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武林都想要扒了我的马甲》 正文卷 01 穿市而过的少女 初秋早晨的衡州已经有些凉意了,街市上陆陆续续有小贩们出门,各自推着小推车赶往坊间,他们瑟缩着在凉风中行走,口鼻呼出点点白雾。 来往的人群里,有一个穿着鹅黄色半臂,梳着双环垂髻的少女一路高举着个绸缎穿梭其中。 “给我站住!” “抓住她!”后头追了一伙持刀挥棒的家丁。 家丁后头跟着一的吧?” “我哪儿瞎说了,我二舅哥他媳妇的表弟的邻居就是冉府里的帮佣,一手消息好吗!据说啊,是这姑娘狸猫换太子,把冉大少那个美人给掉包了。” 一群人真真假假地在讨论时,底下的小姑娘已经跑远了,甩身后一帮子的家丁十几十丈远,这么一群练家子的大汉愣是没追上一个姑娘。 后头软轿里的冉珏已经是脸色铁青了,气压低得他怀里的美人大气不敢出,捏着葡萄的手抖得差点塞他鼻子里。 前头跑的人眼看着要出城了,城门却是紧闭着的,门口站着两个持长枪的士兵,一脸严肃地看着向他们奔跑过来的小姑娘。 “大哥,两位大哥!开个城门呗,这都卯时三刻,早就该开城门了吧!”少女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守城门的当然不会给她开门了,这都是冉珏打点好了的,四个城门关严实了,谁敢放了人出去,他冉珏要了他的脑袋。 “跑不掉了吧,我看你往哪儿跑!”后头家丁越追越近,到近边儿了便扯着嗓子喝道。 “姑奶奶我不跑了。”少女将手中的绸缎往脸上一蒙,转身朝向他们后,叉腰回道。 “好,好,好。”软轿里的冉珏推开美人从里面站了起来,他眼神紧锁着少女,步履轻佻地朝这边一步步走了过来,等走到家丁身后时,咳了几声,那群挡在前头的家丁便心领神会地让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02 通缉 “若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我今日就免了你的死。”冉珏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少女几眼后,颇有些施舍般地说道。 抛开冉珏这一脸透支过度的精气神来看,他其实有一副好皮相,然而经年累月这么糟蹋下来,再好看的脸也会变得不堪入目。 “冉珏,你鱼肉百姓,就不怕有你爹也护不住你的时候?”少女的声音十分娇俏,故而哪怕是骂人也格外好听。 这么好听的声音,那头冉珏的脸色也就缓和了一些,对待美人,他总是有格外多的耐性。 特别是性子烈的美人。 “小娘子声音倒是一绝,你若是跟了我,从今往后便自有你锦衣玉食的生活。”冉珏抄着手看着少女调笑道,而对于少女刚才问出的问题,十分不屑于回答。 衡州隶属江南西道,如今江南西道的武都督带使持节,也被称为武节度使,是冉珏的叔父。 也就是说,冉珏这身家地位,别说在衡州,即便是在整个江南西道,那都是可以横着走的人物,还能有护不住他的人? 当然了,武节度使上头还有个天子所设的巡察使。 然而当今天子年方九岁,其背后虽然坐了个垂帘听政的刘太后,但刘太后出身低微,并没有一个强势的母族,之所以能垂帘听政也不过是仗着是天子生母的缘故,是以朝廷对州郡的管辖早就不复从前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摸进你家,把柳娘子掉包的?”少女狡黠一笑,一双翦水秋瞳明亮似月。 “好说,好说,只要小娘子愿意跟我回家,我便不同你计较这些了。”冉珏犹在垂涎美色,对一步步向他走近的少女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 他身后的那些家丁倒是要动了,但冉珏展开手臂一挡,一副谁敢上来坏了爷的美事,等爷回家就收拾谁的态度。 变故在一眨眼之间发生了。 那少女脚下步伐瞬息万变,身形几闪几纵就已经到了冉珏的跟前,接着就见她飞起一脚勾住冉珏的脖子,屈膝一个倒挂将他给抡倒在了地上。 不等冉珏怒吼,少女反身一膝盖撞在他后脑勺处,整个人跪坐在了他背上。 “欸,别动,你们再动,我就送他归西。”少女头也没回地伸手摆了摆手,说道。 “放了我们家少爷!”家丁们七嘴八舌地嚷嚷道。 地上的冉珏看着内亏肾虚的,没想到身子骨还挺硬朗,受了这么一记屈膝,还没晕过去。 他咬牙切齿地喊道:“都给老子上!打死了事!死的我也要!” 可关键是,后头那点家丁看着这姑娘的手还按在自家少爷的脖子上呢,谁敢动?这万一要是动了,自家少爷那金贵的身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回头老爷不得把他们剁吧剁吧喂狗? “我劝你老实点,你要是老实点,说不定少吃些苦头。”少女凑近冉珏的耳朵,低声说道。 女子独特的体香若有若无地传入冉珏的鼻子,以至于他接下来要吼出口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我是李照,记住了?”少女问了一声,而被钳住的冉珏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一记手刀给砍得头一歪昏了过去。 自那天过后,衡州府衙就接连发出了数张通缉令,说是有一女飞贼潜入府衙之内,重伤了刺史冉大人的大公子,望各州府协助将其捉拿归案。 当然,也有小道消息说,那女飞贼是将冉大人的大公子给伤得不能人道了,这才使得冉大人震怒,连发数张通缉令都不足以平息其怒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03 死亡 外头通缉令传得沸沸扬扬,作为当事人的李照躺在扬州最大的酒馆芳香楼的天字号包房里喝了个酩酊大醉。 她出手阔绰,一付便付了五两金子,老板娘芳姑便应了她的要求,除了每日送酒,再不派人去打搅她。 这么一送,便送到了三日后。 这天早晨,按时送酒的小二在天字号包房门口敲了整整一刻钟的门都没有人来开门。 门其实没有落钥,但芳香楼的小二一向循规蹈矩,敲不开的门是绝对不会擅自进去的,于是他便回禀了芳姑,由芳姑来定夺。 芳姑这行走江湖多年,一听包房没人应,便直觉恐怕包房里有变故,于是喊了正巧路过的府衙官差过来,一道去看看这天字号包房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行三人一道上楼去了包房门口,由芳姑亲自开门。一旁的官差见芳姑这般谨慎,跟着就有些紧张地将手按在了腰腹间的刀鞘上。 咯吱一声,门被芳姑轻轻推开了,紧接着就是一股冲人的酒气扑鼻而来。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纷纷掩鼻扇了扇这有些难闻的味道,芳姑打头跨门而入,在环视了一圈后,便看到了酒坛子堆里头歪了个人。 正是那个出手阔绰,女扮男装的客人。 “哎哟喂,这,这,这……”芳姑扭着腰肢走近了些,她低头一看,这客人脸色发青,怎么看都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芳老板,让我来看看。”官差姓徐,名湛平,平日里和芳姑交情不错。这时候正是他挺身而出彰显男子气概的时候,自然就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芳姑手中捏着帕子,闻言状似惊慌地掩面朝旁边退了一步,对徐湛平说道:“那就劳烦徐爷了。” 徐湛平点了点头,他手一抖刀鞘,大阔步上前,十分有气势地走到这酒坛子堆前,弯腰俯身试了试里头这人的鼻息。 过了一会儿,徐湛平就摇了摇头直起了身子,他有些遗憾地对芳姑说道:“芳老板,这人已经没了,既然是命案,那我现在就回府衙里去请仵作先生过来,这间房也就务必守好,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了。” 芳姑对这情况其实也猜到了一二,她连连点头,带着一旁早就吓白了脸的小二送徐湛平出门。 等徐湛平一走,芳姑便指了两个胆子大些的小二过来守门,又叫了两名小二到街边守着二楼的窗,以防有武功高强的人破窗而入。 徐湛平那头去得快,来得也快,来时身后跟着的,乃是扬州府衙鼎鼎有名的仵作先生刘平子。 刘平子穿着一身粗麻衣,灰白的头发草草用一根木簪束着,一双眼睛有如鹰隼一般锐利。 他今日原本不当值,还是听闻徐湛平这儿有命案,这才匆匆从家里赶过来,是以身上没带他那宝贝工具箱。 不得已,只能先使了小徒弟陈杏子跑去府衙取了,他自己则先跟着徐湛平过来看看情况。 “两位快快请进。”芳姑早就候在了芳香楼门口,一见徐湛平和刘平子,便赶紧往里迎两位。 为了避免引人耳目,芳姑早在一刻钟以前就已经闭楼,假称有贵客包场。好在这事芳香楼时有发生,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觉得意外。 芳姑领路,徐湛平跟在刘平子身后,三人前后上了二楼。 刘平子一到这天字号包房门口,便拨开芳姑一路小跑凑到了尸体面前。 他先是依次翻开了尸体的一双眼皮,尔后便从脑后头发中抽了一根银针出来,扎在了尸体的右手指尖处。 芳姑颇有些忌讳的站在门外没进去,徐湛平则握着刀鞘守在了刘平子的身侧。 这时,外头传来哒哒哒一阵急促脚步声,里头刘平子头也没回地大喊了一句:“杏儿,快拿为师箱子过来。” 徐湛平转头望去,果然看到刘平子的小徒儿陈杏子抱着个大木头箱子抬脚跨门而入,嘴里还应道:“是,师父。” 然而徐湛平还没来得及过去接一把手,他脚边的刘平子先一个趔趄朝他脚上一坐,接着就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尸体喊道:“活,活过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04 诈尸 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 李照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的诈尸了。 就见酒坛子堆里头的‘李照’睁开眼睛后坐了起来,她僵着脖子看了一眼面前惊惧交加的中年古装男人,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龇牙咧嘴的中年古装带刀男人,最后再扫了一眼四周这一看就极具年代感的装潢。 “我哔——,我这梦还是连环梦!”她哀嚎了一声,白眼一翻,再度倒了下去。 她这儿是晕过去不管不顾了,被她吓了个半死的刘平子差点一口气没顺得上去,直接厥过去。 话又说回来,刘平子刚才一番检验,分明就已经确认了面前这人是毒发身亡,却不料这人转眼间就又活了过来! 他从业二十载,青天白日里诈尸可是头一回遇到…… 被刘平子一屁股坐疼了脚的徐湛平先稳住心神,接着弯腰一把将刘平子给扶了起来,缓声说道:“先生莫怕,且让我先过去看看。” 门口芳姑和陈杏子各自趴一边门口,两双眼睛骨碌碌转着往里面看,就是没敢往近迈步子。 徐湛平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后,几步走到这诈尸的人面前,俯身去探她鼻息。 在此之前,徐湛平也是实打实探过这人鼻息的。 可以确定的是,这人当时已然没了呼吸,后来又有刘平子先生亲自勘验,那这人的生死还有错判?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面前的这位,在几刻钟之前已经被先后两员老手确认了死亡的人,现在已经有了呼吸。 徐湛平脸色煞白,比他刚才看着这人睁眼坐起来的脸色还要难看。 “两,两位……”门口的芳姑抖着嗓子开口了,“这人,是死了没死?” 刘平子没说话,扶着刀鞘起身的徐湛平也没敢吱声,两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地呆了好半天。 芳姑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便一跺脚迈了进来,躲在徐湛平身后,指着地上的人说:“这人若是死了,便抬去府衙找大人判案,若是活的我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两位倒是给个准信儿!” 徐湛平听芳姑这么一说,便拍板先请大夫。 离芳香楼最近的医馆是同仁医馆,今日坐堂的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姓于,街坊邻居都叫他于老。 按例,老大夫寻常是不出诊的,因为腿脚不便,出诊反倒可能出事。但芳姑神色焦急,说的也是人命关天,于老便带着药箱和小童一道赶往了芳香楼。 有了大夫坐镇,芳姑心里就安定了些,只要人没死,管她是不是诈尸,和芳香楼一概没有关系就对了。 等到这女扮男装的李姓客人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李照揉了揉脖子和额头,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手一摸,摸到的不是自家床上的空调被,而是一床陌生的,柔顺的绸缎被子。 她心里一咯噔,瞪着眼睛四周扫了一圈。 “醒了?醒了就好,药钱诊费一共三钱银子,你当日付了我五两黄金,我便不另找你收费了。”不远处,正坐在圆桌边喝茶的芳姑眼波流转,施施然起身走到床边,对着李照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05 穿越 李照第一反应是自己穿越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算不上肤若凝脂,但也的确是有些白皙细腻,看得出是娇生惯养,保养得当的人。 所以,她还是魂穿,并且是没有任何记忆的魂穿。 “请问……”李照看着面前这个美艳少妇,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是谁?” 芳姑眉头一挑,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上,身子半倚着床柱,悠悠然说道:“我是芳姑,这间酒楼的老板娘。” “我怎么了?”李照又问道。 既然面前这个美艳少妇是酒楼老板娘,那么以自己这双手来看,想必自己这身体的主人绝对不是酒楼里的工人。 不是工人,那肯定就是客人了。 作为老板娘的芳姑,对客人的了解应该是不会深入到哪儿去的。 “于老说你是中了必死之剧毒,时日无多,大约之前就是假死吧。”芳姑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眼李照,有些怜惜地接着说道:“你这毒怕是少有人能解,于老说让你去清风谷碰碰运气。” 先不说清风谷是个什么地方,单单是这所谓的必死之剧毒就足够让李照崩溃了,怎么着,这魂穿之旅还是有倒计时的? “歇着吧,今日的药还没喝呢,我等会儿让人给你送上来。”芳姑朱唇一勾,扭着腰肢走了。 她出门时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李照没留她,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屋子一角那个矮脚箱子上,那儿有个包袱,按常理来说,应该是这具身体的。 她睡了三天,刚一下床腿还有些发软,不过揉一揉也就松缓多了。 包袱旁边放了一柄剑,剑鞘是纯黑上的,上面有浮雕的花纹,剑柄上是一个李字,李字外头是一个凸起的圆圈。 也姓李,这是李照能得到的第一个信息点。 通过剑柄的磨损程度来看,这具身体应该是会用剑的人。她翻了一下包袱里面,里面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就只有一封被拆开过的信件和一块中间雕刻着李字的莹白玉佩。 刚才芳姑说自己给过五两金子给她,李照猜测那恐怕已经是这具身体最后的全部资产。 原主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用在了酒楼?难道说这毒她很清楚是什么毒,知道自己已经无药可救,所以才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一口气花完算了? 李照一边想着,一边捏着玉佩和信件重新坐回了床上。 信封之上是没有写字的,黄色的纸张上有几朵深褐色的污渍,应该是血渍一类的。 她将信件拆开,打头就看到了照儿妹妹亲启六个字。 “?”李照一阵疑惑,难道说原主名字也叫李照? 信里一开始就问了照儿妹妹安好,接着便说了写信人自己的近况。 这人近况明显不好,原本爹娘不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郎君可以嫁,结果却被一个恶霸给看中了,即将成为恶霸的第十八房小妾。 “啧,还真俗套,为什么恶霸总是要取第十八房小妾?”李照咂了咂嘴,一边吐槽一边继续往下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06 曲州行 其实信中诉苦的地方很少,更多的是那个写信人在怀念和原主偶遇的那么短短一段旅程,言语之中无限感伤,信末则是在告别。 写信的人想赴死。 或者说她想要殉情。 李照猜测那个值得被托付的郎君大概是已经被恶霸处理了,所以这个写信的人才会萌生死志。然而无论事实到底是怎么样,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李照现在都已经无能为力。 不过是唏嘘一下罢了。 她感叹完了便把信给塞了回去,接着便握着那枚玉佩看来看去。 然而李照本身不懂玉,真的假的反正在她眼里长得都差不多,所以她掂量了一下,发现有些重量,便郑重其事地起身又将玉佩给塞了回去。 信呢,便托着衣服放在底下。 身上没钱,再继续在酒楼里住下去,那五两金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于是李照便拎着包袱就往外走。 刚一出门,她就看到芳姑晃着腰肢领着个小女孩往这边在走。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怎么穿个里衣就往外走了?”芳姑一摆手里的帕子,左右看了一眼,赶忙将李照往里推。 她身后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个木托盘,托盘上是个药碗,里头漆黑浓稠的药汁一圈圈地泛着波纹。 李照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这素黑的衣服,她这才知道这还是件里衣,不能穿出去的那种。 芳姑是个好人,手把手教李照辨别衣服后,听说李照身上没钱了,又退了一些碎银子给她,让她在路上用。 当然了,后来李照才知道五两金子到底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了芳姑给她的那点碎银子不过是边角料罢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李照有些感激地喝了芳姑煎的药后,便照着芳姑的指点,背着包袱离开了芳香楼,直奔扬州最大的镖局。 据芳姑所说,清风谷在曲州,而曲州远在剑南道,从扬州过去起码要走上数月,所以李照是越快出发,就越能活命。 不仅是时间问题,还有路程安全程度的问题。 从扬州到曲州,中间会经过许多凶险的地方,若是李照能顺利傍上个顺路的,厉害些的镖队,这一路的安全也就有了个保障。 虽然李照不清楚清风谷到底能不能救自己的命,但她还是决定去去一趟,去追一个未知的结果,好过明明白白地等死。 扬州最大的镖局,名字叫大光镖局。 李照一问,看门的小哥就红着脸说正巧镖局里头有个镖队午后便会出发,要去的地方是会州,途径曲州,可以捎带上她。 当然,这不是白带着的。 据说是镖队里平时随行的大厨今日孙子出生,不能随行了,于是镖队便一直停在镖局里没出发。 毕竟口腹之欲乃是大事,找不到厨子,那就没饭吃,没饭吃这万一要是有土匪打上门来,拿什么去护镖? 李照一拍胸口,信誓旦旦地对看门小哥说自己的厨艺很好。 小哥一听,马上就领着李照往镖局里走。 一路上穿堂过院的,不少正在练武的大汉都将视线若有若无地投射过来,李照面不改色地跟在看门小哥身后,一直走到了一个叫竹苑的院子门口。 “就这儿了,陈镖头住这儿的,小娘子要是厨艺了得,那陈镖头肯定会同意你随行的。”小哥往里头一指,咧着嘴笑着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07 一顿饭 李照向他道谢完,一撩衣袍就迈腿进了院子。 院子往里看去有一连排的屋子,门都是关着的,庭院一角种了些竹子,竹子底下长着一些蘑菇,小小一簇有些可爱。 庭院的另一角是一个红顶的凉亭,里头石桌石凳,桌上摆着袅袅升腾热气的茶盏,没有人。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李照环视一圈,试探性地出声询问道。 “有的呀,你找谁?”那一连排的房子中正中央那一间,吱呀一声打开了门,门后出来一个半人高,梳着两个小鼓包的孩子,他蹦蹦跳跳地朝李照边跑边问。 “我找陈镖头,听说他在找厨子,所以我来是应聘厨子的,然后跟着他去曲州。”李照低头看他,回答道。 “我爹在睡觉呢,你会做什么呀,我带你去厨房吧。”小孩子笑嘻嘻地跑过来主动去牵李照的手,颇有些自来熟的样子。 李照也真敢跟着去,一路上顺便还套他的话,问了一些有关陈镖头的事。 陈镖头名叫陈为仁,鳏夫一个,膝下两个孩子,大儿子叫做陈丞清,这小豆丁则是他的小儿子,名叫陈丞澄。 陈为仁乃是潮州人士,所以以陈丞澄的话来说就是,只要不放越椒,清水煮的菜他爹都能大赞美味。 然而即便要求很简单,临时要招募一个愿意去会州的厨子也是很难得。 虽然镖队酬金给得丰厚,但此去会州山高水远的,一般的人家是不大愿意随行镖队的。所以陈为仁这都招募了少说有月余,却迟迟没有人上门。 家常菜对于李照来说不在话下,所以一顿下来,陈丞澄吃了个大肚朝天,靠在椅子上抱着肚子直哼唧。 “怎么样?我合适吗?你觉得你爹会同意我随行吗?”李照坐在他对面问道。 陈丞澄拍了拍手掌,嘿嘿一笑:“我爹肯定同意,可是……” 他小脸一皱,又有些困惑地问道:“李照姐姐,从扬州到会州可是要走上三四个月的,路上十分辛苦,你为什么想要去会州呀?” “我想去清风谷,清风谷不是在曲州吗?我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担心找不到路,这不就折中想了个办法。”李照摊了摊手,无可奈何地说道。 “李照姐姐,你是生病了吗?”陈丞澄脸上一僵,担忧地问道。 李照摇了摇头,选择将自己中毒的事保密,便随口扯了个谎:“我有一个朋友在清风谷里,我想去找她。” “那肯定是很好的朋友吧,这么远你也愿意去。”陈丞澄有些向往地说道。 “你爹什么时候睡醒?”李照朝外看了一眼日头,这都快午后了吧,怎么这么能睡。 “我爹昨天晚上喝了好多酒,现在肯定不会醒的,不过李照姐姐你做饭这么好吃,我爹肯定会同意的,大概明天就能出发了。”陈丞澄揉了一下肚子,双手撑在饭桌上托着下巴对李照说道。 “你哥哥呢?”李照便转了话题,开始和陈丞澄聊家常。 “我兄长是四门学的生徒,现在正在学堂学习呢。”陈丞澄晃着脚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08 通缉令 “四门学是什么?”李照问道。 她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之前在芳香楼的时候想问问芳姑,但又怕问了露出马脚,被当做妖怪拖出去烧了,于是只能作罢。 现在面对着陈丞澄,虽然对方还是个孩子,但显然是个早熟的孩子,所以李照决定从他嘴里先撬一点世界观出来。 “四门学就是读书的地方呀,我兄长可是考了好久才考上呢。我爹不想让他走镖头的路,便逼着他去学那些个儒学经典,不然我兄长其实也就想在州学里学学就算了。”陈丞澄回答道。 “这样啊,丞澄你懂的可真多,那我来考考你怎么样?”李照撑着下巴对陈丞澄说道。 陈丞澄小胸脯一挺,骄傲地说道:“李照姐姐你尽管考,我可是大光百事通呢。” “现在年号是什么?”李照眼珠一转,从最基本的开始问起。 本想体现一下自己的智慧的陈丞澄不免有些失望地泄了气,他靠在椅子上,掰着手指回答道:“现在是开元二十八年。” “开元……唐朝?”李照愣了一下,作为本科历史系的,她很快就联系上了对应的朝代。 “什么唐朝?”陈丞澄眼睛瞪了一下,鼓着脸颊继续说道,“难不成李照姐姐你想诓我,咱们可是端朝,不是什么唐朝。” 这回轮到李照傻眼了,端朝又是什么朝代,闻所未闻啊。 她清了清嗓子,理了一会儿思绪后,又问道:“那丞澄你知道咱们端朝的什么呢?” “咱们端朝国富民强,乃是中原第一大国,周边小国可都是对我们端朝上贡赋税的呢。”陈丞澄又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开始长篇大论,“我爹去过吐蕃,那儿的百姓一听说我们是端朝人士,对我们简直是如待上宾。还有什么靺鞨,对我们端朝那也是岁岁上贡的,据说靺鞨国王还是先帝亲自册封的。” 李照皱眉想了想,记忆中的确没有一个端朝出现过,所以这应该是一个时空裂缝中的朝代,不在历史文献之中。 但陈丞澄所讲的靺鞨,却是在新唐书中有提及过,渤海国在建国之后受唐册封,其国人自称靺鞨,又或者说靺鞨国。 而靺鞨国的册封地在靺鞨一族中的黑水部所居住的牡丹江流域,唐朝在此置忽汗州,设忽汗都督府。 “是有忽汗都督府的那个靺鞨吗?”李照眸光一转,问道。 陈丞澄点了点头,嘿嘿一笑后,问道:“李照姐姐原来也知道靺鞨吗?” 听到他这句话,李照便有些基本概念了。 这个朝代和唐朝如此相似,却又不尽相同,这或许就是那些学长嘴里曾说过的平行宇宙的概念,在不同的时空会有这不同的人文环境和历史事件发生,它们有着相似之处,却又不会全然相同。 就在两人聊得有些畅快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照刚一抬头,就看到陈丞澄已经从椅子上跳下去,朝那人边扑边喊:“爹爹,你睡醒啦。” “她是谁?”陈为仁睡眼惺忪地看着李照问道,他一边问,一边弯腰将陈丞澄一把抱了起来。 “这位是李照姐姐,她是来应征当厨子的。”陈丞澄说完凑在陈为仁的耳边,小声补充道,“李照姐姐做的饭菜可好吃了,爹爹你一定会满意的。” 陈为仁一听到是来应征当厨子的,睡意和酒意便散了一半,他走近了几步,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却觉得面前这小娘子分外眼熟。 这么诡异的沉默大约持续了十分钟,陈为仁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她。 “你就是那个衡州传了十几道通缉令出来的女飞贼李照!”陈为仁有些震惊地喊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09 无妨 “?” 李照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半步,把椅子砰的一声给拌倒了。 陈为仁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很肯定地说道:“你和通缉令上长得一般无二。” “这,这……”李照吞咽了一下口水,辩解道:“陈镖头,我不是什么女飞贼,真的不是。” “是与不是,澄儿去取了通缉令过来一看就知道了。”陈为仁将陈丞澄放下来,他蹲下来拍了拍他的头,嘱咐道:“澄儿,爹的书房长案上,右边一摞最底下那一张,替爹取过来。” “好。”陈丞澄转头看了一眼李照,又趴在陈为仁的耳朵边嘀嘀咕咕了一句,“爹,李照姐姐是好人,你不要为难她。” “知道了,快去吧。”陈为仁一巴掌拍在陈丞澄的屁股上,笑道。 等到陈丞澄走了,陈为仁这才站了起来,走到左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视线在桌上一扫,略有些欣赏地看着李照说道:“澄儿说的不错,你做的菜光是卖相就很好。” 李照心里还吊着通缉令的事,顺着他的话茬看向饭桌,一阵无语。 菜都被陈丞澄吃了个七七八八,哪儿还能看得出什么卖相,不过是陈为仁有意缓和气氛罢了。 他给台阶,李照也就跟着下台阶。 她扶起倒下的椅子坐好,看着陈为仁问道:“陈镖头可以和我说说,这个通缉令的事吗?” “李姑娘不是说自己不是通缉令上的人,为何又对这通缉令十分感兴趣?”陈为仁饶有兴趣地问道。 李照眸光一转,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诌:“不瞒陈镖头,我有一个孪生妹妹,小时候跟她走散了,我一直没能找回她,刚才听到陈镖头说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也叫李照,我就在想,会不会是妹妹用了我的名字在外行走。” 听到李照神情真诚,陈为仁愣了一下,没说话。 外头陈丞澄举着一个卷轴,哒哒哒一路小跑跑到了陈为仁的身边,献宝似地放在桌上,喊道:“爹,你看,我找东西可快啦。” 陈为仁揉了一把陈丞澄的头,摊开桌上的卷轴,对李照说道:“如果真如李姑娘所说,那么李姑娘出门在外怕是要有些麻烦了。” 李照倾身看去,就看到那张通缉令上,斗大一张脸,正是这具身体的模样。 “会把我抓进去吗?”李照有些慌张地问道。 “那倒不至于。”陈为仁摇了摇头,他手臂压在通缉令上,手指点了点桌面,“如今朝廷积弱已久,各道都督名为向天子俯首,实则已经是拥兵自重。衡州属于江南西道,倒是干涉不到我们淮南道来,所以他这通缉令发出来其实也不过是泄愤而已,我们旁的人看了也就看过了。” “至于你将来在外行走的话,即便你已经进了江南西道境内,只要你不引人注目的话,没人会主动去捉你。”陈为仁宽解她道。 “那,陈镖头相信我吗?”李照眸光落在通缉令下方,那儿写着女飞贼李照重伤衡州刺史冉存云的大公子,若有识之士能辅助府衙将其捉拿归案,则赏黄金百两。 五两金子,就能使得芳姑对自己照顾周到,这百两黄金,李照很难去确保眼前的陈为仁不受诱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 镖队 听到李照这么问,陈为仁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李姑娘不必这么紧张,澄儿看人很准,既然他认为你是个好人,那你就差不到哪儿去。” 一旁的陈丞澄很是开心地蹦到李照身边,看着她笑着说道:“那这样我爹就不用饿肚子啦,真羡慕爹爹,能吃上好几个月的李照姐姐做的饭菜呢!”他声音里带了点点艳羡。 李照闻言,垂头看着他微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黄金百两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有能力带着通缉令上的人去拿赏金的,最后必当归入冉存云麾下,我是不可能去的,安心吧。”陈为仁又说道。 他之所以想要提及,并想要对比一下通缉令,其实是在确定眼前这个姑娘的危险性。 毕竟,就算淮南道和江南西道互不干涉,但一个杀人越货的女飞贼贸贸然进了自己的镖队,那怕是有些危险。 然而即便是面对着有可能被捉走的情况,面前这个姑娘都并没有展现出通缉令发出时所描述的那样暴戾和残忍。 “所以,陈镖头的意思是同意我留下了?”李照侧身看向他,一直吊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陈为仁哈哈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明日出发,李姑娘今日便在我这院里休息一下,稍后我带你去见一见镖队里的兄弟们。” 他说完,直接拿起桌上陈丞澄用过的竹筷,就这陈丞澄剩下的饭,把桌上冷掉的菜给收了个尾。 李照在旁边问他要不要重新拿去热一下,他也十分随便地摆了摆手说不用。 等到陈为仁把剩饭剩菜扫光后,他甚至还主动去刷了碗。 洗完碗,陈为仁就抱着陈丞澄带着李照往外走,他边走边给李照介绍:“我镖队里一共十二人,都是比较好相处的人。” 他说完瞟了一眼冉悦身后背着的包袱和剑,问道:“李姑娘会武?” 李照摇了摇头,颠了一下包袱和剑,说道:“摆摆样子,出门在外不显得自己会武的话,我一个姑娘家很是不方便。” “那倒也是。”陈为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陈丞澄攀着他的脖子,问道:“爹,这回你要出门这么久,是不是得带上我呀?” “嗯,此去会州少说得两个月,你一个人在家我的确不放心,所以已经和总镖头知会过了,这一回带上你一起。”陈为仁笑道。 “哇!”陈丞澄咯咯直笑,抱着陈为仁的脸吧唧就是一口啃了上去。 他们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红墙院子外头,站在外面能清楚地听到里面在哼哈练武,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些金戈之声。 “老大!”陈为仁一进去,便是此起彼伏的一连串问候声。 李照跟在他身后,就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高矮胖瘦不一。 其中最出挑的是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子,凤眼红唇,眉峰锐利,一根红头绳简单地将头发束在发顶。 “这位是李照,李姑娘,明日会跟着我们出发,以后的伙食将由她负责。”陈为仁朝左边走了一步,手一摆,将李照介绍给他们。 “李姑娘好。”一群人异口同声。 “你们好。”李照被这声浪气势给震到了,愣了一下才回答。 “这位是我们的副镖头阮素素。”陈为仁开始依次介绍,他走到那个红衣女子身边,指着她对李照说道。 原来美人叫阮素素,李照心中一叹,向她微微一笑,说道:“素素姑娘你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 成员 阮素素下颌微抬,冲着李照微微笑了一下,面上寒冰便在一瞬间化了,令人有春风拂面般的错觉。 “这位是仇英,是我们的刀客,他的仇家刀法可是好几次救我们镖队于危险之中。”陈为仁走到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光头壮汉面前,指着他说道。 “仇大哥你好。”李照笑得脸都快僵了。 “不用这么客气了,陈老大你啊,一次性给咱们介绍完得了,我看李姑娘一个个问好也够累的。”仇英看着粗枝大叶的,却是十分细致,立刻就察觉到了李照的微表情,朝陈为仁说道。 “哈哈,也是。”陈为仁点了点头,颠了一下怀里的陈丞澄,朝他们余下的人说道:“你们站一排,我来一次性好好介绍介绍。” 于是镖队里剩下这些人便拾掇拾掇了手上的武器,老老实实站到了一起。 “这位,柳名刀。”陈为仁指着打头的白面青衣书生对李照说道,“他的刀法和仇英不同,走的是快刀的路子,所以通常是我们对敌时负责突破的那一位。” 柳名刀一副书生样,倒是看不出像个会使刀的,他敛袖朝李照微微屈了一下身子,便算是打了个招呼了。 陈为仁介绍完了柳名刀,立刻就指向了下一位,接着又点到第三位。 李照顺着他的手看去,便看到这两位的长相还真是如出一辙,剑眉星目,薄唇微抿。颇有些唯一不同的是,这第二位的右眼眼角,有一颗血红色的小痣。 “这个是青牙和赤脊,他们是双生子,擅长用飞刀。”陈为仁笑着说道。 他怀里的陈丞澄一边朝着赤脊伸出双手,一边笑眯眯地说道:“赤脊大哥的飞刀可棒可棒了,给我打下过雀儿呢!” 赤脊见他要自己抱,便过来从陈为仁手里将他接了过去,笑着小声逗他玩。 “这是我们的掌蹄手安荣,我们都叫他安叔,安叔跑南闯北几十年,手上功夫极为厉害,一路上马儿的事可少不了他。”陈为仁指了指第四位的单眼中年男人,扭头对李照介绍道。 接着陈为仁就介绍到了随行的大夫,是个哑公子,名为梦生。 梦生生得眉清目秀的,被人看着时还会羞涩地垂眸避开视线,乍一看真不像是残疾人。 李照面上不留痕迹,心中却有些惋惜。 “这位是绣娘谭梅,我们喊她梅婶,梅婶平日里主要和她儿子谭博荣负责我们的衣和住。”陈为仁走到队尾后,指着其中唯一的麻衣圆脸大娘对李照说道。 谭梅冲着李照和善一笑后,转头对陈为仁说道:“博荣出去采买去了,要戍时才能回来。” 介绍到这儿就只剩一个人了,陈为仁愣了一下,四周环视了一圈,问那最后一个还没被介绍的男子道:“阿怀,康哥儿呢?” 剩下的那最后一个男子方脸大眼,五官端正得过于憨厚了些,他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回头儿,康哥儿去兰桂坊了。” 兰桂坊是哪儿,李照不知道,但看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她猜是青楼。 “这康哥儿,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老是去哪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有着闲工夫练练武不好吗?”陈为仁摇了摇头,不过他也就这么感叹了一句,接着便指着身边这个被叫做阿怀的男子,对李照介绍道:“李姑娘,这位是我们的剑客薛怀,江湖人称薛一剑。” “我看李姑娘身后也背了剑,李姑娘也是一位剑客吗?”薛怀有些像武痴,他在看到李照身后的剑之后,有些兴奋地问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 和善的阮素素 李照还没说话,陈为仁就啪的一声一个爆栗敲在了薛怀的脑门上,他呵斥道:“怎么和人家姑娘家说话的,平日里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薛怀双手捂着额头嗫嚅了几下,委屈地垂着眼睛不说话了。 “李姑娘不要介意,阿怀人不坏,就是痴了点。”陈为仁敲打了薛怀之后,便乐呵呵地打着圆场对李照说道。 “没事,不用介意。”李照当然知道这是陈为仁有意在为自己圆话,便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 “我们镖队还有一个出门了,他轻功十分了得,是我们镖队的眼睛。明日你便能见到他了,他叫姬康,你叫他姬大哥也行,叫康大哥也行。”陈为仁说完,便背着手走到了安荣的身边,开始吩咐明日出发要准备的事宜了,“安叔,明日出发的话,马儿的蹄铁你一定要打理好了,家里都问候一下,这一去少说也得两三个月了。” 不远处的阮素素见李照有些局促,便理了理袖子,走到她面前,垂眸柔声说道:“李姑娘,今晚你是在镖局里歇息吗?是的话,我领你去把行李放一下。” 李照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她说道:“那就有劳阮姐姐了。” “小事。”阮素素转头对陈为仁打了一声招呼,“老大,我领李姑娘去放行李。” “好叻,你们姑娘家可以多沟通沟通,毕竟日后也要相处几个月的。”陈为仁乐于见到李照快速融入镖队之中,便停了手边的安排,摆了摆手对她们说道。 练武的这个大院后面便是住的地方,不分男女,是一连排的平房。 阮素素带着李照一路往里走,走没多远就停住了。 她转指着左边这一间说道:“这边是我的房间,你若是不介意,今晚便和我睡一屋吧,空房子没人搭理,住着会不太方便。” 李照哪儿会介意,连忙点头说道:“麻烦你了。” 于是阮素素便推门带着李照进去,房间里头布置得十分素雅,正对着门的是一桌两椅,桌上放着干净的茶具。 右侧摆着一张很大的床,床幔是淡蓝色的,令人眼前一亮。 “今晚我睡榻上,你睡床上。”阮素素指了指左边,李照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便看到房间左边一角有一张美人榻,上面随意摊着些长剑,衣服什么的。 “我可以睡那儿,打扰你已经是很不好意思了,我又怎么能再占着床。”李照摆了摆手,抱着包袱说道。 阮素素转头看着李照笑了一下,眼眸十分温柔,“小事,原本应该是我们给你准备好住处的,只是没想到来应征的是个姑娘,所以之前有打扫的房给你住不太方便。” 李照困惑地愣了一下,没太明白这一句话。 “他们男人的房间都是通的,所以即便是分开的两间房,也能互相看得到,这是为了大家互相有个照应,适应出门在外的生活。”阮素素看着李照这么困惑,便解释道。 领着李照放好行礼,阮素素便陪着她回了之前那个大院。 只是这个时候院子里已经空了,众人都已经各自回了房,毕竟明日就要出发了,该拾掇的行李得拾掇好,该准备的事前工作也得赶紧去做了。 她们两个刚往院门口走一步,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外面掠了进来,身姿十分轻盈地落在了院墙的砖瓦之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 姬康 “康哥儿,你悠着点,头儿正在逮你呢。”阮素素抱胸冲着墙上那人喊道。 看来这个人,就是之前陈为仁介绍过的轻功十分了得的姬康了。 姬康脸上兜着个黑色面罩,一身透黑的夜行服,因着这还没入夜,所以就显得有些突兀。在阮素素喊话之后,他就朝这边看了过来,笑着回道:“没事儿,阿怀帮我把头儿引走了。” “明日就要出发了,你晚上别出去了。”阮素素又喊道。 姬康纵身几个跳跃之后落在了阮素素面前,他比阮素素还要高,以至于三人中最矮的李照只能仰着头去看他。 逆着黄昏的阳光,他束于发顶的玉冠熠熠生辉,眉如剑锋,眼如星辰。看着他,李照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处众人之中,如珠玉在瓦石之间。 “这位是?”姬康转眸看向李照,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思索。 李照一看他那神色就知道要遭,姬康只怕也是看过通缉令的人。 “这位是李照,李姑娘,她明日会同我们一起出发,负责我们的饮食。”阮素素侧身将李照介绍给姬康。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照就听到姬康啧了一声,问道:“老大连通缉犯都要,这是实在招不到人了?” 阮素素皱眉拍了一掌姬康的肩膀,嗔怪道:“说什么呢?” 姬康嘶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被拍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照说道:“几天前从衡州发出来的那一打通缉令,可不就是一个叫李照的女飞贼,我看李姑娘这脸,和通缉令上的简直是一模样。” “这件事我已经和陈镖头解释过了。”李照脸色微白地垂眸,眼睛望着地上说道,“我有一个双生妹妹,小时候离散了,我一直在找她。” “啧,这谎倒是撒得有水平。”姬康显然不信,他俯身凑近李照,神色中带着些审视,“怎么,听说我们这一趟是个大买卖,女飞贼上门来做内应了?” “够了。”阮素素见姬康有些得寸进尺,上前半步屈肘一撞,直接将他给震得后退开,“老大既然领着李姑娘进了镖局,那就说明李姑娘是没有问题的,你这份刻薄省省为好。” “素素姐,我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姬康吃痛地揉了揉胸口,眼神依旧落在李照脸上。 李照抬头正视他,脸上坦坦荡荡,并无异色。 “你要有这份心,对着你那丹娘用用就行了,何必为难别人。”阮素素伸手揽住李照,神色十分严肃。 “素素姐,这和丹娘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老是针对她。”姬康皱了皱眉头反驳道。 “是没关系,但老大早就说过了,让你少和丹娘来往,你听了吗?”阮素素下颌微抬,带着一丝责怪对姬康说道。 “丹娘虽然沦落到兰桂坊,但她是个善良的人。”姬康不自觉地拔高声音强调道。 “善良?”阮素素神色鄙夷地看着姬康,嘲讽地重复了这个词之后不再说话了,直接揽着李照转身就走。 李照全程保持沉默,对于这种人家内部的八卦和矛盾,作为一个新人,知道的越少越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4 扈丹儿 但阮素素显然不这么觉得,她带着李照参观了一下镖局大院之后,便拉着她回了房,一边走就一边和她说姬康和丹娘的故事。 这一路,初见她时那一股霜雪气质在李照心里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 丹娘,全名扈丹儿。是前少府监扈晏明的女儿,因其父扈晏明贪腐皇宫围造一事东窗事发而被处以加役流,发配岭南。 也就是说,扈家举家流放三千里外加服役三年,不分老幼。 三年之后,能从岭南那种瘴气之地生还的,只一个扈丹儿罢了。 因为是罪臣之女,扈丹儿想要重返京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便辗转到了扬州,又因为身无傍身之技,所以最终沦落到了风尘之地,以卖笑为生。 说到后面,阮素素便只剩下鄙夷了,这样一个女子,在遇到姬康之后,便缠上了他。 姬康为人洒脱,但他与扈丹儿青梅竹马,眼见着幼时的妹妹落了难,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至此之后,姬康但凡发了月俸,或有什么旁的收入,都尽数落到了扈丹儿的手里,美其名曰是攒钱赎身。 然而这么些年,姬康给出去的钱财,早就超过了扈丹儿赎身所需要的。 “康大哥就没有一点怀疑她吗?”李照奇怪地问道。 阮素素摇了摇头,无奈地耸了耸肩,对李照说道:“康哥儿的态度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一直觉得扈丹儿是个好人。” 这么一说,李照倒有些想看看这扈丹儿了,能引得一个男人几年如一日的照顾,可以说是典范性的人物了。 