱。 矣姀好奇地多看了她两眼。 没想到她似是有所发觉,忽然朝她看了过来。 矣姀躲闪不及,与她的眸光直直对上。 那宫人看了她一会儿,没什么表情地把头转回去了。 昭皇看了一眼子鸢,“子鸢,你可有办法确认?” 子鸢低着头,“回陛下,这世间,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奴婢对此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没有十分,那有几分?” “三分。” “暂且一试。” “是。” 子鸢走到矣姀的面前,先是做了面容上的观看后,然后微微弯腰对昭皇道,“陛下,奴婢需要借偏殿一用。” 昭皇颔首,“允。” 子鸢带着矣姀到了偏殿,到一换衣的屏风后时,她看了一眼尾随而至立于屏风外的其他的宫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姑娘,请你把衣裳脱了。” 矣姀站在原地不动,“你可是要看我身上的红色小痣?” 子鸢愣了一下,用一种没有情绪的语气说道,“姑娘,请你把衣裳脱了。” 矣姀抿了抿唇,低头解开了腰间的绸带 重衣被拉下,子鸢绕到矣姀的身后,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气音道,“你确实是含珖公主,至于你要不要承认,奴婢都会配合你。” 子鸢把矣姀的重衣重新整理妥当,低头系绸带的时候,她像是在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眼眸里涌上些许深切的哀伤,良久,她轻叹了一声。 矣姀看着她,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子鸢把绸带系好后,又给矣姀整理一下她腰际上悬挂着的佩环。 待一切都料理好后,她抬头看她,微微一笑,用嘴型问她,“如何?” 矣姀心中疑惑子鸢是怎么就断定她就是含珖公主的,但是目前的情景并不利于她询问,于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思量,她都不能承认这个身份。 子鸢笑着点头。 回到正殿,子鸢向昭皇禀告,“回禀皇上,奴婢记得含珖公主身上腰际处有一朵花瓣形的胎记,但是这位姑娘身上并没有,故而奴婢以为,这位姑娘并不是含珖公主。” 昭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子鸢,朕向来喜欢赏罚分明。你若是对朕有所欺瞒,这后果不是你个人多所能够承担的。” 子鸢淡定自若,“回陛下,奴婢所言不敢有半分虚假。” “好。” “既然还不能确定,不知道众位卿家可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大殿内寂静无声。 不一会儿后,这种寂静被一人打破。 站在昭皇身边的侍人弯腰朝昭皇说了一句话后,昭皇点了点头。 “刚刚有位卿家提议可用滴骨法。民间有言,‘以生者血沥死者骨渗,即为父子。’,朕以为,若想要辨认眼前的女子是否是含珖公主,可采取这种办法。虽然对逝者不敬,但是毕竟是为了血缘相认,无可厚非”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 “陛下请慎重” 大殿内的大臣忽然跪倒了一片。 昭皇的眼神在变得骤然间变得犀利起来。 他猛地一拍龙椅的扶手,冷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衾出列,朗声道,“陛下请息怒。眼前女子是否是含珖公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如今已经一统三国,今后这世上再无燕国公主。” “请陛下息怒。” “请陛下息怒。” “请陛下息怒。” 群臣声声呼唤,昭皇难看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许。 他松了紧皱的眉目,摆了摆手,“李卿家所言甚是,刚刚是朕冲动了。” 群臣又是再呼,“陛下圣明。” “罢了,你们先下去吧,此事来日再议。” “是,微臣告退。” 朝臣依次退出长信殿的时候,有一宫人急忙忙地逆行而入。 只见他急忙忙地走到御座下,弯腰呈送上信件,恭敬地禀道,“陛下,北际使臣穆长豊已经到达木双城,此刻他正侯在宫门前,陛下可要现在便接见他?” 昭皇的手指在龙椅上轻点几下,脸色忽地阴冷下来,“把他请进来吧。” “是。” 穆长豊领着北际与之同行的官员走进长信殿的时候,矣姀几乎要控制不住想要流眼泪的冲动。 他陷入困难的时候,在帮助方面,她无能为力。 她的力量弱小到连打探他的消息都成为一件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如今在异国他乡再见到他,依旧是一身飘逸的白衣,但是面容却清瘦了许多,她心中除了心疼以外,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懊恼和对他一波既平一波又起的处境的担忧。 她不知道她这一次是否能帮得上他,不过若是有机会,她必当竭尽全力。 注意力回到当前。 简单的寒暄过后,昭皇和穆长豊的对话直接地进入了主题。 “昭皇陛下,”穆长豊的态度不卑不亢,“在下此行是代表北际为解释常乐公主暴毙一事而来。常乐公主她” “你不必再说。”昭皇高坐上首,语气不冷不热地打断了穆长豊的话语,“穆相,朕的皇妹离开亲人远嫁北际,一路辛苦只为了让大昭和北际两国和平长存。如今舍妹忽然暴毙,可见是北际待薄苛刻于她的缘故。既然北际没有和平相处的意向,大昭在与燕国交战虽然有所损伤,但是北际既然要挑起战争,我大昭也绝对不会怯场!” 穆长豊往前走了一步,“昭皇陛下误会了。常乐公主之死另有原因,还请昭皇陛下能够听在下仔细陈说。” 昭皇沉默。 穆长豊见状继续说道,“昭皇陛下,常乐公主的真正死因是慢性中毒。因为常乐公主的死亡过于突然,我皇过于伤痛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特地请了北际最厉害的仵作来寻找令常乐公主死亡的原因。” “据常乐公主的贴身侍女描述,常乐公主在死亡的前几天开始大量吐血,宫中的御医在诊治后却并没有寻到任何的病源,他们连夜翻阅古籍,尝试着开出药方,但是却都无济于事。” “常乐公主的病,或者说她身上中的毒,蔓延得很快。没过多久,常乐公主便坚持不住了。她逝去以后,肌肤冒出了很多的深红色的斑块,脸部尤其多仵作正是由此判断常乐公主是中了一种名为雾白的。” “?” “正是。” 穆长豊继续解释,“雾白如雾,无色无味,一次过量便可使人在顷刻里死亡,但是若是每次都只是少量服用,短期内反而会有养颜焕白的效果,服用者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常乐公主会突然死亡,想必是因为长期使用雾白的缘故。” “雾白虽然有养颜焕白的效果,但是其只适用于短期内使用。长期使用下来,雾白含有的毒素会在服用者的体内日积月累,损害五脏六腑,一旦服用者的身体无法继续吸纳雾白,服用者的五脏六腑便会大量出血,身体也会迅速崩坏这正是常乐公主忽然大量吐血,突然死亡的原因。” 昭皇笑意微冷,“依穆相的说辞,穆相认为朕的皇妹是死于谋杀?有人使她在不知不觉中服用雾白,又在这样的时机中使之死亡,以挑起大昭和北际之间的战火?” “非也。”穆长豊大胆地直视昭皇,“在下认为,常乐公主是死于自杀。” “荒唐!”昭皇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这就是你们北际给出的理由?朕绝不接受!” “昭皇陛下请息怒。”穆长豊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或许这样的理由令陛下你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在下并无半句虚言。” “昭皇陛下,栖白膏流行于北际的宫廷之中,大抵每个后妃每人手里都会有一盒。栖白膏由宫廷的司药司所制,所派,故而每个后妃领到的都是一样的材质,但是因为使用方法或者是肤质不一样,后妃们使用的效果也并不一致。” “常乐公主出事后,我们曾向她的侍女们打听过,常乐公主最是喜爱这栖白膏,每天里早中晚都会各用一次,想必那雾白正是被有心之人藏在了栖白膏中,随着使用进入了常乐公主的体内累积直至最后生效。” “一派胡言!” “昭皇陛下,”穆长豊满脸严肃,“无论是从国土大小和国民多少来看,北际都远远比不上大昭,正是因为如此,北际自知与大昭保持和平的重要性。” “常乐公主是两国之间和平的象征,北际上下无不对她充满了感激和尊敬。此次常乐公主遭遇不测,绝非我北际所愿意看到的,为了还常乐公主一个公道,我们已经迅速地找到了陷害她的凶手,还把她带来了此地,是生是死,全凭昭皇陛下处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6.第 166 章 矣姀坐在窗前, 呆呆地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时, 候在她身旁的宫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姑娘, 你的手指流血了。” 矣姀回过神来,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刺疼, 低头一看, 发现在无意之中,她用绣花针刺伤了自己。 宫人退身去寻包扎的物事, 矣姀叫住她,“小桃,这不是什么大事, 你你不必惊慌。” 小桃欠了欠身子, “姑娘,让奴婢为你包扎伤口吧。” 矣姀摇了摇头, “不必了,小伤口而已,你先下去吧, 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小桃把绣篮拿走后, 矣姀继续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天穆长豊在长信殿里给出的说法矣姀以为还是很充分和很合理的,但是昭皇依旧是大怒,言北际并没有把大昭放在眼中, 否则也不会发生这样令人悲痛的事情。 若是从两国的和平考虑, 穆长豊给出这样的理由, 无论是真是假, 昭皇都应该顺阶而下,但是昭皇的反应却正好与之相反,耐人寻味 或许,北际危矣的时刻已经近在眼前了吧。 昭皇正好借常乐公主之死,挑起两国之间的战火,北际国力与大昭的国力相差甚远,一旦开战,谁胜谁败,一目了然,毫无悬念。 这便是昭皇能无所顾忌地把北际来使软禁在燕国宫中的缘故之一吧。 听闻安圩城里的将士最终并没有投降,他们选择了与昭军血战到底,虽然寡不敌众,但是每一个人都视死如归,在他们为之坚守的土地上流尽了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面对这样的对手,昭军自然有不少的伤亡,但是最终的胜利还是大大地激励了他们的士气。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昭皇想必也是想要趁着这样的好时机,在短时间内一举把北际拿下,统一三国。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从来都是历史不可阻挡的潮流与趋势。 矣姀对此心如明镜。 燕国亡了,矣姀没有什么想法。 她是否是燕国的公主,她也不在乎。 目前,她唯一担心的事情不过是穆长豊的安危而已。 穆长豊作为北际的使臣出使大昭,按照眼下的情况来说,他的出使无疑是失败的。 他并没有成功阻止昭皇要攻伐北际的念头,反而还使自己失去了与北际的联系和自己的性命自由。 她也不知道昭皇接下来要如何对待穆长豊 是收为己用还是不留性命——她为此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因为身份未名,矣姀现在也被软禁在建信宫里的某一处名为明月殿的宫殿之中。 在她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宫人在监视着她。 她无法四处走动,活动范围仅限于与她所住的宫殿和与宫殿相邻的那一小片花园。 若是外出,矣姀会看到有宫人在明目张胆地看管她,但是当她在宫殿里的时候,那些监视她的人便会隐藏起来。 为了摆脱那种被监视的不适感,矣姀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宫殿里。 虽然矣姀被软禁了,无法外出,但是她住的这个宫殿还是有客人来的。 大抵是因为魏知隶深得昭皇信任,他能在她住着的月明殿里自由来去。 矣姀目前所知道的消息,也几乎全是由他告知。 矣姀明白,她所知道的这些消息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消息罢了,重要的消息魏知隶肯定是不会告诉她的,不过 处在这样的一种境况里,有消息听取总比没有消息听取要好。 聊胜于无,还可以稍微解一下闷,权当做是趣事听了。 目前的境况是 子鸢认定她是含珖公主,但是因为她不愿意承认,子鸢便暂且帮她遮掩了过去。 昭皇看起来并不相信。 他或许会继续追查下去。 穆长豊如今在燕国,一旦她被追查,穆长豊或许也脱不了与她的干系,昭皇应该也会追查到他的身上 若他真的是含璋太子,那他肯定会被昭皇处死。 矣姀自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糟糕的局面——只是——要如何才能打消昭皇对穆长豊的疑虑呢?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思绪被打断。 矣姀想,肯定是小桃又来劝她用糕点瓜果之类的东西了。 这几天里,一想起穆长豊的处境,矣姀便担忧得胃口尽失,无法进食。 小桃总是一边给她布菜一边劝她多吃一些,可是矣姀哪里吃得下,往往是为了让小桃好交差才勉强地吃上那么几口,只那么几口,吃完之后,她便搁下筷子,任凭小桃怎么劝她都不再动筷了。 小桃也是个聪明的姑娘。 矣姀无心用膳,她怕她饿着,总会细心地为她准备一些水果糕点之类的吃食。 矣姀晚上有的时候真的饿了,也会自觉地吃几块水果或者是糕点果腹。 现在这个时候,想来是小桃怕她饿了,睡不着,又为她端来瓜果和糕点吧。 可是矣姀依旧没有心思去吃这些好吃的。 到目前为止,穆长豊等人已经被软禁了三天。 昭皇还在继续调查她身份的真假。 矣姀知道,她必须抓紧时间想到办法,否则她可能会面临一种她极其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当务之急是想到某种办法而不是吃什么东西。 矣姀于是头也不回地说道,“小桃,我不想吃。” 小桃没有应答。 趴在小窗前,察觉身后有人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她时,矣姀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来,“小桃,我说了我不想” 话没说完,矣姀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眸,“怎么是你? “除了我还能是谁?” 魏知隶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碟,瓷碟之上,左侧放着两块堆叠在一起的粉色桃花糕,右侧放着剥好又摆放成花朵状的橘瓣。 他把瓷碟放在小窗上,矣姀的右手边,温声道,“吃一点吧。” 矣姀并不想吃。 她看了一眼魏知隶,又看了一眼小瓷碟,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魏知隶沉默须臾,问道,“可是在为穆相的事情担忧?” “嗯。” “陛下爱才,若是穆相愿意为大昭效力,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魏知隶在矣姀旁边坐下来。 矣姀心中一紧,“若是他不愿意呢?” “那当然是以史为鉴。” 矣姀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借鉴历史上的做法。” 矣姀心里依旧有疑惑。 历史上的做法 历史上自然是有过相似的情景,不过,她一时却想不起什么来。 “你可曾读过什么史书野史?”魏知隶边说边用筷子夹起一块糕点放到矣姀的嘴边,“吃一口?” “不过一两本。”矣姀有些羞愧地别过脸去,“我不吃。” “你把这个吃了,我再告诉你什么是以史为鉴。” “魏大人你若是不想告诉我直说便是,不必如此。” “矣姀,”魏知隶眉心轻蹙,神色似是有些无奈又似是有些头疼,“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矣姀:“” “还是吃一些吧。”魏知隶的语气中带了些苦口婆心的劝导意味,“待会儿,陛下要见你。” 矣姀心中一惊,“陛下要见我?” “嗯。” 矣姀追问,“所谓何事?” 魏知隶反问,“还有何事?” 矣姀沉默下来。 桃花糕触着了唇瓣,矣姀偏头躲开。 魏知隶要把筷子放下的时候,矣姀却出人意料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 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桃花糕吃完,又喝了小半杯水,矣姀拿袖子半掩着脸,用锦帕轻擦了擦嘴,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后,她站起来,平声道,“走吧。” 魏知隶看她一眼,手伸了过来,“你的” 矣姀眼神一暗,偏头躲开。 “脸上有糕点沫。” “谢谢告知。我自己来便可。” 快步地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色并不怎么好的自己,矣姀淡定地把嘴角边沾着的一点糕点沫擦掉。 犹豫须臾,她又拿起梳妆台上放着的口脂,把红润的唇色补了回来。 望向镜中一切妥当,矣姀回头看魏知隶,“魏大人,走吧。” 魏知隶眼眸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了?” “路上说。” “好。” —— 能与魏知隶并行在路上的次数并不多。 如今一走,矣姀发现她的身量只到他的肩膀处。 她微微偏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还是魏知隶最先开了口,“此次辨认,穆相也会到场。” “嗯。”矣姀已经想到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只是此刻却听不出什么温和来,“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 “” 魏知隶的脚步放缓,“万一你真的是含珖公主,穆相是含璋太子,那” “矣姀,要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魏知隶微叹,“燕国已然不存,陛下绝对不会让” 后面的话语魏知隶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着月光,他深深地看了矣姀一眼,却意外发现她面容极其平静地正在回望着他,一双黑眸,映着皎洁的月光,本应柔和,此刻却显得愈发地清冷起来。 矣姀淡定地收回目光,“我知道。” “就算我真的是含珖公主,穆相也未必就是含璋太子。”矣姀不急不缓地继续往前走,“如果我是,那么当初穆家把我认回之时,穆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应该都是假的。” “穆老夫人不是我的祖母,穆相也不是我的哥哥,这世上,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与一个陌生人相认,除非他们隐藏了某种不可见人的目的。” “是我愚钝吧” “现在才察觉,原来先前的一切,或许都只是海市蜃楼——我一直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而不自知,真是有够蠢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7.第 167 章 事情果然如魏知隶所言的那般, 穆长豊也在正殿里。 咋一看上去, 他身容清减了不少, 但是在矣姀有些不安地看向他时, 他微微朝她一笑,似乎在对她进行无言的柔和安抚。 矣姀垂下眉睫, 唇角牵起, 弧度却是苦涩。 穆长豊这一行为让她本是有些慌乱的心情不那么慌了,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难过呢? 他如此淡定, 莫非,他真的不是她的哥哥? 在这样的时刻里,矣姀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想要他的的确确是她的哥哥, 又从未有过的打心底里希望他不是她的哥哥 他若是她的哥哥多好——即便在这世上活着有多么的艰难, 她也愿意带笑努力地活下去。 他若不是她的哥哥也好,这样他便能够保住一命——虽然他欺骗了她, 但是在北际的那一段日子里,他给了她诸多的呵护,或许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她把这些当成真的好了 即便兄妹无缘, 她也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着,毕竟他曾对她好,毕竟他不曾强迫她做某些她不喜欢的事情, 毕竟他也不曾害过她。 “陛下, 这便是被供奉在储光宫中的燕文帝的指骨。”即使极力压制, 眉眼低垂, 手里端着漆盘的宫人依旧是发出了有些发抖的声音。 昭皇轻轻颔首,“把盒子打开。” “是。” 储光宫里存储着自燕国开国以来的历代核心皇族的画像,有关于他们的事迹专著撰述以及他们曾经最为喜爱或是对于他们来说有重大意义的物件,譬如开国帝皇燕武帝从不离身的宝剑鸣常,譬如燕恒帝最喜欢弹奏的当世名琴寤寐,譬如燕奂帝亲手所作的众多书画,譬如燕文帝的指骨。 这些物件本应好好地放置在储光宫里,但是昭皇为了要验明矣姀的身份,吩咐宫人不顾忌讳地把燕文帝的指骨取了过来 雕琢精美的檀香盒子被人小心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卷明黄色的绸子。 宫人谨慎地把绸子展开,一截白森森的指骨很快便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昭皇看了一眼,挥了挥手,宫人见状立即把那檀香盒子呈送到矣姀的面前。 矣姀心中惊骇,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这是” 宫人低头应答,“这是燕文帝的指骨。” “你说什么?” 宫人身子一抖,低声道,“燕文帝在位时,某年于溪山狩猎,手指被毒蛇咬了一口。因为那蛇毒凶猛,燕文帝便当机立断断下一指以活命,而这断指指骨最终也被收入了储光宫中。” 矣姀沉默不语。 宫人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姑娘,请你把手伸出来,奴要取血了。” 矣姀抿了抿唇,迟缓地把左手伸了出去。 侯在一旁的另外一个宫人很快便端着另一个漆盘过来。 矣姀看过去,漆盘上面放置着一把小巧精美的匕首。 宫人要去取匕首的时候,那匕首却被人抢先一步拿了起来,他有些意外地看着矣姀,而矣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说,“我自己来便可。” 宫人不敢有异议,低声应道,“是。” 矣姀拿起匕首,把匕首的剑鞘拔掉,凉锐划穿肌肤带来清晰刺痛的瞬间,有人忽然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忍不住往旁边移了移,移动的同时,一粒朱色从她的指尖滑下,滴落在白色的指骨之上 鲜艳的朱红血色渐渐沁入同样鲜艳的白森之色,很快便由最初的一粒血滴变成了一抹血痕。 端着漆盘的宫人抬头讶异地看了矣姀一眼,转身端着漆盘往昭皇的方向走去。 “陛下。”宫人恭敬地把漆盘呈送至昭皇的面前。 昭皇低头再三细看,确认那血滴已经彻底地融入了白骨之中后,他犀利的眸光很快便落在了穆长豊的身上。 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在不动声色之中收紧,昭皇的声音微微有些泛凉,“拿过去,让穆相也试一试。” “是。” 宫人不敢怠慢,很快便端着漆盘向穆长豊走去。 才走了两步,矣姀便拦住了他,“等等。” 宫人看着矣姀,欲言又止,很快便又低下头去。 按照指骨上显示的迹象来看,矣姀的确是含珖公主无疑,但是昭皇不开口,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贸然称呼矣姀为含珖公主,可是在滴骨法之后,再称呼她为姑娘也是不妥,故而宫人在心里迅速衡量过后,心里的那句疑问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矣姀抬头看向昭皇,“陛下,我能看一看吗?” 昭皇顿了一下,“德有。” 站在矣姀身旁的宫人应了一声,“是,陛下。” 德有把漆盘端到矣姀的面前。 矣姀不甚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道,“陛下,此处光线不甚明亮,我想要到光线比较明亮的地方去看一看,可以吗?” 昭皇静待片刻,点了点头,“含珖公主请便。” 所谓光线明亮的地方即靠近灯盏烛火的地方。 德有把漆盘靠近烛火,矣姀就着那明亮,低头仔细地把漆盘上的情形看了一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看了须臾,她便抬手揉眼睛。 德有细声道,“公主?” 矣姀停止揉眼睛。 她眼睛红红地看着德有,伸手要去接德有手上的漆盘,“你端得太矮了,我看不清楚,还是我自己端着看吧。” 说罢也不待德有做出反应,在眨眼间便伸手把德有手里的漆盘给拿了过来。 德有轻声地“啊”了一声,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有些措不及防。 对方既然是公主,他自然是不能让她来端漆盘的 想到这里,他着急地想要去把漆盘拿回来,谁知道眼前的光影忽然极快地晃动了一下,然后矣姀迅速地把托盘放回到他的手上 德有呆住。 矣姀有些懊恼地捂着额前的长发,似是懊恼又似是心有余悸地道,“不看了不看了,这灯盏几乎是要把我的头发给烧着了” 德有惊愕地看去,果然看到了矣姀额头上的长发有一缕垂下了脸颊,另外断开的一缕则落在了她的身前,空气中还有着一种烧焦的味道在弥漫开来 矣姀尴尬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欠身向昭皇道,“让陛下见笑了。” 昭皇笑笑,“无事。” 他看了一眼德有,德有会意地把漆盘端到穆长豊的面前。 匕首尖端的血迹被擦掉,德有把漆盘往上举了举,“穆相,请。” 穆长豊看了矣姀一眼,低头把匕首拿了起来。 矣姀走到他的身边,有些忐忑地看着他,“要不,我帮你?” 穆长豊动作微微一滞,眉眼之间有些浅淡的意外浮起,他偏头看矣姀一眼,把手里的匕首递给了过来。 接过匕首,矣姀伸手抓住了穆长豊的一只手指。 她的手很凉很凉,但穆长豊的却意外的温暖。 矣姀抿了抿唇。 渐渐地,她的眼眶红了,手也开始发抖起来。 穆长豊看着矣姀眼眶红红,眼泪将落未落的样子,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矣姀的头,柔声道,“别哭” 矣姀抽噎一声,难过地看着穆长豊。 穆长豊要拿过矣姀手里的匕首,矣姀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摇头,坚持道,“我来。” “你不是怕疼么?还是我来吧。”穆长豊笑了笑。 矣姀吸了吸鼻子,轻哼一声,“反正又不是我疼” 穆长豊愣了一下,又是笑道,“好,那你来,记得手下留情,哥哥也怕疼” 矣姀:“” 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德有清咳了一声,小声地提醒道,“公主,可以开始了。” 矣姀睨了一眼德有,德有缩了缩脖子。 “那我开始了。”矣姀稳住匕首,要下手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穆长豊一眼,“我要开始了。” 穆长豊微笑着点头,笑完又有些迟疑地道了两个字,“轻点?” “”矣姀忍不住笑了,“好。” 匕首要下去的时候,矣姀忍不住问,“穆相” 穆长豊微微挑眉,“什么?” 矣姀迟疑,“我”我以后还可以叫你哥哥吗? “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了。”矣姀的回答有些牛头不搭马嘴,“这次是真的要开始了。” 穆长豊敛了笑意,抿了抿唇,“好。” 匕首划破皮肉,冒出来的血红色很快便集聚成一颗红豆大小。 为了确保那滴血落在指骨上,矣姀拉着穆长豊的手指一路往下,就快要接近截指骨的时候,德有不知道因何原因忽然偏头打了个喷嚏 漆盘一震,血珠在瞬间里坠落 不过须臾,血珠无误地落在了指骨上。 矣姀神情惊慌地睁大眼睛 血珠稳稳地落在指骨上,过了一会儿,颜色转为暗红 确认指骨上的血迹不会再有变化后,德有把漆盘端到昭皇的面前。 昭皇看了看,皱起眉头,“这滴血凝固了?” 德有应声,“是的,陛下。” “那就是说,穆相并不是含璋太子?” 德有不敢应声。 “陛下”久立在一侧的魏知隶忽然开口,“可否让微臣一观?” 昭皇颔首。 德有把漆盘端到魏知隶的面前。 魏知隶弯腰细看之后,低头禀道,“陛下,从指骨上呈现的情况看来,穆姑娘是含珖公主,而穆相,并不是含璋太子。” 昭皇不语。 沉默须臾后,昭皇目光冷厉地看向矣姀和穆长豊,“既然你们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那你们当初是如何相认为兄妹的?” 穆长豊看了一眼矣姀,发现她不知道因何缘故脸色苍白得厉害,昭皇问了问题,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穆长豊低头应道,“陛下,在下当初与长锦相认,是因为在下的祖母认为长锦与家母长得很像,又因其背后兼有蝴蝶骨后的红色小痣为证,祖母便一口认定,并没有再做其他的判定。” “如今滴骨法才知道”穆长豊顿了顿,“她原来不是长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8.第 168 章 “公主, ”侍女小桃立在屏风外面, 看着屏风里侧半趴在木桶边沿的有些模糊的纤细身影, 轻声地道, “你已经泡了快有半个时辰了,再不起来, 怕是要着凉了。” 屏风后的人没有应答, 没有动作,似乎是睡过去了一般。 小桃脚下微动, 要走到屏风后的时候,屏风后忽然响起了些水声。 “别进来。”矣姀声音沙哑,鼻音浓重, “你在外面候着便好, 我自己来。” “公主” “在外等着吧。” “是。” 木桶里的兰草汤已经凉了。 人在其中,不动还好, 一动便是阵阵的寒凉。 矣姀站起来想要穿衣,谁知道一个没站稳,她又跌了回去 木桶里的兰草汤因为矣姀的动作而漾出了一些。 小桃惊慌失措地小跑进来, “公主, 你怎么了” 矣姀从水里探出头来,咳嗽几声后道,“我没事。” “公主, 我帮你吧”小桃想要上前帮忙, 但是因为有所顾虑, 又迟疑在原地, 眼巴巴都看着矣姀。 矣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嗯。” 半刻钟后,小桃扶着矣姀往屏风外走去,一边走她一边道,“公主,我看你脸色不大好,额头也有些发热,不若待会儿我去请太医过来?” “不用。” “可是公主还是请太医来诊望一下比较好,万一真的是着凉了,也好做准备” 矣姀本想要摇头,但是想到了些别的什么,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这样的时刻里,她确实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比较好。 若是生病了 这对她来说很是不利。 小桃派人去请太医后,又折转回到殿内来给矣姀擦拭头发。 矣姀坐在美人榻上,样子恹恹,有些无精打采的。 “公主,你是不是不开心啊?”小桃忽然怯生生地冒出来一句话。 矣姀偏头看她,没有说话。 小桃慌张起来,“公主你不要生气,若是奴婢说的话不中你的心意,奴婢以后不说便是” 矣姀摇摇头,莞尔,“我确实是不开心,不过不是因为你说的话,你不必紧张。” 见矣姀没有怪罪,与她说话时的语气还这样的平易近人,小桃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拿着梳子给矣姀梳发,一边梳一边好奇地问,“不知公主在担忧何事呢?” 从她的角度来看,矣姀不啻于是遇到了一件天大的喜事——本是贵女但是却忽然变成了身份尊贵的公主,这不能不算是一件幸事。 矣姀回过头来,语气平淡,“我没有在担忧。” “既然无忧,那为何不开心?” 矣姀轻笑一声,“小桃,当你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你就是开心的吗?” 小桃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啊。” “” 人有喜怒哀惧,有无聊也有郁闷 虽然说喜是开心,但是处于怒哀惧无聊郁闷等状态时,也不就等于不开心吧 小桃的说辞,虽然不大合理,但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不是单纯就是蠢,小桃她应该是前者吧。 “公主,你的头发好漂亮啊,又软又滑,又黑又亮真让人羡慕。”小桃惊叹。 矣姀回头看了一眼小桃的发髻,“你的头发也不错。” 小桃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奴婢的头发与公主的差得远了” 矣姀笑。 小桃这样的活泼,单纯,倒也挺好的。 “公主” 见小桃又要说话,矣姀有些不好意思地阻止了她,“小桃,我有些累了,想要睡一会儿。” 矣姀觉得,若是她不开口的话,小桃会一直找话与她说下去的,可是她她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和别人聊天啊。 小桃睁大眼睛,“公主,太医还没有来” 矣姀微笑,“没事,等太医来了,你再叫醒我吧。” “是。” 矣姀侧躺在美人榻上,回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她轻舒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微微有些压抑。 穆长豊不是她的亲哥哥,她变成了真的含珖公主。 这本应是最理想的结果,只是 一想起这就是事实,她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那日在大殿上,她拼着头发被烧掉的危险,把融化的透明烛蜡神不知鬼不觉地敷到了那一截指骨上,以期来证明穆长豊与燕国皇族无关,没想到关键时刻,德有忽然打的一个喷嚏,让她功败垂成——指骨上被涂上烛蜡的只有一小部分区域,穆长豊的那一滴血恰好落在了区域之外 天意弄人。 她本来想要为穆长豊遮掩身份,没想到,老天爷却让她看清了穆长豊的真正身份 眼下,她又回到以前那种孤身一人的境况之中了。 矣姀露出一个苦笑。 生活似乎总是喜欢与她开玩笑。 总是在给她一些甜枣以后,没过多久又给她送来一个猝不及防的巴掌,定要让她从那些虚无的美好中清醒过来 不过也好。 穆长豊不是她的哥哥,那他便没有以后身份被拆穿的后顾之忧。 只要他愿意为大昭效力,想必他的身份地位与性命都是能够保住的吧。 而她 她还不知道昭皇会如何处置她。 近日无事,矣姀让小桃取了些史书来给她看。 看书的时候,想起魏知隶所说的以史为鉴,她还特意地寻了某些相关的事例——有关于如何处置前朝皇族的事例。 这样的事例,史书中的记载并不多见,但是矣姀还是找到了一两例。 看完以后,矣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因为史书中的那些前朝的皇族们,无一不例外的都被胜利者给处决了 在穆长豊的身份还不能被确认的时候,魏知隶曾言,若是穆长豊不能被昭皇所用,昭皇对他的处置便是以史为鉴——被处死。 同理,矣姀想,若是她不能为昭皇所用,即将等待她的,应该也就是死亡了吧。 要活下来,便要有所价值。 矣姀目前还不想死,她也没想过要死。 可是糟糕的是,她目前还想不到,她于昭皇而言有何价值 “公主,太医来了。” 消失了一会儿的小桃再次出现在矣姀的面前。 矣姀睁开眼睛,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了眼底之下,她颔首,“好。” 此次前来给矣姀诊脉的太医是太医院的陈太医。 陈太医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一身白色的官袍,未语先笑,面容可亲。 他搭着矣姀的手给矣姀诊脉的时候,诊着诊着,眉心皱起的弧度也在逐渐地加深 就在矣姀暗中猜疑她是否是得了某种不治之症的时候,陈太医松开她的手腕,方才还万分凝重的神色在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矣姀:“” 只见陈太医伸手捋了一下胡子,先是说了一大堆外行人听不懂的药理后,然后才慢悠悠地说,“公主,你这症状确实是要感染风寒的前兆,不过这是正常的现象。” “现在是夏末到初秋的过渡时期,很多身子不大好的人都容易在这个时候感染风寒,这样的症状,不用吃药,只需要注意一下保暖,防止前兆恶化成风寒,不日便可不药而愈。” 矣姀:“” 心里的大石到底是顺利地落了下来,矣姀点头,“多谢陈太医。” 陈太医呵呵一笑,“公主客气了。” 小桃走上前,“陈太医,奴婢送你。” 陈太医嗯了一声。 提着药箱站起来的时候,陈太医忽然对矣姀使了个眼色,矣姀有些惊讶地回望他,陈太医很快便朝小桃方向看了看 矣姀心里有些惊疑,但是在刹那之间,她还是很快便做出了相应的选择。 毫无预兆地轻哼了一声,矣姀忽然用手抱住头,声音痛苦地道,“陈太医我,我的头,我怎么觉得头这么疼” 陈太医俯身看了看,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他回头对小桃道,“公主突然头疼,我要施针救治,对了,我的针灸针落在太医院了,小桃姑娘你去替我取来吧。” “好好好”小桃一脸焦急,“好的陈太医,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话说完后,小桃急忙忙地离殿了 看着小桃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后,矣姀停止哼叫,一脸认真地看向陈太医,“陈太医,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陈太医微微点头。 “你请说。” “公主,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啊?” “就是头疼,身子发冷,头晕,心绞痛等诸如此类的不适,公主可曾感觉到?” 矣姀想了想,摇头。 “没有?”陈太医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方才微臣为公主诊脉的时候,发现公主的脉象和常人的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公主的脉象时强时弱,毫无规律,且脉象处于弱的时间要长于强的时间,这并非是正常身体康健的人会有的脉象。” “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据脉象推断,我身患某种疾病?” “是。” “什么病?”短暂的恐慌过后,矣姀连忙追问,“那是什么疾病?” 陈太医摇摇头,“微臣现在还不大清楚,要回去翻阅医书才能知道更多的一些线索。不过,据微臣的浅薄见识看来,公主身上的病症,像是中了某种蛊毒。” “蛊毒?” “是。” “那你要多久才能确认诊治?” “这个微臣也说不准,或许明天就可以,或许后天,大后天,十来天,半个月” “” 瞥见矣姀脸色发白,陈太医继续说道,“公主,岁云山有精通蛊毒之人巫渺,传闻这世间没有他解不开的蛊毒,公主若是”陈太医压低了声音,“公主若是有机会从宫里离开,还是去一趟岁云山吧。” “微臣不才,或许无法在短时间内确认公主的病疾,但是一旦确认,微臣会尽快通知公主的” “公主病疾?什么病疾?” 一道略有些低沉的男声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矣姀和陈太医同时回头,看到了站在殿门旁边一身紫衣的魏知隶。 矣姀正想要询问魏知隶是什么时候来到的,又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去了多少,可看到魏知隶气息不稳的模样,她把几乎要到了嘴边的话语吞了回去。 看他的模样,应该是才到不久,并没有听到什么。 或许他只是听到了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太医,公主有何病疾?” 魏知隶一步步朝他们靠近,目光泛凉。 陈太医看着矣姀,矣姀语气如常地开口,“我头痛。” “头痛?”魏知隶蹙额。 “嗯。”矣姀屈起手指,用指背敲了敲头,皱眉道,“陈太医和我说不能讳疾忌医,三国时的枭雄曹操便是因为头痛之疾而亡,我若是不能” 矣姀的话还没有说完,魏知隶便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陈太医,这是你要的针灸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9.第 169 章 陈太医把针灸针拿出来的时候, 看到那尖细的针尖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寒光, 矣姀下意识地想要往旁边躲。 魏知隶拦住她, 眉眼带笑, “刚刚谁说不能讳疾忌医的?” “我说的。”矣姀试图挣扎,“我怕疼, 我宁愿吃药!” 魏知隶一顿, 回头问陈太医,“陈太医, 施针和吃药,哪个的效果更好?” 陈太医躬身回道,“效果都差不多, 不过施针的效果会更明显一些。公主是头痛之疾, 还是施针比较好。” 矣姀:“” 魏知隶把矣姀拉回美人榻上,眼眸看着她, 话语却是对陈太医说的,“既然如此,那便施针吧。” 陈太医点点头, “好。” 矣姀:“!!!” 魏知隶他怎可擅自决定, 他都不用询问她的意见的么! 净脸,选穴针刺,行刺, 起针。 大约两刻钟后, 陈太医把针灸针收了起来。 矣姀躺在美人榻上, 没好气地看了魏知隶一眼, 然后干脆直接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魏知隶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想她这般耍小性子的时候可真不多,不过这样的她,在他的眼里,很可爱便是了。 陈太医走后,魏知隶微微俯身看美人榻上的人,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问,“多日不见,公主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 矣姀睁开眼睛,“有。” “公主请说。” “赵大人如今在何处?” 魏知隶愣了一下,笑容微敛,“公主为何要询问赵大人的事情?” “只是想知道,战火是否已经燃烧到北际了而已。” “赵大人还在木双城内,不日将前往北际。” “我哥哥”意识到口误,矣姀连忙改口,“穆相他住在哪个宫殿?我能去看看他吗?” “这个要有陛下的应允,我无法做主。” 矣姀揉了揉眉心,“谢谢魏大人解答我的困惑。现在不早了,魏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魏知隶脸上的笑意至此完全消失。 他安静地看着矣姀,神色略有些受伤,“矣姀” 矣姀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憷,只好去唤小桃,“小桃” 小桃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殿门处,“公主?” 矣姀对她笑了笑,“送送魏大人。” “是。” 小桃走过来,“魏大人,这边请。” 魏知隶不动。 小桃疑惑地看了一眼魏知隶,发现他的脸色不大好,再看矣姀,她已经闭上眼睛假寐 这 他们吵架了? 可是她在门外好像也没有听到争执声啊 “魏大人?”小桃再次开口,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已经没有前一次的那么自然了。 魏知隶似是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有劳了。” 小桃有些局促地低下头,“魏大人客气了,魏大人请随奴婢来。” “好。” 转身要离去的时候,魏知隶看了看榻上双目紧闭的人,墨黑的眼底里掠过了一丝浅淡的复杂情绪 —— 矣姀所为之忐忑的事情,终究还是很快就到来了。 看着站在她面前低眉垂首的德有,矣姀试探着问,“皇上,只召了我一人?” 德有摇头,“奴不知。” “好,你带我过去吧。” “公主请随奴来。” 一路沉默地到了长信殿。 矣姀进了殿,发现殿内除了昭皇,魏知隶也在。 昭皇坐在上首,魏知隶坐在他左手偏下的地方,两人面前各是一章案桌,上面放着笔墨和折子。 矣姀走上前去,“含珖见过陛下。” 昭皇颔首,“含珖公主不必多礼。” 矣姀目不斜视,“不知道陛下叫含珖过来所为何事?” 昭皇放下手里的朱笔,笑道,“喜事。” “什么喜事?”矣姀有些迷茫。 昭皇微笑,“朕想要给你和魏爱卿赐婚,你看如何?” 矣姀口舌打结,“什,什么?” “魏爱卿德才兼备,君子如玉,含珖公主花容月貌,蕙质兰心,两人看起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朕想为你们赐婚,促成这一桩好事。” “陛下不可!”矣姀满脸震惊,拒绝脱口而出。 昭皇笑容一滞,有些讶然地看了一眼坐于他左手侧的魏知隶,然后才反问矣姀道,“为何不可?” 矣姀低着头,稍稍斟酌了一下言辞后,谨慎地说,“陛下,含珖对于魏大人并无爱慕之意,故而,含珖不愿意与魏大人结为连理。” 昭皇松了眉头,“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间有多少对夫妻能先有爱慕之情然后才成婚呢?虽然没有爱慕之情,但是成婚以后,依旧可以和和美美,小家和睦,可见这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矣姀咬唇,“陛下所言不假,感情确实是可以培养的。不过,含珖并非是与魏大人初次相识,含珖与魏大人,已经认识很多年了,若真的有感情,早就有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昭皇沉默须臾,点了点头,“含珖公主说得有理。我朝人才济济,不知道含珖公主可有别的属意之人?” “陛下,”矣姀忽然跪下,“含珖心中并无喜欢之人。不过,含珖有一事想要陛下应允。” “何事?” “陛下,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 昭皇的脸色开始有些异样,“你” 察觉到昭皇似乎是有些误会她说的话了,矣姀赶紧说道,“陛下,除了含珖这个名字外,矣姀也是我的名字。” “矣姀?”昭皇顿了顿,“你继续说。 “是,陛下。” 矣姀深吸了一口气,“七年前,我是大昭国都城千绣布庄里的一位绣娘,因为不满养身爹娘的逼婚而进宫入司制房成为其中的一名女史。后来的五年里,我历尽艰辛,一步步地从女史晋升为尚功,本以为会将余生献于尚功局,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被人设局替嫁。” 昭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矣尚功?” 矣姀刚想要应是,却见昭皇深深地拧起了眉头,“怎么可能?矣尚功两年前不是落水亡了吗?” 矣姀:“” “魏卿家,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被忽视了许久的魏知隶清咳了一声,“陛下,此事是这样的” 矣姀低着头,默默等着魏知隶的说辞的时候,却许久都没有听到声音,装作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发现 魏知隶居然是附在昭皇的耳边低声解释的! 矣姀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去。 魏知隶他这样说,她当然是一点儿都听不到他说话的内容了! 不过,对于她来说,听到和没听到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毕竟,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经不再是“矣尚功”了。 现在,她连“矣姀”都不是了。 眼下的她,只是含珖——燕国的亡国公主——死生无法自由,性命掌握在他人的手中。 眼看着魏知隶给昭皇解释完,昭皇的脸色恢复平静,矣姀继续说道,“陛下,我今日说这些,并非是为了强调了这些已经过去的旧事,我想说的是,我长于民间,不喜束缚,向往自由。” “我的毕生所愿,并不是当什么公主,我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想要回到九沥城的朱鹊街,继续经营我的小绣庄,请陛下成全。” 昭皇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地开口道,“含珖公主,魏卿家对你是情深义重,若非他,不久前死于非命的常乐公主到底是何人,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矣姀露出一个苦笑,“陛下,燕国已经亡国,这世上也再没有什么燕国的公主含珖,还请陛下放矣姀一条生路,让矣姀守着平淡过日吧。” 昭皇笑容泛凉,“燕国虽亡,含珖犹在。含珖公主,这身份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 “陛下,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只懂得绣花绣草,对于陛下而言,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陛下为何不让我” “含珖公主,你太小看你自己的身份了。” 昭皇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道,“虽然燕国已亡,但是燕国人才尚在,朕要他们为大昭效力,自然要安抚好他们。如果朕能善待燕国含珖公主,想必他们也能够安心为朕出谋划策,含珖公主是朕招揽人才的引路人,作用不小,切不可妄自菲薄。” —— 这场召见到最后,矣姀终究是没能为自己争取到自由。 她也没能摆脱被昭皇赐婚的命运,不过 她到底是为自己争取到了自由选择的权利和时限——至少,昭皇不会强迫她一定要她嫁给谁,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地选择,不过,若是在一个月之后,她还是没有下决定,那昭皇便要强行为她指婚了 矣姀懊恼地回到月明殿,想起昭皇说过的话,她郁闷得随手拿起一个软枕想要用力抛出去泄愤,没想到要抛出去的时候,小桃怯生生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了,“公主,吃,吃,吃葡萄吗?” 矣姀手势一顿。 把手里的软枕放下后,她回头看向小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瓷碟上的紫色葡萄,“葡萄好吃吗?” “好吃好吃”小桃使劲地点头。 矣姀坐到桌子旁,“拿过来吧。” “是!” 小桃很快便剥好一个葡萄递给矣姀,“公主,吃葡萄。” 矣姀摇头,她手里也在剥着一颗,“你吃吧,我自己剥就可以了。” “公主”小桃坚持地递着葡萄。 矣姀没辙,只好把葡萄接了过来,“谢谢。” 小桃笑得甜甜的,“公主不要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矣姀看着小桃的笑脸有些愣神,好一会儿后,小桃她催促她赶快把她手里的葡萄吃掉因为她又为她剥好了一颗葡萄的时候,矣姀咬了一小口葡萄问她,“小桃,你每天都那么开心的吗?” 小桃有些疑惑,“公主,你不开心吗?” “嗯。” “开心很简单的!”小桃的眼睛在发亮。 矣姀忍不住笑,“有多简单?” “不开心的时候,吃好吃的就会开心起来了!”小桃一脸笃定,“这个办法我试过很多次了,很灵的。” “真的?”矣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小桃用力点头,“公主不妨试试。” “如何试?” 小桃的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公主,你把这一碟葡萄全部都吃完吧,吃完心情肯定会变好了!” “万一没变好呢?” “那就再多吃一盘!”小桃挥了挥手,神色豪爽,“公主你在这里等着,奴婢这就去为你准备另外一碟葡萄!” 矣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0.第 170 章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桌面上的两盘葡萄已经空盘。 矣姀趴在桌面上, 单手捂着肚子, 面对小桃递过来的最后一颗紫色葡萄, 摇了摇头,“我不要了, 吃不下了” 小桃嘿嘿一笑, “公主,你若是不要, 那奴婢吃了哦?” “你吃吧”矣姀被撑得有些难受,侧头问小桃,“可有什么法子能够迅速消食?” 小桃心满意足地把葡萄吞入腹中, 然后才笑着回道, “公主,不如花园里走走?走路最是消食了” “好。” 今晚的月亮很圆, 月光皎洁而明亮。 花园路径两旁的宫灯,在夜色降临之时燃起,照亮了绘着各种花草树木, 飞鸟虫鱼的灯壁, 也照亮了矣姀脚下的小路。 矣姀小步慢走,小桃蹦蹦跳跳,东看西看。 走了一段路后, 矣姀回头看小桃, 问她, “你怎么走得如此轻松?” 同样是吃撑了, 小桃身姿轻盈,她却越走越累,只想找个地方坐着。 小桃歪着头笑,“奴婢并不觉得肚子撑,甚至还有点饿” 矣姀:“那你回去再吃点糕点吧。” 小桃快速地点了点头,一双黑眸滴溜溜地转,“谢谢公主!公主公主,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矣姀:“” 既然是才刚出来不久,自然是不能现在就折返的。 矣姀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了一股异常的芬芳,她停下脚步,“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小桃往前走了几步,嗅了嗅,惊喜道,“公主,是月下美人的香气,月下美人开了!” “那我们去看看吧。” “好好好” 两人循着香气找到月下美人,看着那一从众多的紫色花柄平托起一朵朵巨大的白色花朵,洁白的花瓣整齐地一层包着一层,沉甸甸的,压着花枝在微微地颤抖着 月下美人还没有完全盛开,但是隐约可见到那密而细白的花丝从花芯中旋转着伸出来,那顶端的柱头,还开着一小朵一小朵类似于于菊花的白花 “好漂亮的花,这月下美人之称名副其实” 矣姀一边慨叹,一边绕着那几从月下美人看来看去,肚子的不适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脑后,眼前心里只剩下那几株漂亮的花儿 就在她想着她可以把这月下美人以怎样的风姿绣到锦帕上去的时候,小桃忽然看着某个方向对她说,“公主,魏” 矣姀也朝那个方向看过来,一愣,“赵徽聿?” 小桃:“???” 她看到的明明是魏知隶魏大人啊,怎么公主看到的却是赵大人? 小桃揉了揉眼睛,再细看的时候,原先她看到魏大人所在站着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 她不敢置信地再次揉了揉眼睛,确认那里确实是没有人,想着刚刚或许是她眼花时,她看到矣姀已经朝赵徽聿走了过去 矣姀走到赵徽聿的面前,仰头问他,“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赵徽聿微微一笑,“我来向你辞行。” “辞行?” “我明天,便要去北际了。” “这是要对北际开战了?” “是。” “哦。” “你” “你” “你先说。” 矣姀低下头,“你要去多久?” 赵徽聿一愣,“我” “那里危险大不大?” 月光落在了赵徽聿的眼睛里,他看着矣姀,呆愣须臾后回过神来笑得有些惊喜,“矣姀” “大概要去半个月,危险不大,我们有”赵徽聿话语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伤亡应该能够尽量地减少。” “那就好。” 赵徽聿话语里出现的“有”字内容,矣姀并没有深究,她只是点点头,然后说,“对了,你刚刚想要和我说什么?” “看你神色不大好,要保重身体。” 矣姀一怔。 “你的箭伤好了吗?” “好了,你的呢?”赵徽聿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瓷瓶,“这是我让刘太医特地给你配制的去除疤痕的药膏,你你要记得用。” “好。”矣姀把那小瓷瓶接过来,“谢谢你。” “不客气。” “你你要回去了吗?”不知为何,矣姀感觉到了些许尴尬。 赵徽聿看着矣姀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心知他此时应该要离去,但是一想到,他或许要在很久以后才能再见到她了,脚步一时无法动弹。 他目光稍移,闻到身旁有暗香漂浮,不远处又有供人休息的石桌石凳,便顺势说道,“这昙花开得正好,要不,我们便在这里赏一赏花?” 矣姀心里有些诧异,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好。” “累不累?要不要过去坐一会儿?那边有石凳。” “好。” 夜风轻吹,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昙花香。 矣姀在石凳上坐着,看着月光下的昙花朵朵,又看看身旁面目清俊的男子,心中忽然有种想要叹气的冲动。 事实上,她确实也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浅浅的,类似于舒气,一般人察觉不出来 赵徽聿却是在刹那之间察觉到了。 他偏头看她,眉目关切,“怎么了?为何叹气?” 矣姀摇头,“没事。” “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我的帮忙吗?”赵徽聿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矣姀看他一眼,再次摇了摇头,“没事,你不用担心。” 她确实是遇上了问题,不过,她却并不想求助于他。 她不想再欠他的人情了。 “我只是有些慨叹而已。”矣姀给出了一个口是心非的答案,“没想到,我们会有这么一天,能够一起夜赏昙花。” “这有何难?若是你愿意,以后我们亦可经常这样。” 此话说完,莫说矣姀,连赵徽聿自己也愣了愣。 看到矣姀略有些呆滞的神色,赵徽聿眼神躲闪了几下,忽而又黯然地说道,“是我说错了。你应该和他一起夜赏才对。” 矣姀依旧是呆呆地看着赵徽聿,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刚刚说什么了? 和他? 谁? “矣姀”赵徽聿勉强地笑了笑,“恭喜你。” 矣姀一头雾水,“恭喜我什么?” “得偿所愿。” 矣姀:“???” 许是看到矣姀满脸迷茫,赵徽聿的笑容也在慢慢地消失,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这样的表情?” 矣姀反问,“我该是怎样的表情?” “开心?害羞?矜持?”赵徽聿有些窘迫,“无论何种,不该是疑惑才对。” “”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矣姀微微蹙额,“你能否把话说得稍微清楚一些?” 赵徽聿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你如今是含珖公主,陛下让你自由选择夫婿,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 “你也知道了此事?”心中的惊愕过后,矣姀很快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赵徽聿默了默,看向矣姀的眸光中不知何时带上了些许难过,“你会选择是魏大人吧?” “先前在大昭,在外你是平民,在宫你是女官,你们无法在一起;后在北际,你是北际官家女,他是大昭中书令,你们在一起也困难;如今,你是公主,与他并无门第隔阂,要嫁给他,应该也不会有任何的阻碍所以,恭喜你,觅得良人。” 赵徽聿的声音发涩,矣姀听了他的话语,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赵徽聿认为,她最终会选择魏知隶作为她的夫婿可是,她从不曾这样想过。 魏知隶并不适合她。 她也不希望自己的下半辈子会在魏家那样复杂的环境里度过。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回到九沥城继续经营自己的小布庄,可是这样的想法,在如今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昭皇绝对不会允诺于她。 她忽然痛恨自己的太过弱小,但是在此刻她却也只能无奈地承认自己的弱小。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在曾经还有余地的时候,可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已然没有任何的余地。 要想活命,她只能顺势而为。 她初初有过这样的想法:择一个合适的人,嫁娶之后,各不相干,等到合适的时机出现了,她再努力地去争取她下半生的自由。 目前,她所纠结的,便是如何选择一个合适的人。 她认识的人并不多,选择余地不大,但要从中选择一个作为夫婿,于她而言,却真的很困难。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魏知隶,可是这样的想法让她心里很不安。 魏知隶并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温和无害,他 总之,除非别无选择,否则她绝对不可能会选择他的。 她也曾考虑过赵徽聿,可是这样的想法让她愧疚。 凭心而言,矣姀觉得自己的行为其实很过分。 赵徽聿是真的喜欢她,她这样做对他而言是一种伤害。 若她真的嫁给了他,他以后喜欢上了别的女子,她又未能从中脱身,那他便无法给予他心爱的女子正妻之位 这很不好。 矣姀自认为她并没有泛滥的同情心,只是,同为女子,对方又是赵徽聿的心爱之人,何苦为难? 所以,她也不能选择赵徽聿。 排除掉魏知隶和赵徽聿,矣姀的思绪变得有些空白起来。 她不知道她还能选择谁了 她认识的人,除了他们两个外,还有穆长豊和谢谢远岫。 穆长豊她是不能选的。 谢远岫她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感觉这人有些不大好相处,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吧,只是不知道事到如今,他是否已经娶了妻 若是未娶,或许她可以与他协商 毕竟,他不喜欢女人,又被家里逼着娶妻 她若是与他合作,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终于想到一个不错的人选,矣姀瞬间觉得心情都开朗起来了。 她笑眯眯地看向赵徽聿,“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赵徽聿微怔,“何事?” “我想让你帮我带一封信给一个人。” “谁?” “北际太史令,谢远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1.第 171 章 矣姀带着赵徽聿回了月明殿。 笔墨挥得正潇洒时, 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抬头一看, 赵徽聿正定定地看着她, 一双黑眸意味难明。 “能冒味地问一下, 为什么要写信给北际太史令谢远岫吗?”赵徽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矣姀的对面。 他神色严肃, 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其中的不妥之处。 矣姀握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低头沉默。 莫名地,她不想让赵徽聿知道原因, 她也不想随便编造一个理由来欺骗他,前后皆不能说出口,她只好沉默下来。 “难道说, 你的心仪之人是谢远岫而不是魏大人?”赵徽聿忽而道。 矣姀有些诧异地看了赵徽聿一眼, 然后低头继续写信。 她这般的反应,落在赵徽聿的眼里, 赵徽聿便当做是她被他猜中了心事,害羞地低下头去了 写着写着,矣姀的手腕忽地被一只大手扣住了。 抬眸, 矣姀看到赵徽聿正皱着眉看她, “为什么不回答?” 矣姀没有挣扎,只静静地看了赵徽聿一会儿,然后才浅声回答, “不回答是因为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赵徽聿怔住。 矣姀拨开赵徽聿的手, 继续写信。 赵徽聿沉默地站在她对面, 手指无力地垂在他身侧。 脑海里的思绪稍稍有些混乱。 没有意义 为什么会没有意义? 难道说, 她选择的人不是她所喜欢的,所以才没有意义? 赵徽聿抓紧时间思索。 矣姀本可以选择魏知隶,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最终的选择却是谢远岫——难道因为要嫁的人并不是魏知隶,所以对方无论是谁,都没有意义? 可是能有眼前这样的好机会,她为什么不选择魏知隶呢? 难道 难道她已经移情别恋不再喜欢魏知隶了? 她现在,现在喜欢的是谢远岫,而不是魏知隶? 矣姀把信写好,通读一遍,发现并无不妥之处时,她把信折好装入信封里,递给正在发呆的赵徽聿,“拜托你了。” “好。”赵徽聿如梦初醒,“他会答应吗?万一他不同意呢?” 矣姀抿了抿唇,“若是他不同意,那我也只好找别人了。” 不管怎么说,她要嫁的那个人,她是一定要自己选的。 赵徽聿把信收入袖中,绕过书桌,来到矣姀的身旁,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可知谢远岫的近况?” “不知。” “若是他已经娶妻或是不同意,你” “我?” “你可不可以选我?” 矣姀讶异,红唇微张,“你” 她万万没有想到赵徽聿居然会这样说 赵徽聿进一步靠近矣姀,“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是十分情愿,不过既然你觉得我方才问你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那是否说明,在你的心里,其实无论你嫁给谁,你都不会在意?” “既然如此,想必你已经不喜欢魏大人,也并不是真的喜欢谢远岫,对吗?” “我”矣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我” 赵徽聿忽握紧矣姀的手,“矣姀你若是嫁了我,我保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你知道”矣姀停住把自己的手往外抽的动作,有些迟疑地看向赵徽聿,“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知道。”赵徽聿笑了笑,“自由。对不对?” 矣姀有些惊讶,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怎知 赵徽聿露出一个温润的的笑容,“矣姀,只要你选择我,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与我成亲后,你可以在国都城里继续开你的未名绣。我知道你不愿意长久待在我的身边,那请你给我一年时间好不好?若是一年后,你还是不喜欢我,那我一定尽力助你离开,绝不拦你。” “你看如何?” 说实话,赵徽聿开出的条件,完完全全地契合了矣姀未曾对他人言明的心思。 矣姀不得不承认她对此很是心动。 谢远岫也契合她的要求,只是他远在北际,情况未名,赵徽聿此行虽然给她带信,但是万一时间来不及,或者是,谢远岫的条件已经发生了改变,她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再找一个合适的人 眼前,赵徽聿主动地与她交涉,条件于她有利无害,她心里她真的有想要答应他的冲动。 矣姀心里有些激动,不过,她也没有被这种小激动冲昏了头脑。 她冷静地看向赵徽聿,“你你为何要如此?” 赵徽聿的薄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要说话时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牵着嘴角笑了笑,似是有些无奈的样子,“我若是说了理由,你可愿意相信?” 矣姀心里顿时有些忐忑,“我” 他该不会是想要对她说,他喜欢她吧? “矣姀”赵徽聿把女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我喜欢你。” “你”他果然是如此说了。 赵徽聿忽然变得有些急切起来,“你别说话,先让我把话说完?” 矣姀轻轻颔首,“抱歉你说。” “矣姀,我希望你明白,我这一次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求而不得,而是因为,我有十分的肯定,我是真真喜欢你。” 赵徽聿的眼眸里一片赤诚,“你以前老爱说我分不清楚爱情和亲情,后又说我是因为求而不得才一直困陷其中,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不明白自己对于你到底是何种感情,缠着你或者真是因为心中不忿和不甘但在我从军营中回来后,我已经明确,我是真的喜欢你。” “在军营里的时候,每每思念家乡,我会想起阿娘的面容,你的面容。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想到你的次数,要比阿娘的多得多。” “我还有很多关于未来的设想,每一想法里都会有你的身影”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你说,这算什么?” “我”矣姀有些无言以对。 静默了一会儿,赵徽聿忽然笑了笑,只不过笑容有些疏淡,“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是不是?” “我” “你知道亲情和爱情的区分在哪里吗?” “什么?”矣姀微蹙眉头,他怎么又突然把话题绕回去了? “我现在便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是什么?” “这样” 赵徽聿说完,忽然伸手抬高矣姀的下巴亲上了她的唇。 矣姀受惊,愣了须臾才急忙忙地要推开他,谁知赵徽聿早有准备,一把把她乱动的手攥住了。 “矣姀”赵徽聿再次在她的唇上碰了碰,声音低沉,“如果我只是把你当成妹妹,我不会在此刻里这般吻你。” “如果我只是把你当成妹妹”他的吻逐渐往下,一路掠过她尖细的下巴,白皙修长的脖颈,“我不会吻你吻到心跳加速,控制不住自己也不会” 他的吻还在继续往下 矣姀忽然感觉到她的衣襟被人扯了扯,随后,她的锁骨被他温热的唇齿触碰,她身子一颤,听到赵徽聿轻/喘着气说,“也不会像着了魔似的停不下来,贪得无厌地只想要更多,恨不得把你扑倒在榻吃抹个干净才好,才能心安。” 话语入耳,矣姀脑海一轰,脸颊骤然滚烫, 他 怎能说这些如此羞人的话! “好,好了,我我明白了。”矣姀的声音是颤抖着的,“你停下。” 身前的人停下了动作,一脸平静地把她微敞的衣襟整理好,然后才低着头看她,克制地问,“我给的答案如何?你认为我已完全清楚其中的区别了吗?” 矣姀:“!!!” 何须她多说什么?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亲情与爱情的区别,前者有呵护,后者在前者的基础上,还多了对对方的欲/望,矣姀,你说,我说得可对?”赵徽聿在笑,“经过刚才,你可明了,我对你是何种心思?” 矣姀偏过头去。 平白被他人占了便宜,此刻她有些说不出话来也不大想要和某个罪魁祸首对视。 见矣姀神色不大好,赵徽聿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往旁边退了几步,拉开合适的距离后,他温声道,“抱歉,刚刚不该轻薄你,只是” 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些许懊恼,“佳人在侧,我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矣姀:“” “矣姀你不要生气” 听着那声音逐渐变得可怜,矣姀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硬邦邦地开口道,“下不为例。” “好!” “” “我已经把问题都回答清楚,先前提的那个建议,不知你考虑如何了?” 矣姀抿唇,眉宇之间还是布满着挣扎。 赵徽聿想了想,又道,“你是不是,还是很在意那个梦?” 矣姀眸光微闪。 赵徽聿他,怎么说起这样的事情来了? “矣姀,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是很在意那个梦?那只是个梦而已,并不是真实的” 赵徽聿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不安。 矣姀在他明晃的目光下摇头,“我没有在意。” “那你因何犹豫?” “因为” 踏入同一个坑需要异常的勇气,而她,还没有这种勇气。 矣姀以为,赵徽聿提出的条件虽然很好,可是她也没有必须要答应他的理由。 他并不是她的唯一选择。 同等条件,她或许可以找到另外一个人,譬如,谢远岫。 “矣姀,我知道我不是你唯一的选择。”赵徽聿声音淡然,“我会帮你把信送到谢远岫的手里,若是他不愿意,那你便考虑一下我,可好?” 矣姀有些愕然。 赵徽聿他 在她的面前,他何至于把姿势放得,这样的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2.第 172 章 矣姀正要回答赵徽聿问题的时候, 她吐了, 。 口里有浓重的甜酸味道也有浅淡的血腥味在泛滥开来, 矣姀低头看向自己吐出来的秽物, 发现那些秽物竟然是紫红接近于红色的,有些像血 她微微睁大眼睛。 她这是把先前吃下去的葡萄给吐出来了? “你怎么”赵徽聿的声音中带着些显而易见的颤抖。 矣姀偏头看他, 发现他脸色有些发白。 “没事。”矣姀口齿有些含糊。 神色自然地拿出锦帕擦了擦嘴, 又用茶盏里的茶水漱完口,矣姀这才开口说话, “我先前吃了很多葡萄,吃撑了” “可是这个有血混在里面!矣姀,实话实说,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赵徽聿的眉头几乎是要皱成了一个“川”字。 矣姀心中一颤, 但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笑道,“你多虑了, 这个看起来是很像血,但是其实是葡萄肉的颜色” “矣姀,我不是傻子。”赵徽聿忽然凑近她, 鼻尖闻到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我闻到了你的唇边,有血腥味。” 矣姀伸手把赵徽聿推离,脸色平淡如水地坚持道, “你闻错了” 赵徽聿站在原地, 虽然不再言说, 但是那直视的眸光却让矣姀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矣姀偏过头去, “你该”走了。 “宣太医来看一下吧,好不好?”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说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内容。 矣姀回头看赵徽聿,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好,我会让太医来看一下的,你先回去吧。” “你” 赵徽聿忽然走过来。 弯腰,双手掌住椅子的两侧扶手,把满脸不安的矣姀困在椅子上。 看着她眼底的无措,心知她某些细小习惯的赵徽聿眉目微沉,他低声问道,“你已经让太医来看过了?” 矣姀不说话。 “太医如何说?” 矣姀不答,赵徽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太医是如何说的?” 矣姀见瞒不过,只好说,“太医确实是来看过了,只是头痛,并无他疾。” 赵徽聿沉默地看着矣姀,看着她眸光微闪,故作镇定实质忐忑地回看他,良久后,他轻叹,“你若是要骗我,也要用心装得像一些才好。” 矣姀立即反驳:“我没骗你!” 赵徽聿笑,“可要我指出你露出的马脚?” 矣姀:“” “想知道吗?” 矣姀抿了抿唇,认栽,“你说” “我不告诉你。”赵徽聿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道,“若是告诉了你,下次我就分辨不出来了。” 矣姀:“” “太医到底是如何说的?”赵徽聿终是旧问重提,“很严重吗?” 矣姀摇头,“不严重。” 赵徽聿的神色有些无奈,淡淡道,“心口不一。” 矣姀:“” “好吧”矣姀终于老实,“其实太医并没有确诊。” “没有确诊?” “对,他只是说我的脉象有异,目前还判断不出来是什么病症。” “换一个太医看看?” “我会的。”矣姀满口应承下来,“现在夜深了,还是明天再让太医过来吧。” “好。” “谢谢你能来看我,你该回去了。”一事毕,矣姀立即客客气气地对赵徽聿下逐客令。 赵徽聿又是摇头,“你还没有给我回答。” 矣姀呆了呆,“什么?” “忘了?”赵徽聿微微眯起眼睛。 矣姀迅速回神,“没有你让我,好好地想一想,可以吗?” 赵徽聿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好,你慢慢想。” “嗯夜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此行去北际,你要多加小心。”矣姀客气地嘱托。 赵徽聿笑了,“放心,不会让你守寡的。” 矣姀一愣,“诶?” 赵徽聿站起来,“我走了” “好。” “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 “矣姀,不管太医怎么说,我我不会放弃你的。” “” 赵徽聿他到底走不走? 这么多话说 矣姀有些无奈。 她正要催促他快些离开,谁知道往离开方向走了几步的赵徽聿忽然又折返了回来,在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时候,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看着她,笑着一脸的心满意足? 矣姀睁大眼睛,一边往旁边躲,一边道,“流/氓!” 赵徽聿笑了笑,伸手摸摸矣姀的头,“我走了” 矣姀抓住他的手,扔出去,“你赶紧走!” 她动作粗鲁,赵徽聿也不恼,依旧是笑着,“抱歉,刚刚实在是没忍住公主莫恼,下不为例。” 矣姀:“” 他居然还好意思说! 这脸皮实在是厚得堪比城墙砖石! 赵徽聿笑看矣姀一脸的懊恼,虽然嘴上说着要走,但是他还是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清亮的眸光牢牢地锁住缩在软椅上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的矣姀,似是要把她此刻的音容笑貌刻入心里一般 “你还不走?” 赵徽聿点头,“就走,你多保重。” “你也是。” “我走了。” “嗯。” 赵徽聿走后,矣姀窝在椅子上,看着脚下那一小摊已经将近干涸的紫红痕迹,心中一滞,忽然再次大声咳嗽起来。 这一咳,便是咳了好一会儿。 等她从咳嗽中平静下来的时候,她的脚下又多了一小摊紫红色的痕迹 矣姀看着那一摊颜色发呆时,被咳嗽声引过来的小桃匆匆地走到了她身边。 当看到软椅脚下的颜色时,小桃惊呼一声,有些慌张地看向矣姀,“公主,你,你这是怎么了?” 矣姀淡定地用手帕擦唇,“我没事吐出一些,肚子好像没有那么撑了。” 小桃不疑有他,迅速地松了一口气,“原是这样,公主你刚刚吓坏奴婢了” 矣姀笑了笑,“胆子这么小?” 小桃一脸无辜,“公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奴婢可担待不起” 矣姀的笑容浅淡下来,“让人来把这里打扫干净吧。” “是,公主。” 宫人打扫的时候,矣姀去了后殿里沐浴。 沐浴完后,肚子里的饱滞之感终于是彻底消失了。 矣姀在小桃的伺候下净面漱口完毕,要就寝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宫人来禀,“启禀公主,魏大人在外求见。” 矣姀:“” 这个时候魏知隶因何要见她? 她已然更衣沐浴,此时见他很是不便。 矣姀一边往床榻边走一边道,“夜深了,让魏大人先回去吧,明日我再见他。” 宫人应声退下。 床帷放下,宫灯渐弱。 矣姀仰躺在榻上,一刻钟过去后,依旧是毫无睡意。 如今她面临的,有两大问题。 一是夫婿的人选,二是她身上未知的病症。 夫婿的人选当是以谢远岫优先,若是他已经娶妻,那她选择赵徽聿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的吧? 平心而论,她心里有些害怕。 即便赵徽聿表现得他是真的喜欢她,她却不敢草率地再次把自己交到他的手上 上辈子,一场梦真假难辨。 这一次,她却不是害怕他不喜欢他,她害怕的反而是——他对于她的执着。 她不喜欢他。 他的执着对于她来说,可能最终会演变成一种困扰。 其实,她本应该语气决绝地回拒他 不过,他开出的条件 矣姀轻叹一口气,这样的条件,自然是熟人之间会比较好操作的。 从这个层面来说,如果她选择了赵徽聿,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情 所以,她应该选择 算了,这个问题暂且搁置到一边去吧,她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要想。 身上的未明病症。 吐血。 蛊毒。 岁云山。 巫渺。 要去岁云山,估计等等到她嫁人之后? 那时候,她才能有出行的自由 她的身体真的是出了问题吧 刚刚她吐了两次。 次次都带着少量的血。 小桃没发现,赵徽聿却是心细如尘 矣姀拥着被子坐起来。 若她真的病了,时日无多,接下来的日子,她该如何度过呢? 这是一个范围很大的问题。 矣姀想着想着,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本以为魏知隶会在第二天的时候来见她,谁知道矣姀在殿里等了他一天,他都没有出现。 不但那一天没有出现,后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没有出现。 矣姀看等不来,也就不再等,每天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如此一来,时间如飞梭,眨眼间便过了大半个月。 这天矣姀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窗外那一树开得正好的白兰花描摹,小桃一边给她换新茶一边道,“公主,魏大人来了。” “哦”矣姀笔下没停,“快请他进来吧。” “是。” 白兰只画了半枝,矣姀一时也停不下笔来。 等她动作迅速地把另外半枝给画出来,想着怎么没听到半分动静,魏知隶是不是没有来的时候,她抬头往前一看,魏知隶站在她平日里学琴的地方旁边,正弯腰察看摆在琴桌上的古琴。 矣姀最近喜欢在刺绣之余弹弹琴。 本来她无聊时候的消遣是看一些话本志怪的,但是某日里她心血来潮的想要学弹奏古琴,小桃也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找到了一位宫中乐伎,矣姀由此开始每天花一两个时辰来学琴的日子。 学了十几天,她现在也勉强能够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了。 如今看到魏知隶在看琴,矣姀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魏大人?” 魏知隶回过身来,笑容温润,“画完了?” 矣姀点头,“魏大人怎么忽然来这里?可是陛下要你来传达事情?” 矣姀的语气很是公事公办,魏知隶闻言笑容浅了些许,“陛下遣我来问公主,是否已经择出合适的人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3.第 173 章 对于魏知隶提出来的问题, 矣姀并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问他, “魏大人, 大昭与北际交战,战况如何?” “北际已经投降。” “那魏大人可知道, 赵大人是否会” 矣姀的话语被打断。 魏知隶一边朝她走过来, 一边道,“含珖公主选择的人是赵大人?” “不是。我选择的是谢远岫谢大人。”顿了顿, 矣姀继续补上一句,“如果他同意的话。” “如果他同意?”魏知隶很快便把矣姀前后说过的话联结起来,“所以你在等赵大人为你带来谢大人的消息?” 矣姀点头, “魏大人可知赵大人什么时候会回到木双城?” “两天前, 赵大人已经随着周齐将军一起返还大昭了。” “啊?”矣姀始料不及,“他们返回大昭了?” 魏知隶颔首。 矣姀陷入了沉思。 如果赵徽聿已经返还大昭, 那有关于谢远岫的消息,他要如何传递给她? 没有他的消息,她又该如何进行抉择? “陛下不是说会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来选择吗?