当然,李照从阮素素的话里,更多的是听出了一丝醋味。 她眸光微转,看向气呼呼的阮素素,问道:“阮姐姐,既然康大哥愿意,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倒也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吧。” “哪儿不是了!康哥儿是我的朋友,既是朋友,那自然是要帮他认清那扈丹儿的真实面目才对。”阮素素瞪眼叉腰,停在原地,颇有些恼怒。 不过她这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完便又重新揽住了李照的胳膊,对她说道:“唉,莫怪,莫怪,每每说到这扈丹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为何不从月俸上入手?”李照又问道。 阮素素愣了一下,侧头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若扈丹儿当真是只图康大哥的钱财,那么你们便可以推出一人,假借生病或其他事情,频繁找康大哥借钱,让他拙荆见肘,这之后……”李照缓缓说道。 阮素素眼睛一亮,喜道:“照娘真是个妙人儿!” 这一称呼出口,代表着阮素素彻底接纳了李照。 她先是脸上带着喜色,接着哼哼了两声,有些可爱地揽着李照进了屋,边走边说道:“只要康哥儿拿不出钱,那扈丹儿势必要势利一番,这样一来,康哥儿便能看清她的真实面目了。” 李照点了点头,补充道:“若是她图谋别的,那可能光从月俸入手还不够。” “图谋别的?可康哥儿也没什么别的好被图谋了的呀。”阮素素有些纳闷地歪头想了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5 祥瑞 李照坐在圆桌边上,摊了摊手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这种法子只是初级的试探人心的方法,若扈丹儿是个高级绿茶,那么这个办法短期还可能试不出来。” “高级绿茶?”阮素素坐在她对面,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她抬手去提桌上的茶壶,翻了两个杯子过来倒茶。 “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扈丹儿是放长线钓大鱼,那么你们就需要作持久战的准备。”李照接过阮素素递过来的茶,送到嘴边吹了吹,回答道。 这回阮素素听懂了,她点了点头,笑着对李照说道:“照娘还真是见多识广,足智多谋。” “眼下咱们要去会州,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大半年了,不正是个机会?”李照抿了一口茶之后,挑眉说道。 阮素素茶盏一放,当即抚掌说道:“对,就趁着这次出镖,把这麻烦解决了最好。” 说完扈丹儿这事,阮素素显然就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她拉着李照在屋里闲谈了一会儿,日头就已经西垂了。 到晚间快吃饭时,陈为仁过来叫阮素素和李照,说是为了庆祝李照加入他们,决定去外面吃一顿。 于是,一帮子人热热闹闹地出门,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好不开心。 唯独姬康面色难看地缀在后头,一言不发。 “康哥儿,和你说个事。”赤脊与阮素素眼色一对,便慢了下来,渐渐和姬康并肩了。 “嗯?”姬康强打起精神,扭头冲着赤脊露出了一个比较沮丧的笑容。 “我阿爹病了你是知道的。”赤脊瞥了一眼前头说话的人群,压低声音说道。 姬康点了点头,有些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老爷子病情严重了?” “倒也不是严重,就是花费大了些,康哥儿,我想找你借点钱。”赤脊搓了搓手掌,有些难为情地小声说道。 寻常赤脊是绝不会开这个口的,能让他开口的难处,那势必是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姬康当下一揽赤脊的肩膀,抬手拍着胸脯对他低声说道:“哥借你,别怕,有什么药尽管给老爷子使上,不要有顾虑。” “康哥儿……”赤脊见姬康如此讲义气,差点眼泪汪汪,把真话说出口。 吃饭的地方挑的是一家小酒馆,名字叫悦来饭馆,老板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家,鸡皮鹤发,但走起路来身子骨瞧着十分硬朗。 他手上搭着个白布巾,站在门口冲着陈为仁招呼道:“陈镖头,怎么今儿个想着到小老儿这儿来照顾生意来了?” “姜老,明日我们就要出发了,这不来您这儿吃一顿,求个好运气。”陈为仁乐呵呵地说道。 阮素素怕李照听不懂,便小声在她耳边解释道:“我们每次出镖,都得来姜老这儿吃一顿饭,今日是恰逢你新加入,便二并作一了。” 李照点了点头,跟着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说是求个好运气?” “因为姜老古来稀,却精神矍铄,是咱们扬州的祥瑞了。”阮素素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 姜老领着陈为仁他们一路上二楼进了一间包房后,便走了,那步履稳健的,的确不像是六十岁的老人。 难怪被称作祥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 晕车 吃饭过程中,阮素素很照顾李照,什么菜都紧着她,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 以至于李照这一顿饭吃完的时候已经有些撑了,回到镖局前,又被阮素素拉着去护城河畔散了会儿步。 此时护城河畔的小摊贩们还没到收摊的时候,落日的余晖照射在忙碌的人们脸上,让坐在河边石凳上观察他们的李照有了一些烟火感和真实感。 在此之前,她一度认为自己在梦里,一个比较真切的梦罢了。 “这风吹得十分舒服,如今这时节,正是扬州最美的时候,可惜我们明日就得去往那穷山恶水之地了。”阮素素感叹道。 李照唔了一声,问道:“阮姐姐可曾去过清风谷?” “怎么问起这个?”阮素素愣了一下,没回答,而是反问道。 “不瞒阮姐姐你,我现在身中奇毒,唯一的一线生机,可能就是清风谷了。”李照垂眸望着自己的靴子尖,有些怅然地说道。 阮素素一惊,反手扣住李照的脉门。 她常年行走江湖,对这些东西多有涉猎,所以在探知到李照脉象强弱不一,时而细数时,便知道李照的确是中了毒。 “照娘啊,别怪我泼你冷水。”阮素素眼中有些忧虑,她抬手拍了拍李照的手背,继续说道:“清风谷虽然有神医,但他们通常要价不菲,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 “总得去试试才知道呀。”李照勉强扯了个笑容,扭头去看阮素素。 “城中大夫不行吗?”阮素素问道。 李照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说道:“我醒来之前,就已经有人请了城里的大夫帮我诊治了,也正是那大夫建议我的。” 耳边是吆喝声,李照第一次对自己的前路有了一丝未卜的恐慌。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么一个平行时空的端朝,莫名其妙地背负了奇毒,身上还有一道通缉令,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李照甚至没有别的路可以选,她只能去寻求清风谷那么一点点的生存机会。 夜里,阮素素还是让李照睡了床,她贴心地帮李照换了一床新被褥之后,便抱着换下来的被褥去了旁边的美人榻那儿。 第二日一早,陈为仁就过来叫门了,和他一起的是陈丞澄,小家伙因为可以随行,所以十分兴奋。 “李照姐姐,我能和你坐一辆马车吗?”陈丞澄抱着李照的手,高兴地问道。 “好,我没有意见,但要经过你父亲的同意。”李照一边将自己的行李递给梅婶,一边反手一甩,将长剑背在了身后。 镖队一共十辆马车,押送的镖箱放在队伍中间的那一辆马车上,赤脊他们坐前几辆,梅婶和安叔这些负责镖队衣食住行的,便坐后几辆。 当然了,队伍最末尾还有一个薛怀坐马车顶上,他是负责护卫后勤人员的安全的那一个。 陈为仁对于陈丞澄想坐哪趟车是没什么意见的,所以陈丞澄成功地满足了心愿,和李照一起坐在了队伍最后一辆马车。 直到镖队启程,一路通行出了扬州城,告别官道走上乡间小路时,李照才有了一丝出发了的真实感。 为什么? 因为她万万没想到,马车这东西能颠簸成这样,不仅颠簸,还会因为不匀速而让人有一种失重感。 “呕……”李照一脸菜色地趴在车窗上不住地朝外呕吐,马车的颠簸还会让她时不时地磕到脑袋。 陈丞澄手里捧着个散发着清香的药囊递过来,小声问道:“李照姐姐,要不要嗅一嗅这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 出事 出行的第一天,李照在马车上吐了个死去活来。 中途阮素素来送过一次药,据说是止吐的,然而李照喝了没几个时辰,又开始攀着车窗狂吐。一旁陈丞澄没见过这种架势,一个劲直抹眼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到第三日时,该想的办法众人都已经想过,李照这儿也差不多到了一个极限。车来也是奇怪,这野果子吃起来明明不酸,李照却是再也没吐过了,只是头还有晕,神色恹恹地歪在马车上,随着马车颠簸而起伏。 到第五日时,从扬州城带的干粮就已经快要吃完了,李照实在不好意思再瘫着,便打算打起精神来做饭。 到午时扎营歇脚的时候,李照便去找了梅婶,打算支起炉灶开工。 那头阮素素见她要做饭,赶忙过来拦住了她,劝道:“照娘,你还是先歇着吧,明日我们便能到南京了,到了那儿就能补给一下,用不着你做饭。” 陈为仁也是这么一个说法,只是他却说这一回不进南京城,走城外小道穿插而过,至于补给,着安叔和梅婶进城补给就行了。 “老大,为什么不进南京城?”赤脊抱着陈丞澄走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我听其他镖队的兄弟说,南京城最近在办什么江南武道大会,不太平得很,咱们进城万一招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物,平白节外生枝不好。”陈为仁说着看了一眼李照,对她和蔼一笑,有安抚的意味在里面。 李照的确是在支着耳朵听,她还是有些担心那张通缉令,这万一要是给镖队招惹上什么麻烦,人家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再留着自己。 “怎么了?是不是干粮有些硌喉咙,要不要喝口水?”一旁阮素素举着个水袋递到发呆的李照跟前,有些关心地问道。 “没事。”李照回过神对她笑了一下,三下五除二将手里的干粮消灭了个干净。 因为担心干粮撑不到南京,所以当夜镖队并没有在乡间停留,而是由陈为仁安排了一下,轮换着人手,连夜赶路。 到南京城外约莫十里的时候,梅婶和安叔就离开镖队了,两个人扮作夫妻进城,而其他人则在陈为仁的指挥下,选择走护城河以南的一条小道绕开南京城。 然而就是这么一绕,出了些麻烦。 车队在走了约莫几里地之后,打头的马儿嘶鸣一声直接就停下了,再不肯上前半步。 所有人一看车队停了,不约而同地探出头来。 就见前头竹林里,一红一白,两位剑客执剑对立,身边竹叶飘飘洒洒地落下,显然是刚比试过一场。 陈为仁面色一冷,勒马就想转头,却听到那头两个剑客中身穿红色长袍的那一位高声说道:“既然来了,便为我们二人做一个见证吧。谁输了,便不能再去南京城里参加明日的江南武道大会,如何?” “二位大侠,我等都是粗鄙之人,做不到为您二位见证。”陈为仁下马拱手,遥望他们二人说道。 “让你来,你就来,哪儿那么废话?”另外那身穿白色书生服的剑客神色冷厉地呵斥了一声,态度十分强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 心悸 这年头,镖队最害怕的就是遇上这种武疯子,平白耽误事不说,若是碰上不讲理的,那多少是要遭些罪的。 陈为仁没办法,只能冲后头赤脊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守住车队,不要下车,自个儿则握着马鞭往竹林里走去。 他走近了些之后,便开始观察这两个剑客。 红衣剑客额间系了一条红色抹额,抹额正中间镶嵌了一块红宝石,珠光宝气。不光是他的抹额富贵,这人的衣袍上也是镶着金丝的,红衣金线,在这竹林里显得别具一格。 他对面这白衣书生穿的就朴素多了,容貌俊秀,一双春风含情的丹凤眼此时却是十分冷厉。 “吾乃平山江城子。”红衣剑客翻手一个剑花负剑而立,冲着陈为仁下颌微抬,便算是打了招呼了。 陈为仁一听这个名头,心中便喊了一句要遭,但他面上不显,笑吟吟地握着马鞭朝江城子一拱手,说道:“在下扬州大光镖局陈为仁。” 江城子这个名号在外可以说是过境之处,草木皆兵,盖因他为人莽直,遇上个武林中人便要与其比试。 麻烦又麻烦在,江城子师出平山剑派,是平山内门最小的小师弟,他剑术虽然说不上有多精妙,但他头上可还有个平山十二侠,一个个都是护犊子的主。 江城子对面这白衫剑客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会说话,怎么,摆出个平山的名头,就想让人家高看你一分不成?” 他说完转头看向陈为仁,眼睛一眯,自我介绍道:“我是蜀山方不是。” 陈为仁一听,脑袋都大了,不管是平山剑派还是蜀山剑派,这都不是他一个小小镖头能得罪的。 自我介绍完了,这两个人就直接剑锋一抖开干了。 后头李照头还有些余晕,她感觉到车停了,便攀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别出来,好好歇一下吧。”车顶薛怀抱着剑侧身小声提醒她道。 “薛大哥,前头怎么了?”李照昂头朝上问道。 “武林中人比武,大概是不分上下,所以要找个见证。”薛怀虽然热衷于比试,但也分得清场合,他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我们也是倒霉,正巧就碰上了,他们这打个几天几夜都是常有的事,偏生还不能不告而辞。” 李照恍然,看向竹林里剑光飞起的两人,她的右手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微微颤抖,似乎是兴奋。 “李照姐姐,我也想看。”陈丞澄在旁边拱了拱,也想凑过来看。 “别看了,等他们打完了,我们就能走了。”李照放下车帘转头对陈丞澄说道,她用左手强压住微微颤抖的右手,试图用聊天来驱散心头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惶惶然。 陈丞澄是个乖巧的孩子,他敏锐地察觉到李照脸色不对,便没吵着要看,而是歪着头关切地看着李照问道:“李照姐姐,你是又晕马车了吗?果子吃完了,要不要我去喊康哥给你再采点回来?” 李照垂着眼睑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心悸,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 事起 没等李照去细想,她突然觉得手臂汗毛竖起,一股来自大脑皮层的战栗一瞬间产生,她几乎是下意思就抱住了陈丞澄,然后反手抽剑一个后翻。 砰地一声巨响。 一杆长有两三米的竹竿直接横向打飞了她所在的马车车顶,这还是在车顶上的薛怀已经拔剑砍断了三四根的情况下,而他挥剑的同时疏忽了车里的两个人,若李照没有及时后翻而出,此时李照和陈丞澄总有一个人要受伤。 “后撤!”薛怀高声喊道。 前头阮素素一个点纵而出,带着其他人飞快从马车中撤离,而姬康则一个翻滚从马车之下滚到了装有镖箱的那一辆马车之下。 他单脚勾在马车车窗之上,一个屈体上跃直接进了马车里。 片刻之后,那辆马车和前头那一辆相连的钩锁就被他解开了,他翻身跨坐上马背,缰绳一勒,便调转了方向,跟在人群之后撤退。 李照被梦生扶起来,他以眼神询问李照可有哪儿不适,顺便还从李照怀里将有些受惊的陈丞澄接了过去。 “我没事,看看丞澄有没有受伤。”李照摆了摆手,指了指陈丞澄。 陈丞澄乖巧地抬手钩住梦生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梦生哥哥,李照姐姐跑得很快,所以我没事。” 事故的起因,正是前头竹林里的江城子和方不是,竹林已经被他们二人毁得差不多了,陈为仁却只能原地避让,看着干着急。 就在他们二人收势站定,陈为仁以为要结束的时候,方不是突然眼眸一眯,侧头看向了陈为仁后方。 “打架就打架,分神是看不起我?”江城子眼神一厉,反手一个剑花便点刺而去。 当! 方不是斜身一架,绞着他的剑便往下一转,他冷声说道:“今日便点到为止,我有要事要办。” “休想!”江城子一脚横摆,抽剑就是一个翻滚,自上劈下。 他一剑劈完见方不是招架得快,便止了攻势,落地之后一跃而起,一脚踢在方不是的剑上后,借势后翻落地。 末了,再转头问陈为仁道:“陈镖头说说,我们谁胜谁负?” 陈为仁苦笑一声,朝他们两位祖宗一拱手,说道:“两位剑法绝妙,依我看,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你别想着端平两碗水,蜀山有什么好怕的?”江城子十分不服地对着方不是嗤笑了医生,脸上满是不屑。 方不是同他性格不一样,他只是看着陈为仁问道:“你的镖队中,有人用剑,对吧?” 陈为仁愣了一下,点头道:“自然,出门在外,镖队里没几个剑客,显然是不够底气的。” “某能见见几位剑客吗?”方不是眸光一转,虽然说着询问的话,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姓方的,你是瞧不起我吗?我们这儿整比试着呢!你想要见见旁的剑客!”江城子跳脚道。 “闭嘴。”方不是冷眸扫了他一眼,接着便转头继续看着陈为仁,等待他的答复。 他的手紧握着长剑,指节微微泛白,似乎只要陈为仁拒绝,便会强行要去见见这几位剑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0 旧识 江城子上下打量了方不是几眼,饶有兴趣地问道:“姓方的,怎么,有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说的?要偷偷摸摸去人家镖队里看?” “这……”陈为仁有些为难。 第一,他不知道方不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镖队里妇孺皆有,这万一要是出什么事,陈为仁怕是会悔恨终身。 第二,方不是在外的名声虽然不如江城子那般劣迹斑斑,但也是不太好相处的人,若是镖队里谁不小心冒犯了他,怕是又要平添事端了。 见陈为仁踌躇,方不是横了一眼犹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江城子,提着剑就往后面镖队那儿走了。 陈为仁一跺脚,紧跟在方不是后头问道:“方大侠,能告诉我您想要找什么吗?是想要见什么人吗?我镖队中多有妇孺,您这贸贸然过去,怕是会惊到她们。” 江城子也吊儿郎当地翻手一收剑,跟在他们身后高声嘲笑道:“姓方的,人家这意思就是不欢迎你去见人家镖队里的人,你怎么这么喜欢自找没趣?不如我们再来个三百回合,看看到底是你的天堑剑法厉害,还是我的三秋无尘厉害。” 蜀山成名剑法便是天堑,讲究的是快而稳,攻敌之不备。而平山剑派的三秋无尘,则是武林中少有的慢剑,而且是攻守兼备的慢剑,其一招一式中包含了乾坤挪移式的诀窍,能在一瞬间攻守互换。 这也是为什么江城子和方不是斗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明显胜负的原因。 当然了,还有因为这两人年纪尚轻,剑法还不够炉火纯青,没有领悟到各自剑法中的精妙之处的原因。 后头江城子都如此嘲讽了,前头方不是却仍旧是一声不吭地,不仅不吭声,反而更是直接一点纵,落到了镖队面前。 “方大侠!”陈为仁喝道,“我敬你是蜀山正派人士,所以一再忍让,烦请你适可而止!” 随着陈为仁这一声高喝,赤脊等人便直接提着武器站出来列成了一排,他们身后是李照和陈丞澄,镖队里唯一两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当然,李照不能扛是陈为仁下意识的认为,所以在镖队出门前,他就已经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了。 “哟嚯,大场面。”江城子抄着手十分开心地喊道。 “陈镖头,某想要见见你们镖队里的那个女剑客。”方不是眼神直接跳过了前头这一排人,落在了后头。 阮素素执剑一横,娇叱道:“别以为仗着你们蜀山的名头,便能肆意欺辱我们,要打便打,废话少说。” “不是你。”方不是看了一眼阮素素手里的剑,面无表情地说道。 “方大侠,到底是什么事,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允许你再如此无礼下去的。”陈为仁口中的称呼已经变了,他脸色铁青,握着马鞭就地一甩,直接挡在了方不是的身前。 “我有一位旧时好像再陈镖头你的镖队里,刚才我与那人交手时,余光一瞟,似乎是看到她的剑了,所以,烦请陈镖头让个路。”方不是难得说多几个字,他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当下便翻手将剑收入了剑鞘之中。 “什么那人那人的,姓方的你瞧不起我是吧?!”一旁靠着树看好戏的江城子不乐意了,抻着手指着方不是喊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1 姓名 他这副说辞,陈为仁是不信的,一开始方不是那脸色可不像是见到了什么旧人。 而且,什么时候旧人相逢,需要认剑而不是认人?唯一的可能性是,方不是只认识那把剑,而不是和人旧识。 想到这儿,陈为仁已经可以确定是谁了。 镖队中唯一不识底细的就是李照了,而方不是刚才也说了,他想要见的,是女剑客。 “方大侠,这位,就是我们镖队里,唯一的女剑客。”陈为仁转身走到阮素素跟前,指着她对方不是说道。 后头李照一听到动静,就直接带着陈丞澄躲进了放有镖箱的那个马车里,外头有骚乱,她能保护好陈丞澄便是对大家最大的帮助了。 “我说了,不是她。”方承彦的眼睛一直在后头寻觅,然而他却没能再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那还真是抱歉了,除了这位以外,我们镖队里再无女剑客了。”陈为仁眸光一沉,拱手说道。 “我说,你还有旧识?蜀山现在就一和尚庙,你上哪儿去找一个女剑客当旧识?糊弄谁呢?!”江城子坚持不懈地在旁边起哄,尽管方不是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陈镖头,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方不是握着剑鞘往他那边走了几步,抬手四两拨千斤一般直接就把面前的梦生给拨开了。 接着,他抬脚跨步,越过了梦生,往马车那边走去。 两侧风声骤起,陈为仁马鞭一扔,直接从一旁薛怀手里取过了长剑,接着便是几个大跨步飞纵出去后,折返点刺向方不是。 武林中人最忌讳背后出剑。 所以陈为仁这几个跨步之后便已经是到了方不是的面前,他眼神微冷,口中说道:“方大侠,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你执意要辱我大光镖局,不外乎是个鱼死网破!” 锵! 方不是抽剑,横臂,架住陈为仁的剑,自上而下轮转将其剑绞在下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陈镖头,我说过了,是旧识。”他侧头看了陈为仁一眼,耳朵微微动了几下后,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说道:“让我见见那马车里的人。” 一语毕,他不等陈为仁回答,又强调道:“我没有恶意,但如果陈镖头还要继续攻击我,那我就无法保证不还手了。” 陈为仁眼神忽明忽暗,就在他难以抉择的时候,身后马车的帘子突然就撩了起来。 李照将陈丞澄留在车上,独自挑帘下了车。 她在马车里听了全程,这个所谓的大侠方不是要找的人很有可能是自己,而陈镖头显然是想要保护她,只是见一见大概出不了什么事,李照也不想让陈镖头难做。 “我不记得和你是什么旧识,我也不认识你。”李照眸光一抬,直视方不是说道。 方不是的眼神先是在李照脸上扫了一下,接着便将目光落在了她右手握着的剑鞘上,神色若有所思。 原本后头靠在树上等着看好戏的江城子突然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他放下抱胸的手臂,眼神微暗地望向李照……手里的剑鞘。 “敢问姑娘姓名?”方不是收回视线,朝着李照一拱手,问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2 托辞 “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却敢说是我旧识?”李照下颌微抬,眼神审视。 方不是眸光一转,沉声说道:“姑娘姓李。” 他语气十分笃定,李照却根本不信他真认识自己,不,应该说真认识这具身体,更大的可能是,这具身体所携带的什么东西是能表明身份的。 李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剑。 如果说有什么是能鲜明地证明自己立场的东西,那么大概就只能是这把剑了。 她横剑在身前仔细打量,剑身有笔直的内勾暗纹,在靠近剑柄的附近则有一圈横着的细小兽纹,显然是比较独特的一柄剑。 如果知道这柄剑有问题,打死她她也不会拔出来的,然而当时拔剑似乎更像是这具身体的一种潜意识,而非她自己的自主意识。 李照此刻不得不怀疑,原身所具备的武学,很有可能被自己继承了,只是她现在进门无路,所以看上去什么都不会。 “我不姓李,我姓赵。”李照面不改色地翻手收剑入鞘,看向方不是。 “姑娘姓什么不重要,这柄剑在谁手里很重要。”后头江城子一掸衣袍,朝李照边走边说道。 “滚开。”方不是皱眉喝道。 “哦哟,姓方的,你以为就你们蜀山拿着那幅画耳听面命?”江城子嗤笑一声,对方不是的呵斥毫不在意,他眸光一转,看着李照继续说道:“你手上的剑,名为三秋不夜城,一把钥匙,一把通向李氏密藏图的钥匙。” 他这话一出,一旁陈为仁等人也都大惊失色,显然他们也是听过这把剑的大名的。 李照心中一沉,她是想过原身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在,否则不会独身一人在扬州酒楼里醉酒至死,身上还中了奇毒。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她抬眸看向陈为仁,如果因为这个麻烦,陈为仁不愿意再带着自己上路,那么她想要找神医解毒的这个计划怕是要无限期搁置至死。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李照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把剑是我的没错,但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三秋不夜城,它只是我的佩剑而已。你们身为武林大侠,这么当众拦人搭讪,是不是有失风度?” “小娘子嘴巴倒是伶俐得很。”江城子似笑非笑地说道。 “三秋不夜城乃是前朝名匠龙渊大师,剑身三尺,通体黑色,浑然不迹,自上而下有笔直的内勾暗纹,而剑柄处则有龙渊大师亲手刻制的麒麟兽纹。”方不是在说到剑的时候,眼中有明亮的神色,“当然,最重要的是,三秋不夜城抽剑的一瞬间,在阳光之下,会在半空中反射出麒麟图样来,堪称世间一绝。” “而它的暗纹,相传是可以指引着人们找到李氏密藏图的路线。”江城子虎视眈眈地看着李照手里的剑说道。 就在李照踌躇着要不要直接跑路,先甩了面前这两人,事后再回来向陈为仁请罪时,陈为仁突然敛了敛袖袍,走了过来。 “两位大侠,这位是我的外侄女,姓赵,名雅儿,并不是传说中的李氏遗腹子,她这剑也并不是真的三秋不夜城,而是我前年替她找来的仿品,若知道方大侠刚才是看到了这把剑,你我倒不至于箭弩拔张了,且让你看看就是了。”陈为仁在刚刚这么一会儿的沉默中,已经想好了托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3 仿品 方不是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对李照说道:“拔出来,让我再看一眼。” 李照握着剑柄没动,她看向陈为仁,一副六神无主,好似真是他外侄女,要听长辈号令的模样。 “方大侠,都说是仿品了,怎么会骗你呢?陈某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也不至于当着你们二位的面扯谎,你说,对吧?”陈为仁没说让李照拿出来,而是打了个哈哈,递过了台阶。 “这天下还有谁能仿出龙渊大师的作品?”江城子有些不满,他睥睨着陈为仁,似乎是觉得他在把自己当傻子玩弄。 “江大侠有所不知,这柄三秋不夜城的仿品,乃是出自我扬州最大的商行——永轩商行,据说是龙渊大师的弟子林秋寒所锻造。当时一共十柄剑,陈某不才,竞拍了两柄,一柄赠与我这外侄女防身,另一柄则赠与了我镖队之中剑术最好的剑客,如果你不信,我便可以叫他也一同将那一柄给你拿出来。”陈为仁面对江城子的诘问面色不改,他抬手摆了摆,后头的薛怀便走了出来。 李照只觉得心惊肉跳,她脸上面无表情,胸腔里那颗心差点要蹦出嗓子眼去。 照陈为仁这说法来看,保不定镖队里还真有一把和自己的剑一模一样的仿品,然而如果陈为仁见过,为什么之前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剑是三秋不夜城?而刚才在得知自己这剑的剑名时,镖队里的所有人神色都是大惊失色。 薛怀径直走过他们,到后头的马车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便抱着了一个长布条出来,布条在他手里一散,便露出了十分漂亮的剑身。 乍一看,的确和李照的剑十分相似。 然而不知为何,李照心里却凭空就生出了一种笃定,似乎是冥冥中她就是知道自己手里的那柄剑才是真品。 “这就是那另外一柄。”薛怀十分珍惜地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柄剑,对江城子和方不是说道。 包裹着三秋不夜城仿品的是江南最大的织造厂不对外售的珍品——绫罗绸,一寸布有价无市,薛怀也是托了很多关系才找到这么几寸这绫罗绸看似朴素,却是水火不侵。 江城子和方不是没说话,两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薛怀的手里的这柄剑。 “这下,方大侠和江大侠相信我了吗?”陈为仁眼色一摆,薛怀便小心翼翼地将绫罗绸重新卷好。 他反身走时,不小心撞了一下李照,撞得她一个趔趄,朝后倒去。 “怎么了,还头晕呢?我付你先去休息休息吧,老大,你们聊。”身后阮素素一个疾冲过来,一把将李照扶住,关切地说道。 李照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手里的剑沉声一响,落在了地上。 一旁薛怀眼中疼惜一闪而过,眼疾手快地赶紧俯身将其捞了回来,放到手上后,连同自己的剑一道用绫罗绸包了起来。 “行行行,你们去吧,再让康哥儿去摘点野果子回。”陈为仁顺势摆了摆手说道。 阮素素便抱歉地朝方不是和江城子笑了笑,抱着李照手脚麻利地朝后头马车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4 大火 说到底,江城子和方不是都没见过真货,照江城子刚才不小心说漏嘴的话来看,他们是对着一副画像来辨别的,所以陈为仁才敢这么诓他们。 当然了,最大的偶然是,薛怀在三年前的确入手了一柄来自龙渊大师亲传弟子林秋寒之手的三秋不夜城的仿品。当时薛怀还因为钱不够,找陈为仁借了钱,陈为仁看到这么拮据,便干脆出了全款帮他买下,并送与他了。 薛怀因为十分爱惜,便一直随身携带。 一回头车上,李照便睁开了眼睛,她鬼鬼祟祟地附耳在车帘边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事,不用害怕,老大肯定会保护你的。”阮素素小声安慰道。 李照听她说得这么肯定,心便放了一半下来,她眼睛骨碌一转,便转口问道:“阮姐姐,三秋不夜城到底是什么?” 毕竟,她这另一半行可还悬着的。 照这么看来,原身这身世大概率是个了不得的定时炸弹,而现在最关键的是,她对这炸弹的型号等等细节都一概不知。 阮素素叹了一口气,看着李照说道:“照娘,这是一个很惨烈的故事,如果非要溯源,那就必须从开元八年,那场震惊南北的大火说起。” 开元八年六月,先帝龙驭上宾,谥开元圣文帝,葬入灵山。 七月,其弟淮安王登基,尊号宣帝,因宣帝与开元圣文帝感情深厚,便不改年号,延用开元圣文帝的年号了。 至八月时,天干物燥,灵山皇陵突发大火,不仅开元圣文帝的墓穴毁于一旦,还牵连到了祖宗陵墓。 宣帝大怒,命人彻查这起大火。 尔后督办大火一案的大理寺卿柳元明凭借他横罐于府前的决心,一路沿着皇陵督造这个线索,查出了一系列的贪腐案。 贪腐案的源头便是户部尚书荣建安。 此案一出,可谓是震惊朝野,因为牵连其中的不乏肱骨重臣,此外还有无数颇有名望的武林中人。 当时盛极一时的皇商李氏一族也被牵扯到其中,不,应该说,李氏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时间便一跃成为端朝首富,正是因为他在这其中充当了一个朝廷与武林的联络网。 李氏,便是整个贪腐脉络中的中枢。 宣帝震怒,不仅是对朝廷来了一次大洗牌,还对那些以武犯禁的武林中人展开了严苛的追捕。 而李氏呢? 李氏根本没能撑到锒铛入狱的那一刻。 开元八年,九月初八。 李氏一族被一无名人士屠戮满门,据后续大理寺上门查验,李氏举家上下三百余口人无一幸免。 只是他们却没能在李氏宅邸内找到任何金银,也不知是李氏家主李程颐提前将所有财产转移了,还是被那无名人士给洗劫了,总之宣帝派去的人无功而返了。 在此之后,庙堂内外便兴起了一种说法。 据说是当时的李程颐将毕生累积的财富都藏匿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密处,而通向这个密藏的关键便是李家独有的一枚绝世珍宝——九龙宝珠。 九龙宝珠里藏有开启密藏的钥匙,而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李程颐佩剑——三秋不夜城,则可以为人们指引着找到九龙宝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5 戒严 李氏被灭门之后,宣帝就病了。 一说是因为皇兄皇陵被大火毁了,气急攻心,另一说则是因为国库空虚,而宣帝却没能从李家得到他想要的,所以积郁成疾。 众说纷纭。 但宣帝的确是病了。 故事说到这儿原本就应该结束了,毕竟已经解释了三秋不夜城的来历。 但阮素素说到兴头之上,当然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 于是她便又开始和李照说起了一些这些年的秘辛。 自宣帝病了之后,有关李氏的流言便传得更广了,当然,说法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有更离谱的是,传说那李氏秘藏之内,藏着枚数不尽的宝物,富可敌国,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其中还有绝世神兵与秘笈。 至此,便也将心中揣着小九九的宗门大派门蠢蠢欲动了起来。 当然,流言兴起得快,热情褪去得也同样的快。 起初一两年时,还有源源不断的武林中人前往李氏旧宅寻觅,渐渐地,当他们根本没办法在旧宅中找到任何有关九龙宝珠或三秋不夜城的线索时,去的人就开始减少了。 此后,这二十年间,各地都曾传出过什么怀有李程颐遗腹子的某某青楼花魁,亦或是什么农妇曾偶遇过李程颐,与其欢好一夜,最后孕有一女之类的消息。 然而这些人无一不是博人眼球,弄虚作假之徒。 是以,到最后,李氏秘藏这事便因为久无线索而逐渐沉寂了下来。 李照听完,在阮素素的叹气声中陷入了沉思。 结合目前所得信息,李照不得不怀疑自己其实真的是那个什么李程颐的孩子,否则她包袱中的那枚玉佩和三秋不夜城无法解释。 如果说她真的是李程颐的孩子,那么那个传闻中的李氏秘藏便和自己息息相关。 她抬眸看了一眼阮素素,阮素素此时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手里还捏着一方帕子,想要给她额角擦汗。 富可敌国的财富…… 绝世神兵…… 以及秘笈 每一项都能引人疯狂,李照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起码现在不能,现在的她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于是,她眼神恍惚了一下,吞咽着口水,对阮素素嘟囔道:“阮姐姐,我听不大清你说的什么了,有些反胃,恶心。” “你先躺会儿,闭眼休息一下,等会儿康哥儿就会带野果子回来了。”阮素素有些心疼地将她扶躺下,冰凉的手按在她额头上,轻轻抚摸着。 演戏演到底,李照便真的合眼开始小憩。 外头陈为仁还在和江城子与方不是打着机锋,就在他们二人想要强逼着薛怀再次打开那个纯黑色剑鞘,拿出那把他们怀疑是真品的三秋不夜城供他们仔细查看时,有马蹄声渐近。 来者是从南京城采买归来的梅婶和安叔。 “镖头,南京城里快戒严了,还好我们出来得快。”安叔老远就在吆喝了。 “哦?怎么突然戒严?”陈为仁眸光一闪,心中不禁叫好道天助我也。 安叔和梅婶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但见陈为仁这面前两位气势汹汹的模样,便也猜了个大概,便顺着陈为仁的话回答了下去。 “镖头,是因为江南武道大会,据说是要提前戒严,以防有人捣乱。”安叔勒马下来,走到陈为仁跟前后,继续说道:“我和梅婶出城时正是申时,好像是说酉时一刻便要落钥,不再允许人进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6 剑痴 陈为仁笑了笑,转头看着方不是和江城子问道:“两位,还要和在下继续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吗?” 他说完,眼神落在安叔身上,又笑道:“安叔,梅婶,你们辛苦了,赶快把货卸了去休息一下。” 安叔乐呵呵地说了声好,他眼睛一扫,看到一旁坏了几辆马车,便一拍大腿,赶紧叫上会打下手的仇英和柳名刀修车去了。 抱着两把剑出神的薛怀跟着应了一声,他朝着方不是和江城子拱了拱手,一溜烟小跑跟着安叔走了。 江城子没方不是那么心心念念,他抬头看了下天,咂了一下嘴,说道:“姓方的,你不走我便走了,进不了南京城事小,误了武道大会可是大事。” 说完,他朝陈为仁一拱手,又说道:“不管陈镖头说的是真是假,日后自有平山剑派的人过来验证,那么……” “后会有期。” 他后四个字出口时,人已经几个点纵上了一棵树,身影闪了几下,离开了。 倒是方不是,眼神追随者薛怀远去,眉头一直紧锁着。 “方大侠?”陈为仁出声喊他。 “唔,那我先告辞了,等江南武道大会这事一了,我会再拜访陈镖头的。”方不是回神朝陈为仁拱手说道。 他顿了顿,在将要转身时又停下了,“冒昧问一句,陈镖头这一趟镖,押送去哪儿?” 这事在道上本不是什么秘密,陈为仁便也不遮掩,十分干脆地回答道:“会州平南谷,平南谷老祖宗年末七十大寿,其徒子徒孙在扬州给她定了一株羊脂白玉如意。” 方不是一副了然神色,他点了点头,再度向陈为仁一拱手,飞身便直接掠走了。 “阮姐姐,我父亲不叫李程颐,我父亲叫李建业,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误认为那个李程颐的孩子,然后追杀我?”李照趴在车窗边,看着远去的那两人的身影,有些害怕地问道。 阮素素伸手揽在李照身上,笑道:“别怕,咱们镖局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平时只是不想惹事罢了。” “不是的。”李照皱了皱眉,下巴磕在窗边,“我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如果他们真的误以为我是那个李程颐的孩子,从而找我麻烦,那么我还是离开的好。” “照娘,别担心,如果你是李程颐的孩子,那么李程颐的旧部自然会找上门来帮扶于你,如果你不是李程颐的孩子,他们想要来找你麻烦,那也要看我们同意不同意。”阮素素说得十分果断。 然而李照却从中听出了一点意味来。 也就是说,如果李照真的是李程颐的孩子,陈为仁这个镖队只怕容不下她了。 “我肯定不是,阮姐姐,希望他们能擦亮眼睛。”李照面色不改地叹道。 是与不是,现在而言并不太重要。 马车破了,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于是镖队一行只能就近先扎营,凑合一晚再说。 至于三秋不夜城这事,陈为仁并没有单独拎出来和李照说什么,只是让她不用担心。 薛怀把剑还回来时,眼神中流露着明显的念念不舍。 其他人看没看出这柄剑是真迹,李照不知道,但她知道薛怀是肯定看出来了,而他选择了沉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7 月下 当天做饭是李照亲自下得厨,吃完饭了负责去守夜的则是薛怀。守夜是轮换制的,上半夜是他,下半夜则是柳名刀。 薛怀从吃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一旁姬康捧着饭碗同他说话,他也老半天没个回答,眼神都有些飘忽了。 等到吃完饭洗漱好了,姬康也没着急去休息,而是走到了薛怀身边。 他手肘撞了撞还在愣神的薛怀,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薛怀抱着自己的佩剑靠在树上,他叹了一口气,回答道:“那柄剑是真的。” 一开始姬康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哦了一声,问道:“李照那柄三秋不夜城?” “嗯。”薛怀点了点头,他抬头看着头顶皎洁的月亮,眼神有些飘忽地继续说道:“那柄剑的重量,我一拿到手,就明白它才是真品。” “这姑娘神秘得很,说不定真的是李程颐的女儿。”姬康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拔剑带着澄儿出来时,我有瞟到她的眼神,显然她对于拔剑这事很惊讶,几度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自己的剑一眼。”薛怀又说道。 当时他观察得很仔细,所以李照脸上的神色一点都没有错过。 “怎么,她不会剑?”姬康有些意外地问道。 薛怀摇了摇头,回答道:“我见她时,也曾问过这么一句,但老大打断了我,其中深意自然是她不会。” “老大不会诓我们,那肯定就是她对老大说了谎。”姬康笃定地说道。 他这话其实是带了主观意识,初见面时,他对李照的观感就不大好,直觉让他想要远离这人,又或者说,直觉让他觉得李照十分危险。 “但我看她神情,或许她对于自己会拔剑这事,也存在一定的质疑。”薛怀不大认同是李照在撒谎。 他觉得李照大概是受了什么伤,让她无法再拔剑了,而这一回却又阴差阳错地拔了出来,这才十分惊讶。 “不管怎么说,老大肯定是不会留她的,李家的人走到哪儿都注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我们镖队求的是个稳字,没必要牵扯进去。”姬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 薛怀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姬康,问道:“康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她孤身一人,原本就是在镖队求一个傍身之处,结果我们还要赶走她……” 姬康嗤笑了一声,撩起眼皮看着薛怀说道:“傻子,如果她真的是李程颐的女儿,李程颐那支威震四海,训练有素的铁龙骑能不来找她?若她不是,那些人自然也不会找她麻烦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薛怀清楚的是,铁龙骑已经十几年没有现身过了,这支直隶李程颐的私兵还存不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更何况…… “好了好了,我去休息了,还以为你怎么了,一直愁眉苦脸的,这种事轮不到你我来做决断,好好守夜,我去休息了。”姬康看薛怀又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拍了怕他的肩。 薛怀目送他走,眼神一转,落到了不远处坐在树下发呆的李照身上。 他吓了一跳,没想到李照没去休息,而且还坐得不远,那么刚才他和姬康的对话,李照很有可能全听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8 箭来 李照似有所感,抬头迎上了薛怀的目光,她冲薛怀一笑,拍了拍屁股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都听到了?”薛怀噌的一声羞红了脸,觉得两个大男人背着人家一姑娘,说她坏话,实在难为情。 “你们有这种想法,其实很正常。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何况我还是个外人,与你们相熟不过五六日,你们有所防备再正常不过了。”李照敛眸一笑,左手抬起摆了摆。 接着,她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了薛怀面前,掌心向上,正握着那柄三秋不夜城,在薛怀诧异的目光中说道:“你之前还剑与我时,我见你看它时眼神中带着一丝喜欢,想着歇息时过来借你,让你好好看看,却没成想撞上康哥儿过来找你谈天,是我冒昧了。” 薛怀嘴唇哆嗦了一下,双手接过三秋不夜城,指腹一点点在剑鞘上摩挲。他的眼神中是无尽的爱意,即便只是剑鞘,也让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开始颤抖。 “你可以打开它。”李照的手托了托薛怀的手背,柔声说道。 她用心其实并不光明,虽然陈为仁没有说要她离开,但这事既然已经露了个苗头,日后定然是少不了风波的。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一些,多拉拢一些好感,将来也能多一个为她说话的人。 锵! 薛怀猛地抽出剑身,银色的光华在月光之下更加夺目,连李照这种对剑根本不感冒的,也被吸引得一瞬间失了神。 “你一定不能拔剑,以后,在他人面前。”薛怀有些语无伦次。 但他想要说什么李照其实听懂了,所以她点了点头,说道:“我生过病,很多记忆都已经记不清了,包括我的剑法,所以以后我会尽量小心的,不在外面拔剑。” “我看你白天持剑的动作,你以前剑术应该很好。”薛怀诚恳地说道。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托高三秋不夜城,凑近了一点点观察。 “大概吧,我能记得事不多了。”李照真真假假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为什么想要随队?很奇怪,老大那个招募启事都贴了那么久,你是第一个上门的人。”薛怀在仔细观察完三秋不夜城之后,重新将它收入剑鞘之中,随后换给了李照。 “我身上有很重的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毒发,在扬州的大夫说我活不久了,建议我去清风谷碰碰运气。”李照拿回三秋不夜城,和薛怀一道坐在了树下。 薛怀愣了一下,他上下打量着李照,说道:“看你面色红润,竟不想是身怀奇毒。” 一言毕,他又叹道:“清风谷并不是那么好进的,李姑娘,我建议你不要对他们抱有期待。” “似乎你们都是这么个说法。”李照抿嘴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说道。 “清风谷那群神医,从来是有钱能使阎王松口,你要备上足够的钱财,才能敲开清风谷的大门。”薛怀解释道。 “我没钱,但是不去的话我必死,所以还是去碰碰运气吧。”李照侧头看着他弯了弯眼眸,柔声说道。 薛怀的脸颊诡异地红了一下。 就在少男情怀乍生的时候,一道破风声瞬息而至,一支箭直直地朝他们飞射过来。薛怀眼神一冷,起身,抽刀,跨步,横劈,行云流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9 洋葱 “是谁?!”薛怀看着地上被劈成两半的箭矢,高声喝道。 李照原本也跟着直接跳了起来,然而见四周没有人现身后,她便俯身捡起地上的箭矢。 将其举起,在月光下翻看了好几下之后,李照附在薛怀耳边,小声问道:“这箭上刻了一朵梅花,阿怀,梅花有什么象征意义吗?” “平山六郎,梅花一刀。”薛怀只觉得周身发寒,预想到了平山剑派一定会来,但他没有料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 “那个江城子的师门?”李照低喃一句。 “嗯,十分棘手,立刻通知老大,全员戒备!”薛怀这后四个字已经变成了高呼。 后头营帐内,原本已经歇下的诸位几乎是立刻就全员出动,包括梅婶在内,一个个都已经握上了武器,蓄势待发。 “是谁?”陈为仁走在前头,快步到了薛怀身边。 李照将她捡起来的箭矢交到陈为仁手里,陈为仁的眉头便微微一皱,他这表情让李照明白,来的人只怕十分不好对付,是个大麻烦。 梅花一刀当然是个大麻烦。 平山剑派掌门的第六位亲传弟子,却是平山剑派中唯一的一位刀客,他的离经叛道就足以说明这人性格到底有多棘手。 然而,陈为仁却没有和李照说什么,他只是侧身拍了拍李照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澄儿在后面营帐里,你带上他,然后往西走,一直走,直到能看到第一座驿站时便停下,在那儿等我们。” “可是……”李照有些踌躇。 “别怕,你不在,他们正派人士不会对我们怎么样。”陈为仁一边说,一边探手要去拿李照手里的三秋不夜城,“为了保险,你的剑鞘先给我,里面最好是先装着阿怀的剑。” “好。”李照答得干脆,拔了剑,将剑鞘交给陈为仁之后,转头便往后头营帐去了。 陈丞澄也是个听话懂事的,一见李照撩帘子进来,便乖巧地走了过来。 “李照姐姐,我爹是让我先和你走是吗?”陈丞澄怀里抱了两个包袱,其中一个,便是李照的。 “是,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李照牵过他,从营帐后头偷偷溜了出去。 月色下,她清楚地看到另一侧,赤脊和青牙两个人,驾着一辆马车,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这是我爹每次遇险的应急手段。”一边跑,陈丞澄一边对李照说道,他掰了掰手指,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要保证镖队里每一个人都安全。” 李照见他腿短跑得慢,便干脆侧身一捞,另一只手提着剑,在林间反向穿梭,将身后营帐甩得越来越远。 陈丞澄在李照怀里竖起第二根手指,小声说道:“第二,要保证镖箱的安全,所以会有两个人护着镖箱遁走。” 李照听了一耳朵,有些心不在焉。 她脚下速度是越来越快,然而不知怎的,明明抱了陈丞澄这么大一个人,她这么飞奔一路下来,却是呼吸匀速,脸不红心不跳的。 这具身体的秘密,像是一颗洋葱,李照心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0 轻功 超常的体力和耐力只是一部分,李照抱着陈丞澄一路翻山越岭之后,身体竟然意外地逐渐轻盈了起来,她甚至能一跃便翻上树梢,在树冠间点纵。 “李照姐姐,你轻功好厉害呀,和康哥的轻功一样厉害呢。”陈丞澄又是羡慕,又是惊讶地赞叹道。 “小澄儿也看得出轻功里的门道吗?”李照抱着他一路掠过无数茂密的树林,最终落在了一个荒丘前。 陈丞澄双手勾在李照脖子上,他点了点头,说道:“康哥可是给我上了好多堂课呢,他希望我跟他学轻功,可是要想把轻功学好,还需要骨骼什么的……我忘了,总之康哥教了我很久之后,他就说我不适合精进,只能学个皮毛了。” “看来我有空可以和他聊聊。”李照将陈丞澄放在地上,牵着他越过荒丘。 东方既白。 这么彻夜奔波之后,李照和陈丞澄终于披着霞光,走到了陈为仁所说的驿站。 而在南京城郊,在李照带着陈丞澄离开之后,在赤脊和青牙带着镖箱分走他道之后。 传闻中性格跋扈,乖戾不训的梅花一刀到了。 悠扬的笛声由远及近,接着,林中落叶便无风自起,呼呼卷得满场都是,在这萧萧落叶之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转瞬即至。 “久仰,陈大镖头。”来人声音清越,一字一句都带着点点凉意。 “百闻不如一见,梅花一刀的风姿,果然叫人钦佩。”陈为仁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收起武器,自己则上前一步,朝来人拱手道。 “过奖了。”梅花一刀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陈为仁说道。 他身后跟了一男一女,这两人皆一身红衣,红纱覆面,男子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此人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平山十一郎,玉女剑,柳红凤。 而那女子打扮的,实际上也并不是女子,而是平山十二郎,君子剑——常无双。 他们二人为人处世十分圆滑,虽然着装打扮方面的喜好与常人不大一样,但却是平山十二侠中最好说话的两个。 陈为仁在注意到他们之后,心便松缓了一些,若单单是梅花一刀过来,今晚怕是少不了要打斗一场,但若是柳红凤和常无双二人也到了,这事也就打不起来了。 “陈某见过柳大侠,见过常大侠。”陈为仁一脸笑容地拱手向他们行礼。 “陈镖头客气了,小幺儿没听过您的名头,对您礼数定是多有不周。今日在这儿,我们三人替小幺儿向您致歉了。”柳红凤眸光一转,笑意盈盈地上前回了一礼。 “柳大侠不必如此见外,后辈朝气一些是正常的事,我又怎会怪罪他?”陈为仁打着哈哈,这事便算是了了。 然而,这三位来可不是单单为了自家小师弟的鲁莽而单跑一趟的。 这一点,陈为仁也相当清楚,所以接着他便扬了扬手,让一旁的薛怀抱着剑鞘出来了。 “几位,抱歉,我侄女儿白日里第一次见武林中人,受了惊吓伤了风,眼下已经被送去医馆了。”陈为仁指了指剑鞘,继续说道:“这剑鞘呢并未随身带着,所以留在镖队里的,若二位也想看看,那么便看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1 看破 陈为仁这话说得坦荡,梅花一刀却比他更坦荡。 “你们莫不是已经替换了剑鞘里的剑?”只见他上前一步,眼神冷厉地问道。 他生得眉清目秀的,偏偏有一双鹰隼一般的眸子,所以整个人不笑时便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当然了,梅花一刀的笑容哪怕是他们平山剑派自己人,都很少见到。 “您说笑了,镖局出门在外,讲究的是一个信字,岂会弄虚作假,蒙骗你们?”陈为仁面色不改地说道。 梅花一刀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陈为仁,毫不客气地伸手从陈为仁手里拿过了剑鞘。 锵的一声,他径直拔出了三秋不夜城,在月色下举到眼前反复查看。 “六师兄,如何?”身后常无双攀在梅花一刀的肩头问道。 柳红凤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那三秋不夜城之上,然而仿品终究只是仿品,是经不得细细打量的。 “假货。”梅花一刀摇了摇头,刷的一声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剑身钝重,有其形,却无其神,应该是出自林秋寒之手不错,和我们去年见过的那柄假货并无差别。” 柳红凤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那又是白跑一趟了。” 陈为仁全程敛眸,并不出声。 这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梅花一刀心思缜密,任何细微的破绽都有可能引来他的猜忌。 “倒也未必。”梅花一刀翻手一握剑鞘,将其递回了陈为仁的面前。 他这一声倒也未必让后头几个收了武器的皆是呼吸一滞,阮素素和仇英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对面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惊恐。 阮素素想的是,可别再节外生枝了,照娘这带着澄儿逃出去,也不知能不能平安抵达庐州官驿。 而仇英想的是,梅花一刀的冬霜刀法素来以快准狠著称,眼下自己和老大还有薛怀隔了足足有两尺远,自己即便是拔刀,也绝对赶不及。 于是,仇英不着痕迹地以手肘撞了撞一旁身旁的柳名刀,小声地侧头问道:“名刀,若他突然发难,你有没有把握接住第一刀?” 柳名刀迟疑了一下,握着刀鞘的手微微收紧,“不确定,我虽然也是快刀,但冬霜刀法是梅花一刀在北境九死一生学回来的,我没有把握接住他的第一刀。” “六师兄想说什么?”柳红凤眸光落在陈为仁脸上,虽然是在问梅花一刀,注意力却全放在了陈为仁的面部表情之上。 “小幺儿不是说了,他们有两柄假的剑,既然是有两柄,为什么陈镖头现在只给了一把出来?”梅花一刀似笑非笑地带着些审视凝视一旁的薛怀,他一边颠了颠掌心的纯黑色剑鞘,一边对柳红凤说道。 薛怀背上还有一柄剑,那是他自己的佩剑。 但显然梅花一刀误会了,以为那另外一柄三秋不夜城的仿品,此刻正在他的背上。 “三位,大光镖局自建立到如今已有数百载,前前后后一共有四位总镖头,个个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陈为仁朝着他们一拱手,突然开始说旧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2 耳闻 “陈镖头,我们师兄弟三人并非想要为难你,只不过兹事体大,还需多谨慎些才是。”柳红凤眼波一转, “若几位不信我等,今日怕是免不了一战。”陈为仁笑容一收,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三个说道。 “哈哈,陈镖头说笑了,今日我等并不是为了争端而来,江南武道大会在即,这个关头上惹是生非,是会惹我家师尊不喜的。”柳红凤笑意盈盈地说道。 说是不想惹是生非,却在人还没到的时候便先射了一箭过来,给人来个下马威之后再说的这些场面话,任谁听了都会不信的。 “如果你没骗人,为何不敢拿那另外一把剑出来?”梅花一刀言简意赅,他右手我在刀把上,似乎是准备出手。 后头常无双一双手白腻堪比头顶的月光,他素手一搭,落在梅花一刀的肩膀上,缓缓说道:“六师兄,我们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要确认的确有那么一柄剑出现,切不可生事。” 一直沉默着的薛怀清了清嗓子,抬眸对陈为仁说道:“老大,你忘了,赤脊带着照娘去看病时,带走了我那柄剑。” 陈为仁似是这才想起,噢了一声,看着梅花一刀等人抱歉一笑,说道:“我这记性,是了,赤脊这孩子的剑折了,身上没个趁手的家伙,这才不得已借了你的剑走。” 薛怀接着朝梅花一刀拱手说道:“好叫诸位知晓,先前江大侠和方大侠在竹林中比武,震翻无数竹子,我们镖队的镖车也毁了三台,我家剑客赤脊的剑也因此折了。” 他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梅花一刀等人,继续说道:“这出门在外的,身边若是没一把合适的家伙事,怕是遇到不测时,无还手之力。” 这话里有话,其实就是想要梅花一刀等人赔偿。 柳红凤哪儿会听不出面前这个黑脸小子话里的含义,他十分自然地转向薛怀,扯了扯嘴角一笑,问道:“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镖队里的剑客,薛怀。”陈为仁介绍道。 “哦?”柳红凤一挑眉,似笑非笑地朝着薛怀一拱手,说道:“陈镖头的镖队里果然藏龙卧虎,这无常剑,柳名刀可都在您的镖队里做事呢。” 无常剑,说的就是薛怀在武林中行走时曾用过的名头。 他年少时喜欢走南闯北,单打独斗,凭着一柄破剑闯荡江湖,也曾留下过不少供人茶余饭后畅聊的谈资。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后来的薛怀认识了姬康,也认识了陈为仁,便在陈为仁的镖队里稳定了下来。 “不敢当,无常剑什么的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薛怀。”薛怀敛眸说道。 “南京城如今已经落了钥,敢问,这位赵娘是去了何处就医?”常无双无视薛怀的客套,眸子紧锁陈为仁,冷声问道。 “自然是最近的官驿,江宁官驿。”陈为仁回答道,他有意撒谎,混淆视听。 然而他这一句话出口,柳红凤三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梅花一刀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刀把,骨节泛白。 他身后的常无双也是眸光一敛,收回了搭在梅花一刀肩上的手。 从他们三人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们在听到江宁官驿这四个字之后,十分紧张。 陈为仁见状,佯装着急地赶紧问道:“几位,可是有什么问题?难不成江宁官驿要除什么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3 佯装 柳红凤的手抬起又落下,反反复复数次之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神色莫测地看着陈为仁说道:“陈镖头,这件事我们也只是来时在驿站歇脚时有耳闻,说与你们听,要不要当真,看你们。” 他这话留了些余地,但陈为仁明白,就凭他们三个刚才那神色,就绝对不是什么略有耳闻,这不过是托辞罢了。 “但说无妨,在场的都是我镖队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都是信得过的人,绝不对将你们三位的话泄露出去半点。”陈为仁主动说道。 柳红凤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目光落回陈为仁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淮南道观察兼扬州刺史,扬州都督欧阳宇反了。” “欧阳宇本家江宁,江宁郡守于作成顺应其起事,选择直接捣毁官驿,阻断了和朝廷的联络线路……”他顿了顿,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只怕如今的江宁官驿,是没有医官可为您外侄女诊治的……” 陈为仁同薛怀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中带着一点难以置信。 不怪他们不相信,他们几日前才离开扬州,彼时扬州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怎么这么几日的功夫,欧阳都督竟然是反了?! 后头阮素素听了半耳朵,脸色也有些难看,庐州与江宁相隔并不远,若于作成毁了江宁官驿,只怕江宁附近的其他郡县也难逃一劫! “既是这样,还请三位恕我们先告辞一步。”陈为仁同样想到了这么一遭,他神色紧张地朝着柳红凤一拱手,转身欲走。 “欸,留步。”柳红凤眸光一转,伸手招呼道:“不如我们与陈镖头一同前往这江宁官驿,路上也好照拂一下。” “不必了,陈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走个镖不至于还要人护送。”陈为仁的态度十分强硬。 这话的确,若一个镖头还需要人照拂,那么他在道上的名声怕是要大打折扣。柳红凤当然明白,他也就是这么试探性一问罢了。 明面上,柳红凤三人是就此罢休,转身走了。而实际上,在陈为仁带着镖队离开之后,他们三人便隐入黑暗之中,暗中跟踪了上去。 而就是这么一跟踪,柳红凤才发现,原来在暗处观察的并非他们平山剑派一家,只不过他们一开始就将意图摆在了台面上,主动站出来罢了。 不过,即便是发现暗处还有其他人,柳红凤三人也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并没有明着点出来。 月色下,镖队一行人快速收拾好了行李,驾着马车自林间小道出发了。 陈为仁一马当先,一副焦急的模样。 他当然知道暗处有人在跟踪,可他却只能装作浑然不觉的模样,似乎全新全意在为自己的外侄女忧心。 马车取道江宁,行至半道时,阮素素和柳名刀二人接连分驾两匹马,从两个不同方向散开远去。再过数里之后,梦生和梅婶二人同乘一辆马车离开了镖队。 就这样,陆陆续续有人离开镖队,走的都是不同的方向,若要继续跟踪,便不得不分散人手。 是以,最终陈为仁在抵达江宁官驿时,他的车队里只剩他一个人,而他身后,也已经没有跟踪的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4 火 镖队里有独特的联系方式,而这种分散再聚合的反跟踪方法也是陈为仁最喜欢用的。所有散开的人都会高度警惕,在确认自己身后没有人跟踪了,才会赶往真正的集合地点。 阮素素是第一个发现跟踪自己的人离开的,她立刻勒缰绳调转方向,赶往庐州官驿。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 乱世将至。 天子登基已有一年,然而至到今时今日,各地节度使、都督们都不曾入京面圣过。他们割据一方,拥兵自重,对朝廷早就没了敬畏之心,之所以没有自立门户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名字。 师出无名,则位不正。 所以各都督们都在等待着时机,谁先按捺不住,其他人便有了剿叛军的名头。 然而阮素素完全没料到的是,这乱,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起兵的是最不可能造反的扬州大都督——欧阳宇。 欧阳宇可是先帝的同袍,是一同北至马駮,南至吕宋过的亲密战友。而今先帝龙驭上宾不过一年,他竟是第一个竖起反旗的人?! 阮素素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被这些杂念干扰情绪。 每每她心烦意乱的时候,总喜欢这样胡思乱想,可她又说不出为何心里这么慌张,而且是越靠近庐州官驿越慌。 为了缩短路程,她起初走的是近路,所以一路上看不见什么人也是正常的,然而快到庐州官驿时,她转道上了官道,却是依旧半个人影都不见。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阮素素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保佑照娘和小澄儿平安无事。” 她念叨着,便已经遥遥看到了庐州官驿的三层小顶,上方袅袅升腾着炊烟。 “呼……”在看到这炊烟后,阮素素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一拍马屁股,双腿一夹便加快了速度。 有炊烟,就代表还有人在,起码说明官驿是安全的。 当然,阮素素并不清楚,此时距离李照带着陈丞澄抵达庐州官驿,也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 阮素素快马横穿林子,她在靠近官驿时,这才发现上空升腾的并不是炊烟…… “照娘!澄儿!”她心头一沉,翻身下马便朝着那已经燃烧殆尽的驿站屋落跑去。 瓦舍之间,焦黑的横梁倒了一地,废墟里断臂残肢无数,满目疮痍。 阮素素越喊心越凉,她所能看到的没有一个活人,哪怕是尸首完整的,都没有一个,足以见得这行凶之人极为残忍。 但愿…… 但愿李照和陈丞澄是在这人行凶之后抵达的官驿,而不是之前,阮素素抱着这样的侥幸,不死心地在瓦砾之中翻找。 终于,在一堆湿漉漉的草垛子下头,阮素素找到一个尚有一息的老人家。她取了腰间的水壶给老人家喂了口水后,问道:“老人家,请问,几个时辰之前,有没有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孩子,带着个孩子过来?” 老人家年岁有些大了,他迷迷瞪瞪地看了阮素素一眼,刚喝进去的水又给咳了出来。 “慢些,不着急,您歇一口气再说不迟。”阮素素软言安慰道。 “见,见过。”老人家又咳了好几下,这才颤颤巍巍地回答阮素素。 阮素素听得心头一惊,忙问道:“请问她们现在在何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5 出剑 李照从没有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受了现代文明教育二十四年的她,这是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面对真实的屠杀。 是的。 她选择将自己此时此刻所见到的暴行,称之为屠杀。 一个人,对一群人的屠杀。 内心的恐怖令她双脚像钉死在地上一样,一动都不敢动。 可就在如此惊恐的情绪之中,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偾张的血脉鼓动声,能听到胸腔里咚咚有力的心跳声,而她最害怕的是,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恐慌。 “李照姐姐,发生了什么?”被捂住眼睛和嘴巴的陈丞澄有些奇怪地问道。 陈丞澄的声音并不大,他和她也并没有离得很近,但远处那个提着带血的长刀的黑衣蒙面人还是敏锐地将视线投了过来。那视线锋利如刀,仿佛能穿过树干,直接钉在李照身上。 李照张了张嘴,她想告诉陈丞澄别害怕,或者说,想安慰自己别害怕。 但她半个音都没办法发出来,她更想带着陈丞澄转身逃跑,可刚才还穿梭于林间如履平地的双脚,连挪都无法挪动。 咔嚓。 咔嚓。 那人越来越近,长靴踩过落叶的声音敲打在李照的耳膜上,落在李照的心里。 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带着陈丞澄转身逃跑,他们两个将会被杀,就想不远处那些像破布袋子般被斩得七零八落的人们一样。 银白色的刀光划破晨光,轰的一声劈开了李照和陈丞澄躲避的这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树。 电光火石之间,李照原地蹬脚一个后仰,带着陈丞澄直接凌空而起。就在她想要翻身逃跑的时候,她突然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权。 “跑!”李照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陈丞澄竭力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接着,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发现自己从背上拔出了那柄因为没有刀鞘,而用一段布条绑着的三秋不夜城。 剑指黑衣蒙面人。 她手腕一侧,剑锋之上的寒芒铮地一下就闪了出去。接着,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点纵攻向了那黑衣蒙面人。 “救命,我不想死。”李照在心里哀嚎。 身后陈丞澄没敢跑得太远,或者说,他出于对李照的信任,并不想跑太远。 小腿蹬蹬蹬跑了约有几十颗树的距离之后,陈丞澄选择了躲在树后观察李照姐姐出手。 他瞪着眼睛,看着远处那抹红色的身影在几点几纵之间长驱直入,与那个双眼凶狠的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李照有些崩溃,她看着那带着杀气的刀横劈过来,想认命地闭上眼,却根本做不到。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分熟练地侧身一架,瞬间阻了这黑衣人的刀劲。 在架住他第一刀之后,手继续动了,一抡一转,便将他的刀压在了下方。 接着,李照就看到自己平地而起,抬脚以十分迅猛的速度与力量直接蹬在了黑衣人的胸口。 那黑衣人显然内力精纯,这么一脚下去也只是后退了几步,接着便双眼波澜不惊地手腕一翻横刀便劈了过来。 如果说李照第一剑出手时,看上去有些生疏,那么这翻手第二剑,即便是不太懂剑法的陈丞澄,都看出点门道来了。 只见李照垂手于身侧,她手腕一转,一个剑花撩架而出,剑锋横转之间,不仅打退了那黑衣人的刀,更是直接刺中了他的胸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6 指点 “小娘子出手……有些像我的一个故人。”那黑衣蒙面人有些诧异地垂眸看了一眼捅在他胸口的剑,粗着嗓子继续说道:“这剑更是。” 他声音像是粗砂纸磨在瓦砾之上,叫李照眉头一皱,浑身不适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李照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而接下来作出回应的,是她手里的剑。 只见她手腕一转,抽送之间,便再次刺向了那黑衣蒙面人。 当然,这一回,她的剑没有如愿刺进去。 当的一声,黑衣蒙面人一面后纵,一面以刀背抵住了李照这一剑,紧接着便是反退为进,刀锋于身前一转,侧劈了过来。 “下盘不稳,看来你平日里疏于练习。”在李照堪堪接住这一刀之后,黑衣蒙面人的眼神落在李照的步伐上,带着点评性质地说道。 李照心想,不稳?我的脚和我心是两种想法,能稳才怪! 她此刻是真想跑,她做不到提剑杀人,而显然她没能力杀了面前这人。她非常清楚刚才刺中的这一剑不过是侥幸罢了,这人差异于三秋不夜城的出现,而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身体里残留的,应该是原主身为剑客的本能。 偏偏李照这个时候居然还拗不过这个本能,她只能一面肝胆俱裂地害怕着,一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知死活地出招还手。 森冷的刀锋每每贴面而过时,都会让李照从背一直凉到脚后跟,冷汗爬了一身。 然而她别无选择。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想要逃命的心不够坚决,所以才无法在这具身体里占主导地位,掌握身体的行动权。 然而等到她第一次与这黑衣蒙面人的刀直接面对面的时候,她可以确定此时此刻不会有比自己想要逃跑的心跟坚决的意志了,然而这时身体却依旧选择了对敌。 也就是说,在某些情况下,这具身体的行动权,不以她自己的意志为转移。 “我曾经抱过你。”黑衣蒙面人虚晃一刀,翻身一个撩扫打在三秋不夜城上,震得李照连连后退,胸口一阵闷痛。 “姐姐,我求求你,逃行不行,你非要跟他打什么?能不能惜点命?我刚来,我不想再死一次好吗?”李照在心里苦苦哀求道。 “幼时你十分爱笑,倒不像你现在这样一直哭丧着个脸。”黑衣蒙面人依旧在自顾自地回顾旧事,他那双冰冷的眼里多了一丝温存,手下却没有丝毫留情。 只见他说话间,脚下步履生风,掌中刀花轮转,带着森冷之气直接攻向了李照面门。 “你抱过我你还要杀我,还说我哭丧着脸,我哭丧着脸是因为我不想跟你打,我想跑路好吗?!”李照很想将这句话哀嚎出口,然而她这嘴就像是缝了针的口袋一样,针脚密密实实,根本拉不开。 刀光剑影之中,李照的体力渐渐不支,接连几招招架不住之后,那蒙面黑衣人直接砍中了李照的左肩,接着便是腰侧,小腿。 不过,用的都是刀背。 疼痛之下,青红一片,却没有什么见血的伤口。 这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杀气,出手更是狠辣至极,却在真正会伤到李照时,又十分恰到好处的换了柔劲,似乎这么一场械斗只是为了指点指点一样。 然而,李照心里却很清楚。 面前这个人一开始发现自己时,是真的动了杀心的,因为在他将视线远远投射过来的那一瞬间,李照真真切切地再次感受到了死亡…… 只不过他在看到自己手里的三秋不夜城之后,改变了想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7 把脉 李照痛得脸部狰狞,泪花在眼眶中闪烁一圈,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起初李照还能勉强和这黑衣蒙面人打个五五开,结果越打李照的心越凉,不单单是技术上的优势,体力上的优势也逐步显露出来了。 疲惫在挨了几刀背之后愈发明显,李照面上还是滚落斗大一颗的汗珠,和泪水混在一起,落在地上。 后头陈丞澄看得是胆战心惊,他指甲不自觉地就抠进了树皮里,扎得生疼。 “虽然剑法生疏,但这股精气神的确像他,不错,他们将你教导得十分优秀。”一句像是收尾总结一般的话从那黑衣蒙面人嘴里说了出来。 李照心中一惊,他们?他们是谁?是养育原身的人吗?一群人?如果真有这样一群人,为什么原身还会中这样的奇毒? 所有的困惑在一瞬间充斥着李照的大脑,她的剑因此一滞,整个人朝前一个踉跄,口喷暗黑色的鲜血。 “毒?”黑衣蒙面人看到李照吐出来的血后,楞了一秒,接着便收了刀,一掌直接钳住了李照的肩膀。 他将李照带到怀里后,一手钳制住她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则翻手扣在了她手腕之上。 这是在替我把脉? 李照眨巴眨巴眼睛,眼神落在了他扣在自己腕间的手上,两指压在经络之上,还真是在把脉。 陈丞澄听不到这黑衣蒙面人在说什么,但他能看出李照姐姐节节败退,是以他当即转身,想要去找救兵。 然而他这转了身才想起,父亲说过,一旦分散逃命,务必要在约定地点等待,绝不能擅自离开。 走也不是,继续留着也不是。 陈丞澄垂头三七地回转身子,却发现远处黑衣人和李照姐姐都已经不见了。 “李照姐姐!”陈丞澄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大喊道。 他一双小短腿跑不快,却依旧执着地在驿站附近找了好几圈。然而此时驿站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人的身影,一地断臂残肢,脏污的血迹和被烧毁殆尽的驿站瓦舍。 李照去了哪儿? 她也想问这个问题,黑衣蒙面人一把将她扛在肩上,接着便是沉默地一路飞纵,他踏叶而起十分潇洒,,背上的李照却是已经被颠得七晕八素,一阵干呕了。 也许是因为败局已定,所以李照体内那股拗劲没了,她吞咽了好几次,总算是能张口说话了。 “你是谁?”李照哑着嗓子问道。 她一张嘴,喉头便一阵翻涌,直吐了这黑衣蒙面人一背,酸臭味扑鼻。 黑衣蒙面人倒没在意这个,他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声音十分平淡地说道:“你可以叫我海叔。” “我不要,你这个杀人魔。”李照在心里如是吐槽道。 但她现在小命捏在人家手里,虽然这人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杀自己,但就从他之前在庐州官驿那种杀人不眨眼的行事风格来看,要是自己挑衅他,指不定下一秒送她归西了。 “海叔,你认识我?”李照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之后,觍着脸开口问道。 这一句海叔倒是把黑衣蒙面人逗笑了,他闷笑了两声,说道:“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你的剑术和你这柄三秋不夜城。” 果然,原主还真是那个传说中的前端朝首富李程颐的女儿。 李照心思一起,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问道:“那海叔,你知道我中毒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8 木姑姑 “不知道你中毒,我带你走做什么?”海叔冷声说道。 李照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海叔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你这么带我走,我的同伴们如果找不到我,他们会很着急的。” “你有同伴?”海叔显然很诧异,但很快他就轻笑了一声,问道:“那个孩子吗?” “海叔看不起孩子?”李照反问他。 眼前风景转换得很快,大概这就是武林中人,扛着个大活人还能一路踏水无痕。 对于李照这种非常没有营养的问题,海叔直接就忽略了,带着她翻山越岭,最终到了一个看上去有些人烟稀少的村落。 “海叔回来了?”村口正在玩蚂蚁的小孩捏着个小树枝,一见他们回来,乐得把树枝一抛,迎了上来。 “去喊木姑姑,就说有人病了,需要她看诊。”海叔揉了一把小孩子的头,声音难得地温柔了下去。 他背上的李照抬起晕晕乎乎的脑袋环视了一周,还没来得及细看这周围的环境,眨眼间就被海叔带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医馆的地方,扑鼻药香。 “你在这儿待一会儿,不要乱跑,我去换身衣裳。”海叔把李照放下后,就离开了。 说是不给乱跑,李照撑着头看了一圈,门和窗都关得紧紧的,搞得好像有地方给她跑一样。 她就这么单手撑着头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朦朦胧胧中,有人摸了摸了她的额头,温暖且温柔。 “阿海,她……就是小姐吗?”有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声在李照耳边响起,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李照想睁眼看看是谁,却发现眼皮耷拉着,十分沉重,她根本无法睁开眼。 “是,我猜的是,不过他们显然没有把她照顾好,落得这副模样,身体里还有这么重的毒素。”另一个声音自然就是海叔了。 “小姐背后是有徽记的,你确认过了吗?”女人缓声问道。 李照感觉到有什么湿湿的温温的的布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而她的手背上则细细密密地传来了疼痛感,大约是在给她施针。 “木姑姑,我一个大男人,我能去看小姐的背吗?单看她的剑法和手里的剑,我觉得十有八九了,况且,你看她眉眼,难道不像主子吗?”海叔回答道。 “罢了,这年头长得相似的还少吗?剑法可以练,剑可以仿,长相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年,出来招摇撞骗的西贝货还少吗?”木姑姑叹了一口气。 “可徽记也不也能仿?”海叔说。 木姑姑再次长叹了一声,室内陷入了一股诡异的沉默之中。 李照就这么躺着,她糊里糊涂地听着,从他们的交谈中,也算听出了点对自己有用的信息来。 第一,这两个人大概率是李程颐的下属;第二,自己的剑法的确出自李家,很有可能还是李家独门,所以海叔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第三,这些年有许多人假冒李家大小姐,冒充的方式大概是越来越缜密,所以让他们不得不防;第四,自己背上应该有一个徽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39 谨言慎行 李照想啊想,糊里糊涂就睡了过去。 等到她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风格素雅的房间里。 眼前是水蓝色的纱幔,床柱上雕刻着朵朵兰花,盖着的被子是深蓝色的绸缎被子,上面绣着看不太清的暗纹。 她一呼吸,鼻尖充斥着浓淡适宜的熏香。这熏香让人有些头昏脑涨,李照想晃晃脑袋,却发现这脑袋比铁块还重,别说是晃了,单就是老老实实地朝上躺着,都有些混沌。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 那就是——她完全不能动。 头晕不能动头尚可以理解,身体这完完全全动弹不得,就有点像是被点穴了一样,当然,李照经过这么几天的历险,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是有可能被点穴的。 “醒了?”遥遥有人在说话,声音有如环佩玎珰,十分婉转。 李照有些好奇地想起身去看是谁,余光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裹得严严实实,白色的棉布上浸染出了青绿色的汁液,看上去像是什么药草敷料。 “别动,乖一些。”说话的人慢慢走近了。 好一张形貌昳丽的脸,李照瞳孔微微放大,不禁在心里感叹。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面前这个俯身看她的人是男人,因为他喉部有明显的喉结,长发束冠,一身文人衣袍。 “我是柳越,现在负责照料你,你可以叫我阿越,也可以叫我的表字,慎行。”他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子,一手拂袖,另一只手则探了过来,在李照额头上拨了拨。 李照这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额头上还扎着好几根长针,长到什么地步?长到她就这么一撩眼皮,就能看到足有一个巴掌长的半根针。 就在李照心里一阵惶恐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动静,接着便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喊声:“慎行,怎么?她醒了?” 柳越撩了一下眼皮,却没有回答。 他再度拨动了一下李照额头上的针,轻声叮嘱道:“不要乱用,这些针还得上个半个时辰,尽量忍耐着些。” 说完,他就直起身子,转身去开门了。 “是醒了,你小声些,她这针还有些时候,不必去叫醒姑姑。”柳越推门时,动作十分轻缓。 “你还真把她当大小姐了?”门外这人说话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谨言,不管是不是大小姐,她现在都是姑姑的病人,礼数周全这是姑姑教导我们的。”柳越声音中有些愠怒。 谨言,慎行。 李照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倒是有些好奇这另外一个谨言是什么样的人了,是柳越的兄弟吗? 她正胡思乱想着,睡醒之后的混沌感便散了,接踵而至地便是头部传来的疼痛。 不仅头疼,手还疼。 一开始只是小声哼唧,等到那疼痛越来越剧烈的时候,李照便忍不住了,开始扯着嗓子嚎。 “嚎什么嚎,什么苦都吃不得,还想装大小姐?!”屋外那人一听李照在嚎,气势汹汹地就冲进来了,边冲边指责。 “谨言!”柳越高声喝道。 “柳慎行!她不是大小姐!”平白被呵斥,这人也有点火气了。 李照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她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勉强睁开眼,接着就看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只不过,右边的柳越气质明显要孤傲冷淡一些,而他对面这个,一看就是个毛里毛躁的愣头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0 我不是? “谨言,出去。”柳越抬手指着门外,眉眼冷厉。 “我不出去,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光凭张脸和一柄剑,就能冒充大小姐了?上回那个还假模假样地弄了个徽记在背上呢。”谨言冷笑一声,转身坐到了旁边的宽背椅子上。 “我说过了,不管她身份如何,她现在是姑姑的病人,就凭这个,你也不能打搅她休息,出去。”柳越沉着脸再度呵斥。 就在冲突眼看着要升级的时候,李照听过的那个女声出现了。 “怎么闹腾成这样?”是那个木姑姑的声音。 李照的余光可以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自门外缓缓走进来。 木姑姑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簪着一支看上去像是木头的发簪,耳侧垂了两捋到胸前,一身没有底色纹样的白色长袍,十分素净的打扮,却有一张如牡丹般艳丽的脸。 “姑姑。”柳越转向她,向她俯首躬身行了一礼。 坐在椅子上的谨言也赶紧站了起来,他低眉敛袖,拱手向木姑姑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安。 “醒了?”木姑姑朝他们点头致意后,看向了床上的李照。 李照扑闪扑闪着眼睛,刚才忽略的疼痛在一瞬间重新席卷而来,她嘶了一声,在床上不住地颤抖。 “疼是必然的,你体内奇毒难以拔除,我此时只是施针暂时性地压制住毒罢了。”木姑姑走到床边侧坐下来,温声说道。 “姑姑,刚才已经给她松过一次针了。”柳越跟在木姑姑身后,垂首说道。 “好。”木姑姑点了点头,她眸光一转,落在李照身上,李照分不清那是什么意味的眼神,但能感受到足够的温柔,“虽然不知道是谁培养了你,但你是无辜的,孩子,能告诉我为何要学三秋剑法吗?” 李照被她这么一问,心里直突突。 结合之前谨言所说,难不成自己背上并没有那个所谓的徽记?难道说自己真的是个假货,是有心人培养,用来冒充李程颐女儿的? 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冒充的,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李照此时此刻别说说话了,就是张张嘴都有些难。 