怎么现在就派你来问我?”矣姀想着法子拖延。 “现在还剩下半个月, 两天后, 我们会启程回大昭。”魏知隶不慌不忙,“到时候,公主也会随我们一起。” “所以?” “所以, 陛下让我带话给公主, 若是公主还没有寻到心仪之人, 待回到大昭后, 他会让礼部负责此事。按照惯例,礼部会从朝中挑选出容貌齐整,行止端庄,父母有家教者三人,让公主自行选择。” 矣姀:“” “请魏大人转告陛下,含珖很感谢陛下的一番美意。”矣姀笑容自然,“若是谢大人拒绝含珖,含珖又确实是没有寻到合适的人,含珖很愿意接受陛下的安排。” 长长的话语说出来后,连矣姀都有些意外她自己居然能够把客套话说得如此地顺畅。 魏知隶笑着点头,熟练地说起客套话,“公主请放心,我一定会把话一字不落地带到皇上的耳边。” “有劳魏大人。” “含珖公主不必客气。” 两相客套完毕,殿内安静下来。 矣姀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看着魏知隶,以期他能够自觉地告退,可 魏知隶却是嘴角含笑地看着她,语气极其自然地问,“公主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矣姀有些接不上话,“没有。” “魏大人事务繁忙,含珖便不打扰了。”矣姀反应过来后,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小桃,过来你做什么?” 矣姀有些紧张地看着魏知隶,此刻他正绕过书桌的桌角朝她走来。 几乎来不及思索,矣姀下意识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魏大人” 魏知隶停下脚步,用有些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她,“公主为何如此紧张?” 矣姀没说话。 她本来并不紧张,可是魏知隶他忽然这样不声不响地有所动作,她会紧张也是正常的吧? “我没有紧张”矣姀故意用手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有些累了。” 魏知隶淡然地看着矣姀,并没有戳破她略显得有些拙笨的解释,慢慢道,“赵大人无法为公主及时送上消息,我这里却刚好有一条关于谢大人的消息,不知道公主是否要听?” “你有谢大人的消息?”矣姀很是惊讶,“你怎么会” “有。” “你愿意无偿告诉我?” 无偿 魏知隶微微一愣,随后笑道,“若是我不愿意无偿,那公主可会给予我相应的报酬?” “”矣姀的手指微微收紧,“没有报酬。” 魏知隶微叹,“公主真是太会占在下的便宜了” 矣姀:“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不会强求你。” 魏知隶看着样子有几分倔强的矣姀,最终还是把消息说了出来,“谢大人不见了。” 矣姀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谢远岫不见了? 魏知隶继续道,“谢大人在九沥城失守先前便已经不见了踪影,无人知道他去了那里,他的父亲殉国了,照此看来,公主只能另择他人为夫婿了。” “哦。” 谢远岫不见踪影,她自然是只能另选他人 他人 赵徽聿? 难道她真的要选择赵徽聿? 矣姀低头咬唇纠结的时候,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双银色云纹鞋。 她心中一惊,要往后退的时候,魏知隶修长的五指已经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矣姀” 矣姀有些局促,也有些抗拒,“魏大人请你自重。” 魏知隶轻笑了一声,“我也还没做什么,等我真的做了什么的时候,公主再来让在下自重也不迟。” 矣姀:“” 魏知隶低头凑近矣姀,声音似哄似骗道,“公主,既然谢远岫不可选,不若,考虑一下在下?” 矣姀呆了呆。 她刚刚听到什么了? 魏知隶,让她,选择,他? 伸手把魏知隶推开些许,矣姀冷静道,“魏大人说笑了。” 魏知隶抿了抿唇,“我并没有说笑。” 矣姀用力去掰他的手,一边掰一边道,“我也是认真的。” 魏知隶:“” 魏知隶伸手把矣姀乱动的白皙腕子握住,一脸认真地询问道,“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公主不喜?” 双手被他握住,矣姀挣脱不得,抬眸看到男人略有些无辜的神色,她忽然有些烦躁起来。 虽然烦躁,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一个稍长的呼吸过后,矣姀尽量用一种平和的声音道,“魏大人,你并没有哪里惹我不喜,我只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魏知隶眼底的温度骤然冷却,语气却依旧温润,他甚至笑了笑,“不知哪位大人有这样的好福气?” 矣姀:“” “公主为何不答?” 矣姀:“” 矣姀有些懊恼。 魏知隶为何要这样逼问她? 谢远岫不能选,她要选择其他的人,可这其他的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决定下来的啊 他这样问她,若是她随口给他一个名字,他回去告诉昭皇,昭皇当了真,那她该怎么办? “魏大人,我目前还没有想到,若是想好了,我会告诉你的。”矣姀避开魏知隶的问题,委婉地又说道,“魏大人,不知道你是否能把我的手先放开呢?我的手腕,有些疼” 魏知隶沉默地看着矣姀,就在矣姀以为他不会放开的时候,他慢慢地把她的手腕松开了,眼神和语气一起恢复了正常,“在下失礼,请公主见谅。” 矣姀:“” 她其实不大想见谅,若是他能够自觉离开就好了 “听闻公主近日咳嗽不断,还有些咳血,不知道如今身子是否已经好了些?” 魏知隶忽然的询问让矣姀心中莫名一颤。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想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病情 转念一想,对方可是魏知隶,若他真的不知道,那才是一种意外吧。 想到这里,矣姀很是淡定地回复,“好得差不多了,多谢魏大人挂心。” “是吗?”魏知隶却是微微蹙额,反应有些意外,“穆大人的症状与公主的类似,公主的病情转好,但是穆大人的病情却不知为何愈发的严重了” 矣姀顿了一会儿,“穆大人你是指,穆长豊?” “正是。” “大概半个月前,穆大人忽然吐血晕倒,太医院的太医给他诊治后却迟迟无法确认。” “后来,公主也吐血,病症与穆大人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太医院的里的陈太医为此统一开药,但是陈太医开的药,似乎只对公主比较有效。” 魏知隶浅淡的陈述让矣姀的心好像被什么抓住了一般,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魏知隶,“魏大人可否把话说得清楚一些?我有些不大明白。” “哪里不明白?” “穆大人的病当真是和我的,一样吗?” “是。” “陈太医,开的是一模一样的药?” “是。” “一样的药,不一样的效果?” “是。” “效果如何不同?”矣姀手上的指甲已经在悄然间抵住了掌心。 “公主看起来似乎是康复了,但是穆大人陈太医言,他活不久了。” 猝不及防地,矣姀觉得她的心好像被针扎似的微微刺疼了一瞬。 她依旧是淡定地看着魏知隶,但是衣袖里掩掩着的手指却有些抑制不住地发起凉来,“魏大人,我能否去看看穆大人?” “可以。我来之前已经为你询问过陛下,陛下允许了。” “谢谢你。”没想到他如此细心。 “不客气。” —— 穆长豊住在千山殿。 矣姀在小桃的引领下,匆匆地赶到千山殿的时候,还没有进殿,便已经有些胆怯地在殿前停下了脚步。 穆长豊 曾经她以为他是她的哥哥 没想到 只是一场梦醒成空。 尽管他有欺骗她的可能,她却没有恼他,或许是因为他对她的好,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莫名的,她心里其实还有种异常强烈的感觉——穆长豊,他似乎是,欺骗了她。 矣姀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还是错,不过 若是他果真欺骗了她,她很想要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她不想让自己总是陷入那种被动的处境之中。 她想要弄明白真相。 穆长豊,到底是为什么要欺骗她? 欺骗她,于他会有什么好处呢? 她并不强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她几乎是帮不上他的什么忙 她想了很久,怎么想都想不到穆长豊做这样事情的初衷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穆老夫人的只言片语,他便也随之确信她是他的妹妹? 他可是北际的丞相,怎么可能会因为几句话便轻信他人 他可是北际的丞相,怎么可能会因为几句话便轻信他人? 他是北际的丞相,而且他当时就是因为穆老夫人的几句话便轻信了她 现在看来,当时的他应该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矣姀露出了一个苦笑。 事实摆在眼前。 穆长豊应该是欺骗了她吧。 她心里对此已经有很大的把握了。 “公主,怎么不走了?”小桃歪着头问,样子有些茫然。 矣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点点头,似乎是在应承小桃的疑问,又似是在给自己打气,“好,我们进去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4.第 174 章 殿里有股淡淡的药味。 矣姀慢慢往里走, 越走, 心便越慌。 控制不住地, 她再次停下了脚步。 矣姀进退两难, 小桃却是不解,只睁着大大的眼睛, 不解地看着她。 “公主, 你怎么了?” 殿内很安静,小桃的声音显得有些大。 “我没事。”矣姀摇摇头, “你去殿外等我吧。” 小桃似乎是有些意外,“公主” 矣姀的语气不容置疑,“去吧。” 小桃张张嘴, 点头应了声, “是。” 小桃走后,矣姀一路往殿内走去, 这一次,她并没有半分迟疑。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药味便越浓。 矣姀加快脚步, 没一会儿, 便靠近了榻前。 定了定心神,矣姀走近塌边,本以为会看到虚弱不已的穆长豊, 没想到榻上却是无人。 这 矣姀一愣。 难道魏知隶骗了她? “你在找我?”清淡且久违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矣姀回头, 待看清说话人的面容时, 她眼眶莫名的微微有些发热。 穆长豊他真的消瘦了许多, 一身白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明明无风,他的袍子却像是被风吹起来了一般。 他眼窝微陷,脸色也极其地苍白,看起来近乎于透明。 真的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公主寻我何事?”穆长豊走到一旁坐下,姿态怡然地开始洗茶具,间中还抽空向她投来闲适的一眼,“公主可要喝茶?” 矣姀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穆长豊因为消瘦而显得愈发修长的五指,心里情绪翻滚以致于过来好一会儿还是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 穆长豊在等候水沸的间隙间终于认真地看向对面的女子,发现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眼睛微红,模样看起来居然比他这个病人还要可怜几分 他忍不住笑了,“公主” 矣姀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我来看看你” “嗯,公主有心了。” “你你能不能别叫我公主?”矣姀低下头,“不要叫公主,叫矣姀吧。” “好。” “魏大人说,你与我患了一样的病症,太医开出同样的药,但是那药对你却没有多大的效果。” “嗯。” “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实不相瞒,我这病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一年前?”矣姀怔住,“那我为何不曾发现?” 一年前,那时候,她与他还在北际九沥城的丞相府,穆长豊有疾,她为何没有察觉半分? “此事只有清宁一人知道。” “为”矣姀的声音忽然低下去直至无声。 她若是知道了,她能为穆长豊做些什么呢? 她恐怕除了担忧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吧。 其实有关于疾病,旁人很多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 穆长豊或许便是不想她们为他担心,所以才隐而不发,唯有宋清宁与他如此亲近的人,他无法隐藏,才迫不得已让她知晓吧。 “穆大人” 穆长豊怔了怔。 “你可知道岁云山的巫渺?” “知道。”穆长豊一边用细小的木勺把茶叶放进沸水里,一边道,“他医术高超,是当世名医。” “那你为何不向他求医?” “太迟了。”穆长豊摇头,“我命不久矣,无需如此折腾,倒是你应该尽快去一趟才是。” “不如我们一起去?”矣姀有些急切地看着穆长豊,“也许,巫渺会有办法呢?” 穆长豊愣了愣,随后笑道,“不必了。生有何欢,死亦何惧,顺其自然吧。” 矣姀怔住,“那你不管清宁和如意了?” 穆长豊正倒着茶,闻言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汤霎时落在他的虎口上,很快便溢出一片深红 矣姀见状连忙把他手里的茶杯接过来,“抱歉。” 穆长豊拿出锦帕擦去虎口上的茶水,“无妨。” 殿里安静下来。 矣姀看着穆长豊,他的神情已然不像方才的那般生动,眸光沉沉的,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纠结 应该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吧 矣姀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她好像不应该这样说的。 这世上,谁都不愿意身体有疾,谁都不愿意与相亲的家人分离 她固然是为了穆长豊好,想要他答应她与她一起去找巫渺治病,可是她给出的劝导理由,实在是太糟糕了。 “对不起,我方才不该那样说的。”思绪清明过来后,矣姀迅速地道歉。 穆长豊摇了摇头,叹道,“其实你说得没错。我不该抛下清宁母女俩,也不该在这里独自等死。” “那你” “可这岁云山我即便是想去也去不了了。” “怎么会”矣姀喃喃道,“你这样看起来不是还挺好的吗?” “是吗?”穆长豊笑了笑,再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用锦帕捂着自己的嘴,大声地咳嗽起来 穆长豊咳了好久好久才停下来。 停下来的时候,他一张俊脸,脸颊和眉眼之间皆染上了浅淡的粉色,不过这种粉色很快就消散了 “失礼了。” 穆长豊把锦帕拿下的瞬间,矣姀看到了他嘴角的暗红,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再看他手里的锦帕,不知何时也已经染上了相同的暗色 矣姀脸色有异,穆长豊很快便察觉并把那锦帕收了起来,“喝茶吧” 矣姀没动。 “这杯茶应该凉了,我给你换一杯” 穆长豊伸手过来要给矣姀换茶,手才碰到杯子,他听到矣姀用一种细小且难过声音的说了一句话,短暂地怔松须臾,他很快便自若地拿走茶杯重新给矣姀倒了一杯茶 “公主此来前来,便是为了要弄明白当初我为何将你错认么?” “是,不知道穆大人可否告知?” “当然可以,不过公主还是去询问魏大人比较好。” “魏大人?你是指魏知隶?” “自然是他。” “为什么要询问他?” “这是他的意思,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还他一个人情。” “人情?” “嗯。”穆长豊低头喝了一口茶,微蹙着的眉头舒缓开来,“多年前我在大昭游学的时候,魏大人曾救过我一命。” 矣姀没接话,穆长豊又继续说道,“魏大人心悦你。” “他不过是” 矣姀下意识要反驳,却被穆长豊摆手阻止,“你大概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男子爱人的方式。”穆长豊抬手掩去清咳,喝了一口茶水后缓缓道,“男子与女子,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表现爱的方式也是不一样的。” “你不理解魏大人的想法,所以至今才未能全然倾心爱慕吧。” “我的夫人清宁”提及妻子,穆长豊的眼睛里浮起温柔的光,“我爱她敬她,几乎事事由着她,可即便如此,我们两人也难免会有吵架的时候。” “我希望她无忧无虑,即便有风浪,全由我一人来扛便好,她只要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便是这世上最令我欢喜的事情了。” “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夫人不是这样想的,她会想要站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迎接生活的风浪。她外表看起来柔弱,但是一旦坚韧起来,谁都无法动摇她的决心” “公主可还记得,若是魏大人当初不愿意放手,公主只能随着他回大昭,成为一个毫无名分的妾侍。” “要得到你,他易如反掌,但是他并没有走那条捷径。” “你不想与他一起回大昭,他便让你留在了北际;你的那间铺子,原本就是在他的名下的;我后来给你找的那些人,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进行” “你想要尝试的,他已经给了你机会尝试。” “如今,你身份发生了改变,原来的事情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听闻昭皇要为公主择婿,不知道公主心里是否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 矣姀从千山殿出来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 她忍不住靠着殿柱稍作休息,无意中却看到小桃的身影。 小桃站在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似乎是正在与他人说话 她在与何人说话呢? 矣姀心里一凉。 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小桃是眼线? 谁会在她身旁安插眼线? 昭皇还是魏知隶? 似乎都有可能。 矣姀站直身子,直接朝小桃走了过去 没想到走近以后,却看到小桃猛地把额头往宫墙上撞,一边撞还一边懊恼地道,“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快想起来啊你这个猪脑子” 矣姀:“” “小桃” 小桃迅速地转过身子,喜笑颜开道,“公主你出来啦” “嗯。” “我们回去吧。” 矣姀发现小桃说话的时候,语调总是微微上扬的,这种略上扬的语调会让人莫名觉得她很是开朗和活泼。 眼前她这般说话,矣姀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容,“好” 虽然如此,矣姀也没忘记自己的来意,当即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奴婢刚刚在背琴谱啊想着将来公主忘记的时候,奴婢在旁边也能够提醒一二,因为怕打扰了守在殿门处的宫人,便独自来这里背了” 小桃一脸天真,矣姀却是脸颊微红——她确实是有些记不住琴谱。 先前她弹曲子的时候,小桃也的确曾在旁边提醒过她。 疑虑消除,矣姀放松道,“我们回去吧。” “好” 回到月明殿后,矣姀心里迫切地想要见到魏知隶 不过,魏知隶不是那么好见的。 矣姀问小桃,可有什么办法能够把魏知隶请来。 小桃只是摇了摇头,言她毫无办法。 矣姀在焦急中等了两天,可她等来的却不是魏知隶,而是即将前往大昭的马车。 在去大昭的途中,矣姀以为,她总会见到魏知隶一面的,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使马车已经到达大昭的国都城,她也依旧未能见到魏知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5.第 175 章 回到大昭后, 矣姀住进了皇宫里。 此时, 距离她择定夫婿最终人选的日子, 不过是只剩下两三天的时间。 在越来越紧迫的时间里, 矣姀已经不再在意魏知隶是否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魏知隶出现了。 与他一同出现的, 还有礼部尚书左棠。 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礼部尚书在简单地告知矣姀他此行的目的后, 很快便让随行而来的宫人把抱着的三轴画卷打开。 矣姀抬眸看去,看到展开的每一轴画卷, 上面都绘有一名男子的画像。 待要细看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宫人急忙忙地走到左棠身旁,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 左棠由此面露难色, 看来,这左棠左尚书应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要立即去处理了 矣姀在心里猜测的时候, 魏知隶说,“左尚书可是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左棠点头,“确实是要紧, 可是我现在” 魏知隶笑, “无妨,左尚书且把画像留下,明天再来亦可。” 左棠颔首, “只能是如此了。” 左棠是个尽职尽责的礼部尚书。 在他因事离去之前, 他还是抓紧时间为矣姀做了有关于画像三人的简答讲解, 矣姀由此大概知道了画像上画着的到底是何人。 那三人皆是朝中的年轻才俊, 有着好的家世,有着好的样貌,更有着好的前途。随便一个人,如果不论及人品,都是女子择夫的最佳人选。 左棠走后,矣姀正要细看那被悬挂起来的三幅画像,看着看着,眼前的视线被人挡住了。 矣姀的眼睫动了动,神色自然地绕过魏知隶后,她一边细看画像上的男子,一边道,“魏大人何不离去?” 魏知隶绕开矣姀的问题,“好看吗?” “还不错。”矣姀笑了笑,“可以嫁。” “是吗?”魏知隶也笑了笑,“确实是不错,这画像要比他们真人好看太多了。” 矣姀:“” 画像里没有赵徽聿。 矣姀有些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 她并不想选赵徽聿,可是赵徽聿给出的条件却总是在牵动着她的心思 如果赵徽聿今日在这画像里,她或许会选他吧。 可是他不在她可以选择的范围内,她忽而又觉得有些心慌起来,不知道自己应该选谁 “一定要选这画像里的人么?”矣姀故意轻描淡写,“可否选择画像之外的人?” “可以是可以,不过公主愿嫁,画外之人却未必愿娶。” 矣姀转过身子,背对魏知隶,唇角微弯,“这个便不劳魏大人操心了。” “公主似乎已经有了答案?”魏知隶的声音在逼近。 “是。”矣姀点头,“来人,把画像都收起来吧。” 殿里寂静一片,并无人应答。 矣姀浅浅皱眉。 环视四周,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星河殿里的宫人已经全部退出殿外去了。 矣姀蓦然紧张起来。 手指忍不住微微收紧,即将握成拳头的时候,忽然间,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紧握的掌心里。 矣姀大惊,迅速松手回头,发现魏知隶正定定地看着她,一双黑眸当中,映衬着略有些慌乱的她。 矣姀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定惊后,发现方才钻进她掌心里的,竟然是魏知隶的手指? “不知道公主选择的是何人?” “画外之人。” “赵徽聿?” “是。” 魏知隶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公主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矣姀心里一惊,“你什么意思?” “常乐可是等了赵大人好几年,难道公主愿意嫁入赵家成为一个平妻?” 矣姀一愣。 常乐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原来常乐公主竟然还没有嫁人,一直在等赵徽聿? 她本以为选择赵徽聿会对她有利,但是若是赵徽聿要娶常乐,那她绝对不能选择他了。 她不想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 她的日子已经所剩不多了,不应该花在这样的地方。 不值。 谢远岫不能选,赵徽聿不能选,那她还可以选择谁呢? 矣姀安静地与魏知隶对视半晌,越看便越觉得站立在自己对面的男子心机深沉,他虽然看上去无害,却总是满肚子的算计 想起他先前让她选择他,矣姀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这样的人,她岂能选择? 她倒是宁愿选择那画卷上的随意一人。 突然拈起裙子迅速地往外跑,可是她没跑几步便被魏知隶用力地拉到一根宫柱前压住。 矣姀慌乱地挣扎,“你放开唔” 眼前瞬间暗了下来,矣姀感觉到自己的唇被魏知隶压住,他正狠狠地施压,以致于她发不出一声半点的声音。 矣姀的眼眸里盛满惊慌,可这惊慌,很快便被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指给轻轻地掩盖住了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察觉到魏知隶的某些动作,矣姀慌得有些想要尖叫可是她知道,她叫不出来。 她的唇口被魏知隶堵住了。 他应该在是在亲她,可是她感觉不到些许的温柔。 他很用力。 她的唇先是很疼,然后便是有种麻了的感觉,再然后她尝到了某种血腥的味道。 呼吸被掠夺,唇舌已经不受她的控制,矣姀身子发抖,想要挣脱却无法挣脱,只能是无助又不甘地承受着魏知隶强势给予她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魏知隶停了下来,但是他的唇依旧停在矣姀的唇上磨蹭,似乎是不愿意放开她。 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时,矣姀偏头想要躲开,眼前却忽然光芒大亮——魏知隶松开了捂在她眼睛上的手,只是,矣姀里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开来,下一刻她便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掐住抬起 入目是魏知隶温柔的神情,矣姀眼角泛着泪光,手脚发凉。 这样的魏知隶她有些害怕。 “你在发抖。”魏知隶的声音清润低醇,语气关心,“冷吗?” 他慢慢地把矣姀拥住,“你的手指也很凉我这样抱着你,你觉得暖和一点儿了吗” 矣姀浑身发抖地靠在魏知隶的怀里,睫毛无措地上下闪动几番后,终是像那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放开我”矣姀几乎是语不成调。 魏知隶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语气缱绻道,“你不该跑。” “放开我”矣姀刻板地重复。 魏知隶的轻吻落在矣姀湿润的眉眼处,“抱歉,刚刚吓到你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放开唔” 矣姀未说完的话语再次消失在相触的唇瓣之中。 等魏知隶再次放过矣姀的时候,矣姀的唇已经有些肿了。 “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多甜。”魏知隶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附在矣姀的耳际,似是情人间的呢喃。 矣姀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仿佛是变了一个人的魏知隶,心里最开始的惊怕过后,她的情绪反而逐渐地稳定了下来。 “魏大人”矣姀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这是在做什么?” 魏知隶的下巴搁在女子纤瘦的肩膀上,蹭了蹭,察觉女子的身子愈发僵硬时,他微微一笑,语气不明地道,“你看起来很怕我,我一时冲动,有些没控制住自己以后,不要拿那样的眼神来看我好不好?” “放开我。” “再抱一会儿。”魏知隶轻叹一声,“好久没抱你了。” 矣姀渐渐不再颤抖。 耳边有魏知隶平缓的呼吸声,就在矣姀猜测魏知隶是否已经靠在她肩膀上睡着的时候,她听到魏知隶说,“你知道你与穆相为何会患同样的疾病么?” 矣姀心口一滞,“为什么?” “想知道?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魏知隶的声音懒懒的。 矣姀:“” 猛地用力把魏知隶推开,矣姀一边往前走一边道,“魏大人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反正人固有一死,结果已定,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穆长豊说他的病疾起于一年之前,如此看来,她应该也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吧。 “难道你就不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 魏知隶的话语慢慢的,但是矣姀迅速的行走却因此猛地停了下来。 心在砰砰砰地跳得剧烈,手脚的温度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可感知地退去。 矣姀立在原地,一时不敢回头。 她甚至连多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魏知隶刚刚说,“难道你就不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 她不是与魏知隶毫无关系吗? 在燕国的时候,滴骨法已经证明了一切。 魏知隶忽然那此事来说,难道,滴骨法一事中,有什么细节是她所不知道的? 正想着,身后忽然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胸膛。 矣姀的身子再次僵住。 魏知隶笑了笑,亲了亲矣姀的耳垂,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软下来后,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穆长豊就是封含璋。” 封含璋 矣姀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穆长豊是你的亲哥哥。”魏知隶语气温柔,“这对于你来说,算是一个惊喜么?” 矣姀声音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慢慢地告诉你。” “文帝的指骨,有一半被事先染上了一层透明的蜡,你哥哥的血,正好滴在了那一部分” 魏知隶的话语让矣姀忽然想起了那天,她想要让穆长豊的血滴在她精心设置的地方时,就要成功的时候,旁边有人忽然碰了她一下,她传过去的震动致使穆长豊的血落在了她能控制的范围之外 她本要设计穆长豊不是她哥哥的假象,没想到弄巧成拙,滴骨法显示穆长豊真的不是她的哥哥,但是更加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事先在她面前对指骨做了手脚 她都已经接受穆长豊不是他哥哥了,现在魏知隶又忽然对她说,穆长豊就是封含璋 他为何要告知她这样的消息?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矣姀的声音很冷静。 “我想要救他,这是我的目的,至于信不信,你自己判断。” “那” “你想要问我,为什么不救你?” 矣姀抿了抿唇,“你会说吗?” “为什么不救你愿意有两个。一,陛下需要做出善待燕国皇族之人的现象以笼络燕国士族,二,我希望你是燕国公主。” “事实证明,你确实是燕国公主。” 魏知隶给出的两个理由。 第一个,矣姀能够理解。 第二个矣姀有些不明白。 “你为什么会希望我是燕国公主?” “为什么?你自己想想?” “我对你毫无用处。” “怎么会没用呢?”魏知隶的手掌掌住矣姀的脸,慢慢地偏过她的头,亲上她红艳不退的唇,“魏夫人一位尚还空缺着,不知公主是否愿意下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6.第 176 章 穆长豊这几天里昏睡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醒来的时候, 他身披薄衫倚在床头, 看着窗外那一树快要凋零的白玉兰, 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 清宁如玉兰, 皙白而香清。 他昏睡的时候,时常会梦到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里有她, 他也不觉得这样濒临于死亡的昏睡会有多么的恐怖。 如果可以, 他倒是宁愿在无病无痛的梦里与她长相厮守。 “大人,该喝药了。” 伺候他的宫人小心翼翼地捧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穆长豊侧脸轻声地道了句谢, 然后让他把药放置在一旁,待药汁稍凉了再喝。 宫人恭顺地把药碗放下,转身要无声地退出去的时候, 忽然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穆长豊刺去 穆长豊在病中, 手脚并不如先前的麻利,但是出于某种敏锐, 他还是堪堪避过了忽然化身为刺客的宫人发出的致命一击。 他动作不算灵活地滚入床榻内侧,因为动作太大,内息紊乱, 他还吐出了一口血 宫人冷笑一声, 拿着匕首神情凶狠地要刺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一把匕首以势不可挡之势迅速地没入了他的心脏 一场惊险的刺杀在无声中开启,又于无声中落幕。 宫人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了自己被穿透的心口, 单膝跪在了地上 穆长豊用袖子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 抬眸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凌胥, 他点了点头, 朗声道,“谢谢你。” 凌胥挥手,待那宫人被别的宫人拉下去后,他走上前,弯腰道,“穆大人,我奉我家公子之命来送你去岁云山。” 穆长豊随手把染了血迹的外衫脱掉,然后才道,“你可知道刚刚那个刺杀我的宫人的身份?” 凌胥皱了皱眉,“北际人?” “应该是。”穆长豊笑了笑,“我把九沥的兵力部署图交给你们,你们才得以在十天之内攻下北际,朝中的某些人,大抵是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忍不住要来取我的命了。” “你大概,在心里也看不起我这个叛国的人吧?” 凌胥摇头,“公子曾言,在穆大人的心中,百姓重于君王,在这样的时势下,穆大人的作为,虽然不为世人所容,但是自有仁者之风,是智者之举。” 穆长豊低头,眉眼舒展,“知己难逢。还是你家公子,懂我。” 君王 他穆长豊为之效命的从来就不是那些高坐在皇位之上的人,他自始至终效忠的,从来都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北皇无道,他早就有了扶持新主的想法,若是燕国不灭,他自当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执行,但是燕国已灭,三国的僵持局势被打破,实力大涨的大昭肯定不会放过北际 三国归一是大势所趋。 他若是逆天而行,百姓会遭受更多的苦难,即便是扶持新的明主,亦未必能使百姓过得比以前好。 趋势既然无法更改,不若顺应,如此百姓也可以少受一些颠簸流离,生离死别。 他也就此来了个顺水推舟,帮助大昭灭亡北际。 “穆大人,请你更衣,我们这便出发去岁云山。” 穆长豊看了一眼手里那一块沾满血迹的锦帕,抬眸看向面无表情的凌胥,不慌不忙地道,“凌胥,我这破落身子怕是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了” 凌胥脸色隐忍,“公子言,穆大人并不是孤身一人,哪怕有一丝生机,都应该紧紧地握在手里的。”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穆长豊清咳了几声,“离开前,我已经与我的亲人做好告别,她们已经当我不在了。” 其实她们并不知道他在与她们告别,但是北际国都城九沥被攻破后不久,她们会听到他踪迹不明的消息 失踪不是死亡,但是久而久之,失踪和死亡并无区别。 他之所以采用消失而不是死亡,是因为不想要她们太过于悲痛 不过,这或许瞒不过清宁 “难道穆大人不想弄明白自己身患何种疾病,是否有解吗?” “你与含珖公主患的是同样的疾病,难道穆大人就不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穆长豊淡定的脸色终于起了丝变化,他有些惊诧地看向凌胥,“你说什么?” 难道他与矣姀 真的有什么关系? “岁云山神医巫渺医术盖世,想必这世上只有他能够解答穆大人心中的疑惑。” 凌胥拱手,“穆大人,公子托在下转达给穆大人的话语,在下已经完全转达,至于要不要去岁云山,全凭穆大人做主。” “将死之人,多活一天便是赚了一天。”穆长豊笑笑,很快便下了决定,“横竖不过一死,能死在解疑的途上也比躺在这里等死有意义” “我会随你去岁云山,希望我的身体,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吧。” —— 星河殿。 矣姀躺在美人榻上小憩时,忽然听到了小桃有些慌乱的拦阻声,“喜乐公主,我们家公主正在小憩,不方便见啊!” 似有巴掌打在脸上的清脆响音,矣姀猛地睁开眼睛。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们喜乐公主?” 小桃捂着一边脸,泫然欲泣,“我们家公主正在小睡” “你们家公主?”尖酸刻薄的声音冷哼一下,“不过是个亡国奴,也配称公主?简直是不知羞耻!” “你是哪个宫里的奴婢,怎么如此的不识规矩?”矣姀平静地看着那个站在小桃身边的宫人,冷冷道,“燕国是亡了,可是你们的陛下见了我,也会客气地称呼我一声含珖公主。” “你刚刚说称呼我为公主的人不知羞耻,那敢问,昭皇陛下是否也是个不知羞耻之人?” “你” 方才还气势凌人的宫人顿时脸色一白,她迅速地跪了下来,“奴婢不敢!” 矣姀朝小桃招了招手,待小桃回到她身边后,她才慢吞吞地道,“言语有失,只一句不敢便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喜乐公主你待这个下人可真是宽厚啊,可这样的宽厚对你有害无益,不知这话若是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 矣姀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喜乐公主平淡无波的声音,“夏蝉,掌嘴。” 夏蝉身子一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的手迟疑地举在自己的脸颊旁边,迟迟不曾落下。 矣姀笑了笑,正想要开口,喜乐公主却挥了挥手,很快便又两名宫人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宫人从背后拉住夏蝉的双手,另一个宫人则扬起手掌毫不留情地打在夏蝉的脸上 夏蝉挣脱不得,被掌刮了一下又一下后,她流着眼泪发出吃痛求饶的声音 矣姀移开视线,注意力回到喜乐公主的身上。 喜乐公主便是当初的常乐公主,如今她忽然来星河殿,看似来者不善,也不知道因何而来。 矣姀看着喜乐公主的时候,喜乐公主也在回看她。 喜乐公主看了矣姀好一会儿,忽而挑了挑眉,“原来是你。” 她往前走了两三步,靠近矣姀,眼神不屑道,“我就说,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是曾经的矣尚功啊” 矣姀泰然自若,“是啊,常乐公主哦,喜乐公主,好久不见。” 喜乐公主脸色一变。 “没想到你竟然是燕国的公主啊,也是个可怜人,这公主的福一天都没享到,燕国就灭亡了”喜乐公主摆出类似于同情的脸色,语气却是十足十的幸灾乐祸。 矣姀笑了笑,也没和她计较。 看到一旁脸已经被打得红肿说不出话来的夏蝉,矣姀回头对小桃道,“去给喜乐公主上杯茶吧。” 小桃点头应是。 “喜乐公主忽然来访,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吧,既如此,不若喝杯清茶后再慢慢说?”矣姀笑意盈盈,好像一旁的惩罚并没有影响到她丝毫。 喜乐公主认真地打量矣姀一眼,哼了一声。 矣姀以为她要走,没想到的看的却是她身后的宫人走出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锦帕上前把凳子再三擦拭,然后喜乐公主才一脸嫌弃地坐了下来 矣姀:“” 小桃端了茶回来,正要把其中的一盏放到喜乐公主的面前去时,矣姀声音淡淡地阻止了她,“小桃,你真是个没眼色的,没看到喜乐公主一脸嫌弃的模样吗?她不稀罕我们这里的茶,你识趣一些,把茶端回来给我吧” 小桃神色一僵,“是。” 待小桃把茶送过来后,矣姀看着喜乐公主那愈发不虞的脸色,还有她那因为干燥而略有些褪色的口脂,莞尔道,“喜乐公主,既然不喝茶,那就拜托你长话短说,免得说多了话又没有茶喝,渴到了” “你!” 矣姀低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才笑着道,“喜乐公主,有事你就说吧,这样藏藏掖掖的,难道是要留下来与我一道用晚膳不成?” “你!”喜乐公主狠狠地瞪了一眼矣姀,要开口说话时却又一下子卡住了,“你” “我?如何?” 喜乐公主又瞪了一眼矣姀,然后忽然对周围的宫人大声道,“你们先出去!” 眼见着一众宫人被喜乐公主撵了出去,矣姀心中暗暗警惕,但是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的笑意,“喜乐公主请说。” 喜乐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双手猛地拍在桌面上,她站起来大义凛然地对矣姀道,“赵徽聿是我的!” 桌面震动,茶盏里漾出来的几滴水全数洒在了矣姀的手上。 矣姀微微仰头,看着故作一脸凶神恶煞的喜乐公主,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去后,她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她一笑,喜乐公主的气势顿时弱了好几分。 “你,你笑什么笑!” 喜乐公主觉得她的牙齿有些痒痒的。 矣姀不紧不慢地拿出锦帕把手背上的茶水擦去,然后把另一盏茶推到喜乐公主的面前,“刚刚说得那么大声,喜乐公主应该渴了,要不要喝杯茶?” 喜乐公主的脸绷得有些紧,“你方才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是认真的!” 她那么认真,眼前的这个女子却似乎并没有把她说的话听进耳朵里! 谁要喝她的茶! 她宫里的比她的这个好喝一百倍,一千倍! “听到了。”矣姀点头,“所以呢?” “所以?”喜乐公主有些呆住了,“所以” “嗯?” “所以你不能答应他!他是我的驸马!不是你的!” 喜乐公主异常激动,矣姀却是十分冷静。 她安静地看着喜乐公主因为有些激动而发红的脸颊,心中泛起某种猜测,慢慢道,“你是说,赵徽聿向陛下请旨,他要娶我?” 喜乐公主心里不忿,但是还是扭扭捏捏地开口承认,“是!” 赵徽聿在灭燕和北际之中立了大功,此刻他无论提出什么的要求,想必皇帝哥哥都会允了他,想到这里,喜乐公主的心情愈发地不安起来。 除了矣姀自己,无人知她此刻脑海里的思绪翻涌。 那一瞬间里,她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才决定下来不久的念头开始摇摇欲坠 如果她可以选择赵徽聿 “喂,你不会真的想要嫁给赵徽聿吧,你说过你不喜欢他的!”喜乐公主一脸气急。 矣姀敛了思绪,看着喜乐公主那双单纯的双眸,无奈地笑笑,“我不会的,喜乐公主放心好了。” “你可别骗我!若是到时候出尔反尔”喜乐公主脸上写满了不信任,“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矣姀凉凉一笑,“喜乐公主对我的态度最好还是好一些比较好,否则我一个不开心,想要给喜乐公主添堵就不好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7.第 177 章 “公主, 左尚书来了。” 小桃的声音轻轻的, 矣姀睁开眼睛, 神色有些掩盖不住的疲惫。 “公主?”小桃又唤了一声。 矣姀从美人榻上坐起来, 嗓音有些低沉,“知道了。给我梳洗吧。” “是, 公主。” 坐在梳妆台前, 看着铜镜里脸色苍白的女子,矣姀皱了皱眉头。 小桃从铜镜里窥见矣姀皱眉, 以为是自己给她梳头时力度过重扯疼了她,连忙放轻了力度后问,“公主, 你看这样的力度可以吗?” 矣姀愣了愣, “可以。” 梳洗打扮完后,矣姀出到前殿, 在一旁坐着品茶的左棠连见状忙站了起来,“微臣见过含珖公主。” “左尚书快快请起吧。” “多谢公主。” “一天已经过去,不知道公主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佳婿的人选?”左棠手里捧着一本鎏金册子, 问得一丝不苟。 矣姀迟疑一下, 点了点头,“我想好了。” 左棠双手把册子递上前,恭谨道, “如此, 请公主把佳婿的名字写在册子上吧。” “好。” 墨已经磨好, 矣姀拿笔尖蘸墨, 不知不觉中却蘸久了。 若不是小桃在一旁小声提醒她,她或许会把笔尖蘸得无法下笔。 “公主” 对上小桃有些担忧的目光,矣姀勉强地笑了笑。 低头看那本鎏金册子,上面空着等待她下笔的地方像是会旋转一般,让她微微有些目眩。 矣姀咬了咬唇。 深吸一口气后,她几乎是屏着呼吸把某个人的名字写了上去 管不了写得好看还是不好看,矣姀把那个名字一气呵成地写完后,立即把墨笔放下。 纤手收回来,宽大的衣袖很快便把她止不住的颤抖给掩盖住了 矣姀的视线胶在那个由自己亲手写上去的名字上,心口某个地方跳得厉害。 窗外阳光明媚灿烂,她身在殿中,手脚却在发凉,如置身于寒气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写他的名字。 天意弄人。 她没想到,有一天里她这么随意一写,竟然是要自己的下半辈子交到了名字主人的手上 左棠走过来把册子收起,将要合上的时候,于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名字,他心中一惊,看向矣姀的眼眸在不知觉中睁大了好几分。 矣姀没留意到左棠的眼神,想到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她坐在书桌后,垂下眉睫,声音听不出情绪地说,“小桃,送送左尚书。” 小桃应了声是,引着左棠往外走去,“左尚书请。” 左棠收起思绪,点了点头,随着小桃往外走去 小桃送完左尚书,回到殿里的时候,发现矣姀正在发呆。 她定定地看着某一处,眼睛虽然漂亮,但是眼神却是空洞的,像是死水一潭,全然没有往日的生动明亮。 小桃低头轻叹了一声。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但是含珖公主近日为何心忧,她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原因的。 作为奴婢固然不能自由,但是贵为公主也不见得能比她们这些奴婢好多少——她们往往在亲事无法自主,一旦有任何的差错,一错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含珖公主似乎便是一直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这几天焦灼得几乎是夜不能寐 小桃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有一个宫人匆匆地从她的身边走过,一直走到矣姀的面前才停下来,“公主,喜乐公主和赵大人来了” 矣姀的手指动了动,“赵大人?哪位赵大人?” “就是”宫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矣姀伸手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快请他们进来吧。” “是。” 矣姀沉静地坐在书桌后,并没有因为听说何人来了而起身。 没一会儿,她听到了喜乐公主有些懊恼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她?她又不会选你!她已经选了别人了!赵赵徽聿!你能不能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啊” 矣姀没有听到赵徽聿的回答,因为,赵徽聿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不多时,气喘吁吁的喜乐公主也走到了赵徽聿的身旁站好。 自打进殿以后,喜乐公主看都不看矣姀,一直只盯着赵徽聿看,“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我一下又不会掉一块肉!” 赵徽聿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往旁边让了让,喜乐公主脸色一变,连忙也往他的方向移动了些许,“赵徽聿!你躲我做什么!” 矣姀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赵徽聿,又看了看这会儿正在使劲瞪她的喜乐公主,伸手从旁边取过一本闲书翻开,慢悠悠地道,“你们两位若是要打情骂俏还请往别处去,我还要看书,就不当你们的观众了。” “好!” “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 喜乐公主瞪着赵徽聿,脸颊微鼓,坚持道,“就是她看到的这样的!” 赵徽聿不理喜乐公主,直接走到矣姀的书桌前,“矣姀,我有话要对你说。” 矣姀想了一下,阖上书本,“好,你说。” 赵徽聿侧脸看向喜乐公主,“还请喜乐公主稍作回避,下官有私事要与含珖公主说。” 喜乐公主立即变脸,“不要!你们要说,就在这里说,本公主是绝对不会走开的!” 赵徽聿蹙额,“喜乐公主你” “我不管!”喜乐公主把头转向一侧,“你们又不是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本公主在这里又怎么了!” 矣姀笑了笑,对赵徽聿说,“那便让她留在这里吧。” “可是”赵徽聿看起来有些不大情愿。 喜乐公主使劲地瞪他,“含珖公主都同意了,赵大人你还是长话短说吧,省得话说多了,口渴了,她还不给你茶水喝!” 喜乐公主的话让赵徽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深知喜乐公主话中含义的矣姀却并不想理喜乐公主,便只看着赵徽聿道,“你想要说什么?” 赵徽聿定定地看了矣姀一会儿,慢慢地问,“为什么是他?” 这个问题有些不大好答。 喜乐公主在一旁伸长了脖子要偷听的模样,让矣姀也无法专心回答赵徽聿的问题。 她本想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想想她还是觉得她应该要回答这个问题,而且,她觉得,在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喜乐公主不应该在一旁旁观。 想到这里,矣姀把喜乐公主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你让我和他单独谈一会儿,我保证,谈完以后,他就会对我死心了。” 喜乐公主将信将疑,“你不骗我?” “你应该知道我选了谁” “那半刻钟?” “随你,但是你若是估算错误,搞砸了,到时候莫要说我骗你就好。” “你!那就一刻钟最多两刻钟!不能再多了!” 目送着喜乐公主再三回头的离去,等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的时候,矣姀这才看向赵徽聿,“坐吧。” 赵徽聿在凳子上坐好。 矣姀随手给他倒了一杯水,“喝水么?” 赵徽聿抬眸看了矣姀一眼,眼眸之中有些许的迟疑泛起,但是不过一瞬,他端起杯子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矣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这表情是在担心我在水里下药么?” 赵徽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我相信你。” 矣姀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后,她托着腮帮子思考要怎么回答赵徽聿的问题。 为什么会选择魏知隶? 因为她没有选择? 等不及矣姀的答案,赵徽聿开始提问,“你喜欢他?” 矣姀摇头。 或许以前对魏知隶还有那么几分的喜欢,但是现在看清魏知隶的为人后,她对他的喜欢,应该是半分都不剩了吧。 “他抓住了你的把柄,威逼你嫁给他?” 矣姀点头又摇头。 赵徽聿皱了皱眉,“他抓住了你的把柄,但是你不认为他胁迫你?” 矣姀犹豫一下,点头。 “什么把柄?”赵徽聿皱眉,“我能知道吗?” 矣姀轻叹,“穆长豊” “他怎么了?” “他是我亲哥哥,封含璋。” 赵徽聿愣了一下,“魏大人如何知道穆大人就是封含璋?” “不知道。或许他有什么了得的手段吧。我是通过滴骨法确认身份的。”矣姀波澜不惊地把事情重述一遍给赵徽聿听,然后问,“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魏知隶为什么要隐藏穆长豊的身份,暴露她的身份呢? “或许是因为”赵徽聿顿了顿,“我有些不大确定。” “你尽管说,当是给我一个参考?” 从矣姀的角度来看,她其实有些看不懂魏知隶的行为,。 不过这些行为,让赵徽聿来看,他或许能够看出些她不曾注意的什么来,毕竟他们都是男人,想必思考问题的方式会比较一致,想法也比较接近? 赵徽聿颔首,“在滴骨法上做手脚,说明魏大人应该事先就知晓穆大人的真实身份,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想让陛下发现。” “什么原因?” “你觉得穆大人和魏大人之间的交情如何?” 矣姀刚想要摇头,但是乍一想起在燕国皇宫里的时候,她与穆长豊的交谈以及穆长豊提及魏知隶时脸上露出来的理解的笑容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认为很不错,他们或许是知己。对了,穆大人还欠了魏大人一个救命的恩情,不过已经还了。” “或许这便是魏大人选择隐瞒的原因之一。像魏大人这般站在高处的人,要得一真心相待的知己并不容易,再有,你已经能够代表燕国皇族,穆长豊的身份也并不是特别重要了” 矣姀点头。 这样的猜测应该是合理的。 魏知隶曾经承认他想要救穆长豊,若是因为穆长豊是他重视的知己,这一个理由是行得通的。 “你刚刚说,这是原因之一,你还想到了什么别的原因?” 这个别的原因应该是魏知隶没有提及到的,矣姀对此充满了好奇。 “你觉得魏大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赵徽聿的问题让矣姀有些意外,她一时愣住,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徽聿没有自问自答。 他很有耐心地看着矣姀,等待着她的答复。 魏知隶是一个怎样的人? 矣姀抿了抿唇,把六个字的答案吐了出来,“皮相好,心机深。” “你对他的印象一半好一半坏。”赵徽聿笑了笑,又问,“你信任他吗?” “什么?” “你信任他吗?” 矣姀想了想,坚定地摇头。 赵徽聿轻叹一声,神情复杂地道,“你不信任他,所以,他赢了。” 矣姀大惊,“什么意思?” 赵徽聿面容冷寂,“滴骨法证明你是封含珖后,他故意让你知道,穆长豊就是封含璋,并且,他还故意让你知道,你知道的,他都知道。” 矣姀并没能立即明白过来,“所以,他为什么赢了?” “不信任他的你,为了保住你哥哥的身份不被暴露,你只能选择嫁给他。因为你对他的不信任,你认为,只有你待在他身边,知晓他的动作,你才能够安心。” “你说他并没有威胁你,但是就他在你面前故意的表现,已经让你默认你受到了来自于他的无声威胁,你别无选择,只能按照他的想法做。” “如果我信任他” “如果你信任他,相信他与你哥哥的交情,相信他不会害你哥哥,或许你便不会陷入他的圈套之中可是,他知道,你不信任他。” “”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吗? 矣姀忽然想起魏知隶那日对她的所作所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让她觉得害怕,惊慌,恐惧 难道 这是他故意安排设计好的,为了的是让她在明知他与穆长豊有知己般的交情后,依旧顺利地落入他的圈套? 事实证明魏知隶他成功了。 矣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人,要如何的心机深沉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魏知隶他,想来是极懂得拿捏人心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8.第 178 章 白露过后的第三天。 黄道吉日, 宜嫁娶。 星河殿里, 宫人来来往往忙碌一片。 矣姀独自躲在角落里, 手捧一本闲书发呆。 前几日, 昭皇给她与魏知隶赐婚的圣旨被宫人送到了星河殿。 三两天的时间不过眨眼间,这出嫁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公主, 该用午膳了。”小桃隔着几步距离提醒她。 矣姀轻叹一声, 用手揉了揉眼睛,眼睛下方的些许浅青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大精神。 “公主?” 矣姀兴致不高地回应, “我知道了。” 矣姀在食案后坐下。 案桌上的午膳很丰富。 矣姀她拿起筷子夹了几样,要放下筷子的时候发现小桃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 矣姀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若是喜欢, 你自己拿筷子夹着吃便是” 小桃眼睛一亮,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可以。”矣姀点头,站了起来, “你吃吧。” 小桃已经抓住筷子,本以为能与矣姀同食,没想到却看到矣姀离桌, 小脸上顿时浮起了些许不安来, 她别扭地盯着矣姀看,有些惶恐道,“公主, 你吃这么几口就不吃了?” “嗯。” “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不是。”矣姀不想多言, 但是小桃似乎要寻根问底, 她只好言简意赅地多言解释一句, “没胃口,吃不下。” “可是今天是公主的大喜日子,公主不吃点东西垫肚子,到时候会饿坏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矣姀脸色微微一变。 小桃没有察觉矣姀的变化,犹是苦口婆心地劝道,“公主,还是多多少少吃多一点比较好” 矣姀有些不耐烦。 右手微抬,小桃立即消音,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后,露出一副标准的无辜表情来。 矣姀也并非是真的生气,见此只是瞪了小桃一眼,顺势恐吓她道,“再唠叨就不给你吃了” 小桃眨了眨眼睛,看着食案上的膳食吞了吞口水后,她慢慢地把筷子放下,一脸正色道,“若是公主能听进奴婢的言语半句,奴婢辛苦地忍下这一时的口腹之欲也是值得的。” “是么?”矣姀嘴角微扬,“来人” “公主!”小桃猛地张开双手似母鸡护小鸡般把那一桌膳食护在怀里,表情夸张地道,“这些膳食是无辜的!” 矣姀:“” “公主,你真的不多吃一些吗?”小桃吞了吞口水,“这些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矣姀头也不回地往内殿走去,“我去睡一会儿” “公主” “再吵就真的不能吃了!” 小桃乖乖闭嘴。 紧紧地抿住小嘴,小桃目送矣姀的身影消失在帘幔后。 低头再看着那满食案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小桃觉得,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嘴里的津液也快要溢出来了 猛地夹起一块烤鸡肉把嘴巴塞满后,小桃一边嚼一边想,公主不吃,但是她要吃饱才行,这样等公主嫁到了魏府,若是饿了,她也有力气给她找吃的 想到这里,小桃又往口里塞了一大口肉 也不知道这肉是怎么做的,真的太好吃了 小桃一边想,一边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 内殿里,矣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 这些天,赵徽聿说过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反复响起,矣姀每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境,一想到他的话语便又忍不住风浪再起。 赵徽聿的猜测并没有错。 她选择魏知隶,确实是因为她不信任他。 她希望她可以保护好穆长豊,她希望穆长豊能够与宋清宁,穆如意好好地一家团聚她希望他们都可以好好的。 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她明白,她期待的这一切的希望,都是建立在“穆长豊是封含璋”的基础上的。 若是,穆长豊不是他的哥哥 她或许不会像如今这般轻易屈服。 没有血脉关系的牵连,她应该会用尽全力去逃跑,竭尽所能地离魏知隶这样的人有多远是多远 她的人生该由她自己来主宰! 她的人生不应该这样被他人玩弄于手心之中! 即便对方是魏知隶,也不可以! 可 理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惨淡。 魏知隶似乎深谙她的心中想法她被他吃得死死的。 矣姀的手指在不由自主间收紧,赵徽聿的话语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矣姀,你有没有想过,穆长豊,也许不是封含璋。” “你得知穆长豊便是封含璋,这一消息是魏大人告诉你的,可是魏大人并没有告诉你,他是如何得知穆长豊便是封含璋的。难道,你就不好奇他的结论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若他只是骗你,只是用这样的消息来迷惑你,胁迫你,难道你还要嫁给这样别有居心的人吗?” 她不想嫁给魏知隶。 这是矣姀脑海里从未有过的清晰的,迫切的念头。 纵然心底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是矣姀明白,她只能嫁给他。 毕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穆长豊的身份已经无法证明真假,她与魏知隶的婚期却已经迫在眉睫,不可更改 她逃不了,也不能逃。 若是逃了,万一穆长豊真的是封含珖呢? 她这样的一逃,势必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的吧 穆长豊虽然病重,但是她并不希望他死于异国他乡 再有,矣姀也记得自己当时给予赵徽聿的回答,“嫁与何人都是嫁,没什么区别的。” 那时赵徽聿眼眸里带着清晰的惊愕,“矣姀” 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赵徽聿”矣姀语气慎重地唤了他一声,须臾又笑了,声音镇静地道,“其实我也活不了太久了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吧。” 所以,即便在魏府生活得不如意,这些日子也不会持续得太久。 所以,无论是嫁给哪个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 所以,即使死亡等在前方,她心中也唯有想要利用好眼前的一切,好好地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她要他平安康健,祥乐而终 “什么?”赵徽聿的样子愣愣的,并没能立即就反应过来。 矣姀看他一眼,耐心地解释道,“我的病症,与穆长豊的是一样的” “魏大人说的?” “他曾说过,不过,我也亲眼看到了。” 想到穆长豊指尖锦帕上那一抹暗红的血色,矣姀神情黯淡,“他发病比我早一年,现在已经很严重了,太医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穆长豊的生命走向终结之时,她的死亡倒计时在同一时间展开 这奇妙的巧合。 或许是因为这同样的病症,矣姀才会下意识就相信了穆长豊会是她哥哥这样的一个想法,这也致使她在初初听到魏知隶的告知时并没有及时追问魏知隶是如何得知穆长豊的真实身份的,也以致于她在不知情中,一步一步地步入魏知隶设计好的圈套 坦白而言,矣姀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不甘的。 她并不是一个伟大到能为他人牺牲自己的人 毕竟,若是穆长豊的病症与她的只是恰好类似,又恰好被魏知隶知晓且加以利用——这并非没有可能,她若是因此需要嫁到魏家去,她心里是不情愿的。 如果当真如此,穆长豊与她毫无干系,她会为此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她并不愿意为无关紧要的人牺牲自己仅剩下一年时间的下半辈子 但是,若是有关于穆长豊的消息都是真的 她会选择心甘情愿地嫁到魏家去。 这几天里,矣姀不断地找寻可以让自己信服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是某些念头一旦浮起来,便很难压下去。 矣姀自认为她应该理智,不过偶尔还是会因为那忽然拦截不住的不计后果的思绪而心潮起伏 在纠结之中痛苦几日,时间终于是来到了今日。 再过一两个时辰,她便要被宫人们打扮成新嫁娘的模样,登上马车,前往魏府 一想到以后会面临何种日子,矣姀忍不住长叹一声 “公主睡不着么?” 小桃的声音响起得有些猝不及防,矣姀的心率瞬间快了起来。 拥着被子坐起来,矣姀有些无奈地看向小桃,“有什么事么?” “殿外来了几个宫人,说是来帮公主梳妆打扮的。” 矣姀有些诧异,“这么快就来了?” 她不过是躺在榻上胡乱想了一下问题,都还没有开始小憩 小桃摇头,“不快了,听闻新娘子的梳洗打扮都是很费时的不过,费时也没有关系,这样,公主就可以美美地出嫁了啊” “公主公主,别睡了,快快起来梳洗打扮吧!”小桃的眼睛在发亮,声音中充满了某种莫名的兴奋,“公主打扮一起来一定会很美吧” 矣姀无语地看着很是激动的小桃一眼,本是有些郁闷的心情,多了些无奈 —— 正午的太阳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从天空正中滑落至西边群山后。 本是炽烈的日光开始变得温柔,清晰的远山也由此变得朦胧。 星河殿里,矣姀的梳洗打扮已经接近尾声。 在听到宫人轻声的“公主,好了”之后,矣姀慢慢地睁开眼睛,与铜镜里的女子进行了目光对视。 一个眨眼,两个眨眼,三个眨眼 矣姀别开视线,淡淡地道,“更衣吧。” 本以为会得到公主赞扬的宫人皆是愣了愣,然后迅速地低头应声,“是。” 繁复华丽的嫁衣,在宫人巧手的帮助下,一层又一层地裹上女子纤瘦的身子。 满身正红的颜色,映着夕光,晕散出来的柔光芒把女子眼眸里的冷漠化去了几分,又为其娇妍的脸蛋染上了几分待嫁的羞涩 “公主,你这样打扮真好看”小桃绕着矣姀转了几圈,眼睛里的惊叹和羡慕都快要要溢出来了。 矣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你以后若是嫁人,也一定会这么漂亮的。” “真的?” “真的!” 小桃看看矣姀,脸颊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起来,再多看一眼后,她忽地用袖子掩嘴而笑,这会儿连耳朵也红了个透彻 矣姀:“???” “公主”有宫人欢喜地小跑过来,“撵子来了。” 矣姀一愣,“撵子?” 这 一旁的宫人见状连忙笑着解释道,“公主出宫之前,需要乘撵子去见过皇上和太后,然后再乘坐厌翟车前往夫家。” 矣姀:“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9.第 179 章 在见到昭皇和太后之前, 矣姀一直在想, 他们会对她说些什么。 见到以后, 发现他们不过是对她说了几句礼官早就已经按照规矩准备好的说辞, 然后就让她登厌翟车了。 至始至终,昭皇笑容得当, 看上去温文尔雅, 对她说话时,语气也拿捏得很好, 当真像是兄长送妹妹出嫁一般。 倒是太后,多看了矣姀几眼,眸光虽然平和, 但是看起来却是有些意味深长。 辞别昭皇和太后, 矣姀接过宫人递给她的花扇,把脸上眼睛以下的部分盖住, 然后在在小桃的帮助下上了厌翟车。 厌翟车,从人十六,夹车, 驾二马, 驭人八。 这是大昭公主下嫁出行的标准礼制。 大昭公主出嫁的礼制还包括花钗翟衣一项——矣姀顶着头上沉重的金钗步摇,想着昭皇这表面功夫做得确实很好 厌翟车行至宫门,矣姀透过纱帘看到了魏知隶。 平日里多见他身穿紫色的衣裳, 今日的他, 着了一身大红喜服。 玉冠束发, 高坐在马背之上的男人面容俊美, 气度潇洒,甚是引人注目。 矣姀很快便听到随行在车旁的小桃轻叹了一声好俊的公子 矣姀:“” 在矣姀看过去的时候,魏知隶似有感知般也朝她看了过来 矣姀垂下眉睫,手里拿着的花扇忍不住往上移了移 厌翟车跟随在骏马的身后,伴着沿途的礼乐,一直行至魏府。 到了魏府,矣姀正要搭着小桃的手下车,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我来。” 小桃呆了呆,想都没想就迅速退到了一边,把位置让给了新郎官 矣姀的眼睫微动,心里尽管不大情愿但是还是很快把手搭在了魏知隶的手心里。 男人的掌心滚烫温暖,矣姀的手指却是微凉冷润,像是刚刚从凉水里拿出来的一般。 魏知隶眉头微蹙,下意识把矣姀的手抓紧,待掌心里的温度使得她的手指逐渐回暖,他引着矣姀往府前的台阶走去 婚服繁复,矣姀一手拿着花扇遮面,另一手又被魏知隶紧握在手心里这使得她在走台阶时,为走得稳些,步子走得有些缓慢。 虽如此,魏知隶的样子看起来却极有耐心,脚下的步伐将就着她的一步一动,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 旁观的宾客不知道为何笑了起来,听声音似乎是在笑魏知隶? 矣姀悄悄看他一眼,他正好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一相对,矣姀便立即移开了视线 魏知隶笑了笑,声音温润道,“仔细看脚下,慢点也没关系。” 矣姀自顾自地看路,故意没答他的话。 魏知隶知她的小心思,也不恼,只握着她的手慢慢地引她往前走 跨过摆放着门前的马鞍,再行走一段路到正堂。 到了正堂,傧相立在一旁笑容满面,堂上舅姑已安坐,正待新人来拜堂。 矣姀和魏知隶齐齐停下脚步。 傧相清了清嗓子,“新人请就位。” 矣姀手上的扇子抖了抖。 魏知隶迅速地看了矣姀一眼。 “一拜天地。” 矣姀和魏知隶转身面向天地,俯身下拜。 “二拜高堂。” 矣姀和魏知隶回转身子,面向魏父魏母,俯身下拜。 “夫妻对拜。” 矣姀与魏知隶对视一眼,微微转过身子,相对而立。 花扇遮住了矣姀的脸,但是遮不住她眼睛里的迟疑和犹豫。 魏知隶笑着看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似是提醒地说道,“公主,按照礼节,女子先拜。” 他并非看不清楚她眼眸里的情绪,不过眼下这样的时刻,他绝不容许她临阵逃脱。 矣姀没动。 就在此时,堂上观礼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坐在上首的魏父魏母,一不小心听清楚其中的某些言论,脸色也一时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在旁人看来,正在行礼的新娘子不知道因何缘故呆立在原地,一双美眸泪光乍现,看起来分外可怜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新娘子不是自愿嫁的。 不过即便新娘子再怎么可怜,再怎么不愿意嫁,堂上也没有谁敢上前拦下,毕竟,他们都知道新娘子是何种身份,她嫁到魏家又是何种的象征 矣姀这突如其来的怔愣其实是有原因的。 就在方才,她看向魏知隶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魏知隶身后人群中观礼的赵徽聿。 赵徽聿的表情让她看了有些难过。 她一时也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察觉到周围的议论声大起来的时候,矣姀如梦初醒。 魏知隶的神色看起来还好,嘴角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但是他眼底里的温度却 矣姀收回视线,干脆利落地弯腰朝他一揖。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低了下去,直至无声。 魏知隶眼底的冰雪微融,姿势严谨地向矣姀回以同样的揖礼。 暗中湿了背脊的傧相见状连忙松了一口气,拖长了声音欢喜道,“礼成!” 在堂上行过交拜礼后,矣姀被人送入了新房。 新房很安静,前方喧闹的宾客谈笑声,明明那么大声,可在这里,矣姀是一点儿都听不到了。 扶着矣姀到新房的侍人,在把矣姀安置在床榻边后,很快便从新房里退了出去。 矣姀的视线绕着目之所及的新房打量一圈,把手上拿持甚久的花扇轻放在一旁。 手腕有些发酸,她用手揉了揉。 一旁呆立的小桃忽然看过来,“公主,你饿吗?” 矣姀:“” 中午的时候矣姀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不过让她有些惊讶的是,她现在也不觉得饿。 瞥见窗外黯淡的天色,矣姀微微挑眉,明白过来,“你饿了?”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矣姀往四周看了看,房间里能吃的东西,除了床上的花生莲子红枣等,还有的就是桌面上用于共牢的肉食和用于合卺的酒 后者自然是不能碰的,若是碰了,魏知隶会知道,前者 矣姀眨了眨眼睛,“小桃,你真的很饿了?” 小桃可怜兮兮地点头。 “那你” 矣姀的话还没有说完,新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侍人祝贺的声音。 小桃撇撇嘴,委屈地摸了摸肚子。 矣姀笑了,“待会儿你也不用侯在这里,待他进来后,你便出去找些东西吃吧,她们总不会难为你的。” 小桃眉开眼笑地点头,“好!” 魏知隶推门进来的瞬间,矣姀迅速地把放置在一旁花扇拿起遮住自己的面容。 小桃走过去朝魏知隶行了礼,然后悄悄地从房间里出去了,出去之后,带上门之前,她还抽空调皮地朝矣姀做了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 魏知隶朝矣姀走过去,拿过她脸上的花扇,对着她脸上精致的妆容端详一番,清俊的脸上泛起柔和的笑意,“夫人” 矣姀:“” 魏知隶握住矣姀的手,把她扶起来,“还有共牢和合卺。夫人若是累了,也还请稍微忍耐一下。” 矣姀:“” 魏知隶把矣姀带到桌边坐下。 桌面上摆放着用于共牢的肉食和合卺所需的水酒和匏。 共牢是举行婚礼时,新婚夫妇共吃祭祀后的牲(即牢)的肉,此举象征夫妻自此以后尊卑相同。 席会设在新房西南角,桌子中间摆上牛羊的肺,肝等,两边同时放有菜酱,肉酱,黍稷,猪肉 新婚夫妇需东西对坐,先祭黍稷,肺,然后用肺脊沾上菜肉酱共同食用。 如此共食三次后,共牢才算礼成。 矣姀不喜吃牛羊的内脏,没想到共牢却是要吃这样的东西,她看着桌面上的肉食,脸色一时有些发白。 她在皱眉的时候,魏知隶也在皱眉。 他也不喜欢吃动物的内脏 不过今日是大喜之日,魏知隶也只能认命地拿起筷子 两人并不死板,各挑了些猪肉吃下,很快便进入到下一个环节,合卺。 卺是匏(pao),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piao),两个新人各拿一个,用来饮酒,共饮漱三次,就叫做合卺。 匏瓜味苦,用其盛酒,酒味必苦,由此,合卺礼不仅象征夫妇合二为一,而且也含有让新婚夫妇同甘共苦的意思。 矣姀和魏知隶合卺完毕,很快便要侍人把剩下的饮食撤出房间。 就在矣姀以为礼节已经全部完成的时候,侯在一旁的侍人把她簇拥到了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照出女子有些疑惑的表情,领头的侍人道,“夫人,奴婢们这是要为你除服卸妆。” 矣姀:“好。” 繁复华丽的婚服被侍人一件一件地脱去,沉重的头饰也被侍人一件一件地卸掉 矣姀在心里慨叹终于可以一身轻松的时候,透过镜子,她看到侍人在她的头发上绑上了红色的缨 缨是一种丝绳,为男女确定婚姻关系的信物,女子订婚后会用它束发,到成婚时由夫婿亲手解下,缠住两人剪下来的稍许头发,挽成“合髻”,名为“结发”。 侍人安静地离开新房后,矣姀坐在梳妆台前,借着镜子看身后的魏知隶,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褪去婚服,如她一般,只着红色的中衣。 发冠依旧束着,但 矣姀移开视线,定了定心神,要站起来的时候,肩膀被人稍用力按住了。 魏知隶从矣姀背后拥住她,叹了一声,“夫人” 矣姀:“” “夫人为何不说话?” 矣姀:“” 矣姀想说话,可是她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魏知隶笑了笑,呼出的热气洒在矣姀的脖子上,让她觉得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想要往旁边躲。 魏知隶的笑声更大了些,“叫声夫君如何?” 矣姀:“” “我有事要问你”矣姀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嘘” 矣姀静待的时候,魏知隶忽然掐住她的腰一提 矣姀心里一惊。 不过一瞬间,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矣姀发现,魏知隶已经取代她坐在了她的梳妆凳上,而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0.第 180 章 矣姀身子一僵, “大人” “叫夫君。”魏知隶的手指轻抚上矣姀红艳的唇, 声音带着某种暧昧的低沉, “夫人今天甚美, 教为夫都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矣姀:“” “我有事情要与你说。”矣姀用手掌阻止魏知隶要亲过来的薄唇,十分艰难地强调, “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他身子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很重,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魏知隶嗯了一声,微凉的亲吻却是直接落在了矣姀的掌心。 像是触碰到了炙热的雷火一般, 矣姀身子一震,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 眼看着魏知隶又要亲过来,矣姀咬牙, 终于忍不住恼怒地直呼其名, “魏知隶!” 魏知隶的动作一顿,抬眸, “到底什么事情如此重要,让夫人非得在今天告知为夫?” 他看似终于舍得正视矣姀的问题,但回复的语调却又是极其地漫不经心, 让人觉得他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矣姀:“” 不知道为什么,矣姀觉得魏知隶如今的说话方式有些怪怪的,她听起来觉得有些不大适应。 “是这样的, 这件事情” 矣姀正准备要娓娓道来, 魏知隶的手指却忽然落在她的唇上, 压住。 矣姀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 “嗯?” “夫人还是待会儿再说吧,我们先来结发可好?” 矣姀:“” 取了梳妆台上的小剪子,魏知隶小心地剪下矣姀的一缕发丝,然后又剪下自己的一缕,再然后,他放下剪子,单手把矣姀头上的缨绳解下 矣姀正想着她好像不大会结发时,魏知隶已经把缨绳顺利地缠在两人的发丝上 他手指灵活,结发的过程尤快,矣姀还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开始的,他便已经在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后把缨绳缠好在发丝上了。 矣姀:“” “夫人,”魏知隶把结发放进矣姀的手里,“这个要收好。” 矣姀:“???” 收好? 收哪里? 矣姀一脸迷茫,魏知隶耐心道,“找个地方收好。” “可以放梳妆盒里吗?” 魏知隶:“” “那等我有空做个荷包收进去?” 魏知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忽然拿出一块锦帕,“放这里吧。” 矣姀把手里的结发递过去,“哦。” “还记得这块锦帕吗?”魏知隶忽然道。 “什么?” “这块锦帕” 矣姀仔细地看了看魏知隶手里的锦帕,瞬间恍然,“这是在宫里的时候,我要还你锦帕却不小心弄脏了你的锦帕,我过意不去,后来把洗干净的锦帕还给你的时候还补绣了一块给你?” “是。”魏知隶的眼眸里具是温柔,“没想到夫人还记得,为夫心里甚是欣慰。” 矣姀:“” 魏知隶面带微笑,“夫人,如今这锦帕用来藏我们的结发了,夫人不若改天给我重新绣一块锦帕吧?” 矣姀:“” “夫人?” 矣姀干笑一声,“这个要看心情。” “嗯?” “心情好就绣,不好就不绣。” “” “既然结发已经弄好,那我们来说说那个严肃的问题,魏大人,我唔” 魏知隶忽然俯身吻住矣姀,矣姀所有未来及说出口的话语瞬间被他堵了回去 好不容易得了空隙,矣姀才要旧话重提,魏知隶眉头微蹙,又是不知疲倦地吻住她 矣姀:“” 魏知隶这是怎么了? 她想要说话都不给了? 矣姀恼得想要伸手去掐魏知隶的手臂时,忽然感觉到身子一轻——魏知隶居然一边吻她一边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矣姀有些心慌,“魏大人” 魏知隶轻咬了矣姀的红唇一口,声音低低地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的称呼,道,“叫夫君。” 矣姀:“” 很快,矣姀便感觉到自己被魏知隶放倒在床上,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魏知隶略有些滚烫的身子就已经覆上了她的 “魏魏知魏知隶!”矣姀气喘吁吁地推着魏知隶,想要找个时机说话,奈何魏知隶缠她缠得紧,她一直没找到很合适的机会。 “魏知唔” 空气被人夺走,矣姀的呼吸显得愈发地急促起来。 她难受地皱起眉头,伸手去推魏知隶,手腕却被他抓住环上他的脖子 魏知隶埋首在矣姀的脖颈里,闻着女子身上微甜的香气,心中的某种冲动愈发强烈。 他的手快速地摸索到矣姀的腰际,想要把她的衣带解开时,脖子上忽然传来一点微凉的感觉让他身子一僵。 他试着动了动,脖子上反馈回来的坚硬冷锐的触感,让他眼眸中的欲/火瞬间黯淡了不少。 “夫人” 魏知隶的声音有些沙哑,垂眸看缩在他身下衣衫凌乱的人儿。 女子一头青丝散乱在床,两片脸颊粉红若桃花,若秋水般的曜黑双眸,蕴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如花瓣般红艳的菱唇,更是娇美且柔软,带着某种清浅的暗香,味道美好得有些不可思议 魏知隶的呼吸霎时有些紊乱。 矣姀此刻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徒生几分爱怜。 她的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他每一次与之对视,好像都能从中解读出勾/人的媚意这让一向自持克制的他有些按捺不住身体里的冲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要尽快地得到她。 