于是。 在下一秒。 李照两眼一翻,直接疼晕过去了。 她失去意识前的一秒,隐约听到了木姑姑的一声低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显然她看出来了李照的消极躲避。 她昏过去了,倒是把旁边的谨言给气坏了。 谨言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指着李照说道:“姑姑,你看看,这人就是故意逃避,拒绝回答你的问题,要我说,这还救什么?没得救,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谨言。”木姑姑脸色严肃地抬眸看向他,声音不算严厉,却是让谨言立刻就闭了嘴。 他垂下头,老老实实地认错道:“我错了,姑姑,我不该意气用事。” “随我去熬药。”柳越见状走过来拍了一下谨言的头,算是打了个圆场,从中调和气氛。 木姑姑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吧,是该准备熬药了,等会儿等她醒了便喊她喝完,喝完药就送走吧,海叔那边我自会去同他解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1 回程 李照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了,身边是一个红木小桌,桌上有一碗浓稠的黑色药汤。 而在小桌旁,之前见过的那个被称作谨言的人,正盯着自己。 “醒了就把药喝了,姑姑说了,你这毒她治不了,帮你压制上几个月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谨言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们要送我去哪儿?”李照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到不像话,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老巫婆。 “海叔说是从庐州官驿带走的你,自然是要把你送回庐州官驿。”谨言似乎是嫌弃她,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后,挪开了视线。 他伸手推了推药碗,对李照说道:“喝了。” 马车一个颠簸,药碗被推得有些晃荡,李照是个惜命的,赶紧撑着身子起来,一把端过药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苦,一个苦字还不够总结,这药是苦中带着一丝酸涩,外加一股诡异的臭味,总之就是难以下咽。 然而李照不想死,也不想再承受毒发的痛苦,所以这药她眼睛一闭,直接就给咽了下去。 “怎么称呼?”李照喝完药,把碗轻轻放在了小木桌上后,问谨言。 谨言斜过来一眼,说道:“你我不会再相见了,不必知道如何称呼。” 这人浑身带刺,一点也不好相处,李照也就懒得再去跟他搭话,径直靠着马车壁开始想事情。 陈丞澄被她留在了庐州官驿,也不知道和陈为仁他们团聚了没,当时那种情况,让陈丞澄独自逃生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些人…… 她微微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坐着的谨言,海叔虽然在那之后都显得很和蔼,但他杀人的场景自己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而这群跟他相熟的人,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呕…… 回忆到驿站的那股炼狱场景,李照胸口一阵翻涌,她手忙脚乱地攀去车窗那儿,趴在车窗上就往外吐了。 谨言十分嫌弃地看过来,硬声硬气地说道:“吐了也没有下一碗了,这点苦都忍不住,没救了。” 外头驱车的是柳越,他一见李照攀着车窗在吐,便勒着缰绳将马车给叫停了。 “怎么了?”柳越翻身下马,走到车窗边问道。 “没,没事。”李照一脸菜色地摆了摆手。 “药如果吐了,我们是没办法再给你熬一碗的,但我可以给你药方,日后你找到药店了,再配上一副,自己熬了喝,也能将就应付一下。”柳越垂眸从袖袋中取了一张泛黄的纸出来,淡淡的药香味随着他的动作散入李照的鼻腔内。 “阿嚏!”李照一个没忍住,喷嚏就打了出去。 好在她眼疾手快地以手捂面,这才没有打得柳越一脸。 “谢谢你。”慌慌张张地接过柳越递来的手帕,李照擦了一把脸,朝他道谢。 “女子在外奔波本就辛苦,更何况如你这样有难言之隐的。”柳越似乎是很懂李照身世的样子,眼神略带垂怜。 李照选择默默承受他的好意,也不辩解。 毕竟现在她孤身一人,要是柳越愿意自己脑补,从而对她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当然了,她也会暗挫挫地想,是不是这具身体足够漂亮,所以柳越才会有怜花惜玉的心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2 优待 柳越什么心思李照并不知道,她胡乱猜了一下,便将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 接过柳越递过来的药方之后,马车便继续上路了,据柳越所说,从建州,也就是海叔带她去的那个地方,到庐州官驿,需要一日的路程。 当日海叔是日夜兼程,这才将路程给缩短了许多。 今日没有一个内功深厚且轻功超群的海叔,那自然也就会慢上许多。 李照别的不怕,她就怕陈为仁他们已经离开了,这样就算自己回到庐州官驿,也无济于事。此去会州山高水远,她没了镖队傍身,一个人想要到达清风谷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自从马车重新出发,谨言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他抄着手转向李照,眼神十分不怀好意地上下扫了李照几下,说道:“他们都说你长得像李大人,可我看你这眉眼,倒是风尘十足,哪儿又李大人的风骨。” 李照懒得跟他拌嘴,她斜靠着马车,懒洋洋地发呆,连眼神都没有分过去半点。 其实也不怪李照忽略他,实在是坐马车的感觉太难受了。 柳越赶车虽然平稳,但马车都逃不开一个晃字,所以坐着坐着,李照那股晕车的劲又上来了。 我以后一定要学骑马,李照忍着反胃,在心里暗暗发誓。 “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全身而退!你之所以不但没死,还能被护送着离开,是姑姑和慎行宽宏大量,在大家面前为你作保,还替你向海叔求情,你别不知好歹!”谨言气愤地说道。 “既然你没有为我求情,那么我自然也就不用对着你有好脸色了。”李照噎死人不偿命地出言讽刺了他一句。 “你!”谨言气得脸都绿了。 马车外头隐约传来一声轻笑,想必是柳越被李照这一句给逗笑了。 “我为你求情?我恨不得你们这群假货全部丢进虿盆!”谨言等着李照大声说道。 “菜盆?”李照眨巴眨巴眼睛,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结合谨言这语气和脸色,她立刻明白是什么东西了,“小小年纪,没想到心思这么歹毒,还想把我丢进虿盆里去。” “你!”谨言又被堵了个够呛。 “好了,谨言,不要为难别人。”外头柳越出言打断了谨言的下一句话。 “姑姑只说了不要伤她,没说我不能和她聊天吧?!你管天管地,管得着我和她说话吗?”谨言昂着脑袋朝外头喊道。 李照摇了摇头,这个谨言行事莽撞,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看一张脸。 不过长得好看的人通常会被优待,所以哪怕谨言一再出言嘲讽,李照都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什么李大小姐,一开始你们那个海叔想要带我走,我是被迫的,我打不过他,又目睹了他行凶,不跟着走,只怕是小命难保。”李照突然开始剖白心迹,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惆怅。 谨言先是一愣,随后冷着脸说道:“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若你没有想要假冒小姐,为什么要学三秋剑法?为什么要带着三秋不夜城的仿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3 海阎王 李照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身侧,又摸了摸背后,惊道:“我剑呢?!” 谨言敲了敲两人中间的小桌子,从底下拿出了一个用黑棉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放在了李照面前。 他指了指,说:“帮你放好了,剑鞘也不弄一个,你不能因为它是仿品,就不看重它吧。” “为什么说它是仿品?”李照目光落在黑棉布上,她吞咽了一下口水,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难不成还是真品?”谨言一个白眼翻过来,他抄着手环胸朝后一靠,一副看你怎么编的表情。 “嗯,姑且算它是仿品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李照抱着剑闭上眼睛,她靠在马车壁上,心思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起伏。 猝然结束对话,谨言有些懵,他看着闭上眼睛当真开始小憩的李照,眼神古怪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继续说话了。 马车越走,两侧就越热闹。 人声鼎沸,夹杂着一些叫卖声,大约是进了城之类的,所以马车越走越慢了。喧闹之间,李照隐约能听到一些人的对话,细碎的片段式聊天,但有很多信息点在里面。 “听说扬州整个城都已经戒严了?” “可不是,江宁那一带都覆灭了,听说庐州官驿,江宁官驿都已经被烧了” “不仅仅是烧了,人也都被杀了,那景象,人间炼狱啊。” “怎么,你亲眼所见?” “哪儿能啊,能亲眼见到的都已经死了,你知道欧阳宇雇了谁去的吗?” “谁?”一下子许多人都在问他。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海阎王!他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杀两个官驿的小卒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更别说谁想围观围观了,统统灭口。” “嘶,海阎王不是早就金盆洗手了?当年还差点为了那李氏家主殉葬。” “这不是欧阳宇造反,正好契合了这海阎王想要报仇雪恨的心思嘛,所以这不就重新出山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啊?” “我大姑父是扬州最大的酒楼——芳香楼里跑堂,比起咱们这儿,他哪儿知道的消息可多了。” “据说啊,这欧阳都督座下有雄兵百万,不日就会直奔京师。” “那岂不是要改朝换了?” “嘘!你不要命了?!别听他胡说,什么改什么,你看他欧阳宇敢去京师吗?” “怎么不敢,这欧阳都督早年间可是和先帝同肩作战过的,这种戎马半生的将军,打个京师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就吹吧,还雄兵百万,宣帝在时,三度削减都督们的兵权,这欧阳宇明面上能有一千精兵就已经是极限了,私底下招募也不敢太过火,撑死一万兵卒。” “这倒也是,不过他就算不去京师,在剑南道称个雄应该不在话下。” “这你就不懂了,他要是只着眼与剑南道,撑不到一个月,立刻就会被其他都督刺史们当靶子打,个个儿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出头鸟呢。” “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咯。” “那可不,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窃国者侯啊!” 马车离他们越来越远,渐渐地,李照也就听不到那些人的对话了,她脑海中还在咀嚼着那人所说的海阎王三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4 敌意 “听够了?”谨言看到李照的眼皮翻动了几下,冷声问道。 “什么听够了?”李照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睁眼睛去看他,一脸疑惑。 “装得倒是挺像。”谨言冷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照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些人说的没错,海叔杀人不眨眼,他现在已经知道你又是一个假冒大小姐的骗子了,他迟早会找到你,收拾你的。”谨言恶声恶气地说道。 “那我等着。”李照不咸不淡地撩起眼皮看着他,说了句。 她揉了揉肚子,转头对马车外的柳越喊道:“慎行,什么时候可以吃饭?我有些饿了。” “谁让你喊他慎行的?!”马车里的谨言炸了毛,怒视李照吼道。 “你小声些。”李照对着一丝对小孩子的无奈,扭头对谨言说道。 这一下可是彻底把谨言的火气给点着了,他拳头攥紧,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你这个女骗子,下去,不送你了!” 注意到他根本不敢大声引起柳越的注意力,李照狡黠一笑,比了个嘴型:你说了不算。 “等到了婺州就能休息一下了,不然我担心今日到不了庐州。”马车外,柳越清朗的声音回答道,他顿了顿,又喊了一声谨言,“那些点心出来,供……” “我姓赵。”李照特别体贴地说道。 “供赵姑娘果腹。”柳越嗯了一声,把话说完。 谨言黑着脸没动,李照却冲着他挑了挑眉,说道:“点心在哪儿呢?” “没有。”谨言硬着嗓子说道。 “慎行,谨言说他没带点心。”李照转头就告起状来。 啪的一声,谨言从一旁的小柜子里翻出一盒点心,摔在了两人之间的小木桌上。 “多谢谨言。”李照弯眸一笑,浑不在意地将点心盒子打开来。 盒子里头摆着些香味十分诱人的花朵状点心,李照拿起旁边的木箸夹了一块梅花形状的白色糕点送到嘴里,入口即化。 不甜腻,有着梅花的清香,和李照吃过的点心完全不同。 “便宜你了,这可是木姑姑亲手做的。”谨言愤愤地说道。 李照抬眸看了他一眼,咽下嘴里的点心,将木箸放在了一旁,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对我有着这么强烈的敌意?因为我假冒李大小姐?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并没有假冒她,是海叔自作主张地将我带走了,不容分辨地把我当成了她。” “再者,就算我真是有意假冒李大小姐,慎行为什么对我就没那么大敌意?就算是木姑姑对我,也格外温柔不是吗?只有你,像个刺猬一样,老想拿刺扎我。”说完,李照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谨言兀的噎了一下,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回避了一下李照的目光后,重新看着她说道:“你,你,你假冒别人,你还有理了?” “……” 李照无奈地想道,这谨言只怕就是这样一个人,爱恨写在脸上,行事随心所欲。不过这样的人也好,你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爱憎,不会被蒙骗。 “好,那等到了庐州,你便不用再面对我了,这剩下的时间,还要麻烦你再忍忍了。”李照耸了耸肩,颇有些妥协的意味在里面,她晕车的难受劲还在,实在不想抽出空去和他打嘴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5 假文书 等到吃完点心,马车已经差不多到婺州了,期间经过了数个村落,李照撩开车帘望过去,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俨然是戒备十足。 柳越说,这是因为听到了扬州的风声,担心自己家附近也出现扬州那样的事情。 李照没见过,便攀着车窗一路欣赏风土人情。 大概是柳越照顾到李照的晕车,这越走,马车也就越稳当了起来,速度却一点没减。 “扬州出事,那以后是不是不能进去了?”李照转头看着柳越问道。 柳越摇了摇头,说:“欧阳宇造反扯的是清君侧的大旗,他会去京师,但不是去京师夺位,而是去京师找安阳王。” “安阳王?”李照不认识,也没听过。 “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安阳王赵毅,欧阳宇觉得是安阳王在操纵圣上,所以这才扯了清君侧的大旗,在扬州发难。”柳越解释道。 “那这样听上去还有些扯虎皮作大旗的意思。”李照恍然道。 “也不尽然是扯虎皮作大旗,欧阳宇与先帝感情深厚,说不定他心里是真想要为圣上扫荡阻碍。” “安阳王想要谋反吗?”李照问。 柳越轻笑了一声,说:“他不需要谋反,他会让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 “什么意思?”李照追问道。 “当今圣上年方九岁,平日里大小事务皆是由他母后——刘太后来做决断,也就是说如今刘太后正垂帘听政。可刘太后母族式微,并不足以支撑她坐稳这太后的位置。”柳越见李照感情戏,便开始同她解说,“然而她却稳稳地坐了一年,赵姑娘可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安阳王?”李照瞪大眼睛,难不成这叔叔和嫂子,还有点个中桃色故事?! 柳越点了点头,说:“是,刘太后虽然家族地位低微,但她却和安阳王有旧,安阳王是如今先帝诸多兄弟中唯一在世的,可以说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叔叔了。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具体如何,我并不得知。” 柳越这话说的极为隐晦,虽然他是江湖中人,但对于皇家秘辛,也不是那么的能畅所欲言。 李照非常了然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一旁的谨言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她又听不懂。” “你又知道我听不懂了?”李照反身看着他说道,这谨言还真是当之无愧的古代杠精,遇事不管有没有理都得先来一嘴,怪讨厌的。 这么讨厌的性格之下,他那张脸再英俊潇洒,也让人没什么好脸色了。 “安阳王原本属地在安州,现在却久居京师,任谁看了都明白他的心思,也就是你这种人还需要慎行给你解释。”谨言颇有些不屑地说道。 “是是是,你可聪明了。”李照敷衍着摆了摆手,重新趴在了车窗上。 谨言一击不成,又给气了个半死。 过午时分,坐在马车里就已经看到了婺州的城门了,守城的士兵很多,门口排着等候进城的百姓更多。 柳越翻身下马,到那边问了一嘴才回来。 “赵姑娘,入城要户籍文书,我看你随身没有带行李……”柳越隔着车窗问李照。 李照点了点头,顺着柳越的话胡诌道:“我行李都在同伴那儿,户籍文书大概也是在那儿,怎么办?没有户籍文书是不是不能进城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6 真剑 柳越迟疑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问题应该不大,我去和守城的大哥说一声,看能不能给你现补一个文书。” 李照跟着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她走到柳越身边,问道:“会不会很麻烦?随随便便就能补的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柳越眸光微垂,笑了一声,从袖口拿出了一吊钱在手里颠了颠,说道。 于是,在柳越这么一吊钱的作用下,李照成功地拥有了一个崭新的户籍文书。 建州人士,赵子言,年龄二十有四。 穿越之前,李照的确已经过了二十四岁的生日,不过穿越之后这具身体具体是多少岁她就不太清楚了。 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什么李程颐的女儿,如果是,那这具身体大概就是不满二十岁。 可惜,看木姑姑态度,她应该是看了自己的背后,发现没有徽记。 只是,如果自己不是李程颐的女儿,为什么她会三秋剑法?为什么她有三秋不夜城?她包袱里那块李字玉佩又是什么意思? 诸如种种,谜团包围着李照。 有了文书进城,他们三人便选了一家人不太多的酒楼,找了个二楼雅间歇息一会儿,顺便吃一顿热饭。 谨言对着李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全程臭着脸,哪怕柳越几次责备他,都没能扭转他的态度。 李照倒是没所谓,在现代社会里时,没来由的敌意她都遭受过不少,更别说谨言这种有来由却止步与态度的敌意了。 吃饭吃到一半,隔壁突然传来了摔杯子的声音。 接着便是叮铃哐啷的碗筷落地的摔打声,李照好奇地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那边传来了咒骂声。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圣贤书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有人在高声指责。 “斯文为何物?你我今日聚在此地,不就是为了些阿堵物么?这做与不做都在姜兄你的一念之间,辱的是你的斯文,与我何干?”另一人云淡风轻地回答道。 “汝!汝!恶臭至极!”那一开始指责的人气得再说不出话,摔门而去。 “适逢婺州四门学考试,这两人怕是在做代考。”柳越见李照支着耳朵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便解释道。 “慎行从一开始就听见了?”李照眨了眨眼,问道。 “内功深厚,自然就能听见,你怎么连这点都不清楚。”谨言不忘出言讽刺,他上下打量了李照几眼,又说道:“你自己不是会剑术吗?难道只是个花架子?” “我不会,我就是个花架子,怎么?”李照都懒得再和他客气,半句话的威风都不想让他逞。 “谨言,吃饭。”柳越手中木箸敲了一下桌面,有些严肃地告诫道。 他说完谨言,便继续和李照说道:“之前你们在车上的争执我也听到了,赵姑娘,你不必当心海叔会找你的麻烦,姑姑那边会替你解释清楚的。” “你也觉得我是在顶着李大小姐的名头招摇撞骗吗?”李照看着他问道。 柳越似乎是没想到李照会这么直接,他愣了一下,摇头回答道:“赵姑娘,你身边的那柄剑是真的,这一点,谨言不清楚,我和姑姑还有海叔是清楚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7 俜,使之,放任也。 剑是真的,人却不是,那么这里的弯弯绕绕就有得说道了。 柳越没有继续说了,他垂眸开始夹菜,留李照自己思索。 “剑是真的,剑术也是真的,人却不是,所以你们觉得我和李大小姐是有关联的,这才替我压制奇毒,并绕了我一命,是吗?”李照不给他回避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道。 柳越有些无奈,他抬眸看着李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赵姑娘,有些事在心里清楚便好,何必说出口。” “我是不是得感谢你们绕了我一命?”也许是李照的语气太过强硬,以至于一旁的谨言都忘了抬杠。 “赵姑娘,海叔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但有时候,立场问题,使得他必须清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柳越并没有直接回答李照的问题,但他的话显然就是在告诉李照,你其实差一点就称为了那个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我说我不认识什么李家大小姐呢?我中了毒,我的记忆因为这个毒而十分紊乱,我能记得的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在我身上下什么功夫,我没办法帮你们什么。”李照佯装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至于剑和剑术,这都是我醒来就在我身边的。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去扬州最大的酒楼——芳香楼问问,问问看我是不是死过一回的人,当时还是酒楼的老板娘请人救了我,人证至少有两个。”她一口气说完,眼神真挚且诚恳。 李照想要彻底摆脱他们,那就必须拿出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和李家真的没有关系。 口说无凭,如果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能侧面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她话里掺假的那一部分,也就会一起被信任。 柳越望着李照没说话,他在考量李照话里的真实性。 谨言却动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对柳越说道:“慎行,既然她这么说,我们直接喊人去扬州问问不就好了。” “坐下。”柳越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着谨言说道。 “柳越!”谨言有些生气地直呼其名。 “坐下,柳俜。”柳越一放木箸,沉着脸跟着直接喊了他的全名,语气十分地强硬。 “哪个俜?”李照突然问了一句十分缓和气氛的话。 柳越转头看向李照,说:“俜,使也,取放任之意,希望他成长随性自然。” “好名字,取得恰如其分,真是人如其名。”李照点了点头,带着点讽刺意味地恭维道。 柳俜横了李照一眼,他撑在桌子上对柳越说道:“姑姑说了,我们两个人出来,是要互相商讨着行事,你不要总一副兄长的模样压着我!” “姑姑也对我说了,你行事鲁莽,要我时刻记着点醒你。”柳越面上一派风淡云轻。 “去扬州问问又能怎样?”柳俜微抬下巴,有些不服气。 “如今欧阳宇在扬州拉起反旗,出入已经变得极为困难,在这种境地里,若我们使人入扬州,只为了问一句口信,其潜藏的隐患,你可能担责?”柳越问道。 他们二人眉眼如出一辙的剑眉星目,但柳越脸上挂着的从容气度就足以将他和柳俜区分开来。也许一开始会有人弄混他们,但只要和他们讲上一句话,便再不会搞错谁是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8 阴谋论 不等柳俜再说什么,柳越又转眸看向李照,说道:“更何况,为什么不能相信一下赵姑娘?她没必要扯这种谎,扯这种只要一问就会被戳穿的谎,没什么必要,对吧,赵姑娘。” 李照看着柳越一副十分相信自己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感叹,柳俜这种喜怒表现在脸上的人才叫好相与,柳越这种形色不外露的温吞君子风,真的太容易给人以错觉。 “是。”在柳越的目光下,李照点了点头。 “你就这么信任她?!”柳俜有些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姑姑也很信任她,姑姑看人最准了,所以我信任姑姑,也信任赵姑娘。”柳越眼瞳中是看不清楚的情绪,他转眸看着面前的饭菜,仪态从容地继续吃饭了。 木姑姑相不相信自己?这个问题李照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那是当然不可能的。也就是柳越用来麻痹自己的说辞罢了,偏偏柳俜直头直脑地信了,气鼓鼓地抄着手坐下,全程以刀子般的眼神盯着李照。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等到付完钱,他们三个便又继续坐马车赶路了。 从婺州到庐州,需要大概四个时辰,也就是说要到晚间,他们才能到庐州。 李照心里有些没底,她不确定陈为仁他们会在庐州等她,毕竟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刚加入镖队的厨娘。 何况,这个厨娘身上还有一堆秘密和麻烦。 大概是在酒楼吃饭的时候,被柳越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再出发时,柳俜一直保持着沉默。 马车一出婺州,速度便快了些,走的是官道,沿途能看到一些装束十分正规的士兵,也能看到轻功点纵而过的江湖中人。 这些人井水不犯河水,形成了一个奇妙的画面。 “这些兵是什么兵?”李照不放过任何一个知道有关这个世界信息的机会。 在前头纵马驱车的柳越抽空回答道:“应该是越州都督招募的私兵,你看他们的盔甲之上,有一个谢字,那就是越州都督谢静安的标志。 他掌管杭、婺、衢、温、处、台等六州,因其管辖地离扬州近,想必如今是战战兢兢地召集分驻各地的私兵了。” “他不想主动打欧阳宇?”李照问道。 “谢静安性格温吞,别说是打欧阳宇了,就是招募超额的私兵都只怕是在为难他,这人守成有余,但进取不足。”柳越回答道。 李照注意到,柳越用的是进取不足这四个带有贬义的字,说明他的立场,不,应该说那个木姑姑的立场,大概是站在皇权的对立面的。 是因为李程颐死在皇帝手里吗? 想到这里,李照回忆起当时阮素素的话来,李程颐之所以出事,李家之所以被灭门,是那一起户部尚书荣建安的贪腐案,如果没有贪腐案,李家就算有杀手找上门,都不至于应付不暇。 或者更阴谋论一点,灭门是不是就是皇帝一手操纵,为的就是李家那富可敌国的财产。 毕竟,哪个皇帝能允许一个普通人比自己的朝廷更有钱? “这么看来,全国各地只怕都已经是风声鹤唳。”李照抛开脑子里的思绪,感叹了一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49 乱世出英雄 “早就要乱的世道罢了。”一直沉默着的柳俜突然开口了,话语中并没有抬杠,超乎意料地平和。 “乱世出英雄。”李照见他这么平和,便也心平气和地接了一句话。 柳俜摇了摇头,说:“乱世害人,纲常伦理在动乱面前不值一提,享福的权贵,受苦的却是百姓。英雄?英什么雄?受着苦,无权无势,谁能当英雄?” 他话语里尽是忧国忧民之意,和他平时的言行有着截然不同,要不是知道坐在这儿的是柳俜,李照都快以为是柳越坐进来和自己谈天说地了。 虽然李照对他能有这般见地感到十分地意外,但她仍然很正式地沉思了一下,回答道:“乱世的出现,说明朝廷已经分崩离析,这时能掌握话语权的便不再是那些达官显贵,这一份动荡是给其他有机缘的普通人机会。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变的,是这个土地上勤恳劳作,奔波生存的人们。” 柳俜沉默地看着李照,似乎同样抱有意外。 “我很喜欢的一位老师曾经说过,分分合合本就是事物发展的规律和必然,所谓分有分利,合有合利,分利大则人心思分,合利大则人心思合。”李照侧靠着马车,目光有些悠长,来这个世界不过短短十几日,她对现代的记忆却恍若隔世。 “动荡至易,安稳至难。”柳俜说道。 李照点了点头,说:“是,但并不像你说的,权贵就一定是享福的那一方,乱世中,最不值钱的,只怕就是权贵了。” 她顿了一下,转眸笑着对柳俜说道:“学会挑战权贵,就是乱世英雄的第一步。” 柳俜没说话了,他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照一会儿,侧头看向了马车之外。 聊过这么一段之后,柳俜身上的刺突然就收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偶尔会搭上三两句,话语间也不会在针锋相对。 等到天色渐暗的时候,他们抵达了庐州官驿。 满目都是焦黑的残骸,李照眼瞳一缩,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当日的场景,她不自觉地抱紧胳膊,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们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接下来我们有其他的事要去做,你一个人可以吗?”柳越敲了敲车窗,看着发愣的李照问道。 李照猛地回身,嗯了一声,扶着马车跳了下去。 “你的同伴呢?”柳俜粗声粗气地坐在马车上问道,他探出马车来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也许是在附近,我离开不过两日,他们应该会在附近等我的。”李照转头对柳俜说道。 “那你自己小心。”柳俜说完坐了回去。 “多谢关心。”李照笑吟吟地说完,转头看向柳越,“慎行也一路小心,祝你们要办的事顺顺利利。” “嗯,你多加小心,庐州动荡不安,还是尽快找到同伴的好。”柳越虽然客客气气,但并没有说过多的客套话,而且说完就翻身跨上了马。 与李照道别,柳越很快就纵马带着马车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远之后,李照这才收了笑容,抱着手往庐州官驿的废墟那边走去。柳越这种笑面君子,看着客客气气的,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对所有的人都和颜悦色,却不会真的交心。 反观柳俜,之前那一番分合之道聊完,他明显就已经和自己交了心,这样的人一言一行很容易就看出喜好来。 所以柳越才会加快行进的速度,他看出了柳俜态度的转变,并想要及时遏制这份转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0 归队 昏黄的余晖之下,庐州官驿的废墟透露着一股阴森。 李照甚至能看到有乌鸦落在看不清形状的残肢上觅食,一阵反胃再次涌上心头,她侧身扶着一棵树,直接呕吐了起来。 吐着吐着,茫然无助的孤寂感伴着这股挥之不去的反胃让李照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李……照?”头:“我身上这毒让我丢了很多记忆,包括轻功,所以我是真的不清楚轻功是如何施展的,康大哥你如果有空,可以和我讲讲,这样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好,等有空了我和你说说。”这是姬康自见李照第一面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说出的带有善意的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1 丁酉海 两个人赶路其实枯燥又无聊,加上姬康本来就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着赶路,一言不发。 等到他们追上陈为仁的时候,已经是赶路的第三日了。 柳名刀意外地比他们更快,早他们一日就已经归队了,在看到李照一同出现时,还冲她打了个招呼。 阮素素就比较激动了,冲过去一把抱住李照,上下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陈为仁则是再三谢过李照为了陈丞澄挺身而出的英勇行为,话里话外都将她看作了自己人。 也是这个时候,李照才知道。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陈为仁他们为了摆脱那些因为自己而来的暗哨,已经动过手了。 动手,也就是意味着陈为仁主动将自己绑在了李照这艘船,哦不,这一叶扁舟之上。 因为马车损毁得厉害,这一路陈为仁带着镖队沿途补给,顺便修修补补,但一直没弄好,又见姬康他们没跟上来,便干脆选了一处久留一会儿。 又因为路线图是早在扬州的时候就已经规划好的,所以也不怕会和姬康他们错开。 于是,陈为仁便选择在一个叫做北虎堤的地方驻扎休息,北虎堤是一个民风淳朴的村落,为了不打扰到北虎堤村民们的生活,他带着大家选择在村外一处槐树林里驻扎。 傍晚,几个梳着冲天揪的小孩子在林子外头探头探脑地看这边,他们跃跃欲试,显然是想过来找陈丞澄玩。陈丞澄是个活泼性子,几个小孩子眼神互相一对上,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没一会儿就已经熟络上了。 “照娘,怎么,在想什么?”阮素素走到李照身边,在她边上坐了下来,问道。 李照兀的回神,说:“没想什么,只是有些后怕。对了,阮姐姐,你知道海阎王吗?” 听到这三个字,阮素素愣了一下,很快就联系到了那日的情景,她掩唇惊道:“照娘,你该不会是在海阎王手上逃出来的?!” 李照点了点头,说道:“他好像也把我当做了那个什么李家大小姐,所以没伤我,只是和我过了过招,然后把我带去了建州。” “海阎王,本名叫做丁酉海,是道上有名的杀手,二十年前因为李程颐的身故而金盘洗手,近几年才重新活跃了起来。”阮素素一点点给李照解释,“前几日,老大收到消息说庐州官驿是海阎王下的手,还辗转难眠好了好几晚,见到你四肢俱全地出现,才总算心安,我们还道说应该不是海阎王……” “是他。”李照只要一想到那一日所看到的景象,胸口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残杀的样子,和他面对着建州那个村落里孩子时的模样交错在一起,让李照有些晃神的同时也深感后怕。 在某种程度上,柳俜那句话应该是对的。 丁酉海如果确认自己是假冒李家大小姐的骗子,那么是肯定会杀了自己的。一个假货,一个目睹了他血洗庐州官驿的假货,麻烦上的麻烦,这时似乎真的只剩下一个杀人灭口的选项了。 李照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自己这具身体是真的勇敢地提剑和那种魔鬼打过一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2 来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照娘你能逃出来就好。”阮素素抱了抱李照,柔声说道。 她在感觉到李照的颤抖之后,抬手顺了顺李照的头,“别怕,你已经逃出来了,以后就算他想再找你的麻烦,也要找得到你才是。” 阮素素这话其实是有根据的。 扬州已经乱了,整个淮南道已经乱了,接下来就是举国上下,乱世将至。动荡混乱的世道里,想要找到一个人,何其之难。 李照缩在阮素素的怀里,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的林子外,有一个青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明晃晃的刀光看在李照的眼里,刺得生疼。 丁酉海来了! 她猛地一抖,脸色瞬间煞白。 在连忙挣脱开阮素素的怀抱后,李照有些急促地说道:“阮姐姐,我看到丁酉海了,我们快跑,快通知陈镖头,我们得快些逃跑。” “嗯?在哪儿?”阮素素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人影。 “我真的看到他了,我真的看到他了……”李照有些崩溃,她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抬手按在了背上黝黑的剑鞘之上。 …… 又来?! 大姐,我求求你,你不要一直想着打架好吗?你又打不过他!李照欲哭无泪地在心里祈求道。 然而这具身体显然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于是在阮素素惊讶的目光之中。李照拔剑一个闪现,点纵了出去。 “照娘!”阮素素跟在后头,焦急地喊她。 “阮姐姐,去通知陈镖头,他真的在附近,就算不走,也得戒备起来!”李照想回头,却根本无法回头,于是只能拔高声音喊道。 落日的余晖洒在槐树林之间,这片林子很大,李照追出来才发现这个事实。 所以…… 她迷路了。 真的,我求求你了,但凡你动点脑子再出发,我觉得你都不至于落得个被通缉还中毒的下场。李照翻着白眼在心里吐槽道。 不过,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原身的灵魂还在这具身体里,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一种生理反应。 但不管怎么说,反正都已经足够灵异了,和穿越这件事一样灵异,说出去谁也不会信,不但不会信,还很有可能把她拉出去烧了。 就在李照迷失方向,身体里那股执着的劲也跟着一点点消散之后,她转身就看到了没有蒙面的丁酉海。 “海,海叔……”李照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心里却已经开始痛骂原主了。 “别怕,我只是来帮你清理一下杂鱼。”丁酉海笑了一下,手里提着的刀上有明显的血迹。 杂鱼? 难道是还有人在跟踪自己,却没被陈为仁他们发现? 李照眉头微皱,却没办法分辨出丁酉海说的是不是真的,于是她只能勉强一笑,开口说道:“我,我没怕。” 拙劣的谎言都不用丁酉海去猜,她那双发颤的腿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顺着李照似有似无的视线,丁酉海似乎是发现李照在害怕自己的刀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刀,抬手从怀里取了一块黑色的布出来,胡乱地在刀上擦了几下,将刀收入了背后的刀鞘内。 擦完刀,丁酉海朝李照托了托手,说道:“好了,下次我会更加注意些的,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我并没有担心你,李照很想这么说,但她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选择了妥协,“好的,海叔,那你自己小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3 气度 李照是已经做好了被杀的准备的,死就死,又不是没死过。然而,丁酉海这似乎,真的不是来解决麻烦的。难道说他仍然认为自己就是李大小姐? 和丁酉海客气了一句之后,李照僵硬地转身,想沿着原路返回。 然而这时天已经黑了,抬头望去,头道,“木姑姑觉得你不是,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徽记一定是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消除了,只有这样,你才能泯灭于众人之间,你才是安全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4 整装 气度? 李照不禁回忆了一下他们初见面时,自己到底有多怂,哪怕是身体铿锵有力地挥剑出去,脸上都还挂着泪。 这种气度…… 难道说,这种又怂又丑陋的气度,反倒是戳中了丁酉海的心? 噫呃,李照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丢出了脑袋。 “这边。”丁酉海拉着李照在林间穿梭,一路还不忘提醒她小心脚下,俨然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了。 火折子快燃到头的时候,丁酉海停下了,李照抬头看去,看到前方不远处亮着火把,陈为仁他们正在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 “去吧,既然你如今已经有了同伴,那就和他们一起吧。”丁酉海松开李照,柔声说道。 “谢谢海叔。”李照不忘道谢。 “至于你身上的毒,我会想办法去清风谷一趟,不要怕,我会帮你。”丁酉海在身后又叮嘱了几句,李照回头想去看他,却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照娘?!”阮素素是第一个发现李照回来的。 其他人跟着就簇拥了过来,其中属陈丞澄最激动,一个猛跳扑到了李照的腿上,抱着李照的腿直嚎:“李照姐姐,我担心死了,是不是那个坏人又来了?!” “没事了,没事了,不用担心。”李照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 “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梦生看看?”陈为仁在一旁询问。 