可 眼下他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美是美矣,不过却不大听话。 他看不到矣姀抵在他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按照他感知到的形状,那东西或许是一根簪子 新婚之夜,她竟然敢这样对他! 她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想到这里,魏知隶的眸光沉了沉。 魏知隶猜测得没错,矣姀抵在他脖子上的,确实是一根簪子。 这根簪子是魏知隶抱起她的时候,她趁他不注意,慌忙间从梳妆台上随手抓起的 本来,若是魏知隶愿意好好地听她说话,矣姀是绝对不会把簪子抵在他的喉咙上的,但是今晚的魏知隶看起来与平日里见到的大相径庭,不但无心正事,还一心只想要睡她,她没有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魏大人,”矣姀的声音冷淡,“我有事要与你说。” 魏知隶闻言,眼底的墨色又忍不住往下沉了几分。 他对她如此,她却如此冷静,是他定力和能力不够好,还是她根本就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魏知隶的声音微冷,“难道成亲当天便想要谋害亲夫,守活寡么?” 矣姀抿了抿唇,“我有话要问你。” 魏知隶不语。 “我想问你,穆长豊真的是封含珖么?”矣姀眉目冷凝,“如果是,你当初又是如何得知穆长豊的身份的?” 魏知隶沉默半晌,就在矣姀以为他要拒绝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他忽然扬唇微笑,反问她,“你相信我么?” 矣姀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魏知隶的的语气微凉,“夫人相信我说的话么?” 矣姀沉默地思索一会儿,慎重地道,“此时此刻,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要你不是欺骗我的,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魏知隶脸上在笑,但是眼底却毫无笑意,“夫人,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矣姀一愣,“什么?” 魏知隶兀自颔首,“哦,夫人刚刚说过,想听真话。” 就在此时,他忽然一动,矣姀来不及收手,抵在他喉咙处的簪子瞬间把他的皮肤刺得凹陷下去,那情景看起来有些吓人 可是魏知隶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面上没有半分异色,语调如常地对有些惊慌失色的矣姀道,“既然夫人想要听真话,为夫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说”矣姀忍不住把簪子往后撤了撤。 她并无意伤他,方才那样做,不过是想要让他冷静下来而已。 魏知隶忽地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落在矣姀的眼里,矣姀莫名有种感觉他在笑她。 他或许是在笑她心慈手软——明明用簪子指着他,但是却又怕伤到他 “夫人,你问的第一个问题,为夫的答案是,不知道。”魏知隶神态自若,“既然第一个问题不成立,那个第二个问题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矣姀握着簪子的手在发抖,“既如此,那你为何要在我面前说穆长豊就是封含璋?” “为什么?”魏知隶的神色忽然变得极其温柔起来,“夫人不是知道答案吗?何必要明知故问?” “为夫不过是想让夫人你选择我罢了。” “既然夫人不是心甘情愿的,那为夫便给你合适的理由,让夫人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不知这样的答案,夫人是否满意?” 即使早就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是此时此刻,矣姀还是不敢置信地看向魏知隶。 这个在她面前大部分时间里都会扬起一脸温柔笑容的男人,骨子里却是出人意料的卑劣! 他算计她! 还如此的大言不惭! “我知道夫人你心里对我有怨恨。”魏知隶语调平静,仿佛在述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夫人手里现在既然拿着簪子,为夫给你个机会如何?” “什么机会?” 魏知隶温柔一笑,“簪子是杀不了人的,不若为夫给夫人你换把匕首可好?” “” 矣姀震惊于魏知隶的言语之时,魏知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矣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握着簪子的手被他强行松开,一把脱了剑鞘的匕首随即被他塞进了她的掌心里 “你”矣姀有些说不出话来。 魏知隶勾唇一笑,眸子莫名有些疯狂,“夫人怕了么?别怕,为夫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矣姀:“” 在矣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魏知隶的手忽然握着她的手使力,锐利的匕首瞬间抵在了他的心口 矣姀的瞳孔在瞬间变大,“你” “夫人,我知道嫁给我,你心不甘情不愿,不过没关系,我们还要相伴很长的时间,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 魏知隶温柔说完,低头去亲吻矣姀的脸。 在他俯身的瞬间,锋利的匕首借助他身体的力量迅速刺穿他单薄的中衣,刺入他脆弱的皮肉,鲜红的血液很快便沿着同样颜色的红色布料延伸开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1.第 181 章 血色带着腥味的液体, 一部分顺着中衣蔓延开去, 另一部分则延着匕首滑过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腕, 滴滴嗒嗒地落在矣姀的身上。 矣姀的中衣, 很快因此湿了一小片,服帖地黏在肌肤上。 “夫人怎么发抖得厉害?”魏知隶嘴角含笑, 怜惜地吮了一下矣姀的唇, 声音低沉地道,“可是心疼为夫了?” “其实也没有多疼, 夫人不必担忧” 矣姀:“” 矣姀动了动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望着魏知隶的脸,她只觉得满满的陌生, 好像她不过是今日才认识他一般。 事实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是今日才认识他, 认识他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后隐藏着着黑暗与卑劣的另一面。 很真实。 真实到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或许是因为流血过多,魏知隶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那张薄薄的唇, 上面的血色也不过是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 “夫人, ”知隶依旧是笑,俊美的脸上没有显露出半分痛苦的神色,语气反倒是愈发的冷静与自持, 像是在与她谈判一般,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定定地看着她, “要么, 你现在杀了我,要么,你以后便好好地做我的魏夫人。” 矣姀面无表情地回视魏知隶,声音罕见地冰冷,“魏大人,你这是吃准了我不敢伤害你么?” “非也。” 魏知隶轻笑,“夫人想要泄恨,为夫受着便是。” 矣姀握着匕首的手指在慢慢地收紧。 魏知隶他此刻的表情和语气,就像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丈夫在纵容无理取闹的妻子一般 可是! 他既没有宽容大度,她也没有无理取闹! 若不是他,她如何会陷入如今的境地! 明明是他使计让她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嫁给他,明明是他害了她,可事到如今,他在她面前却装出一副无辜无奈纵容深情的样子来,当真是让人愤怒! “夫人”魏知隶似乎是要再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话语在中途截然而止——矣姀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匕首往前一推,魏知隶闷哼一声,罩住她手背的手因为吃疼而骤然收紧! 忽然加深的伤口,让更多的血畅通无阻地流了出来。 矣姀和魏知隶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双手,很快便被血染了个彻底 矣姀神情冷寂地看着魏知隶苍白的脸,看着他微蹙的眉心,忽然扬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魏大人,你知道吗?其实我活不了多久了。” 虽然她也曾经想过要如何好好利用在世的最后的一年,可是上天不给她机会,昭皇不给她机会,魏知隶也不给她机会赵徽聿想给她机会的,可是她拒绝了。 她不得不拒绝。 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她,根本就没有自主选择的机会! 嫁入魏府,她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挣扎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过上靠自己的生活吗? 可是 她辛辛苦苦地图谋了那么久,无论是尚功之位,还是未名绣,亦或者是自由有人还是轻而易举地,不屑一顾地把她多年的心血给毁了! 她好恨! “就这么恨我?” 虽然受伤颇为严重,魏知隶却并没有错过矣姀眼底越来越浓烈的情绪。 他抓起矣姀的手,在手背上落下轻柔一吻,“既然如此恨我,那就不要手下留情好了。” 矣姀冷笑,“你当真以为我会对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魏知隶忽然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把匕首往里一推! 矣姀目光悚然,心中一震。 这人竟然能对自己这么狠! 魏知隶的额头上冒出细小的冷汗,他轻喘两声,看着矣姀,声音有些虚弱地道,“夫人解恨了吗?是否还要为夫再刺深一些?” 矣姀已经反应过来,闻言亦不为所动,声音冷冷地道,“再刺深一些,你就会死了吗?” 魏知隶一愣,低笑了声,“为夫不知道。不若夫人试试?” 矣姀的反应极快,“我怕弄脏了我的手。”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骇人的寂静中。 矣姀回想方才情形片刻,怔了怔。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能说出如此刻薄的话语来。 “是吗”魏知隶又是笑,“夫人当真是无情得很,竟然真的想要为夫的命不过,夫人想要,为夫给你便是。” 魏知隶面容沉着地握住矣姀的手继续往里用力推。 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带着浅淡的笑意,仿佛那匕首并不是刺在他的心口,矣姀也只是在和他玩闹 即便魏知隶表现得如此轻松,可是匕首是真的,伤口是真的,流出来的血也是真的。 伤口里涌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那些血,除了浸湿他与矣姀的衣衫外,有些还落在了床上的喜被上 “咳咳”魏知隶清咳两声,嘴角忽然溢出了一些血。 可即便如此,他的手也依旧在用力,像是誓要把自己的身体刺穿一般。 矣姀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道,“够了!” 魏知隶气息薄弱,但是闻言依旧是笑容满脸地看向矣姀,“怎么?夫人心疼了?” 矣姀用力地把自己的手从魏知隶的掌控下抽出来,“你要自杀可以,请不要弄脏我的手!” 说罢也不待魏知隶的回应,矣姀直接用力地把魏知隶推到一旁,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喜床上一片凌乱,四处都是斑斑的血迹,看起来有些骇人。 矣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血,鼻尖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时,她厌恶地皱了皱眉。 回头看侧躺在床上的魏知隶,矣姀心中莫名一惊。 他面无血色,呼吸很浅,样子看起来极其的虚弱。 那把插在他身前的匕首真的把他的身体给刺穿了! 从他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不过须臾片刻,很快便把他身下的锦被浸润出一大片痕迹来 魏知隶伤得很重。 矣姀知道,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她不叫人来救他,不多时,魏知隶会死。 矣姀淡定地看着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在也看他。 此刻,魏知隶虽然把笑容收了起来,但是他的脸上却并无慌张和戾气,一双黑眸静静地看向矣姀,眸底居然有种属于孩童的天真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没多久,矣姀赤脚下床,不慌不忙地道,“凌胥可会处理这种伤口?” 床上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夫人肯原谅我了?” 房间里静了一下。 “魏大人,如果可以不用负责任,我倒是真的想要杀了你。”矣姀没有回头,“如果你真的想死,你也大可不必告知我凌胥在哪里,依照你流血的速度看来,你很快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夫人,若是我死在这里,不管你有没有杀我,你都逃脱不了干系”魏知隶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晰。 矣姀冷笑,“所以?” “所以,你若是真的恨我,想要杀我,不若现在就补上一刀杀了我。”魏知隶又咳了两声,语气诚挚地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愿意任你处置,绝不还手,但过了今晚,这样的机会以后绝不会再有。夫人可是考虑清楚了,真的不上来补上一刀?” 矣姀:“” “反正都难逃干系了,夫人不若亲手杀了我,这样夫人不算吃亏,为夫死在夫人手里,也不算便宜了别人。” 矣姀:“” 矣姀转过身子,眼眸紧盯魏知隶。 那人明明脸色苍白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支持不住,却还是死撑着要说那么多的话 他图什么? 想要她的原谅吗? 他也需要这样的东西? 矣姀微微挑眉,“魏大人,如果你现在愿意给我一封放妻书,我很愿意在拿到放妻书后给你补上你心心念念的一刀。” 魏知隶的眼眸里掠过短暂的怔松,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露出一个苦笑,“夫人,为夫现在可没有抓笔的力气。再有,陛下曾对我说,含珖公主,只能娶,不能放,故而夫人还是及早打消想要拿到放妻书后要抛夫弃家的念头比较好。” 矣姀:“” 放妻书拿不到,矣姀无法离开魏府。 既在魏府,若是魏知隶死了,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魏知隶目前还不能死。 她要救他 矣姀无奈地接受这个让她感觉到极其憋屈的现实。 床上的魏知隶半阖着眼睛,似是快要晕死过去。 矣姀抬脚往外走去,想要找凌胥来给魏知隶处理伤口。 走了两步,忽然听到魏知隶虚弱的声音,“夫人,房间床底下藏有药箱。” 矣姀回身看他,“我不会处理伤口。” 魏知隶勉力睁眼,“我会,我来。” “你不是说你没力气吗?” 魏知隶闭上眼睛,“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 矣姀:“” 矣姀依言把床底下的药箱子拖了出来。 捧到床上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好几十种瓶瓶罐罐。 正手足无措间,魏知隶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了,“黑色瓶子里装的是金疮药。” 矣姀循声看去。 不知何时,魏知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此刻他正倚在床头处看她,眼神很温柔? 矣姀收回视线,语调毫无起伏地道,“除了金疮药,还要别的什么吗?” “纱布。” “还有吗?” “没了。” 矣姀阖上药箱,把金疮药和纱布放到魏知隶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 魏知隶看看纱布和药,又看向她,“可否请夫人搭个手?” “做什么?”矣姀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帮为夫把匕首取出来。” “” “我不会”矣姀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魏知隶笑,“这个不讲究手法,只是用力把匕首便好。” 他流血太多,浑身乏力,早就已经没有力气去拔匕首了。 矣姀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右手握住匕首的瞬间,魏知隶的脸色又白了一些。 矣姀看他一眼,冷着脸,“你就不担心我把匕首后给你补上一刀?” 魏知隶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纵容,“为夫说过,为夫今晚任由夫人处置,绝不还手。夫人先前受了许多委屈,此刻对为夫是要亲要骂要打还是要杀,为夫都随夫人,绝不会有嗯半句,怨言。” 平静地忽略掉男人细小的痛哼,矣姀把的匕首随手扔在一旁。 迅速地脱掉魏知隶右边的衣衫后,矣姀用力地把纱布压在魏知隶身前身后的两处伤口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2.第 182 章 也不知道这纱布要压多久才能拿开 矣姀等着给魏知隶移除纱布上金疮药的时候, 忽然感觉到肩膀一沉。 低头一看, 魏知隶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矣姀有些不耐烦地想要躲开他, 但是当她的脖子不小心蹭到他的脖子时, 她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好凉 魏知隶他皮肤的温度似乎很低很低。 他的脖子很凉,贴着他像是贴着一块凉玉。 矣姀有些惊慌地去看魏知隶的脸。 只见他闭着眼睛, 不知道是昏睡过去了还是 她的双手前后压在他身上的伤口处, 那正是紧挨着心脏的地方,她仔细地感受了下, 好像感觉不到手下有什么明显的起伏。 他不会真的 矣姀慌了神。 “魏知隶?魏知隶?魏知隶?” 矣姀连唤了好几声魏知隶的名字,可是他却毫无反应。 矣姀想要用手去拍拍魏知隶的脸,让他清醒过来, 可是她的双手正分别压在他的伤口上, 那两处伤口也还在不停地流血中,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把手移开 怎么办? 矣姀想了想, 身子往前,把魏知隶恢复到原来倚靠在床头的姿势,接着她慢慢地凑近他的脸, 正想要确认他是否还有气息时, 紧阖着双目的男人却忽然就此睁开了眼睛 矣姀一惊,眼睛慢慢地睁大,“啊唔” 一声尖叫出口, 半路被人截去了分。 矣姀看着正在亲她的男人, 想要推开他, 手又因顾忌着他的伤口不能动, 满腔恼怒只能化为口头上的言语,说话时的语气也由此愈发地不好,“你装睡?” 居然突袭亲她! 卑鄙! 无耻! 衣冠禽兽! 无视矣姀愤怒的神情,魏知隶用冰凉的唇碰了碰她的,脸上一片单纯的无辜,“夫人多虑,为夫是被痛醒的想必是为夫昏睡过去的时候,夫人太过于担忧,下手的力度有些重,所以为夫这才从昏睡中醒来。虽然伤口很疼,但是能见到夫人如此担心为夫,为夫心里其实很高兴。” 矣姀:“!!!” 矣姀完全不想理会魏知隶。 把伤口上的纱布掀开来,看血已经止得差不多了,矣姀把金疮药的瓶塞拔掉后,然后闷声不响地把瓶子里面的药粉不要钱似的往魏知隶的伤口上撒 药粉落在伤口的瞬间,矣姀看到魏知隶的身子微微一抖,想要开口让他忍着的时候,没想到却看到魏知隶身子直直地往她的方向倒 矣姀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是手还是在紧要的关头搂住了魏知隶的脖子把他扶住 “魏知隶?” 不会是又晕了吧? 矣姀一边想着一边把魏知隶扶回去床头靠着,伸手拍拍他的脸,发现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别的什么反应后,她只能认命地继续给他上药 把那一小瓶药粉全部撒在那两处伤口上后,矣姀拿着纱布正要把伤口包扎起来,可纱布才要碰到伤口,她又停下了动作。 魏知隶身上有很多血 她要不要,把他弄醒,让他自己把身子擦干净后,她再帮他包扎? “魏知隶?”矣姀伸手轻拍魏知隶的脸,“魏知隶?” 魏知隶皱了皱眉头,眼睛睁开些许。 “你身上好多血,起来擦擦?” 魏知隶的眼睫动了动,很快便又把眼睛闭上了。 矣姀:“”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擦? 让她擦? 可她并不想帮他擦啊 房间里没有美人榻,能睡人的地方唯有床。 可是这床 矣姀实在是有些不想睡。 床上有喜被,喜被上有血,还有身上沾着血的一脸虚弱的魏知隶 矣姀纠结地站在床边,思索着要如何解决眼前这一烂摊子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喜被上有血,在能找得到别的干净被子的替代下把被子换掉就好,。 魏知隶身上沾着血,中衣要换掉,伤口要包扎好如此问题也解决掉了。 矣姀理清楚思绪,很快便把计划付诸实施。 一刻钟后。 矣姀端着一盆温水走到床边,魏知隶还是在睡着,姿势与她先前离开时一致。 把温水放在床边,矣姀把巾帕打湿扭干后给魏知隶擦身。 方才给魏知隶止血时,矣姀并不曾留意到魏知隶的身子如何,如今给他擦身,在灯火的映照下,她无可避免地看了个一清二楚 身形清瘦,肌体修长。 皮肤皙白,润润有光。 魏知隶这般模样看起来并不强壮,但是也不瘦弱。 矣姀不知道好不好看,但是他这样的,落在她眼里,除去个人的喜恶来说并不难看。 把魏知隶的上身前后擦了两边,矣姀这才用纱布把魏知隶的伤口包扎起来。 把伤口包扎好后,矣姀又给他穿上白色的干净中衣,然后然后就不管了。 事实上,矣姀想管也管不了。 首先,魏知隶的伤情或许还没有稳定下来,矣姀不敢随意挪动他,怕他伤口再次血崩金疮药已经用完,他伤口要是再流血,要处理就比较困难了。 其次,魏知隶坐着睡不会压着,也有利于伤口的恢复。 处理完魏知隶的事情,矣姀打了个呵欠,感觉有些困倦。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想睡觉,可是还不能睡,因为 矣姀低头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迹,无奈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中衣,然后往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有浴桶,浴桶里有水,只不过,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 矣姀伸手探了探,觉得温度还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内,也就不管那么多,把身上的中衣脱下后,直接走进了浴桶里 —— “公子” 魏知隶睁开眼睛,见凌胥站在他面前,他微微皱眉,“何事?” “你的伤”凌胥满脸担忧。 魏知隶摇头,“无事。” “怎会无事?流了那么多的血公子不该由着夫人胡来的。” “凌胥,你不懂。”魏知隶轻叹一声,“她心里对我有怨恨,若是不能及时化解,我们以后的日子,要过下去,很难。” “她要泄恨要胡闹都我都会随着她,先前我还在心里担忧她隐而不发,把一切都憋在心里。经过今晚这一遭,在我的引导之下,她大概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做出某些适宜的改变来。” “我身上的伤,看起来虽然可怖,但是也没有伤着要害,只是流血比较多,并不碍事,养几天也就好了。” “对了,岁云山那边情况如何?” “公子,穆大人已经到达岁云山,巫神医也已经开始着手医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巫神医道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症” “所以?” “他让公子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沉默须臾,魏知隶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凌胥转身走了两步,忽又转身折了回来,把一个小盒子呈送到魏知隶的面前,“公子,这是用于退热的药丸,请公子尽快服下。” 魏知隶把盒子接过来,“辛苦了。” “属下告退。” “去吧。” —— 矣姀从屏风后走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她一边往床榻处走去,一边用巾帕擦着自己湿淋淋的长发。 本来,她不过是想要把身上的血污洗掉就算了的,但是没想到擦洗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的发丝上居然也沾着血 无奈之下,她只能就着冷水把自己身子上下都清洗了一遍 秋夜寒凉,矣姀打了个小喷嚏。 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矣姀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觉得脚下软软的,眼前的光景也开始旋转起来 正好经过桌边,矣姀连忙伸手扶住借此稳住自己的身子。 因为忽然头晕,矣姀也无法继续往前走,她寻了张凳子坐下,伸手摸了摸了自己的额头 有些烫 难道是因为刚刚在凉水里泡得太久,着凉了? 发丝未干,无法上榻。 矣姀一边用单手巾帕缴干自己的头发,一边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是凉的。 矣姀低头喝了小两口,润润嗓子,然后便把杯子放下了。 独自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等矣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现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矣姀站起来,往床榻处的方向看了一眼,木屐踩出去半步,未落地却又收了回来。 矣姀在原处坐下。 轻舒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把心里的郁闷给吐出来。 事到如今,她当真是成为了魏知隶的夫人。 矣姀已经能够想象到,在魏府里,在以后的每天,她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嫁入高门大户,说出来好听,但是要成为一个及格的主母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府内上下,里里外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主母去过目,去操持。 虽然会有旁人帮忙掠过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是需要主母进行抉择的事情始终占大多数 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等忙活一天下来,主母们终于有空有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但估计那时她们也累得只想要好好地舒缓身子的疲惫,对于喜欢的事情只能叹一句有心无力 为什么很多女子会在嫁人之后渐渐丢弃了自己曾经的喜好——不是因为厌倦,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是因为没有新意,不是因为喜新厌旧而是因为时间有限,精力有限,内外无法兼顾的时候,她们会毫不犹豫地弃内就外! 毕竟,在她们的心里面,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作为一门主母,操持不好家务,相不好夫教不好子,是要被人指着笑的,不过爱好则不同,爱好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丢弃了也就丢弃了,没什么好惋惜的。 毕竟,主母无需在人前展示,即便没有了技艺,也不会有人注意,更不会有人取笑。 可是她们或许不知道—— 丢弃了爱好的她们,经过千锤百炼终于成为了外人口中能干的主母时,她们自身也在变得平淡无奇——除了夫家的身份能让她们在人前显赫,受众人钦羡的目光外,在人后,她们已经没有任何的特别。 她们和别家里的主母并无区别。 唯一使她们被众人区分开来的,不过是她们夫家的身份地位。 也仅仅是她们夫家的身份地位。 与她们自身毫无关系。 矣姀眉头紧皱。 若是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她每天都要花大量的事情去处理魏府的家务事 那她的刺绣该怎么办? 她的生命不过是仅剩下一年的时间,难道她真的要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吗? 这值得吗? ——不值得。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3.第 183 章 此为防盗章 尚宫的文书,尚仪的报备, 尚食的饮食, 尚寝的摆设, 尚功的服饰。 五尚各司其职。 生辰所需之物,均需要在今日里准备妥当。 临近出发去未央宫前,矣姀跟随在余典制身后,去检阅司制房为皇后娘娘特意准备的“牡丹绕凰”。 因牡丹绕凰是皇后娘娘在生辰宴上穿的,查看时, 矣姀和余典制的动作都极为的仔细和谨慎。 “这衣裳, 真的好美”余典制轻叹一声, “针绣房里的女史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手下的这一整套衣裳, 以石榴色做底,上面用金丝绣着凤凰,用银线绣着牡丹。 因绣艺精湛,衣裳上的刺绣虽多,但是却不显繁复与累赘,反而处处透着华丽与贵气。 矣姀刚想要接话, 但是指尖却触碰到了一点尖锐。 她低头细看, 发现衣襟上不但破了一道痕,就连绣在衣裙前襟上的凤凰, 其头部和展开的翅膀居然也因为金丝的断裂而皱成了一团 余典制在此刻也发现了衣裳的损坏, “怎么会这样?” “我们就要去未央宫了, 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我们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啊” 矣姀凝着眉头, 有些慌乱但是也竭力地镇定下来,“余典制,你先别着急。” “眼下还有一些时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把衣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那,那我去把蓝尚功和霍司制叫过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好。” 蓝尚功和霍司制赶到的时候,矣姀往旁边让了一步。 两人只看了衣襟一眼,便重重地凝起了眉头。 “矣掌制,衣襟上的凤凰不是由你来负责吗?怎么会变成这样?”蓝尚功的语气极尽严肃。 矣姀的额头上冒出了些许冷汗,“这个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检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你” 霍司制看了矣姀一眼,对蓝尚功说,“尚功大人,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看看怎么应对皇后那一关吧。眼下时间也没剩多少了,希望还来得及补救。” “你说的在理。” 蓝尚功没再说些什么,她看了那衣襟一眼,眼睛里掠过了一丝疑惑,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这金线看断口的痕迹,并不是自然的毁坏,倒像是被人剪断的” 望向矣姀时,蓝尚功的眼里有了些隐约的嫌弃,“你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矣姀摇摇头,“我没有。进宫以来,我并未与他人发生过争执。” “这些事情还是稍后再说吧。” “目前我们应该赶紧想想办法,看看应该怎么处理这一片破损比较好。” 霍司制的手指落在衣襟上,“按照往常的经验,衣襟上的这片刺绣需要拆掉,但是一旦拆掉,这衣襟是不能再用了。若是时间充裕,我们可以另绣一片,但是眼下时间那么紧,我们只能是想别的办法。” “依我看” “霍司制,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矣姀有些犹豫。 话语被打断,霍司制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你说说看。” “这衣襟上的一片,稍作整理,应该还是可以恢复原样的。我们拆掉一些,把破损的地方绣上,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在衣襟上别上凤凰。” “在衣襟上别凤凰?这个想法倒是有些新奇,不过,怎么实行?” “我打算用凤凰簪子上的凤凰来掩盖住出了问题的地方。本来衣襟上绣着的凤凰是相对的,那么别上去的凤凰只要是相对的估计也差不远。” “如果这个方法可行,我们只需要去司珍局拿两片凤凰,再在其后粘以尖扣,然后别在衣襟上即可。” 房间内一片寂静。 霍司制有些诧异,“这” 蓝尚功点点头,“眼下我们也没有别的方法” “这个方法虽然未曾有人提议过,但是提议新颖,让人耳目一新,如果可行,不妨大胆一试。” “是。那我现在立即赶去司珍房。” “嗯,快去快回。” 矣姀拿着凤凰金片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余典制一个人在。 见到矣姀,余典制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 矣姀点点头,低头看衣襟,发现孙掌制已经把衣襟上的金线处理好了,甚至还把破损的地方缝制好了。 “谢谢你。” 余典制摇头,“谢什么?我们都是尚功局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蓝尚功和霍司制已经赶过去未央宫了,她们会尽量拖延一些时间,但是我们也得快点,否则到时候迟了太久,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是。” 矣姀低着头,把凤凰金片小心地扣上衣襟。 凤凰的尾饰恰好与衣服上的相对接,颜色也接近,若不是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是拼接在一起的 效果居然有些出人意料的好。 矣姀松了一口气。 余典制见状也松了眉,“把衣裙折好,我们现在立即赶往未央宫。” “是。” 到了未央宫,五尚正齐集在正殿里。 虽然人不少,但是正殿还是显得空落阔大。 矣姀和余典制匆匆入列,还没有来得及换上一口气,便有宫女来把矣姀手里的托盘接过去了。 五尚已经各自禀告过,除了尚功以外,其他四尚的人开始告退。 不多时,殿内下首便只剩下了尚功局一行人。 待皇后娘娘换上了新装,对着铜镜打量一番,颔首微笑以示满意的时候,不但是矣姀,整个司制房的人都算是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别的意外,此事就算是成功地掀过去了。 “这一次,司制房的成品最是别出新意。” “蓝尚功,这是何人的主意啊?”皇后娘娘抚了一下衣襟上的凤凰,忽然悠悠地问道。 蓝尚功低头应答,“回皇后娘娘,牡丹绕凰这个主题是我们尚功局四房一起想出来的。” “本宫指的是外裳衣襟上的凤凰。” “往日里,凤凰都是绣在衣裳上的,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这般精致的做法,可以别在胸前,实在是别出心裁。” 蓝尚功愣了愣,随即回道,“回皇后娘娘,这个想法是矣掌制提出来的。” “不错。”皇后娘娘点点头,多看了一眼排在司制房一列的最后一位女官,“这次司制房做得很好,雪枝你待会替本宫送些透花糍到司制房吧。” “奴婢遵命。” 回到司制房后不久,皇后娘娘命雪枝送过来的透花糍到了。 司制房里一片热闹。 各个女史得了一块。 而矣姀则得了两块。 接过透花糍,矣姀发现,透花糍是半透明的,里面的内馅豆沙为浅绿色,形状看起来就像是展开的花瓣一般。 很好看。 这种糕点被冠以透花糍一名,果然名副其实。 端着盒子,矣姀抬脚出了司制房。 已经品尝完透花糍的霍司制看到这一幕,想了想,还是跟了出来。 “矣姀,你要去哪里?” 矣姀回过头来,朝来人行了个礼,“霍司制。” 随后她笑了笑,“这一次能够逢凶化吉,司珍房的轻风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想要分她一块透花糍” 如果不是轻风,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能够找到与衣裳上的刺绣大小差不多的凤凰金片 霍司制轻叹了一口气,“这次被吓坏了吧?” 矣姀笑得有些勉强,“有点。” “这一次的事情,就当做是一个教训了。下次你可要小心些。”霍司制出言劝导。 矣姀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了。” “话说你可是与某个人生了嫌隙?否则,也不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矣姀摇摇头,“我不知道” 至今为止,她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争吵,说是生了嫌隙,这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 如果是她在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 但是她自问进宫以来她一直都是慎言慎行的,如今仔细回想,也真的想不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霍司制看到矣姀冥思苦想的模样,笑了笑,心下对于她的情况也有了几分大致的了解。 “不用想了。事情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多多注意就好。” “多谢霍司制。” “还有,我要提醒你一句。”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今你进宫时日尚短,知人知面不知心,做事还是要谨慎为上。” “是。” “那我不和你多说了,你去找轻风吧。” “是。” 司珍房在司织房隔壁。 矣姀绕过一道墙,进入了司珍房。 碰巧遇到轻风在院子里,矣姀朝她笑了笑,然后走近她,“轻风,来,这个是给你的。” 轻风有些惊讶地看着矣姀,“给我的?” “对啊。”矣姀把盒子打开,“多谢你与我方便。这是皇后娘娘刚赏赐下来的透花糍,我拿一块来给你尝尝。” “这就是透花糍?”轻风有些意外,随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真好看。” “对啊,你拿着吧。” “谢谢你。” 矣姀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可能我这次” “怎么啦?” “没事了。”矣姀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先回去司制房了。” “等等。” 轻风仔细看了矣姀一眼,“看你眉宇含愁的,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了吧?怎么?要不要和我说一说,没准儿我能为你出些主意呢” 矣姀一怔,随即掩唇而笑,“谢谢你轻风。” “你还没有说你的事情,你谢我做什么?” “我知道怎么去解决,所以不用麻烦你了。我向你道谢,是因为你对我的关心。” “矣姀你” 没有帮到别人反而却受到了道谢,轻风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我先走了,透花糍记得要快点吃掉,否则这样的天气里,很容易坏掉的”矣姀摆了摆手。 轻风也摆了摆手作为回应,笑着道,“好的。” 出了司珍房,矣姀轻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有限的天空被树枝丫杈分割成了数片蓝色,有暖色的光芒一点点的沁透在树叶之间,倒影下来一片清凉的婆娑之影。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何人陷害她,但是随着地位的提升,随之而来的明争暗斗却是毋庸置疑和不可避免的。 矣姀想,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接下来的千步万步,也应该要好好地走下去才是。 她只求安身立命,待十年期满便离宫,择一地终老。 在此之前,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的保护好她自己的。 矣姀抬眸看了一眼那位处于书架顶层的那一本百花图谱,轻轻地抿了抿唇。 看来她还是需要耐心地等一等。 等赵徽聿离开了,她再去找那个掌书的宫人来帮她把书拿下来 过了一会儿。 四周变得很安静,大概是赵徽聿已经离开了? 矣姀走到书架的边缘,探出小半个身子往外看,想看看赵徽聿到底离开了没有。 没想到这一看,便把她吓了一大跳。 因为赵徽聿并未离开。 他就静静地站在前一排书架旁。 她刚刚这样探身一看正好对上了他沉默的视线。 矣姀猛地收回目光。 刹那之间,心情居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他怎么还没有离开? 轻轻的脚步声自远而近,逐渐清晰。 矣姀的脑海中迅速地掠过许多的想法,最后只有一个想法停在了她的认知里。 她必须要迅速地镇静下来。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矣姀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4.第 184 章 此为防盗章  依旧是要每天都要埋首刺绣, 此外还要顺带监管一下其他六位女史的刺绣情况, 看她们是否都有认真地在完成上级交接下来的任务 这日傍晚, 矣姀刚把一块桃花锦帕绣完后,霍司制便进了针绣房。 刚刚还在谈笑的几个女史瞬间便敛了声音,低头佯装认真地刺绣。 霍司制微微皱眉。 矣姀却像是没有看到异常一般, 抬首微笑着问候,“霍司制。” 霍司制走过来, 看了一眼绣架, 然后对矣姀说, “把锦帕拿下来, 我们现在去一趟常乐公主的常乐宫。” “是。” 矣姀端着锦帕跟在霍司制身后出了针绣房的门。 她一走,才安静不久的针绣房又喧闹起来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矣掌制真是好命啊”夏萱忽而悠悠地叹了一句。 “确实是比一般的人幸运, 至少,我在宫里这几年,还没有听说过六尚之内, 会有哪个女史能够在进宫的短短几个月内被擢升的。”雅绿也跟着叹了一句。 水瑶嗤笑一声,“什么好命不好命的, 还不是因为跟对了人。有霍司制对她的青睐有加,用不了多久, 或许典制一位也是她的了” “按我看来,矣姀这人虽然平日里安安静静的, 但是应该也是个心机深沉的。” 沛雨眼珠子一转, “你看, 她是掌制,我们在针绣房里说说笑笑的,她从来都是不管的。若是以前的孙掌制在,可能早就呵斥我们了” “她对我们不管不问,这种情况若是被蓝尚功或者霍司制看到了,她只要扮可怜在她们面前说上几句,没准儿蓝尚功或者霍司制会认为是我们不服管教呢” “青容姐姐,你说我们说得对不对?” 青容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疑惑,“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们说” “我今天绣的是孔雀,针法有些复杂,到现在只是绣了一点点” “青容姐,你听我们说” “不好意思,这幅孔雀图我三天后就必须要完成了,这点时间对于我来说有些赶,我必须得专心致志” “青容姐” “你们聊吧,我就不参与了” 沛雨愣了愣,随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当然了,刺绣是要比破坏来得困难许多的你们说是不是?” 一旁的夏萱和水瑶偷笑不语。 青容皱起眉头,眼神有些泛冷,“你们误会了,破坏牡丹绕凰的人不是我。” 沛雨明显不相信,“哦?是吗?可是你明显是最有动机的啊” 青容的声音淡然却坚定,“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承认。” 沛雨不屑一顾,“哼装什么装,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不是呢” 青容的绣针顿了顿,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须臾之后,她的绣针继续流畅地在织锦中流畅穿梭 矣姀随着霍司制行走在去常乐宫的路上。 想起刚刚看到的情景,霍司制再次凝起了眉头,“矣姀,这针绣房里的规矩” 矣姀知道霍司制问的是什么,当下便回答道,“其实我以为针绣房里的规矩松一些也未必不可,只要女史们能够按时按要求地把手里的任务都完成了就好。” 霍司制摇头,“你的想法不是不好,只是你这样,对于她们来说,便过于宽松,不利于树立你的威信。” 矣姀笑着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霍司制不解。 “我认为,物极必反。”矣姀低头,“我进宫的时间太短,肯定难以服众,所以我以为,不妨再等等些许时日。” 对于针绣房里的谈笑情况,矣姀一般是持“三不”原则。 不参与,不制止,不容许。 不参与和不制止的实际意思都是字面上的意思,而不容许,并不是指她不容许她们谈笑,而是指她不容许她们因为谈笑而耽搁了任务。 如果她们已经完成了各自所需要完成的任务,哪怕她们要在针绣房里做别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她人,矣姀都是默认可以的。 霍司制思索片刻,“那便依你吧。若是有什么问题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谢谢霍司制。” “怎么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对我还是那么客气啊?” “要的。” “你啊你” 想起即将要见到的常乐公主,矣姀有些忐忑,“对了,霍司制,此次给常乐公主呈送的刺绣式样,我准备了两份,不知道常乐公主的眼光”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到时候到了常乐宫,你可以把两块都拿出来展示给公主看的。” “好。” “常乐公主是我朝唯一的一位公主,皇上皇后对她都很宝贝,你可要小心一些。” “是,多谢霍司制提醒。” “你又来了”霍司制有些无奈。 矣姀笑了笑。 入宫以来,霍司制对她的帮助良多。 她打心底里感激她。 可是目前为止,她也没能做什么来报答霍司制,只能用些苍白的言语略表心意。 常乐宫到了。 待宫人通报过后,矣姀和霍司制在宫人的引领下进入了正殿。 “奴婢参见常乐公主。” 矣姀和霍司制异口同声地行礼。 常乐公主窝在美人榻上,闻言神态有些慵懒地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多谢公主。” 霍司制给矣姀使了个眼色,矣姀端着手里的托盘上前。 托盘上方放置了两方白色的锦帕,因为折叠得当,锦帕上的刺绣不用摊开来看也可以清晰地看到。 分别是两种姿态不同的桃花。 一朵含苞待放,一朵花开正好。 颜色虽清浅,但是娇嫩如少女的脸颊粉晕。 自当是好看的。 常乐公主俯身看了看,然后点点头,说话时声音脆丽如黄莺,“绣得不错。” 矣姀嘴角微扬,“多谢公主夸奖。” “笙月,把手帕收起来吧。” “是。” “本宫最近心悦蔷薇,你再给我绣一方吧。” 矣姀低头,“是,奴婢遵命。” 从常乐宫里出来,霍司制看了一眼一直在低头走路默不作声的矣姀,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矣姀抬头看她,眼神中有几分迷茫,“想着那方蔷薇手帕应该要怎么绣。” 霍司制笑了,“还有三天时间,不急。” 矣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确实是有些紧张了。 “你若是担心图样,可以去藏书阁找一本名为百花图谱的书,上面会有各种各样的有关于花的介绍。” “真的?”矣姀有些喜出望外,但是不过一瞬,她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可是藏书阁里的书也不是人人都能借的。” 突然,一方小小的令牌出现在矣姀的面前。 矣姀一怔,抬起头来,“这个是?” 霍司制把令牌放到矣姀的手里,然后才解释道,“这是我的阅书令。” “你可以打着为我借书的名号,用这个到藏书阁里去借书,一次只能借三本,限期一个月后还。” “若要再借同样的书,则在期满后到藏书阁续借。” 霍司制这一行为犹如雪中送炭,矣姀有些感动,“霍司制,谢谢你。” 霍司制笑着拍了拍矣姀的肩膀,“看现在天色尚早,你若是要去藏书阁,不若现在就去。我还有些事情,先回去司制房了。” “好。” 虽然霍司制告知了矣姀该怎么去藏书阁,但是矣姀到达藏书阁前还是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 她对于宫里的路并不熟悉,来藏书阁的路上还问了好几个路过的宫人。 幸好在藏书阁闭门前顺利到达。 递出令牌,矣姀大致描述了自己想要的书,经藏书阁里的宫人指示,矣姀找到了那一类型书所在的书架。 “百花图谱,百花图谱,百花图谱”矣姀小声念叨的同时,视线也仔细地在书架上掠过。 这本不是,这本不是,这本也不是 矣姀的视线往上往上再往上 啊就是这一本。 找到了。 矣姀伸手够不着。 矣姀踮脚的同时还伸手还是够不着。 矣姀跳起来的时候再伸手依旧是够不着。 矣姀眼巴巴地看了那一本书,想了想,觉得她应该去找藏书阁里的宫人帮忙。 从书架后绕出来,快要走到宫人所在的位置时,藏书阁半敞的阁门被人从外推了推,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后,一个人从阁外走了进来。 簪冠束发,绿袍掩身。 面容白净,气度沉稳。 竟然是赵徽聿。 “赵大人,你来了。”宫人率先开口打了招呼,“你前几天让我帮你留意的书,我已经替你捡出来了,就在这桌面上。” “谢谢你。” 赵徽聿的声音很平静,细听起来还带着点惯有的清冷。 宫人笑了笑,“赵大人客气了。” 赵徽聿伸手去拿放置在桌面上的几本书,忽而察觉到一旁好像还站着别的人,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匆匆闪入书架之中的纤细身影 “离开这里,你要去哪里?” 矣姀眼含期盼,“如果霍司制愿意成全,民女,民女想要进宫。” “你想要进宫?”霍如歆的神色变得顿时有些复杂,“为什么?” “民女不愿意嫁与他人为妾,宁愿进宫。” “红墙里的人想着出来,朱墙外的人却想着进去。” 霍如歆感叹一声,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矣姀,她略作思量,然后问道,“你可知,若是进了宫,宫女必须要年满二十五六岁才能申请发还家中,否则,便只能老死宫中?” 矣姀眼中的惊讶不加掩饰。 她确实是不了解的。 霍如歆摇头,“等你二十五六岁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大好青春也已经逝去了。” “若是你没有足够的积蓄置屋买地,无子无女又孤身一人的你,下半辈子会过得很凄凉。” “这”矣姀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5.第 185 章 此为防盗章  想不到皇宫里, 居然有那么美丽的风景 就在司制房外,就在她的窗外 真好。 “矣姀,你手头上的凤凰可绣好了?” 旁边传来的问话让矣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矣姀点点头,回头看着坐在她旁边垂首刺绣的女子。 她名为雅绿,年方十七, 不过大她一岁, 可进宫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 雅绿探过身子来,看了看绷架上矣姀已经绣好的凤凰,又看看自己的, 笑了笑, 说, “矣姀,还是你绣的好看。” 矣姀也笑, “你绣得也很好看啊。” 雅绿没说什么, 只是手里的绣针停了下来。 她莹白的手指拂上绣架上的将近完工的凤凰, 眼神里透着些许艳羡, “矣姀, 你说,当这些凤凰被裁剪到衣裳上的时候,那衣裳该有多好看啊” 矣姀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微笑不语。 雅绿抬头看了矣姀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后继续低头刺绣了。 半个时辰后, 雅绿手里的凤凰也完工了。 把绣有凤凰的布料从绣架上小心地拿下来, 卷好放置在檀木托盘上,矣姀朝雅绿点点头,“我先把凤凰送到霍司制那里去。” 雅绿点点头,“辛苦你了。” 矣姀摇摇头,“几步路而已,客气了。” 尚功局很大,因为其掌营造裁缝,负责后宫里的服饰,制衣程序又多,所以成为六尚中占地面积最广的一尚。 矣姀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了霍司制处理事务的地方。 才进门,霍如歆便从案桌后看过来,笑道,“矣姀,你来了。” 矣姀笑了笑,朝霍如歆行了一个礼后,才把手里的托盘呈上去,“霍司制,制作皇后的礼服中还缺少的两只凤凰,我和雅绿已经绣好了,请霍司制过目。” 展开布料,霍如歆端详一会儿后点点头,“我左手边的这一块是你绣的吧?” 矣姀一愣,随即笑了,“霍司制心细如尘。” 霍如歆把布料卷好,颔首笑着回道,“哪里是我心细如尘,是你绣得好才对。” 虽然托盘上盛放着的两块绣品看上去差别不大,但是行家一眼便可以知道,到底哪一块更好一些。 矣姀虽然进宫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绣艺的高低从来不与进宫时间的长短有关。 眼下司制房里的六位女史中,比矣姀绣艺要高的,可以说是没有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吩咐,那我就先回去针绣房了”矣姀低着头。 霍如歆把托盘挪至一旁,笑着朝矣姀招了招手,“矣姀,过来坐下吧。” 矣姀摇摇头,“霍司制,这于礼不合。” 霍如歆摇摇头,神情有些无奈,“你啊你” 自从三个月前,她把矣姀带进宫里来,入了尚功局后,矣姀对于任何人和事都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 谨慎并没有错,但是太过于谨慎会很累。 霍如歆看着过于谨慎的矣姀,脑海中念头一转,从案桌后站起来。 “矣姀,陈良娣的夏衫已经做好了,我等下要去一趟东宫,你随我走一趟吧。” “是。” 去东宫的路上,矣姀端着托盘跟在霍如歆的身后。 大约是因为在路上,身边都是些花花草草,矣姀也微微放松了些。 “矣姀,这三个月来,宫里的一切可习惯了?”霍如歆突然问道。 矣姀点头,“谢谢霍司制关心,我已经习惯了。” “那你现在的想法,还和当初一样吗?” 霍如歆停下脚步,神情认真地看着低头跟在她身后的矣姀,语气几分玩笑几分认真,“进了宫,你可曾有后悔过?” 矣姀抬眸,半晌后,她坚定地摇头,“我并不后悔。” 霍如歆有些惊诧,不过转瞬后,她便藏好了脸色,笑道,“不后悔就好,希望你以后也不会后悔。” “是。” “希望你以后,也会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 “是,霍司制。” “进宫这么久,如果你想要带信给你爹娘,你可以交给我” 霍如歆停下脚步,“明天我需要出宫为尚功大人办一些事情,如果你要带信,可以今晚拿来我的房间里来,我明天给你带到你爹娘的手里。” 矣姀思索一瞬,摇头,“多谢霍司制的一片好意,带信一事,我觉得还是算了。” “我私自出逃,想必他们会十分的恼我。我在宫里,也帮不上他们什么,所以还是算了。” 霍如歆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对了,霍司制,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吧。” “其实,我,我” 霍如歆凝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这么多天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矣姀这样的犹豫。 “我先前的夫家,其实是你说的那个魏家。” “你说什么!” 霍如歆睁大眼睛,心里又惊又怒,“你再说一遍?” 矣姀抿唇,“霍司制你刚刚并没有听错。” “你” “霍司制并不用担心。” “事情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既然魏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消息,那说明这件事情已经平息下去,以后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的。” “请霍司制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 她要她怎能不担心? 一旦魏家知道消失的矣姀在尚功局里,还是被她藏起来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魏家一旦知道,她的司制之位不但保不住,就连性命能不能保住也是一种未知数! “矣姀,我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当初我对你说什么了,让你一定不要隐瞒我,可是你呢?你这是明知故犯,想要害死我吗?” 霍司制满脸压不住的惊慌。 “霍司制”矣姀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我那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我实话实说了,我知道你是肯定不会带我进宫的。” “可是我,我实在是不能继续留在家里了。” “对方可是魏家!”霍如歆怒气难消,“人家一伸手,捏死你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连声响都不会有!” 矣姀低着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眼下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吗?这说明,魏大公子应该没有追究” “什么?魏大公子?你要嫁的人居然还是魏大公子?”霍如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 矣姀点头又摇头,“对方确实是魏大公子,但是不是嫁,而是去给他做妾” “我家是平民,高攀不起。” “你也知道高攀不起,得罪不起,那你还敢逃?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霍如歆压着声音,怕是被什么人听到了,又往四周看了看。 “我我曾经遇到一些事情,差点就死掉了,所以,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了”矣姀的嘴边带着一点苦笑。 霍如歆一愣。 看矣姀的神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的眼神,里面的沧桑,真的给人一种千帆历尽的感觉 可是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差点死掉呢? “既然明天霍司制你要出宫,那你可以帮帮我去千绣布庄问一下李掌柜消息吗?若是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便应该是好消息。” 矣姀有些紧张。 霍如歆的心思却不在矣姀问的问题上。 她想了想,问,“你认识魏大人吗?” “魏大人?” “魏大公子!” “哦不认识。” “那魏大公子认识你吗?” “啊?” “进宫来的那天晚上,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万一真的是魏大人呢?” 矣姀有些惊诧,“不会那么巧吧?” “不过,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魏大人,那他应该不认识我。如果他认识我,就不会一直喊我姑娘了”矣姀一边仔细回忆一边说。 霍如歆点点头,压下心里的些许不安,她把矣姀从地上扶起来,叹了一口气说,“事已至此,也只能是这样了。” “以后你在这宫里,要多加小心。” “这一件事情,除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能再有第三人知晓,否则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被有心人利用,我到时候也很难帮得上你。” 霍如歆仔细叮嘱。 矣姀点点头,“霍司制,你,你不生气了?” 霍如歆叹了一口气,“开弓没有回头箭。生气又有何用?事已至此,想着怎么应对才是唯一的出路。” “是。” “走吧,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了,得赶快赶去东宫了。” “是。” 走了一段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霍司制请留步”。 矣姀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三人,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三个人分别是蓝尚功,孙掌制和余典制。 都是尚功局的人。 她们怎么一起出现了? 怔忪间,霍如歆已经连忙迎了上去,“拜见尚功大人。” 矣姀跟在霍如歆的身后也连忙行礼。 蓝尚功的视线从矣姀手里端着的托盘上一掠而过,又落在矣姀的脸上须臾,然后笑道,“都起来吧。” “霍司制这是要去东宫?” “是,昨天陈良娣的夏衫已经做好了,我现在正要送过去。” “让矣姀去送就好。” “尚功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我去做?” “不是。皇后娘娘刚派人来,让我们六尚二十四司都过去她的未央宫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 “是。” “既然认识,那赵大人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矣女史的这一次失误吧。” “是。” “矣女史,下次可得小心了。” “是,魏大人。” 矣姀眼神平静地看了一眼赵徽聿,然后低头行礼道谢,“多谢赵大人。” 赵徽聿从衣袖里拿出锦帕擦去手背上的酒迹,语气颇淡,“不用谢。” 矣姀退回去魏知隶身后,看着赵徽聿小心地把巾帕收好然后藏回袖子里的动作,心里有几分的不是滋味。 她认得的。 那块锦帕,上面绣着修竹的锦帕,是她及笄那年,她送给赵徽聿的。 她本以为,两人决裂之后,他会扔掉一切有关于她的东西的。 可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扔掉,现在还在用着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故意的吗? 赵徽聿离去后,魏知隶回头,看着低头兀自发呆的矣姀,眼里多了些深思。 国宴结束之后,矣姀本来想要和魏知隶道谢一番然后才回去司制房的。 奈何魏知隶一直被几个大臣包围着。 矣姀不好意思过去,只好远远看着。 在魏知隶看过来的时候,对他行礼以示道谢,然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矣姀离去的身影,魏知隶与众大臣一一道别后,招来了自身的贴身侍从凌胥。 凌胥低着头,“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查一下司制房女史矣姀的相关事情。无论是进宫前还是进宫后的,我都要知道,越详细越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6.第 186 章 此为防盗章  安静的殿内, 尚功大人坐在上首,下方,司制,司彩,司珍, 司织四司各自为首, 领着身后的众女史,分门别类地站着。 蓝尚功清了清嗓子,“五日之后, 便是端午节了。各司现在手头上还没有完成的任务都要及时完成, 若是正常时间里赶不及, 便是连夜赶工也是必要的,都清楚了吗?” 众人齐齐回答道, “清楚了, 尚功大人。” “除了端午节一事, 还有另一重要的事情。一个月后, 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 “既然是生辰, 新衣与新首饰都是必须的。” “司制房和司珍房两房需要相互协商好,把衣服的刺绣式样和头饰都落定了,司彩房和司织房也好开展接下来流程。” “是。” “也就这两件事情了。我说完了,大家都散了吧。” “是,尚功大人。” 回到司珍房, 矣姀刚要在绣架前坐下, 便看到霍司制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会回来得这么迟?还险些迟到,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不是。只是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司膳房的女史,闲聊了几句,没想到就这么耽搁了时间” “哦,原来是这样,下次注意一些。” “是。” “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霍司制的手搭在矣姀的肩上,关切地问。 矣姀摇摇头,“我没事,谢谢霍司制关心。” “那好吧,我现在去准备一下明天的出宫事宜。对了,俪妃先前派人来说想要多做两条昙花锦帕,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为期五天,记得准时完成然后送到俪妃的梅俪宫去。” “好。” 霍司制走后,矣姀准备好绣绷,正要落针刺绣的时候,雅绿和另外四个女史一起走进了司制房。 看见矣姀坐在绣架前,雅绿走过来探身一看,然后问道,“矣姀,你现在是在锈巾帕?给哪个宫里的娘娘绣的?” “梅俪宫。” “梅俪宫是俪妃!”雅绿惊叹了一声,然后回头对其中的一个女史说,“夏萱,后宫里现在是俪妃风头正盛是吧?” 夏萱接过话茬,“是啊,俪妃年轻,四妃之中算她进宫的时间最短。” “这和进宫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依我看,俪妃之所以得宠,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吧?”一旁的沛雨反驳。 “这话说得啧啧,若是漂亮能让恩宠长盛不衰,那后宫里的那些被冷落的美人都是因为长得丑吗?”水瑶翻了个白眼。 沛雨细眉一挑,正要反驳,“你” “好了好了”雅绿抬手制止了即将要发生的争吵,“你们不要争执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沛雨和水瑶各自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青容,你也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雅绿留意到在一旁一直都没有发声的青容,笑着道。 青容点点头,看了一眼正埋首刺绣的矣姀,然后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察觉屋子里重归安静,矣姀松了一口气。 终于安静下来了。 司制房除了学婢之外,有女史六名,典制掌制司制尚功各一名。 针绣房里平常是有六名女史在,典制掌制司制和尚功则另有居所处理事务。 针绣房虽然不大,但是因为因为有女史六名,各人性格又不同,相处起来难免会有一些小摩擦。 她们讨论的事情,矣姀会在一旁安静地听,但是很少会发表自己的见解。 久而久之,她们也不会在兴致勃勃地在讨论完某件事情后问她她有什么想法了 就算有人问,矣姀一般也是笑笑就过了,或者是四两拨千斤的糊弄过去了。 矣姀知道,唯有远离是非,才能图得一身清净。 她并不想要图什么。 她唯一想要的,不过是在宫里安安稳稳地度过十年,然后出宫自己买一座房子,安安静静地终老一生。 也许这个想法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是日子一天天的,不就过去了吗? 十年,其实也不用很久。 时光转瞬即逝。 也许,她真的可以等到那一天呢 虽然刚刚差不多吵起来了,但是没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针绣房里的女史们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了。 水瑶一边刺绣一边说,“你说,这都快到端午了,到时候宫里会在麟德殿设端午宴,据说今年科举考试的前三甲都会出席呢” 夏萱轻嗤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三甲出席端午宴这都是传统了不过你才进宫一年,不知道也不奇怪。” 沛雨在一旁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神秘,“这个消息确实是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今年的端午宴,还是有稀奇的地方的。” 雅绿睁大眼睛,“那你快说说,有什么稀奇的呀?” “听说啊,今年的状元郎赵什么的长得可俊了” “真的吗真的吗?” “嗯,别司里有宫女见过他,都传他长得清新俊逸,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和中书侍郎魏知隶魏大人有得一比呢。” “我好像也有听说过。那个状元郎好像是叫赵,赵,赵赵徽聿,对,就是赵徽聿,我想起来了。” “听说他很年轻呢,不过才双十” “人长得好看,又是状元郎,听说也没有娶妻,啧啧这样的好男儿,也不知道哪家女子能有那样的福气嫁与他为妻” “在朝的大人,娶妻娶的当然是宫外的人。我们是宫里的人,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了” 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 “那也是,我们这些人,只求着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嫁人什么的,根本就不是我们应该想的事情” 众女史又讨论到了别的话题上去了。 雅绿留意到矣姀一直在发呆,因为她拿着手里的绣针已经好久都没有落下去了。 雅绿伸手在矣姀面前晃了晃,“矣姀,你怎么了?” 矣姀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 “哦,没事就好,有心事的话,如果你愿意说,可以和我说的” “谢谢你,我是真的没事。” 犹豫一瞬,矣姀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们说的状元郎,真的是叫赵徽聿吗?” “对啊你对这个感兴趣啊?” 雅绿有些惊讶,往常矣姀听到她们的讨论一般都是不会接话的,更不会说是主动提问了。 可是眼下她却一反寻常 矣姀点点头,“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难道真的是她所认识的赵徽聿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同名同姓同音的巧合?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 上辈子里,赵徽聿是那年的探花 不是状元 可如果,这一辈子,赵徽聿成了状元郎 那 这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啊? “矣姀,你怎么了?看起来有些焦躁,你没事吧?”雅绿有些担忧地看着矣姀。 矣姀摇摇头,“我没事。” 如果,赵徽聿真的成了状元郎,那其实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毕竟,她在后宫里,在尚功局,而赵徽聿是在朝廷上,两个人肯定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的 也罢。 这些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赵徽聿如何与她没任何的关系。 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矣姀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刺绣。 转眼便到了端午节。 这一天里,六尚里的大多数女史都会有难得空闲的一天。 矣姀从针绣房里出来,打算在尚功局四周转一转,然后再回去刺绣。 她习惯一边走路一边思考问题,没想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身来的时候,她想要回去针绣房,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迷路了。 四周绿影婆娑,矣姀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干脆便在路旁的小石凳上坐了下来。 反正今天的一天时间都是可以自由安排的,她即便是在这里坐上一天也没有关系。 到时候,等有宫人经过的时候,再问一问尚功局该怎么走就好了 矣姀等来等去,终于给她等到了一个路过的宫人。 一个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盛放着酒瓶的宫人。 她行色匆匆,眉头紧皱,看到矣姀的时候,眼中的惊喜比起矣姀来甚至还要更多一些。 宫人的模样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矣姀正纳闷着的时候,宫人朝她匆匆地走了过来,眼神期盼地盯着她看,“矣姀姐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矣姀:“安妍?” 怪不得眼前的这个宫人看起来有些面熟 原来是安妍。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替我把酒送到端午宴上?” 安妍把托盘放到石凳上,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痛苦。 矣姀犹豫的时候,安妍一把抓住了矣姀的手,“求求你了,矣姀姐姐,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你就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安妍都快要哭出来了。 矣姀手足无措,“可是我,我不是尚食局的啊” 送酒送到端午宴上可以,可万一还要做什么别的事情,她是完全应付不来的啊 安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了想,视线落在矣姀身上的女史服上时眼睛再次一亮。 矣姀的女史服和她的女史服是一样的。 “没关系的,不是尚食局的也没有关系,我们的女史服都是一样的。” “你只要把酒送到了,然后规规矩矩地立在要伺候的大人身后,看见他的酒杯空了,时不时的添酒便可以了。” “可是” “矣姀姐姐,求求你了” 须臾之后,在不住哽咽的安妍面前,矣姀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好吧。” 安妍破涕为笑,“谢谢你,谢谢” 矣姀挥手制止安妍的道谢,“先不说这个,你现在需要和我详细说说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注意的,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那样就麻烦大了” “好。” “那我们边走边说吧”矣姀一边说话一边端起石凳上的的托盘。 安妍很为难,“不行,我肚子疼得厉害,我只能站在这里跟你说一会儿,端午宴那边还得你自己过去” “好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你只要把酒送过来,然后贺司膳会给你安排的。就这样了啊,我有些撑不住了,先走了,矣姀姐姐,谢谢你啊” “哎你先别走啊,你先等等” “端午宴在哪里举行?” “麟德殿。你往这条路一直走过去,大概两刻钟便到了” “好。” 矣维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面上,然后转身对正坐在一旁刺绣的矣姀说。 矣姀头也不抬,声音很淡,“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7.第 187 章 此为防盗章  婚事向来讲究门当户对。 魏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哪怕是要纳妾, 应该也会顾着所谓的门第观念去纳一个身份不低的小姐。 如果要说将就, 或许会将就一个商贾之家的小姐。 但是将就到平民之家来,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矣姀在心里努力思索。 她的样貌虽然不差, 但是也不算十分出众, 除了一手还过得去的绣艺之外,她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那么, 她到底在什么地方引起了魏家的注意, 以至于魏家要让魏大公子纳她为妾呢? “矣姀, 既然你拒绝了赵家的提亲,那魏家的, 你可不能拒绝了。” 矣母神情严肃, “魏家是名门世家,在皇城里, 权势很大, 我们惹不起。” 矣姀咬住下唇,言语艰难, “可是,那个是做妾” 在这个世道上, 妻是妻, 妾是妾, 后者永远低前者一等, 并且永无翻身的可能。 她虽然读书不多, 但是也明白一个道理。 宁做鸡头, 不做凤尾。 平民家的正妻怎么也要比达官权贵家的偏妾要好。 至少,前者不用受气。 “妾又怎么了?”矣母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妾就不是人了?” “能到魏家去做妾,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你以为你是谁?你居然还敢嫌弃?” “你若是不想做妾,那你当初倒是答应赵家的提亲啊?” “嫁到赵家就是正妻。可你拒绝了,那怨得了谁?只能怨你自己!” 矣光看妻子太过激动,而女儿矣姀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妻子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走过去一把把她拦住。 矣母瞪着矣光。 拦着她做什么?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矣光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把事情交给他,他来说。 矣母看了一眼矣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虽然是到魏家去做妾,但是就她看来,这怎么也要比赵家好很多。 魏家毕竟是名门世家。 矣姀若是能进了他们家的门,让矣家和魏家沾了边,万一以后矣维有了什么事情魏家也能够帮得上忙 再说了,虽然是做妾,但是那毕竟是魏家的妾,想来那待遇再差,怎么都要比一般人家好的。 赵家的那个赵徽聿,看着是大有前途,但是,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科举考试还没有开始,也不知道赵徽聿能不能考得上 就算是考上了,能够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职。 而魏家就不一样了。 魏家可是出过几个皇后的。 魏家在朝的人众多,势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听说那魏家的大公子在朝也有官职,这可不是要比那赵徽聿要好上很多倍么? 矣姀这个木鱼脑袋,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矣光走到矣姀的面前,“矣姀。” “阿爹”矣姀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哀求,隐隐的还带着些泪光,“我不想嫁人。” 她就不明白了,她虽然是拒了赵家的提亲,但是她为什么就非得要到魏家去做妾呢? 她为什么就非得在人家上门提亲的时候,不管来者是谁,都要从中挑一个然后把自己嫁出去呢? 她也不过是十六岁,还不是太着急要嫁人的年纪。 青松坊里有很多个姑娘都是将近二十岁才嫁出去的啊 “说什么胡话!” 一旁的矣母猛地出声,语带训斥之意,“不想嫁人?难道你还想让我们矣家养你一辈子不成?” 矣姀辩驳,“我每个月交给阿娘的娘子都足够让我们一家人柴米不愁了。” “你居然还敢顶嘴了?” 矣母气匆匆地走过来作势要打矣姀,被矣光拦住,“你先别太激动,事情好好说才能解决。” 矣母冷哼一声。 “矣姀。”矣光斟酌着开口,“阿爹阿娘也不是说为了自己好才想让你嫁到魏家去的,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虽然是做妾,但是听闻魏大公子为人性情温和,无论对谁,都是谦逊有礼,风度翩翩的。” “更加重要的是,目前为止,他既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你若是嫁过去了,便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以后无论如何,他总会待你比其他妾都要好一些的。” “若是你厉害,能让他心系于你,对你好,那你下半辈子的生活肯定不用愁了。” “我们呢,也可以跟着沾沾你的光。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情,或者是矣维有什么事情,有魏大公子这样的姐夫在,或许也能够帮上忙” 矣姀沉默不语。 阿爹说的那些话,听起来都是为了她好,但是铺垫了一大堆,不过是为了最后那几句话吧。 矣姀知道,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她都无法改变他们对于矣维的重视,毕竟矣家也就矣维一个男孩子,但是 凭什么,她要牺牲掉自己的整个人生去为了他们好? 虽然说,人生难得糊涂。 但是重活一辈子,若是她还是这么浑浑噩噩地被人牵着脖子走,她的重生又有何意义? 这世间,人最恐惧的,莫过于死亡。 既然已经死过一次,对于一些事情也已经看惯看淡,便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矣姀想,如果不能为自己争取,她也就白白地辜负了自己,辜负了上天对她的一番好意了。 “阿爹阿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情我还需要考虑一下,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矣母和矣光有些惊讶地对视一眼。 刚刚还说不想嫁人,现在那么容易就松口了? 难道是已经想通了? 矣光点点头,“我们也不逼你。” 看见矣姀要回房间,矣光不大放心地又补上了一句,“说来魏家权势盛大,我们家对他们家来说,不过就是一只小蚂蚁般的存在,所以,矣姀,我们家以后会怎么样,就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矣姀的脚步僵住了,“知道了。” 回到房间,矣姀放下手里的小篮子,看着空着的绣绷,心乱如麻。 她并不想要到魏家为妾。 刚刚之所以会那样说,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为了让爹娘放松对她的警惕,好让她找到方法后逃离这里。 眼下他们答应让她考虑,但是到底会给她多少的时间矣姀也不知道。 也许,他们明天一早便会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毕竟对于魏家的提亲,他们也是需要在一定的时间内给予回复的。 时间很紧迫,矣姀觉得,自己必须要拿出一个主意来了。 一夜的辗转反侧之后,矣姀双眸发红地起床梳洗更衣。 看着铜镜里神色苍白的女子,矣姀轻叹了一口气。 想了一个晚上,除了逃跑这一个方法,她是再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方法了。 阿爹阿娘迟早是会答应魏家的提亲的。 她若是不肯嫁人,就只能是能逃多远逃多远了。 只是 如果她逃了,魏家会不会对她家 这是她唯一会担心的地方。 矣家现在一般是矣姀起早做的早饭。 其实放在以前,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矣姀做的,但是自从她的绣品赚的钱比矣母的要高了后,矣母便只让她做早饭了。 矣姀梳洗完毕要到厨房去的时候,路过阿爹阿娘的房间,却听到了里面传来隐隐的话语声。 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怎么那么早就醒了?是不是脖子又疼了?”阿爹的声音。 “嗯。除了脖子疼,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矣姀她” 阿娘的声音中透着担忧,“我们已经答应了魏家的提亲了,但是矣姀还不知道。你说她如果知道了,万一又没有想通,想要逃跑怎么办?” “万一她真的跑了,我们该怎么办?魏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我昨晚也在想这个问题,想了一夜都没法安睡。”阿爹也叹了一声,“矣姀这个孩子,自从生了一场大病后,整个人都变了。” “以前喜欢赵徽聿喜欢得紧,现在人家上门提亲了,她却又拒绝了人家。”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魏家了,便要做好准备。虽然婚期什么的都还没有定下来,但是矣姀这个孩子,为了防止她逃跑还是得看紧了” “你说得有道理,这一段时间,还是不要让她出门好了。” “嗯。” 房间里的话语声渐渐听不到了,估计是阿爹阿娘又睡下了吧。 矣姀慢慢松开握得死紧的拳头,抬脚往厨房走去。 走了几步,感觉口里多了些血腥味,她伸手一碰,指尖顿时多了一抹殷红。 想来是刚刚无意间把嘴唇咬破了吧。 矣姀在脑海里回想着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心里隐隐有些绝望。 阿爹阿娘果然已经答应了魏家的提亲。 为了防止她逃跑,他们还想要困住她 她该怎么办? 强自镇定地思索一番后,矣姀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后,她立即转身回房。 如果她要走,恐怕也只能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了吧 矣姀回了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她其实根本就走不了。 她卖掉绣品得来的钱全部都上交给矣母了。 此刻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如果没有盘缠,就算她逃出去,也只能是死在路上吧 “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还不去做早饭?” 突然而至的声音在矣姀身后炸开。 矣姀回过头来一看,矣母正站在门外,神色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矣姀下意识地想要把绣床上的包袱藏好,但是这样的小动作,却让矣母看见了。 只见矣母字几乎是两步当做一步地朝她走过来,然后一把把矣姀手里的包袱夺了过去。 当发现里面的是她的衣衫时,矣母睁大眼睛,“你” 矣姀抿着唇。 矣母把手里的包袱扔下,然后手一扬便扇了矣姀一个巴掌。 “你竟然想要逃跑?” “对方可是魏家!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你是想要害死我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8.第 188 章 此为防盗章  贺司膳皱起眉头, “这样,你把酒给我吧,我找别人送进去。” “哦,好的。” 把酒给了贺司膳,矣姀松了一口气,沿路返回。 没走十几步, 却被人喊住了,“矣女史请留步。” 矣姀回头一看, 贺司膳正脚步匆匆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矣女史, 因为我司忙不过来, 所以能不能请你帮一下忙?” “什么忙?” “我们边走边说。” 贺司膳拉着矣姀一路往麟德殿赶去, “侍酒需要注意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当大人的酒杯空了的时候及时添酒便可,添酒的时候,要注意一下四周的情况,力求不引起他人的注意,见机行事即可。” 贺司膳的话说完了,两人也进了麟德殿。 麟德殿内一片热闹。 上菜的宫人熟练地穿梭其中来来往往,出席的百官则按座次坐好,相邻者相互交谈。 百官有百态。 或是严肃或是微笑或是深思或是着急 矣姀忍不住往宫殿的上首位置看了看。 那里还没有人。 帝后未至。 贺司膳在前方引路, 矣姀低头跟在她身后。 越是往殿内走, 矣姀便越是紧张。 不用别人告知亦可知道, 殿内的座位都是按照官阶从高到底排列的。 越往殿内走, 那些落席的大人的官阶便越高 矣姀的心里砰砰直跳。 也不知道她到时候要伺候的大人到底会有多高的官阶。 万一伺候不好了, 对方的脾气又不好,拿不准她的小命今天要丢在这里了 看来,她接下来行事要极为的小心才是 又走了一会儿,贺司膳才停下脚步,转身把托盘交到她的手里,然后拉住她压低声音说,“矣姀,这一次你负责给魏大人倒酒吧。” “魏大人性格温和,只要你不出什么大的乱子,基本上还是可以轻松应对的。” “宴会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后便会结束了,你小心一些,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的。” “哦。” “那我先走了,接下来你一切小心。” “是。” 贺司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魏大人所在的位置,矣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愣。 那个穿着深绯色官服的身影似乎是有些似曾相识。 难道是他? “快点过去吧。”贺司膳推了推矣姀。 矣姀点点头,端着酒走过去,发现那位大人手里的酒杯果然是空了 在食案旁跪坐下来,矣姀低着头把酒杯添满了大半杯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微微一抬头,映入眼帘的那张清俊的面庞果然是她认识的。 是他。 魏知隶。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在对上魏知隶略带了些诧异的目光时,矣姀还是有些慌张的。 她下意识地低头,把食案上的酒瓶摆好后,她安静地退回去魏知隶身后右侧的坐垫上跪坐好 魏知隶微微侧脸,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你为何会在这里?” 矣姀一愣,犹豫一瞬后,她小小声地问,“魏大人是在和奴婢说话?” 魏知隶点点头。 “奴婢是被临时安排过来的。本来是安妍给大人你倒酒的,但是她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所以就换成奴婢来了” “你不是尚功局司制房的吗?” “确实是” 麟德殿在瞬间安静下来。 矣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奇怪张望的时候 “参见皇上,皇后,太子殿下。” 百官突然纷纷起身行礼,呼声朗朗,响彻大殿。 矣姀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中懵了。 不知是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及时地拉了她一把,“行礼。” “哦。” 矣姀迅速地回过神来,摆出行礼的姿态。 低头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 身后在发凉,大概是刚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众卿平身。” 威严的声音自上首传下来。 众官各自就位。 待皇上说过一些必要的场面话后,端午宴正式开始了。 麟德殿里重新热闹起来,矣姀还是有些心神恍惚。 刚刚若不是魏知隶拉了她一把,或许,她已经闯了大祸 抬起头来的时候,魏知隶正好在喝酒。 待他放下酒杯后,矣姀识趣地上前为他重新添酒,一边添酒一边说,“魏大人,刚刚谢谢你。” 这句话她是低着头说的。 魏知隶看了她一眼,清淡地应了一声,“那日我说过的话,希望你记在心上。” “是。” “我不喜饮酒,所以你不用频繁地来为我添酒。” “哦。” “需要你添酒的时候,我会把杯子放到食案的右上角。” “奴婢知晓。” “下去吧。” “是。” 退回垫子上坐好时,看着魏知隶即使在正襟危坐时也一样挺拔如白杨的背影,矣姀心头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魏知隶给她的感觉,他好像是认识她的。 可是仔细一想,她和他,之间见面的次数也不过是寥寥三次。 第一次应该是在霍司制家院子外的巷曲里,但是这并非是确定的,毕竟,霍司制也没有把握那天的那个男人就是魏知隶。 如果第一次是成立的,那么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太子的东宫外。 那天她不小心踩了太子殿下一脚,而魏知隶居然为她说话,而太子殿下最后也看在魏知隶的面子上答应饶了她 现在在这麟德殿里,则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他再次帮助了她。 在她懵住忘记行礼的时候及时地提醒了她一把 魏知隶这样帮她,或许只有两个理由才能说得通。 一是他是一个极好的人,愿意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帮助别人。 二是,他真的认识她。 前者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若是后者呢? 如果他真的认识她,矣姀想,那大概也只有一个途径。 他知道,她到底是谁。 他或许知道? 几个月前,那位即将要成为他小妾的女子,和她着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他会不会怀疑她就是那个女子? 矣姀晃了晃头。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吧 假如她是魏知隶,面对着一个对她拒婚出逃的人,她绝对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给对方提供帮助的 堂堂四品中书侍郎却被一个家境平凡的女子拒绝了,这样的消息若是被他人知道了,想必暗地里也会嘲笑一番吧 这样的委屈,可不能算是一般的委屈了。 更何况,魏知隶这样身份的人,大概都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一种,何曾受过半分的委屈? 所以,魏知隶大概是不知道她是谁的吧。 不知道也好。 矣姀稍稍松了一口气。 从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前方食案的右上角处并没有出现酒杯。 矣姀想着现在殿里的气氛还不错,她大概是可以四处张望一下的。 从她的角度看去,麟德殿内的左右都依次排列了很多张的食案,遥遥直至殿门。 大概是百官都多多少少地喝了些酒,殿内的气氛已经没有刚刚的那么严肃了 有的官员甚至从自己的食案后站起来,直接的到了另一个食案旁坐下,并且与食案后的官员相聊甚欢 魏知隶也在和坐在他两侧的官员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氛围却很好。 坐在上首的帝后偶尔也相视一笑,然后和太子殿下说一些话。 矣姀垂下眉睫,原来,这便是国宴啊 看起来和普通的宴会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 突然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有道粗粝的声音说,“来,你来给我把酒满上” 矣姀惊愕地抬头。 发现是那个不久前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和魏知隶攀谈的官员。 姓白,好像是官阶为七品的中镇将。 稍用些力气想要挣开那人的束缚,没想到却挣不开。 矣姀微微皱眉,强忍着反感端起一旁的酒瓶打算给白中镇将的杯子添上酒的时候,魏知隶说话了,“白中镇将好像有些喝多了” 一边说话还一边把他的手从矣姀的手腕上拿了下来 少了束缚,矣姀迅速地倒好酒,然后双手交叠收好在身前。 白中镇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低眉垂首的宫女,再看了看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冷淡的魏知隶,些许的酒意顿时去了一大半。 他端着酒,勉强一笑,“下官感觉有些头晕,先回去自己的座位上了,魏大人海涵。” 魏知隶点头,“去吧,小心些。” “是。” 待白中镇将走后,魏知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矣姀。 此时她低着头,样子看起来乖乖巧巧的。 他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薄唇抿了抿,最终是什么都没说。 “魏大人,下官敬你一杯,多谢你近些日子来的提点和教导。” 那是一道年轻的声音。 魏知隶端起食案上的酒杯,微笑地看着站在他眼前身着深绿色官袍的年轻人。 今年科举的前三甲,也唯有眼前的赵徽聿一点就明,办事利索,甚合他的心意。 “赵大人一入朝廷便为翰林侍诏,年轻有为,想必将来大有前途。” 赵徽聿谦虚道,“那是因为多得魏大人的提携。” 魏知隶微笑不语。 两个人干尽了杯中酒。 魏知隶把酒杯放下,“来人,倒酒。” 矣姀上前,低着头把酒倒好后,正要撤退,便听到魏知隶说,“给赵大人也倒一杯吧。” “是。” 似乎是为了将就她的身高,赵徽聿把杯子放低了一些,让她能够轻易够到。 矣姀倒酒的时候,虽然尽力控制自己,但是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酒杯比较小,她手一抖,倒出来的酒就比较多。 不但很快就把杯子装满了,甚至,还溢出了一些落到了赵徽聿的手上。 这 她还是闯祸了 矣姀慌忙地把酒瓶收回来,忙不迭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是你?”有些不敢置信的声音。 矣姀在瞬间失声。 抬眸,赵徽聿正震惊地看着她 夕阳西下,四周的光线也随之黯淡,与此同时,树木枝叶倾覆下来的阴影也逐渐变得厚重起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9.第 189 章 “矣姀, 在你的心里,我到底是一个对你多不好的人?”魏知隶低头笑了笑,曜黑的眼眸中带着无边的暗色,“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已经开始喜欢你?” “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会对她有占有欲,这有何不妥?这难道也是一种错吗?” 魏知隶的眼神让人心悸。 矣姀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魏大人,我不会说这世间的男女之爱只有一种方式, 但是你的方式,我很不喜欢。” “那你要我如何做你才会喜欢?” “你如何做我都不会喜欢。”矣姀面无表情地强调, “我已经不喜欢唔” 男人的吻来得措不及防。 手腕的力度在同一时刻里越来越大,越收越紧 矣姀疼得忍不住发出一声吃痛声,没想到只得半声顺利地哼出, 剩下的半声在途中被他人截去, 只余下又细又急的呼吸声。 矣姀试着用力去挣脱魏知隶的束缚,她的手腕很用力地转了转,但是男人警觉之后使出的力度也随之加大,无论她多用力,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骨在转, 但是手腕依旧被魏知隶紧紧地扣在指间 没过多久,手腕的痛感已经不大强烈甚至还有点发麻, 感觉到男人的唇舌依旧在自己的口中唇上肆意妄为, 矣姀轻喘着, 忽然微闭上眼睛主动地迎了上去 魏知隶一愣,心里随后溢出了巨大的欣喜。 当他想要用更热烈的反应来回应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舌尖一疼,随后便是某种逐渐浓烈的锈味在他的口里迅速地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女子柔软的小舌从他的口中灵巧地撤退而出。 魏知隶有些诧异地看向矣姀,矣姀正眼神冷冷地看着他,嫣红的唇角微沾了些血色,看起来妖娆又诱/人。 魏知隶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就在矣姀以为他会发怒或者是要放开她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探向她的胸前,修长的手指几个轻挑,很容易就解开了她诃子的带子 矣姀心中一慌,“不,你不能唔” 唇再次被堵住,感觉到他略带着些凉意的手覆于她胸前时,矣姀脑子一轰,忽如一条脱水的鱼儿一般死命地挣扎起来 魏知隶的动作沉默而强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力度。 他是男子,即便看起来清瘦,但是力气依旧比矣姀大得多。 矣姀挣脱不掉,想要开口让他放过她,但是魏知隶自始至终都堵着她的嘴,她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重量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带着凉意的手指大概沾多了她的体温,渐渐地变得暖和甚至是滚烫起来。 他的手在她的身上随意游走,矣姀的身子止不住发抖,发出一声细小的呜咽,魏知隶温柔地吮着她的唇,似是安抚,但是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的迟疑和含糊 感觉到他的手滑落至腰肢处时,矣姀的挣扎愈发地厉害。 魏知隶浅浅地蹙额,眼底浮上了些许不悦。 他淡淡地看了矣姀一眼,忽然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诃子 矣姀想不明白魏知隶要对她做什么,等她感觉到她的双手被捆紧的时候,她才骤然醒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魏知隶,“你竟然这样对我?” 他竟然用诃子的带子把她的双手捆住!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矣姀的声音是尖锐且颤抖着的。 魏知隶面不改色,细长的手指抚上她带着水光的眼角,声音一如初见的温柔,“夫人还是乖一些好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疼,还请夫人稍作忍耐。” 疼? 忍耐? 他是要 矣姀大惊,“不” 魏知隶笑了笑,笑容明明很温柔,但是矣姀却觉得如同置身在寒窟之中,浑身发凉。 只见他表情温润,轻声细语又不紧不慢地道,“夫人,你我已经成亲,行敦伦之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莫要害怕,我会动作温柔一点的。” 矣姀上身虽然穿着中衣,但是诃子先是被魏知隶随手去掉,然后现在又被捆在她的手腕处,她的内里已然不着一物。 魏知隶单手撑着她身侧,低头看她——她身子的白滑细腻折转起伏,他看得一清二楚。 手腕处传来刺痛,矣姀用力地挣了挣,缚着她手腕的绳子纹丝不动,她不死心地再挣几下,无果以后只能睁圆眼睛狠狠地盯着魏知隶看。 此时此刻,矣姀毫不怀疑这或许会是她此生最为屈辱的时刻。 没想到魏知隶竟然如此折辱她 他果然比她想象之中的更为卑劣。 眼泪到底是忍不住,矣姀眼睛红红地看着魏知隶,心里涌起对他从未有过的恨意。 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这便是他所说的喜欢与爱? 他果然是一点都不懂的。 矣姀思绪凌乱的时候,魏知隶低头去吻她眼角的眼泪。 当发现矣姀的眼泪越来越多,越落越急时,他忽然起身脱去自己的外袍 矣姀忘记哭泣,骤然警惕。 他在脱外袍! 他不会是要 矣姀慌神地侧身,慌乱地想要逃下床榻的时候,魏知隶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腰肢,猛地把她再次压在身下。 矣姀害怕到失声,眼睛紧闭着,被他压倒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地去踢打魏知隶 魏知隶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手脚制服,把外袍披到惊慌未定的矣姀身上后,他用力地把她抱住 矣姀依旧闭着眼睛,身子抖如筛糠,魏知隶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刚刚是我没控制住自己,吓到你了。” 怀中人不应,只瘦弱的身子抖得愈发地厉害。 魏知隶把矣姀抱得更紧,亲了亲她的耳垂道,“以后不要说那样的话了好不好?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矣姀还是不应。 魏知隶等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矣姀,说话。” 矣姀依旧是不应。 魏知隶低头看矣姀。 她紧闭着眼睛,呼吸已然不如方才那般急促,但是她没有睡着。 她不想理他? 连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魏知隶慢慢地松开矣姀,把她手腕处的绳子解开,发现她的手腕已经被勒出一大片的深红色后,他的指腹轻轻地抚于其上,触碰的那一刻,矣姀的身子微微抖了抖。 皙白如玉的手指在同一时刻里微不可见地僵住。 魏知隶轻叹一声,手指往前些许又往后些许,僵持良久,终究是轻轻地收了回来。 矣姀睁开眼睫,对上魏知隶暗沉莫测的眼底。 她无声地偏过头去,闭上眼睛的时候,眼角滑出一滴眼泪 魏知隶俯身要擦去矣姀的眼泪时,矣姀忽然眼神凌厉地回过头来——素手一扬,在魏知隶的脸上落下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不知道魏知隶是躲不了还是不想躲,那一巴掌,落在他脸上时,发出的声清脆而响亮。 如此突兀转瞬即逝后,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两人相互对视。 一个目光凌厉而恼怒,另一个目光平静而深沉。 矣姀摒着呼吸,手掌发麻发疼;魏知隶也摒着呼吸,薄薄的唇几乎是抿成了一道浅色的直线。 房间里连呼吸声都消失后,安静地让人忍不住发慌。 过了好一会儿。 矣姀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 纵然心中依旧残留着愤怒与恐惧,但是此刻也已经能冷静地思考。 此刻的魏知隶面无表情。 他应该很生气。 她方才给了他一巴掌——也许,魏大人长这么大,未曾有人像她这般对待过他 她没有想过会有这么的一天,她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对魏知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一巴掌,她是在完全没有思考过的情况下打出来的 说是她故意打的,不对。 说是她失手打的,也不对。 她当时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打完以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纵如此,她也并不后悔。 打出去的巴掌,泼出去的水。 他要是胆敢再次强迫她,她保证,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毫不手软! 矣姀迅速地想好对策。 回过神来后,发现魏知隶正沉默地看着她,眸光有些讶异,似是隐忍,又似是在走神。 看不出情绪。 他方才也是沉默着,然后忽然用手指挑了她的诃子 现在,他再次沉默,他该不会是想着要故技重施吧? 想起方才发生的情景,矣姀心里隐隐地浮起一丝恐惧,但是即便如此,她的面容却维持得极其地平稳,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矣姀安静地等待魏知隶发怒,眼睛更是眨都不眨地无畏地直盯着他看,不带一丝温度,但是却又极尽地挑衅。 可是等了有好一会儿,魏知隶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矣姀心中忐忑一瞬,但是随后又变得坦然起来。 时至如今,他与她之间算是彻彻底底地撕破了面皮。 矣姀不知道魏知隶会如何对她,但是她既然猜不透他的心思,直接看他的反应就好。 矣姀安静地等着即将来临的一切。 心跳很快,时间却过得很慢。 矣姀与魏知隶对视不短时间后,发现他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想了想,矣姀直接伸手把他推开,动作迅捷地把被子拉扯到身前盖好后,她又把一旁的诃子拿过来迅速穿好。 待她把中衣整理好,魏知隶已经在一旁盘腿坐好,墨色的眼眸依旧是落在她的身上,很安静,但是存在感很强烈。 矣姀直接选择无视。 她爬到床边,准备下床穿衣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脚踝被人抓住 她眉目一冷,看都不看便直接绷紧脚尖踹了过去 矣姀突然发力,魏知隶意外一瞬,很快便顺着她的力度抓住她的脚踝往后一拖 矣姀身子失衡摔在被子上时,魏知隶的声音中带着关切,“夫人可摔疼了?” “”假惺惺! 矣姀手指收紧,“你放开我的脚。” “好。”魏知隶依言松开,甚至还笑了笑,“姑娘家还是温柔些好 矣姀回头狐疑地看了魏知隶一眼,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他竟然在笑? 明明他们刚才还差点就打起来 非人哉。 矣姀沉默地下床。 唤来小桃进行梳洗打扮,待一切妥当后,回头发现魏知隶还是一袭中衣侧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 矣姀绞了绞手上的帕子,目不斜视地带着小桃准备出门。 走两步,余光里看到魏知隶站了起来,淡淡道,“小桃,你先出去。” 小桃看着矣姀,见矣姀没有反应后,她低着头不敢回应魏知隶。 “小桃,这里是魏府。”这会魏知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小桃神色紧张地看着矣姀,矣姀朝她轻轻点头,小桃很快便低眉敛目地退了出去。 矣姀要跟上去,手肘被人拉住,“夫人” 矣姀表情淡漠地用力一甩—— 甩不开。 矣姀不耐,“手放开!” 魏知隶顿了一下,声音幽幽的,“夫人,为夫能借用一下你的胭脂水粉么?” 矣姀:“” 想不到魏知隶竟然还有这等涂脂抹粉的爱好?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矣姀回过头去,神色和言辞一样嫌弃,“你若是喜欢” 视线在触及魏知隶的脸颊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魏知隶的左脸上,有一个明显的浅色印子。 那印子是浅浅的粉色,放在别人的脸上不见得有多明显,但是魏知隶的脸太过于白净,那印子看起来异常地明显,想让人忽略——除非是瞎子,否则想看不见都难。 魏知隶神色柔和。 矣姀却是不动声色地往后小退了一步。 那个印子——那样的大小,那样的形状,那样的颜色 那是她——落下的掌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0.第 190 章 魏知隶问她借用胭脂水粉大概是为了遮掩脸上的掌印吧? 矣姀抿了抿唇, 别开视线, “胭脂水粉在梳妆台上,魏大人自便。” 话说完, 她转身要走, 手肘上传来的拉力却让她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 她皱眉, “魏大人,你” 手肘上的力度变小一瞬后又变大, “夫人, 为夫不会用胭脂水粉,还请夫人帮一下忙。” 魏知隶的声音很平和。 平和得让矣姀心里涌起一些挫败的情绪。 她明明在生气, 魏知隶也知道她在生气,但是他的表情却又如此的平静, 她心里的怒火无处可卸, 憋得她胸腔阵阵发闷。 矣姀深吸一口气, 本要拒绝, 又听到魏知隶似是漫不经心地言,“夫人,为夫脸上的印子,若是被别人看到了, 这可不妙。” 把到了嘴边的拒绝咽下去, 矣姀安静地看了魏知隶须臾,很快便拉着魏知隶往梳妆台前走去。 示意魏知隶在梳妆凳上坐下后, 矣姀默不作声地看向梳妆台上, 思量着要如何为他掩去脸上的印子时, 魏知隶脸色温和,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有劳夫人了。” 矣姀拿着迎蝶粉回过头来,神色淡然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然后道,“魏大人,方才我不该动手打你,但请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强迫我?” 魏知隶看了一眼迎蝶粉,又看着矣姀,笑了笑,“方才确是为夫做得不对,夫人见谅。” 没想到魏知隶居然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矣姀意外之余,很快便把迎蝶粉放在魏知隶的面前,“你自己涂吧。” 她的手要松开那小小的一盒时,魏知隶的手心压在了她的手背上,“夫人帮我。” 矣姀沉默地看着魏知隶须臾,利落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魏大人,我们刚刚起了争执,眼下我的心情不大好,不大想和你呆在一处,你就不能让我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么?” 他八风不动,神态自若,但是她没有办法如他这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无法如他这样沉得住气。 眼下她只想找个地方,离他远远的。 这一次把话说完,矣姀没等魏知隶给出反应,便拈起裙子迅速地往外小跑而去。 魏知隶看着矣姀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门外,坐着怔了一会儿后,然后才把装着迎蝶粉的小盒子打开 —— 矣姀跑出房间没多久,甚至还没有跑出听竹园,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 矣姀停下脚步,无奈地抬头看天。 天色昏暗,蜻蜓低飞。 大雨将至。 小桃伸手扯了扯矣姀的衣袖,“小姐,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矣姀回头盯着小桃看,就在小桃被她看得怯怯地低下头去的时候,她低叹一声,认命地往回走,“走吧。” 两主仆才回到屋檐下,噼里啪啦的雨声便响了起来。 矣姀立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泛起的湿气把屋外的一切变得朦胧,她偏头看向小桃,“你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吧,我想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小桃支支吾吾,“小姐,你” “怎么了?” “小姐是和大人吵架了吗?” “嗯。” “在魏府里,小姐还是不要和大人吵架比较好。”小桃低着头,“小姐在府里唯有大人可以依靠,小姐还是多顺着大人比较好。” 矣姀眼眸复杂地看着小桃,思索良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那奴婢去旁边待着了。” “嗯。” 矣姀的目光回到雨水中。 天地间一片茫茫,大雨还在下着,气势有增无减。 带着湿气的风迎面而来,矣姀忍不住裹紧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时,有人在她身后用暖暖的衣物裹住了她 矣姀身子一僵。 她没有回头,但是鼻尖处闻到的熟悉的冷香,她知道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谁。 魏知隶抱了抱她,很快又放手。 似是怕她受寒,他伸手理了理衣物,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后,然后才踩着轻静的步子离开。 矣姀低头。 覆在她身上的是一件男式衣袍。 抿了抿唇,她伸手把衣袍拉下,搭在手臂上,然后继续保持着同一种姿势看雨。 不知道过了多久,矣姀忽然感觉到身边站了一个人。 她微微偏头,直接把衣袍扔回去,“物归原主。” 魏知隶把衣袍展开,重新盖在她身上,“夫人当心受寒。” 他言辞很温柔,矣姀心里才安定不久的沉静却又被他扰乱。 她紧盯着魏知隶,直看得他嘴角的笑意淡去,她才低下头,黯然道,“魏大人,我们难道就不能好好地相处吗?” “是夫人你不愿意和我好好相处。”魏知隶叹气。 矣姀:“” “魏大人,我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 “夫人若是想要清净,可回屋子里清净。” 矣姀微微蹙起眉心,“我想要看雨。” 其实,想要看雨不过是个借口,事实上,她并不想在屋子里与他相对无言。 魏知隶沉默须臾,轻按在她肩上的力度大了些,“外面这风雨一时停不了,夫人立在檐下,容易着凉,还是回屋子里暖和一些。” 矣姀沉默。 僵持须臾,魏知隶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有事要处理,待会儿会去书房。” 矣姀嗯了一声,身子却没动。 魏知隶无奈,“凌胥,去给我取一把伞来。” 凌胥睁大眼睛,“公子,现在雨势这么大,你” “去取伞。”魏知隶的声音不容置疑。 凌胥眼中略过一丝担忧,迟疑一下后领命而去,“是。” 凌胥很快便取了一把伞过来。 魏知隶松开矣姀,伸手接过伞,打开,“走吧,去书房。” 颀长的身影勘勘要没入如帘的雨雾中时,矣姀忽然开口,“等等。” 魏知隶回过头来,眨眼之间,一团月色的柔软顺势撞进了他的怀中。 “谢谢你的衣袍。” 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矣姀毫不迟疑地往屋子里走去。 魏知隶撑伞立在雨中,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手指收紧怀里的衣袍,他垂下眉睫,浅声道,“走吧。” 凌胥撑伞立在魏知隶的身旁,看他露出黯然的神情,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跟随在大人身边多年,他眼中的大人,一向是轻若风,淡若水,即便面临极大的困难,也是处之泰然,容止得体 可眼下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大人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此刻的大人 就好像是一个想要吃糖的孩子,努力了许久却一直吃不到想吃的糖果一般,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还佯装若无其事,不想让旁人看出他的心情。 凌胥愣神间,在雨雾中走远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微微偏头,索淡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雨声中,“凌胥。” 凌胥连忙跟上去,“大人” “雨很大,不要一直站在原地。” “是。” —— 午后突然而至的一场雨,由一开始的来势汹汹到后来的淅淅沥沥,直到天色暗了,才勉强停止。 小桃领着侍人把晚膳送上桌的时候,矣姀还在小窗边的美人榻上斜斜地倚着。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怕吓着她,声音也放得极轻,“小姐,该用晚膳了。” 美人榻上的人儿动了动,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 小桃没有听清楚,走得更近一些,发现矣姀正紧皱着眉头,神色苍白而痛苦。 她心中一谎,忙伸手去摇矣姀,“小姐,小姐,你醒醒” 摇着摇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凌胥,快去请白太医。” “是。” 小桃回过头来,眼睛红红的,“大人,求你救救小姐!” “你先让开。” “好。” 魏知隶来到矣姀身边,俯身低头的同时把手心放在她的额头上和手上,察觉到她额头的温度滚得烫手,手上的温度却凉得如冰时,他抿了抿唇,伸手把她横抱起来。 放置在床榻上,替矣姀盖好被子后,魏知隶拧起眉头,“小桃,你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小桃眼角带着泪光,“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快步走到门口,凌胥带着白太医出现了。 小桃连忙让到一侧,白太医带着药箱子急匆匆地赶到床榻边,凌胥却停在了她面前。 小桃懵懵地抬眸,只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夫人为何会突然生病?”凌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小桃眨了眨眼睛,几滴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滑落,“小姐说小姐说她想要一个人静静,奴婢在门外守了一个下午,小姐没有出过声,奴婢也不敢擅自进去” “大概是小姐看雨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了,没有奴婢在侧添衣,她睡久了才着了凉。” 凌胥皱了皱眉,才要说话,忽然听到一些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他倾身往外一看,立即朝魏知隶走去,“大人,老夫人来了。” 床幔内的人影动了动,男子的声音略略有些低沉,“你且拦着。” “是。” 凌胥转身就走,小桃怔愣地看着他,似是有所感知,凌胥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她的方向道,“你随我来。” “啊?” “随我一同前去应付老夫人。” “为什么要”小桃的话还没有说完,乍然对上凌胥极其严肃的眼神,她吓得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往回咽,只留下一个“好”字。 凌胥和小桃并没有拦住魏母,不过是拖延了些许时间,两人很快便被魏母三言两语打发掉,只能立在门边,眼睁睁地看着魏母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屋里。 “凌胥,大人为什么要我们拦住老夫人啊?”小桃脸上的懵懂从方才一直延伸到现在。。 凌胥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郁闷地把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为什么要拦着老夫人? 大概是公子怕老夫人看到他脸上的印子吧。 魏母进了屋子,视线当先看向床榻,只见白太医在为床上的人诊脉,而魏知隶 “隶儿你在你怎么站在梳妆台前?”魏母有些诧异。 魏知隶转过身来,负在身后的双手在不动声色中把迎蝶粉的盒子推回原处后,他微微一笑朝魏母走过去,“阿娘,你怎么来了?” “我和你父亲用过晚膳,在花园里散步,恰好看到凌胥和白太医行走匆忙,想着你们出了什么事情,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你父亲本来也是要过来的,但是他临时有事便没有过来。” 魏母看了看床榻的方向,柔和的眼睛里浮起清晰的担忧,“隶儿,珖儿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呢?” “下午下了场大雨,珖儿没有及时添衣,不小心着了凉。” 魏母一愣,笑了笑,“新婚燕尔的,你大可体贴一些。” 想起那被矣姀卷成一团的衣袍,魏知隶心里浮起丝丝无奈,但表面上依旧是笑着道,“是孩儿不好。多谢阿娘提醒。” 魏母笑着点头,视线自魏知隶的脸上略过,脸上的笑意忽然浅了些,“你的脸怎么了?” 她伸手要抚上去,魏知隶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阿娘” “隶儿,过来,让阿娘看看” “我” 魏知隶站在原地没动,魏母拧着眉头一瞬,直接走过去伸手拉住魏知隶的衣襟一扯,把他拉低后,她认真地察看他的脸 “你脸上的是”魏母拿出锦帕擦了擦,鼻尖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魏知隶,“这是迎蝶粉。” “隶儿,你的脸上怎么会有迎蝶粉?” 魏知隶抿了抿唇,耳朵有些发红,“阿娘” 魏母默默地看着魏知隶,须臾之后忽然睁大了眼睛,忍俊不禁地道,“你阿娘知道了。” “阿娘知道什么了?”魏知隶的神色有些窘迫。 “隶儿呀”魏母改了语气,语重心长,意味深长地说道,“偷吃要记得擦嘴,偷亲要记得擦脸。” 魏知隶:“” “魏老夫人,魏大人” 一旁的白太医忽然开口,魏母和魏知隶连忙走过去。 “白太医,我儿媳” “白太医,我夫人” 魏母忽然住口,魏知隶愣了愣,轻咳一声把话补全,“的病情如何?” 白太医想了想,“令夫人受了风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 “不过什么?” “令夫人身子比较弱,平常要多注意身体,另外,令夫人的体质不易受孕在子嗣方面,急不来,需要夫妻双方多多努力才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1.第 191 章 嫁入魏府的第三天晚上, 矣姀因为一场雨而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 矣姀躺在床上, 感觉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白天黑夜她不知晓, 昏睡清醒她分不清。 耳边传来的琐碎细语让她烦躁皱眉, 忽然模糊忽然清晰的梦境碎片让她无意识地脆弱哭泣 仿若孑然独立在无垠的黑夜中。 她的心中盛满了从未有过的难过。 那些深埋心底的情绪, 若无法驱散的沉沉墨色,若无法逃离的重重枷锁。 她被裹挟其中,困顿若狂。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对她说话,她尝试认真细听, 却听不清那人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 她使劲地想要睁开眼睛, 那无处不在的疲惫却总是会轻而易举地让她的眼帘重若千斤, 让她无能为力地困陷在无边的焦虑之中。 气息不畅,矣姀闷咳两声,感觉到有更多温热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流了出去。 没过多久, 一片柔软的布料轻贴上她的眼角,紧接着有一声长叹从她的上方传来。 细碎的声响落在她的耳际,与此同时, 她的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不浓不淡的香气。 这种香气 矣姀感觉到了某种久违的熟悉。 脑海中身体上紧绷着的感觉在渐渐地消失。 矣姀呢喃一声,无力再思考什么,才一放松下来便彻底地陷入了无声的黑暗之中。 —— “哥哥,嫂嫂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啊?” “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应该快了。” “那我在这里等嫂嫂醒来, 然后与她说说话再回去。” “天色不早了, 悦儿你还是早些带颀儿回去吧, 瑄和在府里该等急了。” “可是” “你看颀儿都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你嫂嫂还没有完全康复,想要看她,你明天再来也可以。” “那好吧。” 矣姀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光线虽然柔和,但是眼睛酸涩一瞬,点点水光很快便把她的视野模糊掉了。 嗓子干干的,她忍不住清咳几声,头却和胸腔一起钝钝发疼。 矣姀皱起眉头,心里泛起些许不安。 “嫂嫂,你醒了?” 床幔被人从外撩开,魏知悦惊喜地附身看矣姀,发现她果真是睁着眼睛的,顿时笑意盈盈地朝外说了声,“哥哥,嫂嫂醒了!” “嗯。” 不紧不慢的一声回应传过来,没过多久矣姀便看到魏知隶出现在床榻边。 魏知悦要伸手把她扶起来,但是手还没有碰到她,不知因何又收了回去。 矣姀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只见魏知悦转头笑眯眯地对魏知隶说,“哥哥,还是你来吧。” 矣姀:“” 魏知隶把矣姀扶起来。 矣姀的头还有点晕沉,本想要自行坐好,没想到却直接歪倚到了魏知隶的怀里。 她迟钝地想要躲开,魏知隶却已经伸手把她抱住,轻轻地笑了笑。 矣姀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但是碍于魏知悦在场,她的身子又实在是酸软乏力,只好垂着眉睫,无精打采地轻声地道了句只有魏知隶听得到的谢谢。 魏知隶伸手探着她的额头,“热度已经退了,可感觉到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矣姀摇头。 “肚子饿吗?”魏知隶又问。 矣姀想了想,再次摇了摇头。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魏知悦拈着衣袖,掩唇笑道,“嫂嫂既然安好,悦儿便放心了。悦儿先回府里去,不打扰哥哥和嫂嫂了。” 魏知隶抬眸看她,“你先回去,明日再过来吧。” “好。”魏知悦愉快地应下,然后转头看向矣姀,“嫂嫂,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找你说话好不好?” 矣姀浅浅地弯起唇角,“好。” 魏知悦走后,矣姀窝在魏知隶的怀里,耳边是他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她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伸手要把他推离。 她还在病中,手腕使不出什么力气来,魏知隶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手腕扣住,手臂猛地收紧,得寸进尺地低头蹭了蹭她的脖颈。 “你睡了好久。”魏知隶的声音沉沉的,“以后不要睡那么久好不好?” 矣姀没说话。 人生病了自然会昏睡,昏睡时间的长短非是个人能够控制的。 魏知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但是他此刻如此说 矣姀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接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魏知隶忽然问,“要不要喝水?” 矣姀迟半拍,嗯了一声。 就在矣姀以为魏知隶会放开她去倒水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身子一轻——魏知隶把她抱了起来,还一直抱到了桌边,寻着凳子坐下来的同时,她被他神情自若地安置在腿上。 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矣姀有些窘迫,不安地动了动。 腰肢后,魏知隶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矣姀一动,他的掌心便随之收紧些许,像是怕她从他的腿上跌落,又像是怕她忽然逃了去。 眼见挣不脱,矣姀停下小动作,略有些黯然地拉下眼帘。 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杯水。 矣姀的手指动了动,须臾之后却没有伸手去接过杯子,反而是直接低头去喝杯子里的水。 只喝了一口,矣姀抬头,眼神有些异样——魏知隶把杯子放得有些低,她喝水喝得有些吃力 还是不大想和他说话。 矣姀抿了抿唇,被水滋润过的唇色由苍白逐渐泛出些许温柔的浅红色。 魏知隶正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是对于她的举止有些意外。 矣姀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杯子,才碰着,又把手收了回来,细声细气地说道,“我的手暂时没有力气,所以,能否麻烦一下你” 魏知隶回神,体贴地把杯子放到矣姀的唇边,矣姀道了句谢谢然后低头继续喝水。 慢吞吞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矣姀觉得整个人终于缓过来一些后,她试着要走路,腿脚触着地面的时候,却有种酸软踩不稳的感觉。 眼看就要摔倒,魏知隶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回自己的怀里,“吃点清粥?” 矣姀本想要拒绝,但是 她最后点点头,“好。” 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毕竟她要快点好起来啊。 小桃端着一碗清粥进来时,矣姀看到她双眼红红的。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矣姀的神色严肃起来。 小桃摇摇头,“没有人欺负奴婢。” 她看着矣姀,眼睛里忽然冒出一层水光,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才留意到矣姀竟然是坐在魏知隶的腿上的,她呆了呆,迅速地低下头去。 “小桃”矣姀皱眉。 吸了吸鼻子,小桃努力地把眼泪收回去后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来,“奴婢只是只是太高兴了!小姐你终于醒了以后,以后小姐一定要让奴婢跟在身边,这样奴婢便可以照顾小姐,小姐便不会轻易地生病了。” 矣姀有些意外,“你” 小桃急忙忙的,“奴婢先出去了,小姐小姐就拜托大人照顾了。” “你” 眼看着小桃脚下生风地出了房间合上门,矣姀眨了眨眼睛,默默地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视线落在桌面上的天青色瓷碗上,当她伸手要去拿起调羹时,纤白的手背在下一刻被他人温暖的掌心拢住。 魏知隶的声音很柔和,“我来吧。” 矣姀收回手,微微仰头,终于正视魏知隶,“魏大人”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矣姀轻咳一声,胸口止不住的发闷还有些发痛,她放轻呼吸,“我们之间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想当年,他是那样的好,她与他之间的相处又是何等的令人心生喜悦 可如今 物非人非事事休。 调羹被人轻轻地傍着碗壁放下,清脆的一声细响过后,矣姀只觉下巴一温,眨眼间,魏知隶用手指轻轻掐住了她的下巴,挑起。 两人对视,魏知隶落在矣姀脸上的目光有些挡不住的意味深长,“夫人为何忽然有此一问?” 矣姀不躲不避,眼眸平静地直视他,“我忽然想,如果我不是含珖公主,大人是否还会娶我。”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魏知隶怔住。 “应该不会的吧。毕竟,以大人的家世,自当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的。”矣姀继续道,“如果我不是含珖公主” 轻叹一声,矣姀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难过地看着魏知隶,清澈的眸子中渐渐浮起一层浅浅的水光。 魏知隶安静一瞬,修长手指松开矣姀细巧的下巴转为轻抚着她的脸颊,声音极其地沉稳,“矣姀,你无需置疑。” “即便你不是含珖公主,我也想要让你到我的身边来。” 矣姀心里一颤。 “我曾说过想要让你到我的身边来这样的话,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何一心以为我是要你成为我的妾” “以你当初的身份,若是我们要结合,过程自然是艰难的,但是公主出嫁是个好时机,你只有替嫁,才能转变你的身份,然后在适当的时机里,你才能成为含珖公主,直到最终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夫人,如此你心中的忧困可否得到排解?” “矣姀,你病着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要给你何种答案你才会心甘情愿地待在我的身边,接受我,甚至是再次爱上我。” “你说我对你的感情是求不得和占有欲,可是,换个角度想这些感情不过是爱慕的另外一种表现。只是这些表现或许让你感觉到困惑和不适罢了。” “矣姀,我至今仍是说不清楚何为爱慕,可是我的行为,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两个字吗?” “你都感觉不到吗?” “所以,我是真的含珖公主吗?”矣姀有些恍惚,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重要的想法。 “”魏知隶点头,“虽然看起来甚是巧合,但是你的身份是真的。” “即便不是,我也会让它变成是真的。” “” 矣姀的眸光黯淡下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2.第 192 章 第二天, 魏知悦如期而至。 她来到听竹园的时候, 矣姀已经洗漱打扮完, 正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涂口脂。 魏知悦从镜子里看她, 笑道,“嫂嫂, 这丹朱色很适合你。” 矣姀抿唇一笑。 “对了, 哥哥去哪里了?”魏知悦东张西望, “嫂嫂你还生着病呢,哥哥他怎么不在你身边陪你?真是太不体贴了, 回头看见他, 我一定替你说说他” 矣姀涂好口脂站起来, “你哥哥他方才去了书房,说有要事处理。” “这样啊” 魏知悦低声嘀咕了几句,矣姀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魏知悦的表情有些气愤,“哥哥他现在休昏假,政事堂那些人居然还拿事情来劳烦他,真是太过分了” “昏假?” “对啊”魏知悦忽然笑起来,“嫂嫂,按照昭律,哥哥的昏假有九天呢” 矣姀:“” 怪不得这几天魏知隶一直在府里 原来, 他竟然有昏假, 而且, 还是九天之多。 矣姀怔愣间, 魏知悦走过来挽住她的手,“嫂嫂,天气正好,不若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 “好。” 魏府的花园,山石流水布置得当,树木华盖葱郁,翠竹尤多,花草葳蕤。 矣姀与魏知悦走在荫凉的小道上,听着魏知悦指这指那地说起她与魏知隶小时候的趣事,她安静地听着,神思却有些散漫。 “嫂嫂?” “嫂嫂?” “嗯?” “你的脸色好苍白”魏知悦皱起眉头,“可是累了?要不我们去湖心亭坐着歇息一会儿吧?” 矣姀点头,“好啊。” 到了湖心亭,矣姀才坐下来,魏知悦转身吩咐跟随在她们身后的侍人去准备茶水果点,侍人准备退下的时候,她想起什么,又急忙把侍人喊住,“你们到了厨房,记得看看夫人的药煎好了没有,若是煎好了,一并送过来吧。” “是。” 矣姀把魏知悦拉到身边坐下,笑道,“我感觉你变了好多。” “哪里变了?” “变得很会照顾人了。” “难道我以前不会照顾人吗?”魏知悦佯装气愤地瞪着矣姀,但是没一会儿便破功笑了出来,言辞慨叹道,“以前做小姐的时候,十指不沾阳春水,处处事事都有人照顾,有人帮忙,可如今为人妻子为人母亲,有些事情亲力亲为过后,再看别人所为时,心情确实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矣姀安静地看着魏知悦,她本来有些话想要问她,但是如今一看,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魏知悦的神情看起来必定很满意她当前的生活。 她应该是幸福的吧。 想来她与楚瑄和之间的亲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成亲之时估计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如今却相处得很好,落在他人的眼里,想必也应当是幸福美满的一桩亲事。 而她与魏知隶 “嫂嫂,你可是有心事?” 矣姀回过神来,先是摇头,然后闲散地另起了一个话题,“悦儿,你说夫妻之间应当如何相处?” 魏知悦眨了眨眼睛,笑道,“嫂嫂,你不必担心,我哥哥他这个人很好相处的!” 矣姀唇角微弯,“是吗?” “是啊!” 魏知悦开始一一列举,“哥哥他性格很好,嫂嫂不用担心他会凶你;哥哥他洁身自爱,嫂嫂不用担心他会在花街柳巷流连忘返;哥哥他” 魏知悦忽然止住话语。 矣姀疑惑地看着她,“他如何?” “哥哥他其实挺不解风情的,嫂嫂你可千万不要嫌弃他!” 矣姀:“” “怎么个不解风情法?” 魏知悦眼巴巴地看着矣姀,“嫂嫂我若是说了你可不要告诉哥哥。” “好。” “不了不了,还是不说比较好。” “” “既然为难,那便不说了吧。” 矣姀也不勉强魏知悦,淡淡地把话说完后,正好有侍人端了茶水果点过来。 矣姀随意一看,发现碟子上竟然有樱桃毕罗。 魏知悦忽然在旁边“啊”了一声。 矣姀转头看她,“怎么了?” 魏知悦笑,“嫂嫂,我要收回刚刚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 “就是说哥哥人很不解风情的那句话。” 矣姀不解。 魏知悦伸出纤指指着那一碟樱桃毕罗,“你看,这是哥哥为你准备的,他并非无趣且有心。” 矣姀:“” 魏知悦长叹一声,像是对矣姀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看来,是人的问题。” “什么意思?” 魏知悦伸手握住矣姀的手,认真道,“很早的时候,我曾以为哥哥不喜欢女人,因为他对他见到的女人总是很客气很有礼,但对他的同僚却会明显热情许多,表现得更像正常人一些” “哥哥他的模样长得不错,笑起来简直让人如沐春风,可是这春风却能不动声色地把人拒之门外,让人觉得他虽然看起来好相与但是却不好接近。” “哥哥也是这样对待府里的两位姨娘的。无论那两位姨娘平日里打扮得多么漂亮,多讨好他,他却只是不解风情,看她们的眼光从来不曾有过半分变化,平日里对她们也过问甚少。” “你哥哥不喜欢那两位姨娘吗?” 如果喜欢,不应该如此淡漠对待;如果不喜欢,那又为何要纳她们为妾? “我不知道”魏知悦摇头,“应该是不喜欢的吧。” “如果喜欢,哥哥可能现在已经有孩子了,没理由她们进门三年来都无所出啊,阿娘明明说过,她们的身子骨都不错的” 矣姀垂下眉睫,“你哥哥之所以纳她们为妾,是他的意思还是说” “不是哥哥的意思。” 矣姀有些诧异。 魏知悦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两位姨娘都是先皇赐下的,哥哥不得不接。” 魏知悦拿起一杯茶盏放到矣姀手里,“嫂嫂,我知道你心里或许会介意哥哥有妾侍,可是我敢肯定地说,哥哥他对你和对那两位姨娘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喜欢你,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矣姀低头喝茶。 手里的茶盏,茶汤清冽,略带些苦涩,滑入喉咙以后却带着点点回甘。 矣姀喝了两口,放下茶盏。 一抬头,旁边的魏知悦正一脸期盼地看着她,似乎是希望她能够说些什么。 矣姀微叹一声,“悦儿,平定王可有妾侍?” 魏知悦一愣,摇了摇头。 “那你真幸运。” 魏知悦愣愣地看着矣姀,不明白她为什么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她。 “他爱你吗?” “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 矣姀用筷子夹起一块樱桃毕罗到魏知悦的碗里,“趁热吃。” 魏知悦有些不知所措,“嫂嫂” “嗯?”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哪里不明白?” “你不喜欢我哥哥了吗?” 矣姀慢悠悠地给自己夹了一块樱桃毕罗。 感受到魏知悦的视线,矣姀并没有选择与她对视,反而是低头看着雪白小碗里的樱桃毕罗,轻轻地问,“悦儿,你有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魏知悦想了想,不知是羞涩还是不好意思地道,“我我还想要生个女儿,这样颀儿有个伴,也不必那么孤单。” 矣姀笑了笑。 “嫂嫂,你笑什么?”魏知悦娇嗔一声,“你这样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矣姀慢条斯理地道,“既然想要女儿,那便和平定王商量一下,光是想,可是想不来的。” “嫂嫂!”魏知悦伸手捂着脸颊,笑声娇俏。 矣姀看她一眼,有些无奈,“都已经是当娘的人,怎地还如以前那样那般害羞” “嫂嫂,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问你的问题呢” 矣姀把碗里的樱桃毕罗夹起,放到魏知悦的面前,“悦儿,你知道樱桃毕罗凉了以后会是何种味道吗?当把这樱桃毕罗重新热过以后,又是何种味道?” “什么?”魏知悦一脸困惑,“嫂嫂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要与我探讨起樱桃毕罗?” “我知道是何种味道。”矣姀自顾自地说道,“重新热过的樱桃毕罗很难吃的。” 魏知悦:“” 魏知悦怔愣在一旁。 矣姀慢条斯理地吃着樱桃毕罗,待她漫嚼细咽地把一个樱桃毕罗吃完时,抬起头来,她看到魏知悦正一脸难过地看着她,“嫂嫂方才以樱桃毕罗作喻,这是不爱哥哥了吗?” 矣姀把筷子放下。 她眼神温柔地看着魏知悦,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又说不出口。 她与魏知悦的经历截然不同。 她说的话,魏知悦未必能够感同身受,给予理解。 魏知悦的世界单纯而美好,纯洁而幸福,不像她的,总是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和逆来顺受。 “悦儿,我方才并非是以樱桃毕罗作喻,我只是我只是不大想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她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魏知隶就够了。 魏知悦并不需要知道得如她这般清楚。 “嫂嫂为何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对于嫂嫂而言,很难回答吗?” 魏知悦心里砰砰直跳。 矣姀不愿意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难道是她不喜欢哥哥了? “嫂嫂,当初你不愿意到哥哥的身边来,很大原因是因为你当时的身份吧。” “我当然希望你成为我的嫂嫂,可是若是那时候,哥哥要娶你,你尚功的身份会让哥哥面临很多的困难,而且,让你委身为妾,悦儿也知道这很委屈嫂嫂。” “可如今一切都变好了,嫂嫂你以含珖公主的身份嫁给哥哥,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往后,嫂嫂可与哥哥鹣鲽情深,白首偕老,实在美哉。” 矣姀沉默地看着魏知悦,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微微一笑。 魏知悦看到她笑,以为矣姀认同她说的话,遂也高兴地笑起来。 矣姀低头喝茶,眼底有倦意涌上来。 她当初有些想要的,她如今已经绝不想要。 魏知悦不知道,她也不能和她说。 她不会明白。 于魏知悦而言,她最想要的,她已经紧握在手心,指日可待。 于她而言,她最想要的,却还远在天涯,苦求不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3.第 193 章 魏知悦在魏府里逗留半天,矣姀陪她坐了半天, 剩下的半天, 她躲在房间里刺绣。 小桃在她旁边陪伴着她。 几乎是寸步不离。 自她那日独处看雨着凉以后, 无论她怎么说,小桃都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呆着,她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小桃坐在她旁边,目不转睛地看她飞针走线,眼睛还时不时瞪得圆圆的。 “小姐,你的手真巧!”小桃啧啧称赞, “这个昙花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般,太漂亮了!” “这是用勾针四绣针法绣出来的。”矣姀微微一笑, “你可喜欢刺绣?若是喜欢,我可以教你。” “真的?”小桃欣喜地抬头,但是不过一瞬,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姐,这针线活太细巧了, 奴婢的手怕是不能胜任。” 矣姀把绣绷放下, 伸手抓住小桃的手,发现她的手有些粗糙, 其中的几个指节还带着薄茧。 “小姐, 你别看了”小桃困窘得脸都红了, 手指也不断地往后缩, 想要脱离矣姀的牵扯,“奴婢的手不好看。” 矣姀松开她的手,看着小桃迅速地把手收到背后,她轻笑一声,“傻丫头。” 小桃把头偏向一侧,“奴婢才不傻。” “既然不傻,那就跟着我学刺绣吧?” “啊”小桃愣愣地看着矣姀,“小姐真的要教奴婢吗?奴婢的手真的可以” “可以的。”矣姀安静地看着她,“不过你喜欢刺绣吗?若是喜欢,我可以教你,若是不喜欢,那也不必勉强。” “刺绣细巧而孤寂,你若不能静下心来,便永远绣不出好看的绣品来。” “我” 小桃要说话,矣姀笑着抬手阻止她,“别急着回答我,你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好不好?” 小桃怔怔地点头,“好。” —— 矣姀安心地做了一下午的刺绣,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 小桃不在她的身边。 一刻钟前她去了厨房,言要为她传晚膳。 矣姀把锦帕自绣绷上取下来,上面绣着的半开昙花映着暗淡的天光泛起一种朦胧的光芒,顷刻间像是要完全盛开一般。 她仔细察看半晌,微微地抿了抿唇。 无法自欺欺人。 她绣的花好像没有以前的那么好看了。 她的手 矣姀把锦帕叠好,站起来要去点灯,才站起来便觉得眼前发黑。 她单手撑在桌面上,惊慌又耐心地等那股眩晕和漆黑消散后,她呆立在原地,已经没了要去点灯的心思。 眩晕,眼前发黑。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到底是因为她风寒未愈,还是说这些不适的症状其实是她身上未明病症的一种表现?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侍人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夫人,奴婢来点灯。” 矣姀如梦初醒,应了声,然后慢慢地坐下来。 房间里逐渐明亮起来。 侍人在行过礼后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矣姀借着灯火看手里的锦帕,良久后,眼睛微红。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矣姀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慌张一瞬,很快便偏过头去,把锦帕放进绣篮里,她端起绣篮想要把它放到一旁去的时候,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拥进了怀里。 矣姀有些讶然,伸手要推开,却听到魏知隶声音有些发沉地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看到你的眼睛红了。” “我没事。”矣姀声音平稳,“你先放开我。” “矣姀”魏知隶把矣姀抱得更紧一些,有些无奈地叹息,“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好不好?” 矣姀沉默了一会儿,“岁云山可有消息传来?” “有。” “什么消息?” “穆大人的病情已经稍有好转。” “巫神医找到应对的办法了?” “尚未,不过他找到让病情暂时稳定下来的法子了。” “哦。” 两人谈话间,侍人已经把饭菜摆好在桌面上。 感觉到侍人好奇又隐蔽的视线,矣姀尴尬地推了推魏知隶,“你先去净手。” 魏知隶笑了笑,“好。” 把绣篮放好,矣姀向饭桌这边走来的时候,魏知隶正立在净手的盆子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矣姀:“” 镇定地走过去,镇定地把手洗干净,矣姀想要去拿布巾把手擦干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把柔软的布巾覆在她的手背上。 看着魏知隶认真细致地为她擦手的模样,矣姀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收回来,没想到魏知隶隔着布巾把她的双手拉住,温声道,“稍安勿躁,水珠还没有完全擦干。” 侍人在侧,矣姀不大好对魏知隶冷脸。 她耐着性子,本以为擦手很快就会结束,没想到魏知隶却是拿着布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为她擦去手上的水珠 捧着水盆立在旁边的侍人轻笑出声,矣姀脸颊微热,用力把自己的双手收回来,声音不自然地道,“好了。” 她转身在凳子上坐下,很快便听到身后有水声响起,不一会儿,水声停了,矣姀听到魏知隶温和地对侍人说了“出去吧”,然后在她的身边坐下。 晚膳很清淡。 不知道是为了照顾她风寒未愈,还是魏知隶本来饮食就清淡。 矣姀一言不发地用膳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魏知隶也保持着沉默,除了他偶尔用公筷给她布菜外,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流。 一顿饭吃完,筷子放下的那一刻,矣姀觉得自己一直紧张着的心情变得舒缓下来了。 看着侍人把剩余的饭菜撤离,矣姀不想与魏知隶单独相处,很快便站起,唤来小桃,言明她要沐浴。 沐浴用了稍长的时间。 如果不是小桃在一旁眼眸定定,神情哀怨地盯着她看了几乎有半刻钟,矣姀想她应该会继续泡久一些的。 小桃一边给矣姀穿衣裳,一边碎碎念,“小姐,你的风寒还没有完全好呢,在水里泡这么久,万一又着凉了,奴婢难辞其咎!” “还有你的头发,你的头发还没干,一直这么卷着,很容易着凉头疼的” 矣姀伸手掐了掐小桃的脸颊,听着小桃一脸意外地看着她且“诶呀诶呀”地叫起来时,她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你比我小,怎么唠叨得像个老婆婆一样。” 小桃使劲地瞪着矣姀,“奴婢为什么唠叨?还不是因为小姐像个贪玩的孩子一样!” 矣姀有些愕然。 小桃继续瞪着她,瞪着瞪着眼睛却红了,“小姐,你要好好地爱惜自己的身子,否则很容易生病的。” “若是生病了,万一好不了,很容易就会就会” 看着小桃支支吾吾的样子,矣姀神色坦然地接话,“就会死。” 小桃撇撇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小姐,你可别死” 矣姀嗯了一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知道了。放心吧,没那么容易死的。” 小桃委委屈屈地点头。 回到房间的时候,矣姀发现魏知隶也在。 他闲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轴书卷,正在就着灯火看书。 就矣姀所在的角度看去,魏知隶的侧脸弧度温文尔雅,被灯火照亮的脸颊白净如玉,非同于少年的那种张扬的美,他的俊美是低调的,但是却又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矣姀移开视线,在对着窗柩的案桌后坐下后,她一边拿着巾帕缴干自己的头发,一边看着窗外的明月发呆。 半刻钟后。 她略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微叹一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想的。 以她目前的处境看来,她几乎是什么都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夜风吹来,些许寒意沁身。 矣姀正想要远离窗边,身后却恰好有人把用于御寒的衣物覆在她背上,她本来放松的身子于是一下子僵住了。 手里的巾帕很快便被人抽走,那人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着她的手指时,传过来的清晰暖意让矣姀顿察她的手指凉得几乎如同一块冰一般。 感觉到魏知隶在用梳篦梳理她的头发,矣姀微微侧身把梳子从魏知隶的手里拿了过来,她没有看他,只低着头道,“我自己来便可以,不劳烦魏大人。” 话说完后,她站起来想要离他远一点,没想到身子一动便被魏知隶伸手拦腰抱住紧贴在身前。 “矣姀”魏知隶声音低低地喊她的名字。 “为什么要躲着我?” 矣姀的身子僵硬得厉害,但有不属于她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脖子处时,她还是迟钝地往旁边躲了躲。 魏知隶的眸光随着她的动作暗沉一度,“你不喊我夫君,如今还要躲着我,矣姀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应该这样对我的,” “魏大人,”矣姀淡淡开口,“以后还是叫我含珖吧。” 身后的呼吸一滞。 矣姀本以为魏知隶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身子在忽然间被人用力地扳了过去。 猝不及防间与魏知隶带着稀薄愤怒的目光对上时,矣姀觉得自己的手脚热了一瞬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泛起刺麻的凉意。 魏知隶把她抱得很紧,矣姀坐在他的腿上,上半身却几乎都紧贴在他的身上。 他低垂着眉睫看她,墨眸里面一片漆黑。 不过眨眼间,她先前在他眼里看到的愤怒像是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此刻他眼睛里剩下的,只有一片沉寂——似无风自平静,又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等待和压抑。 矣姀安静地与魏知隶对视,仿若是看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她的眸光很淡很淡,淡得让魏知隶心里再次抑制不住地要泛起恼怒的微漪。 矣姀斟酌好言辞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魏知隶想都没想,低头把她吻住。 虽然情况发生得有些突然,但是矣姀对此没有表露出过度的惊讶,表现也不如先前那半般意外,她平静地接受了魏知隶对她忽然的亲吻,没有推开他,亦没有选择进行挣扎。 当魏知隶的亲吻由急促转变为和缓时,他睁开眼睛,看到矣姀在他面前乖巧地闭着眼睛。 他心里有些惊喜,但是也有些不安。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矣姀此刻太乖巧了。 乖巧得让他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在方才想到了全身而退的办法。 他停下对她的亲吻,认真地审视她的神情。 矣姀在他的注视下睁开因带着些许水汽显得迷蒙的眼睛时,魏知隶定定地看她一眼,忽然把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4.第 194 章 被魏知隶放到床榻上时, 矣姀轻咬着下唇,模样看起来虽然有种认命的平静但是却又带着三分慌张的羞涩, 她嗫嚅,“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魏知隶拉过被子覆在她的身上,看到她惊讶地抬头看他,他笑了笑,“夫人, 如果我只是想要得到你的身子,我有千万种方法, 但是, 自我把你娶进门,我已经选择了最困难的一种方法。” “我会等你,等你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我。” “所以, 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安心睡吧。” 房间里的烛火被吹熄。 矣姀的视线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直到好一会儿才逐渐看清楚屋子里的轮廓还有那透过窗柩落在房间里的极其惨淡的月光。 魏知隶褪衣上床,放下床幔后安静地躺在她身边, 矣姀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 看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 矣姀觉得稍有些睡意的时候, 她侧身往里,才换好姿势, 腰际忽然轻搭上一只手。 她身子一僵, 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你刚刚说过你不会对我”。 “嗯。”魏知隶的声音很轻, “我只是想抱抱你。” 矣姀:“” 魏知隶从身后抱紧矣姀,“在府里这么多天,可想要出去走走?” “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可以出去吗?我不用跟在阿家身边学习如何持家?” “不急。”魏知隶低声笑着,“等我休完昏假再学也不迟。” 矣姀:“哦。” 这一个晚上,是矣姀到魏府后首个能与魏知隶心平气和地相处的晚上。 虽然魏知隶自始至终都从她背后抱着她,这让矣姀稍微感觉到些许不适,不过她后来半个身子快要麻掉的时候,魏知隶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叹一声松开了她。 矣姀在黑暗中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感觉好些以后,偏头看旁边,隐约只能看到魏知隶平躺在侧,不知道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眼睛。 没有肢体相触,矣姀很快就坠入梦境之中。 梦境里一片沉寂,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感觉到自己在半睁着眼睛行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她想要停下来的时候,矣姀愕然发现她还在身不由己地往前走着,双腿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 又走了很长的时间,矣姀疲惫得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亮光 她心里涌起欣喜,咬唇吃力地往前小跑而去,只是她实在太累,没跑两步,便狼狈地要跌倒 不可挽救的倾势让矣姀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天光灰白,床幔随风微动。 她急促地喘气,待身子慢慢舒缓下来的时候,才慢慢地把衣袖覆在自己满是凉意的脸上。 旁边传来些许动静。 矣姀移开衣袖,魏知隶正侧身看她,声音中带着点点沙哑,有种低醇的震动,“做噩梦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过来,矣姀躲闪不及,下一刻只觉得额头一热。 魏知隶压着衣袖给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神情极其柔和,“梦到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矣姀呆愣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梦到自己一直在走路,四周很黑,看不到光。” “害怕?” 矣姀幅度很小地摇头,“不怕,就是走得很累了,还一直停不下来。” 魏知隶笑笑,“听说夫妻携手可以共同入梦。” “共同入梦?” “嗯。”魏知隶抓住矣姀略显冰凉的手,“夫人若是怕做噩梦,入睡的时候可以拉着我的手。” 矣姀:“” 魏知隶的表情很是认真,但是 矣姀却很难相信他说的这些话是真的。 “这样,夫人再遇到同样的梦境,我便可以拉着夫人,让夫人歇一歇,不致于一直走个不停。”魏知隶笑着把话说完。 矣姀:“你是认真的?” 魏知隶嘴角扬起,“这听起来虽然比较离奇,但是可以一试。” 矣姀:“” “天亮了吧?我们起来吧”矣姀推开魏知隶的手,坐起来。 魏知隶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不动,桃花眼似笑非笑,懒洋洋地看着她,“不起。” 矣姀:“” “你,你不是说过今天要带我出门的吗?” 忽然出现变故,矣姀有些意外,心里也在迅速地猜测着魏知隶是否要出尔反尔。 魏知隶却是诚实,坦然地承认,“说过。” 矣姀睁大杏眸,“那现在都天亮了,你怎么不起来?” 魏知隶浅笑,“夫人,睡久一点其实有好处。” “睡久了有什么好处?”矣姀低着头,“我已经睡够了。” “夫人,”魏知隶淡然地看着矣姀,“你若肯再睡久一点,阿娘知道后会高兴的。” 矣姀这会儿疑惑了,“阿家为什么会高兴?” 她睡这么久,阿家若是得知,应该会生气才对吧 毕竟她这是在偷懒啊 虽然魏知隶也在偷懒,不过若是阿家不高兴,大抵也不会责备魏知隶只会责备她吧 魏知隶定定地看着矣姀,好一会儿后,发现矣姀依旧是一脸迷茫地看着她,他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好笑,“夫人,我们现在还是新婚。” 矣姀:“所以?” 新婚就不能起早了? 魏知隶又叹了一口气,“我是一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 矣姀:“???” 这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夫人” 魏知隶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矣姀,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直看得矣姀心里七/上/八/下的。 