李照摇了摇头,对上梦生关切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说:“我很好,并没有和他发生冲突,也讲清楚了很多事,他还替我们清理了几个一直跟踪着我们的人。” 陈为仁一愣,“竟然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人?只怕是个大麻烦,不行,我们得连夜走,他既然清理到了暗桩,那人背后的人收不到回信,一定会立刻派人再探。” “那我去寻康哥儿他们回来。”阮素素连忙应道。 原本,李照一追出去,姬康、薛怀和柳名刀三人便立刻分成三个方向,探了出去。 赤脊和青牙见阮素素要出去寻他们,便跟着她一道出去了,梅婶快步过来抱起陈丞澄,带着他到一旁收拾东西。 寻回了姬康几个人之后,一行人匆匆整装,趁着夜色驱车离开了。 当夜睡在路上,李照仍然有些晕车,便没躺下。她怀里抱着一堆姬康给她采来的野果,和薛怀一道坐在了马车顶上。 薛怀嘴笨,一路磕磕巴巴地聊了些有的没的,反倒叫李照笑得前俯后仰,放松了许多。 到天快亮的时候,车队已经走上了光州官道,沿途能看到的牵着牛的百姓,一个个儿脸上都有着莫名的紧张,行色匆匆。 显然,扬州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儿,人人自危。 “也不知扬州里边儿什么情况。”薛怀感叹了一句。 以往出镖,每五日会和扬州总局书信一次,总局的信件会根据镖队计划好的路线,托专门在各大驿馆之间往来的脚夫们送信。 然而这一回,淮南道动乱,脚夫们通通歇了业,以至于到现在第六日了,他们还没收到总局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 李照转头看他,见他神色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安慰道:“我那日听人闲谈,有说到扬州酒楼里还在照常营收,想来城中影响较小,你也不用太担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5 写信 说是这么说,薛怀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当然了,镖队里也不止薛怀一个人忧心忡忡。除了阮素素这种孤女和梅婶这种带着唯一的儿子在身边的,其他人都是有亲人在扬州生活,这么些天没能和扬州通信,多少都有些着急了。 他们行进路上正巧与一个要回扬州的商队遇上,薛怀几个人一商量,便各自写了一封信托给商队,请他们带到大光镖局去。 也是这个时候,李照才知道,原来薛怀还有个妹妹在扬州读书,名字叫做薛如意。在端朝,姑娘家能走进学堂,那得是一等一的聪慧过人才行,所以薛怀一直以他妹妹为傲。 青牙和赤脊写给一封保平安的信给在扬州的老爹,安叔呢,则是写给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安兆卿和薛如意乃是同窗。 仇英和柳名刀自然是写给自己的媳妇了,倒是姬康,扭扭捏捏地给扈丹儿写了一封信,看得一旁的阮素素吹鼻子瞪眼,气得够呛。 梦生和阮素素一样,父母早年间已经病故了,但他有一个义父,在扬州的医馆里挂牌,是个妙手仁心的好大夫,所以梦生也跟着写一封给义父的信,托给了商队。 陈为仁倒是没写,他大儿子已经成年,自个儿是个有主见的,知道他出镖也不会过多的忧虑,所以没必要去多费什么笔墨。 他们写信的时候,李照便躺回了马车里。 看到人家都有牵挂的家人,说不羡慕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不管是在现代还是这儿,李照好像都没有什么可以寄托情感的亲人。 她枕着手臂仰天躺在马车里,自嘲地笑了笑,不然在现代也不会沦落到躺在医院的icu病房里插着管,都没人来探望。 当时护士还在私底下可怜她,觉得她孤苦伶仃的,于是平日里也就多照拂了她一些。 只是这种可怜,更叫李照觉得难过。 邦邦。 马车车窗被叩了两声,李照撑起身子撩开车帘去看,就看到陈为仁站在车旁,微笑着看着自己。 “小照,果子吃完了吗?还需要康哥儿去给你采点过来吗?”陈为仁问道。 李照摇了摇头,手臂搭在车窗边上,对陈为仁说:“多谢陈镖头,已经不怎么晕车了,所以不用麻烦康大哥了。” “好,等他们寄完了信,我们就进光州城了,今夜在光州城里歇一晚,不用露宿。”陈为仁虽然觉得李照的情绪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细想,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 几个时辰之后,车队一路畅通地进了江洲城。 李照包袱里其实是没有文书的,但之前在婺州时,柳越用一吊钱成功给李照办了个可以当真文书用的假文书,是以,守城的士兵并没有为难她。 因为镖队接下来的路线里,长达数十日都看不到人烟,所以在江洲的采买也就是重中之重。 梅婶他们一到客栈落脚就出门,李照则另有任务。 干粮这种东西,外面买的不如自己做的合口味,而且还担心做的不赶紧。 所以,李照便借了客栈的厨房,在里头开始忙活了。 烙饼是最主要的干粮,其次就是带着油脂和香料炒出来的糗。一开始李照也不懂什么是糗,她在书里学到的知识告诉她,糗便是炒米炒面一类的干粮。但怎么炒好吃,怎么炒能储存得足够久,就是一门学问了。 于是,梅婶便外出买了一份回来供李照参考。 十几个人出行十天要用的量,足够李照在厨房一直忙到天黑。直到晚间时,阮素素见李照这儿已经忙得差不多了,便带着青牙赤脊两个人过来帮手装点,进行收尾工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6 轻功 忙碌让李照暂时放下了心头的包袱,厨房里的烟火气,阮素素和她温言软语说话的声音,陈丞澄的笑闹声都让她有些恍惚。 好像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里的一员一样。 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清晰的记忆让她明白,自己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插班生,一个毫无前尘记忆的插班生。 姬康从房间的窗户那儿翻出来上屋顶,打算看会儿星星,这刚一出来就看到了同样坐在屋顶发呆的李照。 “好巧。”李照从思绪中回神,对上了姬康的视线。 “怎么,睡不着?明日会很早出发,你应该早些去休息。”原本反身想走的姬康停了一下,走到了李照边上,坐了下来。 “康大哥不是也没睡?”李照笑了一下,打趣完又马上问道:“康大哥,轻功的事你能给我讲讲吗?” 姬康点了点头问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有哪些门派是以轻功著称的?康大哥你觉得我的轻功如何?比你如何?”李照双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问道。 “南有建阳宗,北有燕云谷,这两个门派都是以轻功著称的,各有千秋。建阳宗以一苇渡江成名,其步法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姬康敛眸回答。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而燕云谷则以踏雪无痕出名,踏雪无痕讲究身法和步法的天人合一,点纵之间,步法精妙,凌波无痕。你的轻功,更像踏雪无痕一些。” 李照哦了一声,俏皮地问道:“那康大哥觉得我的轻功与你自己的相比,如何?” “虽然你轻功不错,但身法略显凝滞,和我相比的话……”姬康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李照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哈哈了一声,让他不用在意自己的感受。 “康大哥给我讲讲轻功吧,我因为记忆的缺失,每每身子动起来了,却不知道要怎么维系这一份气势,想必,这就是为什么康大哥看我的时候,觉得我身法凝滞吧。”李照捧着脸侧头看着姬康说道。 到目前为止,李照几次使用轻功都属于身体的条件反射,并不是依据李照自己的主观意愿来的。 也就是说,万一哪天这个条件反射随着原主死亡时间的推移而慢慢退去,那她以后岂不是连逃命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在李照看来,是万万不能允许发生的事。 所以她要未雨绸缪,在现在有条件学习的时候,像有经验的前辈多请教一下。等哪天有空了,她还得找找薛怀,让薛怀指点一下自己的剑法。 “轻功讲究的是身子轻盈,提息于胸腔,意守丹田,虽然各家有各家的诀窍,但基本无出其右。”姬康便当真开始了讲解,“而你的身法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气息不稳,其次便是不连贯,前一步和后一步之间有比较生疏的停顿。” 这一晚,姬康一直给李照讲到月上中天才算结束。听完姬康这么一晚的讲解,李照虽然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但已经了解到要如何运气了。 鉴于第二天还要早些出发赶路,姬康便把还想要实战训练一下的李照赶回了房间休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7 遇匪 从江洲出发,再往西走十天,便能到达岳州。只是,出了江洲之后,路就没有之前那么好走了,镖队的速度也就相应地放慢了些。 期间,镖队要经过数个山头。 走镖的镖头们喜欢把这一连串的山头,戏称为过路川。 意思是,你从这儿路过,就一定会留下点什么。因为,这里面每一个山头都有个寨子,穷山恶水之间,这种寨子里的人自然也是相当不好惹的。 这是陈为仁的原定路线。 至于为什么要走这么凶险的路线,那是因为一共也就那么两条相对比较近的路线,而如果不走过路川,那么势必就要走另一条更为凶险的路。 另外条路之所以说是更为凶险,是因为其路线上有一个避无可避的地方——瑞昌。至于这瑞昌为什么成为镖头们退避三舍的地方,是因为这瑞昌地界上,有一个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邪魔外道——千秋派。 若要形容这千秋派的恶行,可谓是,小儿闻其名,不敢夜啼。 然而在他们出发的第三天,在他们还没到过路川时,他们遭匪了。这也是李照跟着镖队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劫匪。 车队第一辆车刚过一片大泽,姬康还没来得出去探点,两侧树林中突然就乌泱泱吆喝着冲了两群人出来。 劫匪们手里操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嘴里说着带有岳州口音的官话,直接以肉身挡住了镖队的去路。 “各位,在下乃是大光镖局陈为仁,几位可是来交个朋友的?”秉着先礼后兵的处事原则,陈为仁下马朝他们走近了些,拱手说道。 交个朋友,是走镖时的黑话,也就是说给点买路钱,这事也就过了。在镖头们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那自然就是钱解决了为妙。 越往西南走,遇到硬茬的可能性就越大,眼下能避免纷争就一定得避免纷争,免得真遇上事没有余力抵抗。 “什么陈为仁,没听过。”打头的劫匪是个三角眼大光头,穿着一身脏污不堪的粗麻袍子,一张嘴,满口大黄牙十分晃眼。 他身后跟了足足有百来号人,一个个袒露上身,显得精壮有力。 陈为仁听了脸色一冷,却没立刻发作,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又说道:“鄙人陋名,没听过倒也正常,只是几位这,看上去似乎不是过路川上的兄弟。” 他走镖无数次,过路川上有哪些头头,那是了如指掌。 眼前这个吊着三角眼的光头男子,显然不是那些头头里的一个,可他却能扯上这么一大帮子人,足以见得其号召性。 “什么过路川,老子是清风寨大当家的,如今没什么劳什子的过路川了,全都是老子说了算。”三角眼蛮横地一挥手,毫无不客气地说道。 陈为仁一愣,看来这过路川上是出了事。 虽然并没有听过这清风寨的名头,但不妨碍陈为仁继续恭维,“原来是清风寨的大当家,久仰久仰,大当家的今日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子看你这车队里小娘子不错,不如把小娘子留下,老子就绕了你们的狗命。”三角眼斜了马车后头一眼,一脸横肉直抖,面相极为淫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8 交战 这大当家的后头站着的那些匪卒们一听到老大这么有气势,跟着就开始起哄吆喝,一时间声浪骤起,压制得镖队这边显得有些弱势。 “那看来,大当家的是不想和我们交个朋友了。”陈为仁脸色阴沉地说道。 接着就见陈为仁翻手从背后一抽,拔出了身后剑鞘之中的长剑,只是这长剑出鞘,却没指着这大当家,而是点在地上。 陈为仁拔剑与其说是要开打,不如说更像是一个讯号。后头的其他人锵锵锵直接拔剑出来了,虽然以人少对人多,却是丝毫没有输与这山匪。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当家的高声喝道。 “罚酒!” “罚酒!”后头的匪卒们整齐划一地舞着兵器喊道。 一看就是训练了多次的应援,在后头观战的李照如是想完,转头问一旁正在擦拭自己的长剑的阮素素,“阮姐姐,你不出去吗?” 阮素素头也没抬地继续擦拭着自己的长剑,说道:“打不起来的。” “为何?”李照来了兴趣了,趴在车窗边上看着那边箭弩拔张的模样,实在不像打不起来的样子。 “就算打起来了,那些山匪也打不过老大他们。”阮素素笑了一声,颇有自信地说道。 “而且……”阮素素擦剑的手停了一下。 “而且什么?”李照有些疑惑地回头问道。 “而且,我不出去,是为了保存实力,否则后头麻烦越来越多,难以招架。”阮素素解释道。 李照朝那头出去的人里一看,果然,柳名刀和仇英就没有在列。只是让李照意外的是,梦生居然双手空空地站在陈为仁的身边。 “梦生也会武吗?”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阮素素嗯了一声,将擦拭好的剑收入剑鞘里,接着便跟着李照一道趴在了车窗上,她指着梦生说道:“你看梦生的背后……” 梦生穿着水蓝色的袍子,背上背了个青灰色的布囊袋,有些年岁的样子了。 “那个布袋子?”李照问道。 “是的。”阮素素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说道:“你可别小瞧了梦生,他那布袋子里,装了他独门研制的毒药,梦生的防身武器是银针,针上有剧毒,可让人在短时间内丧失反击能力。” “毒……”李照有些晃神。 她口中喃喃了几句,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是从没找梦生求助过。 “对哦!照娘,你身体里的毒,等下可以找梦生看看,看我这脑子,竟是忘了这一茬。”阮素素听到李照反复念叨着毒这个字,一拍额头,这才跟着反应过来。 就在李照和阮素素说话这当口,前头已经开打了。 安叔十分默契地驱着马车朝后退了几十米远,却不妨碍李照这边继续观战。那些山匪占着人多以为能讨到什么好处,却不曾想,遇到了个硬点子。 陈为仁长剑不出鞘则已,一出鞘所到之处便是一个不留。他剑法并不华丽,甚至有些一板一眼,却能在一点一刺之间直取敌方命门。 和陈为仁的剑不同,一旁青牙和赤脊两兄弟的身姿就绚丽得多了。 只见他们脚下鬼影迷踪,于匪群中点纵飞跃,而他们手中各握着的一柄匕首则上下腾飞,取山匪们首级如囊中取物。 即便李照隔得这么远,却依旧能看到那匕首一红一紫上下腾飞,其上镶嵌的宝石于日光之下熠熠生辉,折射出夺目的光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59 不速之糕 “青牙和赤脊,师从北冥玄宗,一手凤戾诀可以说是无出其右。”阮素素看着乱匪丛中杀成了一副绝美工笔画的青牙和赤脊两兄弟,不由得叹服。 “阮姐姐呢,阮姐姐的师门是哪儿?”李照和她肩并肩地,看得是目不转睛,虽说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欣赏一下优美身姿还是会的。 “我师从红袖派黄娥夫人,我虽是外门弟子,却得到了黄娥夫人亲自教导。”阮素素将脑袋搁在手臂上,歪着头对李照说道,言语中满是自豪,“红袖派的女英剑法在前年的武道大会上,风头可是一时无两。” “红袖派?”李照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品出点意味来,“是只收女弟子吗?” 阮素素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师父是个极好的善人,她致力于救助那些孤苦伶仃的女子,将她们带入红袖派,然后在里面挑选有资质的女子教授武艺,让她们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姐妹。” 李照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是位女权先锋,如果有幸,她还真想见一见这位黄娥夫人。 两人交谈之间,那厢梦生已然动了。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哀嚎,接着李照和阮素素一同看过去,就看到一股紫色的烟雾突然从梦生的袖口飞舞而出。 紫烟所到之后,原本尚有些抵抗余力的山匪便一个接一个双眼瞪圆地倒在了地上。 而后,薛怀怀中抱剑而至,银光一闪,便将除了那大当家以外的人尽数收割,。 “这就收工了?”李照看着这已然没有站着的山匪了,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大约是见识过丁酉海出手,陈为仁他们这种没那么碾压式的打斗在李照看来自然是没那么惊悚了。 阮素素笑了一声,说:“这群山匪可以杀,这大当家的却不能杀,听他们刚才的口气,过路川怕是出了事,我们若是杀了他,怕是后患无穷。” “所以刚才阿怀是用的什么?都没见血。”李照伸长脖子,看不太真切。 “阿怀的剑乃是快剑,抽刀断水的本事,出剑时势如破竹,杀人于无形却不会在当下立刻就见血。”阮素素撑着下巴解释道。 在她说话的当口,一地的山匪尸体这才缓缓淌出了鲜红的血液。 阮素素看着看着,目光就挪到了一旁站在树梢上的姬康那儿去了。 姬康虽然看着底下的打斗,却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他靠着树干,眼眸低垂,一手按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另一只手捏着一片树叶,不自觉地摩挲着。 收拾完山匪,车队立刻就继续出发了,过路川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唯有快速通行才行。 原本被梅婶抱着躲在马车里的陈丞澄在休整的时候跑到李照这边来了,他怀里揣了一包点心,献宝似的捧给了李照。 “李照姐姐,你看,这是康大哥给我带的点心,油酥梅花糕!”陈丞澄笑眯眯地说道。 油纸包着的是扬州最大的点心斋盛芳斋的油酥梅花糕,精致小巧,十分美味。陈丞澄一打开,那股梅花香就飘了出来。 李照和阮素素相视一愣,问道:“他哪儿来的扬州的点心?” “康大哥去了一趟驿站,好像是丹儿姐姐给他寄的。”陈丞澄这话一出,阮素素的脸色就冷了下去,但她并没有当着陈丞澄发作,只是气闷地朝后一靠,不说话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0 再停车 李照一脸懂地拍了拍阮素素的肩,小声问道:“还有呢?还有什么消息吗?” 陈丞澄捏了一块梅花糕放嘴里,小嘴含含糊糊地说道:“康大哥好像说,丹儿姐姐要来找我们,说是扬州危险得很,她逃出来了。” “?!”阮素素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她手脚并用地爬过陈丞澄,火急火燎地就下了马车。 “素素姐姐,你去做什么呀?不吃了吗?”陈丞澄困惑地扭头喊道。 李照叹了一口气,从陈丞澄手里的油纸包里捏了一块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你素素姐姐心烦得很呢,咱们不去凑热闹。” 陈丞澄哦了一声,扑闪着眼睛问道:“好吃吗?上次爹给我买这个的时候,还是哥哥考上四门学呢。” “这么贵吗?”李照诧异地挑眉问道。 “那当然,这可是全扬州最好吃的点心铺子——盛芳斋里的头牌呢。”陈丞澄十分了解地拍胸说道。 一拍胸,蹭一衣服的点心碎屑,忙红着脸去擦。 阮素素一出马车,便直接找到了姬康。 她单手撑着安叔的马匹,翻身一跃,直接落在了姬康面前。 姬康彼时正在马车顶上闲坐着,手里捏着一封信,他嘴角带笑地看着,眼里满是温情。 “康哥儿,扈丹儿要来?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是在走镖!你当这儿是过家家的儿戏呢?!她一个姐儿来我们这儿,谁伺候她?你吗?”阮素素上去就非常不客气地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素素,老大已经同意了,扬州如今乱了,丹娘在扬州带着不安全。”姬康皱眉说道。 他将手里的信叠了叠,收到了怀里。 “老大同意了,兄弟们同意吗?这往后还得带个包袱不成?”阮素素心中厌恶至极,不自觉地就拔高了声音。 “阮素素!”姬康扫了一眼前头车顶看过来的青牙和赤脊两兄弟,有些不满地呵斥了她一声。 “素素,你对丹娘能不能抱有一些善念?你们红袖派不是一向对女子满怀同情的吗?你不是一直在扬州救济那些窑姐儿的吗?怎么到丹娘这儿,你就浑身是刺了?丹娘是个好姑娘,她至今在兰桂坊都是卖艺不卖身,你可知道?!”姬康苦口婆心地劝道。 “康哥儿,我救的那些人都是心地纯善的女子,她们被迫卖身入那种风尘之地,心却是干净的。”阮素素眼神冷漠地睥睨着姬康,一股压制不住的失望滚上心头,“还有,你不要把红袖派的女子和扈丹儿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她不配。” 说完,阮素素转身一个点纵落在了地上,朝陈为仁那边飞掠了过去。 李照在马车里正和陈丞澄谈天说地时,马车停了。 她一撩车帘,陈丞澄便眼睛闪亮地告诉她,这是过路川的虎口涧到了,他在阿爹的地图上看过很多次,一个大老虎一般的山涧,直接横断了一座山,非常威武。 两人目光落在远处拦在车队前头的人影身上,一个蒙着灰头巾的独眼大汉,手提一把九环刀点地,脸色极为难看。 他袒露着胸口,胸上有一条十分狰狞的刀疤直接从右侧肩膀处贯穿到了左侧腰部。 陈为仁一见到他,便笑着下了马。 “章兄,好久不见。”陈为仁朝他一拱手,招呼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1 不能再往前了 来者是过路川梅花寨的大当家——章月之。 章月之和陈为仁有些交情,所以即便章月之这脸色黑沉如铁,还横刀挡了去路,陈为仁心里也没多少担忧。他知道章月之行事有度,为人仗义,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当然,落草为寇其实本就是十分出格的事了。 “陈兄,转道吧,前头你不能再去了。”章月之抬眸看了一眼走近的陈为仁,他仅剩的那颗眼睛眨了一下,声音意外地柔和。 陈为仁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连跨数步,问道:“章兄可是有意等在这儿为我预警?是梅花寨出了什么事?” 问完,他拇指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马鞭,又说道:“我们方才进过路川时,遇到一个自称是整个过路川的大当家的人,而今他的手下已经被我们尽数收拾了,至于他本人呢,则被我们打晕丢在原地了。” 章月之听完脸色便沉了下去,他那握着刀把的手兀的收紧,声音带着一丝暗恨,“陈兄,不瞒你说,如今这过路川的确是换天了,我们兄弟几个尽数折损在了那梅花一刀手里。你收拾的,只怕就是那清风寨的大当家孙义庆,他屁用没有,不过是梅花一刀找来的傀儡罢了” “这……”陈为仁听得心一沉。 “也是看你出镖给我寄了封信,我这才在这儿等了你数日,想要拦住你。”章月之恳切地继续说道,“前头万万不可再去了,如今这过路川,已经成了梅花一刀的一言堂,据他说,他是要找什么李氏后人,所以但凡是过路的镖队,一个不留,全部都得带到他那清风寨去。” “前几个被带过去的镖队虽然是从这梅花一刀手底下完好无缺地脱身了,可常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镖队在那孙义庆手底下,那可是脱了一层皮才算过。”章月之恨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孙义庆手底下委曲求全。 原本孙义庆这一关就难过,更别说刚才陈为仁他们收拾过他一遍。 后头李照听了半天之后,趴在车窗边上朝上仰着问薛怀:“阿怀,这个章月之和陈镖头很熟吗?” 薛怀点了点头,抱着剑翻身跳了下来落在李照面前,说:“章老大和我们老大是有些交情,早年间走镖的时候,是我们老大路过过路川,救了章老大一条命,自那时候起,章老大便格外照拂我们镖队。” “人不可貌相。”李照转眸看回陈为仁那边。 陈为仁那头已经朝章月之一拱手,转身过来了。 阮素素原本在他马车边,见他往回走,连忙跟了过来。 “我们得改一下路线了。”在召集所有人之后,陈为仁将地图攥在手里一抖开,神色凝重地说道。 梅花一刀这是吃准了他们不得不走过路川,所以提前把过路川这块儿收拾了。以他的刀法,别说是一个过路川,就是十个也不在话下。 这个风头,他们必须要避开。 更何况他们可不单单是收拾了孙义庆,平山剑派派过来跟踪他们的人,他们可是一个没留地全部打晕甩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2 改道 要改路线的话,那就势必要走瑞昌。 可瑞昌那地方还盘踞着一个神鬼难测的千秋派,千秋派和梅花一刀比起来,两者谁更麻烦这件事,说不太好。 一来,梅花一刀相较千秋派而言更加执拗,千秋派是不分对象的疯狂,而梅花一刀这人却是执著。 二来,千秋派目前不知道镖队里有个李照,过瑞昌时低调分散行走,说不定运气好,也就蒙混过去了;而梅花一刀却是认准了镖队里有个李氏后人,拿定主意一定要抓到她的。 “那日,梅花一刀身边跟了两个师弟,这才有所保留,并没有对我们如何,今日他孤身一人荡平过路川,我们若是正面对上他,怕是有人会受伤。”陈为仁逐个分析道。 “既然是这样,我们便拆了车队,假作寻常百姓入瑞昌?”阮素素纤细的手指在过路川与瑞昌之间划了几下,建议道。 “这样不失为一个办法,最好是一文一武,这样互相也有个照应。”陈为仁肯定了阮素素的建议,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分散,那么我们最终便是在永兴汇合,前后耽搁不能超过三日。” “老大……”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姬康突然开口了。 所有人同时转头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丹娘要来找我,我不能走,我要在这儿等她。”姬康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 一时间气氛登时就诡异了起来,李照眼疾手快地捂住要说话的陈丞澄的嘴,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阮素素脸色一沉,直接抄着手就走了。 镖队里其他人对扈丹儿显然也没什么好感,纷纷垂了头,假意在看地图。 唯一对扈丹儿有好感的只怕就是常年收受她贿赂的陈丞澄了,可惜陈丞澄被李照抱着去追阮素素了。 陈为仁清了清嗓子,以拳抵嘴咳了两声后,对姬康说道:“康哥儿,你这是先斩后奏啊,澄儿之前说收到了丹儿姐姐的点心,我还在疑惑,却不曾想,是追过来了?” “老大,扬州如今这么乱,她一个女儿家想求得一份平安,这不过分。”姬康垂眸说道。 “兰桂坊里可是全扬州城最安全的地方了,都亲王的产业,谁敢碰?更何况,兰桂坊不安全,跟着你走镖就安全了吗?这万一路上遇到流民山匪,慌乱之中,你能保证她的安全吗?”陈为仁不想让步。 在陈为仁看来,扈丹儿就是个实打实的麻烦,先不说她的身份问题,单单说这个人的品行,便是万万不能带到镖队里来的。 姬康冷着脸不肯罢休,“老大,若丹娘进了镖队出什么事,或者犯什么错,我一人承担。” 见拗不过他,陈为仁只能点头答应。 青牙和赤脊互换眼色,不着痕迹地往边上靠了靠,一点点挪开,到一旁树下去擦拭匕首了。 其他人也非常默契地散开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留下姬康一人,面带微笑地捏着一封对折了的信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憧憬扈丹儿来了之后的种种。 远处抱着陈丞澄和阮素素聊天的李照扫了他一眼,不觉恶寒了一下,吐着舌头说道:“阮姐姐,康大哥这一遇到扈丹儿的事,怎么就像是中了降头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3 传说中的扈丹儿 原本还有些气的阮素素见李照这副怪模样,不禁破了功,笑了出来。 她伸手点了点李照的额头,目光下落到她怀里认真听她们说话的陈丞澄身上,小声说道:“照娘,澄儿在这儿呢,那些话咱们私底下说说便得了。” “阮姐姐终于笑了。”李照眨了眨眼睛,低头问陈丞澄,“澄儿觉得阮姐姐笑起来好不好看?” 陈丞澄点了点头,说:“阮姐姐天底下第二好看。” “哦?”阮素素一挑眉,伸手轻轻掐了掐陈丞澄肉嘟嘟的脸,问道:“那谁是第一好看呀,是照娘吗?” “嘿嘿,是我娘,我娘亲可漂亮了,可好看了。”陈丞澄一挺小胸脯,骄傲地说道。 其实陈丞澄是没见过娘亲的,他的娘亲孟如春曾是大光镖局的镖头,也是唯一一个女镖头,可惜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走了。 所以,陈丞澄见过的,只是画像而已。 不过,虽然陈丞澄没见过娘亲,但他父亲和他大哥却总是会和他讲娘亲的英勇故事。这样一来,陈丞澄即便是没有娘亲的照拂,却是对娘亲的事迹了如指掌,宛如娘亲陪着他长大一样。 陈丞澄每次讲到自己的娘亲,都是十分雀跃的,他为自己有一个那么厉害的娘亲而感到骄傲。 阮素素却不然。 她曾是孟如春镖队里的一员,曾和孟如春一同出生入死过,是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姐妹,只是后来种种,使得她们阴阳两隔。 李照见阮素素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和落寞,便知道这里面应该是有个悲伤故事的,便抬手揉了一把陈丞澄的脸,将话题给转移开。 “好呀,你个澄儿,那姐姐我呢?我排第几呀?”李照佯装生气地问道,一边问,一边将手换到他咯吱窝那儿,挠他痒痒。 陈丞澄在她怀里咯咯直笑,“李照姐姐和素素姐姐一样,都是第二,都是第二。” 她们这边笑着闹着,那头青牙几个人突然就凑到了一起,议论纷纷。 就在李照听到议论声抬头时,发现外出探查的柳名刀回来了,原本靠着马车站着的姬康快步朝他跑了过去,脸上带着欣喜与雀跃。 阮素素跟着皱眉看过去,下一刻,脸色骤然一僵。 柳名刀的脸色同样不虞,只是他没有表现得十分明显。而他身后,则跟着一个身穿红色罗裙的姑娘。 这姑娘发髻梳得高高地,满头金钗,妆容艳丽,眉目间风情具现,可以说是姿容极佳。 不作他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扈丹儿了。 李照上下扫了扈丹儿几眼,转头又看了阮素素几眼,不管怎么看,她还是觉得阮素素明显气质要远胜扈丹儿,怎么姬康就对阮素素生不出情意来呢? 这个念头在李照脑海中盘旋了一会儿,还没等她想多几下,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扈丹儿腰肢轻摆着,十分造作地走到了姬康面前。 扈丹儿一抬袖,一擦面,垂袖抬眸时,眼眶瞬间就红了,惹得姬康忙将她揽在怀里,好一顿柔声安慰。 咔嚓。 阮素素身边足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一寸寸断裂开,最终轰然倒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4 出游 “小姐,小姐,您慢点儿。”一个十分娇俏的声音在后头由远及近。 所有人寻声望过去,就看到两个身穿草绿色襦裙的圆脸丫鬟大包小包地扛着朝这边跑了过来。 她们口中的小姐,除了此刻在姬康怀里一副委屈模样的扈丹儿,应该是没有第二个人了。 眼见着这进镖队还带了两个丫鬟,不只是阮素素,其他的人脸色也以肉眼可见地的速度黑了下去。 那两个丫鬟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两人一过来便仪态满满地站在扈丹儿身后。她们的目光或多或少带着些审视,在环视了在场所有的人一圈之后,最终将目光十分精准地落在了远处的阮素素身上。 阮素素冷笑了一声,丝毫不弱势地回望了回去。 “这哪儿是逃命,分明就是富家小姐出游了。”赤脊一贯是看不惯扈丹儿的,此刻早就按捺不住情绪了,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大。 青牙无奈地斜了他一眼,抬手拍在他肩上,说道:“小声些,别让康哥儿难堪。” 当事人姬康此刻并听不到赤脊的埋怨,他正眼神关切地看着扈丹儿,和她小声说着什么。 李照见状牵着陈丞澄凑近了些,站到了赤脊身边。 “小照儿,怎么,凑近些想听人家在说什么?”赤脊见李照过来了,便咧嘴一笑,偏头问道。 “嘿嘿,八卦一下,好回去交流心得。”李照冲他眨了眨眼睛,俏皮道。 “八卦?”赤脊没听懂。 陈丞澄也瞪大眼睛,仰着头问李照:“李照姐姐,你还会八卦吗?” “不不不,此八卦非比八卦。”李照摆了摆手。 那头青牙撩起眼皮看了李照一眼,没说话,他用手肘撞了撞赤脊,以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到一旁去。 那厢,扈丹儿声音软糯,抬眸望向姬康时,眼中带着点点倾慕,“康哥哥,扬州实在是太乱了,你不会怪我过来给你添麻烦吧?” 高,实在是高,一旁的李照听了不由得在心中佩服,就扈丹儿这种段位的,搁现代估计也能赢不少人。 “扬州动乱,你能来我身边,我当然只有放心,又怎会怪你?”姬康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 远处的阮素素已然是脸色铁青了,她瞄了这边一眼,匆匆回了自己的车上。 “哥,干嘛呢?让我多听会儿呗。”赤脊被青牙拉到了一旁,他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青牙,嘴里嘟嘟囔囔的。 “你没看老大已经上车了,再磨磨唧唧,等会儿你一个人留这儿看热闹吧。”青牙白了他一眼,好笑地说道。 “啊?不等他们一起走吗?”赤脊愣了一下,追着青牙往马车那边走。 “老大刚不是说了,要分头行动,免得到时候被千秋派那些人嗅到什么端倪来。”青牙一摆手,翻身上马。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已经把大家的名字写好了,首先咱们来两两自愿分组,分完之后,我再酌情进行调整,如何?”陈为仁在马车里独自待了一会儿后,出来站在马车辕上高声说道。 “好。”除了姬康那一边以外的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5 分组 既然是自愿分组,大家也就各自挑起了自己中意的对象。 梅婶呢,自然是和儿子一道,他们本就是母子,长相上相似,看着不会维和,更不会引人注目。 安叔瞧着他们母子二人打算一组,眉头皱了一下,没动。 而陈丞澄则归陈为仁带着,虽然他非常非常想要李照以及阮素素一道,但还没来得及动,就被自己的父亲毫不留情地给提溜住了。 青牙和赤脊二人也没动,他们两个默认便是一组了,旁人也不会想着去拆散他们。 李照眼珠子骨碌一转,一溜小跑跑到了阮素素的马车边上,阮素素此时侧坐在马车车辕上,一见李照跑过来,便心领神会地冲她招了招手。 “照娘和我一组吧。”阮素素挽着李照的手,对不远处的陈为仁说道。 陈为仁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梦生,梦生几步走到薛怀面前,冲他打了几下收势,两人便十分默契地笑了起来。 剩下柳名刀和仇英,自然就是凑合凑合,做个兄弟得了。 “安叔,你和梅婶一道,可好?这样你们三人之间相互也有个照应。”陈为仁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是看向了远处还在和扈丹儿你侬我侬的姬康。 说不失望是假的,陈为仁对姬康是抱有非常大的期待的,他甚至认为姬康是最能接自己衣钵的人。 然而姬康每一次在面对着扈丹儿时,都宛如一个没有思维的傀儡。 “好,老大,那康哥儿呢?”安叔应了一声,他顺着陈为仁的视线望过去,自然就看到了远处还抱着扈丹儿的姬康。 “他既然要带着扈丹儿,那就让他同扈丹儿一道吧。”陈为仁敛眸不再看向那边。 接着,他转身对着青牙和赤脊招了招手,继续吩咐道:“若要你们二人携带镖箱,可能胜任?” “能!”赤脊十分兴奋地昂头喊了一声。 “能。”青牙十分平淡地跟着应了一声。 于是,最终镖箱是交给了青牙和赤脊两兄弟,他们打马直接就走了,头都不带回的。 而李照则朝陈丞澄挥了挥手道别,接着便带上两人的行李跟着阮素素一道,直接共骑一匹马走了。 虽然说坐马车时,是有些颠婆外加眩晕,可等到李照体验到骑马前十几分钟的新鲜劲之后,却发现这是另外一种折磨。 前后阮素素带着她不过跑了几里路,李照便开始感觉到自己大腿内侧被粗糙的衣袍给磨得生疼了。而且,无论阮素素如何放慢速度,她都只感觉到自己的肉在被疯狂摩擦,疼到极点之后,已然有了一点晕头转向的感觉了。 “那不如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给你找个板子,拖着你走?”阮素素见李照疼得小脸煞白,十分心疼地问道。 她干脆勒马停了下来,将李照抱到了小路旁的大石头上。 然而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阮素素又能上哪儿去找个大板子来?这么一僵持,天快黑了。 虽然李照一再坚持自己可以继续出发,但阮素素却是怎么也不肯定同意了,她把行李从马背上取下来,一副今天晚上就露宿这小路边的架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6 再遇 “不慌,今日我们也就是到得晚一些,这小道才没有人经过,等明日天一亮,一定会有行商路过的。”阮素素一边给李照拿药,一边低声安慰道。 这事说来也都怪她,她忘了李照有可能不习惯骑马,自作主张就弃了有些笨重的马车,这才让李照遭了罪。 今天这路,说什么也是不能再赶了。 被磨破了皮可不是最疼的,疼得都在这磨了皮之后的后头,以前初学骑马时,这些苦她都是受过的。 这么一想,阮素素便坚定了要在这野外休息一晚的心思。 就在她刚刚点着个灯挂在马背边上,抱着一堆东西打算在一旁支个营帐供李照休息时,远处突然有马蹄声传来。 阮素素警觉地望去。 只见黑暗中,莹莹一盏灯悬挂在马车的右侧,一晃一晃,十分打眼。细看之下,车辕上坐着个白衣郎君,只是到底还隔得有些远,阮素素看不大清这白衣郎君的面貌。 “照娘,你且坐好,我去看看。”阮素素眉头一皱吗,将手握在腰侧的剑柄之上,十分警惕地一步步走向那越来越近的马车。 如此深夜之时,高调行路,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等到那马车眼看着就要到两人身前了,李照眼睛一亮,赶紧伸手拉了一把阮素素的衣角。 马车前坐的人阮素素不认识,李照可是认识的。 她抬起另一只手,冲着那马车挥了挥手,喊道:“慎行!” 来人正是柳越。 他驱车到李照近前时,勒马一看,便笑了一下,问道:“原来是赵姑娘,赵姑娘怎么深夜在此处歇脚?” 马车里头坐着的自然是柳俜了,他撩起车帘看了一眼李照和阮素素,脸色不咸不淡,也没有出声打招呼,就那么搭在车窗上,无声地看着她。 “出了些状况,慎行这是去哪儿?”李照含含糊糊地遮掩过去,不想谈自己因为骑马而勒破皮肉的惨痛经历。 “我和谨言要去岳州,姑姑之前嘱咐我们的事,我们办砸了,于是只能前往岳州,争取把另外一件事办好。”柳越有些无奈地垂眸说道。 去岳州,却没有走过路川,而是选了途径瑞昌这一条路,显然这两个人也是得了过路川惊变的消息。阮素素心里想了一圈后,沉默着没说话,只是到一旁把原本系在石头上的缰绳给解了,攥在手里。 李照神色一喜,脱口而出道:“好巧,我们也是去岳州。” “那还真是有些巧,赵姑娘需要我们捎你们一程吗?”柳越非常体贴地问道,在柳越看来,这种时间里,两个姑娘家还在外滞留,一定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不会影响到你们的话,那当然好了。”李照冲着阮素素眨了眨眼睛,十分不客气地对柳越说道。 她深谙柳越的性格,不管他内里是个什么芯子,总之这人外表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伪君子虽然比真小人可怕,但伪君子还没撕破脸皮时,便是再好用不过的了。 “能帮到赵姑娘,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了,不知这位是……?”柳越面上带着笑意,转眸看向阮素素时,眼神落在了她紧握着剑柄的手上。 双臂遒劲有力,姿势攻守得当,下盘稳健如松,是个会武的,柳越如是想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7 同行 “这位是我的朋友,姓阮,名素素,是大光镖局的一名副镖头。”李照伸手去握住阮素素的手,轻轻捏了捏,让她不用紧张。 “原来是阮镖头,幸亏,阮镖头如此年轻,竟然已经是走镖镖头了,真是年轻有为,女中豪杰。”柳越说话一向能让人有好感,别更说他有意恭维人了。 然而会武的阮素素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特别是在面对陌生男人的时候。 所以她并没有缓和下脸色来,只是不咸不淡地抬眸看了一眼柳越,下颌微抬,开口道:“幸会,忝居副镖头,并不是镖头。” 李照见气氛如此僵硬,便假意嘶了一声,一脸痛苦地看向阮素素,央求道:“阮姐姐,我们搭一下慎行的便车好吗,慎行与我相识,他们是好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李照这样都因为自己的疏忽,阮素素自然是经不住她的央求的,于是便无奈地地应了下来。 就这样,原定在这荒郊野外露宿的两人,坐上了柳越身后的马车,骑过来的马匹则栓在了马车后头,跟着马车一起跑。 马车里的柳俜仍旧单手搭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车外,夜色寂静,偶尔能听到鸟儿的鸣叫。 李照疼得有些难受,便靠着另一边车窗,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一侧黝黑的森林中,最终确信,自己的确是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幽幽火光。 “照娘,要不要睡一会儿?到瑞昌时怎么也得明日午后了。”阮素素有些担心地问道,这又外男在场,她又不方便给李照上药,心里总是挂念着李照的伤口。 “你们到瑞昌?不是到岳州?”柳俜突然皱眉问道。 “对,我们先到瑞昌,不过不会做停留,在过瑞昌之后会在永兴和朋友会合,最后再去岳州。”李照回头再看了一眼那林中的火光,忙转头对柳俜说道,“谨言,别担心,我们不会牵累你们的,你是担心那个什么千秋派对吧?我们到瑞昌附近就可以下车了。” “我们不到瑞昌附近,过了这条野道,我们就会开始绕行。”明明在上一次分别时,柳俜的态度已经化冰了的,这一回却不知为何又冷硬得要死了,“你们若是要去瑞昌,天一亮在星子县就可以下了。” “赵姑娘,你们要去瑞昌?”车外柳越也听到了。 “是的,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现在下车也行。”李照挪到车帘边,撩开对柳越说道。 “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我建议你们不要去瑞昌。”柳越扬鞭打在马屁股上,马匹嘶鸣一声,速度加快了些。 “因为千秋派?”李照好奇地问道。 人人谈之色变的千秋派,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柳越摇了摇头,说:“不单单是因为千秋派,如今扬州的动乱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了,不单单是淮南道乱了,这江南西道同样也乱了。洪州都督范玉生总领江南西道,他虽不曾响应欧阳宇,却是另寻了由头,于昨日在洪州另立王旗,已经自称洪州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8 蔓延 “范玉生也反了?!”