便是再迟钝,矣姀此刻也终于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虽然那不大对劲的地方她好像还无法用言语准确地表达出来,但是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为好。 识趣地躺回去,矣姀目不斜视地问,“我们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起床?” “过多半个时辰吧。”魏知隶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矣姀不做深究,安静地闭上眼睛,“哦。” 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半个时辰,等矣姀被魏知隶从一片恍惚中叫醒的时候,矣姀发现她的手被魏知隶紧握在手里。 想起他先前说的携手共同入梦,矣姀的脸上快速地掠过一丝不自然,她尽量神色自然地抽回手,清咳一声,“该起床了?” “嗯。” 矣姀用衣袖掩去一个呵欠,正眼看魏知隶发现他已经梳洗穿着完毕,墨发以玉冠束起,身上一袭紫色衣袍,整个人看起来润泽如玉,清隽俊秀。 她呆愣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正香,不想打扰你。” 魏知隶微微偏头,矣姀透过床幔看到外面立着的侍人身影,她迅速会意,“我我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吗?” 魏知隶一愣。 矣姀其实也是一头雾水,她看着魏知隶,用嘴型问他,“我说错了?” 魏知隶蓦然展颜,伸手把她睡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一些,声音温柔而宠溺,“真想要继续睡多一会儿?” 矣姀:“” 当然是不想。 “睡这么久容易头疼,”魏知隶掀开床幔让到一旁,“该起来用早膳了,晚上再睡吧。” 话说完,他忽然朝矣姀伸出手来,矣姀奇怪地看他一眼,迟疑地将要把手伸过去一半时,魏知隶猛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梳洗打扮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因为时间已经比较迟,两人没用早膳直接去了云居院请安,请完安后,矣姀本以为魏知隶会带她回听竹园用早膳,没想到魏知隶牵着她的手直接出了魏府的大门。 “我们不用早膳了?” “用,不过不在家里用。” “去外面吃?” “嗯。” 魏知隶带矣姀去了御街。 在从左边数起第五间店铺前找了位置坐下来,魏知隶笑着对矣姀说,“这间店朝中同僚经常来光顾,它的馎饦,胡麻粥和煎饼,胡饼的味道都很不错。” “你想吃什么?” 矣姀想了想正要回答,店小二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地朝魏知隶打招呼,“魏大人,今日想吃什么,可是照旧?” 魏知隶看向矣姀,店小二精明伶俐地很,立马也看向矣姀,笑眯眯地道,“这是令夫人吧?魏夫人想要吃点什么?鄙店今日的馎饦,胡麻粥,煎饼和胡饼都很好卖呢” 矣姀笑,“我想要胡麻粥。” “好嘞!”店小二看向魏知隶,“魏大人想要吃点什么?是否要照旧?” “照旧吧。” “好!两位请稍等,东西马上就送上来!” 等早点上桌的间隙间,矣姀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店里虽然人不少,但是也没有什么人身穿官服。 可魏知隶方才说,这间店是他的同僚会经常来光顾的地方 “现在常参还没有结束,过多一会儿,你便能看到了。” 魏知隶淡淡道,似是看出了矣姀的心思。 矣姀有些窘迫,“我我只是随便一看。” 魏知隶眼眸带笑,“我也只是随便一说。” 店小二很快便端了东西过来。 待东西都放下后,桌面上有两碗胡麻粥和一份煎饼。 煎饼并非是完整的,被切成了易于入口的一块块放在碗里。 魏知隶把一碗胡麻粥推到矣姀的面前,“尝尝看,看好吃不好吃” 矣姀看着那碗灰黑色的粥,低头尝了一口后抬头,“味道挺好吃的。” 魏知隶又用筷子夹起一块煎饼,递到矣姀的唇边,“尝尝煎饼?” 矣姀:“” 惊讶且无措地看着魏知隶,矣姀差点说不出话来,“你” 这是在外面,魏知隶他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么亲密的动作啊 矣姀有些为难,魏知隶却是耐心地等待,两相僵持不下,最后矣姀无奈地张嘴把煎饼咬住。 魏知隶满意地把筷子收了回去。 低头吃着煎饼时,矣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稍大的喧哗声,抬头一看,店门处正走来一群身穿官服的人,其中走在最前面的身穿四品深绯色官服的,还是她所认识的。 矣姀愣愣地看着那人,那人似是有所察觉,本是在和旁人说话,此时偏头过来,对上她的目光时,俊脸上浮现出意外惊喜的神色。 他的唇动了动,矣姀似乎能听到他在唤她“矣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5.第 195 章 魏知隶在与身穿各色官服的官员应对时, 矣姀低头默默喝粥。 方才他对众人介绍了她的身份,店里顿时一片此起彼伏的“魏夫人”, 惹得好多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的性子向来内敛, 甚少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时又羞又窘,只得借与喝粥来缓解尴尬。 幸好他们并没有说多久, 没一会儿,那些官员便各自找桌子去用早膳了。 矣姀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恢复了清净。 她偏头看了一眼魏知隶, 魏知隶笑着向她解释, “方才的绝大部分都是政事堂的同僚。” 又问, “你与赵侍郎不是相识么,为何方才不理他?” 矣姀顿了一下,“人太多, 与第一个人说了,便要与第二个人说,第三个人说很累的。” 魏知隶笑笑, “快吃吧, 胡麻粥要凉了。” “嗯。” 两人吃完胡麻粥和煎饼,矣姀想问魏知隶接下来要带她去哪里的时候,魏知隶牵过她的手往外走,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矣姀想了想, 摇头, “没什么地方特别想去的, 随便走走就好。” 魏知隶笑意浅浅,“夫人这是把国都城里想去的地方都去遍了?” “算是吧”矣姀也笑了,“怎么说我也是在国都城长大的人,小时候,赵徽聿就” 忽然意识到什么,矣姀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着魏知隶,魏知隶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怎么不继续说了?赵侍郎如何?他会带着你四处游玩吗?” 矣姀迟疑一瞬,点了点头,“次数不多,但是每次都很尽兴。” 她小的时候直到进宫前能出门去玩的次数寥寥无几,不过,能出门的那几次,赵徽聿却是带她去了几乎所有她想要去的地方。 春日的南山,奇峰秀玲,碧水幽深,茂林修竹,花繁叶茂。 夏日的曲江,花卉环周,烟水明媚,游春的行人络绎不绝,比肩接踵。 秋日的乐游原,蓬饵茱萸菊花糕,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冬日的灞桥,大雪纷飞,离人依依不舍,于是踏歌而送,折柳而别。 重忆旧事,想来都是美好。 矣姀带着浅浅的微笑把这些往事说给魏知隶听,魏知隶听完后,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然后轻叹一声说,“听你说完,我有些羡慕赵侍郎了。” 矣姀一愣。 魏知隶又说,“他那时候能如此陪在你的身边。” 矣姀又是一愣。 “不过,我现在不是很羡慕他了。” 矣姀:“” “因为你以后都会在我身边,你想去任何地方,陪在你身边的人都只会是我。” 矣姀:“” 矣姀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魏知隶说的话太孩子气了。 听起来有些不大真实外,也太不符合她对他的印象。 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其实我还有一个地方,一直想去却一直没能去的。” “什么地方?我陪你去。” “平,平康坊。” 魏知隶的神色一滞,脸上满是惊讶,“你方才说什么?” 矣姀鼓足勇气,待要开口时却又泄了气,声音细若蚊蚋,“没说什么” 魏知隶好笑地看着她,直看到矣姀连耳根子都微红了,才慢悠悠地道,“夫人,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去平康坊?” 昭人皆知,国都城里的名妓皆集中居住在平康坊,因其位于国都城靠北的地方,这个坊又有别称为“北里”。 魏知隶今日带矣姀出门,自是想要带她四处走走,只是没想到矣姀对别的地方不感兴趣,对烟花之地却是青睐有加。 “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干。”矣姀虽涨红了脸,声音却逐渐恢复正常的音量,“我对春来到好奇许久了,想去看看。” 魏知隶沉默。 矣姀面不改色,“你若是不愿意带我去,那我” 魏知隶微微挑眉,“你如何?” 矣姀面无愧色,“我以后寻了机会自己去。” “” 魏知隶自然是不同意矣姀去春来到的。 他明确拒绝,矣姀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魏知隶以为矣姀已经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但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任凭他对矣姀说什么话,矣姀都对他不理不睬的,神色也由一开始的生动明艳变为无精打采。 不但如此,她对他才温和些许的态度眨眼间又回到了先前那种冷漠疏离,他几次要去牵她的手,每回都会被她面无表情地用力甩开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事态严重,魏知隶没有办法,只能认栽答应带矣姀去春来到。 在去春来到之前,魏知隶带矣姀去了一间别院。 站在那间院子前时,矣姀只觉得陌生又熟悉,迟疑地问了句,“这个地方我是不是曾经来过?” 魏知隶笑而不语。 待他拿出钥匙打开紧锁着的院门,矣姀跟在他身后进门,到了院子,看到院墙处有几处已经不算明显的擦痕,她恍然大悟。 “这是霍尚功的院子?” 想当年,矣姀在千绣布庄遇到霍如歆,她恳求霍如歆带她进宫。 霍如歆答应了。 在进宫之前,她便是躲在霍如歆的别院之中,等着霍如歆来接她进宫,奈何几天过后,她的干粮全数吃完,霍如歆却又迟迟未至。 肚子饿得厉害,矣姀想要外出找吃的,却又有些绝望地发现霍如歆把院门反锁了。 走投无路之下,她只好爬墙 院墙的那几处擦痕,应该是她当时用脚蹬出来的。 矣姀记得她当时那一次爬墙爬得可谓是千辛万苦,等她双手颤抖着把自己贴紧在院墙上时,她朝外一看,然后就看到了魏知隶。 这是她与魏知隶的第一次相见。 因为行为异常,矣姀被魏知隶当成是小偷。 魏知隶提出要把她送往官府,矣姀为了拖延时间,迫不得已撒了个小谎,言霍如歆是她的阿姐,阿姐怕她四处乱跑,把她反锁在门里然后上街去买东西去了。 不知道魏知隶是信了还是没信。 若说没信,可是他却温和耐心地陪她一起等待;若说信了,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又给她一种他似乎知道她在说谎的感觉。 和他待在一起等待的时间甚是煎熬。 矣姀至今都清楚记得她当时的惶恐和不安。 幸好,那天霍如歆神奇迹般地及时赶来,否则矣姀也不知道她该如何面对魏知隶了,或者说,若是魏知隶真的把她抓去衙门,她也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处境和未来。 “想起什么了?”魏知隶的声音淡淡地在耳边响起。 矣姀扭头看他,“如果当初霍尚功没有出现,你真的会把我带到衙门去吗?” 魏知隶笑着摇头,“你当时连这么一堵院墙都爬得如此艰难,院墙之外又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如何会是小偷?” “如果真是,像你这样的,应该会在作案的第一时间里被主人家抓住吧,毕竟,身手实在是太糟糕了。” 矣姀:“” 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不过,仔细一想 “如果当初霍尚功没有出现,你又知道我不是小偷,你会如何处置我?” “处置说不上,大抵是各回各家,就此分道扬镳吧。”魏知隶一脸的云淡风轻。 矣姀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魏知隶忽然问,“夫人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若是回到当时,夫人希望我怎么做?” “”矣姀轻咬一下嘴唇,“如果回到当时,我大概会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当做是平常路过,什么都没看到。” 而她,若是能提早知道在宫中生存其实艰难异常,她大概会拼了命然后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吧,可是她那时候身无分文,又想不了太远,所以她只是想着尽快想办法把肚子填饱,然后回到这别院里等霍尚功出现。 “对了,你如何会有这家别院的钥匙?”矣姀忽然想起来自己想要问什么,“这不是霍尚功的院子吗?” “霍尚功在去北际之前急着把院子转手,我知道消息后,就把院子买了下来。” “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不带我去春来到了吗?”矣姀有些着急,“你方才说要带我去春来到,难道是骗我的?” 魏知隶有些无奈,“春来到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女子,怎么比我还急?” 矣姀脸颊微烫,“我” “再等等。” “等什么?” “等凌胥。” 正说着,凌胥拎着个包袱出现在院门处。 矣姀有些反应不过来,魏知隶却是温温一笑,“待你换过一身衣裳后,我们再去春来到。” 矣姀低头看自己,一身的浅紫色齐腰襦裙 国都城的女子都这般打扮,到底哪里不妥? 为何要换? 国都城里民风开放。 女子去逛青楼妓园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魏知隶却为何要 魏知隶知她心思,缓慢地解释,“到底是风流之地,夫人又长得如此好看,我怕他们错把你认为楼里的姑娘,对你举止不端,故而,夫人还是换上男装比较好” 矣姀:“” “凌胥,把衣服给我吧。” 凌胥依言把手里的小包袱递给魏知隶的时候,矣姀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欲言又止和痛心疾首? 她顿时有些不安,“魏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位高权重,去平康坊似乎不大合适。” 魏知隶看了一眼凌胥,视线回到矣姀的身上后,他拉着矣姀直接往房间里走去,“确实是不大合适。” “那要不你别去了?” 矣姀想,其实她自己一个人去也没关系,反正,她不过是进去看一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魏知隶把矣姀拉进房间,随手关上门后,他的手掌很快便落在她的耳边。 矣姀被他圈在怀里,看着他低头凑近她,神情略带着些许不满,“夫人刚刚说什么?” 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他的言辞之间虽带着薄弱的责备之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因双方距离靠得太近而变得暧昧万分。 他似是不察氛围的改变,矣姀却是神色不自然地偏过头去,“你去春来到,会被御史弹劾的吧?” “宋御史为人刚直不阿,遇见了必定会在陛下面前直言不讳。” 矣姀:“那你别去了。” 虽然不一定会那么恰巧就碰上宋御史,但是一旦碰上了,事情便无可挽回。 魏知隶他可是魏中书,被御史弹劾去青楼,朝廷百官若是知道,会有损他的威信的吧 “不行。”魏知隶的坚持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坚定异常,“夫人心思不改,我自当会在旁边陪着。” “可是” “没有可是。”魏知隶板正矣姀的脸,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似真又似假地轻声笑道,“若我到时候真的被宋御史弹劾,我便对圣上说,此行是含珖公主提出的,我执拗不过她,又担心她出什么意外,便只好舍命陪君子想必圣上会因为我们妻唱夫随夫妻恩爱而不忍降罪于我。” 矣姀:“” 矣姀猛地把魏知隶推开。 瞪他一眼,又快速地夺过他手上的小包袱后,她气匆匆地往更衣的屏风后走去。 虽然去春来到是她提出的,可是他完全可以选择不去的啊,可如今,他不但要去,还冠冕堂皇地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来简直是厚颜无耻! 魏知隶看着矣姀的身影,双眸中的温柔快要满溢出来。 他低低一笑。 魏夫人难得一见的跳脚模样 当真是赏心悦目得很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6.第 196 章 打开包袱, 里面是一件月白色的圆领缺骻袍, 一顶黑纱幞头和一根蹀躞带。 矣姀三两下把衣袍换上, 腰间束好蹀躞带后, 她抱着换下的衣裙和黑纱幞头从屏风后走出来。 魏知隶闻声朝她看过来,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这身衣袍是我十五岁那年做的, 你穿在身上,让我想起我的少年时光。” 矣姀:“” 矣姀把浅紫色的对襟齐腰襦裙叠好, 然后抱着黑纱幞头到梳妆台前。 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好, 魏知隶已经行至她的身后。 矣姀透过铜镜看他, “鞋子不换没关系吧?” 小包袱里没有靴子,她只能穿她的柔软绣花线鞋;小包袱里也没有裹胸,所以她也没有 矣姀略有些心虚地低头看了看身前。 虽然那个地方并不丰满, 可是也没有哪位男子会如她这般微微隆起的——明眼人一看, 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知悉她的女子之身份。 “没关系。” 魏知隶并没有注意到矣姀的异常,待伸手卸完矣姀高髻上的金钗步摇后, 他用黑纱幞头裹住矣姀的高髻,然后又为矣姀整理了一下衣领, 最后才从镜子里看她, 笑着问, “你觉得如何?” 矣姀抿了抿唇:“不如何。” 魏知隶:“” “那个我需不需要, 需不需要”矣姀忽然支支吾吾起来, “我需不需要” 魏知隶未解其意, “需不需要什么?” 矣姀咬牙, 艰难开口,“我需不需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小越小,最后发出的两个字几乎是等同于无声,“束胸” 魏知隶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但他还是通过她的嘴型,极快地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束胸么 笑意在眼眸中浮现,魏知隶的唇角在无声中悄然一弯。 “我这样我这样别人一看就能知道我是个女儿家了吧。” 矣姀脸颊发烫,不敢直视魏知隶,只是自顾自地说,“你既然早就买下这别院,又已经布置妥当,那这屋子里可有裹胸?” 魏知隶忍笑,认真地摇头,“没有。” 矣姀:“” 察觉魏知隶的声音有些不大对劲,矣姀猛地抬头,漂亮的杏眸瞪大,里面浅浅的羞恼明晰可见,“你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魏知隶微敛容笑,清咳一声,视线装作不经意间从矣姀的身前掠过,看着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把双手护在身前,看向他的眼神愈发地紧张,神情也因此愈发地恼羞成怒时,他半卷起手掌放在唇边,一本正经地道,“夫人不必担忧,今年国都城里贵女间流行如此穿着,夫人大可放心出行,不用畏惧他人眼光。” “当真?”矣姀半信半疑。 “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上街确认。若有误,夫人又实在介意,我们可以改天再去春来到。” 矣姀:“” 矣姀站起来,对着铜镜仔细照看。 远山眉,丹朱口。 里面的女子 好吧,即使身穿男装,可是她看起来还是一个女子。 她回头看魏知隶,语气有些失落,“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像男子吗?” 魏知隶迟疑一瞬,“不像。” “既然不像,那我还是换回女装吧。” 矣姀说完便要行动,魏知隶伸手拦住她,俊脸一片无奈,“夫人,这样的装束并无不妥之处。若你坚持要换回女装,那我们只能换个目的地了。” “你” “珖儿听话,乖。” “” —— 矣姀最终没能换回女装。 去春来到的路上,矣姀在前,魏知隶在侧,凌胥在后。 “夫人” 魏知隶试图去牵矣姀的手。 “啪!” 白皙纤细的小手毫不客气地把某只大手拍落。 魏知隶再接再厉,“夫人” “啪!” 某只大手再次被某只小手拍落。 “夫人” “啪” 凌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再抽抽。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吧。 眼前的妻奴大人,怎么可能会是他一直以来忠心效命的大人呢? 他为之效忠的大人,行事无比睿智,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眼前的这位除了容颜以外哪里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眼前的大人绝不是真的。 他不过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肯定是在做梦! “夫人”男人的声音低沉且耐心,说话的同时,修长的指节再次锲而不舍地扣住了女子的纤白手腕。 “你别拉着我。”女子的声音硬邦邦的。 忍住再次想要把某只手拍落的冲动,矣姀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细听其发出的声音,其中有极力压抑着的怒意和不耐,“我现在是男子,魏大人你这样当众拉我的手,难道是想要被他人误认为是断袖不成?若是遇着你认识的人,他们会如何看待你,魏大人可曾想过?” 矣姀生气了。 魏知隶知道矣姀为何对他生气。 想必是因为方才她想要换回女装,他不同意,她便生他的气了。 不过,让她穿男装,确实是为了从她的安全角度出发,她若是要生气,他也只能由着她闹。 虽然他无意惹她生气,但是她既然生气了,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也好,总好过让她默默把这些坏情绪埋藏在心里,积少成多,弊及自身。 “若断袖的对象是夫人,断袖便断袖吧。” 魏知隶神情不变,声音不变,用一如以往的温润柔和的声音道,“夫人若是担心遇到熟悉的人,此亦不必担忧。他们眼神都还不错,看到夫人,定然不会把夫人错认为是男子的,夫人大可放心。” 矣姀:“” 不想理魏知隶,矣姀快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她手腕一紧,魏知隶拉住她,“夫人,你看。” 矣姀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抬眸往前看。 十步开外的地方,有一个贵女如她一般,作了一身女扮男装的装扮。 那贵女头裹黑纱幞头,身穿兰色圆领缺骻袍,纤细的腰间束着玉质的蹀躞带。 或许是为了更贴合身上的装扮,她故意放大步子,行走之间,兰色圆领缺骻袍处,红绿相间的条纹女裤悄然露出。 她没有穿硬邦邦的黑长靴,女裤之下是柔软的浅色线鞋。 这一身大昭男子常作的打扮,并没有让那位贵女看起来更像个男子。 因身材丰满,每次走动,她身前的高耸都会随之微颤一下。 矣姀窘迫地别开视线,想,即便不是因为身材,那位贵女脸上柔和的眉眼也人能在相见的瞬间知晓她女扮男装的事实。 所以,这或许也是她女扮男装却看起来并不像男子的原因。 她的身材虽然不丰满,但是她的脸 魏知隶安静地看着矣姀,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化之后终是恢复到一脸平静的模样。 知晓她心中对他的怒气已经在逐渐地土崩瓦解,他笑着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行着继续往前走去。 街上有如贵女这般作如此打扮的人并不少。 矣姀先是惊讶,再看四周,她很快又发现了两三个类似的装束。 其中有更胆大的女子,头上挽着极其女气的灵蛇髻,金钗步摇样样不缺,画眉点唇浓妆艳抹,身上却披着一件男式的宽大外袍 看似格格不入,但是当事者却没有任何的不适。 她们毫不介意他人朝她们投过来的或是惊讶或是怪异的目光,当受到关注时,她们甚至还会朝投来目光者露出大方得体的笑容,直看得来人先低下头去后,她们便哈哈大笑,看起来肆意而潇洒,十足风流。 矣姀收回目光。 想来,魏知隶所言属实——国都城里,女扮男装正在流行。 又想起先前她不相信他说的话,与他赌气,矣姀顿时歉意地看向旁边的人,“魏大人” “嗯。” “我方才对你的态度不大好,抱歉,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忽然发现她最近真的好容易就生气,矣姀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记得她以前并不是一个易怒的人,只是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为什么她忽然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从来没有认真去细想过这个现象背后或许会藏有的问题。 如今避无可避,想到某个可能,她忽然觉得心口闷闷的,止不住的慌张犹如泄提而出的洪水一般,险些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我放在心上了,夫人打算如何做?” 矣姀回过神来,“啊?” 魏知隶言辞温柔但又像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地重复,“我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夫人打算如何做?” 矣姀还没有说话,身后的凌胥忽然露出了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 矣姀正好看到,没忍不住笑了。 魏知隶略略回头,凌胥立马回复到原来面无表情的模样。 矣姀又是笑。 魏知隶回过头来,有些不满地看着她,“夫人” 矣姀歪头想了想,笑道,“待会儿到了春来到,给你找个漂亮的姑娘来补偿你吧” 魏知隶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矣姀,“夫人所说当真?” 矣姀用力地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是君子?”魏知隶神情淡淡,语气淡淡,“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夫人自衡以后,怕是要改变主意的。” 矣姀:“” —— 一踏入平康坊的范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矣姀觉得四周的氛围一下子变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脂粉味,侧耳细听,还能清晰地听到路旁屋子里传出来的属于女子的娇妍笑声和男人的大胆调笑声,还有丝竹管弦歌唱声。 醉生梦死温柔乡,美人在怀不思归。 矣姀有些好奇,问魏知隶,“你的同僚会常来此地吗?” 魏知隶安静地看着她,“我曾因公事来过几次。” 矣姀一愣,“我问的是你的同僚。” “哦。”魏知隶神色放松下来,“有人常来,有人不常。” 前方便是春来到了。 矣姀和魏知隶才走进春来到的大堂,还没有看着些什么,三五个袒胸露乳衣着暴露的姑娘已经摆着腰肢款款又快速地朝他们走过来。 视线被她们阻挡,矣姀几乎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她们其中一个用娇滴滴的嗓音道,“这两位郎君长得可真是俊俏,只是看着有点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春来到?” 矣姀正要点头,魏知隶却已经抢先在她面前道,“非是初次来。让你们假母过来,我们要一间楼上房。” 矣姀看了魏知隶一眼,压着声音道,“看你这个样子,还真是熟门熟路啊。” 魏知隶捏紧矣姀的手,低头在她耳边笑道,“平康坊里有个暗规矩,新郎君嫖/资加倍。” 矣姀:“” “即便是第一次来,也切记不要表现出来,否则只能挨宰了。” 矣姀:“” 不知道是谁先惋惜地轻哼了一声,三五个姑娘很快便扭着腰肢散开了。 矣姀后知后觉地甩开魏知隶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别拉着我的手!” “你看,我们都被姑娘们误认为是断袖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7.第 197 章 魏知隶正要说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假母已经挥着香香的手帕子迎了上来, “两位郎君可有相熟的姑娘?” 魏知隶不说话。 矣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看他一眼, 对假母摇了摇头。 假母一脸欣喜,“那” 魏知隶重新牵住矣姀的手,“我们要一间楼上房,至于姑娘要几个夫人到时候自己选吧。” 矣姀忍不住瞪他。 他这样一说,她的身份都暴露了 假母却是毫不意外,依旧是笑着道,“好好好, 两位郎君快快楼上请。翠玉,过来带两位客人到楼上去!” “是。” 娇美的声音传过来,矣姀循声看去,一个身着翠色衣裙的女子脚步盈盈地朝他们走过来。 名为翠玉的姑娘很快便在他们面前站定,身子柔柔一弯间,发出的声音娇软且酥媚,“两位郎君楼上请。” 矣姀的身子随之一抖。 魏知隶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局促地往前迈步,只一步, 矣姀便觉得腰际一紧肩膀一重, 身旁忽地暗香扑鼻——翠玉柔若无骨似的身子已经紧贴上她的身子, 那只指甲涂着艳红颜色的手的指尖也不安分地从她的下巴处一路滑落,滑过脖颈, 滑过锁骨, 最后停在了她的胸前。 “咦”翠玉发出一声疑惑, 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软的?” 胸前先是被人拍了拍,然后又被人用力地抓了一把,矣姀轻哼了一声,手忙脚乱地要伸手推开翠玉。 奈何翠玉缠得紧,矣姀没把翠玉推开反而让翠玉缠得更紧了些。 她无奈地回头朝魏知隶求助。 谁知道魏知隶只是立在一旁,笑眯眯地,云淡风轻地,事不关己地看着她。 矣姀要说话,翠玉忽然放开她,在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后,忽地掩唇一笑,“原本以为是个俊美郎君,没想到却是个女郎” 矣姀:“” 翠玉拉着矣姀往楼上走,自来熟地闲话家常般道,“来来来,女郎来春来到,可是想要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好奇想来看看。” “想看什么呢?” 矣姀很老实,“姑娘。” 翠玉噗嗤一笑。 “女郎可成婚了?” “嗯。” “那你来此,除了看姑娘外,可还想要看别的什么?” “还有别的可以看?” “自然” 翠玉笑得意味深长,凑到矣姀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后,矣姀耳朵红了,连连摆手,“不,不需要。” 翠玉回头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的魏知隶,笑道,“他便是你夫君?” “嗯。” “他可真纵容你,居然愿意带你来这样的地方。” 矣姀默了默。 想起来这里的前因后果和过程,又看到翠玉一脸艳羡地看着她,她不作任何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微微一笑。 到了楼上,路过几间房间,翠玉很快便伸手推开一扇门,拉着矣姀进门后,翠玉殷勤地对矣姀道,“女郎在此稍等,我这便去把姑娘们叫过来任你挑选!” 眼看翠玉一阵风地离去的同时,魏知隶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矣姀坐在案桌后看他,眉间带着些许疑惑,“姑娘怎么都不缠着你?反倒来缠着我?” “你猜?” “我不知道。” 矣姀再三追问,魏知隶却只是笑而不语。 翠玉没不一会儿便领来了一大群姑娘。 矣姀只好暂时放弃追问。 对上那一张张姿色各异的脸,迎接着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暗送秋波,矣姀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她忍不住往案桌后缩了缩。 魏知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人是你叫来的,你躲什么?” “我” 矣姀收紧手心,收腰挺背坐好,清咳一声过后,她佯装镇定地看向那群姑娘,“我能点几个姑娘?” 魏知隶淡定地端着酒杯,“你想点几个便点几个。” “” 矣姀惊诧地看着魏知隶,“想点几个就几个?这些姑娘都不要钱的吗?” “要。” “她们很便宜吗?” “不便宜。” “” “那你为什么” “怕你有所惦记。既然来了,不如让你一次玩个尽兴。” “” 魏知隶的话说得甚是有道理。 矣姀深以为然。 她转头看向那群姑娘,兴高采烈地想要从中选出几个漂亮的姑娘时,细看之下却是有点点失望。 这些姑娘,姿色都并不是十分的出众啊。 矣姀迟疑,“这些便是春来到里最好的姑娘吗?” “不是,不过她们应该是除了两个都知外最好的。”魏知隶笑,“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她们对此都很在行。” 矣姀抓住了前半句,“都知?就是就是头牌?” “可以这么说。” “那我们能点都知吗?” “这个” 魏知隶看向翠玉,“翠玉姑娘,刘都知和张都知可是有空?” “刘都知今日身体抱恙,张都知应该有空。” 魏知隶摘下身上的玉佩,遥递翠玉姑娘,“既如此,劳烦你帮我把这个带给张都知。” 翠玉走过来接过玉佩,低头一看,脸上很快便浮现惊讶的神色。 她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魏知隶,点头应是后,恭谨地往后退去。 捏着玉佩快要到门边时,她忽然回头看向矣姀,“女郎可要点几位姑娘留下作伴?” 魏知隶看向矣姀,只见她峨眉微蹙,纠结须臾之后,她果断地伸出手指,飞快地点人,“你你你你留下,其他的姑娘可以先走了。” 魏知隶:“” 四个姑娘 魏知隶微微挑眉,不发一言地低头喝尽了杯中酒。 “你和你” 其他姑娘都退走后,矣姀又指着四位姑娘中长得最好看的两位说道“你们去陪他。” “剩余的两位姑娘,你们便到我的身边来吧。” 四个姑娘笑着应了声是,很快便分作两路在矣姀和魏知隶的身边落座。 矣姀看到有一个姑娘熟练地给魏知隶手里的酒杯满上酒,然后表情娇羞地劝他喝,魏知隶笑容淡淡,虽不看身边的美人,但是还是伸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劝酒的姑娘大喜过望,立马又为他把杯子里的酒满上 矣姀收回视线。 魏知隶还说他自己不常来春来到,可是看他这般闲适的姿势,他分明是乐在其中才对 方才他还给了翠玉姑娘玉佩去请张都知,想必他与那两位都知姑娘都很熟络 口非心是。 骗子! “郎君,来喝酒” 身旁一位姑娘忽地倾身过来,矣姀有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险些要被她压倒,甚好旁边那位姑娘扶了她一把,她才不致于身子往后倒去 不过,那位扶了她一把的姑娘,不知为何娇哼一声,手指略用力地在她的腰际轻捏了一把,矣姀觉得有些痒,刚想要笑,嘴里却被人灌入了一杯水酒 苦辣的味道让矣姀不适地皱起眉头,“你们” 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第二杯水酒已经到达她的嘴边。 劝酒的姑娘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往她嘴里灌酒的手势却丝毫不含糊。 毫无准备之下,矣姀又被人顺利地灌下了一杯酒。 眼看着那位彪悍的姑娘又要倒酒。 矣姀伸手想要把她们推开,谁知道那两位姑娘却故意把丰满的胸脯挺到她的手掌处,矣姀没有经验,一时收不回来手,两个手掌都贴了上去 两位姑娘娇笑一声,双手用力压住她的手,然后朝她娇嗔道,“郎君可真急色,还这么用力,奴家难道不值得你怜香惜玉么” 矣姀:“” “你们,你们” 矣姀用力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眼看着两位姑娘又要伸手来抓她的手,矣姀被吓到,急忙忙地往后躲,“你们可会唱曲子?弹琴?吹箫?跳舞?”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脸上的娇笑退去,疑惑浮上,“郎君便只是想听曲子?” 矣姀点头,“嗯。” 两位姑娘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站了起来。 琵琶声铮铮,云水袖盈盈。 矣姀看了一会儿水袖舞,忽然想起什么。 偏头一看,魏知隶也在看水袖舞 不同于她身边那两位闹腾得不行的姑娘,他身旁的两位姑娘都很安分地坐着,听话得很。 一个偶尔为他添酒,另一个没事情可做就只是干坐着,眼巴巴地看着另外两个一弹一跳的姑娘。 矣姀觉得有些好笑。 正想要说些什么,一个人在门外停了脚步。 抬眸看去,那是一个梳着单刀半翻髻,身穿浅粉色齐腰襦裙的姑娘。 她的姿色并不出众,但是气质很好,让人一眼看上去,会觉得舒服。 女子走进屋子的瞬间,屋子里的琵琶声应声而停,正在跳舞的姑娘也停下了舞步,低头退到一旁。 女子朝魏知隶和矣姀行了一个礼,“奴家见过两位郎君。” “张都知不必拘礼。” 张都知站直身子,视线落在矣姀的身上时,她微微一愣,“这位是” “我是”矣姀看向魏知隶,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一句,“我是他的好友!” 句末的四个字被矣姀说得斩钉截铁般的坚定。 魏知隶一愣,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发白。 “哦?好友?”张都知用团扇掩去嘴上的弧度,“那不知道这位郎君该如何称呼?” “我姓封。” “原来是封郎君。” 张都知言谈举止有度,大方得体,如非置身于青楼之中,矣姀会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和张都知多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矣姀见她的眼神时不时地溜到魏知隶的身上,她又没有什么话要与她说的,房间里那两位原来为她弹唱的姑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觉得无聊便找了个要去方便的借口离开了房间。 踏出房门之前,矣姀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低的说话声和女子娇俏的笑声 她有些郁闷地沿着栏杆快走。 明明今天是她要来寻高兴的,可是魏知隶显然比她还要高兴! 亏他还说他不常来,若是不常来,又如何会与张都知这般熟络? 口非心是的骗子! 矣姀低头闷走,走着走着,忽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啊” “小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8.第 198 章 矣姀扶住栏杆。 忽然与人这般相撞一下, 她觉得肚子热热的, 有翻滚的感觉涌上喉咙。 她连忙使劲地咽了咽口水,迅速地咽过好几次后,才把那种难以控制的感觉压了下去。 “这位女郎, 你没事吧?” 背后传来的男人声音听起来意外地耳熟。 矣姀直起身子,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男人也呆住了,“矣姀?” 矣姀回神, “陆明琚?”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 齐齐说完以后, 默契地静默一瞬, 然后看着对方大笑起来。 笑完以后,矣姀看着陆明琚, “你既在国都城, 萱娘是否也在?” “在。” 陆明琚打量着矣姀身上的装束,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很难看吗?”矣姀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陆明琚摇头, “不难看, 就是看得不大习惯。” 矣姀哈哈一笑, “我也不大习惯。” “” 陆明琚皱眉, “你与谁一起来的?喝酒了?喝了几杯?头晕吗?哪个房间?我送你过去。” 矣姀靠在栏杆上, “你怎么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栏杆不过腰, 陆明琚怕矣姀身子不稳翻下楼去, 连忙伸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来, “我看你是醉了。” 矣姀认真地摇头,“我没醉。” 她就只喝了两杯水酒,怎么可能会醉 陆明琚笑看她脸颊上的两片酡红,重复道,“你是从哪个房间里出来的?我送你回去。” 矣姀想了想,伸手往来路一指,“我从那边过来的。” 陆明琚了然,“走吧,我送你过去。” 矣姀摇头,天真又执拗地说,“我不想过去。” “” “为什么不想?”陆明琚耐着性子,“你是和谁一起来这里的?” “我是和”矣姀顿了一下,“我是和魏大人一起来的。” “魏大人?哪个魏大人?不会是他吧?” 想起在幽锦城的境遇,陆明的神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你怎么又和他” “事情说来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完。”矣姀伸手揉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你们住在哪里?会住多久?改日我去找你们吧?” “我和萱娘住在永乐坊,自东边数起第三家便是。你住哪里?” “我住魏府。” “” 好吧,陆明琚觉得他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一点儿意料之外的感觉都没有。 “你既然不想过去,那不如随我和弗圭去另外一间房间稍作休息?” 矣姀摇头,“不去了” “你站在这过道上会阻碍到别人的。” “那好吧。” 陆明琚扶着矣姀往前走,矣姀走了两步,忽然瞪着他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萱娘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我来之前已经告诉过她了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来吃喝/嫖的,我是来谈生意的!” 矣姀看向弗圭,弗圭使劲地点点头,“我可以作证。” 矣姀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你们为什么喜欢来春来到啊?” “不是很明白你们男人为什么会喜欢来这样的地方。这里的姑娘除了比较热情大胆外,姿色只是中等,你们到底喜欢她们什么呢?” 陆明琚瞟了矣姀一眼,“怎么?吃醋了?” 矣姀把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一般,“没有吃醋,只是这里和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我心里对此抱有疑惑。” “你想象中是怎样的?” “想象之中,这里会有很多很多皮相好看的女子,可是”矣姀又是摇头,摇着摇着,她忽然停下脚步,蹲下来,头也埋在臂弯里,耍赖般地道,“我不想继续走了,我头痛还有些晕。” 陆明琚:“” 陆明琚看着弗圭,“你帮忙扶她一下,我背她。” 弗圭犹豫,“公子,要不还是我来背她吧,夫人若是知道你” “没事。”陆明琚笑,“萱儿也认识她,不会误会的。不过你若是要背也可以,那就让你来吧” “” 弗圭背对着矣姀蹲下来的时候,矣姀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的后背,“你别过来。” 弗圭:“” 陆明琚伸手拍拍弗圭的肩膀,笑道,“起来吧。在北际的时候,你与她接触不多,她可能对你不大放心。” 弗圭略有些尴尬地站起来。 陆明琚在矣姀面前蹲下来,细看她一会儿后,啧啧道,“你看起来真的醉得挺厉害的。” 矣姀抬头看他一眼,双手捂在自己的脸上,“我的脸好热” 陆明琚要探手去试矣姀的额头时,旁边伸来一只手把他的手腕扼住了。 “别碰我家夫人!” 陆明琚有些愕然地循声看去。 来人一脸刚毅,语气正气凛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趁姑娘喝醉了占便宜的登徒子 他下意识开口解释,“我并不是要” 凌胥语气中的严厉有增无减,“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可以。” 陆明琚:“” “话说你刚刚喊她什么?”陆明琚忍不住再次确认。 “夫人。”凌胥面无表情,“含珖公主已经在七天前嫁与我家大人,如果你要称呼她,请唤她一声魏夫人。” 陆明琚:“” 陆明琚在国都城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 七天前,含珖公主与当朝魏中书的嫁娶仪式,其场面之盛大,迄今为止一直为国都城的众人所津津乐道。 他自当知晓此事,只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是,闻所未闻的含珖公主竟为曾经把酒谈笑的故人。 陆明琚站起来,“你家主子现在何处?魏夫人都喝醉了,怎么还让她一个人在这楼里乱跑?也不怕她遇着坏人?” 矣姀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夫君? 竟然把她带来这样的风月场所,还任由她喝醉不管 虽然她做了男装打扮,但是若是运气不好遇上有特殊癖好的人,那该如何是好 凌胥用一种坏人就是你的眼神看了陆明琚一眼,然后低头看矣姀。 正犹豫着要不要背矣姀回去见自家主子的时候,凌胥听到熟悉的声音正在他身后自远而近地响起,“凌胥” 他惊喜地回头,“公子,夫人她” 魏知隶一愣,随即加快脚步赶过来。 凌胥识趣地把位置让出来,魏知隶蹲下身子,当看到矣姀满脸酡红闭着眼睛明显已经醉到一定程度的模样时,他眉心狠狠地皱起,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谁把她灌醉了?” 凌胥看了一眼陆明琚,义正辞严地道,“属下赶到的时候,只有这两位郎君在场。” 陆明琚:“” 弗圭:“” “魏大人”陆明琚开口,“我们遇到尊夫人的时候,尊夫人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顿了顿,陆明琚又道,“尊夫人曾与在下夫人一起喝过酒,在下记得她的酒量甚差,一杯就能倒下。魏大人作为她的枕边人,明知她酒量极差怎么还让她一个人在喝了酒以后在这楼里乱跑?也不怕她遇着坏人” 魏知隶看向陆明琚,本是有些疑惑,但是不过须臾,他便想起了他曾在哪里见过他与他到底姓甚名谁。 听到陆明琚提及他所不知的矣姀酒量一事,魏知隶抿了抿唇道,“是我不好。多谢陆公子出手相助,夫人酒醉未醒,在下代夫人在此谢过陆公子。” “魏大人客气了。尊夫人是我夫妇二人的朋友,自九沥城一别后,难得在此遇见,在下心里也很高兴,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遇” 魏知隶伸手把矣姀横抱起来,朝陆明琚点了点头道,“待夫人酒醒以后,我会告知她与你相遇之事。陆公子与令夫人既然是内子的好友,在下会与夫人改日登门致谢,还望陆公子能把家宅住址告知在下。” “永乐坊,自东边数起第三家便是。” “好,多谢陆公子,在下先回家去为夫人醒酒了,陆公子玩得尽兴些。” “不不不”陆明琚摇头,“在下不是来玩的,在下是来谈生意的。” 魏知隶不甚在意地点头,很快便抱着矣姀匆忙离去。 陆明琚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一会儿后扭头看弗圭,“你觉得他们怎样?” 弗圭一头雾水,“什么怎样?” “他们有我和我夫人恩爱么?” 弗圭:“” —— 魏知隶抱着矣姀步下廊梯到楼下的时候,矣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我们要回去了吗?”矣姀的声音幽幽的。 魏知隶垂眸看她,脚步慢了下来,“你不想回去?” “我” 矣姀忽然停止说话,目光直愣愣地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魏知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认出那左拥右抱着两个姑娘的男子是谁后,他的视线很快便回到她的脸上,“你可要过去与矣维叙叙旧?” “才不要!” 反应极大的声音让魏知隶心中稍异。 矣姀低着头,声音小小的,似醉非醉,“我讨厌他们” “为什么讨厌他们?” “他们他们”矣姀的手指忽然紧紧地揪住魏知隶胸襟前的布料,神色厌弃且惊慌,“他们打我,还把我关在屋子里,只给我很少饭吃,我好饿” 魏知隶把她抱紧,神色心疼,“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你放我下来”矣姀忽然挣扎起来。 魏知隶怕她摔倒,连忙把她放下又扶好,“你想做什么?” 矣姀盯着矣维所在的方向,手脚难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能去揍他一顿吗?” 魏知隶:“你是认真的?” 矣姀扭头看她,眼角眉光流转之间,竟有些娇嗔撒娇的意味,“你觉得我只是在开玩笑?” 她说着把拳头举到他面前,小脸一脸严阵以待,似是下一刻就要上战场一般。 魏知隶默了默,嘴角弯起来的时候,他用温暖的掌心裹住她的拳头,看着她瞬间傻傻地看着他,心想她满脸红扑扑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没有半分威慑力 “你喝醉了。”魏知隶叹了一声,“我们回家吧。” “我还没有揍他呢”矣姀心思不改,见魏知隶要走,她忙用手缠住他,神色有些委屈。 魏知隶有些无奈,“你是公主,怎么能当众打人呢?你若是真的想教训他,待他落单寻人找个麻袋套住他教训一顿便是。” 矣姀目瞪口呆,“魏大人” “嗯?” “你好阴险” “” 魏知隶转身往前走。 矣姀连忙追上去把他拉住,她跑得太快,一下子撞到了魏知隶的身上,魏知隶被她撞得一个趔趄,但是还是身手灵活地回身稳住她左摇右晃的身子。 眼看她站稳了,他松开她,继续绷着一张脸往前走 矣姀呆了一下,小跑上去拉住他的手,抬头见他一张俊脸冷若冰霜,她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晃了晃,然后一脸讨好地朝他笑 魏知隶顿时气不起来了,“我们回家。” 矣姀也识趣,“好。” “走吧。” 矣姀随着魏知隶走了两步,忽然神情极其敷衍地“哎呦”一声,停了下来,“大人,我走不动了” 魏知隶:“” 背对着矣姀蹲下,魏知隶声音淡然,“上来吧。” 得逞的一声轻笑过后,矣姀轻覆在魏知隶背上,魏知隶站起来的时候,她双手环在他脖子上好奇地这碰碰那摸摸,直把魏知隶的耳朵都弄红了还不愿意善罢甘休。 “魏大人,你耳朵红了诶”始作俑者毫无愧疚之色,一脸笑眯眯的又捏了捏某个已经红到不能再红的耳垂。 魏知隶抿了抿唇,背着矣姀往外走,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背上折腾他的人好好地欺负回去时,没想到一抬头便对上了门口政事堂一众下属各色各样的目光 矣姀把下巴搁在魏知隶的右肩上,眯着眼睛看不远处一群似乎是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的人,声音懒懒的,“他们好眼熟。” 魏知隶笑,“确实眼熟,你今早才在早点铺见过他们。” 矣姀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他们怎么也来这里?不怕被御史弹劾么?”又哼了一声,喃喃道,“怎么都喜欢来这里?这里的姑娘又不好看” 魏知隶解释,“他们当中大多都未娶妻”来花街柳巷风花雪月柳在所难免。 矣姀抓错重点,等不及他说完,便惋惜道,“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未娶妻,真可怜” 七天前才娶妻的一把年纪的魏大人:“” 至今一把年纪还未娶妻的众政事堂年轻才俊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9.第 199 章 矣姀醉酒后虽然甚是闹腾, 不过一旦沾了床却会无令自通地安静下来。 恍惚间被人哄着喝了一碗醒酒汤,矣姀睡了沉沉的一觉,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接近正午的时候了。 室内无人。 窗外有明亮的日光。 矣姀从床上坐起, 思绪清醒的瞬间, 心中有惊慌掠过。 她掀开被子下床, 踩着晚落走了几步, 听到屋外传来细小的说话声时, 她一颗跳得乱了节拍的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昨天她喝醉了。 魏知隶没有带她回魏府, 他们依旧是身处在别院之中。 矣姀抬起衣袖放置鼻下,本以为会闻到浓浓的酒气, 没想到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低头看身上的中衣,她的脸忍不住红了红。 应该是有人帮她换了衣裳。 至于是魏知隶帮她, 还是小桃帮她 矣姀清了清嗓子,心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期盼, “小桃?” 无人及时应答。 不过屋外的人大概被她打扰, 谈话声停了。 听到有脚步声逐渐过来的时候,矣姀有些慌乱地转入更衣的屏风后。 半人高的架子上已经搭配好一套衣裙,矣姀的手才堪堪触及, 屏风外停了一个人。 “夫人醒了?” 矣姀摸着高腰红黑间色裙那娇贵的料子, 想着她的衣裳居然是魏知隶换掉的,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应了声。 “头痛吗?头晕吗?” “不疼, 不晕。” “我去取水给夫人洗漱。” “哦, 谢谢。” “夫人客气。” 屏风外没了声音。 听着魏知隶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矣姀褪去衣衫,把架子上的衣物一件件取下穿上。 当她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魏知隶正好端着洗漱所需物品进来。 “过来。”魏知隶朝矣姀招招手。 矣姀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有些不敢直视他,“我昨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魏知隶笑着把蘸好揩齿药的刷牙子递过去,“没有。” 昨天的矣姀 不过是闹腾了点,娇气了点,折腾了点,与平日的言行举止相比大相径庭了点其余都还好。 其实比起她平日里的沉稳与娴静,魏知隶觉得,醉酒后的矣姀似乎更可爱一些。 不过 无论哪一个她,都是她,他都喜欢。 矣姀把东西接过来,正要低头,魏知隶忽然开口拦住她,“等等。” “嗯?” 矣姀不解魏知隶意欲何为,耐心等着的时候,看到魏知隶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了一支金钗。 “拿金钗做什么?” “挽发。”魏知隶走到矣姀身后,动作温柔地用钗子把她散落在身前的可能会阻碍到她洗漱的长发挽起后,然后才轻轻点头,“好了。” “哦。” 矣姀洗漱完,坐到梳妆台前。 魏知隶立在一旁,安静耐心地看着她从敷迎蝶粉到抹胭脂,当她伸手去够那颗色作青灰鲜妍醒目的波斯螺子黛时,他当先她一步拿起那一颗小巧精致的物件,曜眸含笑看她,“夫人,听闻画眉也是闺房之乐,不知今日能否让我体会一番?” 矣姀有些意外,“你你要给我画眉?” “嗯。” 矣姀迟疑一下,“那你可会柳叶眉?” “什么是柳叶眉?” “” 矣姀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柳叶眉就是形似柳叶的眉这个比较难画,不如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他连最常见的柳叶眉都不知道是什么,她可不敢让他在她的脸上随意动手,万一画得太丑 “可是夫人昨天画的那一对?”魏知隶兴致不减,并没有知难而退。 “那是远山眉。” 魏知隶抿了抿唇,眼睛里浮起些许疑惑,“两者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区别。” “” 区别自然是有的。 柳叶眉弯弯,不浓不淡。 远山眉细长,色泽略浅。 不常接触红妆的男子,自然难以知晓其中的细微区别。 大概只有善妆的女子,才能轻而易举地分清楚其中的不同之处吧。 “夫人画远山眉很好看。”魏知隶俯身靠近矣姀,矣姀能看到他眼眸中映照着的略显得有些不安的自己,“不若就让我为夫人画远山眉吧?” 矣姀:“” 虽然不大明白魏知隶为何忽然要执着地为她画眉,只是看他在不动声色中坚持的模样,矣姀执拗不过他,想要速战速决,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好。” “夫人请闭上眼睛。” 矣姀依言而行。 双眸才闭上,魏知隶温热的指尖已经挑起她的下巴,带着些许凉意的黛石轻滑过她的眉骨时,矣姀艰难地忍住想要蹙眉的冲动。 最后还是忍不住动了。 这怪不得她。 不是她不愿意配合,实在是魏知隶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让她觉得眉骨有些痒痒的,她甚至想要伸手去挠上一挠。 “别动。”魏知隶笑了笑。 矣姀微微睁眼,忍不住催促,“你能画快一点吗?” 魏知隶摇头,“初次给人画眉,手法不够熟练,还请夫人稍微忍耐一下。” 矣姀:“” 明明不通于此,他为什么看起来还很理直气壮的样子? “夫人,别蹙眉心。”魏知隶忽然停下动作,“你这样我没有办法画下去。” “” 矣姀依言松开眉心。 魏知隶继续未完成的事情,才画了两笔,手腕处微凉,垂眸一看,却是矣姀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她的指尖在不经意间微动几下,指腹滑过他的皮肤时,带来些许的奇异的感觉。 魏知隶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眸光似是安静地落在矣姀身上,眸底却是情绪翻滚。 当事者抿着唇看他,似是在疑惑他为何忽然不动了,“怎么了?” “没事。” 见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矣姀以为是她的手妨碍到了魏知隶,便讪讪地收回手,极不好意思地道,“你继续吧。” 她是方才觉得痒才忍不住伸手出去抓住点什么,没想过会影响他 魏知隶有些失落地看她一眼,“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魏知隶说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矣姀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镜子。 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对如毛毛虫一般难看的眉,没想到,铜镜中与她对视的女子,有着一对近乎完美的远山眉。 矣姀怔视须臾,松了一口气后心里又涌上些许好奇,“你真的是第一次给人画眉?” 这也太好看了些。 比她画的还要好看那么一些些。 “夫人觉得如何?”魏知隶透过镜子看她。 矣姀回视,“很好看。” 好看得不像是第一次给人画的。 魏知隶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夫人不嫌弃就好。” “你你真的是第一次给人画眉吗?” “嗯。” “夫人不信?” 矣姀想了想,摇头。 “确实是第一次给人画眉,不过在给夫人画眉之前,我在纸上描临了许多次。” “纸上描临?” “嗯。”魏知隶轻笑,眸子中亮光点点,“我怕画得不好,遭夫人嫌弃。” 矣姀:“” 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愿意,魏知隶当真是个极会讨女子欢心的人。 魏知悦曾说他无趣且不解风情,可是照此看来,显然是名不副实。 或许府里的两位姨娘他是迫于先皇的赐予而不得不接,不过对她 矣姀晃了晃头,制止自己思绪的脱缰。 画眉一事告一段落。 矣姀拿过口脂盒,用指尖点出其中颜色艳丽而香气清幽的口脂,涂上唇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魏知隶正定定地看着她。 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迅速地在嘴上涂抹出一个樱桃型,便急忙忙地站起来,“我饿了。” 魏知隶拉过她的手,“夫人” “嗯?唔” 矣姀没想到魏知隶会忽然吻她。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啊。 想起自己才画好的唇妆这么一来大概要被毁得一干二净,矣姀偏头要去躲开魏知隶的亲近,但是魏知隶却像是知晓她的小心思一般,手掌迅速地掌在她的后脑勺上。 矣姀无法动作,魏知隶笑着贴上她的唇。 不多时,矣姀抓紧魏知隶的衣襟,缺氧让她呼吸急促,头脑发晕,手脚发软。既站不稳,她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只能倚在魏知隶身上。 魏知隶搂着她,发现她今日竟然没有挣扎到底,心里又惊又喜,在此种情绪的引导下,他的吻势愈急,气息也愈发凌乱起来。 雕花铜镜映出男女呼吸纠缠的画面。 男子身材颀长,面容俊美,他一手紧扣女子纤细的腰肢,一手落在女子的脑后。 女子身姿纤柔如柳似蒲,依偎在男子怀里的她微仰着头承受着,脖子处的线条白皙优美,清秀的脸上因浮上红晕而娇媚尽显。 她微闭着眼睛,喉咙间发出的细碎喘息声,混合着男子急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之间,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起来 挽在发上的金钗忽然坠地。 矣姀感觉到脑后一松,微微睁眼,魏知隶正用手拨开她的发丝,滚烫的掌心贴在她的脖子上摩挲时,一个个炙热的吻也随之落下。 好热 等等,怎么会有些疼 他居然咬她! 矣姀轻咬下唇。 她必须咬唇,不咬唇,她怕她自己会忍不住哼叫出声来。 不过 今天似乎是有些放纵了 矣姀眼睛发热,声音忍不住发抖,“魏大人 ” “魏大人” 魏知隶忽然一把把矣姀用力抱住。 他抱得很紧,身体又有异,矣姀不敢轻举妄动,只身子有些僵硬地任由他抱着。 听着耳边他的呼吸还是越来越急促,她艰难开口,声音尽量地保持平常,“魏大人,要不你自去净室”解决。 “夫人方才为何不推开我”魏知隶开口说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和低沉。 矣姀被他压在他的心口处,耳边是他急速的心跳声,鼻尖是他身上惯用的暗香。 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推不开。” “为什么不继续推?” “继续推就可以推开了吗?” “也许不能。” “” “抱歉。我,我”魏知隶闭了闭眼睛,神色虽然从容,但是额头上却冒出了些许细汗,似乎是正在强行忍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对不起。” 矣姀嗯了一声,窘迫到不行,“要不,你先放开我?” “夫人”魏知隶忽然睁眼看她,眼眸冒光。 矣姀:“” 矣姀对于男女之事并非无解,出嫁之前,宫中亦有宫人来为她解说过,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 眼前魏知隶是何种状态,她心里其实一知半解。 不过男女之间,无非也就那样的一件事。 而她 “你说过,不会强迫我的。”矣姀勉强稳定心神,手指却忍不住微微发凉。 “嗯。”魏知隶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呼出的气息滚烫得厉害,“夫人别怕。” “” “我说过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 “嗯。” 魏知隶匆匆去了净室。 矣姀坐在梳妆凳上,看到铜镜里映出来的女子,青丝垂散,脸颊绯红 这是连她本人看到了都会觉得陌生的样子。 原来画好的唇妆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任何痕迹,只不过下巴处沾染上的些许颜色却提醒了矣姀方才发生过得一切有多么的真实。 矣姀伸出手指,轻轻地抹了抹犹显得过于嫣红的唇,手指反转扬起,指腹间只剩有极其浅淡的一层绯色。 安静地抹去下巴处显得突兀的几处颜色,用迎蝶粉重新把妆容补好,再画好唇妆,贴好花钿,挽起高髻把最后一支金钗簪好在发髻上时,矣姀朝镜中的女子露出了一个迟疑的浅浅的微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0.第 200 章 矣姀没有想到魏知隶会带她去拜访陆明琚和萱娘。 酒醒以后, 有关于昨天的种种, 她的脑海中其实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忆。 若非是魏知隶忽然吩咐凌胥去准备见面礼,她当真不知道魏知隶带她出门,竟然是要到陆明琚的府上去致谢。 “为什么要登门致谢啊?”矣姀越想越不安,她眼巴巴地看着魏知隶,“我昨天到底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夫人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是”魏知隶故意地卖了个关子,看到矣姀立马脸色一变, 紧张又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他笑着握紧她的手, 缓缓地解释道, “夫人当时醉了,幸好遇见故友陆公子,有他在一旁守着, 夫人才可安然无恙。” “就这样?” “就这样。” “” “其实登门致谢不过是个表面上的理由,你们是故友, 陆家的本家又在幽锦城,能相见的时候,尽量多见见吧。” 矣姀愣了一下, 点头,“谢谢你。” “夫妻之间,何须言谢。” “要的, ”矣姀坚持道, “谢谢你。” —— 到了陆明琚的府上, 矣姀没和陆明琚唠叨几句便被魏知隶用短短的几句话打发去了后院看萱娘。 矣姀见到萱娘的时候,萱娘正安静地在窗边的小榻上坐着,她手里拿着个绣绷,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在绣着些什么。 听到响声,她抬起头来,遇见矣姀的目光时,她浅浅一笑,“矣姑娘,不,魏夫人” 萱娘把绣绷放到茶几上 衣袖移开,矣姀看到她明显隆起的腹部。 “你怀孕了?” 萱娘笑着摸了摸肚子,“嗯。七个月了。” 矣姀走到萱娘的旁边坐下。 萱娘即将为人母,身子比过去臃肿了不少,美丽的鹅蛋脸儿也圆起来,白中透粉,看起来温柔又慈爱。 故人重逢,自当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坐在萱娘对面,矣姀除了微笑以外,几乎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萱娘大概看出了她的窘迫,言语温柔地问起一些她离开九沥城后所发生的事情,矣姀删繁就简,把事情有所保留地说了说,最后换来萱娘一声长长的慨叹。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萱娘握紧她的手,温和规劝,“最重要的是今后。” “嗯。” “在魏府还习惯吗?”萱娘和矣姀闲话起家常。 “还好。” “和魏老夫人相处得如何?” “魏大人的昏假还没有休完,我还没有开始跟在阿家身边学习持家。” “这是接触很少的意思?”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魏夫人,你可知道要如何与阿家相处?”萱娘的神色严肃起来。 矣姀想了想,“平日里多顺从,尽快为夫家开枝散叶,最好一举得男,如此应该能与阿家之间相处和睦,即便不能,有子傍身,在夫家地位稳保,即便要与阿家抗衡,亦可无畏不惧。” 萱娘有些诧异,“谁告诉你的?” “” 方才所说的内容,是矣姀根据上辈子的经验得出来的,萱娘问起,矣姀不能与之坦白,便只好胡乱地寻了个理由,“我听说书人说的。” “说书人?”萱娘哈哈一笑,“说书先生或是随口一说,你便轻易相信了?” “我觉得,话糙理不糙啊”矣姀脸颊微红。 “确实是话糙理不糙,只是知易行难。” 萱娘叹了一口气,“陆明琚阿娘也总之,阿家心思难猜,平日里多让着些总是没错的,少些硬碰硬,家里还能多些祥和安乐。” “嗯。” 看来萱娘与陆明琚的阿娘的之间相处并不是十分的和睦。 矣姀想了想,问,“若是你与阿家起了争执,陆明琚会站在哪一边?” 萱娘想了想,噗嗤一笑,“他啊每次我与他的阿娘一吵,他就要左右为难两边哄,有的时候实在哄不住他的阿娘,他便坚定地站我这一边。我对他说,他这样护着我,他阿娘恐怕会更加生气,然后你猜他怎么说?” 矣姀配合地思索一会儿,实实在在地摇头。 她不知道。 她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萱儿,阿娘生气了,阿爹会哄她,你若生气了,我不哄你便没人哄你了。我等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让你点头答应嫁给我,我恨不得把我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怎会舍得让你委屈?再说了,你若是被气跑了,我便要孤独终老了。’” “或许是因为陆明琚爱我敬我护着我,阿家也对我逐渐改观。虽然我们之间还是时不时会有些摩擦,不过相处已经要比以前好很多了。” 萱娘的语气轻描淡写,矣姀却不难想象出其中的曲折艰难。 她若有所思,“萱娘,你能与阿家的关系日渐转好,这是否要多得陆明琚的功劳?” “是啊,多得他,若非他懂得周旋,又心里有我,立场该坚定的时候坚定,也许我们今日会是另外的一种的局面。” “魏夫人,当年与你在九沥城的陆家别院里月下对酌,听你所说,察你所言,总觉得你应该是个潇洒的女子,没想到命运难测,看似与规矩格格不入的你最后却嫁入了礼数甚为严格的世家魏族。” “不过是随遇而安罢了。”实质是无能为力,逆来顺受。 “其实你这随遇而安也不错,陆明琚昨天回来后和我说,魏中书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和你很登对,不过今日与你一见” “如何?” 萱娘笑了笑,附到矣姀耳边应声说了一句话,眼看矣姀惊讶地看着她,她神情自若地给她推来一杯茶盏,“说了这么多,喝口茶水润润喉吧。” 矣姀点头,“谢谢你。” “魏夫人客气。” 矣姀抚着茶盏上的茶盖,“你们什么时候会启程回幽锦城啊?” “还要好长的一段时间呢”萱娘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至少得把孩子生下来再说。陆明琚说,让我调理好身子再回去。我身子骨不强不弱,待要完全调理好,大概需要半年时间左右吧” “那我以后有时间能不能过来找你说说话?” “自然是可以的,有空要常来啊” “好。” 离开后院,矣姀到了前厅,这次依旧是没和陆明琚说上几句话,魏知隶便言天色不早要告辞了。 矣姀默不作声地看了魏知隶一眼,眼看他用略有些无辜的眼神回看她,她只好沉默地立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地客气一番,然后被魏知隶拉着离开了陆府。 “今天我们回府不回别院,所以才要早些离开。”魏知隶拉着矣姀的手,轻声细语地解释,“夫人若是还想来,可以改日再来,或者是等我休沐,我与夫人一起来。” “我问过陆公子,他们还会在国都城里停留半年之久,夫人不必担心时间太过急迫。” 魏知隶说得有理有据,矣姀也不再好说些什么。 两人一起往魏府的方向走去,路过御街,经过一个售卖馄饨的小摊时,矣姀停下脚步。 魏知隶立即注意到矣姀的目光,“想吃馄饨?” 矣姀摇头,“想吃阳春面。” 魏知隶:“” “那我们去吃阳春面。”魏知隶想了想,很快便做出了决定,“要不我们去先前吃早点的地方吃?他们的阳春面在国都城里也很出名。” 矣姀:“不是急着要回家吗?” “夫人既然想吃阳春面,为夫又怎能拒绝夫人的这一点点小要求呢?” “” “走吧。” “等等我” “嗯?” “我想吃的那一家阳春面不在御街这里。” “那便有请夫人带路吧。” 矣姀带着魏知隶在巷道里东绕西绕,绕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到了。”矣姀伸出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小摊,店家的脸在冒腾着的热气后忽隐忽现,在他们摊子的面前,整齐规整地放着着三四套桌凳,其中有三张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 魏知隶牵着矣姀的手要走过去,矣姀却是有些迟疑地拉住他,“你你应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吃东西吧?” “来过的。不过这一家没来过。夫人眼光不错,这家的面闻起来味道很香,我们走吧。” 矣姀仔细地看魏知隶的脸,确认他神色不假后,她才轻轻颔首,“嗯。” 魏知隶带着矣姀到那张空着的桌子边坐下,矣姀正要开口,魏知隶已经扬声道,“大娘,要两碗阳春面。” “好嘞!” 热雾后的刘大娘声音响亮地应了声,手势熟练地往锅里下了两把面。 “这位郎君看起来有些面生啊,第一次来?” 魏知隶微笑,“嗯,和夫人一起来的。” “郎君和夫人可要多加葱花?” 魏知隶看向矣姀,矣姀摇头,“少加葱花。” “大娘,两碗面都少加葱花。” “好嘞!” 矣姀收回视线,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这里吃阳春面了。 刘大娘的样子老了些许,鬓发上添了不少银丝,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爽脆利落,开朗常笑。 矣姀记得,刘大娘她会认得每一个来她的小摊处吃阳春面的人,会趁着客人等待上面的那一段时间里和他们说些家常话,她也会记得每一位客人的小习惯,多加葱花,少加葱花,又或者是不加葱花 “你以前会和赵大人来这里吃面吗?” 矣姀回过神来,坦然道,“会啊。” 想了想,矣姀又好笑地道,“你知道吗?我和他第一次吃这里的阳春面时,没有给钱。” 魏知隶也笑了,“为什么没有给钱?” “因为没钱啊。” 矣姀有些不大好意思,“那时候我们偷跑出来玩,回来以后我又在这小摊子前犯了谗,赖在这里怎么都不肯走,赵徽聿哄我我不理他,他要走我又死皮赖脸地拉着他,他没有法子只得陪我在那个角落里干巴巴地看着,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一副我丢尽了他的脸面一般!” “那你们后来” “后来刘大娘看我们可怜,好心地送了我们一人一碗阳春面。” “我当时很高兴,朝刘大娘道了谢后抓起筷子就吃,赵徽聿却把面退回给了刘大娘,说这是小本生意,他不能白吃。刘大娘大概是被赵徽聿的说辞感动了,坚持要把面送给他,赵徽聿也坚决不受,后来实在推迟不下了,就说和我共吃一碗” “所以你们那天共吃了一碗?” 矣姀歪着头,“也不算。” “不算?” “我那天饿得厉害,那么大的一碗面,我居然一个人全部吃了个精光,赵徽聿最后,最后只是喝了几口面汤”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1.第 201 章 矣姀说完故事, 两碗阳春面也上了桌。 魏知隶取过筷子, 递给她,“小心烫。” “嗯,你也要小心。” “好。” 两人安静地吃着阳春面,吃到一半的时候,矣姀停了下来。 她吃饱了。 可是 眼看到魏知隶已经快要把面都吃完, 矣姀想了想,还是继续用筷子挑起面, 低头慢慢吃。 “刘大娘, 一碗” “赵郎君!好久没见你来了, 一切照旧?” “刘大娘今日的生意不错, 要不,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怎么改日再来呢?既然来都来了,要不和那边的郎君夫人一起坐吧?” “这不大好。” “这有什么, 我去帮你问问去” “刘大娘” “夫人,”魏知隶的声音中带着笑, “是赵侍郎。” “嗯。” 矣姀早就已经听出了赵徽聿的声音,她本想要搁下筷子离开,但是想到刘大娘不喜欢客人浪费粮食, 她只好按捺下来,继续慢吞吞地吃着面。 “现在没有位子,不若让他过来一起坐吧。” “好。” 刘大娘正好走过来, 还没有开口, 魏知隶便已经点头, “大娘,我正好认识赵郎君,你让他过来坐吧。” “好好好,谢谢你。” “不用客气。” 刘大娘回头朝赵徽聿招招手,笑道,“赵郎君,你今天幸运,出门遇见朋友了,快过来吧。”说罢,又回过头来,“郎君和夫人慢慢吃,我回去煮面了。” 矣姀点点头。 赵徽聿在矣姀对面坐下的时候,矣姀先听魏知隶和他打过招呼后,然后才抬头看他,“赵大人” 赵徽聿顿了顿,“魏夫人。” “真巧,我方才还和夫君说起你,眨眼你便出现了。” “说我什么了?” “说我们小时候吃阳春面不给钱。” “给了,后来回家后,第二天我就把面钱送过来了。” 矣姀愣住。 魏知隶笑了,“原来故事还有后续。” 赵徽聿要说些什么,刘大娘已经端着一碗面过来,“来来来,趁热吃。” “多谢刘大娘。” “诶你说你这孩子,都这么多年了,还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刘大娘佯装生气,瞪了赵徽聿一眼。 想起什么,她又关切地问,“对了,你那小姑娘出宫了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起再来吃大娘的拿手阳春面啊?” 赵徽聿清咳一声,“大娘,那个” “你一个大男人害羞个什么啊话说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你在宫外等她,她肯定也在宫里盼着出宫与你团聚的。” “大娘,事情不是你” 看了一眼赵徽聿略显笨拙地的解释模样,矣姀放下筷子,适时地对刘大娘说,“大娘,又有客人来了。” 刘大娘回头一看,朝他们点点头,然后朝摊子走过去了。 赵徽聿似是松了一口气,“谢谢。” 矣姀笑了笑,“不客气。” 魏知隶和赵徽聿说起了别的事情,矣姀听了听,发现他们说的大概是朝中发生的事情。 她对此不甚感兴趣,只好重新拿起筷子吃面。 不过她实在是吃不下了。 被她用筷子挑起的阳春面,她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地把面条放进嘴里 就在她决定不勉强自己的时候,赵徽聿忽然轻声说,“吃不下就别勉强了。” 矣姀愣了愣,抬头。 魏知隶本来在说着话,见此情况也沉默下来。 矣姀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松开的时候她笑着说,“刘大娘看来是不认得我了。” 她转头看向魏知隶,“刘大娘总是会给第一次来她面摊吃面的人多出平时大约三分之一的份量,我胃口小,吃了这么多次,除了第一次,剩下那么多次没一次是能吃完的。” “不过现在想想,后来的没能吃完,第一次的却吃完了,想必当时是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魏知隶笑着把话接下去,“夫人吃不完碗里的面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矣姀低头,“我以为能吃完的不过就实际情况看来” 她是吃不完了。 “把面给我吧。”魏知隶重新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道,“我帮你把面吃掉。” 矣姀想要阻止,但是魏知隶已经伸手过来把她面前的面碗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眼睁睁地看着他拿筷子挑起面条,然后低头当真是在吃她吃剩的面时,矣姀惊讶地看着,衣袖里的手指有些不安地叫绞在一起。 她完全没有想到魏知隶会有此一举。 以前矣姀来吃面,她都会尽力地把面吃完,不过她能吃完整碗面的次数就只有一次——还是她初次吃阳春面的那一次。 矣姀喜欢吃阳春面,可是她每次都吃不完 刘大娘不喜欢客人浪费粮食。 为了避免浪费,为了避免被刘大娘唠叨,赵徽聿每次都会默默地帮她吃掉剩下的。 一开始,她觉得不大好意思,便曾对刘大娘说,“刘大娘,我吃不了这么多面,你在煮我的那一份时,面条可以落得少一些的。” 不过刘大娘并不答应,她说,“我打开门做生意,对所有客人都会一视同仁,童叟无欺。三文钱一碗的阳春面,量是多少就是多少,你若是吃不完,让陪同你来的赵郎君替你吃完不就好了” 便是如此。 每次来刘大娘这里吃面,矣姀都会拉上赵徽聿。 也多得赵徽聿不嫌弃她的口水,每次都会默不作声地替她吃完。 矣姀回过神来的时候,魏知隶不在她旁边坐着了。 面碗里的面已经被吃完了,矣姀想,魏知隶应该是去结账了。 她抬头去寻他的身影,途中正好对上赵徽聿看着她出神的目光,矣姀没有说话,只对他点点头,然后朝魏知隶走过去。 回魏府的路上,魏知隶显得有些沉默。 矣姀看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便轻轻地摇了摇他,“怎么了?” 魏知隶停下脚步,握紧了她的手,“抱歉。” 矣姀:“???” “我不够细心,没发现你已经吃饱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他知道。” 矣姀怔了怔,反应过来“他”是谁后,她斟酌了一下言辞,随意地道,“赵大人知道很正常啊,毕竟我都和他认识很久很久了,而且,我们小时候的关系还不错” 矣姀的话没说完,魏知隶忽然把她抱紧。 面对忽然把自己抱住的男人,矣姀过了须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怎么了?” “不怎么,大概就是,就是”魏知隶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嫉妒吧。” 矣姀:“啊?” 这个有什么好嫉妒的? 她试图解释,“和一个人生活久了,只要用心,自然会了解他几乎全部的喜好习惯。譬如你我,今后在一起生活,假以时日,想必也会啊” 腰际忽然收紧的力度让矣姀轻哼出声。 她双手抵在魏知隶的身前,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情绪波动得厉害。 “夫人,你这样是接受我了吗?”魏知隶的眼眸之中有毫不掩饰的欣喜。 “我” “如何?” “我你先放开我。” “夫人”魏知隶眼眸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矣姀移开视线,“魏大人,横眉冷对一天是一天,喜笑颜开一天也是一天,既然能后者,为何要为难自己选择前者呢?” “所以你对我这些天来的态度改变” “嗯。”一切已经无需言说。 “我明白了。” “嗯。” —— 回到魏府后,矣姀和魏知隶先去了云居院请安,然后才回到听竹园各自进行沐浴。 与矣姀将近两天没见,小桃的话变得异常的多。 “小姐,你和大人这两天到底去了哪里玩啊?” “小姐,你和大人这两天有吃到什么好吃的吗?” “小姐,你和大人住的那个别院漂亮吗?” “小姐,你和大人一起去吃的阳春面有多好吃啊” “小姐,你和大人” 矣姀笑着虚虚地捂住小桃的嘴,“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 小桃往矣姀身上泼了一些热水,撅起小嘴有些不满地道,“都怪小姐!小姐就只顾着自己去玩,一点儿都不体谅奴婢待在这屋子里百无聊赖的心情,奴婢在这屋子里,闷得几乎要长出蘑菇来了” “下次带你出去玩,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真的?小姐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相信就是真的,不相信就是假的。” “奴婢相信!奴婢绝对相信小姐所说的话!小姐,那你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带上奴婢!” “好。” 沐浴完,矣姀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的时候,看到铜镜里映出小桃略有些别扭的样子。 