阮素素猛地坐直了身子,震惊道。 “不光是范玉生,李孝涟也反了。”柳俜在一旁补充,他瞄了一眼淡定无比的李照,心里对她的印象不禁又有了点改观,只是这份改观并没有表现出来。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李照单纯只是不认识李孝涟而已。 李孝涟,汴州都督,他这个都督乃是先帝钦点。李孝涟原名曹德胜,原本只是先帝身边的一个阉人而已,连个大总管都算不算,但他几次猎场救驾有功,为人又圆滑聪慧,先帝便赐了他一个新名字,其后更是许了他一个汴州都督的位置。 如果说范玉生,欧阳宇反可能是经年累月变了忠心,那李孝涟却是万万不可能的。毕竟,范玉生和欧阳宇都是背靠家族,而李孝涟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不仅如此,他的身家性命可都是皇家赏赐,这份忠心绝对是比性命更重的。 阮素素闻言瞳孔一震,跌坐了回去,不觉喃喃:“这乱子看来是越来越大了。” “李孝涟和欧阳宇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他们二人打的就是清君侧的口号,势要取安阳王首级。”柳越沉声说道。 随着他这一句说完,马车里陷入一片沉寂。 两侧的林间鼓鼓有风吹拂而过,又不少鸟儿被马蹄哒哒声惊起,扑腾着翅膀从林中飞了出来。 阮素素转眸看了一眼柳俜,与他视线一交汇,便说道:“若是这样,那么两位便在星子县将我们放下把。” 柳越听到她们执意要去瑞昌,便又开口给他们分析了一下瑞昌的乱象。 “江州司马李德裕,虽无实权,但却深得刺史刘培义的喜爱,而刘培义则是范玉生的左右手。 李德裕祖籍瑞昌,和千秋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以,连带着千秋派也一道入了这刘培义的眼。 这千秋派才能在瑞昌如鱼得水,地位高于瑞昌县令,与李德裕脱不开关系。 如今江南西道一乱,范玉生称王,他手底下的刘培义自然是如日中天,千秋派行事也就更加猖狂无度。” “慎行,你们改走这条路去岳州,是为什么?明明过路川更近,对吧?”李照并没有直接去接他刚才的分析,而是反问道。 柳越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是因为知道过路川被梅花一刀给收了,对吧?”李照眸光一转,十分笃定地说道。 “是又如何?”柳俜抢过话头问道。 李照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说:“不如何,我只是在想,既然你们知道了梅花一刀已经收拢了过路川,那自然也就知道梅花一刀号称要在过路川堵李氏后人。那么,两位不但不去帮手,反而还改了道,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们两位是冲着我来的。” 他们如果知道这件事,那就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除非…… 除非他们知道李氏后人在哪儿,也知道梅花一刀绝对堵不到李氏后人。 柳越轻声笑了一下,不由地摇了摇头,说:“赵姑娘聪慧过人,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必恭维了,说正事吧。”李照竭力小幅度地坐回车窗边,以免蹭到伤口。 她似有所感地望回了车窗外,这一回,她清晰地看到了外头树林里和马车速度一致的那人。 丁酉海! 他竟然是一路跟踪到此吗?李照有些茫然地想到,难不成柳越走这条路遇见自己,也是他引导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69 真假 “如今武林里各大门派都已经收得风声。”柳越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开口了,“李氏后人携带三秋不夜城重现江湖,得之可得秘藏下落,适逢欧阳宇起势,朝中大乱……” “所以他们都蠢蠢欲动,冒着被朝廷剿灭的风险,也想要找到这个李氏后人,取得秘藏?”李照接过柳越的话说道。 传说中的那个秘藏是可以颠覆端朝的财富,若朝廷稳固如山,怕是不会有几个门派冒着以武犯禁的隐患而心动。 柳越点了点头,说:“姑姑命我们前往平山剑派和江城子协商,希望能解除平山剑派的怀疑。却不料,他的师兄梅花一刀早就得了平山剑派掌门云徽子的首肯,首先拿下了过路川。这让我们陷入了被动,于是我们只能改道岳州,想要完成姑姑交代的另一件事。” “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李照试探性地问道。 “姑姑想要我们去岳州的通华商行,因为那儿曾是铁龙骑之间传信的枢纽,去那也许能联系到我们想要联系的人。”柳俜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阮素素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我真的好吗?”李照攀在车窗边上,假惺惺地客套道。 “海叔帮你解决了那些有敌意的暗桩,他的刀法自成一派,只要他一出手,那些暗桩背后的人绝对明白是谁在护着你。 也就是说,他一出手,那么江湖上所有的门派就都会认定你是李大小姐了,往后你的日子必定不会平静。 是以,通华商行这种事告诉你,并没有什么不妥当。 我们改道也是因为海叔提醒了我们你的路线,姑姑虽然确定过你不是李大小姐,但她于昨日临时飞鸽传书于我们……” 柳俜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眼皮一撩,看向李照,在对上李照的视线后,吞咽了一下,并没有说完剩下的话。 “传信于你们什么?”见柳俜没说完,李照皱眉问道。 与此同时,外头赶车的柳越适时地出声喊了他的名字,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没什么不能说的。”柳俜似乎是下了决心,深呼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姑姑也说了,这事没有你配合是万万不行的,那么早说晚说,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说清楚。” “好。”李照点了点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你与我们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那么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李大小姐,我们现在都必须把你当做真的,只有这样,你和她才安全。”柳俜如是说道吗,只是他说这话时,眼中一闪而过不忍。 他这么一说,李照便能懂内里潜藏的深意了。 她,大概就是那位真正的李大小姐了。 而李照则是一个靶子,一个能吸引所有人视线的靶子。有李照在,真正的李大小姐出来时,便是安全且低调的。 他们可以为李大小姐铺平所有的道路,帮助她拿回一切属于她的东西,风险却是李照在承担。 “你们知道谁是真的李大小姐了?”李照问道,她看了一眼柳俜,又转眸看向车帘外一直策马前行的柳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0 我可不当炮灰 “不知道。”柳俜思考了一下才回答。 他这副态度,那显然就是有怀疑对象了。 李照见状嘲讽一笑,反问他道:“既然你们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真正的李大小姐?丁酉海没和你们说他的怀疑吗?什么徽记不徽记的,只要是皮肉上的东西,都能仿造或者去掉,不是吗?” 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柳俜的神色也的确挣扎了一下,但前头柳越咳了一声,他立刻就敛眸垂下了头。 “慎行呢?慎行怎么认为?”听到柳越咳嗽,李照便转头去问他。 “赵姑娘,不管是谁,目前我们都无法真正地去相信她,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危险总是不期而至的,而有我们在时,你的安全起码得到了保障,不是吗?”柳越话说得漂亮,却是半点主观思想都没漏出来。 “你们一直在自说自话,而且一点没有听取照娘意见的意思。”阮素素冷着脸看了柳俜一眼,非常不客气地说道。 “我们?”柳俜冷笑了一声,他斜着眼睛看向阮素素,不怀好意地反问道:“那你们呢?冒着被一锅端的风险救一个并没有什么交情的危险人物?” 挑拨关系?李照挑眉看了一眼柳俜,这不像是柳俜能问得出来的话,想到这儿,她转眸看向坐在车辕上,背对着他们的柳越。 也许问题出在柳越身上。 他在怀疑陈为仁这个镖队收留她的用心。 “照娘既然入了我们镖队,那就是我们镖队的一员,走镖在外,最忌讳的便是放弃同伴,我们对她施以援手,合情合理。”阮素素目光犀利,似乎是要看穿柳俜的内心一般。 “是吗?难道不是为了三秋不夜城吗?”柳俜双手撑在腿边,分毫不让地与阮素素对视。 “好了。”李照抬手挡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她叹了一口气,说:“就这样吧,我们一到星子村就下车,既不麻烦你们,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如何如何。” “我不是那个意思……”柳俜皱眉低声说了一句。 他声音有些小,李照没听清,附耳追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们要下车就下车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们把你当李大小姐并不是什么小事,这以后必定会麻烦丛生,如果你拒绝和我们合作,那么过了这村,也就没这店了。”柳俜像是背台词一样,木着脸一股脑说了出来。 不用想,这话肯定又是柳越教的。 李照耸了耸肩,说:“你们不信我是真的,然后要我这真的给假的承担风险,那我当然不是不干的。” “赵姑娘之前可是不承认的。”前头柳越突然开口道。 呜! 呜呜! 有乌鸦被惊起,扯着嗓子嚎了过去。 李照笑了笑,不置与否。 她想通了,既然自己已经和李氏脱不开干系了,那么为什么不干脆承认,让柳越这一边的人更拿捏不定一些?和丁酉海抱有同样想法的一定不少。只有无法肯定她不是李大小姐,又或者说相信她是李大小姐的人越多,她才能不当那个炮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1 第二个姑娘 “你的剑是真的。”柳俜突然很突兀地说了一句。 “是,我的剑是真的,我的剑术也是真的,我眉眼肖似李程颐。”李照点了点头,回答。 马车途径一个坑洼处,车身一抖,原本挂在挂钩上的车帘被抖了下来。 空间一下子被隔开,柳俜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这时,外头柳越的声音时强时弱地传了过来,“剑可以寻找到,剑术可以学,只要有心,假冒李大小姐并不难。” “总之你不信我就对了,是吧,慎行。”李照无奈地说道。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这事干系重大,我们并不能凭借感觉行事。”柳越的声音非常沉稳,并没有因为李照情绪的变动而变动。 倒是柳俜,在马车内外被隔开之后,脸色明显地缓和了一些。 他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了一盒点心出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小木桌上,十分谨慎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地,推到了李照面前。 “吃吧。”推完点心盒子,他比了个口型。 李照和阮素素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她不想让柳俜因为这事而平白被责罚。 阮素素也看出了柳俜态度的转变,机敏如她,她立刻就明白是车外那个人在控制着车内这个人的一言一行。 “我出去透透气。”阮素素抬手摸了摸李照的头,轻声说道。 说完,她一撩车帘爬了出去。 “让阮姐姐找你哥搭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李照冲着柳俜连比带划的,面部表情极为夸张。 柳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小心地点了点头。 车帘外,阮素素果然开始找柳越聊天了。 她一会儿强行拉着柳越谈天说地,聊自己走过的端朝大好河山;一会儿又开始聊朝堂,从安阳王到底和刘太后没有隐情到欧阳宇这回造反会对端朝江山产生什么影响。 “怎么回事?”李照趁机爬到柳俜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木姑姑找到一个背上有徽记的姑娘,那姑娘不会武,记忆全失,和你……”柳俜将脑袋朝后挪了一些,仔细打量着李照的五官后,又凑了回去,继续小声回答道,“和你有八分相似。” “所以呢?”李照皱眉,就这?这就相信她,怀疑自己了? “所以,木姑姑觉得,大小姐应该是要出现了,否则不会连续有你和她出现。因此才连夜指定了新的计划,并着我们两个务必完成。”柳俜对李照明显更加信任一些了,说话也就跟着坦率了很多。 李照一听,感情这木姑姑谁也不信,想着推两个炮灰出去挡箭呢? “木姑姑虽然不信你是,可我仔细想了一下海叔和我说的话,我也觉得你才是。”柳俜一改之前的怀疑,十分笃定地说道。 “你倒是变得快。”李照白眼一翻。 “不光是海叔和我,好些人都站你这边的,别怕。”柳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补充道,“木姑姑说了,既然大小姐真的要回来了,那么让你们出去吸引目光,也许正好是一件妙事。所以,她将我和慎行指给了你,将楼兰楼月指给了那个姑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2 以退为进 李照不知道楼兰楼月是谁,但猜测肯定是和柳越柳俜这两兄弟一样的人,便耸了耸肩,没说话。 柳俜见李照不说话了,忙继续说道:“当然,木姑姑将我和慎行指给你,我肯定是真把你当大小姐看待的。只不过,慎行行事谨慎,他说要先给你来个下马威,让你配合我们一些,往后才好办事。” “你真没用,得慎行真才行。”李照非常懂地斜了柳俜一眼,“就你刚才那熊样,说出去我都不信是那个在建州耀武扬威的谨言了。” “我也不想的。”柳俜苦着脸比划了一下,非常委屈地说:“慎行不知道从哪儿得了铁龙骑的无双令,见令如见主子,我不能再违背他的命令了。” “赵姑娘,在和谨言说什么?”柳越撩开车帘坐了进来,他侧身将车帘挂回了挂钩之上,一副十分坦然的态度。 马车外,阮素素无奈地赶着马。 她原本是还想拉着柳越再聊一会儿的,没想到这人看着温文尔雅,真要带起刺儿来,还真不输柳名刀那家伙。 于是,话题便过早结束,而自己竟是反倒赶起了马。阮素素气闷地扬鞭一甩,屁股挨了打的马儿昂头嘶鸣一声,扬起蹄子就开始了狂奔。 “阮姐姐,阮姐姐,慢些。”李照摇摇晃晃地扶着车船一阵反胃,不得不高声喊她。 “啊,我忘了你晕车了。”阮素素又不得不带着歉意降低时速,开始稳健地赶路。 “没聊什么,慎行,既然赵姑娘想要在星子村下,那就让她们在星子村下……”柳俜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直接没了音。 “慎行,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李照非常诚恳地凝视柳越。 “赵姑娘,我并没有不相信你。”柳越面色不改地回答道。 “我姓李,叫李照,除了剑、剑术和这张脸以外,我还有个东西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李照将背上的包袱一解,从里面翻找了好半天之后,将那枚玉佩捏在手里,举到了柳越面前。 柳越面色诡异地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李照,没说话。 “李,李姑娘……”倒是一旁的柳俜说话了,只是这话说得有些结巴,“这玉……那姑娘也有一块,是木姑姑在她脖子上发现的。” “……”李照举着玉佩,只觉得天雷滚滚。 怎么还有高仿到这种地步的? 她若不是手持穿越剧本,若不是对原身有着高度的自信,这都快开始怀疑自己才是假冒货了。 “玉佩不能说明什么,这枚玉佩,当年离开李氏的旧部,人手一块。”柳越敛眸说道。 “那你要如何相信我?”李照气鼓鼓地将玉佩收回了包袱内,瞪着柳越问道。 “我的相信与否并不会影响什么,李姑娘,你不用在意,真相会随着时间而表露,若你是真的大小姐,那么我等自然俯首称臣。”柳越柔和一笑,说得跟真的似的。 李照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柳俜,本想直接戳穿他,却又在开口的关头刹了车,改口说道:“好,既然你说时间会给你真相,那么我要求明天一早星子村下车。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既然你不相信我是真的,那就别在我身上浪费过多的心思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3 山高水长 “话不是这么说的。”柳越温和地摇了摇头,“你眼下身份敏感,若不要我们的照拂,难道真的想让大光镖局的人帮你遮风挡雨吗?” “我们凭什么就不能给她遮风挡雨了?”阮素素没好气地回头刺了他一句。 柳越没有反驳,只是一副我懂,我明白的神色看着李照。 “不劳慎行操心了,我说过了,既然慎行不相信我,那就没必要在我身上劳心费力的,天一亮,我们就此别过吧。”李照以退为进,就是不肯踩柳越的坑。 僵持到最后,天还真亮了。 遥遥望去,果然就看到路的尽头有一个高高的木牌坊,炊烟袅袅之间,瓦舍林立。 有早起的农夫牵着一头驴往外走,在看到柳越这马车时,微微侧目,带着些审视地停了下来。 乱世将至,百姓们但凡见到一些生人,都是十分紧张的。 “劳驾,老伯,请问这是星子村吗?”阮素素勒马靠边停下,伸头问那驻足打量她的农夫。 “是,阁下打哪儿来?”农夫点了点头,攥着牵驴绳子的手有些紧张地攥着,显然是在担心着什么。 “我们从江州来的,路过这儿,不做停留,您不用担心。”阮素素见他紧张,忙宽慰道。 “听,听说,江州也乱了,是真的吗?”农夫皱了皱眉,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世道一乱,他们这些看天吃饭的人便再难有好日子过了。 阮素素显然也明白农夫的忧虑,她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是的,老伯,您还是回村里和村正说说,尽早做一些防御工事,免得乱象一起,没个防备。” 农夫一听,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伸手拽了一下驴,忙往村里赶。 “好了,我走了。”李照小心翼翼地攀着车沿下车,阮素素先她一步下去,伸手过来搀扶著她,嘴里还在小声念叨,让她小心些。 “李,李姑娘……”柳俜皱眉喊了一声,他没想到李照竟然是真的想走。 柳越同样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李照不过是以退为进,讲究策略罢了,没想到她竟然敢自己承担风险,当真下车了。 她就不怕那些心思诡谲的武林门派吗?她就不怕大光镖局的人对她好也是因为她有可能是李程颐的女儿吗? 李照当然怕,但她不可能做一个软柿子,任由柳越搓圆捏扁。 更何况,丁酉海还一直跟着自己呢。 虽然丁酉海行事极端,但他是真的信自己是李程颐的女儿,也是真的有本事去披荆斩棘。 在这种又不是只有唯一性选择的情况下,李照能选不坦诚的柳越才是见鬼了。 “两位,山高水长,后会无期。”李照微微一笑,拉着阮素素转身就走。 “欸……!”柳俜在后头想要喊她留步,却被脸色铁青的柳越拦住了。 “慎行,我就说过了,就应该坦诚以待,不该玩什么威吓。”柳俜有些气恼,他担心李照这么一走,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利用。 在他看来,即便是她身边的那个阮素素也有些不值得信任。 “姑姑说了,能暗中观察是最好的,你忘了?”柳越斜了柳俜一眼,冷声说道。 “你就扯了姑姑的话做筏子吧你,明明是你这一招没行得通,人家不吃你这一套,你非得假意说是要照姑姑说的做。”柳俜一个白眼翻过去,气鼓鼓地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4 意外 柳越当然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们查了李照的过往。 蹊跷的是,能查到的只有她进扬州前后的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她孤身入衡州,直接重伤冉珏,从而成为了衡州刺史冉存云下令决杀的通缉犯一事。 冉珏是个鱼肉百姓的纨绔子弟,他抢夺人妻子的事后来已经在衡州传开了,虽然明面上大家碍于冉存云不敢议论,但私底下都在说这个李照乃是侠女,替天行道来了。 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子,却在伤了冉珏之后,莫名其妙地躲到了扬州的酒楼里买醉。 据酒楼老板芳姑所说,她是孤身一人入的芳香楼,一出手便是五两金子,最后喝得竟是假死了。吓得她又是请捕快又是请大夫的,不过好在人最后没什么大碍。 至于毒,这东西便有些说不好了。 扬州那边的大夫说是不像是近些时日中的毒,而木姑姑也说,李照中的这毒像是胎里带出来的。 查到这儿时,再想要知道些别的信息就没了。 李照就像凭空出现在衡州的一样,没有任何别的信息延展。 “慎行,接下来怎么办?”柳俜撩着车帘,眼看着李照和阮素素牵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林中,他不得不伸手拍了拍明显在发愣的柳越。 柳越从回过神来,皱眉抬眸,说道:“我们远远地跟上就行了。” 柳俜强忍着脾气,低声抱怨道:“李照那一看就是有伤,我们又何苦去吓唬人家,逼人家自己走?” “谨言,你要时刻记住你的立场。”说完,柳越斜了他一眼,伸手够了马鞭出去了。 “立场,立场,立场就是你玩砸了,回去姑姑骂人,我可不担责。”柳俜抄着手朝后一靠,闭上眼开始赌气。 李照并不知道柳家两兄弟吵了一架,她对于自己降了柳越一军而感到十分开心,挽着阮素素的手臂时甚至还哼起了歌。她们一路两人牵着马,悠悠然往瑞昌走,路过星子村时,甚至还停留了一会儿,和村头玩闹的小孩子说笑了几句。 她们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 在往瑞昌去的路上,比原计划早她们一步的赤脊和青牙遭遇了一场截杀,一场原本并不是针对他们两个,却又恰巧被他们遇到的截杀。 此时,李照和阮素素距离他们只有十里之遥。 青牙和赤脊选择的路线和其他人的路线不太一样,他们连夜赶路,挑了相较于翻山越岭要平坦些的的湖区小路。虽然这儿远一些,但胜在平稳,比较方便镖车行进。 只是恰巧,阮素素不知道李照不会骑马。 她们在耽搁了一些行程之后,反叫走远路的青牙他们超了过去。 于是,两路汇合时,青牙和赤脊走在了李照他们的前头。 然而就在他们刚过彭蝥湖时,却发现四周突然间静寂无声,不光是没有人声,虫鸣鸟啼也消失了。 冥冥中,青牙和赤脊都感觉到了一股肃杀的味道。 紧接着,耳目极好的青牙十分警觉地勒马停了下来。他和赤脊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地提气屏息,一同望向了不远处的竹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5 截杀 锵! 就在青牙刚想勒马掉头时,竹林中传出了一道较微弱的刀剑相交之声,他耳朵一动,手下没有丝毫停顿地驱使着马匹改道。 “快走。”趴在后车窗观望的赤脊眉头一皱,忙低声喊了一句。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刹那之间,林中有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而出。 那人轻功绝妙,于鸿雁凌空般几个点纵便已经到了青牙跟前,只见他施施然转了一圈,最终兜袖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红袍金冠,面部黝黑,五官与中原人有着明显的差异,眉心一朵三瓣红莲,眸光流转之间杀气四溢。 脚蹬一双黑底金祥云纹的长靴,两侧金丝祥云已经被鲜血染红。 兜着袖子的手,有一半都沾染这血迹。 青牙和赤脊这么一打量下来,便知道面前这人绝对不是中原人士。 这位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手上脚上都沾染着鲜血的人,一张嘴——满口金齿,一口地道的官话十分顺畅地就说了出来,“两位,抱歉了,今日既然叫我们看到你们二位了,那就恕我们不能放你们走了。” 金齿部。 青牙几乎是在看他开口的一瞬就知道了面前这人的身份,他眉头一锁,心就沉了下去。金齿部远在西南以南,为何会到这中原地带来? “我们只是路过。”青牙不动声色地抬手按在腰上,抬眸看着他说道。 金齿部人没有诏令不得入中原,虽然如今朝中大乱,可这种大不韪的事,做了,那就势必要杀人灭口。 就在气氛箭弩拔张之际,那林中里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十来个同样红袍金冠的黑脸金齿部人,只是他们脸上倒是没有那枚三瓣红莲。 这些人手里提着的刀剑都沾着血,有的甚至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而走在最后的那一位,肩上扛了一个身穿粉色罗裙的姑娘。 他们气势汹汹地走到那为首的人身后,一字排开,手中武器点地,目光桀骜不驯地看着青牙。 “路不路过,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为首这人至少是个王族身份,他转眸一笑,明明生的不赖,却反倒是笑得阴翳了起来。 马车里,赤脊蹲起身,一手按在镖箱之上,另一只手则从靴子旁拔出了匕首。他神情戒备,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冲出去。 “的确是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只是阁下凭什么认为死的是我们?”青牙的其实丝毫不属于这金齿部人,他微微一笑,将缰绳丢开了去,翻身下了马。 就在这眼看着一场恶战要一触即发的时候…… 那队尾被人扛在肩上的粉裙姑娘突然挣扎了几下,昂着头便喊:“救命!救救我!壮士!我乃李程颐之女,你若救了我,我便能许你泼天富贵!” 她边说边喘,眼神中虽然闪烁着惊恐和绝望,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忘给扛着她的人造成一些困扰,手脚并用地挥舞着。 那领头的金齿部人皱眉望过去一眼,一张嘴,便是说回了金齿部的语言。 青牙虽然听不懂,但见那被呵斥的大汉一脸烦躁地将粉裙姑娘打晕,便也猜了个大概。 马车里的赤脊此时早就已经将镖箱再加固了一层,他一脚蹬在车壁上,一个斜翻出去,手中匕首便像是一抹流光,直接攻向了那金齿部头头的面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6 玉克亲王 赤脊动的一瞬间,青牙跟着便抽出了腰间匕首。 他双脚前后连转数下,手中银光闪烁,一点儿也不遮掩的杀气直冲而去。 “有两把刷子。”那人说完,抬手直接以两指夹住了青牙先到的匕首,接着便带着他转身连跨,另一只手故技重施,再次夹住了赤脊的匕首。 两方乍一交锋,青牙和赤脊便受到了压制,这还是在两侧其他金齿部人没有出手的情况下,足以突显出这人内力极为深厚。 他将青牙和赤脊两人拉至轮转一周后,拉至身前,正欲松手反手一掌。 嗬! 青牙低吼一声,翻身一转。 他猛地抽出匕首,随后挺近屈肘撞向了那金齿部人,这肘风快且密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那金齿部人撞得有些脸色铁青。 赤脊见青牙一动,便迅速跟着躬身一跃,脚下连踏那人胸膛数步,将他直接蹬得后退了数步。 “左拆!”一旁的金齿部人惊呼道,他们想围上来,去被那人抬手给制止了。 这句左拆是什么意思,青牙和赤脊不懂,但看他们惊惧交加的神色,便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有些意思。”这人嘴硬地抬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撩起眼皮看了青牙和赤脊一眼,继续说道:“那本王便让你们做个明白鬼,先和你们说道说道,再让我的部门下,送你们上路。” 他这话一出,青牙的脸色便更沉了一些。 光是这一个,青牙和赤脊对付起来就有些棘手了,若是旁边其他的金齿部人一起上,那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本王乃是金齿部的玉克亲王,来你们中原……”他转眸看了一眼那被捂着嘴,仍然在不断地挣扎的粉裙姑娘,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来你们中原寻这李氏至宝。” “李氏女的消息,如何能传到金齿部?”青牙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对于金齿部能这么快就获取消息而感到震惊。 金齿部这种边陲部落远离中原,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知李氏女现世的消息,想必他们的势力已经开始渗透中原了。 要知道,这消息可是一些江湖门派都不一定知道的。 想到这儿,青牙再度看了一眼那姑娘,这人眉眼和李照何其相似,孰真孰假?他目前无从得知。 玉克亲王对于青牙话语中不经意间透漏出来的人优越有了一些恼意,他伸手从怀里取了一张丝巾出来,雍容华贵地捏着擦了擦手,尔后便随意扔在了青牙脚边。 接着,他缓缓走到那姑娘面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转头对青牙说道:“你们端朝人,心思诡谲,有什么消息自然不会告诉我们这种边陲小国,可猛虎在侧,我们又岂会甘居人后,永远故步自封?” 这玉克亲王不单单是官话好,言语中对端朝文化显然是了如指掌,一看便是久居中原之人。 “你得了她也没用,不单单是朝廷不会让李氏至宝落到外人手里,江湖上也绝不会让外人得手。”青牙冷静地说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你凭什么认为她就是真的李氏女? “有没有用,那得试了才知道。”玉克亲王脸上笑意一收,嘴角却勾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7 擒贼先擒王 他伸手将那姑娘从自己部下怀里拽了出来,反手扣到了自己怀里。 接着,他一个眼神过去。 余下所有金齿部人便提着武器就冲了上来,一边冲,口中一边喊叫嚷着金齿语。 这一个个眉目皆是凶神恶煞,他们脚下虎虎生风,到近边时气势磅礴,内力雄厚,一刀下来青牙忙于招架,匕首都差点脱手。 赤脊也没好到哪儿去,身后是镖箱,退无可退,他连挡带架,震得是虎口发麻。 李照和阮素素行至彭蝥湖边,因为 前一秒两人还在笑吟吟地谈天说地,后一天阮素素脸色一变,提着剑就朝右前方冲了过去 李照和阮素素慢悠悠地沿着彭蝥湖行进时,远远看到的,就是在一辆残破的镖车边,两个有些狼狈的青衣侠客正与一群黑面红衣人殊死搏斗着,旁边则站着个看戏的,怀里抱着个粉裙姑娘。 这是个什么路数? 阮素素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前头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两个是谁,她二话不说就抽剑点纵了过去。 倒是李照没能立刻就认出来,毕竟,此时的青牙和赤脊已经在连番交战之下,形容狼狈,衣衫褴褛了。 眼见着阮素素已经快到了,李照赶紧提着三秋不夜城,忍着大腿内侧的疼痛,飞踏跟上。 那玉克亲王原本扣着那粉裙姑娘正欣赏着这两个端朝人的垂死挣扎,却不料身后阮素素来的毫无预兆。 她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想法,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特别显目的玉克亲王 “叫他们停下。”阮素素的剑横在玉克亲王的脖颈处,冷声说道。 她斜了一眼这人怀里的姑娘,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却也没深思,而是将剑锋割入了玉克亲王的皮肉一点点,让那血沿着剑身缓缓滑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8 李清月 李照摇了摇头,那些话不过是她胡诌的,什么妹妹,她哪儿来什么妹妹。更何况,她以直觉去猜测,眼前这个肯定不是木姑姑捡的那个。 也就是说,这幌子还是量产的…… 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货。 不过这些念头她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她只是眼神微垂,小声凑在赤脊耳边说道:“我妹妹耳垂上有一颗痣,这个姑娘没有,大约只是长得相似。” 说了一个谎,那就的用一千个谎来圆。太难了,李照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青牙没好意思甩开那神情恍惚的姑娘,他翻手将匕首收了,转身问道:“姑娘,你刚才说……” 那姑娘一听面前这位壮士愿意理自己,登时便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自己的身份信息全给交代了。 这姑娘姓李,名叫李清月。 据她自己所说,她是李程颐之女,自小由养母带大,养在秦州。这一次,她原本因为养母过世,不得不带着招募来的一百私兵去投奔父亲的旧部。却不曾想,路上遇到了这金齿部的贼人,那一百私兵尽数被他们这十余人歼灭,就连自己,也差点遭了毒手。 赤脊想说什么,却被李照轻轻掐了一下手臂,于是非常了然地把眼看着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阮素素那头还架着个金齿部的亲王,她咳了两声,示意所有人看过去。 “什么个情况?”阮素素问青牙。 “路上遇到了,这群金齿部的人染指中原,妄图得到李氏至宝,留不得。”青牙这话说得是非常猖狂,特别是在这种自己这一方只来了两个援兵的情况下。 李照掩面叹道:“青牙,就阮姐姐和我,打不过他们的。” “放了我,你们胆敢动我,你们也休想活着离开。”玉克亲王听了一耳朵之后,开口威胁道。 说完,他转用金齿语,叽里咕噜对着自己的部下们又说了些话。 “放了你是不可能的,你伤了我兄弟,今日就算让你走,也得卸了你一条腿。”阮素素说话霸气凌人,她眼锋一扫,原本蠢蠢欲动的那些金齿部人竟是不敢动了,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 她原本扣着玉克亲王的手落在他背上,抬手便是七下,直接点了他的哑穴,让他再不能开口和那群人对话。 李照虽然说是没底气打得过这群黑不溜秋的人,但她眼珠子骨碌一转,鬼鬼祟祟地开始瞄四周。 “看什么呢?”赤脊见她一直在看来看去,不禁疑惑道。 “按道理说,海叔应该是在附近的,如果这些人要伤我,他肯定会出来解决了他们。”李照掩着嘴将声音压到最低。 赤脊听到那两个字脸色就变了,他忙胡乱摆了摆手,头都快摇断了,“别别别,海阎王杀起人来,敌我不分,他要是在,我们自己都够呛。” 李照愣了一下,皱眉反驳道:“他分的呀,庐州官驿时,他就没有杀我,只是指点了我几下。” “别聊那些有的没的了,过来上一下药。”青牙嘴里咬着个红绸子,所以说话有些含糊。 他手里拿着个小白瓷瓶,正往自己手臂上撒药粉,黄褐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他的五官顿时就皱到了一起。 “难道要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吗?”李照仍旧在东瞄西瞄,她余光看着那群金齿部的人,有些担忧地问阮素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79 是温柔,也是杀机 “这群人的确不能放走,否则就是放虎归山。”阮素素转眸看了一眼青牙,以及躲在他身后自称是李清月的粉裙姑娘,缓缓说道。 被阮素素这冷冰冰的视线一看,李清月吓得又是一个哆嗦,身子朝青牙后头再缩了缩。 “他们既然能知道李氏女重现江湖,那其他门派知道也只是早晚的事,说不定人家已经在盘算了。”赤脊看着李照说道。 “你看我干嘛,我又不是。”李照夸张地白了他一眼,走到了阮素素的另一边。 “你说不是,人家就信了?这儿还有一个说自己是的呢。”赤脊好笑地说道,他耸了耸肩,开始给李照分析,“你身上可还有一柄三秋不夜城的真品呢,你否认也没用,肯定没人信。” 他说完指了指李清月,继续说道:“这姑娘可是什么都没有,就敢自称李程颐之女,你学学人家那底气。” “这是什么好身份吗?人人争抢,早晚要死得不明不白。”李照没好气地说道。 倒是那李清月,忙从自己领口拽了一块玉佩出来,对赤脊喊道:“我是,我是李程颐之女,我有李氏独有的玉佩。” 得,这玉佩跟自己也撞了。 李照捂脸不想玩了,她脑子里甚至还回忆起了柳越那三分薄凉气氛讥诮的话。 ——“玉佩不能说明什么,这枚玉佩,当年离开李氏的旧部,人手一块。” 当年这些旧部是带着玉佩去照着什么模子寻找婴儿了吗?怎么还能一个两个三个的?! 李照不知道的是,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就猜到了真相。 眼下,她只是无奈又好笑地苦着脸,转眸对阮素素说道:“如今就我们四个人,我还姑且不算战斗力,要如何真跟人家硬碰硬?刚才这人也说了,要是我们敢先动他,他这手底下的人肯定会要了我们的命。” 就在她说话的当口,阮素素突然睁大了眼睛。 不光是阮素素,正在给自己上药的青牙和赤脊也都是瞠目结舌状,后头李清月更是惊恐地直接跌坐在地。 而李照…… 李照只觉得自己后背一凉,仿佛是泼了凉水到自己衣服上。 她回头望去,就看到原本应该站在那儿伺机而动的那群金齿部人,此刻已经身首异处地倒在了地上。 从地上血迹喷溅痕迹来看,自己感觉后背一凉,极有可能是被大量的鲜血给溅到了。 而一地尸体之后,是提着刀,一身黑衣的丁酉海。 他的刀上满是鲜血,脸上却是相当温和的笑容。 李照只觉得心里一突,眼前发黑,喉头翻涌。 即便是她已经见过了丁酉海杀人,却依旧没有办法接受如此草菅人命的行径,哪怕这人是在为自己好。 “小照,别怕。”丁酉海翻手收刀入鞘,抬脚想要走近李照。 不,别靠近我。 李照很想喊出口,但极度的恐惧和那一地的死人让她根本无法张开嘴。 丁酉海就这么走到了李照跟前,他抬起手想摸摸李照的头,却发现自己手上有血,于是只能在自己身侧猛地多擦几下,才拍在李照的头上。 “海,海叔。”李照听到自己艰难地开口喊他。 而在自己喊出口之后,她听到身后赤脊和青牙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别怕,这些金齿部人不是冲着你来的。”丁酉海转眸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李清月,脸色转瞬冷硬了起来,“冲着那些假货来的罢了。” 他说完就要往李清月那边走,甚至还重新拔出了刀,刀上未干的血迹滴答答落在地上,十分渗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0 化尸水 “海叔,我觉得可以留着她。”千钧一发之刻,李照慌忙转身喊住丁酉海。 “留着她只会让那些人怀疑你身份的真实性。”丁酉海非常不满,在他看来,一切侮辱程颐,和侮辱程颐女儿的存在,都应该直接抹杀。 假冒,在他眼里就是侮辱。 “留着她,可以为我的身份做遮掩,不是吗?”李照拉着他的衣摆,小声建议道,“刚才这些金齿部的人都知道李氏女的事了,那说明武林中一定有很多人都知道了,留着她,可以吸引走那些人的视线。” “我可以帮你杀掉那些觊觎你的人。”丁酉海在看着李照时,目光永远温柔。 “海叔,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杀得完,总有你照顾不到我的时候,对吧。”说到最后,李照已经开始硬着头皮撒娇了。 “好,那就留她一命。”丁酉海点了点头,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李照这个想法很不错,“木姑姑那儿那个我也替你留着,让她们去吸引那些人的视线,这样小照你就安全了。” “好,谢谢海叔。”李照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晕晕转转地,身子朝后踉跄着跌了过去。 丁酉海忙收刀入鞘,伸手扶住她。 后头玉克亲王已经是气得七窍生烟了,他目眦欲裂,紧咬的牙关都在一点点渗血。 阮素素虽然心惊于丁酉海的手起刀落,却也为他没有对自己这边的人出手而感到庆幸。 至于青牙和赤脊,他们两个惊得连伤口都忘了痛。 这毕竟是海阎王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海阎王啊!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还叫他们看到了他杀人的全过程。 赤脊吞咽了一下口水,转眸看着李照,这才发现她其实也很紧张和僵硬。 “不耽误你们的行程了,小照,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用这个喊我,不必去找我。”丁酉海从怀里取了一个黑色的小竹筒递给冉悦,声音软和地说完走了。 临走前,他经过那玉克亲王时停顿了一下。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看清的时候,银光一闪一没,被阮素素扣着的玉克亲王就已经软倒在地了。 他后头又一条极细的血线,丝丝缕缕的鲜血从那血线之中汩汩而出。 阮素素惊惧交加之下却发现自己是毫发无损,她抬眸看着丁酉海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之中,不禁感叹道:“海阎王在金盆洗手的这些年里,竟是越发鼎盛了,刚才这一刀,即便是柳名刀在此,怕是也难看清。” “这样的人重出江湖,也不知是好是坏啊……”青牙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们先离开吧,这些人该怎么处理?”李照抬手隔着衣服搓了搓手臂,喉头干涩地问道。 阮素素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嗯了一声,从怀里取了一个红色的小瓷瓶出来。 “照娘,你站远些。”阮素素扯掉那小瓷瓶上绑着的线,将瓶盖直接给扔了。接着,她手指搭在瓷瓶上敲了几下,便有红色的药粉洒了下来。 那药粉一接触尸体,便发出了一股恶臭味。 臭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尸体便一点点被腐蚀,最终成了一滩看不清颜色的水。 阮素素掩着口鼻又取了几瓶出来,在所有尸体都被处理之后,一行人这才情绪复杂地重新上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1 拦路 李清月也跟着坐进了马车,她一改最初的张扬,有些局促地缩在角落里,时不时拿眼神偷瞄着李照。 阮素素在外面赶车,青牙和赤脊则被她赶回车里休息了。 两个人虽然受的伤并不重,但精力过分消耗也是一个大问题,接下来就要到瑞昌了,危险程度可是大幅提升的。所以,阮素素这才强逼着两人必须去好好休息,以应对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他们并不知道后头还有两个人远远地缀着,和他们保持着一个既不会被发现,又不会跟丢人的距离。 所以,柳氏两兄弟同样也看到了李清月,也听到了她的那一些话。 “到底什么情况……”柳俜眉头紧锁,无数个念头在心里转了几圈。 “看来,有人按捺不住了,眼看着那些都督起事,便想要趁乱得手。”柳越的脸色并不好看。 不管是这个李清月还是李照,亦或是木姑姑那儿那个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姑娘,他都不相信,这些人出现得太过刻意和巧合,让他不得不多想一层。 “还跟不跟?他们人多一些了,我们要是像刚才那样跟着,只怕要被发现。”