她放下梳篦,轻声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小桃飘忽的眼神一下子坚定下来,“小姐,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要向你学刺绣。” “好。”矣姀捋了一下头发,柔柔地笑起来,“明天有空,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好!” —— 第二天一早,梳洗请安用过早膳,矣姀把绣篮拿出来,开始按部就班地教导小桃学刺绣。 刺绣需要讲解的地方并不多,因为讲解得再多也不如亲身示范一次,所以教学大部分是以示范教学为主。 在矣姀的眼里,小桃并不是一个眼拙手笨的人,但是在她多次重复地犯了一个错误后,她轻轻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小桃急得眼睛微红,“奴婢奴婢手太笨。”话说完后却又用眼角偷瞄了一下坐在不远处看书的人,只一眼,又像是被吓到一般收回了目光。 矣姀瞬间会意,压低声音,“你怕大人?” 小桃点点头。 “那你等等。” 矣姀站起来朝魏知隶走去,“大人,今天也有空?” 魏知隶点头,今天是昏假的最后一天,他自然是有空的。 矣姀问,“不用去书房?” 魏知隶反问,“你很想我去书房?” 矣姀干笑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随便问问。” 魏知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是吗?” “是。” 矣姀看向小桃,伸出手指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左边。 小桃会意,端起绣篮走了出去。 矣姀想要跟随其后,被魏知隶眼疾手快地拉住,“夫人要去哪里?” 矣姀不作隐瞒,“去东厢房教小桃学刺绣。” “为何不在房间里学?” “小桃怕你。” “” “夫人怎能如此对我?” “我如何对你了?” “在你心里,我还不及一个婢女重要。” “吃,吃醋了?” “为夫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夫人不该再有疑问。” “” “好的,我知道了。” 矣姀掰开魏知隶的手,转身要走。 魏知隶却猛地用力把她拉到腿上坐好,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吻了下来 一吻完毕。 魏知隶笑眯眯地放开眼眸水濛的矣姀,体贴地道,“夫人不是还要去教导小桃吗?快些去吧。” 矣姀转身要走。 “等等。” “又如何?” 魏知隶指了指自己的唇,弯起,“夫人,你的唇妆还是先去补一补吧。” “你,你这个穷措大!” 魏知隶挑眉,捧场地拍了拍手掌,“夫人又新学会了一个骂人的词?真厉害” 矣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2.第 202 章 矣姀和魏知隶成亲的第十天, 五更天左右, 她被身边传来的细小声音吵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魏知隶坐了起来,矣姀抱紧被子不适地皱眉,声音极轻,“怎么起得那么早?” 魏知隶回头,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 “今天有朝参。” 矣姀哼了声后便没了声响。 魏知隶掐了一把她的脸, 看到她不满地睁开眼, 他俯身靠近她, 声音似哄又似骗,“夫人,起来帮我更衣好不好?” “不好。” “夫人” 矣姀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 魏知隶轻叹一声, 无奈地起床。 待洗漱更衣完毕后,他又去摸矣姀的脸, “夫人” “” “夫人” “” “夫” 矣姀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被子拉到耳朵处。 “” “夫人,阿娘几乎每天都会送父亲出门, 你也送送我吧,好不好?” 这语气实在是 可怜得让人想要忽略都忽略不了。 矣姀回过身来,有些无奈, “你现在便要出门了吗?” 见她松口, 魏知隶的眼眸中划过亮光, “时间还早,不急。” “那你等我一会儿吧。” “好!” 矣姀洗漱过后送魏知隶出门。 途中遇到魏老夫人,她和魏知隶低头各行了一礼。 魏老夫人看着他们笑,“看天色似乎是有雨,珖儿可为隶儿备下了伞?” 矣姀愣了愣,正要回答“不曾”,魏知隶却已经握紧她的手,对魏老夫人笑道,“阿娘,孩儿在政事堂有备用的伞。” “阿娘知道。”魏老夫人满脸的和颜悦色,“可是你不带伞出门,万一路上下起了雨,这可如何是好?” “凌胥跟随在我身边,他想必已经备下了。” “凌胥他确实是个细心的孩子。”魏老夫人点点头,“你今日也要朝参,我便不与你多说了,隶儿你赶紧出门吧。” “是,阿娘慢走。” 矣姀把魏知隶送到大门,看到凌胥早就一手灯笼一手伞地侯在门口。 回想起方才魏老夫人说的几句话,矣姀迟疑了一下,问,“伞和灯笼以后是否要让我来准备?” 魏老夫人方才所言,是暗示她以后应该亲自为魏知隶准备伞和灯笼? 如果是,回房以后她会吩咐小桃去准备的。 “不必,凌胥会为我备下。” 魏知隶轻轻地揉捏了几下矣姀的手指,笑道,“阿娘刚才所说的话,夫人无需放在心上。若是夫人能如阿娘对待父亲一般,在我需要朝参的日子里早上送我出门,我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矣姀:“” “阿家她每天都会送阿翁出门吗?” “嗯,自他们执手之日始,一直风雨不改至今。” “我明白了。” “谢谢夫人。” “你赶紧走吧,免得迟到了。” “嗯。夫人,现在时间还早,夫人可先回房憩一会儿,然后再去阿娘处请安” “好好好,你赶紧走吧” “” 矣姀轻推了魏知隶一把,魏知隶无奈地转身,“凌胥,走吧。” “是,公子。” 凌胥提着灯笼走到魏知隶的身边,随他一路往前走的时候,走着走着,他忽然往后看了看——魏府的大门处已经空无一人。 不同于老夫人对老爷的一路目送,魏府的这位少夫人对于他家公子真的是说不上上心。 不过 凌胥看了看魏知隶,后者嘴角微弯,眉目带笑,显然是心情甚是愉悦的模样。 凌胥于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情一字,虽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到底是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更懂得甜苦的滋味。 —— 矣姀回到房间先是小睡了一会儿,然后才到云居院里给魏老夫人请安。 魏老夫人留她在云居院里一起用早膳,矣姀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应下。 幸而魏老夫人与魏知隶一般,在用膳的时候不喜说话,矣姀虽然面对魏老夫人时心中的忐忑长久不退,但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清净,紧张的心情也得以稍微的放松。 不知道为什么,矣姀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大对劲。 魏老夫人虽然看起来和蔼可亲 可是,她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她的眼神 让她莫名有些不敢直视。 矣姀觉得,她看不懂魏老夫人在想些什么,但是 与之对视时,魏老夫人却总给她一种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的感觉。 用完早膳,魏老夫人带矣姀熟悉府里的事务。 魏家虽然是个世家大族,却并非是如同矣姀所想象的那般,族人都居住在一处。 魏家的族人,或是稀疏或是密集地分散在国都城的四处甚至是大昭的东西南北四方,国都城里的更是几乎每一个坊都有人在,不过这些数量庞大的族人们只有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派出代表聚集到魏府相见相聚,平日里都是各忙各家的事情,来往很少。 等矣姀熟悉完府内的行事章程,再把府里重要的管事认全,一天的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 矣姀从书案前抬头时,窗外天色向晚,倦鸟归巢,就在矣姀以为她是时候回去听竹园的时候,魏老夫人却笑着拉住她,“珖儿,我们去等他们父子俩吧?” “啊?去哪里等?” 不会是政事堂吧? 魏老夫人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矣姀往大门处走,“我们去门口等他们父子俩,就时间看来,他们也该回来了。” “哦。” 矣姀跟在魏老夫人身边,看她一脸欢喜,眉目之间晕染着期待,脸颊上还有着淡淡的粉色这般模样,一点都不似她曾经看到过的任何一位妇人。 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即将要见到爱慕之人的少女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她的年龄。 魏知隶已经将近而立之年。 就此算来,魏老夫人和魏太傅成亲已经至少有三十年。 三十年过去了,魏老夫人对着魏太傅还能有如此犹如初见的神情 其对于魏太傅的情真意切,让矣姀心里对此感到诧异不已。 诧异之外还有那么点点的羡慕。 “珖儿,”魏老夫人看向矣姀,“你可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矣姀摇了摇头,将心中话坦然相告,“我只是太惊讶了。” “惊讶什么?” “阿家和阿翁的感情甚好,虽相伴多年,但是依旧一往情深,让人艳羡不已。” “珖儿不必艳羡,你和隶儿也可以的。” 她和魏知隶? 矣姀神情一滞,终是笑了笑,“承阿家贵言了。” “一定会的。”魏老夫人面容带笑,“知子莫若母,隶儿和他父亲在很多地方其实都很像,譬如两人都很聪明,譬如两人对于想要达到的事情都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坚持和耐心,譬如两人对于感情都很专一” 魏老夫人的话语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矣姀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去看魏老夫人时,没想到魏老夫人正在等着她看过来。 成功遇上矣姀的目光后,魏老夫人继续道,“珖儿,你如实回答我,对于隶儿有两位妾侍一事,你在心里是如何看待这一件事情的?” “你是否认为,我说隶儿如他父亲一般是一个专情的人,这一句话只是一句用于明面上的好听的话?” 魏老夫人方才正是看到了矣姀脸上滑过的迟滞的神情,才忽然有此一问。 矣姀却是不大明白魏老夫人为何忽然同她说起这些来,心里乱了一下。 迅速思量一番过后,站在某种立场上,矣姀低头应言,温顺地道,“柳姨娘和董姨娘比我进府早,这是事实。” 无论她是否介怀,这已经无法改变。 “她们确实比你进府早,但是” “但是?” “隶儿从来就没有在听雨园过过夜。” “” “所以,那两位姨娘,虽然养在府中,但是绝对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你大可放心。” “是。” “其实在一开始,当圣上下旨让隶儿娶燕国的含珖公主时,不怕你笑,我当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心里却在想,糟了糟了,隶儿要抗旨了隶儿这孩子看起来性子温和,能听取任何人的意见,但是一旦他固执起来,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他的心意。” “先有先皇赐下的侍妾,他推拒不掉就置之听雨园中不闻不问时间长达三年;后有陛下突如其来的赐婚,我怕他采取同样的方法重蹈覆辙,又怕性格未知的含珖公主忍受不住他的冷淡会大吵大闹,家中由此不得安宁”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我看隶儿与你相处,想来他是喜欢你的。”魏老夫人笑,“你们来云居院请安的时候,我看他一直紧紧牵着你的手不放,眼里心里都是你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模样,我这当娘的,当真是欣慰至极,想着老天对我不薄,让我终于是熬到了自家儿子情窦初开的那一天。” “” “珖儿,隶儿他是先立业后成家,如今两全其美,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我就盼着你能早日为魏家开枝散叶,让我与他父亲能早日抱上孙子” “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3.第 203 章 两人走到大门, 等了须臾, 魏太傅的身影出现了。 魏老夫人迎上去,“夫君,隶儿呢?” 魏太傅笑着牵住魏老夫人的手然后朝矣姀走过来,解释道,“珖儿, 隶儿他今日事情太多,现在还在政事堂脱不得身, 你莫要怪他没有及时归家。” 矣姀看了看他们相扣在一起的手, 点了点头, “珖儿明白。” “那就好, 我们进去吧。” “好。” 因为魏知隶没有回来,矣姀再次被魏老夫人留在了云居院用晚膳。 用过晚膳,她回到听竹园,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直接一头倒在了美人榻上。 小桃见状被吓了一大跳,忙为她捧来了一杯茶,“小姐, 要不要喝茶?” 矣姀不想喝茶,但她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好把茶接过来, 喝掉一小口, 然后把杯子还回去。 杯子一离手, 矣姀又再次无声无息地倒回美人榻上。 小桃眼睛圆圆,拿着杯子的手狠狠地抖了抖。 迅速地把茶杯放到一旁,小桃在矣姀身旁坐下,小声问,“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不高兴?不开心?发生什么事情了?” “” 矣姀在脑海里清晰地把今日所做的事情过上一遍,然后才低声回答小桃的问题,“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小桃松了一口气,伸出双手勤快地矣姀捏捏肩捶捶背,一边捏捶一边问,“小姐,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矣姀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谢谢你。” 小桃摇头,“小姐不必客气。” 小桃的力度大小适中,矣姀舒坦得昏昏欲睡。 睡意即将要把她吞没的前一刻,她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小桃,可以了,不用捶了。” 肩背上动作未停,矣姀见喊不停,只好伸手去抓 没想到一抓,却抓到了一只大手 浓重的睡意在瞬间不翼而飞。 矣姀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张俊脸放大在她的面前 她往后退了退,“你回来了” 魏知隶往前些许,伸手把矣姀鬓角滑落的发丝顺着鬓发的方向理了理,低声问,“今天如何?可有累着?” “还好。” “阿娘有对你说什么吗?” “有。” “说了什么?” “说你和阿翁很像。” “还有呢?” “说你对两位姨娘不闻不问。” 魏知隶笑了,“还有吗?” “没有了。” “真没了?” “没了。” “没说让我们早些为魏家开枝散叶?” “没有。” “小骗子,又说谎。” “” “你知道你为什么每次说谎我都知道吗?” “我若是知道,你今日便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了。” “夫人先别恼,告诉你原因亦无妨,因为这个有些困难,即便你知道,你也不一定能隐藏得滴水不漏。” “” “要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 “只有你相信自己所言所行是真的,别人才会愿意相信你。” “说谎的时候不要慌,眼睛最好能够尽量看着别人的眼睛,如果做不到对视他人,那就通过一些别的动作或事情来转移他人的注意力” “魏大人看起来很有经验。” “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需要说谎的机会不多,不过是看多了别人说谎,才对于大多数的谎言都能够在短时间里识别出来。” “” 矣姀懊恼地偏转过脸去,有些烦闷,“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 “夫人”魏知隶伸手把矣姀的脸转回来,一边摩挲一边道,“魏家能否开枝散叶,此事还得看夫人,你说我该不该问你?” 矣姀轻咬了一下下唇,“你知道我的身体不足以” “巫渺会治好你的。” 魏知隶说得迅速而坚定,矣姀呆呆地看着他,须臾之后,垂下眉睫沉默下来。 “夫人,这是巫渺派人送来的药丸,用作稳定病情的。”魏知隶忽然从袖子拿出一个天青色的小瓷器,“以后我会每天督促你服下,相信不日后,夫人的病情定会有所起色。” 矣姀看着那个小瓶子,“巫神医为何会” “我写信告知他你情况,本想要请他下山一趟为你诊治,没想到他只派人给我送来一小瓶药丸,书信与口音皆无。” “可是穆大人的病情加重了?”矣姀紧张起来,“是否是因为” “不是。” “不是?那他为何” “巫渺为人寡淡,不耐礼数,除非医治病人,否则他在待人处事上从来都是能少不多。” “哦。” “对了,你们既然有来往,那我若是想要给穆大人写信,他可会不喜?” “你想写便写,写多少都没关系,不用管他。” “真的?这不会给他造成困扰吧?” “我会派人直接把信送到穆大人的手上,不会经过巫渺的手,再说,你这信又不是给他的,他能有什么困扰?最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信当引火烧了罢了” “” 眼看矣姀一脸惊讶,魏知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傻夫人,巫渺不会这样做的放心好了。” 矣姀轻咳一声,推开他的手,“你才傻!” “我怎么会傻,若是傻,又怎会喜欢上夫人?” “” 得知能与穆长豊通信,矣姀在沐浴完后,兴冲冲地坐到书案后。 心中本有千言万语,但是临近落笔,矣姀却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她不知道她能对穆长豊说些什么。 有关于身份,有关于血脉,有关于曾经所发生的一切,在生命面前,这些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 矣姀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放下墨笔,把信纸收了起来。 “怎么不写了?”魏知隶翻过一页书,虽然没有直接看过来,但是却犹如看到矣姀的临阵退缩一般,慢条斯理地问,“可是遇到了什么不会写的字?” “” “我认字不少,若是夫人愿意,为夫很乐意为你效劳。” “” 魏知隶这是把她当成三岁的小孩子么? 她这样的年纪,常用的字词自当都熟记在心中,怎么可能连一封信都写不了。 她其实很想写,不过 矣姀有些不甘心地看着那一页薄薄的信纸,手指前后移动,郁闷又失落,“我只是不知道写些什么。” 魏知隶放下书,“夫人何须顾虑这么多?想到什么就写些什么,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若是把信写得慎之又慎,或许会让穆大人觉得有些鸡肋。” “鸡肋?你什么意思?”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你” “我如何?夫人是否也觉得为夫说得在理?”魏知隶笑。 矣姀淡淡地看他一眼,“你说得让我不想再理你。” “” 矣姀本来提笔忘言,如今与魏知隶这样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她忽然想好要怎么写信的开头了。 快快地拿过信纸,用镇纸压好,矣姀拿着墨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很快便流畅地书了一页,要写第二页的时候,魏知隶朝她看过来,“还没有写完?” 矣姀头也不抬,“嗯。” 又再流畅地写完一页纸,矣姀终于长舒出一口气。 把信重头到尾地看一遍,矣姀吹干信纸上的墨迹,然后把信纸折好装入信封中封好,“我写好了。” “放桌面上吧,明天我让人送出去。” “好,谢谢你。” “为夫不大想要夫人口头上的感谢。”魏知隶的声音淡淡的。 矣姀拿着信封的手势一顿,抬头看倚在床头处的人,魏知隶正目光熠熠地看着她。 她慢慢地把信封放下,轻咳一声,“魏大人,你若是愿意每月给我寄一次信,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都可以?” “不可以。”矣姀笑了笑,“必须是我能做到的且愿意做的才可以。” 魏知隶轻叹一声,“没想到夫人一眨眼就聪明起来了” “” “你想让我做什么?” 魏知隶一脸期待期待,“夫人可会做羹汤?” 矣姀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摇头,“不会。” “那夫人会做什么?” “我会做槐叶冷淘。” “既然如此,那夫人可否为我做一碗槐叶冷淘?” “好啊,等你休沐的时候?” “好。” —— 日子开始无可避免地重复。 每天的五更天左右,矣姀会被魏知隶唤醒,与他一道洗漱更衣,然后送他出门。 回到房间后,她会先回房间小睡一会儿,然后去云居园向阿家请安,陪她一道用完早膳,然后一起去阅明园处理家事。 午膳是在阅明园吃的,午间的小憩也是在阅明园休的。 相比于忙碌的上午,下午的时候,矣姀可以稍微的忙中偷闲一下,喝一杯茗茶,吃两块糕点。 临近傍晚的时候,魏老夫人会从云居园过来,或者是她会到云居园去,两人一起到门口去等魏太傅和魏知隶回来。 魏太傅一般会准时归家,魏知隶则迟归了好几次。 魏老夫人为此事说了魏知隶一次后,魏知隶如今在早上出门前都会告知矣姀今日是否有迟归的可能,若肯定要迟归,他便会面露歉意。 晚上沐浴过后,矣姀会在灯下教小桃刺绣。 矣姀教得用心,小桃学得认真,没过多久,小桃便已经能够独立地完成一块锦帕的刺绣。 基础初成,矣姀开始教给小桃不同的针法,直绣、盘针、套针、擞和针、抢针、平针、散错针、编绣、施针、辅助针、变体绣 某一天,小桃绣着绣着忽然拉下脸,“小姐,奴婢有些混乱了” “哪里混乱了?” “我好像开始分不清自己所用的是什么针法了” “是我教得太快了吗?” “不是,奴婢虽然记得如何绣,但是奴婢却怎么都记不住它们的名称。” “” “小姐,要不,你把这些针法都画下来,然后在旁边写上它们的名称,这样奴婢便可以自行温习,不用三番四次地劳烦小姐,让小姐多次地重复了” 矣姀想了想,“好。” 此次对话以后,每到晚上,矣姀会在书案后一边描画著称一边教导小桃刺绣,有了画册的帮助,小桃对于刺绣的针法也日渐清晰,不会动不动就不知道自己手下的绣法是什么了 时间眨眼过去半个月,书案上描有绣法的纸张已经厚厚一沓,小桃的绣工也在逐日精进。 这天矣姀看到小桃在重瓣莲花上把她学到的十种绣法都绣了出来,她没有直接说出夸奖的话,只是笑着把手边的那一碟樱桃毕罗递给她,“全都是给你的。” 小桃很是惊喜,“都,都是给奴婢的?” “嗯。” “谢谢小姐!” “不客气,快趁热吃吧。今天就学这么多,你吃完再回房间?” “小姐,奴婢,奴婢能分些给莉香吗?” “好啊。” “谢谢小姐,那奴婢先走啦” “好。” 小桃离开后,矣姀开始动手整理桌面上的纸页,估量自己大概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把她学会的所有针法都画出来后,指尖轻抚过那沾着浓浓墨香的纸张的气候,矣姀心里头竟然浮起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喜欢这样的墨香,也喜欢这样的陈厚。 如果 她能够从从容容地完成这一件事,那该有多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4.第 204 章 天光微白, 矣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身边的人还在闭目安睡,呼吸细柔且绵长。 矣姀睁着眼睛, 放空思绪好一会儿, 身子稍动, 腰际处传来微沉的重量感让她的的心跳微微加快。 魏知隶的双眸闭起, 还在睡着。 犹如这世上大多数关系亲密的夫妻一般。 ——他把手搭在她的腰肢上,动作亲昵地抱着她。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时间。 她记得入睡之前, 她与他的姿势并不是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 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他抱着她,下巴轻贴着她的额头。 她倚在他的心口处, 脸颊贴着他的衣裳, 耳边能隐约听到他稳健的心跳声。 她与他很近。 近到她不经意间的一个抬头,或许都会无意地亲到他。 轻轻地把手搭在魏知隶的手腕上,矣姀才正要有所动作,腰际处的力度却毫无预兆地收紧。 愣了愣,矣姀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可她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光景,便感觉到有人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温软的一吻。 心口处漏跳一拍。 矣姀呆了呆。 这并非是魏知隶第一次在晨间里吻她。 只是他人尚未清醒,却能动作这般习惯与自然地抱她吻她, 仿佛这是重复了千万遍的事情,已成为他的本能。 像是极爱她。 忽然冒出来的某三个字让矣姀彻底地愣住了。 “夫人, 时间还早”魏知隶的声音中带着朦胧的睡意, “再睡一会儿。” 矣姀的思绪被拉回来, 眼睫眨了眨, 刚想要说话,便感觉到魏知隶稍用力地把她往怀里带。 他甚至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用一种很是轻柔的声音说,“今天下浣,不用朝参,可以睡久一点。” 下浣 矣姀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魏知隶说了些什么。 按照昭律疏议,大昭推行旬假制。 “旬休”为每月的第十天,第二十天和最后一天。 按上旬,中旬,下旬,分别称为“上浣”,“中浣”和“下浣”。 今日既是下浣,魏知隶不但不用早早起来去朝参,还可以自由地安排这一天的时间。 而她 矣姀动了动,“我要起来了” 魏知隶有休沐日,她却是没有的。 她还是要早早起来,去云居院请安后,然后去阅明园处理一天的琐碎事务。 “你松手” “不” “” 矣姀的手指落在魏知隶的手腕上,用力地握住,拉开。 没想到魏知隶瞬间便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往下一压的同时,身子一动,不过须臾,矣姀惊觉自己已经被魏知隶压在了身下。 呼吸微乱,矣姀把手隔在她与魏知隶之间,皱了皱眉,“好重,你快起来。” 魏知隶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吻了一下矣姀的手指。 矣姀手指一软,“你” 魏知隶低声笑起来。 察觉矣姀指间的力度卸去之后,他顺势而下,成功地埋首在她的脖颈间。 呼吸一口,他长叹一声,声音似是满足又似是忍耐,“夫人你好香。” 矣姀:“” 于魏知隶而言,矣姀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既像花香,又像某种果香,难以言说,好闻至极。 他轻而易举地被这种浅香俘获。 沉溺其中。 流连忘返。 “夫人”魏知隶的声音沉得厉害。 “你说什么?” 矣姀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此刻早已经落在了别处。 中衣轻薄,魏知隶贴近她的同时,他身上的稍高的温度也透过中衣传到了她的身上。 鼻尖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暗香,矣姀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她的心跳,好像比方才更快了。 把头偏向一侧,矣姀轻咳了声,“别闹了” 魏知隶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低下头来。 有温柔的吻落在脖子间。 细细碎碎,点点热热。 矣姀忙着闪躲,几番动作后,她的呼吸越发地乱了。 可魏知隶并没有如往日那般适可而止,反而是再接再厉,越来越过分。 “你唔” 落在脣间的吻,终于轻轻地碰压下来,但除此以后便再无别的动作,只停留在唇瓣上。 可矣姀的心跳在这一刻还是全然失了节奏。 连呼吸都好像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矣姀想要躲开,才要动便感觉魏知隶深深地吮了一下她的唇瓣,这动作有些意外,先前并没有出现过,矣姀毫无防备,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便是这一声轻哼过后,矣姀感觉魏知隶身子一僵。 正僵持着的时候,魏知隶忽然动作极快地放开她,然后规规矩矩地躺好在一旁,只是他的呼吸变得明显有些急促起来。 矣姀有些尴尬,不敢看也不敢问。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路过魏知隶的时候,谁知道魏知隶忽然伸手把她一拦,于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再次被他压在了身下。 “夫人,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魏知隶声音呢喃,忽然极其用力地抱紧她,让她紧贴着他。 矣姀愣了一下。 明白过来魏知隶到底说了些什么后,她心里咯噔一下,略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夫人”魏知隶的手开始不大安分起来。 矣姀下意识躲开。 可是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魏知隶把她压着,她想要动一下身子都很困难 “魏大人” 魏知隶的吻势一顿。 他微抬起头,手指落在矣姀被贝齿轻咬住的唇瓣上,语气温柔,“松开” “别咬疼了自己。” 鬼迷心窍般,矣姀慢慢地松开。 很快便有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落在她的唇上,摩挲带来微痒的感觉,让矣姀忍不住往后缩。 魏知隶笑了笑,再次倾身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温柔而热烈。 滚烫且绵长。 魏知隶很投入,矣姀也并不像往常般抗拒。 两人你进我退,到最后,呼吸相闻,发丝交缠。 “夫人” 魏知隶的呼吸很重。 他眼眸清亮地盯着矣姀看,大手紧扣着矣姀的手,用力地攥着,似乎是在确认着些什么。 男人的手又烫又热。 力度虽然适中,但是却是用了巧劲,矣姀怎样都挣脱不得。 像是被他困在了某种奇怪的氛围之中,矣姀脑海里忽然变得空白一片,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衣衫凌乱,呼吸紊乱。 矣姀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得好想要烧起来一般。 有热气涌上额间,细小的汗珠随之沁出。 矣姀喉咙发干,觉得甚是难受。 手腕艰难地动了动,她的声音细弱,“放开我。” 不能再继续了 再继续下去,就要失控了。 魏知隶手腕微松,滚烫的吻却在随之下落。 娇润的菱唇,细长的玉颈,脆美的锁骨 细碎的吻如羽毛般或轻或重地掠过女子薄嫩的肌肤,偶尔会有停留,但每一次轻轻的啮咬都会让女子身子微颤,脸颊处的颜色也由此愈来愈深。 “不”矣姀尚还保留着最后的清醒。 她开始推拒魏知隶的亲近。 可魏知隶并没有如她所愿般停下,动作反而愈发地急切起来,“夫人我” “夫人给我好不好?” 矣姀眼睛微热,不知所措。 手腕一紧,却是魏知隶拉着她的手不断往下,“夫人,帮帮我好不好,嗯?” 他的话音刚落,矣姀便感觉到自己碰到了 猛地要收回手的同时,魏知隶也在同一时刻里紧抓着她的手,矣姀撤退不得,只好惊怕地睁大眼睛。 “夫人。”魏知隶的眸色极深。 矣姀心中发悸,想要说话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魏知隶固执地看着她,眼神坚定又热切,像是要把她吃了一般。 矣姀心里有些害怕,急切间便有些口不择言,“你,你若是很想要,你可以去听雨园!” 魏知隶的眼神在一瞬间变了。 他默默地盯着矣姀看了一会儿,直看得矣姀已经从刚刚的混乱思绪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后,他才松开她,然后他开始一言不发地为她整理中衣。 矣姀有些不安,想要自己整理的时候,魏知隶淡淡然地看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低头为她整理。 矣姀琢磨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魏知隶明明看到了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替她整理完衣裳后便直接下床穿衣,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眨眼间,房间里只剩下矣姀一个人。 矣姀呆坐在床上,屈腿抱膝地把刚刚的情景回想一遍后,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她怅怅然地舒出一口气。 —— 洗漱完毕,矣姀前往云居院给舅姑请安。 小桃跟在她身侧,几次偷看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矣姀停下脚步,坦然发问,“怎么这样看我?” 小桃的样子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小姐,大人呢?” 矣姀想起晨间那一幕,抿了抿唇,“不知道。” “不知道?”小桃眼睛瞪圆,“怎么会不知道呢?” “走快一些吧,今日好像要比往日迟了。” “诶?是吗?那我们快走吧” 矣姀言辞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幸好小桃也没有对原来的问题再三追问,两人于是一路安静地走到云居院门前。 正要进门,矣姀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小桃扯了扯,“小姐” “怎么了?” “你看!快看!” “看什么?” “大人和两位姨娘一起走过来了!” 矣姀抬眸看去。 魏知隶正朝云居园走来,身后跟着柳董二位姨娘。 矣姀脸色如常,但是心底却有涟漪泛开。 她让他去听雨园。 他当真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5.第 205 章 用完早膳, 矣姀带着小桃往阅明园走去时,小桃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矣姀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她眼下却没有什么心情来与她谈论这些事情,所以对于小桃异样的神色, 她也只好视而不见了。 “小姐”小桃怯怯发声。 矣姀“嗯”了一声, 脚下的步伐却随之刻意地变快了些。 矣姀走得太快,小桃小跑着跟上,然后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袖,“小姐, 你是不是和大人吵架了?” “应该算是吧。” 矣姀顿了一下,“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怎么办?”小桃急了,“小姐, 你快去和大人和好啊!” 矣姀看着小桃, 静默须臾后, 语气有些无奈地问,“你就不问一下到底是谁对谁错吗?” 小桃睁大眼睛,“大人的脾气那么好, 这次看起来这么生气,一定是因为小姐惹恼了他吧?” 矣姀:“” “小姐,你怎么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把小桃的呼声抛在身后, 矣姀一路往前快走,想起方才在云居院中用早膳时的情景, 她的心情愈发地难以言说。 魏知隶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看她, 也没有说什么话, 两位姨娘和他说话时,他倒是笑着应了几句,如此情景,连阿家都惊讶地多看了她几眼。 到了阅明园,矣姀在书桌后坐好,看着桌面上一堆待整理的事务,她的心情更是烦躁。 手指才要摸到账本封面,不过一瞬,矣姀又干脆利落地收回手。 正好小桃气喘吁吁地走进屋里来,方才矣姀的小动作被她看去,她开口要说些什么,触着矣姀眼神的一刹那,她喉咙微动,默默地把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矣姀在书桌后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忽而,她伸出手指点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桌面后,她缓缓开口道,“小桃,你去帮我把高,陈两位管事叫过来吧。” 小桃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小姐稍等。” “快去吧。” “是。” 魏府里的两位管事,在每天开始忙活各种事情之前,其实都会来阅明园一趟。 矣姀只要在阅明园里稍坐片刻,其实也可以等到前来告示的两位管事的,只不过她今日,显然是有些急切了。 小桃出了院门,没走几步便遇上了两位结伴同行的管事。 那两位管事看到她时也是明显一怔,忙走过来问询问是否有什么急事。 小桃回想起矣姀的神色,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只好把他们引到矣姀的面前,然后如往日一般,在某个位置站好。 矣姀扫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略显忐忑的两位管事,然后朝小桃看去,“小桃” “啊?” “我有比较重要的事情和两位管事说,你先出去一下,待会儿再进来。” “哦。” 小桃走出来,合上门,心里有些疑惑,但是也有些沮丧。 往日小姐和管事议事的时候,一般都不会避着她的,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把她赶了出来 难道是因为她今早说的几句话,惹恼了她? 小桃在屋外来回地走,本想要等两位管事出来后,她进屋去和小姐道歉的,奈何她在屋外等了许久,屋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两位管事也不见出来,她不敢贸贸然闯进入,只好继续在门外焦急地等着。 大概一个时辰后,两位管事先后从屋里走出来,只是两人神色不一,表情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疑惑。 小桃无心探究,急忙忙地走进屋里后发现矣姀正慢条斯理地捧着一杯茶在喝。 那杯茶应该已经凉透了,大人曾经吩咐过不要让小姐喝凉的水或茶的 小桃连忙上去阻止,“小姐,我去给你换一杯热的茶” 矣姀眼神颇淡,“不用了。” “可是大人说过” 矣姀稍用力地把茶盏放置在桌面上。 小桃瞬间噤声。 “你似乎很听魏大人的话”矣姀的语气有些懒散,浅浅的,似是不悦,又似是累得提不起力气来。 小桃却是有些慌了,她迟疑地看着矣姀,“小姐,我觉得大人说的话有道理,他也是关心你。” “嗯。” “大人让我看着小姐,不要让小姐喝凉的水,因为你这样容易咳嗽,所以” “嗯。” “小姐,看得出来大人真的很关心你,你就不要和他闹别扭啦” 矣姀无动于衷。 “小姐,你这样不理大人,很容易会让别人钻空子的”小桃愈发地小心翼翼,“那两位姨娘今天打扮得可要比往日里好看很多呢” 矣姀默默地看着小桃,小桃说的话她不是不明白,只是 如果她真的按照小桃的说法去做了,她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小桃担心她与魏知隶闹别扭,柳董两位姨娘会有机可乘。 这个想法不是不合理,也有一定的道理。 不过,小桃会这么说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她大概已经处在一个非常弱势的处境中。 在小桃的眼中,她拥有的一切,都需要魏知隶给予。 所以,她或许可以得罪府里的其他人,但是她却绝对不能得罪两位舅姑以及魏知隶。 毕竟在魏府里,她仰仗着魏知隶存活。 可是 矣姀伸手揉了揉眉心,不经意间看到小桃眼巴巴的表情,她手势一顿,“怎么了?” “小姐你不要生气,刚才是小桃说错话了。”小桃的神色有些可怜。 矣姀想笑却又没有笑出来,“哪里错了?” 小桃试探性地道,“其实是大人做错了?” 矣姀摇头,“不是,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他生气了。” “” 小桃神色复杂,“那小姐你不是更应该” 矣姀微微挑眉,“你说什么?” 小桃耷拉着脑袋,“没,没什么。” 小桃低着头站在一旁,偶尔抬头看一看矣姀,发现矣姀只是姿势懒散地斜倚在椅子上时,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疑惑。 她是真的不大明白自家小姐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是怎么想的。 不过小姐再和大人僵持下去,她真的害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老天爷,她都快急死了,小姐她怎么还这么淡定啊! 小桃的目光太过强烈,一刻钟后,矣姀忍无可忍地朝她看过去,“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小桃的表情很委屈,“没,没什么” 矣姀有些无奈,“你不用在那里一直站着的,自己找个地方坐好,然后把我昨天教你的针法重新练习几遍吧。” “是。” 小桃手里有了要做的事情,终于不再朝矣姀频频投来各种复杂的目光。 矣姀靠着椅背休憩一小会儿,思绪朦胧忍不住要睡过去的时候,有人出现在门外。 微微惊到,矣姀抬眸看去,发现是阿家身边的丫环思云。 思云走进来,低着头,“夫人,老夫人现在在东厨,奴婢奉命来请夫人过去。” 矣姀愣了愣。 东厨? 阿家她,今日怎么会出现在东厨? 还特地让人来请她过去 矣姀心里的疑惑在踏入东厨的那一刻不言自解。 魏老夫人正在灶台前忙碌,矣姀慢慢地停住脚步,心里掠过一丝惊讶。 魏老夫人正在作羹汤。 她让思云请她过来,是为了教她做羹汤? 正想着,矣姀看到魏老夫人不经意间抬起来头,当看到她站在不远处时,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珖儿,快过来。” 矣姀敛起思绪,笑着走过去,“阿家,你这是” 魏老夫人把案板上的瓷盅盖子一一打开,“你看看,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羹汤。” “这一盅是锦带羹,给老爷的;这一盅是金玉羹,给隶儿的;这边两盅是银耳莲子羹,它美容养颜,滋阴润肺,是我和你的。” 矣姀诧异一瞬,很快便笑着道谢,“谢谢阿家。”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 侍人过来把炖盅拿走放入蒸笼。 矣姀以为她和老夫人要从东厨里出去的时候,魏老夫人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侍人添好火,很快便从东厨里退了出去。 矣姀看着只剩下她和魏老夫人的东厨,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珖儿,你和隶儿今早都没有怎么搭理对方是吵架了吗?” 魏老夫人问得和颜悦色,矣姀脸上不动声色,但是衣袖里的手指却在微微地收紧,“并没有吵架。我只是不小心说错一句话,惹他不高兴了。” “哦,原来是这样。”魏老夫人拉住矣姀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然后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隶儿他很好哄的,你说些好话哄哄他就好。” “是。” “今天隶儿休沐,你也不要总待在阅明园,还是多陪陪他吧。这孩子脸皮薄,有些话不会直接说出来,但是他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感受得到的。” “是。” “你们是夫妻,是要相互扶持一生的,偶尔闹别扭也正常,但是毕竟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彼此多多宽容,谅解,没什么过不去的。” “是,多谢阿家教诲。” “珖儿,有些话我不会说得太明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最需要做的事情? 矣姀有些反应不过来。 虽然未明阿家言语之中的深意,但是她还是很快便顺从地应下来,“是。” “我这次让思云请你过来东厨,本来是想要和你一起做羹汤的。” “你应该不会做羹汤吧?” 矣姀摇头。 魏老夫人轻笑,“老爷和隶儿都爱吃汤羹,所以他们休沐的时候,我常常会亲自下厨如今有了你,隶儿的羹汤以后就由你来做了。” “这次的我已经做好,你既然不会做,那我就下次再教你吧。” “好。” “厨房里有些热,我们走吧。” “等等阿家,你先走吧,我还要做槐叶冷淘。” “槐叶冷淘?”魏老夫人有些惊讶,“你会做这个?怎么突然想要做这个了?” 矣姀抿了抿唇,“先前答应魏夫君,要在他休沐的时候给他做这个的。” 魏老夫人点点头,“好,那你小心些,我先回云居院了。” “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6.第 206 章 所谓槐叶冷淘, 便是采摘青槐嫩叶捣成碧色的汁液,然后把汁液加入面粉中,做成细细的面条。待面条煮熟以后,放入凉水中浸漂, 然后捞起, 用煮热的熟油浇拌后,放入井中或冰窖中冷藏,待要食用时,再加入别的佐料调味。 矣姀好不容易地把槐叶冷淘做好,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小桃站在她身边满脸好奇,“小姐,这面条的颜色看起来好好看, 碧绿碧绿的, 不过好像闻不到什么味道, 这真的会好吃吗?” 矣姀有些迟疑,“不知道。” “不知道?”小桃眨了眨眼睛,“小姐是第一次做槐叶冷淘?” “不是。” 想了想, 矣姀笑着道,“我上一次做槐叶冷淘,大约是在六七年前。” 小桃:“” “想知道好吃不好吃,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矣姀笑眯眯地递给小桃一对筷子,“来, 帮我试试。” 小桃接过筷子, 小心地挑起几条面条放进嘴里, 嚼了嚼,她睁大眼睛,有些惊喜,“挺好吃的。” “真的?” 小桃使劲点头,“有股叶子的清香,不过,就是没什么味道。” 矣姀笑了,“傻姑娘,我都还没有放佐料,怎么可能会有味道” “佐料?” “嗯。”矣姀想了想,“佐料以外,再加些醋拌着应该也会挺好吃的。” “真的吗?小姐,我们现在就吃好不好?” 矣姀分出一人份的槐叶冷淘,调好佐料,淋上些许的醋,然后递到小桃的面前,“吃吧。” 小桃欢快地把面碗接过来,正要开吃,动作却又忽然顿住,“小姐,你不吃吗?” 矣姀摇头,“你吃吧。” 剩下的槐叶冷淘大概是三人的分量,她若是吃了,便不够分了。 “剩下的那些是要给老爷老夫人以及大人的吗?”小桃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那我和你分了这一份吧?” 矣姀笑了笑,“你吃吧,吃完以后记得帮我干活就好。” “小姐想要我做什么?” “帮我叫人把这些槐叶冷淘放到冰窖里去。” “好。” —— 冰过后的槐叶冷淘味道更好,口感也更加柔软滑凉。 在把槐叶冷淘送到云居院后不久,矣姀收到了来自于两位舅姑的不错的反馈。 丫环思云还告诉她,今日她与魏知隶不用过去云居院用膳了,因为老爷和老夫人在用过槐叶冷淘后便出门游玩去了,可能会在外用过晚膳才会回来。 思云走后,矣姀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 不为别的,而是在她看来,舅姑两人的感情实在是太好了。 到了这样的年纪,夫妻感情还能维持得如此好,矣姀在心里是佩服阿家的。 不过 她大概无法如阿家一般。 这样地爱着一个人,这样地黏着一个人。 在夫君办公的日子里,风雨无阻地到府门前去等他回府。 为夫君亲手做羹汤。 在夫君休沐的日子里,陪同夫君外出游玩。 几乎是对方一有空闲便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矣姀并不喜欢到府门前去等待魏知隶回来,不过阿家每每都拉着她去,她没有办法,也只好如阿家一般。 她也曾想过直接言明,不过她仔细地想过后果,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这样的行为,在阿家看来,这是她对于夫君的一种爱。 可是在矣姀的眼中,这却像是一种束缚。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有一个人总是这样地等着她,她办公的时候在宫里办公,离宫的时候却要立即回家,别的事情几乎什么都不能做 她很不喜欢这样。 矣姀打住自己的思绪。 轻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她想多了吧。 她觉得难以理解的事情,当事人或许会觉得那就是一种幸福。 究其根源,或许是因为她对魏知隶并没有阿家对于阿翁那样的感情所以才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你想在哪里用午膳呢?听竹园还是阅明园?” 矣姀想了想,“小桃,你让人把饭菜都端去大人的书房吧。” 小桃掩嘴一笑,“好的,小姐稍等,奴婢这便去安排。” 魏知隶的书房设在究墨园。 矣姀慢悠悠地走到那里的时候,比捧着菜肴的侍人稍后到达些许时间。 不过 那几个捧着菜肴的侍人怎么都站在园门外不进去呢? 矣姀走上前去的时候,有侍人看到她,轻声地唤了声“夫人”,然后默默地让到一旁。 让到最后,一个作丫环打扮的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女子面容姣好,姿态不卑不亢地站着。 看见矣姀,她弯着身子行礼,“夫人。” 矣姀与她对视一眼,想起了她的名字,“你便是霜华吧?” 霜华点了点头,“是的,夫人。” 嫁入魏府以后,矣姀第一次来究墨园。 眼前的霜华,她也是第一次见。 至于为什么在初次见面,矣姀便能够喊出她的名字来,是因为矣姀很早便知道霜华的存在。 在她还没有嫁入魏府之前,矣姀便已经听说过霜华的名字了。 山茶曾经与她说起,魏知隶出使北际的时候,本是要带霜华同行的,奈何霜华突然发疾,魏知隶便带了山茶同行 霜华是魏知隶书房里的侍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霜华还是魏知隶书房里的唯一的一个女侍人。 矣姀微微一笑,“大人还在忙吗?已经是午膳的时间了,不如先用膳?” 霜华脸上浮起为难的神色,“回禀夫人,大人今早曾吩咐,谁来了也不见,所以” 矣姀怔了一下,“谁来也不见?” “是的。” “好。”矣姀笑了笑,“既然他不想见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午膳还是要吃的,这些午膳就劳烦霜华你拿进去给大人了。” “好,夫人慢走。” —— 阅明园。 “小姐,你可是大人的夫人,为什么就” “你没听到霜华说大人不想见人吗?” “可是你是” “好啦好啦银耳莲子羹都堵不住你的嘴” “小姐,老夫人对你好好啊,她还给你做了银耳莲子羹” 小桃的注意力被半碗银耳莲子羹转移,小尝一口后,她的眼睛半眯起来,样子甚是满足地感叹道,“真好吃” 矣姀笑了笑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阿家今日里和她说的话并没有字面上的那么简单。 难道是她遗漏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吗? 记得阿家和她说,她应该明白她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她最需要做什么? 矣姀用调羹轻搅着碗里的银耳莲子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我今天要用新学会的绣法绣一支莲蓬,你看好不好?” “当然好啊”矣姀看着碗里白白胖胖的莲子,“莲子一圆叠一圆,寓意着连生贵子,你” 矣姀忽然顿住。 小桃好奇地看过来,“怎么了?小姐怎么不继续说了?” 矣姀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你今天就绣一支莲蓬好了。” “好的。” 小桃心满意足地吃着银耳莲子羹,矣姀却因为刚刚的几句话而陷入了沉思中。 小桃忽如其来的一问 她好像明白,阿家对她说的,她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莲子大概是一种暗示? 阿家是希望她与魏知隶能够早日合房? 眼前的银耳莲子羹忽然变得难以下咽,矣姀恹恹地放下勺子。 小动作被小桃看去,她睁圆眼睛看过来,“小姐,你怎么不吃了?” 矣姀抿了抿唇,“我吃不下了。” “吃不下?你才吃了那么一点点” “我困了,想憩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叫醒我吧。” “哦。” 矣姀躺在小榻上,反复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入睡。 她知道她无可避免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她没有想到,不过是才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阿家便已经把这个问题抛到她的面前来了。 这次阿家的提醒还是隐晦的,但也许下一次,就是光明正大地提醒了。 她若是坚持不和魏知隶同房,毫无疑问,阿家会让魏知隶纳妾 虽然听雨园里已经住了两个,但是魏知隶若是不喜她们,坚持不碰她们,阿家要为他寻别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倒是她 矣姀轻叹一声,安静地闭上眼睛。 她好像再次让自己陷入类似的情景之中了。 解决这场困境的办法并不是没有。 她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 小憩醒来后,矣姀在阅明园里处理了一下午的事务,准备要回去听竹园用晚膳的时候,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忽地有些语出惊人,“小桃,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好啊”小桃有些兴奋,“小姐怎么突然想要出门了?” 矣姀没说话。 她并非是突然想要出门。 她其实挺喜欢出门去走走的,只是在这魏府里,平日里要处理的事务不少,她如今的身份若是时常出门去也不大好,所以她才很少出门。 今日想要出门,是因为舅姑二人不在,魏知隶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她便是早早回到听竹园,也是自己一个人用晚膳,无甚意思,还不如借此机会,和小桃去街上走走,散散心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7.第 207 章 金玲炙, 玉露团, 紫龙糕, 满天星 小桃怀抱着一堆小吃,吃得两颊鼓鼓, “小姐, 这个玉露团好好吃你要不要也尝一个?” 矣姀敷衍地应了声, 继续在热闹的大街上走着。 走了两步, 小桃忽然轻轻地撞了一下她,期待又欢快地说, “小姐,快看左边,那里有卖灵沙臛!” “这个看起来既漂亮又好吃” “小姐,我们也买两个尝尝味道吧?” 矣姀:“” 无可奈何地又买了两个灵沙臛。 矣姀把装着灵沙臛的油纸包放到小桃的怀里, 看到她明显放光的双眼, 轻微地摇了摇头, 然后却忍不住笑了, “悠着点, 别吃撑了。” 小桃一边咬着糕点,一边敷衍地点了点头,“唔唔唔好好好吃” 矣姀:“” 临时上街不过是一时兴起, 但是矣姀当真是想要出来散散心的,只是没想到 小桃到了街上, 眼神就黏在了各式各样的糕点上。 她是燕国人, 没有吃过什么大昭的糕点。 所以当看到各式各样好看又香的糕点时, 她连步子都走不动了。 非要矣姀给她买了这样那样的糕点才肯走 矣姀执拗不过,只好给她买了一堆。 看小桃吃得脸颊鼓鼓,心满意足,矣姀忽地觉得 好像这些银子也花得挺值的的。 “小姐,你走慢点,等等我呀” 吃得太饱,小桃走不快,只好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拽着矣姀的袖子走路。 矣姀瞥她一眼,故意露出一个略有些嫌弃的表情,但是却在无声地体贴地放慢了脚步。 “小姐,街上的糕点都好好吃啊我们什么时候再出来啊?” 尽管已经吃得很饱,尽管她的怀里还剩有不少用油纸包着的糕点,但是小桃一想起那些被吃掉的糕点便忍不住口舌生津,又馋了起来。 矣姀脚步一顿,想了想道,“你若是喜欢吃,我以后隔两天就让人出来买一次吧。” “真的吗真的吗?谢谢小姐!” “嗯。” “小姐你对我真好!” “嗯,那你以后不要听魏大人的话了好不好?” 矣姀冷不防地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小桃听到后,先是一愣,然后一脸的无辜地回看矣姀,“小姐,大人不让你喝冷茶是为了你的身子好,他说的话是对的啊” 矣姀:“” “以后不给你买糕点了!” 矣姀突然翻脸,小桃懵了懵。 她一脸震惊,“诶?啊啊啊小姐你怎么能这样!人无信不立,小姐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小姐,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等等我” 笑闹一路。 等矣姀和小桃回到听竹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屋里亮着灯。 矣姀走进屋子,发现魏知隶坐在桌边,手指搁在杯壁上,动作幅度很小地摩挲着。 他眉睫低垂,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思。 桌面上搁着饭菜。 所有的碗碟都摆放得很整齐,每一份菜肴看起来都很精致,像是纹丝未动。 矣姀停下步子,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 魏知隶 他难道还没有用晚膳? 在等她? 那些菜肴已经看不到热气,应该已经凉了吧 正想着,矣姀看到魏知隶动了动。 男人抬起头来看她,不发一言,只默默地看着,眸光温柔,但也复杂,如无可阻拦的潮水一般,沉沉地,无可阻挡地把矣姀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对视须臾,矣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魏知隶的黑睫颤了颤,眼眸中似有碎光逝过。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过了须臾,魏知隶开口说话。 他弯起嘴角,俊脸上是常会出现在他脸上的浅笑,“夫人去哪里了?可曾用膳?” 他的脸上带着笑,语气也一如既往地温柔,不过矣姀却能够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矣姀莫名感到些许心虚,“我和小桃到街上走了走,买了不少糕点,算是用了晚膳。” 魏知隶微微颔首,“既如此,那夫人陪我吃一点好不好?” 矣姀正要拒绝,又听到魏知隶轻声道,“我还没有用晚膳。” 就要出口的拒绝的话于是哽在喉咙里。 矣姀有些惊讶地看着魏知隶,“你怎么那么晚都没有” “等你。” “什么?” 魏知隶的黑眸中有柔光在慢慢散开,“我想和夫人一起用晚膳。” 矣姀怔住。 等你。 我想和夫人一起用晚膳。 男人低醇的声音中似乎蕴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温柔。 矣姀说不出话来,但是却隐隐觉得心底某处好像一下子变得温软起来。 他说他在等她 等她 魏知隶朝矣姀伸出手掌。 矣姀看了看他,迟疑着是否要把手搭上去的时候,魏知隶一边笑着,一边手往前递了递。 魏知隶的掌心很白净,纹路也很清晰。 矣姀呆呆地看着,因脑海里还在想着他方才说的两句话,她忘了动作。 “夫人”魏知隶耐心地等着。 矣姀回神,轻轻地手放到他的手心里,任由着他的手指把她的手指攥紧,整个人被他拉过去,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魏知隶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他的吃相很优雅,慢条斯理中带着从容,无声,却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忽然,魏知隶笑了。 矣姀骤然回神,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 她觉得有些局促,手指动了动,“我我刚从外面回来,沾了许多灰尘,要不我还是,我还是先去” 矣姀忽然停止说话,因为 一小块豆腐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矣姀愣愣地看着魏知隶。 魏知隶笑着道,“这个还是热的,夫人尝尝?” 矣姀:“” “其他的菜都凉了,只有这豆腐是热的。” 怕豆腐碎了掉下来,魏知隶的左手小心地虚托在豆腐下。 矣姀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微微摇晃,似乎在下一刻里就会碎掉的豆腐,犹豫一瞬,低头小心地把豆腐含入口中。 “好吃吗?” 矣姀极力镇定,“还好。” 魏知隶笑得眉目温柔,“还要吗?” 矣姀摇头,“谢谢,不要了。” 魏知隶嗯了一声,继续用膳。 矣姀看了看他,良久后呐呐地开口,“对不起。” 魏知隶很快便看过来,“夫人为何要这样说?” “今天早上,我” 矣姀有些支吾,魏知隶的神情却很淡然,“夫人不必介怀,我说过会等夫人心甘情愿。” 矣姀:“”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今天早上的所作所为还真的有些吓到她了。 “你当时明明很生气。” 矣姀垂首,声量明显地降了下来。 魏知隶怔了一下,坦然承认,“我当时确实生气。” 矣姀惊愕地看着魏知隶。 先前说会等到她心甘情愿的人是他,现在说生气的人也是他 他人怎么这样 魏知隶执起矣姀的手,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地捏了捏她的指尖,看见她微微皱眉,才慢悠悠地道,“我确实是生气。” “我气夫人能心无芥蒂地把我推给别人。” 矣姀:“” “我”矣姀试图辩解。 魏知隶抿了抿脣,“你什么?夫人是想说你没有?” 矣姀止声。 想起今早的情形,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魏知隶的眸光暗淡下去。 松开矣姀的手,他默不作声地继续用膳。 矣姀在旁边呆坐了一会儿,微微深吸一口气后,她浅声开口,“魏大人。” 魏知隶没有反应。 “我” 矣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当真的开口,她又觉得有些话她难以说出口。 她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前进一步,或者是后退一步,都会带来未知的危险。 目前,她只想让一切都保持原状。 那会让她觉得安全。 可是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阿家已经不想让她待在原地了。 她必须更进一步,又或者是在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找到全身而退的办法。 “魏大人,我去沐浴了。” 扔下一句话,矣姀迅速逃离。 候在门外的小桃看到她一脸慌张地走出来时,不觉和矣姀露出同样的表情来,“小姐,怎么了?” 矣姀放慢脚步,稳了稳情绪,“没事,我们去净房。” “哦,你不陪大人用晚膳了吗?” 矣姀不答,只拉着小桃匆匆地往净房而去。 —— 矣姀从净房里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心口处在发慌发闷,沉沉的让她有些难受。 她用力地呼吸一口,心口处不过是舒缓一瞬,很快又变得闷闷的。 小桃在旁边看了看她,脸色微变,“小姐,你今天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矣姀倚着廊柱,呼吸急促,顾不上说话。 小桃甚是慌乱,“小姐,你,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矣姀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小” 小桃的身影已然跑远。 眼睁睁地看着小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矣姀垂首喘气,喘着喘着,她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 矣姀眉心紧蹙,指尖发白地揪紧身前的衣襟。 “咳咳” 一股腥甜忽然涌上了喉咙。 矣姀下意识地想要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 呆呆地看着手背上的红色血滴,矣姀顺着廊柱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眼睛热热的。 一定是因为刚才咳嗽得太厉害,她把眼泪都咳出来了。 小桃去给她拿药丸。 没用的吧。 她今天明明有吃药丸的,可是 她还是咳嗽吐血了。 那药丸,已经对她没用了吧。 她的病情 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了么? 从最开始的知晓,到如今,时间算来大概已经有半年。 不过是仅仅半年时间,她的病情便已经发展到 虽然快速,但是好像穆长豊也是这样的。 不过是一年的时间 矣姀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嘴角。 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开来。 扶着廊柱,矣姀正要站起来,忽然一个人从旁边扶住了她 矣姀回眸。 思云在对上矣姀的目光时,本要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在触及矣姀脸上的血迹时,神色大惊之下,她连话都说不流利了,“夫,夫人,你” 矣姀轻轻摇头。 站直身子,矣姀感觉到有另一道目光正在密切地注视着她。 她循着感觉看过去,发现阿家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8.第 208 章 “小姐, 喝口水吧?” 小桃端了一杯水过来, 矣姀倚坐在床头, 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小姐” “拿开,我不想喝。” “是。” 小桃把水杯放回原处, 正要开口说话, 便听到矣姀说, “小桃, 我这里没什么别的事情,你可以回你的房间去休息了。” “可是大人还没有回来”小桃忧心忡忡, “留小姐独自在房间里,奴婢不放心。” “阿家应该会有不少话要和他说,你不用等了,先回房间吧。” “可是” 小桃还要说话, 没说几个字便看到矣姀朝她看过来。 因为方才在净房外吐了不少血, 眼下矣姀脸色苍白得很, 但是她的眼眸却极其地黑亮, 让小桃不大敢与她对视, 一对视便觉得不安。 矣姀面无表情,“小桃,听话。” 小桃有些委屈, “小姐” 矣姀忽地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她猛地掀开被子要下床,小桃慌忙地按住她, “小姐, 你要去哪里?” 矣姀盯着小桃看, 心里明明想要不管不顾地发脾气,但是看到眼前的人,却又只能生生地克制下来。 小桃是她在魏府里唯一亲近的人了。 她不能朝她乱发脾气。 于情于理,她都要对她好一些的。 可是 心里不知为何真的极其难受。 矣姀忍得双眼发红,有些艰难地道,“小桃,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听话,先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看着矣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摸样,小桃心里有些害怕,她连忙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出去,小姐你别哭,当心伤了身子。” 小桃终于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矣姀想要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调节呼吸间却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咳嗽声,小桃的声音很快便自门外传进来,“小姐,你没事吧?” 矣姀咳了一会儿,才声音嘶哑地回答,“我没事。” “小姐,我能进去看看你吗?” “不必。” “小姐” 矣姀不再理会门外的声音。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踩着晚落走了几步,她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额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钝痛得很,眼前的视线也花了,蒙蒙的,像是置身在迷雾中,无论看向那个方向,都是一片的模糊。 矣姀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从地上坐起来。 环视房内一周,矣姀开始思量起某种可能能够实现的几率。 虽然不是很明白阿家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里出现在听竹园,不过,想起阿家看到她咳嗽吐血时的神情,矣姀心里涌起了一种极度的不安感。 她隐隐觉得,她在魏府里还算平静的日子,今日里已经彻底地落下帷幕了。 记得当时,阿家不过是失态了一小片刻,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端庄沉稳神。 她笑着让小桃送她回房间,但是却让魏知隶送她回去云居院。 从方才到现在,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而魏知隶还没有回来 阿家一定是对魏知隶说了些什么吧。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她是阿家,面对一个或许无法生育的儿媳,她大概也要表示一下担忧的 至于要如何对待,那就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了。 矣姀的心忽然猛烈地跳起来。 阿家一定是让魏知隶另作打算吧。 在阿家的眼里,患病的她无法为魏家延后,但魏知隶作为魏家的长子,延续魏家的香火是他无可推卸的责任 阿家应该会让魏知隶休妻另娶。 如果魏知隶不同意,阿家便会让魏知隶纳新人 不过是这样了吧。 她能想到的情况,就只有这样的两种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这样了吧。 和上辈子差不多。 矣姀变得坦然起来。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有关于她患病一事,本就瞒不住的。 先前阿家不知道,是她的情况还不是很严重,病症不明显,又或者,魏知隶没有如实地告诉她。 但是今后她的病症估计会变得明显起来吧,毕竟,有穆长豊的例子在前,她也不过是剩下大概半年多的时间了 矣姀心里有了计量。 在把房间搜寻了一遍都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后,她回到床上,刚盖好被子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魏知隶很快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矣姀抬眸看他,他已经沐浴过,在触着她的眸光时,魏知隶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容。 “夫人在等我?” 魏知隶俯身下来,手指轻抚上矣姀的脸,“怎么出汗了?药吃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矣姀摇头。 魏知隶拿出锦帕给矣姀擦额头上的汗,“做噩梦了?” 矣姀眼神微闪,“我自己来就好” 魏知隶反握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为夫很乐意为夫人效劳,夫人高抬贵手,给小的一个机会,嗯?” 矣姀惊诧地看着魏知隶。 他刚刚说什么了? 她这是幻听了吗? 魏知隶笑着给矣姀擦完汗,又问,“要喝水吗?” 矣姀摇头,只疑惑地看着他。 魏知隶今日怎么了? 怎么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魏知隶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夫人有问题要问我?” 矣姀忍不住往后退,没想到却被魏知隶伸手拦住腰际,按在身前。 他身体的温度比她的高。 矣姀的脸颊贴在他的心口处,很快便感觉到自己的脸在逐渐地升温。 沉默良久,魏知隶忽然淡淡地开口,“夫人,半个月后,我送你去岁云山。” 矣姀明显一怔,仰头看他。 他终于要送她去岁云山了? 魏知隶顺势低头吻了吻矣姀的额头。 矣姀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却见他弯着嘴角,眉目温柔,她只好局促地移开视线,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阿家” 矣姀顿了顿,淡定地直视魏知隶,“阿家和你说什么了?” 魏知隶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意外,但是随后又被某种名为戏谑的光芒淹没,“夫人猜猜看?” “不想猜。” “” “魏大人,听雨园里的两位,你你喜欢她们吗?” 其实柳姨娘和董姨娘,单从样貌来说,还是很可人的。 矣姀进府以来,她们安分守己,连一丝动静都没有闹过,这份乖巧,让矣姀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 不争不抢,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夫人,抬头看我。” “啊?” 矣姀有些茫然地抬头,魏知隶微微低头凑近她,紧盯着她的双眸,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我不喜欢她们。” 矣姀:“哦。” “我只喜欢夫人。” 矣姀:“” “咳咳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睡吧。” “夫人,你脸红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热,你离我远一点,挡着吹过来的风了。” “” 矣姀在床榻里侧躺好,魏知隶也躺下,侧身搂住她,低声道,“夫人,那天只是意外。” 矣姀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那天我并没有去听雨园,只是在路上刚好遇见了她们。” “谁?” “” 魏知隶不说话了,只默默地盯着矣姀看。 矣姀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胡乱地应付,“好好好,我知道了。” “夫人知道什么?” “知道你没有去听雨园”说到这里,矣姀到底是明白过来魏知隶在说什么了,她想了想道,“其实你去也没关系唔” 唇被堵住。 矣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突起色/心,占她便宜的男人,手指微动就感觉到身上一重。 魏知隶强势地压住她,低头吸吮她的唇 一番唇舌交缠过后,两个人的呼吸都乱得厉害。 魏知隶鬓发微乱,眸光克制且隐忍。 他看着矣姀,声音沙哑,“夫人” 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危险的信息,矣姀不动声色地要往床榻里撤退时,被魏知隶再次紧紧抱住。 矣姀吓得不敢再动。 魏知隶蹭了蹭她的脖子,轻叹一声又有些含糊地说了句什么,矣姀没有听清楚,魏知隶便已经松开了她 —— 第二日,魏知隶入宫理事,矣姀和往日一般,去云居院给阿家请安后到阅明园处理家务事。 因为对于事务的熟悉程度与日俱增,矣姀处理事务也愈发地得心应手。 快速地把要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矣姀看了一眼旁边,小桃正埋首刺绣,在她的左手边,整齐地叠放着她画的一叠画稿。 矣姀探身过去,把画稿拿过来。 一张张地翻阅完毕后,她从抽屉里拿出新的纸张,蘸墨后正要下笔,思云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云居院一趟。” 墨滴滴落在纸张上,发出细小清脆的啪嗒声。 矣姀看一眼晕开的墨痕,淡定地收了笔,“好。” 到了云居院,矣姀一进屋,第一眼看到魏老夫人,第二眼看到了站在魏老夫人身边的大夫摸样打扮的人。 “珖儿,快过来。” 魏老夫人笑说着朝矣姀招了招手。 矣姀慢步上前,微微低头,“阿家。” 魏老夫人点了点头,拉过矣姀的手,“珖儿,这位是国都城里极其有名的白大夫,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的,你快坐下,让白大夫好好地替你把一下脉。” “是。” 任由白大夫搭上自己的脉门,矣姀安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白大夫松开手。 他眸光复杂地看着矣姀,语气不无惋惜地道,“是弦脉。” 魏老夫人有些紧张地站起来,“白大夫,什么是弦脉?” “正常人的脉象是缓和柔软又不松懈的,弹性很好,不软不硬,不松不紧,但是夫人的脉势紧绷,无松软温和之象,如绷紧的弓弦一般,故而是为弦脉。” “弦脉的出现意味着衰老或者疾病,夫人是后者。” “一般来说,弦脉的脉象越是弦紧,病情也越严重,夫人的” 白大夫顿了顿,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 在场的五人,因为这一声叹气,有三人变了脸色。 脸色不变的二人,唯有白大夫和矣姀了。 魏老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白大夫,可有什么办法?” 白大夫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魏老夫人身子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这” 白大夫继续摇头。 魏老夫人神色凝重,“思云,送送白大夫。” “是。” “小桃,你先出去,我有话要与珖儿说。” 小桃有些担忧地看向矣姀,矣姀朝她点点头,小桃于是慢慢地退到了门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9.第 209 章 “珖儿, 对于白大夫的话,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还这样的年轻, 老天爷真是太残忍了” 矣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接话, 只好干干地笑了笑。 只是这样的笑, 落在魏老夫人的眼中, 被顺理成章地默认为苦笑。 魏老夫人连忙抓住矣姀的手劝慰,“珖儿, 你尽管放心,我们魏家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矣姀有些不自在,但是还是笑着道谢,“谢谢阿家。” “珖儿, 我们是一家人, 照顾你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何须言谢?太见外了。” 魏老夫人握紧矣姀的手, 脸上明明是劝慰的神色, 但是这样的神色,落在矣姀的眼中,却有着一种难言的莫测。 阿家说的这些话, 大抵只是一些客气话吧。 她真正要说的,估计还在后头。 果然, 在说了一大堆好话后, 魏老夫人清了清嗓子, 忽然苦口婆心地道,“珖儿,隶儿他真的很喜欢你。” 她的语气转换得有些突然,矣姀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魏老夫人看矣姀有些茫然的神情,心中一沉,但是稳着情绪道,“隶儿他作为魏家的家主,身负为魏家绵延子嗣的重任,你的身子” “你知道的,你的身子不足以承担这一份责任,所以我希望” “我希望你能够理解。” 理解? 矣姀眼眸里的温度冷了下来。 她垂着眉睫,“这是夫君的主意吗?” “不,这是我的主意。” 魏老夫人摇了摇头,“昨天我与他说起此事,他拒绝了。” “隶儿这孩子,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珖儿,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与你这般说。” “我自然知道能与一人共携白首是何等的欢喜,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家的香火断在隶儿这里啊” 魏老夫人眼眶湿润,满脸为难地看着矣姀。 “你帮我劝劝隶儿好不好?” 矣姀无言。 “珖儿,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魏府的当家主母,地位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待孩子生下来后,那孩子会养在你的名下,生养之恩不及养育之恩,那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孝顺你的。” “如果你无法接受那个女人,我们也可以把她送出府去的,你不用担心她会对你有任何的威胁” “珖儿,你就帮我劝劝” 矣姀抬了抬手,魏老夫人蓦然止住声音,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矣姀缓缓笑了,只不过她的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她的声音淡淡的,甚至听起来有些冷,“阿家,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魏老夫人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孩子” “阿家” 矣姀开口打断魏老夫人的话,她温声道,“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会和你说出一样的话来,可是,此时此刻,我不是你。” 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女子,看起来温顺乖巧,柔软听话,可是此刻开口说话,寥寥数语之中却柔中带钢,软中带刺,看起来似乎很好拿捏,语气却能让人明白此事已经毫无回旋的余地。 魏老夫人一愣。 转瞬间,她收起脸上的情绪,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矣姀坦然地笑着,“我可以理解阿家的做法,但是阿家想要我做的事情,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不赞同,但是你至少也不应该反对!” “你要明白,你根本就没有立场来反对这一件事情!”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若非是你身子不好,魏家的嫡孙,又何须要别人来生!” 魏老夫人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刻薄起来。 矣姀定定地看着魏老夫人半晌,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是温温的,“我明白了。” —— “小姐,你真的不去?”小桃急得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你要是不去,老夫人肯定更加生气了!” 矣姀施施然地端起一杯热茶,云淡风轻地道,“她要生气我也没办法啊” 小桃:“” “小姐,你大人一定也很想见到小姐啊!你去等他,他高兴或许就不会同意纳娶新人了!” 矣姀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嘲讽,她低头喝了一口茶,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眸里的情绪已经退得一干二净,“小桃,无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小桃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你是说大人也是喜新厌旧的人吗?” 矣姀笑而不语。 桌子上摆放着一小碟玉露团,矣姀用筷子夹起一颗,轻轻地咬下一口,清新甜腻的味道瞬间便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 她看着被咬了一口的玉露团,团子透出来的浅绿色竟然有种分外的美。 她呆看着的时候,小桃忽地凑近她,矣姀从呆愣中清醒过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小桃,“怎么了?” “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矣姀想了想,“我不知道。” 魏知隶是否是喜新厌旧的人,她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这样的问题,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对于一个生命所剩无几的人,能让她在乎的事情,已经很少很少。 而魏知隶是否会纳娶新人,她其实并不大在乎。 毕竟,他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他有着显赫的身份,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 如此大事,当然是尽早落实才能让某些人安心,放心。 他有某些注定要去做的事情。 与她无关。 “我知道了。” 小桃郁闷地咬了一口玉露团,“小姐,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在乎大人你不爱他,对不对?” 矣姀微微凝眉。 “其实我觉得大人真的挺好的啊,样貌,家世,学识,修养,地位,统统都很好,这样的男人,世间女子大都趋之若鹜,可你为什么就是不爱他呢?” 矣姀:“” “小姐,你别不说话啊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小姐” “小姐” 被小桃闹得没办法,矣姀态度软和下来,“好好好我说。” “小姐快说!” “小桃,如果我喜欢的只是样貌,家世,学识,修养,地位,那这世间上,拥有与大人同等条件的,或者比大人条件更好的男子,我是不是都应该喜欢?” “这”小桃语塞一下,“可是对方是大人啊!” “对啊,就是因为对方是魏大人啊” 所以她才会对他有如此复杂的情感。 “啊?”小桃有些糊涂了,“那小姐你,你对大人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想不明白其中的曲曲绕绕,小桃干脆把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抛到一边,只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不过矣姀却不愿意再回答她的问题了。 “小姐,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啊?” 矣姀慢悠悠地吃完玉露团,又喝了半盏茶,这才看向小桃,“什么怎么办?” “大人若是要纳娶新人,你就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纳娶新人?” “不然呢?”矣姀慢条斯理地反问,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小桃产生一种矣姀不过是在与她谈论别人事情的错觉。 小桃一脸惊悚。 矣姀把茶盏放回桌面,笑着叮嘱,“吃完糕点记得去把今日新学会的绣法温习一遍。” “是。” “你不用担心我的事情。人应该知足,我现在已经很好了。” “哦。” 吃完糕点,小桃开始刺绣,矣姀斜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晚霞,还有那时不时飞过天际的倦鸟,心情是难得的平静与安然。 人的一生忙忙碌碌,各有所求,能如此放松的时候,实在不多。 矣姀想,如果时间就此静止,好像也不错。 天际的那片晚霞慢慢地暗淡下去。 视野变得模糊一片时,矣姀回过头来,发现小桃已经在屋里掌上了灯火。 柔柔的灯火映衬着宽敞的屋子,对比起屋外蔓延的花枝黑影,似乎多了几分温馨。 “小姐,可要用晚膳?” 矣姀把窗户关上,“走吧,我们回去听竹园。” 听竹园早已掌了灯。 矣姀才回到,便有侍人上前请示,“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了,可要用膳?” 矣姀没有立即回话。 看了看屋内的情况,她漫不经心地问,“大人可回来了?” 侍人低着头,“还不曾见人。” “可知他在何处?” “奴婢不知。” “派人去问一问,看是否在云居院。” “是。” “夫人,天色已晚,你可要先用膳?” “不必了,我不饿。” “是。” 侍人退出屋外,矣姀正要坐下,听到小桃吃吃的笑声。 疑惑地朝她看过去,小桃立即捂住嘴巴,眨巴着双眼有些无辜地回望她,“小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方才笑什么?” “我笑我笑小姐其实还是挺关心大人的呀。” 矣姀轻描淡写,“我找他有事而已。” “这样吗?”小桃呆住,“哦。” 两刻钟后,一个侍人匆匆地走进了进来,“夫人,奴婢知道大人现在何处了。” “何处?” “大人现在,现在正在”侍人脸色纠结。 矣姀心起异常,“如何?” “大人被老夫人罚跪在祠堂里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0.第 210 章 夕阳已经落入西山后, 天边的绚烂之色愈发地浓重且热烈。 矣姀看着脊背挺直地跪在祠堂里的男子,有夕光落在他的背上, 他身上的紫袍呈现出一种奇妙柔和的光泽。 矣姀慢慢地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 迎上他惊讶的目光, 她浅浅一笑, 朝他伸出手, “起来吧。” 魏知隶的墨睫颤动一下,伸手握住了矣姀的手。 但也只是仅仅紧紧地握住。 矣姀等了一会儿, 发现魏知隶并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她微弯着身子的姿势保持已久,眼下有些支持不住,直起腰来的时候她感觉到攥住她手心的力度又大了一两分。 手掌于是有些发疼。 她垂眸看魏知隶, 魏知隶也在看她,两人目光对视许久,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又过了一刻钟, 矣姀叹了一口气,“起来吧。” 魏知隶没说话, 只是固执地盯着矣姀看。 矣姀没办法, 只好在他旁边与他并排地跪了下来。 直视前方,矣姀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我不是来劝你的不过, 阿家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此事任性不得。” 魏知隶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矣姀。 女子面容淡然, 语气平稳, 漫不经心的摸样却让他看得又气又恼。 仿佛是事不关己。 她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你弄疼我了。” 矣姀忽地皱起眉头提醒魏知隶——他把她的手心捏痛了。 魏知隶松开些许, 矣姀想要把手抽出来,没想到又被他扣了回去。 魏知隶一直沉默。 无论矣姀与他说什么话,他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答话,只是望着她,眸子里的情绪神秘莫测。 矣姀说了几句,发现他不过是如此反应,也就不再开口,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矣姀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都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魏知隶终于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夫人先回去听竹园吧。” “你呢?” “夫人不必管我。” “” “魏大人,阿家为什么要罚你跪在这里呢?” “夫人聪慧,想必心知肚明。” 矣姀低头看地上的蒲团,细声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让你不要跪了。” 魏知隶顿了一下,“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还有别的原因在,夫人无须自责。” “夫人先回去听竹园吧。” 魏知隶再一次说了同样的话。 矣姀默默地看着魏知隶,好一会儿,她站了起来。 魏知隶并没有适时地松开她的手,只对远远站在一旁的小桃道,“去取个灯笼来。” 待小桃取了灯笼回来后,他才松开矣姀的手,细致地叮嘱道,“天色昏暗,夫人回去的时候记得走慢一些,当心摔倒。” 矣姀顺从地点了点头。 离开祠堂的时候,矣姀正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魏老夫人。 站在原地见礼时,魏老夫人一反常态的只是微微颔首,然后神色颇淡地路过了她。 小桃也察觉到了异常,惴惴不安地看向矣姀。 矣姀朝她笑笑,宽慰她道,“没关系的,我们走吧。” “是。” 魏老夫人踏入祠堂,抬头瞬间,看到那个跪得笔直的身影,脑海之中又不自觉地想起方才遇见的矣姀。 女子极其淡然的神色,那仿佛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她心里才压制下去不久的愤恼又浮了起来。 她这是什么态度? 夫君还跪在祠堂,她居然就能这么的不管不顾地回去听竹园? 真是太不懂礼数了! 魏老夫人面容绷紧,“思云,快去把夫人叫回来!” 思云应声,“是,奴婢这就” “阿娘莫恼。珖儿方才已经在这里陪孩子跪了许久了,她身子弱,再跪下去恐怕会伤身,所以孩儿便自作主张地让她先回去听竹园。” 魏知隶自然而然地出言为矣姀辩护,殊不知他这一行为却让魏老夫人心里的愤恼有增无减。 魏老夫人神色愠怒地看着魏知隶,语气是少有的严厉,“隶儿!你怎的如此糊涂!那女人到底有何能耐,能把你迷成这个样子!” 魏知隶不慌不忙,“阿娘,珖儿是我的结发妻子,你应该尊重她。” 面对着魏老夫人的怒火,魏知隶的神情依旧淡然,“珖儿的病并非是无药可医。巫神医之能在白大夫之上,希望阿娘能给孩儿多一点时间。” “若是巫神医也毫无办法呢?” 魏老夫人眸色复杂地盯着魏知隶看,这个他们魏家自小就捧着掌心里宠着爱着的孩子如今为一个外姓女子牵肠挂肚神魂颠倒,这着实是让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封含珖到底给她的隶儿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隶儿如今在她的事情上摇摆不定,处事犹疑,毫无半分往日里的坚决果断,运筹帷幄,这让她又是心急又是心痛。 “如果巫神医也没有办法”魏知隶低声呢喃,自顾自地说,“不会的,不会的,巫渺一定有办法的。” 魏老夫人震惊地看着魏知隶。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等来的,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句话。 隶儿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他怎么能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一句极度愚蠢的话来呢? 她的隶儿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逃避现实,寄希望于虚无和缥缈,还不愿意从中清醒过来 这还是当朝位那个位高权重,谋略超群的魏中书吗? 不! 眼前的人既不是魏中书,也不是她的隶儿。 他不过是一个被困囿于情爱之中的可怜的男子罢了。 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再次劝道,“隶儿,珖儿她并不在乎你。她看你的眼神,并没有” “阿娘,你莫要说了。”魏知隶打断魏老夫人的话,“孩儿知道的。” “你” “这段姻缘,本就是孩儿强求来的。如今这样的局面,即便真的要说过错,过错也不在她。” “这都是孩儿的错。” 也许可笑的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想要终止这个过错。 “你唉,阿娘都不知道如何说你好了。”魏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这世上的女子那么多,以你的条件,你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何偏偏就选择了她?” “要说具体的,我说不出来,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就是她了。” “别人都不是,只有她是那个人。” 这世间这么多的女子,他只想要她能够好好地呆在他的身边。 魏老夫人不再说话,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魏知隶,良久后,她依旧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递了个眼色给思云,让思云随她离开此处。 “老夫人,你为何不继续劝公子了?” 思云陪伴在魏老夫人身边多年,有些问题,别的侍人不敢提及的她不代表她也不敢提及。 魏老夫人并没有立即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才语气有些复杂地道,“隶儿这孩子在这一方面像极了老爷。我怕是劝不了的。” “也罢,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清醒过来了。就算他不愿意清醒,现实也会逼迫他清醒过来的。” —— 时间转眼便到了重阳那一天。 矣姀坐在阅明园的书房里,看着小桃欢天喜地地在她面前打开一个个装着各式糕点的盒子,糕点的清香随风而来,矣姀闻着,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小姐,这个糕点闻起来好好吃啊” 小桃举着一种灰绿色的米糕问矣姀,“小姐,你知道这种糕点叫什么名字吗?” 矣姀颔首,“这叫蓬饵,是用蓬草和磨成粉的黍米拌在一起蒸制而成的。” “那这个呢?”小桃又举起另外一种糕点,惊叹道,“小姐,你快过来看,这种糕点上面还有一丝丝花瓣呢” 矣姀失笑,“这是菊花糕。” “这个呢?” “麻葛糕。” “还有这个” “米锦糕。” “为什么全都是糕啊?” “因为在大昭,重阳这一天,人们都会去附近的山丘高地登高。登高的高和糕点的糕同音,人们这样称道,不过只是为了寻个乐趣而已。” “原来是这样” “不止如此,重阳节里的节令糕点,它们还有一个统称,那就是重阳糕。” 小桃吞了一口口水,“小姐,这些糕点我们现在就可以吃了吗?” 矣姀故意逗她,“还不可以,要登高以后才能吃的。” “啊?”小桃苦着一张脸,“那我能不能掰点碎末尝一尝什么味道啊?” 矣姀笑出了声音来,“把去登高要吃的那一份糕点预留出来就可以的,其余的,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小桃眼睛一亮,:“谢谢小姐!” “小姐,这里还有酒呢” 小桃掀开酒盖子闻了闻,“这是什么酒?闻起来好像有些苦” “这是用菊花和黍米酿制的菊花酒。一般来说,每年重阳节的那一天,家家户户都会自酿菊花酒,以备第二年的重阳节饮用。” “可是,闻不到菊花的香味呀” “哦,如果不是菊花酒,那就是茱萸酒了。” “茱萸酒?茱萸也可以用来酿酒吗?” “茱萸味道辛辣浓烈,有驱虫,除湿,逐风邪,治寒热,利五脏等作用。大昭人过重阳节,除了喝茱萸酒外,还会细节把茱萸插在头上身上,或者是干脆是用茱萸来泡酒喝” “那这茱萸酒好喝吗?” “各人口味不一样。你要不试试?也许你会喜欢呢?” 小桃半信半疑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茱萸酒,才喝一口,她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噗” 不过须臾,那一口才喝进去的茱萸酒被小桃全数喷吐了出来。 独属于茱萸的浓辣香烈的味道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小桃一脸幽怨地看着矣姀,眼泪都快要被辣得掉下来了,“小姐,你骗我!” 矣姀回以一脸无辜,“我只是说你也许会喜欢,没说你一定会喜欢呀” 小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1.第 211 章 在大昭国都城里, 普通百姓和低品官吏最喜欢的登高地点是在乐游原,而有资格入宫陪伴皇族过节的高品官员则在皇宫东北角的龙首原, 大明宫进行登高。 后者地势比城内的高。 听说站在含元殿往南看,能够一直看到城南的大雁塔, 还能看到犹如棋盘布局的国都城。 重阳节这一天里, 魏知隶和魏太傅进宫去了, 魏老夫人无登高的意愿留在了府里,出门登高的, 只有矣姀,小桃以及几个听从魏知隶调度随行矣姀出门的侍人。 矣姀去了乐游原。 随着熙熙攘攘的众人一起登高,虽然行进速度不如他们快, 但是矣姀走走停停,东张西望, 倒也不觉得心烦气躁, 心情反而因此还变得愉悦轻快起来。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小桃指着一旁的树荫道, “小姐, 我们先过去歇歇吧?” 矣姀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侍人,朝他们点了点头, “都过去先歇一会儿吧。” “是。”侍人齐声应道, “谢谢夫人。” 树荫之下,还有别的游人在歇息。 看见矣姀领着众人走过来, 即便不认识, 但是他们还是朝矣姀点头致意, 其态度甚是友善。 矣姀一一笑着回礼。 侍人们很很快便为矣姀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看到矣姀坐下来了,他们才另寻了一片地方坐下。 小桃从侍人手里接过来装满吃食的篮子,翻找一通后,她皱起了浅浅的眉头,“小姐,我们忘记带水了。这篮子里面只有菊花酒和茱萸酒” 矣姀轻摇着团扇,神情放松,“没事,就喝菊花酒吧。” 菊花酒的浓度并不高,并不会醉人,当水喝也不是不可以。 “是。” 小桃给矣姀倒了一小杯菊花酒,然后又给自己预留了一些糕点,这才把篮子递给了那些侍人 “小姐,”小桃啃着糕点,一脸天真与好奇,“你说,宫里能够看到的风景,和我们现在看到的,会一样吗?” 矣姀轻啜了一小口菊花酒,心想淡如水的酒终究是酒不是水,味道还是有酒的味道的,“大概没什么不一样吧,不过,那些大人们大概是没有时间看风景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现在很忙。” “很忙?”小桃想不明白,“他们忙什么呢?” “陛下会给他们赐宴,邀请他们一同赏菊,赏菊之余还要赋诗,作诗作得好的还会得到圣上的赐物,此外,他们还要进行射礼花样多着呢。” “小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我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矣姀摇着团扇喝着菊花酒,轻风掠过,她舒适得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矣姀感觉到小桃扯了扯她的衣袖,压着声音道,“小姐,你看,那边有几个孩子在盯着我们看。” 矣姀睁开眼睛,树荫之外,果然有几个小孩子在眼巴巴地看着她。 触着她的目光时,那几个小孩子明显地慌乱了一下,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离开。 几个侍人要走过去驱离小孩子,矣姀开口阻止了他们,然后想了想,道,“小桃,你去把篮子里的食物分一些给他们吧。” “小姐,他们也没说要吃的,你怎么就” “去吧。” “是。” 那几个小孩子领到食物后,朝矣姀羞赧地笑了笑,然后四散开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小桃提着快要空了的篮子回到矣姀身边,一脸的不可思议,“小姐,他们真的走了” 矣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点了点头,“嗯。” 小桃没有问为什么,不过她一直盯着矣姀看。 矣姀知晓她的心思,知道她一定是好奇了,是以她只好尽量简洁地解释道,“我小的时候和刚才的那几个小孩子差不多。” “家里穷,除了蓬饵这些可以自己做的糕点外,其余的糕点几乎是一块都没有吃过。” “来乐游原凑热闹时,看到那些富贵人家吃着那些好看又好吃的糕点时,我心里总是羡慕,有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看呆,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吃上这些好看又好吃的糕点就好了。” 小桃明白过来,“所以小姐你才要把糕点分给那些孩子们?” 矣姀摇头,“这不是唯一的原因。” “还有别的原因?” “嗯。” 另外的一个原因,大概也是希望那些孩子能够得到别人善意的对待吧。 她小的时候会因为看呆了被人嘲笑和驱赶,她不希望那些孩子也落得这样的遭遇。 有些事情虽然很小,但是因着某些机缘,它们会深入骨髓,被人牢牢地记住很长很长的时间。 如果要永远记得,她会希望,那些被记得的,会是善意的存在。 休息够了,矣姀等人继续登高。 四周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幸好今天的天气不错,众人看起来都心情愉悦。 登上乐游原,已经是在半个时辰后,矣姀看着脚下宛若一个巨大棋盘的国都城,手指悬在空中,对着某个地方,点了点。 小桃好奇地看着矣姀的动作,模仿了一番却不得其意后,她只能发问,“小姐,你在做什么?” 矣姀收回手,微微一笑,“没事。” “小姐,那个是塔吧?”小桃的目光很快便被南面的建筑物吸引了过去,“这个是什么塔啊?真好看。” “大雁塔。”矣姀好心情地解释,“它位于大慈恩寺内,大昭的新科进士及第后,会在雁塔下题名。” “哦,小姐,你看那一大片的绿色,还有那一条河” “那是曲江池。”矣姀手指再次悬空,朝着某个方向点了点,“你看,它距离我们住的须阳坊很近的。” 目光从远处收回来,小桃的关注点很快又落在乐游原上的寺庙中,“小姐,这里还有一间寺庙” “这是青龙寺。”矣姀莞尔,“看到旁边种的这些树了吗?” 小桃点头。 “这些都是樱花树。不过樱花的花期在三四月,你我如今登高是看不到那些漂亮的花儿了。” “樱花好看吗?” “好看。” “那我们到三四月的时候再来这里赏花好不好?” 矣姀的眸光落入都城,轻轻地应了声,“好。” 就在矣姀思索着要不要到青龙寺里去参拜一番的时候,小桃忽地“咦”了一声。 矣姀随口一问,“怎么了?” 小桃指着前方的一个身影,努力地回忆道,“小姐,前面的那个人,好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是吗?” 矣姀看过去,笑了,“不是好像,而是确实。他来过星河殿的。” “来过星河殿?” 小桃认真地想了想,一会儿后,她猛地手掌一合,“小姐,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位赵,赵什么来着?” “赵徽聿。”矣姀顿了一下,又道,“名字不记得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他是当朝的吏部尚书就可以了。” “哦。” “小姐,那位赵大人”小桃忽地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位赵大人的做法竟然和你的一模一样!” 这一次,矣姀没有及时回应小桃的话语。 她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正把篮子里的糕点分发给孩童的男子,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了些许弧度。 没想到他还记得,并且,还做到了。 “小姐,赵大人看过来了。我们要过去吗?” “不了,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 “哦。” 矣姀朝赵徽聿点点头,然后随着小桃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在侍人的忙碌下,矣姀很快便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地方歇息。 那地方的树木葱郁,视野也开阔,矣姀倚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下方整齐细小笔直的条条道路发呆。 其实登高这样的活动,一家老小全都参与就会热热闹闹,可若是自己一个人来,登顶以后能做的事情不过是孤独地看着风景发呆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桃走过来对她道,“小姐,赵大人想见你一面。” 矣姀有些意外,想了想,她点头,“请他过来吧。” “是。” 赵徽聿出现在矣姀的面前时,矣姀愣了愣,下意识要站起来,赵徽聿忙道,“不用起来,坐着吧。” 矣姀顿了一下,顺理成章地坐了回去,“你也坐吧。” 赵徽聿点点头,在隔着矣姀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矣姀看着他,“怎么坐得那么远?你说话我能够听得见吗?” 赵徽聿抿了抿唇,“你若是听不见,我说大声点就好。。”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小了下来,“我坐得远些,对你总是比较好的。” 矣姀一怔。 明白过来,她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齐齐顿住。 赵徽聿清咳一声,“还是你先说吧。” 矣姀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今天不是应该出现在龙首原大明宫吗?怎么跑到乐游原来了?” “我这几天都在家里养病。”魏知隶微笑道,“阿娘见我多日不出门,今日又正好是重阳,她便推我出门,让我出来走走。” 矣姀看着赵徽聿,这才发现他的脸色透着些苍白,气色不是特别的好,果然是生病的模样。 她轻轻颔首以示了解。 “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赵徽聿收起了脸上的微笑,表情甚至是有些凝重地问道,“你的身子还好吗?” 矣姀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意外和慌张,但是脸上还是笑着应对道,“还不错呀” “我都能出来登高了,自然是没事了。” 赵徽聿安静地看着矣姀。 女子画着优雅明艳的妆容,身上的着装繁复华丽,她随意地倚着石壁坐着,一旁的尘土已经弄脏了她的雪白罗袜。 她在看着他笑。 漂亮的眼眸中明明蕴着慌张和惶恐,但是还是竭力佯装着镇静和坚强。 如今的矣姀,和以前的矣姀看起来有很大的区别。 不过,在他的眼里,矣姀还是以前的那个矣姀。 是那个一说谎,就不敢看别人眼睛的矣姀。 矣姀被他盯着看,觉得有些不是很自在,她拨弄着手里的团扇,细看上面的纹绣,大概得出一番论断后,她回过神来,发现赵徽聿沉默得有些久了。 她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啊 忽然,她脸色一僵,有些急促地掀起衣袖盖住了自己的双手。 好一会儿后,赵徽聿淡淡地开口,“我看到了。” “哦。”矣姀故作镇定,“不过是涂了蔻丹,没什么好看的。” “你” 赵徽聿欲言又止。 他有话想要问矣姀。 他想要问她,她如今是不是没有办法刺绣了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敢问出口。 他害怕矣姀哭。 他不想再看到她掉眼泪的模样。 他想,其实他也没有必要让矣姀亲口确认他心中的疑惑,因为,矣姀的手,已经把真相在无声中告诉了他。 矣姀她,或许是再也无法刺绣了。 如果矣姀还能继续刺绣,她不会任由着自己的指甲长长,更不会在指甲上涂上红艳的蔻丹。 对于一个绣娘来说,指甲留长有碍于她们刺绣,指甲上涂有颜色更会影响她们对于绣线用色的判断。 矣姀反其道而行之——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把关注点从“她的手可以刺绣”转移到“她的手很好看”上来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2.第 212 章 “他对你好吗?” 这一句话, 赵徽聿说得有些艰涩,仿佛有什么哽在喉咙, 让他无法顺畅流利地把这一句话说出来。 “很好。”矣姀笑得真心诚意,“魏大人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如果单纯从女子择夫婿的角度来说, 魏知隶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选, 可是, 在矣姀眼里,她与他之间横亘了太多无法跨越的东西了。 她和魏知隶, 在有些地方很是相似。 正是因为这种相似,让他们双方谁都无法妥协,以致于她与他最终走到了这样的境地。 “那就好, 那就好。”赵徽聿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 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矣姀看着他, 语气闲适,像是老朋友之间的聊天, “你年纪也不小了, 赵老夫人没催着你娶妻生子么?” 赵徽聿笑了,“自然是催的, 不过, 人生大事,还是要慎重点好。” “是啊, 还是慎重一点吧, 毕竟, 两个人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嗯。” “你自己一个人出来的?他没有”忽然想起什么,赵徽聿骤然停下,“魏大人现在应该是在宫里吧?” “嗯。” “看时间,也应该快要从宫里出来了。” “嗯。” “他待会儿要过来么?” “不知道。” 那天魏知隶被魏老夫人罚跪在祠堂,矣姀从祠堂回来后,魏知隶直到深夜才回到听竹园。 两人各怀心思,一夜无话。 第二天以后,魏知隶好像一下子忙碌了起来,好多天,魏知隶起的比她早,睡得比她迟,若非是矣姀早上偶尔醒来的时候,手探过去他躺的位置,发现仍有余温在,她几乎要认为魏知隶在外另安置了下榻的地方。 即便今日是重阳,矣姀早上醒来的时候,魏知隶也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梳洗打扮好直到出门登高,也没收到任何魏知隶的消息。 所以,矣姀想,今日的登高,魏知隶大概是不会出现在乐游原吧。 在迎风处坐久了,山风稍大起来的时候,矣姀身子一冷,要打喷嚏的时候她及时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帕捂住了嘴巴和鼻子。 “阿嚏” 矣姀缓过来的时候,眼角余光里看到赵徽聿正在脱自己的外套。 她一愣,正想着要如何婉拒时,赵徽聿却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用一种难过的目光看着她。 此刻的赵徽聿,外套半穿半脱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矣姀忍不住笑了。 她清咳一声,取下锦帕折好,“你快把外套穿好,我并不是因为冷才打喷嚏的,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鼻子有些痒,所以才打了个喷嚏。” 赵徽聿默默地把外套穿好。 “登高的时候我有看到矣大娘和矣维,你可要见见他们?” 矣姀低着头不说话。 赵徽聿默认她是不愿意,所以他又开口道,“不见也没关系的,遵从你自己心里的意愿就好。” 矣姀迟疑了一下,“他们过得好吗?” “衣食无忧,身体健康,不错的。” “那就好。” “对了,矣维快要成亲了。” “什么?” “矣维快要成亲了。”赵徽聿笑看矣姀,“听说吉日是在下个月的十五,你会去参加他的婚宴吗?” 矣姀偏过头,避开赵徽聿的目光,“我大概我不想去。” “不想去便不去好了,我说过,你遵从你内心里的意愿就好。” 矣姀愣愣地看着赵徽聿,好一会儿后,她低头去拿放置在一旁的菊花酒,“你要喝菊花酒吗?” “你想不想喝青梅酒?” “你青梅酒?” “嗯。” 赵徽聿从篮子里拿出一壶酒,笑着递到矣姀面前,“这是青梅酒,我去年学着酿的,你尝尝看,不过,事先说好,我第一次酿酒,无法确保这酒的味道是否好喝。” “你为什么要酿这酒” “你忘记了?” 赵徽聿有些惊讶,随后他笑得有些失落,“忘记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赵徽聿催促矣姀,“你赶紧接过去,这样,我算是了了一桩心愿,毕竟,我已经兑现了当年的承诺。” 当年的承诺 矣姀慢慢接过那壶酒,拨开塞子的瞬间,酒香逸了出来。 她轻吸了一口香气,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你怎么会” 她好像想起来了。 不过正是因为那突然清晰起来的记忆,矣姀一时之间没有办法说出话来。 以前还没有进宫的时候,自记事以来,每年重阳节那天,矣姀几乎都是和赵徽聿待在一起过的。 重阳节那天,矣姀会和赵徽聿跑来乐游原,像诸多普通的游人一般登高,把茱萸插在头上身上。 有一年登高的时候,她正好听到旁边的游人说起青梅酒如何的好喝,她随口一提,说想要喝青梅酒。 赵徽聿微笑着应下,说,“等来年的重阳节,他们喝菊花酒,我和你喝青梅酒好不好?” 她大声地应了声好。 后来,来年的重阳节到来之时,她与他,却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 莫说青梅竹马的情谊长存,两人还险些反目成仇。 这青梅酒一诺,即便有人记得,也是要故意忘记,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矣姀正要把小桃喊过来,让她去拿酒杯过来盛放青梅酒的时候,赵徽聿已经从篮子里拿出了两个酒杯,“我们一起喝青梅酒好不好?” “好啊。” 矣姀就着赵徽聿拿着的酒杯倒了两杯酒,把青梅酒放置好后,她伸手去接过赵徽聿手里的其中一杯酒,低头一看,她愣了一下。 她明明把两个杯子都倒满了的,怎么到她手里的,就只剩下半杯了? “我倒掉了半杯。” 赵徽聿的模样甚是坦然,“你先前喝了不少菊花酒,这青梅酒,就不要喝那么多了,再多些,我怕你醉了,不好下山。” 矣姀低头尝了一口青梅酒,口味清酸还带着些涩,她抿了抿唇,问喝了青梅酒后同样在皱眉的赵徽聿,“有带糖吗?” 赵徽聿摇了摇头。 忽然明白过来,赵徽聿的神色有些尴尬,“很难喝?” 矣姀斟酌了一下,委婉道,“太过酸涩,加了糖应该会更加好喝的。” “那要不我重新” “不必如此麻烦。” “可是这青梅酒我酿得不好” 矣姀莞尔,“不是你酒酿得不好,而是这青梅酒本就是这样的味道。在酒里添加些饴糖或石蜜,应该会更好喝的吧。” “饴糖?石蜜?”赵徽聿有些惊讶,“这些可以么?” “可以啊。再说了,这是在宫里的时候,一个司膳房的女史告诉我的方法,应该不会有错的。” “好。” “大人,我们不过去么?” 凌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一男一女,又看着自家大人那淡得不能再淡的神色,心中除了隐隐着急以外,还隐隐哟有些发憷。 他能够感觉到此时此刻自家大人的心情好像非常地不高兴。 虽然他的神色看起来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上大人在宫里应酬完,出宫以后又是马不停蹄地往乐游原赶,登高过程中更是滴水未沾,只为了早点赶到夫人的身边免去她独自登高的失落和寂寥。 没想到,夫人身边早就已经有人相伴。 没想到,夫人看起来心情还格外地不错,脸上的笑意自与那人交谈起便几乎没有消失过。 没想到,大人在这边站了这么久,夫人愣是没发现 于是,毫不意外地,凌胥看到自家大人脸上的期待消失了,急切消失了,愧疚消失了。 双眸中只剩下无边的黯淡。 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黑沉。 “咳咳” 凌胥试图做点什么来吸引矣姀的注意,奈何矣姀一直在和赵大人说话,并未听到他发出来的咳嗽声。 凌胥故意频频发出声音的时候,魏知隶往他所在的方向扫过来淡淡的一眼,凌胥只觉得好像又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喉咙一般,让他瞬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凌胥安静下来后,无奈地看着矣姀,想着她什么时候能够发现大人,一旁的小桃忽地从他身边走过,垂首对魏知隶道,“大人,要不我去提醒一下小姐?” 魏知隶抿着唇,不答反问起另一个问题来,“赵大人来了多久了?” 小桃心里一跳,谨慎地回答道,“一,一刻钟左右。” 魏知隶脱下身上的外套,“把这个拿去给夫人披上,那里的风有些大,免得着凉了。” 小桃接过外套,“是。” “我不是来催夫人回去的。” 魏知隶语气温和,“有友人可以谈笑风生,也算是一件幸事。你替我转告夫人,让她尽兴再过来,我会在这边等她的。” “是。” 小桃把魏知隶的外套送到矣姀的手上时,迎着矣姀惊讶的目光,她低声地把魏知隶说过的话一言不差地复述了一遍,为矣姀披上外套后,她又道,“小姐,这里风太大了,你,你注意保重身子奴婢先退下了。” 愣愣地看着小桃走远,矣姀回过神的来时候,赵徽聿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里?”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哦。” 也许是坐太久的缘故,矣姀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忽地一片漆黑。 在这忽如其来的漆黑之中,矣姀有些慌张地试图寻找可以支撑她保持平衡的物件,没想到她的手最后落在了一个略显得冰凉的掌心里。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漆黑逐渐散去,矣姀看到自己五指紧扣着赵徽聿的掌心 懵了一瞬,她连忙松开了手,“对不起。” 赵徽聿凝望着矣姀,眸子里盛满了担忧,“矣姀,你刚刚是不是突然就看不见了?” 矣姀一怔。 低头整理自己起了褶皱的裙子,她语气漫不经心地回道,“大概是坐久” 她忽然顿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赵徽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穆大人”赵徽聿的神色看起来甚是纠结,“他曾经出现过短暂失明的情况。” 娇贵的布料从矣姀的手心里滑下。 矣姀惊讶地看向赵徽聿,她轻咬了一下下唇,再次确认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 矣姀的呼吸急促起来,“除此以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赵徽聿摇头,“我并不了解。我所知道的这一点,还是当初在九沥城与穆大人接触的时候,他忽然就所以我才知道的。” “其余的症状,我我不大清楚。” “好,谢谢你提醒我。” “矣姀,他们知道你” “知道的。”矣姀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魏大人说,半个月后,他会送我去岁云山。” “对了,穆大人也在那里。” “是吗?”赵徽聿目露惊喜,“那真是太好了,听说巫神医医术高明,想必他对于你和穆大人的病症一定能够药到病除的。” 矣姀笑不出来。 她心里压着一块石头,重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裹紧身上的外袍,她把目光再次投向那整齐如棋盘的风景,轻声地回道,“但愿如此吧。” 但愿老天,能够再眷顾她一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3.第 213 章 如果有一天, 她失明了 不说刺绣做不了, 连画画都不能画了吧 想起府里那一大沓还没有完成的画稿, 矣姀懊恼且焦虑的皱起了眉心。 失明的日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到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就是在未知的失明到来之前,尽量把要完成的事情完成了吧。 “夫人的手, 什么时候开始涂蔻丹了?” 魏知隶用手心托着矣姀的手, 看指甲上面描得极其鲜艳的颜色。 矣姀的肤色如今有些偏苍白, 蔻丹的颜色把她的双手衬得愈发地柔弱,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把她的双手握住, 收入掌心里。 “几天前吧。” 矣姀随口说了一个时间。 实际上, 她也无法准确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给指甲涂蔻丹了。 她只是记得, 在再三确认她的手因为颤抖已经无法进行刺绣这样精细的活计时, 她脑海里仅剩下的一个念头就是要把那些画尽快画完。 魏知隶握住矣姀的手,将之放在掌心里揉捏,她的手有些冰凉,捂久了都暖和不起来。 他仔细地看着那双手, 发现它在微微地颤抖。 他的声音有些发沉,“手怎么了?” 矣姀想要把手抽回来, 发现抽不回来时, 她只好轻声回道,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魏知隶看上去有些自责, “对不起, 我” 矣姀摇头, “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 这是病,也是命。 “还能不能” “不能。”矣姀低头看自己的手,“我做不了刺绣了。” 一个手抖的人,怎么可能还做得了刺绣 魏知隶沉默下来。 矣姀抽回手,柔声道,“虽然做不了刺绣,但是我还是可以画画的。” 老天爷其实还算眷顾她的吧,至少没有一次过让她变成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魏知隶伸手把矣姀搂入自己的怀里,“对不起。” 矣姀伏在魏知隶的身前,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因为没有保护好你。” “这大概是我的病情严重了吧,和你没关系的,你不必自责。” 魏知隶没有再接话,只是默默地把矣姀抱得更紧了些。 过了一会儿,矣姀开口对魏知隶道,“魏大人,要不你还是先放开我?” 他们如今还在马车上,她保持着一个上半个身子在魏知隶怀里的姿势真的很累的。 魏知隶的眼睫动了一下,手掌落在矣姀的腰际上用力,矣姀只觉得身子一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魏知隶如同抱小孩子一般抱在了身前。 她与魏知隶面对面地坐着,只不过,魏知隶是坐在车厢里的长椅上,而她坐在魏知隶的腿上。 这 矣姀有些尴尬,“你,你,你你把我放下来。” 魏知隶笑了,“夫人不用担心,别人不会看到的。” 矣姀咬唇,“我不要!” “哦?不要什么?” “不要这样的姿势!” 掷地有声地说出这七个字后,矣姀察觉到车厢里一下子安静地有些诡异。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笨拙地解释道,“我我不是那样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们,我们应该好好地坐着” 魏知隶的笑意沁入眼底,“既然夫人不喜欢这样的姿势,那我们换一个‘姿势’可好?” 他他他 他居然特地咬重了“姿势”二字 不,不,不要脸! 矣姀脸颊一烫,有些无奈地看着魏知隶。 魏知隶的眸光落在矣姀的红唇上,眸色渐渐地转深。 “夫人” 他的声音蓦地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矣姀看着魏知隶低下头来,堪堪要触及她的唇时,她不知怎么的往旁边躲了躲。 亲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微暖的一点,似乎带着某种叹息,让她的心颤了颤。 “夫人”魏知隶微微蹙额,似是有些不满。 “你你想不想喝青梅酒?” 矣姀拿起放在一旁的青梅酒,有些着急地道,“你要不要试试这青梅酒?” 魏知隶眸子里的情绪逐一沉淀下来,“这是赵大人送你的?” “嗯。” “暗格里头有杯子。” “我来拿。” 矣姀本要借拿杯子的契机从魏知隶的腿上下来的,奈何魏知隶紧扣着她的腰,明显是没有放人的意思,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暗格里拿出杯子,矣姀倒好一杯青梅酒递给魏知隶,“这酒要加石蜜或者饴糖才会好喝的,眼下这般,应该会很酸涩。” 魏知隶并没有把酒接过去,只是看着矣姀淡淡地问,“那岂不是很难喝?” 矣姀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应该不会难喝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魏知隶不再说话,可是他也没有把矣姀手里的酒杯接过去。 矣姀呆看着魏知隶,良久,才懵懵地想起要问这样的一句,“你这是不想喝了?” “我只喝好喝的酒。” “” “既然你不喝,那我喝了” 魏知隶抿了抿唇。 矣姀看着杯中澄澈的颜色,思及它的味道,迟疑一瞬,她皱着眉头,微微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酸涩的味道瞬间充斥满口,矣姀觉得自己的五官要皱在一起了。 魏知隶看了一眼矣姀手里空着的酒杯,然后看着矣姀笑,“就夫人的表情看来这酒,看起来真的很难喝。” 矣姀:“” 难喝是肯定的。 可是谁让这一杯酒是她倒的呢? 她总不能让这酒白白地浪费了,毕竟这酒是赵徽聿费尽心思酿制成的 魏知隶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在矣姀惊讶的目光中,他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青梅酒。 “你不是说这酒很难喝吗?那你为什么要” 矣姀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魏知隶从第二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瓶子。 打开瓶子,往杯子里倒了些不知名的银白色东西后,魏知隶轻晃了杯子好几下,然后把杯子递到矣姀的面前,柔声道,“夫人要不要尝尝这个?” “你方才往里面加的是” 矣姀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魏知隶点头,“石蜜。” 矣姀:“” 矣姀低头尝了一口加了石蜜的青梅酒,发现味道果然好了很多。 她抬头看着魏知隶,语气稍有些郁闷,“你既然有石蜜,方才为何不说?” 让她白白喝了这么一杯酸涩到不行的酒。 魏知隶拿过矣姀手里的酒,慢条斯理地道,“他给你的酒,是酸涩的。” “我给你的酒,是甜的。” “你喜欢喝哪一种酒?” 矣姀:“” “其实,我不喜欢喝酒” 矣姀避重就轻,“我比较喜欢喝茶,若是没有茶,普通的水也可以。” “是吗?”魏知隶盯着矣姀看,“既然不喜欢喝酒,那方才为何还要收下赵大人送的酒?” “这是有原因的。” 矣姀把以前的渊源简单地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她又道,“我本来并不想收下的,但是赵大人说把青梅酒送给我算是了了一个心愿,那我就只好收下了。” “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别的?”矣姀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就只是闲聊了一会儿而已。” 魏知隶的手指抚上矣姀的鬓角,“可是你看起来很高兴。” “他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这么高兴呢?” 矣姀有些讶然,“你我” 魏知隶这么问她,是因为不相信她的说辞吗? 他难道觉得,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是在骗他,或者说,她没有对他说实话? 可是 赵徽聿真的没有和她说什么特别的话。 “夫人,不要瞒着我,赵大人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魏知隶的神色很严肃。 矣姀察觉到不妥,脸色也随之变得谨慎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难道赵徽聿犯事了? 可是他明明有说,他不过是在养病 矣姀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赵大人不是因病在家中静养吗?” “是。” “那你为什么” “他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魏知隶忽然失去了平日里的温和。 此刻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眼底带霜,语气亦是尽失往日的柔和。 矣姀错愕地看着他。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 看见矣姀像是被吓到的神情,魏知隶稍微冷静了些,回想起方才的语气和对话,他试图说些什么话来安抚矣姀的时候,却看到矣姀望向他的的眼神已经明显地冷了下来。 “魏大人,”女子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凉意,像是深秋里的晨风,吹在人的脸上身上时会带来一种寒凉的感觉,“你现在是在怀疑我和赵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魏知隶有些窘然,“我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赵徽聿他到底和矣姀说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话语,才能让矣姀露出那样的明丽的笑容来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到矣姀对他露出那样的笑容来,可是在今日,赵徽聿却轻而易举地让矣姀在他面前露出了这样的笑容 不得不承认。 遇见矣姀笑容的那一刻,他心里是嫉妒赵徽聿的。 他嫉妒他比他了解矣姀,知道说什么话才能让她开心 矣姀用力挣脱魏知隶的怀抱,要坐到一旁去的时候又被魏知隶拉扯回他的怀里。 “对不起,我” 魏知隶试着道歉,可是矣姀根本就不听他的。 她一直在用手推他,抗拒他的靠近,“你走开!” 魏知隶无奈之下,只好把矣姀困在他与车壁之间。 待矣姀终于停止挣扎后,魏知隶才看着矣姀的眼睛,语气听不出情绪地问道,“矣姀,和赵大人在一起的时候,你觉得开心吗?”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那和我呢?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觉得开心吗?” “如果我说不开心,你会给我放妻书吗?” 女子眼神倔强,像是永远都不会低头和认输。 魏知隶饶有兴趣地看着,最后笑着亲上她的唇,“抱歉,我不会。” 无论如何,她已是他的妻。 若非死亡,谁都无法将她与他分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4.第 214 章 回到魏府, 矣姀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 用锦帕捂着自己的嘴。 小桃向她投过来奇怪的眼神, “小姐,你怎么了?” 矣姀的声音从锦帕中透出来时变得有些模糊, “我没事。” “没事你为什么要用锦帕捂着自己的嘴啊?” 矣姀不怎么想回答小桃的问题,只默默地进了府门往听竹园走去。 小桃连忙追了上来, “小姐, 你走慢一点, 等等奴婢” 目送着两位主仆走远,凌胥偏头看身旁的魏知隶, “大人, 现在是否去书房?” “岁云山有消息传来吗?” “有, 那信属下已经送到书房, 大人回去便能看到。” “好,去书房。” “是。” 矣姀赶在小桃回到听竹园之前描好被魏知隶弄花掉的唇妆,正要放下手里的小刷子,小桃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只见小桃傻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然后咧着嘴笑了。 模样有些傻气。 矣姀有些无语地看着她,“怎么了?” “小姐, 你和大人这算是和好了吧?”小桃隔空指了指矣姀的唇, “你这里被大人亲肿了。” 矣姀:“” “今天要教你一种新的绣法, 你快去把小篮子拿来。” 小桃捂着嘴笑, “小姐, 你是害羞了吗?” 矣姀:“” 矣姀清咳一声, “之前教你的绣法你都掌握了吗?要不今晚上我考考你?” “啊?” 小桃脸色一垮,快速地捧着小篮子回来后,她讨好地朝矣姀笑,“小姐,我错啦你不要恼羞成怒好不好?” 矣姀被茶水噎了一下,“我才没有恼羞成怒。” “好好好,小姐你没有恼羞成怒,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调侃小姐,还请小姐你高抬贵手,今晚就让奴婢能睡个安稳觉吧” 虽然明明知道小桃脸上那可怜兮兮的神情都是她故意表现出来的,但是矣姀在看到时,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那” “谢谢小姐!” “”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矣姀微微一笑,“考察绣法一事,就放到明天晚上吧。” 小桃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 脸色再次垮掉了。 把新的一种绣法教会小桃后,矣姀坐在书桌后,继续画画。 右手边的画稿已经是极厚的一沓,可是还是没有画完。 矣姀算了算,大概还剩下十几种绣法,待她把剩下的绣法都画出来后,这本画册才算是真正完成了。 画了两种绣法后,侍人在屋外禀告,“夫人,凌胥说有信要交给夫人。” 矣姀把笔搁在笔架上,颔首道,“让他进来吧。” “是。” “夫人,这是岁云山送过来的信。今天刚到的。” 凌胥双手把信递了过来。 矣姀接过,“谢谢。” “夫人客气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属下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 “好。” 凌胥走后,矣姀看着信封上的“矣姀亲启”四字,好半晌都不敢去拆信封的封条。 这封信,应该会给她带来好消息的吧。 万一不是好消息 矣姀的心砰砰直跳。 深吸一口气,感觉心情平静些许后,矣姀把信封翻转过来,动手去撕信封上的封条。 封条撕掉以后,矣姀往信封里看,发现里面只有一份折在一起的薄薄的纸。 取出来,展开。 纸上只有三句话:岁云山的风景不错,一切安好,勿念。 把这三句话反反复复地看了数十遍,确定就只有这三简单的句话后,矣姀把信折好,原封不动地装回信封里。 虽然有些失落,毕竟她当初给穆长豊写的可是一封长长长长的信,可是从这信来看,这到底是一个好消息。 那就足够了吧。 犹豫着是否要再给穆长豊写一封信的时候,想到魏知隶曾对她说,他会在半个月后送她去岁云山,矣姀干脆利落地放下了手里的墨笔。 既然半个月后就能相见,那有些话,她就等到与他见面的时候再与他说好了。 “小姐,那封信里写的什么啊?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啊” 矣姀看着小桃,失笑道,“你是不是又想要偷懒了?” 小桃被人看穿,不好意思一瞬,立马又理直气壮起来,“小姐,今天重阳节,我们登高回来,舟车劳顿的,奴婢觉得好累啊” “这绣法我已经学会了,其他的,能不能等明天再绣啊?” “这” “小姐小姐你最好了” “小姐,我明天一定会认认真真地绣的” “小姐,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矣姀想说不可以,但是一看到小桃那耍赖皮的模样 她轻叹一声,最后点了点头,“好。” 小桃得了空闲,欢天喜地地跑去找莉香玩了。 矣姀看着安静下来的屋子,低头继续画画。 第二日,矣姀和小桃过去阅明园的时候,两位管事已经在屋子里了。 矣姀在往日里常坐的位子上坐下,例行问了几个每日都会问的问题,两位管事一一作了回应,矣姀亦表示满意后,两位管事便齐齐地离开了。 解决完昨天因重阳节而滞留下来的事务,吩咐侍人把事情交代下去后,矣姀终于得了些空闲。 她喝了一口微温的茶,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昨天里收到的那一封信。 矣姀亲启。 岁云山的风景不错,一切安好,勿念。 都是些寻常句子 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 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就好像是,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可是她还没有及时地察觉到。 莫名地,她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把昨天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矣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在窗前踱了几个来回后,矣姀忽然听到小桃喊她,“小姐,奴婢终于把蔷薇绣好啦,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矣姀盯着小桃,神色紧张,“你刚刚说什么?” 小桃被矣姀的模样吓到,有些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矣姀放柔声音,“小桃,你把你刚刚说过的那一句话,重新说一边好不好?” 小桃缓慢地点了点头,“小姐,奴婢终于把蔷薇把蔷薇给绣好了,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看?” 矣姀愣在原地。 小姐 她好像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诶小姐,你要去哪里啊?你等等我呀” 矣姀突然快步地走出了屋子,小桃呆了一下,赶紧跑着追了上去。 一路随着矣姀回到听竹园,看到矣姀一语不发拉开妆奁找寻什么东西时,小桃在一旁干着急,“小姐,你找什么东西啊?奴婢帮你一起找好不好?” “不用了。”矣姀站直了身子,“我已经找到了。” 矣姀手里拿着一封信。 小桃认得,那是昨天凌胥拿来的,说是岁云山的来信。 矣姀的面容冷凝,小桃心有疑惑,但是也不敢多问些什么,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矣姀定定地看着手里的信,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开始红了。 小桃心里一惊,“小姐,你,你别哭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信封上就只有四个字,小姐她为什么光看那四个字都能看哭啊 矣姀把信收入袖子,抬脚往门外走。 小桃要跟上,被矣姀阻止,“你不用跟着我,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可是” 大人可是叮嘱过不要让小姐一个人的 “小” 小桃张大嘴巴。 她不过是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房间里已经不见了矣姀的身影了 矣姀从听竹园里出来后直接去了究墨园。 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来究墨园,那是因为她发现——凌胥转交给她的这封信,有可能,是假的。 也许,这封信并非来自岁云山,也并非是穆长豊亲手所写。 因为某种原因,它极有可能——出自于魏知隶之手。 信封封面上的“矣姀亲启”四字并没有错,唯一的错处大概在于,冒写这封信的人大概不知道——穆长豊从来就不会称呼她为“矣姀”。 忆起北际初见,穆长豊客气地称呼他为“夫人”; 后来为报答魏知隶,在魏知隶的授意下,他半真半假地认她为妹妹,期间对她的称呼,一直是“长锦”; 再后来,在燕国皇宫滞留之时,她到千山殿里去看他,因为身份的暂明,他便客气疏离地称呼她为“公主”,即便她让他称呼他为“矣姀”,他也只是随口应下,并没有改过来 既然从来不曾唤她为“矣姀”,又怎么可能会在回信的时候写上“矣姀亲启”四字呢? 如果他有看信,他有回信,又如何会违背习惯回以“矣姀”? 魏知隶的书房门近在眼前,矣姀伸手要推门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拦住了她。 霜华直视矣姀,带着些许微笑地把话说完,“夫人,大人的书房如果没有大人的允许,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矣姀看着霜华,往后小退了一步,若无其事地道,“那你现在进去通报一声,我有事要找大人。” “大人现在不在书房里。”霜华寸步不让,“今日非休沐日,大人早上已经进宫去了,夫人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但是大人偶尔也会提早回来,不是么?” “夫人说的是。只不过今日,大人并没有提早回来。” “夫人请回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5.第 215 章 遭到霜华的阻拦, 矣姀无法直接进入魏知隶的书房,但是她也没有就此放弃, 只不动声色地思量起别的可行方法来。 假意离开究墨园后, 矣姀并没有走远。 直到绕着究墨园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周后,她才无声而叹。 矣姀本打算通过攀爬院墙进入书房,可就如今探知的情形看来, 她已经明白, 她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了的。 究墨园的院墙不高不低, 四周亦有绿树邻近,看起来甚是好攀爬,可是 一,矣姀不会爬树。 二, 矣姀今日着了一身齐胸红色石榴襦裙, 无法进行攀爬活动。 三,那一排大树与院墙相隔的距离看起来近,但是实际上亦有将近十人远的距离——即便矣姀能勉强爬上树去,那些树的枝丫也无法将她直接送到书房敞开的窗子边 终是徒劳。 矣姀站在树下, 不甘心地盯着那片院墙看着, 待她把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理智地分析一遍,发现的的确确没有一个方法是可行的时候,她终于死心。 还是先回去听雨园,待再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再过来一试吧。 矣姀如此想着, 迈步要离开的时候, 她忽然看到霜华从究墨园里走了出来。 霜华她这是要 不过是瞬间的念想, 唯恐霜华看到自己,矣姀连忙躲闪进一棵树的树身后,待霜华急忙忙地走远了,她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霜华因何原因突然离开究墨园,不过此时此刻应该是个好时机。 矣姀往四周看了看,伸手把右耳上的珍珠耳珰取下藏在襦裙的束带里,然后快步往究墨园的园门走去。 究墨园的园门前是有两个守卫在的。 矣姀走到他们面前,还没有开口说话,两位守卫已经齐齐地道了声“见过夫人”。 矣姀淡淡地应了声,不紧不慢地问他们,“我方才发现我的珍珠耳珰不见了一只,大概是落在里面了,我可以进去找找看吗?” “当然可以。” 两位守卫不疑有他地为矣姀让开了路。 矣姀一边往里走,一边佯装出寻找耳环的样子。 待走了一段路,回首发现那两位侍卫应该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时,她立马变了神色,开始疾步朝魏知隶的书房走去。 再次走到那扇门前,抬起右手,即将要推开书房门的瞬间,矣姀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深吸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闪身进去以后,她又动作迅速地合上了门。 环视书房一周,矣姀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凉冰凉的,就好像是在冰水里泡过一般。 她有些紧张 因为眼下的她,就像是在做贼一般。 或者说,她就是在做贼,因为,待会儿她要从魏知隶的书房里不问自取一样东西——即便她目前还不知道,那样东西是否还存在。 她要找的,是那封从岁云山寄来的信件。 魏知隶给了她一份假的信件,真的信件或许已经被他销毁。 可是 那封信件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无论消息是好是坏,她都希望,她能够看到最真实的消息。 寻找信件的过程中,矣姀的手一直是颤抖着的。 书桌,书架,抽屉 每一处地方她都仔细地翻查,每遇到类似于信封的棱角时,她的心都会咯噔一下,待她急急地抽出那棱角,她又会忍不住失望,因为,那并非是她要寻找的信函。 魏知隶的书房很大,矣姀还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仔细地把最有可能的几个地方找寻过后,矣姀略有些挫败地扶着书桌歇息。 如果信函没有藏在这些地方,还会有藏在哪里的可能? 矣姀冥思苦想,想着想着,她忽然脸色一变。 如果信函已经被毁掉 矣姀立即去查看烛灯,这一盏周围并没有什么痕迹,这一盏也没有,这一盏底座上有一些灰黑色的痕迹。 像是纸张被烧毁后的痕迹。 矣姀四处寻找,连桌子底下都没有放过,最后,在桌子的某一个桌脚下,她找到了一张指甲般大小的纸张。 那纸张四周呈现焦黑色,中间是焦黄色。 应是当初被人用火烧过。 或许是因为那人的疏忽,那纸张未被烧毁殆尽,某部分随风飘到了桌脚下,火势熄掉以后,变成了如今她所看到的模样。 纸上的一面无字。 矣姀将其翻转,在另一边的纸上看到了两个残缺不全的字。 区? 眇? 这是 这难道是 矣姀怔怔地看着那指甲般大小的纸片,脑海中刹那只剩下一大片的空白。 像是有什么东西压沉沉地压住了她的心口,闷得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书房外似乎是传来了某种声响,矣姀心惊一瞬,本要打算继续寻找别的可能遗落的碎纸片的念头由此打消。 把那碎片迅速藏好,矣姀无声地走到门边,轻轻地打开门。 门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 此地不宜久留。 霜华,大概也要回来了 果然。 矣姀从书房里走出来,拉上门,才一转身,便看到霜华脚步匆忙地出现在究墨园中。 “夫人,你怎么能”霜华皱起眉头,辞严色厉,“大人吩咐过,若无他的允许,他人不得擅自进入他的书房的!” 矣姀淡定自若地摊开手掌。 在她的掌心处,一颗莹白圆润在天光下流转着润泽的柔和光芒,她淡淡道,“我是来寻我的珍珠耳珰的。” “夫人真的没有进入书房?”霜华一脸的不相信,“奴婢刚刚可是有看到” “霜华,”矣姀微笑着打断霜华的话,“我是谁?” 没有料想矣姀会有此一问,霜华先是一怔,然后脸色微微一变。 咬着下唇微低下头,霜华先前还甚是响亮的声音此刻变得细小起来,“方才是奴婢失言,还请夫人见谅。” 矣姀把珍珠耳珰戴好,然后慢慢地走向霜华。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夫人啊” 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矣姀再次让霜华的脸色苍白了一个色度。 霜华的下唇被咬得泛青泛白。 安静一会儿后,她抬起头来直视矣姀,双眸虽有些怯意但依旧是坚定异常地道,“夫人,方才是奴婢有失体态,但是大人立下的规矩不可废,夫人你不该未经允许便擅自进入大人的书房,大人若是知道了” 霜华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大人若是知道了,夫人和奴婢都不大好交代。” 矣姀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道,“你看见我从书房里出来了?” “不曾。” “那你何以肯定我进了大人的书房?” 霜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确实没有证据证明矣姀进了大人的书房,可是 她知道矣姀一定是趁她不在的时候进去了。 只是 她该如何证明? 就在霜华急切地想要找到办法来证明的时候,她看到站在她对面的女子,忽然轻轻地勾了勾嘴角,“能伴在大人身边多年是你的本事,但是,若是这么多年的经历若是都没能让你更懂得如何去做一件事情,那你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大人的身边了吧。” 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大人身边? 她的意思是 霜华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矣姀。 矣姀饶有兴味地看着霜华,她本想要严肃地对霜华说出一番警告的话语来的,但是此刻她不知为何有些想笑,是以她便罔顾霜华苍白的脸色,继续任由自己笑着道,“有些话,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自己掂量。掂量对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掂量错了,我要是不好了我也不会让你好的。” 霜华惊恐地睁大眼睛。 夫人竟然威胁她? 等等 夫人这样说也就是说,夫人的确是进过大人的书房? 想到这里,霜华淡定了些许,“夫人,不知道大人若是知道你不遵守规矩,擅自进入他的书房,他会是何种反应?” 魏知隶若是知道她擅自进了他的书房会有何种反应? 矣姀笑了笑。 这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魏知隶会有何种反应她可管不着 不过眼前这位名为霜华的侍人,她或许可以管管? 霜华的一言一行让她觉得她似乎对她抱有某种敌意? 可是矣姀自问,她进府以来,见到霜华的次数 为零。 矣姀此前只是听说过她的存在,但是却从未见过她。 一个时辰前,她甚至都不曾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如今与她对峙,说来,还是她第二次见到她。 第一次不说也罢。 既如此,两人此前未曾有过任何接触,那霜华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难道,霜华是因为魏知隶才对她抱有敌意的? 毕竟,能让她与霜华扯上些许关系的,唯有魏知隶一人而已。 一个女子能对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怀有敌意,若非是深仇大恨,想来也只剩下原因一种——为情。 霜华喜欢魏知隶? “你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我并没有进过大人的书房。” 明知霜华没有证据,矣姀决定淡定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霜华还是不肯服软,依旧是倔强着道,“在大人的书房里,每一样的东西都有其固定的摆放位置,若是有人翻查过,一定会留下痕迹” “既然你一心认定我进了大人的书房,那待大人回到府上,你便将这个消息告诉大人好了。”矣姀失去与霜华争辩的兴趣,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如何想,如何做,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只要能承担得起你所作所为所带来的后果即可。” 霜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矣姀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安静了下来,只有些气恼又有些胆怯地看着矣姀。 矣姀同样也站在原地看了霜华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地道,“你说,如果你真的告诉了大人,大人会相信你的说辞,还是会比较相信我的说辞?” 霜华一愣。 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大人当然会 霜华的眼睛开始慢慢地泛红。 逐渐模糊成一片的视野中,身着石榴裙的女子在她面前一步一步地走远。 那抹明艳至极的身影,如火又似霞 直把她的眼睛刺得生痛异常。 —— 夕光满地。 魏老夫人一如既往地到府门口去迎接魏太傅的归来。 随同魏太傅一同归家的魏知隶,在不动声色中把四周都环视一遍,发现并没有某位佳人的身影时,他的眼底里掠过了一丝失望。 凌胥有些不忍,刻意说起了一些别的事情来引起魏知隶的注意。 两主仆在交谈中进了府门,一前一后地往究墨园走去。 踏入究墨园的瞬间,魏知隶脚步微微一滞。 霜华在廊檐下走来走去,神色颇为纠结。 他走过去,发出来的动静很快便引起了霜华的注意,“大人” “嗯。” 魏知隶推门进入书房,霜华尾随而入,不久后为魏知隶捧上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 魏知隶低头正欲喝茶,忽地又看向霜华,“你今日怎么了?有心事?” 霜华眼睛一红,呆呆地看着魏知隶。 他,他看出来了? 他如此温柔地看着她,语气又是如此地关切,她是不是 其实可以冒险一下下? “怎么了?”魏知隶又问了一次。 霜华鼓足勇气,正要接话,忽地有一人急匆匆地撞开了书房门。 “大人”小桃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小姐她,小姐她” 魏知隶神色一凛,“她怎么了?” 小桃一口气没喘上来,瞬间咳嗽咳得惊天动地。 茶盏搁下桌面,魏知隶耐心全无地站起来,眉心蹙得紧紧的,“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桃嗽出了眼泪,“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6.第 216 章 “大人, 城东已经搜查过,没有夫人的消息。” “大人, 城西已经搜查过,没有夫人的消息。” “大人, 城南城南已经搜查过,没有夫人的消息。” “大人城, 城北亦已经搜查过,没有夫人的消息。” 被派遣出去寻找矣姀的侍卫领队们, 额冒冷汗地把各自的搜查结果说出来后,神色惨白, 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 在他们的前方,魏知隶安静地坐着。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模样看起来和平日里并无什么分别。 但旁人若是细心, 可以看到男人扶着茶盏的手指指尖却在微微地发着白,眉宇之间亦是带着几分少见的沉郁。 屋子里鸦雀无声。 在场的众人低着头, 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以后再放轻,唯恐自己一不小心便引来坐在上首位置的男人的注意,惹火烧身。 “继续找。” 魏知隶松开杯壁,站起来, 声音淡淡地道,“这一次, 留一半人在城内继续搜查, 另一半人, 去城外。” 四位侍卫在短暂的瞬间中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齐齐地应了声“是!” 侍卫们无声且快速地退离屋子。 魏知隶负手站着书桌后,眸光微动,眼底似是有风雨欲来。 忽有一声轻微的细响在屋子里响起。 魏知隶看过去,发现小桃怯怯地倚着墙柱站着,她低着头,偶尔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又极快地低下头去。 期间她的身子还在不断地往后缩着。 像是极怕他。 “小桃,”魏知隶轻声发问,声音柔和,“夫人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屋子里只剩下四人。 魏知隶,凌胥,霜华,小桃。 因为魏知隶的发问,小桃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身子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 “大” 小桃张着嘴想要发声,但是首字后面的声音却都成了气音。 她鼻子一酸,有些无助地看向凌胥。 凌胥心中一动,微有恻隐,正要想要为她说句开解的话时,霜华往前走了一步。 “大人,夫人今日来了书房两次。” 霜华看了小桃一眼,“第一次,夫人说她有事要找大人,奴婢言大人不在,夫人便回去了。” “奴婢以为夫人会等到大人回来再来书房的,没想到奴婢不过是离开究墨园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夫人站在书房面前,她,她” 霜华开始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魏知隶适时地开口,“她如何?” 霜华把头低得更低,“奴婢当时看到夫人的手放在门上,似是想要进书房。” “嗯。” 嗯?如此清淡的声音 霜华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魏知隶。 大人他方才说的是“嗯”? 还是说,她听错了? “大人” 霜华还想要说些什么,魏知隶微微抬手。 这是止话的意思。 霜华瞬间安静下来。 “以后夫人来书房找我,不必拦着。” 魏知隶的话语让霜华心里一沉。 “我不在书房的时候”魏知隶语气微妙地顿了顿,“她若是坚持要进来,你伺候好就好。” 霜华脸色惨淡,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是。” “小桃,夫人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魏知隶很少会有把话重复多说一遍的时候,但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纵使他平日里温和平润,此刻也难掩眼眸中的凌厉。 矣姀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小桃甚是慌张,但是说话还算是有条理,“小姐她她今天在阅明园处理事务,然后突然说要想要一个人走走。她当时的态度很坚决,奴婢怕惹她生气,只好没有跟着。” “半个时辰后,奴婢看小姐还是没有回来,便去找。” “只是找遍了平日里小姐会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所以奴婢才斗胆来书房找大人” “仅是如此?” 魏知隶轻轻皱眉,“夫人为何忽然说想要一个人走走?” 小桃懵了一瞬,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她低着头道,“小姐当时看了一封信,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当时没有把信抽出来看,她只看着信封上的那几个字,没过多久她的眼睛就红了” “后来,她说想要一个人走走” “大人,也许是因为那一封信,小姐才” 小桃终于敢抬起头来直视魏知隶,不过魏知隶并没有看她,他负手站着,眸光暗沉地看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脸色甚是不好。 小桃被吓得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凌胥,备马。” “大人,你这是要亲自去找?” “嗯,快去。” “是!” 魏知隶和凌胥一前一后地离开书房,小桃松了一口气,也想要跟着走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了 没想到魏大人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温柔,一旦生气起来,居然会这么的吓人。 小桃伸手在自己的心口处拍了拍,待自己的心绪平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正要离开,有人从她的身边,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儿就要摔倒在地上。 “你” 撞她的人是霜华。 小桃正要与她理论几句,霜华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走到书房门外,她又语气阴阳怪气地对小桃道,“还愣着干什么?这是大人的书房,你赶紧出来!难道要我请你吗?”。 小桃要说未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她张合嘴巴几次,想要与霜华争论,但是想起矣姀现在又不在府上,与霜华争论,赢了或许会惹麻烦,输了,矣姀不在府里又无法替她出气,她 算了,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小桃低声嘀咕几句,快步走出了书房 —— 当魏府上下都在急切地寻找他们不明行踪的主母时,国都城外通往明觉寺的千级阶道上,一个纤弱的身影正在其上踽踽独行。 那是一位梳着堕马髻,身着红色石榴裙的女子。 已是连续不停地走了数百级石阶,女子的发髻早不如初初出门时的工整,散落下来的零碎细发被细汗沾湿,紧紧地黏在了她苍白的脸颊上。 薄汗沁透衣衫,她身上衣裙的颜色看起来亦是要比平常的暗上些许,那抹鲜艳的石榴色裹在她过于苍白的肤色上,一红一苍之间,形成了一种奇谲的色调对比。 走太久不曾休息,力气被透支过多,一停下来,矣姀便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脚下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矣姀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仰首往上看。 千级阶道的尽头是一片绚烂的晚霞,明觉寺的飞檐被夕光衬得有些若隐若现,像是海市蜃楼的错幻,让人惊疑。 矣姀呆呆地看着,直到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她才如梦初醒地收回视线。 明觉寺与青龙寺不同,相比于后者的香火鼎盛,前者的香客比较稀疏。 其中的原因,大抵是因为明觉寺所在的地方比较偏,以及,明觉寺门前的千级石阶一听便能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虽如此,相比于青龙寺,矣姀却更喜欢到明觉寺来。 长长的千级石阶并不能让她停下脚步,相反,她甚是喜欢在千级石阶上一步一上的感觉。 每上一个石阶,国都城的景色就会在她眼下舒展多一分。 她心中的诸多思绪,似乎也能在此过程中逐渐变得清明,不再时时刻刻地困扰着她。 矣姀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千级石阶很清净,矣姀看向身前,回望身后,石阶上都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她并不害怕。 山林之间有鸟儿的脆鸣,一声一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冥冥之中提醒她,此处清静之地,除了她以外,还有许多别的生灵在,她没有必要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千级石阶终于被矣姀走到头时,矣姀看着那一片长长的红墙,脚下忽地一软,跌倒在地上。 