柳俜看着载有李照的马车已经越来越远,眼看着就要看不到了。 “不跟了,回建州告诉姑姑,有第三个李氏女出现。”柳越阴沉着脸说道。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更多假冒的出现?”柳俜有些意外,但他的情理是站在李照那一边的,这么一圈看下来,他认为只有李照是最符合李程颐之女气质的。 “朝廷一乱,他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来管江湖上的事,自然而然的,一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李家秘藏已经尘封太久了,久到他们坐不住了。”柳越说完转身,他展臂一个飞纵,落下时,身影便已经远了。 柳俜叹了一口气,兜袖纵身跟上。 真真假假的事,不在李照的考虑范围内,她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跟着镖队去清风谷,把自己身上的毒治好。 旁的,她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知道。 特别是李氏至宝这件事,她是打从心里一点儿也不想被扯上关系。 可有时候就是有这么巧,你越是不承认,在别人眼里,你的嫌疑就越大。 “我真不是,我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所以我确定我不是你口中的李氏女,大侠,还请让路,我们是有急事在赶路的。”李照看着这个拦住自己马车的白衣剑客,苦口婆心地劝道。 马车里头的李清月想出来说自己才是李氏女,却被赤脊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拖了回去。 “我收到的线报称,你携带者三秋不夜城真品。”剑客抱着剑冷声说道,他抬眸看了一眼李照的背,那里空无一物,很有可能是被她藏了起来。 “谁知道是不是真品,林秋寒不是锻造了好几柄三秋不夜城吗?怎么我这儿这柄就是真品了?”李照单手撑着车壁,没好气地反问道。 她叹了一口气,不等那剑客说话,又继续说了,“再说了,就算是真品,以物证人这种事逻辑性不够严谨吧,万一真品是我从别人那偷的呢?退一万步,真是我自己的,你要怎么办,强行带我走?” 阮素素翘着腿坐在车辕上,非常配合地握着剑鞘手腕一震。 锵的一声,寒芒一闪,剑出了半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2 常云峰弟子 “在下乃是常云峰弟子沈长青,奉家师之名,请李氏女前往常云峰小叙。”剑客对于阮素素的威吓熟视无睹,他一板一眼地双手抱剑,朝李照行了一礼。 得,这还是个犟脾气,李照翻了个白眼,把车帘给放了下去。 “李姑娘,如果你……”沈长青伸手要去撩帘子,被阮素素翻手一剑鞘给敲落了。 “你什么你,你常云峰弟子就能这般欺辱我大光镖局的镖师吗?”阮素素声音清冷地说道。 她就那么斜架着身子,明明矮了沈长青一截,气势却是半点不输。 “阮副镖头,这位李姑娘据我所知,并不是贵镖队的镖师。”沈长青是有备而来。 他满脸笃定,认为一贯识大体知进退的大光镖局不会与常云峰作对。不光是他,他师父同样是这么分析的,这种刚认识不久,没什么交情的人,大光镖局可帮可不帮才对。 “是不是镖师你说了不算。”阮素素不由分说地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了沈长青的胸口,她这一脚发了狠,踹得沈长青连连后退。 里头的李清月被捂着嘴说不了话,她黝黑的眼睛在车里三人身上转了一圈之后,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猛地一窜,直接挣脱开了赤脊的桎梏。 “我才是,我才是李程颐的女儿。”她冲出马车,撩着裙子就跳了下去,十分麻利地跑到了沈长青面前。 李照不禁掩面,这李清月是怎么好生生长这么大的? “你想清楚了,跟着我们走,我们起码不会伤害你。”阮素素倒也没有去制止她,只是握着缰绳斜了她一眼,给她留了一点余地。 “阮副镖头这话说得有些意思,难不成我常云峰会伤害她?”沈长青弄不清楚其中关窍,他掸了掸袍子,站起来打量了李清月几眼之后,转眸对阮素素说道。 “你常云峰会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阮素素冷笑了一下,并没有在去看他们了。 沈长青也不欲和阮素素再多说什么,他朝着李清月一拱手,问道:“这位姑娘,你方才所说,可是真?” 李清月从袖兜拿出那枚玉佩来,她食指勾着穗子,握着玉佩在沈长青面前一方,玉佩就悬在了半空中,转了一圈。 “我母亲乃是秦州庞氏女,庞若云。”李清月桀骜地微抬下巴,目光扫回了一旁阮素素身上。 车里三人也听到了她那十分自信的声音。 “这人还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李照靠着车窗,撩起了一个小角去看,外头李清月一看沈长青重视她,立刻就抖擞精神了,和在车里时畏畏缩缩的模样判若两人。 李照念叨了几句,回头一看,赤脊和青牙脸色都有些莫测,便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庞若云是个什么人物吗?” 赤脊点了点头,掩着嘴凑近李照,解释道:“庞若云和李程颐有过婚约,虽然两人并未成婚,但据说他们之间感情不错,当年那场灾祸没波及到庞若云,就是因为铁龙骑连夜送走了庞若云。” “那岂不是,她还真有可能是真的。”李照挑眉,戏谑地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3 灾厄 “真不真的,姑且不谈,如果她真的是庞若云的女儿,这么大张旗鼓会出事的。”青牙顺着李照撩起的小角看过去,李清月这都打算和沈长青走了,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庞若云还有什么身份背景吗?”听青牙这么一说,李照又更好奇了一些。 青牙敛眸,手搭在了赤脊肩上,缓缓说道:“庞若云的父亲庞蒙恩,是先帝开元圣文帝钦点的国子监司业。他原本可以稳步高升,或可至国子监祭酒,却在开元六年时,卷入了一场科考舞弊案,因此被褫夺官位,被判流放岭南。” “庞若云因为与李程颐有婚约,故而被保了下来,只是……”青牙说着就停了下来。 李照纳闷地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朝廷内外,想要庞若云命的人可不少。”青牙叹了一口气,神色颇有些怜悯地说道。 “因为那一场科考舞弊案?”李照一点就通。 赤脊在一旁点了点头,他接过青牙的话,继续说道:“开元六年的那一场科举,一共有一百二十九名进士入殿受封,多少人一生的指望,皆因为庞蒙恩的一念之差而尽数葬送。” “先帝取消了那些人的科考成绩?”李照皱眉追问道。 “是,所以,开元六年是没有状元郎的,那一年也没有花车游街。”青牙回答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那可是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摸不进的殿试大门,却因为一场无妄之灾而前功尽弃。几十位年事已高,被褫夺进士名头的举人在庞家大宅门口上吊自尽,只因为余生无望。” 马车里的气氛一时间低迷到无可言说。 虽然李照没有体会过进士考这种东西,却是相当清楚这种取消成绩的痛苦。几年,甚至有可能是几十年的努力,在眼看着要平步青云的时候化为了虚幻的泡影。 何其悲凉。 青牙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其实,当年那场舞弊案牵扯到的只是一个居末位的小小举人,可就是这个小小举人,贿赂了身为主考官之一的庞蒙恩,得到了当年的考卷。事发之后,更是一口咬定已经将考卷流通到了其他举人手里。” “这样一来,其他人就百口莫辩了……”李照喃喃道。 “当年的状元便是如今朝中最具盛名的刘太傅刘府仪的学生,高简。”青牙嗯了一声,继续说道:“高简傲骨一身,自然是受不了这种诬陷的,于是他当庭反叱那举人,虽说他因此在读书人中得了个好名声,却也同时惹恼了开元圣文帝,最终将整件事带向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是以,那一年所有的进士都被取消了功名。而且,不光如此,他们五年之内还不能再应进士考。五年时间,足够摧毁一个普通学子的一切了,很多人根本熬不起。”青牙说完,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外头,李清月不知和沈长青说了什么,一脸喜色地跟着他走了。 阮素素见青牙出来,便无奈地看了一眼那两人离去的身影,转头对青牙说:“随她去吧,路都是自己选的。”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马车里,赤脊吊着嗓子喊了一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4 庞若云之女 “也就是说,庞蒙恩的贪腐使得一百二十九名原本可以当官的进士失去了前途。一百二十九个进士当中还有不少是有家族背景的人,他们遭难,自然就恨死了庞蒙恩,连带着他女儿庞若云也在他们的仇恨辐射之下,只不过庞若云有李程颐照拂,所以没事。”李照若有所思地总结道。 青牙一走,马车里就宽敞了些。 赤脊两腿一架,搁在了靠边放着的镖箱上,顺势躺了下去。 他半闭着眼睛,侧头看着李照说:“那些人在之后的五年里受尽屈辱,大部分人是没有撑到第六年的进士考的。其中就有高简,高简在开元十年的时候,一头投了渭水。在投河之前,他以衣袍为纸,以血为墨,留下了一篇文坛人人称颂的——十月九日醉中重游金銮殿。” 说着,赤脊嘴里低声念了几句,纵使是赤脊这种不通文墨的武林中人,也觉得个中十分精妙。 只是他这呢喃,李照没听得清。 正当她想追问这一篇人人称颂的‘十月九日醉中重游金銮殿’是如何绝妙时,赤脊抬眸看着李照,又继续说了下去:“养一个惊才艳艳的高简难比登天,更何况,那同期其他一百多位进士可也都是栋梁之才,这么一折损,那些原本等着接纳贤才的家族们,可都是对庞蒙恩磨牙吮血的。” “庞蒙恩死了吗?”李照问道。 赤脊抬手枕着头,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叼了梗野草,他嚼了嚼,说:“庞蒙恩被判流放岭南,结果还没到岭南,就死在了路上。” “被杀的?” “唔唔唔,不是,他身体不行,走半道就累死了。”赤脊摇了摇头,居然嚼吧嚼吧,把那根草给吞了。 他抽手在腰间摸了摸,又摸出两根来,捏着递给李照,问:“来一根?” “这什么?”李照颇有些嫌弃地问道。 “甜的。”赤脊不由分说地塞了一根在李照的手里,接着自己叼着剩下一根,继续说道:“那些暗地里想动手的人,自然是落了空,这怨气无处纾解,自然就要传到他女儿庞若云头上了。” “现在李清月自称庞若云的女儿……”李照捏着那根绿油油的小草,试探性地放在嘴里嚼了嚼。 果然是甜的。 有一股…… 巧克力的味道。 李照不禁感叹,这种味觉体验竟然恍若隔世。 这时,外头的青牙敲了敲马车车辕,问道:“马上要进瑞昌城了,我们要不要带着镖车先走?” 赤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差点把李照给掀翻。 他攀着车门朝外一看,果然已经能看到瑞昌的城墙了,便点了点头。说:“还是分开走比较好,人一多,就容易给人家认出来咱们是大光镖局的。” “嗯,照现在看来,该知道李照在我们手上的应该都已经知道了,还是小心为上。”阮素素点了点头,伸手去扶李照。 “阮姐姐说得像是绑了我似的。”李照撑着她的手跳下车,还不忘打趣道。 “真绑了你倒也好了。”赤脊笑了一声,夸张地搓了搓手,对李照挤眉弄眼地说:“你要是真的,那可是富可敌国的财宝。” 青牙白了他一眼,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将他拍回了马车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5 过城门 此时官道上来往的人已经很多了。 瑞昌这边管制似乎是十分严格,车有车道,人有人道,两边不混通。分守两边进城之路的守城士兵手执长枪,正逐个拦住检查文书。 阮素素见查得这么严,担心李照会受通缉令影响,便拉着李照走到了一旁没什么人的林子里。 “怎么办?”李照蹲在地上拿手去抹泥巴,一边抹一边抬头问道。 阮素素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两套粗麻衣来,递了其中一套给李照,她一边观望四周,一边说:“先换衣服,然后抹一下脸,过城门时你假作我远方表妹,其他的听我的就是了。” 李照嗯了一声,直接将粗麻衣套在了自己身上,她就着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冲着阮素素嘿嘿一笑,问:“阮姐姐看我这样还能看得清我的脸吗?” 阮素素俯身捏了一把李照的鼻子,笑着说道:“看不清了,差不多得了,不用太明显。” 两人换了衣服之后,这才重新汇入人群中,一道往城门方向走。 阮素素一手牵着李照,一手捏着两人的文书,顺势跟身边的大娘拉起了家常。 “怎么这丫头脏兮兮的。”大娘背篓里都是山货,一看到阮素素就笑眯眯的,显然是喜爱这种漂亮姑娘的。 李照一直沉默地跟在后头走,被指了也没抬头。 不过即便是要李照说话,她此刻也说不大出的。 大腿内侧刚结痂的伤口,这么走几步,又开始酥酥麻麻地疼了起来。但她不想让阮素素担心,便咬着牙一直没吭声。 “大娘,这是我妹妹,脑子有点不灵醒,我这不带她去投奔亲人呢。”阮素素和善一笑,软言说道。 “投奔亲人好呀,去哪儿?可别是瑞昌,瑞昌现在乱的哦,要不是我老头子在瑞昌走不开,我都不想进进出出的。”大娘说到这个就愁了脸。 “怎么,这瑞昌这么严格管制,还会乱不成?”阮素素状似好奇地问道。 “也就骗骗外乡人咯。”大娘一手掩着鼻子,一手摆了摆,“瑞昌里头已经变天啦,我劝姑娘你能不在瑞昌留就不要在瑞昌留了。” “难不成……和扬州一样?”阮素素假意惊恐地掩唇惊呼了一声,四周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阮素素这才不好意思地冲着他们一笑,摆了摆手,说没事。 大娘隐晦地点了点头,凑近阮素素说道:“这瑞昌已经被千秋派接手啦!姚县令都被赶出瑞昌了,你们呀,若是过路,那就今日赶早离开。” 说完,大娘一抖背篓,从人堆中挤了出去。 阮素素脸上的笑容散了,她回头看了李照一眼,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不远处另一条马车道上。 如今瑞昌形势这么严峻,也不知道他们俩能不能顺利入城。 “姓名?”守城士兵长枪一横,挡在了阮素素面前。 “阮素素。”阮素素畏畏缩缩地一手递过文书,一面压了压李照的背,带着她朝那士兵哈腰行礼。 “后头这个是?”那士兵接过阮素素递来的文书看了两眼。 “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妹,这儿不大清醒,我带着她去岳州找我爹。”阮素素指了指自己脑袋,不好意思地对士兵说道。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士兵一点不讲情面地说道。 李照目光涣散地缓缓抬起头。 “行了行了,过去吧。”士兵眉头一皱,将文书往阮素素手里一塞,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赶紧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6 上官大人 阮素素一副懦弱的样子,点头哈腰地赶紧抱着文书拉着李照进了城。 她们这边是轻松入了城,青牙那头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等好不容易轮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士兵们从寅时开城门一直查到现在,已经查了太多马车,难免有些困倦和疲惫。这一疲惫,可不会让他们疏于检查,反倒是会让他们越发挑刺一些。 “姓名?”士兵拦住青牙这一辆时,语气已经颇为不善了。 “许,许青牙。”青牙忙把车帘一撩,将里面睡觉的赤脊拉出来,两人麻溜地下马站在地上,语气卑微。 “许赤脊。” “干什么的?箱子里头是什么?”士兵接过青牙递来的文书,看了一眼,拿长枪撩起车帘后,指着里头的红木箱子问道。 青牙打了声哈哈,拱着手作了个揖,“两兄弟这不是要去讨生活嘛。” 他一边从兜里掏了两串钱出来,隐晦地递给了士兵,一边靠近些小声说道:“都是些玉器,担心被人惦记,这才弄了个箱子给装上了,爷您要看看吗?” 拿人钱财,自然就要给人消灾。 这士兵在腰侧抖了抖两吊钱,正要挥手让他们过,就听到后头喊了一句慢着。 士兵一回头,脸上忙堆着笑就过去了。 青牙和赤脊两人视线一对,心里便有些打鼓,来者一身浅青色圆领补服,腰间挂着八銙馀石带,看向他们二人时,目光桀骜而带着些审视。 “上官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士兵陪着笑脸问道,他收在怀中的手赶紧压了几下,确保那两吊钱不会掉出来。 姓上官,那大概率就是太史局的大人们了,青牙心中念头一过,便觉得事情麻烦了起来。 “我今日一卜算,算到这城门口有转机,便来看看。”那位上官大人兜袖走了两步,嘴角含笑地看向青牙和赤脊,“这人马车,怎地不检查一下,就准备放他们通行了?” “上官大人教训得是,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这就去检查。”士兵忙提了提腰间束带,往马车那边走。 “不用,我亲自来看看。”上官大人抬手叫住他,依旧是笑意盈盈地一步步走向赤脊与青牙。 “大人若是想查,那便查吧。”青牙十分配合地拉着赤脊站到了一旁。 上官大人睥了他一眼,未做表态,只是与他擦肩而过,直接上了马车。 镖箱里装着的是寿礼——一尊羊脂白玉如意。 然而这只是明面上,陈为仁这一趟镖真正的目的,是将这镖箱夹层里的一封信,准确无误地送到会州平南谷谷主宋霖的手里。 信里写着什么,陈为仁不知道。 但托镖的那人既然愿意花一千两黄金,只为这封信能平安且准确地寄到,就足以见得其内容的重要性了。 这样重要的信件内容,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 上官大人谨慎地从靴子旁抽了一柄匕首出来,小心翼翼地撩开镖箱并未上锁的搭扣。 吱呀一声。 镖箱被他掀开了。 偌大的镖箱里头,挤满了金色的软绸,软绸之间—— 摆着一尊巨大的玉如意。 上官大人眉头一皱,伸手在软绸内摸索了半天,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7 他们要找的 “这位是太史局司辰,上官佑。”那士兵见上官大人在马车上颇有些尴尬的样子,便赶紧冲上来缓和气氛,像青牙二人介绍道。 “原来是上官大人,不知上官大人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了吗?”青牙朝他一拱手,客客气气地问道。 上官佑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直起身子一掸官袍,半撩着衣摆就下来了。 哐啷一声。 后头马车上的箱子盖砸了下来。 “上官大人。”士兵赶紧迎了上去。 “严查,哪怕是看着没问题的,也要严查,懂了吗?否则出了什么差池,福大人知道了可是要……”上官佑并没有说透,只是一副你看着办的神色看了一眼拿士兵,接着便兜袖走了。 青牙等到上官佑走了这才问士兵,“劳驾,我们可以走了吗?” 士兵收了钱,当然不会去为难他们,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后头放行。 见他这么好说话,青牙又掏了一吊钱出来,塞在了士兵手里,偷偷问道:“这位大人是在找什么?您跟我们说说,我们也好别踩这个雷不是。” 那士兵颠了颠钱币,和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将这吊钱收到怀里之后,把青牙拉到旁边。 “你,赶紧赶车进城,不要耽误后面的人。”旁边替换上来的士兵朝着赤脊挥了挥手。 赤脊连忙点头,转身去勒缰绳,引着马过城门。 “三日前,这瑞昌城里就已经变天了。”士兵拉着青牙到角落后,才开口,“如今的瑞昌城,是千秋派教主沈默月和太史令上官成玉两位大人掌局。” “他们呀,要拦在瑞昌城城口,据说是要找什么钥匙,是钥匙吧,总之是个什么紧要东西。”士兵显然也没怎么用心去记,一头雾水的样子。 “这样,这样我们兄弟俩就放心了,什么钥匙的,应该和我们扯不上关系。”青牙假意松了一口气。 “嗨,我们也就是奉令行事,哪儿真能找到什么钥匙,那么小个东西。”士兵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他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返回来拍了一下青牙的肩膀,说:“我想起来了,是什么李氏,李氏家的钥匙。” “多谢您提醒了,我们都避着点就是了。”青牙闻言,面不改色地拱手朝他行礼。 那士兵拍了拍胸口,朝青牙挤了挤眼睛,说:“客气,兄弟,我劝你啊,要是行商,那就赶紧走北城门出城,别在这城里呆着了。” “好,多谢您提醒。”青牙再度躬身,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才走。 他们进城没走多远,就看到了等在一旁的李照和阮素素。 阮素素身手敏捷地拖着李照,两人一个翻滚上了马车,前后用时极短,若是不持续关注着,一般注意不到。 她们一上车,赤脊便说了,“我们遇到太史局的人了。” “没出什么岔子吧?”阮素素下意识去看了一眼镖箱,连忙问道。 “没,他们应该不是找它的。”赤脊抬手敲了敲镖箱后,继续说道:“我哥说,他们是在找李氏的钥匙,我估计是那士兵没仔细听,所以听岔了。” “你是说……他们要找的其实是三秋不夜城。”阮素素很快就听出来意思了,她转眸看着李照背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8 坦诚 机敏如李照,在换粗麻衣之前,就把三秋不夜城斜着绑在了背上。之后粗麻衣一套,再加上她装傻充愣,那拦查的士兵也就没看出端睨来。 “这么看来,剑不能再放我身上了。”李照愁眉苦脸地把粗麻衣一脱,低头接着绑带说道。 “现在放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一会儿直接北城门出城,我们就直奔永兴了,过永兴不用入城,就算里头有值守的也不怕。”阮素素摇了摇头,将李照换下来的粗麻衣收好,又拿了干粮出来,问她:“饿不饿?” 李照摇了摇头,抱着剑靠在一旁,问:“太史局为什么会和千秋派合作?太史局不是直隶皇上的吗?” “说是说直隶天家,这私底下怎么一回事,那就得看这太史局的实际行动了。”赤脊冷嘲道。 “太史局掌察天文,稽历数。凡是日月星辰、风云气色有异象,便会率其部属占卜。”阮素素捏着纸包,倒了一点糗在嘴里嚼了嚼,继续说道,“他们来到瑞昌,应该是算到了我们会经过,只是没想到我们分走了,而瑞昌这边的士兵们,并没有把他们的命令当回事。” “太史局也想要掺一手的话,这事就越来越麻烦了。”赤脊伸手从一旁小柜子里也掏了一包李照炒的干粮出来,手指捏了一块大一些的丢嘴里。 他嚼了两下,赞不绝口道:“小照这手艺,我们老大真是捡到宝了。” 李照有点担心地撩起车帘往外看,小心翼翼地问:“他们能卜算得这么精准,该不会追上来吧?” “应该不会,那些太史局的人虽然妖异,但每次卜算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不是说卜就能卜的。”赤脊边吃边说,嚼得那叫个咔嘣脆。 “那还是有点怕,太史局一插手,是不是说明朝廷里也关注到这事了,我现在出来洗清嫌疑还来得及吗?”李照撑着下巴,伸手在赤脊的纸包里捏了一块过来,问道。 “你说什么人家都不会信的,等着吧,让他们一个个上门就是了。”赤脊冲着李照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道。 “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李照苦着脸,她虽然心里的确很想抱着大光镖局的大腿,但如果麻烦太大了,人家要抛下她,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麻烦不麻烦的,总要来了才知道。”阮素素笑了一声,抬眸看着李照说道。 李照吃了一口,嚼吧嚼吧,有些丧气地问:“万一耽误了你们押镖呢?” 阮素素抬手敲了敲一旁的镖箱,正色道:“其实我们从知道你身份之后,便已经商议过一次了,大家都觉得,你的存在反而会有利于我们押镖。” “怎么说?”李照瞪大眼睛,等着听下文。 “照娘,你认为我们这一趟镖,压的是什么?”阮素素却不急,缓缓问道。 “不是押往会州平南谷,为庆贺平南谷老祖宗七十大寿的一尊羊脂白玉如意吗?”李照愣了一下,难道说实际上并不是? 似乎是看李照已经懂了一二,阮素素颇有些赞赏地含笑点头,她拿手指指背扣了两下镖箱,说:“对,实际上,我们真正押送的,并不是这一尊羊脂白玉如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89 以待 李照突然紧张了起来,阮素素愿意将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自己,那就是真正把自己当做镖队的一员了。 而自己…… 想到这儿,李照敛眸,心思不断下沉。 而自己从始至终都有所保留,她那些秘密根本不能宣之于口,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之后会有什么代价。 李照理了理衣服,正襟危坐,看着阮素素说:“阮姐姐,我感谢你的信任……但我……” 她突然这么严肃,一旁的赤脊都忘了嚼嘴里的干粮了,傻愣愣地看了李照一会儿,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怪道:“怎么突然这么正经起来了。” 阮素素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横了他一眼后,将纸包一收,看着李照说道:“好了,照娘,别给自己太重的包袱。你有你的秘密那是自然的,而我愿意和你坦诚,是因为你值得,而不是想要强迫你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我。” 她如此坦荡体贴,叫李照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一开始,我们押送这一趟镖就做好了各方势力会来查探的准备,却不料和你的事撞上,反倒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拉到了你的身上,也算是阴差阳错吧。”阮素素缓缓说道。 “素素姐,准备出城门了。”外头青牙叮嘱了一声。 “站住!” “抓住他们!” 后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赤脊眉头一皱,撩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去,就看到后头两列士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正当赤脊这手都已经握上匕首柄的时候,那两列士兵竟然是雄赳赳气昂昂地直接与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将他们前头那辆马车给拦住了。 为首的,正是方才在城门口,收受贿赂的那个士兵。他路过青牙这一趟马车时,还朝青牙客客气气地招了招手。 赤脊一脸惊讶地放下车帘,回头看着阮素素,小声说道:“不是抓我们。” 阮素素和李照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耳朵凑到了车帘边上。 “干什么的,刚才过城门为什么不让我们搜查你马车里?”那士兵将长枪横在马车前,高声问车主道。 车主是个中年男人,老实巴交的模样,大概也是没见过这阵仗,有些慌神了,搓着手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 于是,他就被赶下车了。 几个士兵扣着他到边上去盘问去了,余下的,挑了两个士兵上车,应该是去彻头彻尾地检查一番了。 青牙见状一甩缰绳,快速越过他们,往城门口走了。 “老大他们没带镖箱,应该问题不大。”赤脊拍了拍胸口,靠在车壁上松缓地笑了一声,说道。 “但愿吧,现在到处都乱了起来,那些人呀,什么肮脏手段都有可能用的出来,我们要更小心些了。”阮素素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些担忧其他人的处境。 “他们乱他们的,我们把这趟镖一送到可以歇个好几年啦。”赤脊眉飞色舞地说道。 这倒是,阮素素点了点头。 雇主给的酬金的确可以让整个镖队休息几年,适逢各州纷乱,也许还真是一件好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0 手段 阮素素所担忧的其他人,其实都没什么大问题,哪怕遇上个把检查的,随机应变也就过去了。 唯独麻烦些的…… 就是姬康和扈丹儿了。 扈丹儿带着的两个丫鬟,一个叫采云,一个叫衔月,名字起得是诗意十足,性格却是一等一的难缠。 一路上,扈丹儿根本不用出声,只一个眼神过去,那两个水灵灵的丫鬟便会提各种贴合扈丹儿心意,却又姬康头疼不已的要求。 起先,马车便不够宽敞。 两轮马车会让我家小姐做的不舒坦,需要四轮马车才行。 等到姬康好不容易弄来个四轮马车之后,采云一上车又开始颐指气使了。 这马车上垫的怎么能是粗棉布?这么硌人,会擦伤我家小姐的皮肤,不行,得换成软绸布。 等到一切都置换妥当,姬康送干粮过去给她们果腹时。 采云嫌弃地将油纸包着的干粮直接从车窗边丢了出去,末了还鄙夷地说道:“这种干粮粗糙不已,会划伤我家小姐的喉咙,我们自带了盛芳斋的点心,就不劳姬公子费心了。” “你!”姬康皱眉过去一把捡起油纸包,拍了拍上面的泥沙,望回采云时面带怒气。 这些干粮都是李照在后厨忙活了一天才做好的,怎能容得这些婢女看清?! 采云吓得脸色一白,梗着脖子喊道:“怎地?我家小姐万里奔赴于你,你要苛待她吗?” 她这话说的已然是没了底气,却又强撑着挺胸不肯示弱。 姬康眉头一皱刚要发怒,马车里原本小憩的扈丹儿就抬手拍了拍采云,嗔怪道:“采云,休要胡说,康哥哥一心待我,又怎会苛责于我?不可无理取闹。” 她说完,眼波流转,白玉凝脂般的手臂探了出来,对姬康说道:“康哥哥,是我管教无方了,以后我一定严加教导,再不会让她们二人这般无理。你们走镖不易,当是吃惯了这些干粮的,给我吧,我也可以。” “丹娘,不必勉强。”姬康拿着油纸包没动。 “康哥哥,你在怪我吗?”扈丹儿突然间就泪眼盈盈,看向姬康时满面脆弱与愁思。 姬康哪能真怪她,忙走近了抬手去拂她眼角的泪,柔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只是盛芳斋的点心无法保存太久,你吃了今日怕是明日没得吃了,我尽量加快速度,咱们最好是在天黑之前抵达瑞昌。” 说完,他就重新回到车辕上驱车了。 这一回,采云和衔月没再找麻烦了,两个人老老实实地在马车里伺候扈丹儿。 直到…… 直到他们抵达瑞昌。 这是已经是子时三刻了,瑞昌的城门大合,早就过了能进城的时间,城头两个值夜的士兵撑着长枪在打瞌睡,无论底下姬康怎么喊,都喊不醒。 “你不是轻功好吗?上去叫醒他们不久好了。”衔月攀着车窗看姬康一筹莫展的样子,有些烦躁地说道。 另一边窗口,采云伸着头在那儿责怪,“这要是进不去城,难道还要我家小姐在外露宿?” “采云,衔月,少说几句,让康哥哥清净些。”扈丹儿柔柔的出声制止她们二人再继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1 如意客栈 城门是不可能进的,但姬康也同样不可能让扈丹儿就这么露宿野外。 不得已,他只能勒马掉头,转道广济。 广济和瑞昌之间大部分是荒林,而这荒林之间有一家黑店,叫如意客栈。 如意客栈是道上有名的游蛟寨大当家蒋游龙开的,他这寨子原本是叫游龙寨,可惜在开元十年的时候,被如今的宁远将军王崇给剿过一次,逼他把游龙改成了游蛟之后,这才放了他一马。 蒋游龙开这家如意客栈,那就是明摆着要宰客的。 但只要你付得起价码,那你在这如意客栈里就是绝对安全的。 姬康带着扈丹儿和两个丫鬟在丑时一刻的时候赶到了如意客栈,正巧赶上如意客栈敲第一下梆子。 此时,月亮已经隐入云中。 林间风声呼呼,四周静得只能听到那一声梆子。 扈丹儿畏惧地揪着自己的裙摆,从衔月撩起来的车帘处往外看,就看一片黑暗之中唯有那声梆子声传来的地方有两盏灯火。 影影绰绰的火光之下是一座阴森的宅子,宅子前摇摇欲坠的门匾上写着红色的四个大字。 ——如意客栈。 如意客栈门口站了个睡眼惺忪的灰袍伙计,这伙计敲了梆子之后打了个哈欠,抬眸一看到姬康他们的马车,便一搭汗巾,迎了过来。 他一动,身后又出来了两位。 “四位,打火还是住店?”这迎过来的伙计是个吊翘三角眼,一笑起来,便不像个好人,说话间满齿黄牙,吓得衔月一哆嗦,车帘被抖了下去。 他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目的伙计,一个打算从姬康手里牵马,一个则拿着拿着个小木凳,放在了马车前。 姬康一边将扈丹儿扶下马车,一边回答道:“住店。” “好叻,住店四位!”吊翘三角眼昂着头就朝店里吆喝,也不怕把店里的客人们超吵醒。 他喜气洋洋地搓了搓手,一边将他们四个往客栈里头引,一边问道:“几位要几间房呐?若是四间,今日小店可是不够住的。” 姬康有些意外,如意客栈寻常时候是绝不可能满员的,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吊翘三角眼见姬康神色间有些诧异,便知道这位爷是道上人。 他嘿嘿一笑,解释道:“前些日子南京城不是举办武道大会嘛,结果时逢这各地都督作乱,使得南京城封了城……” 他眸光一转,停步,伸手去推那客栈半掩着的大门。 门吱呀一开了,灯火通明,里头坐了些江湖人士。 吊翘三角眼一面跨门而入,一面摇头晃脑地继续说道:“这一封城,可不就要出乱子。各大宗门自然是连夜派了弟子去南京领人,他们一赶路赶到小店这儿,风尘仆仆,疲惫不已,也就顺其自然地先住下了。” 客栈大堂坐着的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了过来,或审视,或打量。 被姬康牵着的扈丹儿一抖,连忙敛眸不敢再抬头,往姬康后头缩了缩。 她身后的衔月和采云更是早在外头的时候就被如意客栈这副鬼样子给吓住了,两人这一路半句话都不敢说,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2 门派 “你这儿的名声,可不像是他们会主动选择的。”姬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了一句。 他牵着扈丹儿跨门而入,一面提醒她小心脚下,一面不忘安抚她,让她不要害怕。 那伙计被姬康如此一说也不着恼,而是笑眯眯地说道:“会不会主动选择,客官在小店住一晚就知道了。” 他说完往客栈大堂右侧的柜台走去,边走边喊:“四位入住,平娘,招呼客人了。” 柜台后头是一个挽着妇人髻,身穿鹅黄色襦裙的丰腴娘子,五官敦厚,眼神纯良,和这如意客栈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她一听到这吊翘三角眼招呼,便笑意盈盈地绕过柜台,往这边过来了。 吊翘三角眼和她嘀嘀咕咕两句后,就去大堂一角几个没人的桌子收拾碗筷去了。 “几位,如今店里只剩一间上房了,不知几位可愿意将就一晚?”平娘手臂上懒懒散散地挂着件水蓝色的披子,一说话,手便挽着披子招了招,眉眼带笑,很是和善的模样。 “只有一间了?”姬康皱眉,回身看了一眼扈丹儿,担心会委屈了她。 扈丹儿小心翼翼地抬手拍了拍姬康的背,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康哥哥,一间便可,我着衔月和采云在门外候着便是。” “也好。”姬康点了点头,转身对平娘说道:“那就一间,另备一些热汤食,热水也请少一些送过去。” 平娘闻言摆了摆手,笑意盈盈地说道:“好,那几位现在这大堂坐会儿,等小秋牵完马了回来,便领几位去房间,我这就吩咐后厨给几位热上饭菜烧上热水。” 姬康点了点头,拉着扈丹儿挑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衔月和采云拘谨地站在扈丹儿身后,是不是拿余光去瞥四周的人。 客栈一楼大堂里此时只是零星坐了三两桌人,有的正在饮茶,有的则是铺了纸张在桌上,或涂或写,或与身边交谈。 最靠近门边的那一桌坐了四人,三男一女,身穿纯白色长袍,头束月牙冠,每人背上都背了三把剑,剑身从剑鞘看是两长一短。 是剑阁的人,姬康皱眉敛眸,挪开了视线。 另一侧一角,坐着两个女子,一个圆脸杏眼,另一个则是长脸丹凤眼。两人身穿红黄相交的圆领袍,袖口用红色的棉绳绑着,头发则用红色的娟带束了起来,背上背的是红色剑鞘的单剑。 这两位一看就是红袖派的内门弟子。 靠近柜台那边一桌则是坐了三个身穿窄袖黑色袍服,腰挂玉带銙的男子,他们头顶束着金色小冠,眉心均有一点朱砂。 凭着这几个月特征,姬康不用继续看,便知道这几位是八仙教的弟子。 这么一圈看下来,他可以确定,在座的都是名门正派。 那么为何,为何他们会选择在如意客栈落脚? 要知道,这几位的门派可是天南地北,没道理直奔南京,却在如意客栈会了合。 姬康在观察周围的人时,那些人的余光也同样地在观察着姬康,以及姬康身边的扈丹儿。姬康倒是坦然地望了回去,而扈丹儿在那些人若有若无地视线中,有些畏惧地攥着姬康的衣袖,低垂着头不敢与他们对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3 白商陆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头包着麻布巾的少年,是刚才那个主动过来牵马的伙计。 他先是走到平娘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接着便转身往姬康这边过来了,一边走一边说道:“几位,小的领你们上楼吧。” 平娘屈肘撑在柜台上,朝他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小秋,领几位客人上地字三号房,莫要领错道儿了,今天的客人可都是你惹不起的。” 小秋一边应是,一边一路小跑地过来领路了。 大堂右侧拐角有一处楼梯,楼梯蜿蜒直通二楼。 姬康在跟小秋身后往楼梯走,在路过红袖派弟子那一桌时,叫住了小秋。 接着,他停步转身,朝两位看过来的红袖派弟子拱手行了一礼,说:“在下大光镖局姬康,代我家副镖头阮素素向几位师姐问安。” 他这行礼一则是点明自己的身份,二则是的确想要代阮素素向她们问好。 平日里,阮素素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能回门派的日子少之又少,故而她总是惦记着门派里的姐妹们,和他们聊的时候曾打趣过,说他们若是遇到自己的师姐们,可一定要驻足行礼。 一旁扈丹儿一听到阮素素的名字,脸色倏地就变了,但她却没有出声,只是面色阴沉地垂下了头,沉默地站在一旁。 “原来是素素镖队里的人。”离得最近的那个圆脸姑娘率先站了起来朝姬康回礼。 一寒暄,姬康这才知道,这两位是红袖派的规训师姐。 圆脸姑娘叫做顾胜芳,长脸姑娘则叫做何芸。 其中何芸,还是阮素素入教时的教导师姐,和她有过一段时间的师生缘分。 “那在下便不打扰两位师姐休息了。”寒暄过后,姬康感觉到扈丹儿在小心翼翼地扯着自己的衣摆,便笑着朝顾胜芳和何芸拱手道。 顾胜芳看了扈丹儿一眼,转眸笑着回礼,说道:“夜深了,不打扰你们休息。” 何芸性格比较直,看到扈丹儿那神色如何不懂,当即板着脸没说话了,只是意思意思地朝姬康拱手回礼。 小秋见他们聊完了,这边又赶紧带他们去地字三号房。 楼梯大概是有些年头了,小秋踩上去时只是轻微的嘎吱声,等到姬康带着扈丹儿上去,那是声响立刻就变大了。 他们走没两步,楼梯口那间房的房门就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头发垂散,只穿了素白色里衣的男子走出来扶着门斜看着他们,说道:“怎么回事,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秋一脸愧色地过去一顿点头哈腰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搅到您休息了,我们这就小声些。” 那男子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姬康,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扈丹儿,脸上挂了些笑意,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扬州花魁扈小娘子。哟,这是怎地,被人从兰桂坊赎出来了?” 扈丹儿闻言脸色一僵,一点点抬眸看去,心中当即一沉。 面前这人,是兰桂坊的常客——白商陆。 白商陆长得极为俊俏,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是柔情万种,却偏偏又生了一张能杀人的嘴。他出手阔绰,又如此地潇洒倜傥,便是她,也曾受不住那沉甸甸金子的诱惑,送过几次花牌去。 只是白商陆却从来没有掀过一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4 在他这儿,她始终都还是那个桃树下的小姑娘 扈丹儿多少是怨过这人的,但对方是恩客,是不能强求的,也就怨了一会儿没能怨得下去。 当然了,她之所以如此想拉白商陆做自己的入幕之宾,除开他多金又俊俏以外,还因为他的身份。 白商陆乃是清风谷的二师兄。 能和有神医谷之称的清风谷搭上关系,扈丹儿自觉日后的路会要好走得多。可惜,白商陆性格怪异,偏偏是看不上她的。 姬康不认识白商陆,故而脸色一沉,想要往前走。 扈丹儿却是赶紧拉住了他,小声附在他耳边,说道:“康哥哥,这人跋扈得很,乃是清风谷的二师兄,白商陆。” “怎么,如胶似漆嚒。”白商陆笑了一声,看向姬康时,带着一丝让他感到十分愤怒的怜悯。 “几位,几位,有话好好说,这夜深人静的,别的客人都睡了,不好生事的。”小秋一看姬康那脸色黑沉如铁,这一触即发地,连忙出声劝道。 “好,给你家大当家一个面子。”白商陆笑意吟吟地后退了一步,关上了门。 小秋这才松了一口气,领着姬康他们一路轻声慢步地走向地字三号房。 饭菜和热水送得很快,衔月和采云虽然对着所谓的上房极为不满,却因为这一路所见所闻而不敢再挑剔什么。 两人在服侍完扈丹儿用餐洗漱之后,便找楼下平娘寻了两个小木凳,一人一边坐在门外守夜。 当晚,如意客栈一共飞出去了十一只鸽子,分散了各个方向。 其中一只,被姬康截了下来。 “康哥哥,你这是……?”睡到一半有些渴,想起床喝水的扈丹儿揉了揉眼睛,看着一身夜行衣,明显是刚才外面出来的姬康,有些疑惑地问道。 姬康抬手示意她噤声,他手里捏着那只准备重新放出去的鸽子,在确定扈丹儿不会害怕之后,转身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此时,东方既白。 在第一缕晨光之中,落单的鸽子重新起飞了。 完事之后,姬康无声地从屋顶跃下,于半空中反身一蹬,接着便单脚勾着窗沿,重新翻回了屋里。 扈丹儿这时已经穿好了衣服,她坐在窗沿,神色紧张地看着姬康,问道:“康哥哥,是不是要走了?” “没事,你再歇会儿,不急。”姬康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柔声说道。 “我好怕,康哥哥,那些人看过来的目光让我感到非常地不舒服,我好害怕。”扈丹儿泪眼婆娑地一把抱住姬康的腰,带着啜泣声说道。 姬康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不管扈丹儿在旁人眼里是如何地骄纵,在他这儿,她始终都还是那个桃树下端着从家里偷来的桃花酥,献宝似地问他要不要吃的小姑娘。 “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姬康低头看了一眼扈丹儿,柔和了眉眼。 等到安抚好了扈丹儿,姬康这才坐到一旁,将拦截到手的密信重新打开。 他刚才第一遍看时,并没有细想,只是草草抄了一份就把那密信塞回去了。毕竟,他还是担心对方会有所察觉。 此刻这么重新一阅读,一股奇妙的联想顿时就充斥着他的脑海。 密信上其实很简略,只说了信息有误,如意客栈并无他们所找的东西。 而落款是一个卍字。 江湖中少有用这样的字符落款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如意客栈中住了禅宗的弟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5 记忆 什么样的信息,会将禅宗弟子导向如意客栈? 是如意客栈,还是如意? 