手腕不小心从石板上擦过,滋生出一种火辣的刺痛。 矣姀轻声吸气,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双腿发软且发抖,矣姀无声苦笑,笑着笑着却又猝不及防地开始咳嗽起来。 咳嗽声音在此地显得很是响亮,矣姀慌忙地用锦帕捂着嘴,确定声音变小变闷以后,她才敢继续咳嗽 好不容易咳完,矣姀移开锦帕,发现锦帕上被浸染了一小片艳色。 巫渺给她的药丸,她还没有吃完,但是就算她吃了,也无济于事。 因为那些药丸于病情日益加重的她来说,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口里弥漫着某种甜腥味,矣姀艰难地吞咽一口,闭了闭眼睛。 若是在以往,她大抵不会像今日这般的狼狈吧。 病来如山倒。 她的身子 大抵会越来越不中用,而她,也等不到抽丝去病的那一天。 歇了好一会儿,矣姀略有些摇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快要走到殿门处时,正巧有人从殿内走出来。 矣姀下意识停下脚步,抬头看过去,遇上对面二人震惊的目光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赵徽聿和赵徽聿的阿娘赵老夫人。 矣姀一怔。 反应过来后,她往旁边稍作了避让,想着待他们二人离去之后,她再进殿。 “你是矣姀?” 赵老夫人紧紧盯着矣姀看,目光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矣姀神色自然地回视,轻轻摇头,“这位老夫人,你认错人了。” “聿儿”赵老夫人看向赵徽聿,似是想要确认些什么。 赵徽聿的目光落在矣姀几乎是惨白的脸上,语气艰涩,“阿娘,这位是魏中书的夫人。 ” “她只是和矣姀站得有些像罢了。” “魏中书的夫人?也就是那位燕国的公主?”赵老夫人的眼眸之中依旧是带着惊疑,“可是她真的和矣姀长得很像,这世间上怎么会有人” “阿娘”赵徽聿阻止赵老夫人继续说下去,“我们该走了。” “好。” 赵老夫人看向矣姀,神色中带着欲言又止的探究,“那魏夫人,我们先走了。” 矣姀轻轻颔首。 赵徽聿和赵老夫人往石阶处走去。 矣姀要踏入大殿时,隐约听到赵老夫人的声音,“聿儿,你说那位魏夫人怎么连个丫环都没带就出门了?还有,你看她的脸色,怎么惨白惨白的,难道是生病了?” 赵徽聿似乎回了句什么,矣姀没有听清楚。 她收好那块沾了血迹的锦帕,慢慢地走进了大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7.第 217 章 明觉寺的大殿里, 供奉着一尊金身大佛。 佛像慈眉善目, 宽容众生。 矣姀在蒲团前跪下,合起双掌。 世人信佛, 有各种各样的因缘。 或是有所求, 或是有所愿,或是为了赎罪, 或是为了心安或是为了,解惑。 矣姀仰望佛像,平静下去的思绪再次如风雨来临之前上浮到池塘水面透气的鱼儿一般冒了出来 她活了两辈子。 上一辈子,她自暴自弃,自困于庭院之中, 可怜又可悲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一辈子,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十六岁那年她毅然决然地出逃本家, 本以为能在宫里过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没想到命运蹉跎,兜兜转转几番,她最后还是沦落到与上辈子差不多的境地之中。 天意弄人。 矣姀反思这辈子里已经过去的小半生。 虽然极尽挣扎, 但是到头来还是被困囚笼,困囿于他人之手。 明明她已经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 可是 她依旧是活不好。 想要远离的人未曾得以远离半分。 想要得到的东西才刚到手便又要被迫失去。 她依旧是和那些只活了一辈子的人一样, 有悔恨, 有懊恼, 有不甘, 有绝望 心中百味陈杂,夜里辗转难安。 矣姀看着那慈眉善目的佛,她想问他,为什么她已经重活了一辈子,却还是活不好? 明明她已经吸取教训。 明明她已经竭尽全力。 可是还是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 佛不应。 大殿空落,无有余响。 线香燃尽,烟灰随风无声飘散。 矣姀紧盯着大佛,眼神虔诚又迷茫,唯有心中的问句,在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响起。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无人应答于她。 她亦无法自我解答。 矣姀绝望地闭上眼睛。 眼睫垂覆下来的瞬间,有泪水自她的脸颊迅速地滑落 —— “聿儿,方才的那人,确实是矣姀吧?” “聿儿?” 不满赵徽聿心不在焉的模样,赵老夫人皱起眉头,“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神不守舍的?” 赵徽聿回过神来,“我我没事。” “知子莫若母。”赵老夫人轻叹一声,“你心里想什么,阿娘多多少少都是能猜到一些的。” “矣姀那孩子怎么就成了燕国的公主了?”赵老夫人心里有很多的疑问,“她原来不是在宫里当掌制么?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燕国的公主了?” “她现在还是魏中书的夫人?中书是当朝三品,矣姀还孩子真是好命啊,能嫁给这样的人中龙凤” 赵老夫人慨叹完毕,好半晌都没有听到赵徽聿的回复,她回头一看,发现赵徽聿站着原地,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 “聿儿,你怎么了?”赵老夫人担忧地发问,“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 赵徽聿摇头,“阿娘莫担忧,孩儿没事。” “那你怎么脸色看起来怎么那么张惶?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要不要说给阿娘听听” 赵徽聿依旧是摇头。 走过来扶住赵老夫人的手臂,赵徽聿和赵老夫人一起沿着石阶往下走。 想起矣姀说过的话,赵徽聿开口强调,“阿娘,方才的那人并不是矣姀,她只是长得” “你这孩子!”赵老夫人打断赵徽聿的话,“我可是你阿娘!你看人家那眼神,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 赵徽聿沉默下来。 “聿儿,你啊”赵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就莫要再固执下去了。” “你和她这辈子是没有可能了的。” 赵老夫人苦口婆心地继续规劝赵徽聿,“我看喜乐公主常来府上找你,她似乎对你有意,如果你能与她结为良缘,未来的路会好走很多的” 这并非是赵老夫人第一次如此规劝赵徽聿。 只是此前赵徽聿不是找理由离开,便是强硬地转移各种话题,赵老夫人虽然有意要提起这样的一件事情,但是没有一次,赵徽聿是愿意老老实实地站在她面前听她说完的。 今日来明觉寺礼佛,赵徽聿本原也不想出门,但是耐不住她的再三催促,他到底是陪她一起出来了。 本来她与喜乐公主约好,让她与聿儿在这明觉寺里“偶遇”一回,没想到喜乐公主并没有出现 却遇着了今非昔比的矣姀。 下山的过程要比上山的过程容易得多。 到了山脚,赵徽聿把赵老夫人扶上马车后,对驾车的车夫说,“送老夫人回府。” 车夫点头。 赵老夫人一把拉住赵徽聿的袖子,满目惊诧,“你不随我一起吗?” 赵徽聿顿了一下,“我的玉佩不见了,可能是落在了大殿里,我要回去找找看。” “那阿娘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现在天色不早了,阿娘你可以早” “别说了,我在这里等你!” 赵老夫人一脸坚定,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徽聿,“聿儿,如今已然不是从前,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够三思而后行才好。” “答应阿娘好不好?” 赵徽聿抿了抿唇,“好。” 来时上石阶,赵徽聿是和赵老夫人一步一步不急不慢地往上走的。 再上石阶,他三步拼作两步不敢有丝毫停顿地往上跨行,只为了能早日到达终点。 似有风声在耳边拂过,赵徽聿的脑海里浮现起矣姀那张极其苍白的脸。 他不知道她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是凭借着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现在一定非常地痛苦。 无论是身体上,亦或者是心里面。 她今日还是独自出门,无人跟随在侧。 魏大人想必已经知道消息,但是要找到这里,想必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在魏大人到达之间,他便替他暂且照看一下矣姀吧。 赵徽聿满头大汗地赶到大殿时,殿内的蒲团上并无人在跪着,只蒲团旁边侧躺着一个人影。 他心中一惊,连忙跑过去,把矣姀从地上扶起。 “矣姀?矣姀?矣姀你醒醒” 昏睡过去的女子毫无知觉,唇角却慢慢溢出一抹嫣红。 这是 赵徽聿慌忙地把矣姀抱起,想要把她送下山,才走了一步,怀里的女子猛地咳了一声,眼睫颤动了几下。 “矣姀?矣姀?快醒醒!” 矣姀勉力地睁开眼睛,当发现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赵徽聿时,她眼眸里掠过了一丝惊讶,“你怎么咳咳咳” “你现在先别说话!我带你下山去找大夫!” 赵徽聿抱着矣姀要离开,矣姀费劲地扯着他的衣襟,“你把我把我放下。” 赵徽聿脚步一滞,低头看着矣姀,声音中带着些颤抖,“我送你下山。” 矣姀摇头。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无法自己一个人下山。” 矣姀回头张望,笑容浅浅,“赵大人,我可是爬了好久才爬上来这里的我想在,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你” “你就成全我吧。” 似是与他说话极耗力气,矣姀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赵徽聿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无奈地把矣姀放下。 看着矣姀在蒲团上重新跪好,他也在一旁的蒲团上跟着跪下。 矣姀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回去?” “我陪你一起等魏大人来。” 矣姀:“” 她并没有在等魏知隶。 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去。 她只想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呆着。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赵徽聿。 “你先回去吧。总不能让赵老夫人等你太久。” 矣姀淡淡地开口。 赵徽聿皱着眉心,语气担忧,“矣姀,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你应该随我下山的。” 矣姀轻笑,“随你下山做什么?看大夫治病吗?” “没错。” 矣姀摇头,“没有这样的必要。” 她的病,连巫渺都奈何不了,更别说是国都城里的寻常大夫了。 “矣姀,你不能这样放弃自己。”赵徽聿皱着眉头,“你” “我已经病入膏肓,没有这样的必要了。” 矣姀眼神平静地看着赵徽聿一脸震惊的模样,“你先回去吧,魏大人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她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忘记告知小桃去向,魏知隶若是知道她不见了,应该会派人来寻她的吧。 以他的能耐,要找到她并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她也并非是存心躲藏,是以 魏知隶派出来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吧。 “你走吧。” 矣姀说完这句话后转过脸去不再看赵徽聿。 她抬头仰望,大佛满目慈祥地回望着她。 矣姀静静地与之对视须臾,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矣姀听到旁边传来一丝动静。 大概是赵徽聿终于听从她的话要离开了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到,矣姀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只一瞬,那弧度又消失得彻彻底底 —— “施主” 略有些苍老的声音惊醒了矣姀的冥思。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位身着袈裟的僧人站在她的斜对面,正朝她点头。 “大师。”矣姀点头回礼。 “贫僧见施主在佛前跪了许久,不知施主心中的疑惑是否已经得到了解答?” 僧人和蔼可亲,看上去让人莫名信任。 矣姀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曾。” “既如此,不若施主与贫僧道来,也许贫僧能帮助施主一二?” 矣姀迟疑了一会儿,点头。 思索须臾,矣姀有些忐忑地抛出了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大师,你相信重生么?” “就是一个人在活了一辈子后,死了。”矣姀顿了顿,继续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还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僧人淡定从容,“施主的说法听起来有些离奇,但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存在便是因缘。” “也就是说,大师认为重生一事并不荒诞离奇?” 僧人轻笑,“施主何必执着是否‘重生’?毕竟,无论重生与否,眼下的你,活的都只是这一辈子而已。” 矣姀黯然,“大师,你可曾有过后悔之事?” “有过,但是已经放下。” “大师超脱世外,但是我只不过是一个俗人。” “我有过后悔之事,一直想要修正,但是就如今的情况看来,我所作的一切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依旧是” 矣姀叹息,“明明我已经吸取教训,但是我却依旧无法得偿所愿大师,你说,这是为什么?” 有关于重生一事,矣姀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还会对除了赵徽聿以外的另外一个陌生人说起。 不过今日来明觉寺,她带着疑惑而来,其实也为了带着解答而去。 是以当大师表示愿意倾听,她也就毫无保留地把两辈子的经历说了一遍。 说来也奇怪。 本来矣姀心里对于某些事情甚是不明,但是在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后,她发现她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为什么她活了两辈子都活不好的问题的答案。 “施主,你可曾想过,你这一辈子的所为,到底是为了修正上辈子的错误,还是说,只是为了逃避而逃避?” 僧人的话语让矣姀乍才清明起来的思绪再次变得有些糊涂起来,“只是为了逃避而逃避?” 僧人颔首。 矣姀沉默良久,点了点头,“两者皆有。” 她不得不如此承认。 这是事实。 对于赵徽聿,她修正。 对于魏知隶,她逃避。 也许她看起来很自私,但是她并没有错。 她不过是想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这又能有什么错? “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僧人语气温和地劝诫。 矣姀心里已有思量,是以她笑着对僧人再次点头,“多谢大师。 ” 天色已晚。 僧人离去之后,女子依旧长跪佛前。 佛门之外,身着紫袍的男人,俊美的面容半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怔怔地看着殿内的女子,曜黑的眼眸之中,有着尚未来得及消退的震惊之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8.第 218 章 从明觉寺回来后, 矣姀生病了。 那日攀爬石阶的过程中, 她出了一身大汗, 清凉的山风吹在她身上时, 她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 本以为并不是什么大事, 没想到回到魏府后,当天半夜里她身子便起了热。 矣姀于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矣姀清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傍晚。 屋子里的窗柩半开着,她从床榻上坐起来,可以看到天际被渲染得异常美丽的晚霞。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矣姀听到有人推门走进屋子的声音。 她稍等些许时间,端着漆盘的小桃很快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矣姀醒过来, 小桃的神色有些惊喜, “小姐,你醒啦” 漆盘里放着一碗肉糜粥, 有香味飘散开来, 矣姀忽地觉得自己饥肠辘辘。 她掀开被子要下床,小桃连忙把漆盘放在桌面上然后走过来扶住她, “小姐, 小心点。” 矣姀手脚有些发软, 借助小桃的力量站稳以后, 稍微适应一下眼前的情况, 她笑着道, “你来得正好, 快带我去梳洗,我肚子好饿” 女子的笑容过于灿烂,小桃愣了愣,“是。” 梳洗完,吃到第一口肉糜粥时,矣姀满足地眯起眼睛。 待小半碗肉糜粥进了肚子,眼角余光里看到小桃一脸欲言又止地盯着她看,矣姀握着小瓷勺的手微微一顿,“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的吗?” “小姐”小桃的样子甚是谨慎,“大人这两天都没有,都没有” “都没有什么?” “都没有在听竹园里过夜。” 矣姀慢悠悠地“哦”了一声,“所以?” “所以?”小桃瞪圆眼睛,“小姐,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大人会去听雨园吗?” 矣姀神色懒散,她慢慢品着口里的那口软糯的粥,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地道,“那据你所知,大人他去听雨园了吗?” 小桃迟疑一下,摇头。 “听雨园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如果大人当真去了,想来那边不会那么安静的。”小桃自言自语,“不过大人已经两天没有回来听竹园了啊” “小姐,两天啊!整整两天!”小桃伸出两根手指,表情极其夸张。 对于小桃的震惊视而不见,矣姀低头继续喝粥,“我生病的这两天,你有没有照着我的画稿自学绣法啊?”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希望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小桃能够把她会的都学会吧 小桃愣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红,支支吾吾地道,“这个,这个” 矣姀看向小桃,后者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她心下明了,“这两天辛苦你照顾我了。既然落下了两天,那从明天开始,你便专心学刺绣,其余事情,交给别的侍人来做吧。” 小桃不敢抬头看矣姀的神色,亦不敢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是低头乖巧地应了声“是。” 喝完粥,矣姀去汤池沐浴。 小桃伴在她身边,看着矣姀一脸怯意地泡着澡,她心里有些着急,但是又不大好表现出来。 她实在是不明白矣姀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人都这么长时间不过来听竹园,她却自在得很,一点儿都不着急,看样子她似乎也不打算弄明白其中的缘由 矣姀看了一眼小桃。 她心思单纯。 心里想着些什么,一张脸上就差写得明明白白了。 不过小桃忧心的问题并非是她所要忧心的问题,是以矣姀也就没有主动地挑起话题,只任由小桃百思不得其解去了。 泡在暖暖的水里,四肢百骸都得到了放松。 矣姀轻叹一声,暂且把所有的念头都抛到了身后去。 待她终于舍得从汤池里出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了。 穿好衣裙,矣姀回到书桌后画画。 小桃坐在距离不远处刺绣。 矣姀拿着墨笔在纸上勾勒线条,勾着勾着,她流畅的笔势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放缓直至停下。 那天在明觉寺,僧人离开以后,过了一会儿,她也打算离开。 没想到站起来的瞬间,她眼前忽地一黑 跌倒在地上,意识即将溃散的瞬间,矣姀感觉有人在靠近她。 那人身上的气息她很熟悉。 她想要对他说句什么,但是快速奔溃的意识根本就不给她机会。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来人是魏知隶。 他把她背下了山。 中途她稍微清醒过来,发现她正趴在魏知隶的背上。 许是负她在身,他的脊背甚是滚烫,还有些汗湿。 她的双手无力地环在他的脖子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脖颈深处的跳动。 矣姀听到魏知隶和凌胥在说话。 魏知隶问:“喜乐公主随同赵大人一起离开了么?” “是的,大人。” 只一句话后,魏知隶不再说话,只沉默地沿着石阶继续往下走。 又过了一会儿,凌胥试探性地问,“大人,要不让我” “不用,我可以。” “是。” “大人,书房被夫人动过。” “嗯。” 下山的过程中,魏知隶一直和凌胥进行着零零碎碎的对话。 矣姀虽然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的精神却疲乏得很,勉强再多听了几句话,她又是一头栽进了黑暗之中 不知不觉到了就寝的时间。 矣姀收起画笔,准备熄灯就寝,小桃急急地走到她面前来,“小姐,大人还没有回来” 矣姀:“哦。” “哦?”小桃很无奈,“小姐,你就不能多紧张大人一点吗?” 矣姀无声地看了小桃一眼,转身上了床榻。 矣姀要扯被子,小桃见状先她一步把被子扯了过去。 矣姀一愣,“把被子给我。” 小桃瘪着嘴,“小姐,你人不见的时候,大人的脸都是黑的,他真的很紧张你,可是小姐你却对大人这么冷淡,大人真是太可怜了” 矣姀:“” 与小桃僵持半晌,矣姀有些头疼地道,“小桃,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 小桃眼里只能看到魏知隶对她的好,可是 矣姀并不想多做解释,是以她避重就轻地道,“我和他有些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在说清楚之前,我们需要各自冷静一下。” 小桃半信半疑,“真的吗?” 矣姀:“” “把被子给我。” 小桃眼中的怀疑更甚,“小姐,你是不是在骗奴婢啊?” 矣姀:“” 沉默地盯着小桃看了一会儿,直看到她脸上出现惶惶的神色,矣姀才平静地道,“小桃,我很多年前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有些事情要如何处理如何面对,我自有思量。你你可以不必那么担心我的。” 小桃的眼睛蓦地红了,“小姐,这里是魏府,大人是你的夫君,你这样冷淡对他,对你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 眼看着小桃要掉下眼泪,矣姀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手,晃了晃,她笑道,“好啦,你别哭啦。我心里有分寸的,你放心好了。” “真的?”小桃抽噎了一下,“小姐很快就会和大人和好如初了么?” 矣姀歪头想了想,“大概吧。” “大概?”小桃的表情有些复杂,“大概是什么时候?” 矣姀:“” “小姐你怎么不说话?” 小桃较真起来的时候,真的很认真。 矣姀思量着要如何回答的时候,小桃默默地看着她,看着看着,眼睛里又漾起了水光。 矣姀:“” 她原来怎么就没发现小桃原来是一个这么爱哭鼻子的姑娘呢 “小桃,有些事情急不来的。”矣姀甚是无奈,“给彼此一点时间,让彼此都能冷静地思考,这并非是一件坏事。” “小姐,我” “好啦,就这样吧。”矣姀打断小桃的话,“忙活一天,你也累了,快回房间休息吧。” 小桃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被矣姀叫住,“等等。” 小桃有些惊喜地转过身来,“小姐你是不是要” 矣姀声音清淡,“把被子留下。” 小桃无声地张张嘴,抬高的声音瞬间低落下去,“哦。” 小桃有些沮丧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低头转身合上门,她正要离开,眼角余光里却看到了两个静止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当发现那两人是魏知隶和凌胥时,她心里涌上了一股惊喜。 大人果然是不舍得冷落小姐的! 这不,虽然大人两天没有踏足听竹园,但是大人现在到底是放心不下小姐回来了吧 这般想着,小桃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抬起手,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站在廊檐下的男子忽地转身离开。 小桃呆愣在原地。 凌胥朝小桃点点头,随后也随着魏知隶的脚步离开。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小桃反应过来后猛地推门而入,慌慌忙忙地道,“小姐,大人刚刚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走了” “小姐” “小姐?” 夜风吹过,床幔轻轻摆动。 其后若隐若现出女子侧躺在榻上的纤瘦身影。 小桃慢慢地走近床边,“小姐?” 她方才那么大声地说话,按理说,小姐不该没有反应的啊 撩开床幔,小桃俯身看床上的人,女子眼眸紧闭,脣无血色,看起来就像是 小桃慌乱地去推矣姀,“小姐?小姐?小姐快醒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9.第 219 章 第二日一早, 矣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小桃倚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她惊讶了好一会儿, 才记得伸手把小桃推醒, “你怎么睡在这里?不是让你回房间休息了吗?” 小桃揉着发红的眼睛, 语气有些模糊, “小姐, 你终于醒了,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矣姀自我感觉一下,摇了摇头。 小桃站起来,身子猛地一晃。 矣姀想要扶住她,奈何她手还没有够着, 小桃便已经扑倒在了被子上。 听到那沉闷的一声,矣姀凝眉, “你昨晚没有回房间吗?” 小桃的声音像是在呓语, “有。” “既然有,那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 “因为小姐你叫不醒” “我叫不醒?”矣姀有些诧异, “怎么会呢?我现在不是醒了吗?” 小桃打了个呵欠, “小姐你昨天晚上确实是叫不醒” “大人给小姐请了大夫来,给小姐喂完药后他守了一夜, 天亮了他便出门去参加朝参, 这一夜没有合眼,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大人” 小桃的声音越说越小, 越来越轻, 到最后, 她整个人睡过去的时候, 声音休止。 矣姀看了看四周,忽觉得这屋子安静得有些可怕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直到窗外的阳光轻刺眼眸,矣姀才回过神来,想起要给一旁呼呼大睡的小桃盖上了被子。 唤来侍人,洗漱用膳过后,矣姀照旧到云居院给魏老夫人请安。 魏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明显是不冷不热的,矣姀心里明白个中原因,不管魏老夫人对她说些什么,她都是淡定以对,不急不慌的样子教魏老夫人无话可说,聊了两三句后便让矣姀去阅明园处理事务去了 到了阅明园后,矣姀拿起一本账本,翻开,看都没看却又合上。 两位管事的眉头随着她的动作一皱,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矣姀摇头,“没事。你们都去忙吧。” “是。” 两位管事离开后,矣姀把桌面上的账本拿到一旁,然后在面前摊开了一张空白的纸张。 她已然没了处理任何家务事的念头。 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便是及早把所有的画稿完成。 辛苦画到傍晚,小桃终于睡醒。 矣姀看着她那浮肿未消的双眸,眼底漾着浅浅的温暖,“肚子饿吗?” 小桃使劲点头。 矣姀把一旁的糕点推过去,“吃吧。” “谢谢小姐!” 小桃吃得欢快,矣姀看她吃了小一会儿,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画稿上。 如果她再勤奋一点,剩下的画稿,她只要再用几天就可以完成了吧。 想到这里,矣姀露出了点点笑意。 “小姐,你今天会去府门等大人回来吗?” 小桃抱着糕点,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矣姀却依旧听懂了,她摇了摇头。 “小姐,要不你还是去吧?” 矣姀顿了顿,依旧是摇头。 知道无法动摇矣姀的决定,小桃没再劝说,只低头闷不做声地啃着手里的糕点。 又过了半个时辰,矣姀放下手里的墨笔。 小桃早就已经把碟子里的糕点吃完,此刻正在一旁低头刺绣。 矣姀看了看,指出几处绣得不大好的地方。 小桃反复再绣,直到矣姀最终颔首,她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不早,两人准备离开阅明园回听竹园。 看着小桃收拾绣篮,矣姀心中一动,忍不住问,“小桃” “嗯?” “你现在还喜欢刺绣吗?” 小桃低头想了一会儿,“奴婢想要继续学下去。” 矣姀笑容浅浅,“好。” 接下里的几天里,矣姀一直忙于画稿和教导小桃刺绣,若非是小桃老是在她耳边故意提起魏知隶,她都不知道她已经有将近好几天没有见过魏知隶了。 “小姐,你什么时候去找大人啊?” 当小桃再次问起这样的问题时,矣姀依旧是头也不抬地回道,“很快” “很快是什么时候?” “当我把所有的画稿都画完。” “那小姐你还要多久才能把画稿画完?” “过几天。” “你前几天也是说过几天的!” “那就再过几天” “” “小姐,最近听雨园里的两位姨娘都打扮得很好看呢” “所以?” “所以你赶快去和大人和好呀!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安静一些。” “小姐!” “” 实在是受不了小桃唠叨,矣姀把小桃赶出了房间。 罔顾小桃在门外再三的呼喊,矣姀看着眼前最新完成的画稿,无声轻叹。 但愿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她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 其实不用小桃催促,在某天里她总是要与魏知隶见面的。 只是,那个某天,不是今天,不是明天,不是后天而是她完成画稿的那一天。 或者是魏知隶主动来找她的那一天。 她不知道在明觉寺里魏知隶到底听到了多少她与那位僧人的对话,如果他听到了全部,如果他心里真的有她,那么他应该会来找她的吧。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没来。 虽说他在她床边守了一夜,可是她清醒过来后,他明明在府上却再没有过来见她 矣姀不知道魏知隶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许他已经放弃了她,也许他在等着她去找他。 前者,她无话可说;后者 她不想去。 时间也许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她的时间,不够了。 她这几天里每天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画稿上,有的时候,用膳和休憩都会让她觉得她似乎是在浪费时间。 每当她想要坚持,逐渐眩晕的感觉却总是会强迫她不得不停下来 这当真是一个极坏的预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知道,时间已经由不得她分心再去做别的事情了。 她那所剩无几的时间,也许只够让她来做完一件事情。 既如此,她只能把时间花在她认为最值得花费的事情上。 “小姐小姐,你快开门!” 小桃在拍门。 矣姀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道,“再过多一个时辰。” “小姐,是凌胥来了,他有事要找你。” 凌胥? 难道是魏知隶让他来传什么话? 矣姀把墨笔搁置在笔架上,走过去打开门,凌胥果然站在门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矣姀转身往屋子里走,“进来吧。” 在书桌后坐好,矣姀淡淡地问,“找我何事?” “大人让属下转告夫人,傍晚需随他进宫参加晚宴,夫人现在便可以开始准备了。” 晚宴? 矣姀有些意外,“这是关于什么的晚宴?” 凌胥摇头,“大人未曾向属下明言,待夫人见了大人,自会知晓。” 矣姀:“好。” 沐浴更衣,梳洗打扮。 待一切料理妥当,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铜镜中的女子,姿容明雅,顾盼生辉。 矣姀盯着镜中的自己细看良久,终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园中的侍人们果都长着一双巧手,能把她打扮得如此好看。 一个时辰后的她与一个时辰之前的她相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小姐,一刻钟前,凌胥过来说大人因为政事堂有急事,已经提前进宫,小姐你需要独自坐马车前往宫中,他会一路护送你。” 小桃短暂离开一趟,回来的时候带来了这样的消息。 矣姀再看镜中的女子一眼,轻轻地颔首,“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好。” 夕阳即将沉入西山,国都城里的御街上却丝毫不显冷清。 马车从御街上驶过,矣姀用手指微微挑起车帘,看到车外或明或暗的光影。 店铺鳞次栉比,行人你来我往,依旧熙攘如白昼。 眼前的这些大抵是国都城中普通百姓的日常,热闹而平凡,喜悦且长继。 让她忍不住眼中生羡,心中生慕。 矣姀放下车帘,车厢里的光线刹那变得有些暗淡。 发髻上的步摇随着马车的动静微微地晃来晃去,矣姀随手把步摇拿下来,一看却是有些愣住了。 这步摇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夫人,承天门到了。” “好。” 矣姀把步摇藏进袖子中,然后撩开车帘走了出去。 凌胥早已经摆放好车凳,矣姀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才抬头便看到一个宦官朝她走过来。 “魏夫人,咱家是魏大人吩咐来迎接你的。” 来人面容阴柔,声音尖细。 他抬头朝矣姀谄媚一笑,笑着笑着,神情却僵硬得像是见了鬼,“你怎么长得这么像” “矣尚功不是死了吗?怎么,怎么” 眼看他目瞪口呆,喃喃自语,矣姀微微蹙额,“劳烦公公带路。” “是是是,矣尚魏夫人请随咱家来。” 宦官在前引路,矣姀在后跟着,眸光掠过前方的身影,矣姀抿了抿唇。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认得她,当然她也是认得他的。 此人名王喜,是昭皇身边的公公之一,平时最擅长踩低捧高,见风使舵,为人品质不是很好,还爱贪图小便宜,矣姀还是司制的时候,为平息某几件属下犯的小错,还曾偷偷地给他塞过好几次银子 “魏夫人,前方十步外就是麟德殿,咱家就送你到这里了。”王喜弯着腰,态度甚是恭敬。 “谢谢。” 王喜细眉一挑,表情一瞬间变得夸张起来,“哎呦哎呦魏夫人可要折煞咱家了,这都是咱家的分内事,魏夫人你真是太客气了” 矣姀:“” “魏夫人,魏大人的席位在左边前二,你进殿后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 “魏夫人,咱家王喜,还请你多多在魏大人面前帮咱家说些好话呢” “魏夫人,你慢点走哈,仔细脚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0.第 220 章 麟德殿中司膳房和司设房的女史们来来往往, 忙碌得很。 矣姀想起王喜的话, 往殿中左边前二的席位看去——那席位还是空的, 魏知隶并不在席位上。 再看殿内的情况, 人实在多, 她一时之间无法找到魏知隶身处何方。 既如此, 矣姀便想着要去魏知隶的席位上去等他。 正好旁边经过一个宫人,矣姀叫住她,再次确认,“魏中书的席位可是在前方左二?” 宫人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是的。” “贵人可是魏夫人?”宫人忽而微怯又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着矣姀。 矣姀点点头,“是。” “竟然是魏夫人!”宫人刹那变得有些激动, “婢子愿意为你引路!请夫人随婢子来” 矣姀愣了一下, 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了, 席位就在前方, 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你去忙吧, 不耽误你了。” “是!” “魏大人果然是娶了一位好夫人!夫人和大人一样, 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宫人语速极快地说完一句话, 然后害羞地跑开。 矣姀看着那莽撞的宫人不小心地撞到一个人, 飞快地道了个歉后, 她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没一会儿, 她的身影便再也看不见了。 矣姀:“” 那婢子冒冒失失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闯祸 不过,她方才说的话 矣姀忍不住摇摇头。 时间并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改变了——魏大人在宫中的人缘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大昭以左为尊,是以在席位的安排上,即便是两人同级,坐在左边席位的人还是要比坐在右边席位的人要尊贵一些的。 矣姀一路往前走,所遇到的人皆是陌生面孔。 他们眸带疑惑或是好奇地看着她,矣姀平静地从他们面前走过,直到快要到达她要去的席位时,她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本来没有波动的情绪忽而有了点点波动。 矣姀朝他笑了笑。 赵徽聿手里拿着一杯酒,朝着她的方向举了举,然后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再走过一个席位,矣姀在左二席位的下方坐下。 大殿里的声音不知为何忽地小了一瞬。 矣姀整理好衣裙,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对面有不少人在看她。 全都是不认识的人 只不过,他们为什么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难道是她今天的装束有什么问题? 矣姀低头检查,她身上的衣裙都服帖得很,并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问题是出现在她的发髻上? 她的发髻乱了? 矣姀皱眉,想着要如何处理的时候,与她隔了一个席位的赵徽聿忽然开口道,“你的发髻并没有乱。” “对面看你的人,大多是亡燕的遗臣们。” 矣姀的心跳刹那快起来,她低垂下眉睫,轻轻地应了声,“哦。” 来之前,她也在疑惑,这会是一个怎样的晚宴。 如今看来,这大概是一个安抚亡燕遗臣的晚宴? 矣姀想起自己此时此刻的打扮,高髻华衣,因有精心地打扮过,一点都看不出人已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她这样 别人一定都会觉得她过得很好吧。 那些遗臣们,在看到这样的她后,估计从此以后也能彻底放下心底的防备来忠于大昭,毕竟以她这般的身份,在昭皇的眼皮底子下尚能过得如此,又何况他们 食几上有小巧的白玉瓷瓶,里面装的应该是玉堂春。 矣姀给自己倒了一杯,碰到酒杯的时候发现杯壁居然是暖的。 端起来,她闻到了一股茶香。 居然是茶? 怎么会 矣姀正疑惑,又听到赵徽聿在一旁说,“这是魏大人特意嘱咐宫人换的,毕竟你一杯酒就倒。” 矣姀:“” 她还没开口,他怎么就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矣姀看向赵徽聿,他也在看她。 男人黑亮的眸子中泛着一层浅浅的笑意,像是阳光下湖面上的波光。 也对,自小相识,他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足为奇。 矣姀也笑了笑,然后低头喝了一口手中的暖茶。 因为所坐的席位很是靠前,四周又多是一些位高权重之人,矣姀并不认识他们,无法客套些什么,几个点头微笑过后,便只能在席位上安静地坐着。 喝完两杯茶,魏知隶还是没有到来,矣姀正考虑着要不要到殿外去透透气,身子才动,赵徽聿忽然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矣姀愣了愣。 男人宽大的手掌上躺着约莫十块左右有缺口的木条。 矣姀认得那是什么。 那是鲁班锁。 小时候赵徽聿就爱拼凑这些,她一开始也喜欢玩,但是她不及赵徽聿有耐心,也不及他聪明,每次能把所有的木条都拼上。 她每每都是半途而废,偶尔还会耍赖说因为那木条做工不好,所以她才没有办法把木条都拼凑起来。 而每到此时,赵徽聿都会默默地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木条,默默地把所有的木条拼凑起来后,又默默地把那形状奇怪的鲁班锁放到她手心里。 他对她隐忍宽容,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 他愈是如此,便倒显得她愈是无理取闹。 她有的时候不过是面子下不来,虽然心里早就已经不生气,但是表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依旧在生闷气的模样。 至此,面容清俊的少年总是会含笑看她,“还在生气?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买冰糖葫芦” “我要两支。” “好,给你买三支。” 再有的时候,赵徽聿沉迷于鲁班锁不怎么理她,她还会故意把其中的木条藏起来,让赵徽聿哄她又哄,再三保证不会冷落她,她才愿意把藏起来的木条还给他。 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天真又任性 也许还有那么点点会让人讨厌。 但是在那个世界上,也就只有赵徽聿愿意这般纵容着她,由着她使这样的小性子 所以也难怪,上辈子里,她会那样的喜欢赵徽聿。 此刻,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的模样重合,他浅笑着问她,“要玩吗?可以稍微解一下闷。” 矣姀默默地把赵徽聿手中的木条接过来。 两条,三条,四条,五条,六条,七 第七条被赵徽聿握紧在手心里。 她抽不动。 矣姀微微睁大眼睛。 赵徽聿收回手,笑道,“六条刚刚好,等你拼上,也差不多是到了开宴的时候了。” 矣姀:“我看你是觉得我拼不了十条,只能拼六条是吧。” 赵徽聿微笑不语。 有木条在手,时间过得到也快。 等矣姀把六条装的鲁班锁拼好,宴席还没有开始。 她转着手里的鲁班锁,略有些得意地看了赵徽聿一眼。 谁说她拼不了鲁班锁的? 谁说她只能拼六条的鲁班锁的? 矣姀朝赵徽聿伸出手,“剩下的木条呢?给我吧” 也许她今天真的可以拼出十条的鲁班锁,趁现在手势正好,她自当是要乘胜追击的 赵徽聿把剩下的四根木条放到矣姀手里,笑着道:“到底是长大了,比以前聪明了许多。” 矣姀安心地接下他的夸奖,“以前只是没有耐心而已,并不是笨。” 那时候她还喜欢他。 在面对心悦之人时,试问有几人是能够淡定以对的? 矣姀自问不能。 赵徽聿教她玩鲁班锁是在她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对他怀有一种奇怪的感情。 他接近她的时候,很多时候,她都会忍不住脸红。 赵徽聿那时候估计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看到她脸红,还以为她病了,非要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把她吓得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后,他还一脸紧张地说要带她去看大夫 矣姀笑着把手里的鲁班锁拆掉,看着散落了一桌子的木条,她耐心地重新开始拼凑。 才拼了六条,她遇到了一些困难,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后,她纠结着要如何把第七条木条拼上去时,手里的木条忽然掉落在地上,她弯腰去捡,视野之中却有另一只手先她一步把那木条捡了起来。 “夫人” 魏知隶笑着把木条递过来,“怎么出门还带个鲁班锁?” 矣姀伸手要把木条接过来,魏知隶却顺手把她另一只手里的半成形的鲁班锁拿了过去。 眼看着魏知隶几下动作便把剩下的木条都拼装上去,矣姀呆呆地看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 “嗯?”魏知隶把完全拼凑好的鲁班锁放到矣姀的面前,“夫人看我拼得如何?” “甚好。” 魏知隶笑笑,把鲁班锁放到食几上后,他把矣姀的手放入自己的手心里轻柔地揉捏着,还体贴地道,“夫人的手有些凉,为夫给你暖暖。” 随着距离开宴的时间越来越近,殿内的人也越来越多。 矣姀看到她左右两边原本空着的席位已经有人落座,又因着魏知隶的小动作,已经有不少的人或明或暗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我不冷” 忽然受到如此多的关注,矣姀有些窘迫,声音极小地道,“你不必如此。” 魏知隶淡淡地应了一声,手却没有如言松开。 四周已经有小小的议论声,矣姀试图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想到魏知隶却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她。 矣姀有些诧异地对上男人的双眸,却发现他虽然面上对她笑得纵容宠爱,但是他的眼底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沉沉的一片漆墨,看起来分外地暗黑。 魏知隶他似乎是不高兴了。 矣姀别开视线,“你要喝茶吗?我给你倒。” 魏知隶单手拿起酒瓶,倒好一杯酒递到矣姀的面前,“这是葡萄酒,夫人可要喝?” 矣姀不能喝酒。 往日里她几乎是沾酒即醉,魏知隶是知道的,可今日他,明知道她喝酒会醉,这还尚未开宴,他就问她要不要喝酒,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酒不会醉人。”魏知隶微微转动白瓷杯中的酒红色,“即便是以夫人的酒量,大概也要喝下十几二十杯才会醉。” 话说到如此份上,矣姀只好接过魏知隶手中的酒杯。 酒液入喉,矣姀发现葡萄酒并不难喝,相比她迄今为止喝过的任何酒,她会觉得葡萄酒应当是其中味道最好的。 矣姀本来只想喝一口,但后来她把一杯酒都喝了下去。 魏知隶看着空了的杯子,眼底终于浮上了些许浅淡的笑意,“夫人觉得味道如何?” “比其他的酒好喝。”矣姀如实评价。 “那夫人要不要多喝一杯?” “” 想起自己醉酒时简直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的状态,矣姀思索须臾,果断地摇头。 魏知隶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 晚宴还没有开始,矣姀伸手又要去拿鲁班锁。 虽然那鲁班锁已经被魏知隶拼凑好,但是这不妨碍她把它拆掉,然后重新拼凑。 刚把鲁班锁拿起,一只大手伸过来把鲁班锁抢了过去。 矣姀把视线转向罪魁祸首,后者正笑着把鲁班锁物归原主,“珖儿让我把鲁班锁交还给赵大人。” 矣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1.第 221 章 矣姀从来没有想过, 会有这么的一天, 她也能够坐在麟德殿里。 美酒佳肴近在眼前, 漂亮的乐伎们踏着乐声翩翩起舞, 灵巧的舞袖扬起又落下, 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风情不动声色间便吸引在场诸多众人的目光。 金发碧眸的胡姬妖艳绝绝, 迷离奇谲的幻术变化多端 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世事如幻,不过顷刻间。 继乐伎,胡姬,幻术表演之后, 此刻在殿中表演的,是一群男人。 他们在跳舞。 只是 “这是立部伎的太平乐, 夫人觉得如何?” 矣姀看着殿中活蹦乱跳的一大群“狮子”, 笑道,“甚是喜庆。” 魏知隶也笑了。 “夫人饿吗?可要吃点东西?”魏知隶拿起筷子, 往一碟盛放着丝状片状食物的碟子中伸去, “这切鲙不错” 矣姀犹豫了一下,点头, “好啊。” 今日这场宴会, 矣姀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反正燕国已然不存, 上位者想要她做什么, 她配合他们便是。 魏知隶夹了一片半透明白色的切鲙, 蘸了调料后送到矣姀的嘴边, 态度亲昵地道, “夫人,张嘴。” 矣姀:“” 魏知隶这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喂食? “我自己来就好,这个你放到我的碗里吧。” 矣姀端起小碗,一看到魏知隶的表情,她又顿住了。 魏知隶微笑着,既不接话,也没有如矣姀期望般地把切鲙放进她的小碗中,只静静地看着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无形的压力骤然变得清晰。 矣姀有些无奈。 小心地凑过去,把那一小片切鲙含入口中。 新鲜的切鲙又滑又凉,鲜腻中还带着甘甜,也不知道进行了何种处理,竟然一点儿腥味都没有,肉质嫩嫩的,软软的,很是美味。 大概是留意到了她的神情,魏知隶又夹了一块切鲙,仔细蘸好调料后,再次递到矣姀的嘴边,“再吃一块?” 这一次矣姀没有犹豫。 直接把那块切鲙吃进嘴里后,为防魏知隶再有类似的动作,她顺势拿过他手中的筷子,声音有些含糊地道,“你要吃吗?我给你夹。” “好,那就有劳夫人了。” 矣姀依言夹了一块切鲙,在蘸调料的时候,她看着那装着好几种不同调料的小碗,有些拿不定注意要蘸那一种。 “魏大人,你要哪一种调料啊?” “都可以。” 都可以? 矣姀的视线从花花绿绿的调味料上掠过,想了想,最终还是给切鲙蘸了一种似黄又似绿的调料。 因为拿不准要蘸多少调料,矣姀还特意蘸多了一些。 夹着那一大半都被调料包裹住的切鲙,对上魏知隶的目光时,矣姀不知道自己为何感觉到一阵心虚。 这调料,她是不是蘸得太多了? 会不会不大好吃? 不过魏知隶的神色无异,矣姀也就稍稍放心下来。 默默地把切鲙放到魏知隶案前的小碗中,正要松手,魏知隶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夫人,这切鲙放久了会有腥味的。” “所以?” “要现在就吃掉。” “” “那你夹起来吃掉就好啦”矣姀呐呐地道。 “可是我的筷子在夫人的手中。” “哦。”矣姀看了看魏知隶的手,“那你把手松开,我把筷子还给” “夫人不礼尚往来一下么?” “” 矣姀把切鲙送到魏知隶的嘴边,看他微微低头把切鲙吃进嘴里,然后他轻呛了一下。 矣姀刹那有些紧张,“怎么了?” 魏知隶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无事。” 矣姀连忙给他递酒,“你要喝这个吗?” 魏知隶把酒接过来,一口喝完,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矣姀满脸抱歉,“是不是不大好吃?” “还好。” “方才的那种调料是什么?” “芥末。” “我是不是蘸取太多了?” “嗯。” “你怎么不说?” “毕竟是夫人的一番心意。” “” 矣姀定定地看着魏知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魏知隶忽然扬起袖子,挡住她的侧脸。 矣姀正奇怪,便感觉到魏知隶凑近她,然后 她感觉到她的唇被人轻啄了一下。 矣姀睁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魏知隶笑着把一碗羹汤推到她的面前,“宴席还没有过半,夫人先吃这个填一下肚子吧。” 矣姀低下头握住碗里的调羹,胡乱地点点头,“好。” 矣姀在这个晚宴中并非是透明人一个。 坐在上首的昭皇总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就问她一两个问题,虽然问题都不难回答,但是每次他有提问,总是会把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以致于她想要发个呆都不行。 勉强撑到后半场,矣姀觉得乏累的时候,昭皇却忽然走下皇座跳起舞来 矣姀目瞪口呆地看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昭皇已经舞到一位大臣的身边,那大臣很快便推开酒席,站起来满脸带笑地敬酒,敬完酒,酒杯一放,他很快也开始随着乐声的节拍跳起舞来 殿内的气氛逐渐高涨,时不时还能听到众人的击节喝彩声。 那大臣跳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的席位上,昭皇旋转着又去邀请另外一位大臣起舞。 那大臣也不扭捏,昭皇还没到他面前,他便已经豪气地把酒敬出去,然后小跑到殿上舞起来 矣姀尚在震惊之中,手指被人捏了捏。 她看向魏知隶,发现他正笑着看她,“我也会跳。” “哦。” “夫人可要看?” “” 那些品阶高的大臣无一不例外地被昭皇邀请起来跳舞,魏知隶当然也会在其中。 既然他今日肯定是在要众人面前跳舞的,她自当会看到,只是他为何还问她要不要看? “夫人” 魏知隶还没有说完,昭皇已经旋转着到了他们的席位前。 “魏卿,来,与朕一起跳舞!”昭皇看起来很是兴奋。 魏知隶回笑,“是,陛下。” 笑着喝完酒,踏入殿中央的那一刻,魏知隶的手势与步伐随着乐声齐齐一变。 旋转腾踏,招手扬袖 男子的舞蹈与女子的舞蹈截然不同,前者充满了阳刚之气,洒脱而热烈,让看者激奋;后者多为展示女子柔美而姣好的面容与线条,艳丽而婉转,让看者沉迷。 今日的魏知隶与往日里的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起舞在麟德殿中央的他,脸上带着矣姀从未见过的明朗笑容,耀眼得像是春日里的眼光,虽然有些刺眼,但是却有种奇异的魔力,让人的视线忍不住随着他身影的转动而移动。 矣姀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猛然间对上他看过来的含笑眸光,她心中惊起了些许波澜,无措之下,她想也不想便低下头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殿内的气氛愈发地热烈。 连站在贵人们身后的司酒女史们都忘记了规矩,一个个着了迷似的只顾看着殿中起舞的两个身影,嘴里还制止不住地发出各种小声的惊叹 矣姀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葡萄酒,自顾自地发呆了一小会儿后,再看向殿中央时,魏知隶已经舞完,正朝她走过来 昭皇去邀请下一个大臣了。 魏知隶回来后,矣姀看到他额头上有一层细小的汗珠。 她想起藏在她袖子中的锦帕,正想要拿出来,魏知隶却再次扬起袖子遮挡住众人的目光,然后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吮了一口! 有些疼。 他竟然如此用力 矣姀惊讶地看着魏知隶,后者的脸不知为何绷得有些紧。 这又是,生气了? 可是她哪里惹到他了? 他方才出去跳舞,她与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怎么这样他都能对她生气啊? 矣姀有些郁闷。 看魏知隶似乎不想理她,她只好把目光移向殿内。 昭皇依旧是在兴高采烈地跳着舞,看不出有一点儿疲惫的模样。 随着一位位大臣们起来敬酒起舞,殿内气氛的热烈程度有增无减。 看着看着,矣姀发现赵徽聿也被昭皇邀起来跳舞了。 不同于别的大臣收放有度,游刃有余,赵徽聿显得有些腼腆,动作也显得有些 “嗯” 毫无预兆地,手指被人用力地捏了捏,矣姀没忍住轻哼一声,偏过头去发现魏知隶的脸色相比方才显得更沉了。 “魏大人,你怎么了?”矣姀觉得她必须要正视某一个问题了,她耐下心来,语气平静地问魏知隶,“你到底因何事不高兴啊?” 矣姀一边说话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反思。 她有做错什么事情吗? 她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啊。 可是 魏知隶他到底是因何事不高兴啊? “夫人觉得,赵大人这舞跳得如何?” 矣姀看向殿中央的赵徽聿,不过短短时间,他似乎已经适应了,状态要比方才刚上场的时候放松很多。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跳舞,跳得挺好看的。” “嗯,刚刚他有两处动作跳错了,现在又跳错了一处。” “” 矣姀有些诧异地看着魏知隶。 他居然这样说 一向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的魏大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开始挑刺? 他这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矣姀觉得魏知隶有些怪怪的。 这种感觉到的怪异,让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魏知隶相处。 她无法接话,也不能长时间看着魏知隶,是以她只好把视线转回殿中,继续看昭皇与大臣们跳舞 昭皇今晚上的兴致很高,矣姀看了很久很久,君臣之间的互舞才算是告了一段落。 本以为晚宴也该接近尾声了,但是没有想到 事实并非如此。 眼看着舞伎们再次上场,矣姀保持了许久的端庄坐姿终于抵不住疲惫垮了垮。 腰际处传来酸疼的感觉,矣姀伸手揉了揉,发现那酸疼的感觉变得更加厉害了。 她收回手,有些无奈地看向魏知隶,“魏大人,我能否去殿外透透气?” 坐了这么久,她也该起来走走了。 矣姀没能等到魏知隶的答复,因为魏知隶正要开口回答她的问题时,殿里的乐声忽然停了。 矣姀朝上首的席位看去,昭皇正语气轻快地笑着道,“众爱卿在此,正好可以为朕做个见证。” 接着,昭皇的声音微微一沉,语气刹那变得庄重起来,“赵尚书。” 赵徽聿一愣,很快从席位后走到殿前,“微臣在。” “朕想要把喜乐公主许配给你为妻,你看如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2.第 222 章 昭皇忽然宣布的意外消息, 使整个本来就安静的大殿变得寂寂无声。 空气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有人似是难以呼吸地张大了嘴。 矣姀惊愣一会儿, 目光转向同样陷在震惊之中的赵徽聿, 心里弥漫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虽然,她知道喜乐公主喜欢赵徽聿,但是昭皇会在晚宴上以如此强硬的姿态要把喜乐公主许配给赵徽聿,这到底是让她始料未及的。 皇族之人果然都很霸道,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只会考虑自己。 矣姀眸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那抹嘲讽在她眨眼的瞬间, 很快又了无痕迹地散去,任谁都没有办法注意到。 殿中,从意外中回过神来的赵徽聿猛地双膝跪地,“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微臣已有心仪之人,此事恕难从命。” “你说什么?”昭皇脸色一变, 眸光忽地变得危险起来, “你这是要拒绝朕的一番好意么?” 赵徽聿低着头,“臣心里多年来只有她一人, 实在容不下” “放肆!” 赵徽聿顿了顿,“是臣不识好歹, 请陛下责罚。” “你确实是不识好歹,朕只当会罚你, 但是在此之前你既然说你有心悦之人, 那她是否还待字闺中?若是如此, 朕可为你们赐婚, 促成一桩美事。” “回陛下,她已经嫁人。” “哦?那真是可惜了。” 这殿上的形势转变得有些快,矣姀虽然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回过神来,但是看到眼前的情况,心跳仍旧是忍不住微微快了些。 她完全没有想到 赵徽聿竟然有这样的胆子 他居然敢在大殿上当众拒绝昭皇的提议! 万一昭皇不是如今看到的这般,一时愤怒过了头让旁人把他杀了,赵徽聿又当如何! 一条小命就这样白白地没了,那该是何等的令人惋惜! 因为赵徽聿的拒绝,他要被宫人带下去接受惩罚,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殿里的气氛还是莫名地一派凝重。 昭皇心情不佳,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去。 众人恭送他离开后,殿内再次恢复了丝竹之声。 矣姀环视四周,发现在场的众人,大部分人已经恢复了脸色,正有说有笑地与旁人攀谈着,看起来又是一派欢乐祥和的局面,并没有受到方才事情的影响。 矣姀端起桌面上的酒杯,正想要喝,不想还没有喝到,手里的酒杯便被人夺走了。 魏知隶把酒杯放回食几上,转而端起一杯茶给她,“喝酒伤身,不如饮茶。” 矣姀顿了顿,把茶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 矣姀喝完茶,魏知隶顺势握住她的手把拉她起来,“我们回去吧。” 矣姀有些讶然,“这晚宴算完了?” “陛下都已经走了,算是吧。” “哦。” 走到麟德殿外时,矣姀抬头看了看天。 今晚月色澄澈,人的肉眼不必刻意亦能够清楚看到路边的花花草草。 是难得的好天色。 夜风吹过,带来些微凉意。 矣姀偏头看走在她身旁,牢牢地牵着她手的男人,有一丝丝柔软的心情在她心底慢慢地弥漫开来。 那种心情,像水里荇菜一般,柔软着,摇摆着,与岸边的丰润隔着不深不浅的水层。 矣姀想起,她与魏知隶,已有许久未曾能如现在这般,心彼此境平和地共处。 在魏府中的这些日子,她与他的相处并不是十分的和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因为彼此距离的过于接近,不知不觉中,他改变了她,她也改变了他。 他与她,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尽管如此,倒也没有什么觉得需要扼腕叹息的。 时间不断地往前走,没有人会就站在原地一成不变。 好坏交迭,悲喜相交,都是人生常态。 走到如今,命息尚存,画稿将圆,再多坚持些许时日,想来终是可以无悔矣。 月光皎柔,置身于这样的情景中,人的性情像是受到了月光的侵染,变得逐渐温和而放松。 矣姀想起遥遥一事,笑了笑,语气轻快地道,“魏大人,你可还记得那时我刚刚进宫,被人拉来麟德殿当司酒宫人充数一事?” 魏知隶有些意外,但是还是很快便点头,“记得。” 矣姀继续道,“那时候,我好几次差点闯了祸,都是多亏了你,最后我才能化险为夷。” 魏知隶的眸光悠远,似是在回想,嘴角轻扬起一丝笑意,“嗯。” “还有在东宫的那一次,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当时不小心踩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的脚,如果不是你替我说好话,可能我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上了” 矣姀兴致勃勃地说着,没留意魏知隶已经停下行进的脚步。 走了三四步,矣姀有所察觉,转身回眸,“魏大人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魏知隶不搭话,只默默地看着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女子。 月光下,女子看起来温柔灵动,娇美可人。 她在笑着,对他笑着。 笑容柔柔的,有些恬淡,但是真的很好看。 只是,当他望着她时,没一会儿,她的笑容便渐渐隐去。 漂亮的眼眸中浮上疑惑,时间不过须臾,她甚至还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魏知隶走过去,微微弯腰着低头要去亲矣姀的额头。 敏锐地感觉到矣姀整个人在与他接近的一刹那间绷紧了身子,他顿了顿,终是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夫人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魏知隶淡淡地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可是因为赵大人拒绝迎娶喜乐公主的缘故?” 矣姀怔住。 今晚的气氛很轻松。 她难得有说笑的心思,魏知隶却先入为主地把她开心的原因归咎为——她是因为赵徽聿拒绝喜乐公主才感到开心。 他怎么会这样想 虽然她也很反感皇族这种肆意决定他人命运,强迫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的行为,但是 幸好赵徽聿没有就此屈服。 幸好昭皇也并非是那种极其专权的帝王。 看到赵徽聿不必为了自己的仕途把自己的终生幸福搭上去,矣姀不可否认,她确实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有关于赵徽聿的别的事情,无论好坏,通通都与她无关。 她已经没有别的精力去关注一些不大重要的事情了。 思及至此,对于魏知隶的问题,矣姀并没有否认,“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别的原因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太过温柔了吧。”矣姀喃喃道。 晒着这样的月光,感觉整个人都莫名变得柔软起来了。 对于魏知隶,矣姀也少了平日里时有隐现的尖锐。 “魏大人,你说昭皇会对赵大人施以何种惩罚?应该不会太严重吧?” 既然昭皇并非是那种不讲事理的人,对赵徽聿的一点儿惩罚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帝王需要面子,惩罚大抵是走个过场,应该不会太严重的,只是 魏知隶他怎么还是这样的表情。 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但是据矣姀对他的了解,此刻他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她 方才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么? 又惹他不高兴了? 矣姀琢磨不透魏知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想刻意迎奉他,绞尽脑汁地要说些什么话来哄他高兴 既然他要绷着脸,既然他不愿意明说原因,既然原因她也猜不到,那她也只好当做没看见了。 矣姀随手理了理裙子要往前走,突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回过身来一看,发现不远处正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赵徽聿? 他这是受完惩罚了? 这么短时间看来确如她所料般惩罚只是走个过场。 不过她要过去看看他吗? 矣姀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魏知隶忽然扣紧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 他的步伐很大,矣姀被他拉着,挣不脱,甩不掉,只能小跑跟上。 没一会儿,矣姀便已经气喘吁吁,她盯着举止异常的魏知隶,心中无愠怒,但是却有难以言说的莫名其妙,“魏大人,你别走那么快好不好” 她真的好累。 “魏啊!” 矣姀惊魂未定地扯着魏知隶的衣襟——他突然把她抱起,吓了她一大跳。 矣姀认识的魏知隶,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情绪外露的人。 她见过最多的,是他云淡风气,四平八稳的摸样。 今日的他,情绪如此外露,这让她很是吃惊的同时,也感到很困惑。 魏知隶,他这是怎么了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直到顶着凌胥惊愕的目光,被魏知隶抱上马车,矣姀都没有把心里的问题问出来。 此际不是什么问问题的好时机 也许等魏知隶冷静下来,她再问会比较好一些。 矣姀如此想着,完全没想到魏知隶把她抱上马车后不但没有把她放下来反而是直接把她压在车壁上吻住。 车厢里的光线暗淡,矣姀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物件的轮廓。 魏知隶的吻又热又急,像是要把她面前的空气都掠过走一般,矣姀坚持不了多久,伸手去推他,他退开一瞬,待她呼吸一次,又夺回了主动权 黑暗之中,有些东西看不清楚,但是听觉和嗅觉却变得格外灵敏起来。 鼻尖是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耳边是两人都有些混乱的呼吸声,矣姀难受地微仰起头,下巴却被男人用暖热的手指轻掐住 魏知隶再次侵袭过来时,矣姀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她手伸向一旁,想要找到能够着力的地方来支撑自己,只是不知道碰翻了什么,角落里忽地响起某种清脆的破碎声 男人的吻于是很突然地停住了。 矣姀喘息间,魏知隶放开她,点亮了车厢里的小花灯。 随着花灯橘色的光芒由小而大,矣姀看清楚魏知隶的模样。 他微微蹙着眉,没有看她,只伸手过来托起她的手。 矣姀方才打翻了茶盏,此刻手背上都是茶水。 幸好茶水是温热的,并没有伤着她。 魏知隶拿出锦帕仔细地把水渍擦去,然后坐在一旁,安静地闭上眼睛。 矣姀缓和好自己的气息,才想要闭上眼睛假寐时,忽听到魏知隶开口道,“纵使他曾经伤害你,但你心里依旧有他,对吗?” 她说起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童年趣事时,脸上都是怀念的追忆; 她与他在麟德殿内谈笑时,亲密熟络得就像是未曾分离; 他在殿内跳舞时,纵使不够大方步伐出错,也总是能够让她青睐有加,目光一路追随 她对他余情未了,而他对她 “臣心里多年来只有她一人,实在容不下” 男子的声音一再反复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而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在听到他的问题后,一脸平静,看向他的目光更是如同两汪平静的水潭一般,毫无波动。 无论他做得多好,她都未曾正眼看他一次 呵 所以,从头到尾,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么? 魏知隶低下头去,嘴角微动,极浅的笑容如同凌空的花火,只一瞬又消失于无形。 除了他自己,无人得知,此时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早已骤然收紧。 甚至,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3.第 223 章 “不对。”矣姀的声音冷静而克制,“我心里没有他。” 魏知隶猛地抬头。 紧盯着矣姀, 好一会儿后, 他声音极轻地道,“你再说一遍。” 矣姀:“” 魏知隶很专注地看着矣姀。 小花灯在他的左手边, 柔柔的光芒洒在他润和的右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矣姀的错觉, 他的眸子看起来很亮——亮得让她甚至有些无法直视。 矣姀微微偏头, 呼吸收紧, 声音不大, 但是却极其坚定地道, “我心里没有他,是你误会了。” 她的方寸之地,曾经装满了人。 如今,那些人都已经难寻踪迹。 她把他们从她的生命中剔除出去, 虽然从此孤立无伴,但是她从未因此而后悔。 魏知隶有此一问, 想必那日在明觉寺外,他听到了她与僧人之间的对话。 只是 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部分亦或者是全部,这是她唯一不确定的事情。 “魏大人, 那日在明觉寺, 你听到了多少?” 有关于上辈子的一些事情, 迄今为止, 她不过是只告诉了两个人。 赵徽聿是一个, 明觉寺里的僧人是一个。 魏知隶之所以会知道,大抵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不过,他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她没有什么好说的。 等等 难道这便是魏知隶有些反常的原因? 他 很在意她曾经的经历? 矣姀等着魏知隶的回答,眼见他正要说话,驰跑的马车却在这个时刻里停下,凌胥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 “大人,夫人,到家了。” 魏知隶应了一声,然后牵住矣姀的手,“走吧。” 下了马车,两人一起入府。 想起方才魏知隶未曾答复的问题,矣姀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再次提起。 低头看了看,魏知隶并没有在下了马车后便松开她的手,他依旧是不轻不重地握着她的手,力度温柔又巧妙。 矣姀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次把问题提起。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察觉魏知隶正带着她往一个不是回听竹园的方向走去,矣姀脚步微微一停,“魏大人,我们去哪里?” “东厨。” “东厨?不是要回去听竹园吗?” 魏知隶微微偏头,“你难道不饿?” 饿? 提起这个,矣姀诚实地摇了摇头。 参加宫里的晚宴,矣姀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看上了——她不得不这样做。 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在殿中翩翩起舞的乐伎们时,她没有理由自顾自地偷吃于是,一场晚宴参加下来,除了端坐时间过久让她腰肢发酸发疼外,有一段时间里,她肚子也饿得厉害。 幸好当时麟德殿内的笙乐声足够大,没人能够听到她肚子饿得厉害时发出来的咕咕声,她也因此免了一番不必要的尴尬。 时间到了现在,她倒也不怎么觉得饿了,只是觉得有些累,想要回到房间里到美人榻上去安静地躺一会。 至于吃东西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胃口。 “夫人是饿过头了,所以现在才不觉得饿。” “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万一半夜饿得睡不着呢?” 在魏知隶语气温和的劝说下,矣姀只好点头,“那好吧。” 两人走到东厨,矣姀诧异地发现东厨里竟然有光。 现在这个时候,白天里在厨房忙活的侍人应该都已经各自回房休息了,怎么会 相比于矣姀的惊讶,魏知隶却甚是淡定,他甚至还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想不到,父亲和阿娘竟然回来得比我们还早。” 矣姀:“” 此刻在东厨里的,竟然是阿翁和阿家二人? 他们怎么会在里面? 难道也是来找吃的? 矣姀纠结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魏知隶拉着她推开了半敞开的厨门。 眼看着衣着华贵的二人闻声朝他们看过来,矣姀下意识往魏知隶身后躲了躲。 魏知隶笑着道,“父亲,阿娘。” 魏太傅点点头,“回来了?我和你阿娘都已经吃饱了。” 魏老夫人朝魏知隶身后看了一眼,站了起来,“夫君,我们走吧。” “嗯。”魏太傅也站了起来,伸手去牵住魏老夫人的手,“我和你阿娘先回云居院了,你们自己弄点吃吧。” “好。” 魏太傅和魏老夫人走出来,魏知隶和矣姀走进去,四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矣姀看到魏老夫人朝她看过来的冷冷的一眼。 矣姀记得这样的眼神。 在宴席上,魏老夫人也是时不时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看,她虽然面上装作不在意,没看到,但是被人这样盯着,终是不自在,是以她只好找了点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正好赵徽聿坐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他还随身带着鲁班锁,她便装出对鲁班锁极其有兴趣的模样,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上去。 无可否认,人永远是最复杂的。 与物相处,始终要比与人相处容易得多,闲适得多。 “走了。” 手上传来力度,矣姀抬头,发现魏知隶正拉着她往里走。 厨房里桌面上有一个白色的圆状瓷碟,瓷碟上,剩放着几只小馄饨。 矣姀数了数,五个。 只够一个人吃。 矣姀道,“我真的不饿,这些小馄饨还是你吃吧。” 魏知隶没说什么,只默默地把双手伸到矣姀面前。 矣姀一头雾水,摸不着他的行径意味,“怎么了?” “有劳夫人帮我挽一下袖子。” “哦。” 低头给魏知隶挽好袖子,抬头的瞬间,矣姀感觉到魏知隶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很轻很轻的一吻。 如果不是矣姀有留意到他的接近,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知道。 “那天我听到了全部。”魏知隶忽然开口道,“赵大人是看到我来了才离开的。” 矣姀愣了愣,轻声回了个“嗯”。 “夫人,无论过去如何,我并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只是今后。” “记得夫人在马车里言之凿凿地对我说,你心里并没有他。” “我会记得这句话的。” “希望夫人你也会一直记得。” 东厨里的灯光把魏知隶的五官晕染得很是温柔。 他眸光专注地看着她,在等她的答复。 矣姀心里忽地有些难过。 她并没有多好,他何必如此 “夫人,答应我好不好?” 魏知隶的语气很是柔和,细听之下还能感觉到他带着那么点的小心翼翼。 矣姀蓦地有些心酸,“好。” 魏知隶露出一个笑容,“我去煮小馄饨,夫人去那边坐着等一会儿,很快就好。” “好。” 矣姀在一旁坐下,看着魏知隶在灶台前忙碌。 他先是熟练地往柴灶里加了一些柴木,待柴火烧起来后,他洗干净双手开始煮小馄饨。 不过一会儿,小馄饨煮好了。 他把小馄饨盛起来,加入一些调味料,然后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端到了她的面前,“吃吧。” 矣姀有些茫然,“不是你吃吗?” 魏知隶笑着摇头,“这么少,我吃不饱的。” “那怎么办?” “夫人不必担心,厨房里还有馄饨皮和馅料,我待会儿再包一些小馄饨就是了。” 话说完,矣姀看到魏知隶往旁边走了几步,再转身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两盘东西。 正是馄饨皮和馅料。 想来是阿家和阿翁先前剩下的。 矣姀看了看那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又看了看正要动手包小馄饨的魏知隶,当她挽起袖子想要去洗手帮忙的时候,魏知隶拦住了她,“小馄饨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夫人还是趁热把小馄饨吃了吧。” “可是” “我知道怎样做,夫人放心。” 矣姀将信将疑,“你会?” 魏知隶点头,“小时候,父亲参加宫宴回来得晚,阿娘总是会在东厨里包好小馄饨等他。我在旁边看过很多次,知道这个要怎么做。” 矣姀只能慨叹,“阿家和阿翁的感情真好。” 魏知隶的眸子里泛起清晰的暖意,“只要夫人愿意,我们也可以这样白首偕老的。” 矣姀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坐回原位,略有些慌乱地拿起调羹。 魏知隶在她的左手边坐下,开始不慌不忙地包起小馄饨来。 小馄饨没有很烫。 虽然可以一口吞下一个,但是矣姀吃得很慢。 她吃到第三个时,魏知隶已经包好了十几个小馄饨,正要拿去煮。 看着他在灶台间忙碌的身影,矣姀心里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可当他回过身子来,矣姀忽地又觉得眼前的一切真实得不得了。 常人大都会道,君子远庖厨。 魏太傅和魏知隶,他们都不是这样的。 矣姀从未想过,魏知隶竟然会下厨 也许,是她对他的认识本就不够? 又或者,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让她对他的认识从此止步。 魏知隶再次回到矣姀身旁坐下来时,矣姀看到他用筷子把她碗里剩下的两只小馄饨夹到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又从他的碗里夹了好几个馄饨到她的碗里。 如此过后,他看着她,笑道,“夫人多吃点。” “谢谢。” “夫人客气了。” 东厨里很安静,除了轻微的进食声音外,别的什么都听不到。 矣姀把剩下的几个小馄饨吃完,正要放下筷子,魏知隶抬头看她,“吃饱了?” 矣姀点头。 “等我一会儿。” “好。” 等魏知隶吃完小馄饨后,矣姀伸手要去端他的碗。 既然他为她煮了小馄饨,那她为他洗一下碗也是应该的。 快要触及到碗沿时,岂料魏知隶再次伸手拦住了她,不但拦住了她,还伸手把她的碗给拿了过去。 “我来。” 淡淡地扔下一句话,魏知隶把碗端走了。 矣姀怔怔地看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男人的背影和平常看起来一样的挺拔颀长,细看之下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 “我们回去吧。” 矣姀从发散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魏知隶正好牵住她的手。 只一瞬,他又立即放开了她。 双手合十互搓了好几下,他重新牵住矣姀的手,“走了。” “嗯。” 快要回到听竹园的时候,矣姀看到小桃和莉香坐在屋子的门槛上窃窃私语。 她们的脑袋凑在一起,似是在分享着什么私密的女儿家话。 魏知隶开口要说话,矣姀笑着朝他摇摇头。 小桃和莉香这样倒是挺好的,就让她们多说一会儿吧。 走近了点,矣姀听到莉香问,“小桃,你既然不喜欢刺绣,那你为何还要对夫人说你想跟她学刺绣呢?” “因为” 小桃稍微压低了点声音,但是矣姀依旧把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因为这是大人的吩咐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