这让姬康不得不多想一着,而且,这如意客栈里住了这么多的武林中人,他们是否也都是冲着这个所谓的信息而来? 想到这儿,姬康眉头一皱。 如果他们是冲着那封信来的,那么是谁走漏了风声,让那个传达给这些门派信息的人知道了这趟镖押如意是虚,实则内里另有乾坤? 无可避免地,姬康想到了李照。 此时,被姬康如此惦记了一下的李照,在马车里扎扎实实地打了三个喷嚏。 然后她成功地把自己打得流鼻血了。 阮素素面色担忧地递过去手帕,问道:“照娘,可是那天晚上在路边让你伤了风?” 李照接过手帕捏在手里擦了擦鼻血后,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没有的事,可能就是太干燥了。” “照娘,要不要停车给你去借点热水?”此时马车正巧右侧路过一个村落,赤脊把车帘卷上去绑住后,朝外看了一眼,问道。 “没事,真没事。我们还是先赶路吧,陈镖头不是说不要耽搁超过三天吗?刚青牙还说到永兴还要再走两天呢,怕是会赶不上他们。”李照忙摆手说道。 “不着急,老大说的是不要超过预期的三天,不是说三天内必须赶到。”赤脊不由分说地撩开车门口的垂帘喊青牙停下,接着,风风火火地就跑人家村落里借热水去了。 这一停车,李照便察觉出一点异样来了。 她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却晕晕乎乎地重重朝后倒了下去。 所幸阮素素在她身后,眼见着她倾倒下来,连忙一把抱住她,扶着她缓缓躺好。 “别动了,先躺着等赤脊带水回来吧。”阮素素一下子就愁容满面了,她看了一眼李照这转瞬就惨白的脸色,不由地低呼道:“该不会是你体内毒的问题……” 李照不确定,但她现在的确是晕得很,脑子里像是装了一锅浆糊一样。 她吞咽了几下,强行压下后头的血腥味,开口说道:“在建州时,有人给我施针喂药了,应当不是毒的问题才对。” “但愿不是,但愿不是。”阮素素抬手轻抚着李照的脸颊,她的手有些颤抖,说话声也开始有些颤抖,“早知道就应该先让梦生给你瞧瞧,虽然他抵不上清风谷那些神医,但也是有真本领的……” “阮姐姐别怕,我肯定没事的。”李照呢喃道。 此时,她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马车车帘被赤脊卷了起来,透亮的日光直接照射到她眼睛上,使得她眼前朦朦胧胧地,恍惚将,好像回到了那时在医院里一样。 那时,她身边只有怜惜她的几个护士姐姐。 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闻着空气中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消毒水味道,对死亡的想往让她一度想要去伸手拔掉那插在自己口鼻里的可恶的管子。 然而她做不到,她连签署自己的放弃急救同意书都做不到。 最后只能毫无尊严地看着那个人假惺惺地在她面前表演一往情深,最后留了几滴鳄鱼的眼泪之后,签下了宣告她死亡的放弃急救同意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6 逻辑 “娘亲,为什么我不能出去玩?为什么我要学剑?”落英缤纷的庭院里,一个身穿粉色襦裙的小女孩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仰头问道。 庭院四周是白墙灰瓦,墙体低矮。 小女孩跪着的方向是一联排的红墙瓦房,而她面前则站着一个容貌十分秀丽,神色却十分沧桑的红衣女子。 这女子在垂眸看着小女孩时,眼中没有半点温情,有的只是无尽地疏离。 小女孩身边放着一柄黑色的小木剑,膝盖下压满了桃花花瓣,桃花的汁液浸染到裙子上,留下了一片片深色痕迹。 她每哭一下,头上扎着的两个小啾啾就会颤抖一下。 似乎是对小女孩这么不停歇地哭嚎厌烦极了,红衣女子终于开口说道:“我不是你娘亲,记住了?” “娘亲,你是我娘亲,你就是我娘亲,你是照娘最好最好的娘亲。”小女孩哪儿肯依,干脆连手并脚地爬过去一把抱住那女子的右脚,眼泪鼻涕登时糊了她一腿。 “照娘,照娘醒醒,热水来了。”就在李照想要靠近一些时,她耳边突然传来温柔地呼唤声,听着十分耳熟。 眼前景色骤然收缩扭曲,李照猛地喘了一下,满身是汗地睁开眼,在阮素素担忧的目光中一点点恢复了神智。 “喝点儿热水吧。”阮素素一手抱着她,一手端着一碗腾腾冒着热气的水。 “好。”李照开口。 这一开口,她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了,昂头就着阮素素的手喝了一些水下去之后,才觉得喉咙有舒服一些。 “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我们现在全速赶往永兴,若是运气好,便能在永兴等到梦生,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就在永兴给你找个大夫先看看。”赤脊坐在一旁,神色中同样满是担忧。 刚才他端着热水回来时,李照那一脸苍白的模样,仿佛一下刻就要与世长辞了都。 “我没事了。”李照喝了水,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刚才那个情景,那是梦?还是这具身体的过去? 如果是梦,为什么场景会那么地真实?如果是这具身体的过去,为什么她是以一个第三人称的视角去观看? 无论是哪一种,在李照看来都十分地不符合逻辑。 “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了?”阮素素见她蹙眉低着头,以为她又像刚才那样了。 李照抬手摆了摆,她将手搭在阮素素的肩上,有些艰难地说道:“我刚才,好像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东西,但……但那些东西不太符合常理。” 她不想再什么都憋在心里,她想有人陪着她去分析这些,去纾解她在这个世界的孤独。 “为什么?”赤脊好奇地问道。 “如果你梦到以前的事,你会以什么样的画面去梦到它?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还是旁人的眼睛所看到的?”李照扭头问他,她尽量措辞直白,让赤脊和阮素素不至于误会。 赤脊皱眉沉吟片刻,回答道:“当然是自己的眼睛!” “应当是自己的眼睛吧。”阮素素也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李照垂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撑在地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几番挣扎之后,李照才重新抬起头,看着赤脊说道:“所以,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在刚才那个梦里,我是以旁人的眼睛所看到的画面……来完成这个梦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7 黄家村 赤脊愣了一下,说:“也有可能,并不是你自己的记忆,对吧?” 马车颠簸了一下,李照没坐稳,朝前一个趔趄。 阮素素赶忙扶住李照,拍了拍她的背,问道:“梦里都是些什么?” 那头赤脊下意识去扶她,扶了个空,在半空中搓了搓手,又收了回去枕在脑后。 李照朝阮素素笑了一下,她转眸看向车窗外,眼神有些飘忽地说:“梦里,我跪在地上,抱着一个女人的腿喊娘亲,但她却不承认是我娘亲。而且,在她的眼里,我也的确看不到半天母亲该有的温柔。” 车行过一个林子时,青牙一拉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他反身撩开车帘,对阮素素说道:“素素姐,前头快到徐家山了,山路崎岖,若是遭遇了山上那个潜蛟寨,只怕是个麻烦。” 阮素素点了点头,抬眸应了一声,说:“的确,那潜蛟寨有个了不起的军师,我们眼下就四个人,不好跟他们正面交锋……为了镖箱的安全,我们最好还是从南边绕道走。” “南边?南边那得去黄家村哦?”赤脊侧身去小柜子里掏出地图来看了一眼,说道。 青牙点了点头,说:“那好,我们改道黄家村。” “要不我先去给黄家村村正打声招呼?他们彪悍得很,这万一没通知就先去了,攻击我们怎么办?”赤脊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怪他这么担心。 黄家村因为离这潜蛟寨近,所以村子里惯常不收留外人。而且,为了防范凶悍的潜蛟寨,黄家村人人习武,且村子里的攻防设施还相当的齐备,寻常的私兵山匪之流,是决计攻不进去的。 不过,大光镖局常年在道上走镖,口碑极好,一来一往间,和这黄家村还有几分交情。 借道路过这种事,只要事先打了个招呼,那就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青牙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说:“我去,你出来驾车。” 说完,他把缰绳甩到赤脊手里,踩着车辕腾空一脚,便翻了出去。 赤脊乐呵呵地接着缰绳出去驾车,为了方便和李照聊天,他干脆就把前头车帘给绑了上去,正好也给车里透透气。 正当他们优哉游哉赶到黄家村时,看到不是村口等他们的青牙。 而是遍地焦土。 屋房瓦舍都被砸了个稀碎,未燃尽的火被风吹得噼里啪啦作响,废墟之下,断臂残肢无数。 “哥?!”赤脊双目瞪圆,一个翻身下车,马都来不及勒停就冲了出去。 阮素素赶忙一个前滚过去接住缰绳,勒马停车。 车一停,李照就跟着撩起裙摆跳下了车,她走到一旁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旁,俯身去摸了摸那尸体焦黑的皮肤,触手冰冷。 “这儿不像是刚发生的残局,青牙应该没什么事。”李照搓了搓手上的黑灰,直起身子对阮素素说道。 “嗯,先找找他,他很有可能是在村里救人。”阮素素点了点头,从怀里摸了块帕子出来走到李照跟前,拽着她的手擦了擦,继续说道:“不要随便摸尸体,这万一有个毒之类的麻烦事,该如何是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8 尸体 李照吐了吐舌头,赶紧认错:“是,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会小心,不会随随便便摸尸体的。” 阮素素抬眸看了她一眼,无奈道:“走吧,进村去找找青牙。赤脊是个冒进的,这眼看着就没影了。” 村子里充斥着一股焦糊味,这焦糊味中夹杂着恶臭,并伴随着烟熏缭绕。 她们两个掩鼻并肩往村子里走,脚边随时都能不小心踢到已经烧得焦黑的尸体。而越往里走,场面也就越是触目惊心,李照和阮素素对视一眼,手不约而同地从背上抽出了剑。 就在她们提着剑翻找了两联排瓦舍,都没能找到一个活人时,前头拐角,赤脊探出半个身子来,朝她们招了招手。 “素素姐,这儿!”他一边招手一边喊,神色中带着些欣喜。 阮素素和李照对视一眼,快步朝他那儿跑了过去。 赤脊并没有找到青牙,但他找到了青牙留下了记号,他们兄弟之间,就喜欢玩这种旁人猜不透的暗号戏码。 “我哥应该是送人去医馆了,这记号的意思就是医馆。”赤脊指着黑灰色墙角的一个两瓣花刻痕说道。 阮素素垂眸看了一眼,有些担忧地说道:“黄家村这副模样,只怕下手的人狠辣至极,若那人知道还有活口,你哥怕是有危险。” 赤脊一听也打起了精神,收了笑脸:“最近的医馆是哪儿?我们要不要追过去?” 李照原本是跟在阮素素后头的,她走着走着却被右侧一角巷子里站着的身影吸引走了注意力。 狭窄的小巷子里,已经断气的年轻男子胸口上插着三把长刀。 行凶的人没能抽走刀,因为这男子至死都没有把手从刀刃上松开。他满身血污,就那么倔强地直挺挺地站在那巷子里,像是在保护什么。 她直觉这人是在保护着身后的什么。 这念头一闪而过,李照当即选择朝那巷子走过去。 等到走近了,她才发现,这人身上又何止这么三条长刀的刀伤,肩侧、腰腹、膝盖、全都是利刃挥砍过的痕迹。 李照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他,侧耳去听,这人身后隐约有微弱的呼吸声。 “有人吗?”她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她,那呼吸声甚至都没了,像是刻意屏息了一样。 “抱歉,对不住,我等会儿一定将你好生安葬。”李照合掌朝这男子鞠了一躬,有些歉意地说道。 说完,她就抬手钳在男子肩侧,想要将他一个过肩摔,从这巷子里挪出去。 然而…… 尸体纹丝不动。 她明明用了狠劲,却是没有撼动这男子分毫。 就像是…… 就像是被钉死在了地上一样。 李照这么一想,便干脆蹲了下来,仔细研究这人的鞋子。 这人穿着一双青黑色的长靴,镶着金丝,金丝已经被血迹和泥土糊的看不太出了,乍一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照娘,你怎么在这儿?”身后是阮素素疑惑的声音。 “阮姐姐,这人身后很有可能还有活人,咱们得把这人揪出来,但我挪不开这个尸体,他靴子上好像有些门道。”李照头也没回地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99 孩子 阮素素跟着蹲在李照身边,她伸手去摸了摸那靴子,翻手一抠,手指伸到靴子与地面的夹缝中探了探。 “是有东西,这人的靴子应该是特制的,底下有什么东西扣在了地底。”阮素素皱了皱眉,她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种特征,却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印象。 李照抬头看了一眼,这巷子两侧的屋檐十分低矮紧密,几乎就是挨着这人的头,所以如果不把他弄开,那就没可能到后头去。 “后头没动静了呀。”阮素素皱眉侧耳去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难不成溜了?我刚刚真的有听到微弱的呼吸声。”李照抬手扒着这人的衣袍,想要透过缝隙去看。 但后头影影绰绰地堆积了好些杂物,根本看不清什么。 “对了,赤脊呢?”李照这才反应过来,身边少了个说话的人。 “青牙应该是在村里找到了伤者,所以在墙角给我们留下记号,告诉我们他带着人去找医馆了。我和赤脊一商讨,担心他那儿会有危险,便让赤脊先去寻他了。”阮素素回答道,她反手握着剑朝地上一插,继续说道:“从这儿到永兴城至少要不间断地赶上一天的路,更别说带着伤者了,所以青牙极有可能是去了相较而言近一些的广济城。” 说着,阮素素手腕一翻,剑身带出了好些泥土。 李照有样学样地跟着抽剑去刨地,刨了好一会儿,这扎根在地底下的东西才算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铁钉?!”李照愣了一下,扯了袖子擦了擦剑身上的泥土。 阮素素小心翼翼地把这铁钉旁边的泥土给松动,然后将尸体横倒了下来,她朝尸体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去看巷子后头有什么。 尸体后头的杂物摆放得十分地混乱,草堆和麻袋混杂,东倒西歪的。 李照收剑入鞘,随手在身上蹭了蹭,走过去翻那堆麻袋。 “咳咳咳,好重的灰。”她一动那麻袋,里头就扑腾出了好一阵灰,这小巷子里眨眼间就灰蒙蒙的了。 “小心有毒。”阮素素叮嘱道。 “啊湫,啊湫。”李照喷嚏不停。 阮素素无法,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说:“让我来吧,你靠后站些。” 李照没动,她的手插在稻草堆里,摸到了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 “阮姐姐,我,好像摸到人了。”她愣了一下,赶忙拽着那东西往外扯。 一阵稻草灰呼啦啦全飞了出来,李照扇了几下,拿袖子掩着口鼻去看自己扯出来的东西。 ——果然是个人。 不,应该说,是个孩子,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 小女孩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口鼻处堵满了稻草和草灰,她呼吸微弱,已然是濒死之兆。 “送她去广济城不知道赶不赶得上。”阮素素皱眉看了一眼这孩子,拉着李照就往外走。 “马车就在村外头,我们驱车去会不会快一些?”李照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感觉自己怀里抱着一尊易碎的玉器。 “但愿,但愿能快些,车上有水和参片,待会儿我驾车,你帮她把口鼻的草灰处理一下。”阮素素说着,脚下加快了速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0 我或许是奇才 马车行驶速度被阮素素一下子拔高到了极限。 李照在车上强忍着晕车的不适,小心翼翼地为小女孩清理口鼻里的稻草和草灰。 她能感觉到小女孩微弱的心跳和几近于无的呼吸,但她不知道这一份岌岌可危的证明着小女孩还活着的动静能持续多久。 “别慌,照娘,不要慌,慢慢来。我们尽全力救她,但尽人事听天命,如果最终没能救得回她,也不是我们的错,懂吗?”阮素素听到里面瓷杯摔碎的声音,忙出言安慰她。 李照哆哆嗦嗦地将碎片捏着扔出车去,应了一声好。 参片已经放在小女孩嘴里了,然而看上去似乎是没什么用,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得让人心悸。 “我,我是不是可以用内力救她?小说,不,话本里不是都有那种用内力维系别人生命的法子吗?阮姐姐,我可以做到吗?”李照将小女孩抱在怀里,有些颤抖地问道。 这孩子还那么小,她还有很长的人生路可以走,如果她睁开眼睛,应该是一个十分漂亮可爱的孩子。 她让李照看到了自己。 那个自小就体弱多病,成为了医院常客的自己。 “照娘,想要用内力维系她的心脉,需要一个内力十分雄厚的人才行,连我也做不到,更何况是失去了大部分记忆的你?”阮素素无奈地说道。 李照愣了一下,固执地问道:“阮姐姐,你先告诉我要如何做,我试试看,让我试试看好吗?” 拗不过她,阮素素便在外面开始一步一步地指引着李照。 “照娘,你先要感知到身体里的那股气,接着凝气于丹田……”阮素素马鞭一甩,提着缰绳再度加快了些速度。 李照试探性地照着阮素素的话去做,也不知是因为原本自己的基础,还是她自己的领悟,竟是很快就掌握到了如何凝气于丹田。 “气走丹田之后,你需要将这股内力引导向上,经五脏六腑至手臂,最终自指腹传入她的身体里。切忌,你一定要控制好那个力量的强弱,稍有偏差,就会适得其反。”阮素素叮嘱道。 “好。”李照抬手轻轻扣住小女孩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内力从丹田引导而出。 阮素素只是这么一说,她根本就没料到,李照真的能做到。 在感觉到小女孩呼吸和心跳明显好转一些后,李照动也不敢动地梗着脖子对阮素素兴奋地喊道:“阮姐姐,好像有效果了,这孩子的心跳有力多了。” “欸?真的吗?!”阮素素愣了一下,对于李照这种一试就成的事有些不可思议。 李照垂眸看着小女孩,不太确定地说道:“虽然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比之前有力多了,应该是我的内力起效了吧?” “看来,照娘以前一定是个练武奇才。”阮素素松了一口气,手下却没有懈怠。 内力救人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广济城,为这孩子找到大夫,她依旧是很危险。 李照其实也有一些困惑,虽然她对这些毫无记忆,但当阮素素说起来的时候,却又好像是听过无数遍了一样,仿佛这些就在她的记忆深处,在她的骨子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1 得空了就思考 谜团就像是一坨毛线,不知被谁丢在了李照的脑海里,解不开,又十分碍眼地避不开。 她不禁怀疑,难道说,自己其实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只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让她现在还没办法知道。 就像她突然无法控制自己出剑一样。 不过不管她如何的猜测,她现在可以确定的一个事情就是——她的内力是要比阮素素更加深厚的。 这出乎了李照的预料,同样也出乎了阮素素的预料。 李照年纪轻轻,就能媲美江湖上那些有头有脸的高手的修为。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要么是骨骼清奇的绝世练武天才,要么就是自小用丰厚家底堆出来的。 思前想后,阮素素还是没忍住,唠叨了一句,“照娘,我建议你,以后再外少出手,否则会将你的身份,重新引向李程颐。” 李照闻言,不禁问道:“为什么?因为我的内力深厚吗?” 阮素素嗬了一声,甩开马鞭,回答她:“你能护住这孩子的心脉,就足以说明你内力的精纯,而这种精纯没个三四十载的,可是决计办不到的。” “这么说来,我是走了旁门左道?”李照心里一惊,难不成这具身体还是个邪魔外道? “倒也不是,另一种可能,便是你这具身体天纵奇才,有练武的绝佳资质,这才年纪轻轻就能有深厚内力。”阮素素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小便使用那些稀有的药材和丹剂来做催化,这样培育出来的,纵然年轻,却也能有精纯内力。” 李照听到最后这几句,便懂了阮素素在担心什么。 ——她一出手,人家看剑法身法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天才,若不是,却又内力精纯,那么就说明她身家一定是十分丰厚。 这都身家十分丰厚了,人家要怎么才能不去把她和李程颐继续联系在一起?想想就不由得头疼了起来。 她垂眸看着小女孩叹了一口气,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好歹有保命的能力了,还是该叹息自己似乎越来越和那个纷乱中心扯不开关系了。 听到李照叹气,阮素素又说道:“照娘,也不过过分烦忧,你若真的是李程颐的女儿,那么那支铁龙骑是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铁龙骑是李程颐的私兵,对吧?”李照那天偷听姬康和薛怀谈话的时候,听到过这个词。 再后来一些,丁酉海和她聊天的时候,也提到过了铁龙骑,他的说法是,他们来打理铁龙骑。 他们?丁酉海说这话的时候,李照并没有觉得哪儿不对。 可到后来,当柳俜提到铁龙骑以及铁龙骑的无双令时,言语间有些生疏,并不像是经常打交道的那种态度。 也就是说…… 丁酉海可能一直与铁龙骑有来往,他甚至有可能参与了铁龙骑这么多年的运作,但却没有告诉木姑姑,也没有告诉柳俜和柳越。 想到这儿,李照突然意识到一点。 最开始丁酉海见到自己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慈祥的样子,反而是有些挑剔地对自己的剑法和身法进行了点评,下手也丝毫没有留情面。 然而在木姑姑认为自己是假货之后,他却是一改之前的态度,变得无微不至的慈祥起来。 这也许是因为丁酉海不信任木姑姑,或者说他知道木姑姑和他的理念是相违背的,所以她否认的,在他眼里就是真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2 阿雪 因为要一直护着小女孩的心脉,所以李照全程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没动。 到天黑时,她的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 内力不是无穷无尽的,而小女孩的情况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无论李照投入多少内力,都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个不尴不尬的情况。 既好不了,也糟不了。 然而就在这份极度的疲惫之下,李照却又觉得身体里似乎是潜藏着一分不知从何而起的激动,甚至乎,她扣着小女孩的手都因此而震颤了起来。 这时,阮素素的声音像是一记钟声敲响在李照的脑海中,“照娘,我们快到广济城了,广济城亥时关城门,我们也许能赶得上。” 李照忙应了一声。 她甩了甩头,想要甩开这份疲惫,于是干脆逼自己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此时刚入夜。 月色幽清,洒落在地上宛如莹莹玉光,官道两侧的林子披着这层玉光,就像是墨绿色的海浪,因吹拂而过的风此起彼伏。 她望着这漂亮得不行的景色,不禁深呼吸了一口,身体的疲惫像是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一样。 然而,手的酸软,丹田的刺痛,都表明了刚才不过是李照自己的臆想罢了。 “小丫头,你要坚持住呀。”她转眸看向怀里的小女孩,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也许是感觉到了李照的呼唤,又或者是李照这么大半天的内力加持,小女孩的眼睫毛震颤了一下,似乎是有要睁眼的征兆。 “阮姐姐!阮姐姐!她好像要醒了!”李照有些激动地昂着脖子去喊阮素素。 外头的阮素素听了,高兴地回道:“好,你看看她要不要喝水,若是要喝水,你知道水在哪儿的,若是饿了,柜子里第二层里应该还有剩一些糕点,干粮太粗糙了,她现在肯定吃不得。” 李照心神一松,噗呲笑了出来,“阮姐姐,我说的是她好像要醒了,可还没醒呢。别担心,若是醒了,我能照顾好她的。” 说完,她低头看着小女孩,小声地嘟囔道:“若是你现在醒了,等我一到广济城呀,我就给你做蛋糕,蛋糕知道吗?松松软软的,是你绝对没吃过的好东西哦。” 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要醒了,还是被李照这句话给吸引的。她怀里小女孩的眼皮抖了几下,终于费劲地扯开了一条小缝。 她看着李照,瘪了瘪嘴把嘴里的参片吐了之后,蹦了几个字出来,“唔,疼。” “哪儿疼?”李照见状神色一喜,忙小声问道。 小女孩的磕磕绊绊地说道:“阿雪,嘴,巴疼。” “要不要喝点水?”李照一边问她,一边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小矮柜那儿伸手,将上面仅剩的一个碗拿了过来。 水袋在近边,也就不用她再去费力够了。 等到把水倒好,喂给小姑娘喝了之后,小女孩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能勉强坐坐起来了。只是李照还是不敢放开她的手腕,担心自己这一放开,她的身体又回萎顿下去。 “你叫什么?叫阿雪是吗?”李照抱着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往车边靠了靠,想让她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3 回春堂 “我叫万俟雪,顾哥哥喊我阿雪,爹娘喊我小雪儿。”小女孩声音软糯,因为休息了好一会儿,声音清楚了些,也扎实多了。 李照把这个情况和阮素素一说,她便猜测,这孩子可能并没有受伤,大约是在草堆里待久了,憋了气了。 不过,该赶的路还是要赶,总归是让大夫看过之后,才能让人放心。 “顾哥哥是谁呀?”李照顺着万俟雪的话,继续问了下去。 万俟雪闻言垂下头,有些哀伤地说道:“顾哥哥,顾哥哥就是那个挡在我前面的哥哥呀。” 李照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却不料她怀里的万俟雪好像能感觉到她的怜悯一样,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李照,软绵绵地说道:“顾哥哥虽然死了,但他是为了保护阿雪身上一件东西死的。顾哥哥告诉阿雪,一定要把这件东西送回家,只要阿雪真的把它送回家了,那顾哥哥就是死得有价值的。” 稚气的声音说出如此沉重的话,叫李照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那阿雪的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家好吗?”李照敛眸掩去眼中的神色,轻声问道。 万俟雪咧嘴笑了一下,回答她:“平南谷就是我家。” “照娘,广济城到了,把我们两的文书递给我一下。”外头阮素素同一时间勒马停车,出声喊道。 “这么晚了,进城做什么?”广济城守这一边城门的就一个,他打量了一下阮素素,朝马车里看了一眼,问道。 阮素素忙伸手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吊钱,递给他,小声回道:“劳驾,我妹妹病了,这急着进城找大夫,您多通融通融。” 士兵掂了掂钱串,侧头打量着车帘撩起之后马车里的一大一小,那小的脸色苍白,一看就病恹恹的。 “行吧,文书也别拿了,人也别下来了,赶紧进城吧。”士兵收了钱串朝阮素素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赶快进去,等到阮素素牵着马车快走过去的时候,又补了句,“入城之后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右转,再走十几户人家,就能看到回春堂了,那是广济最好的医馆,别走错了。” “多谢大哥。”阮素素忙谢过他,朝他拱了拱手。 夜里入城时,是不允许策马的,因为会惊扰到沿街百姓。 所以,阮素素只能快步牵着马儿赶往回春堂,她不敢托大,哪怕万俟雪的情况眼下明显已经好转很多了。 等走到回春堂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她们在门口看到了坐在台阶上打瞌睡的赤脊。 “怎么睡在这儿?”阮素素系了马绳之后去推了推他,问道。 李照抱着万俟雪跟在后头,看了他一眼,先一步越过阮素素跨进了回春堂。 赤脊被推醒了,抬手揉了揉眼睛后,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 他看了一眼阮素素,咂了咂嘴,回答道:“我哥在里面陪着那个伤者,大夫说前堂没有伙计值守,让我守门口看店呢。” “伤者是谁?黄家村的人?我们也救了一个,是个孩子,看衣着不像是黄家村该有的孩子。”阮素素将他一把拉起来,拖着他往回春堂里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4 大夫 李照抱着万俟雪走进回春堂,迎面便闻了一鼻子的药味。 万俟雪大概是非常不喜欢药味,直接把头埋到了李照胸口,瓮声瓮气地说道:“阿姐,臭臭。” “阿雪不怕,带你看病,你才能好呀。”李照笑着安慰了她一句,转眸扫了一眼回春堂这个大厅,空荡荡的,没人过来。 回春堂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影影绰绰,有些渗人。 放眼望去,这回春堂前堂有三堵高大的红铜色药材柜,分立三面。正对着门的那一堵前头摆着一方足有两米长的暗红色长柜台,柜台上有零零散散的药材,和土黄色的油纸。 柜台的右后方有一扇门,门上垂着米黄色的布帘,布帘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春字。 帘子后头也点着灯,但要比前堂这盏亮多了,能依稀看到人影在来回走动,隐约还有说话声。 “请问……”李照抱着万俟雪往那扇门走去。 她这嘴里刚起个头,一句话还没说完,那门后就出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 老头子精神矍铄地抬手撩着布帘,冲着李照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比完了手势又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怎么回事?看诊?”老头子等到李照走近了,这才压低声音问道。 李照点了点头,指了指怀里的万俟雪,同样压低声音,有些紧张地回答道:“劳,劳您看一下她,看看她还有哪儿受了伤。” “放过去,手脚轻些。”老头子审视了万俟雪几眼,抬手朝里头一指,对李照说道。 “好,多谢您。”李照忙躬身从他撩起的布帘下穿过,一边轻声谢他一边往里面走。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正坐在墙角闭目小憩的青牙,以及他身边长榻上躺着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一身是血,显然是伤得很重,但她却是清醒的,一双眼睛被苍白的脸色衬得愈发的透亮。 她警惕地看着门这边,在看到李照抱着万俟雪进来之后,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 李照皱了皱眉,护好万俟雪,挑了离那白衣女最远的一张榻,将万俟雪小心地放躺到上面。 整间屋子里,一共十来张长榻,躺了有五六个病人,除了那白衣女以外,其他人都是睡着的,也难怪那老头子让李照不得高声喧哗。 她这刚把万俟雪扶着躺好,自己一直起身子,万俟雪便跟着坐了起来,两只手死死地攥着李照胸口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放。 “乖,阿雪,你得让大夫帮你治病呀。”李照不得已,只能把她的手强行掰开,重新将她扶躺下去,然后握着她一只手,蹲在塌边柔声劝道。 万俟雪的眼睛时不时地瞟着远处那个白衣女,神色中惊惧交加,嘴唇都开始不住地哆嗦着,说话也带了些颤音。 “阿雪很怕。”她祈求似的对李照说道。 “我不走,我陪着阿雪,阿雪不要怕。”李照捏了捏她的手心,说道。 她直觉那个白衣女有问题,但眼下显然不是去质问她的时候。 正当李照还在想着白衣女的事时,门口白发老头拎着一个大布袋子回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轻手轻脚跨门而入的阮素素和赤脊,赤脊一进来先是朝着李照挥了挥手,接着便转头看向了躺着的万俟雪,神色中带着一些审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5 原来我是冤大头 老头快步走到万俟雪身边后,先是俯身掰了两下万俟雪的眼睛,接着便直接一手钳住万俟雪的下巴,检查了一下她的口舌和喉咙。 最后在单手切脉之后,他才缓缓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悠悠然说道:“四肢厥冷,舌苔薄白,脉沉弦或伏,乃是脏腑经络之气阻滞不畅,加之又受了些惊吓导致的气厥。没什么大碍,施针,吃药,就行了。” “多谢您,那就劳烦您施针开药了。”李照听了神色一松,说话也没那么紧张了。 “五钱银子,先付后施针,概不赊账。”老头子眼皮一撩,看着李照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俯身在万俟雪身侧摊开了拎过来的大布袋子。 大布袋子是一副银针袋,老头两指从中取了一枚银针出来,另一只手却是朝李照一摊。 “防老先生,我付,我付。”身后阮素素忙捧着从马车上拿过来的五吊钱,小声喊了几句,送到了老头身边。 老头名为防风,乃是清风谷外门弟子,虽然年岁已高,却只能在清风谷里当个小师弟。如今出了师,在这广济城里开了家医馆度日,美其名曰救死扶伤,实则是看准了广济这地方的人富足,舍得花钱。 他医术师从清风谷,自然就没话说的,可惜这性格也是照模照样地学了过来。 收了钱,防风这才开始施针。 李照原本想要继续握着万俟雪的手,却被防风给强行挥退了。于是,她只能安抚了一下万俟雪,起身走到了阮素素和赤脊的身边。 “那边那个,就是青牙救的人?”李照踮脚在赤脊耳边小声问道。 赤脊点了点头,低声回答她:“那女的不肯说自己是谁,也不肯说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黄家村,我哥倒是秉着救人救到底,没有甩袖离开。” “五吊钱?”李照抬手比了个五。 阮素素掩唇笑了一下,拍了拍李照的肩,压低声音说道:“十吊钱,防老先生救人要的诊金是看伤势来的,青牙没带那么多,把自己的匕首抵了。” 李照瞪大眼睛,伸长了脖子去看青牙的腰侧,果然已经没了匕首的踪影。 “没事,我们车上还有钱,补了那十吊钱就能拿回来。”赤脊侧头安慰李照道。 “十吊钱是很贵吗?怎么还要抵上匕首。”李照不懂这端朝的钱币流通规则,懵懵懂懂地问道。 赤脊侧目看了她一眼,十分震惊地感叹道:“照娘,你还真是大小姐啊。” 声音之大,以至于前头施针的防风都停手转头横了一眼过来。 他连忙抬手捂着嘴,附在李照耳边,小声地继续说道:“一吊钱是一千文,十吊钱是一两银子,一两银子足够一个十口之家吃穿用上两年,你说多不多。” 李照心思一转,又问道:“那金子呢?” 赤脊朝后一仰身子,翻了个白眼后,重新凑在李照耳朵边上,叽叽咕咕地说:“一两金子等同于十两银子,你莫不是在哪儿受了坑骗,把金子当银子花了?” 阮素素闻言也看了过来,等着李照回答。 “那我问你,要是在芳香楼最好的包间喝最好的酒,喝三天要多少钱?”李照虽然差不多已经知道答案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得嘞,你这肯定是被芳姑坑了,是不是?”赤脊十分了然地拿手肘捅了捅李照,他有些同情地继续说道:“一两金子,可以在芳香楼吃喝玩乐住上月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6 白衣胜雪 “那我怎么看你们贿赂守城士兵,都是一吊钱一吊钱的往外拿?”李照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了,不禁反问道。 这下,连阮素素也有些忍不住地掩唇在笑了,她微微侧了身子,在李照耳边小声说道:“守城士兵虽然身份并不尊贵,但手握通关大权。而且,一吊钱并不单单是给那一个人,给的是他们整个值守的轮班里的那些兄弟们。” 李照听了,沉默了一秒钟,捂脸说道:“我在芳香楼住了四日,一共付了芳姑五两金子,最后走时,她只退了我几块碎银子。” 赤脊忍着笑拍了拍李照的肩,安慰她道:“好了,别难过。走完这趟镖,老大肯定能给你发好多钱。” 他们这儿小声聊了几句,那边青牙已经醒了。 青牙睁开眼睛迷瞪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他抬眸看了阮素素一眼,接着便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白衣女,发现她还在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阮素素朝他招了招手后,转身往回春堂外面走了。 李照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乖乖扎针的万俟雪,伸手指了指远处那个白衣女,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接着竖着两指在手掌上走了走,向她示意自己想出去打听那个白衣女。 眼泪朦胧地望着她的万俟雪意外地懂了,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你看着点阿雪,我出去一下。”李照抬手拍了拍赤脊的肩膀,对万俟雪眨了眨眼睛,跟在青牙后头一起出去了。 回春堂外头。 阮素素朝青牙抬了抬下颌,问道:“打听清楚了吗?那人身份。” 青牙走过去,靠在门上,抄着手说道:“没,她身上没有能看出身份的。问她,她也只是借伤回避。我遇到她时,她身中三刀,离断气也就那么几盏茶的功夫了吧,送到防老这儿时,防老也说幸亏我送得及时。” “我刚才抱着阿雪进去的时候,她很警觉的看了我们一眼,而她在看到阿雪之后,神色变了。”李照边朝他们走边说。 回春堂外是一条小道,小道尽头是一个雅致的院落,院子的红墙一直延展到了回春堂外头,红墙镂空,能看到里头种满了花草。 李照透过墙体,总感觉能看到有人站在那儿,不过她转念一想,也许是丁酉海,也就没放在心上。 阮素素沉吟了一声,说:“这么看来,她的确有问题。我看她这气质着装,就不像是黄家村的人——” “包括阿雪。”她回头对李照说道。 “阿雪名叫万俟雪,是平南谷的人。”李照回答道。 青牙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扭头去看了一眼栓在一旁的马车,皱眉道:“平南谷谷主万俟名扬的女儿?她怎么会出现在黄家村?” “她的说法是,有一件东西,她必须要带回平南谷,否则护着的她的那个顾哥哥就白死了。”李照并不清楚江湖上这些人的关系。 “顾雪?平南竹君子顾雪?”青牙一愣,有些惊讶。 “那个挡在巷子里的是顾雪?”阮素素敛眸回忆了一下,十分意外,她没见过顾雪,却听过竹君子的名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7 竹君子 竹君子极少出现在人前。 他第一次扬名,是开元三年的冬至——平南谷一年一度的冬梅宴上。 平南谷谷主万俟名扬是一个喜欢吟诗作对的剑客,风雅惯了。所以每逢这种风雅日子,他就喜欢广宴时年新出名的那些文人墨客到平南谷来赏冬梅,饮佳酿。 而那一年,整个端朝文坛最出名的,是一个叫做尉迟双雅的女人。 她来自贵霜王朝,是当时的贵霜王朝叶护王的长女,容貌风情有别于汉人的她,一出现在中原,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太美了,美得盖过了所有人的光辉,却又让人不忍妒忌。 然,尉迟双雅却是硬生生以不输于汉人的才情一步步踩着那些高傲才子的膝盖,登上了开元三年的文坛新秀巅峰。 后来,端朝大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们说起这段旧事时,通常喜欢用这十六个字去形容她——风华姿容傲于红尘,诗书才情剑指九霄。 尉迟双雅在这一年里出尽风头,直到冬梅宴的时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尉迟双雅的身上,他们既希望有人能出来打败她,却又害怕她会因落败而悲伤。 竹君子顾雪,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 当尉迟双雅诗酒唱酬全胜,酒令书令无人能敌的时候,万俟名扬擦着汗,着小厮一路小跑去了后山竹林里。 约莫是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 顾雪出现了。 ——他头上束着白玉冠,一袭青色长袍,肩上披着长毛白狐裘,就那么抬袖踏雪而来。 那是顾雪的第一次亮相,名震四海,艳惊八方。 后来的故事,便是急转而下,成了有些不入流的情爱话本里写的那样—— 才子凭借着艳惊四座的诗词大胜,在保全了文坛脸面的同时,也在不经意间赢得了美人的心。只是,美人出身贵霜皇族,自然而然地,她不可能嫁给一个汉人,哪怕这个汉人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君子。 悲剧似乎从他们初相逢时就已经落笔写下。 后来,尉迟双雅在平南谷住了足足三年。 三年之后,她决绝地返回了贵霜王朝,在父亲叶护王的君令之下,嫁给了当时的端朝皇帝开元圣文帝,做了后宫里的一尊木美人。 开元圣文帝为了显示对贵霜王朝的恩泽,晋了尉迟双雅为修仪,称雅修仪,正二品,位列九嫔,是当时后宫中唯一的异族九嫔。 然而,开元圣文帝纳了尉迟双雅时就已经初显病症,所以并不曾召其侍寝。两年之后,开元圣文帝龙驭宾天,依旧制,帝王薨殁,嫔妃中未曾侍寝过的,须剃度入感业寺,终生与青灯相伴。 顾雪第二次扬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他孤身一人,持剑直闯皇宫,于万军从中带走了本该要剃度入感业寺的尉迟双雅。 在此之后,顾雪便带着尉迟双雅消失了。 彼时已经登基的宣帝勃然大怒,他曾发出数道急令,着各州郡务必缉拿顾雪归案,却依旧是无果。 这样一位高傲不入世,文武双全的竹君子,最终竟是死在了乡野之间的一处小巷里。 这让青牙和阮素素唏嘘不已,而唏嘘完了,他们又不禁惊惧交加。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刀法,能逼迫得顾雪狼狈不堪,最终只能以死护其身后之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8 被玩了 就在他们三人在这外头发散思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时候。 回春堂里面突然传来了兵戈之声,李照心中一突,抽剑反身直冲了进去。阮素素和青牙也是挡下对视一眼,跟着便冲向了回春堂内。 然而他们三人走了没两步,便止住了脚步。 内堂门帘被一只有些纤细的手缓缓撩起,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李照他们并不认识的女子。 她左手握着一柄匕首,反制着赤脊,将匕首扣在他脖子上。此时,刀身已经没进了赤脊的皮肉,鲜血沿着刀背流向她的手上。 赤脊像是被打晕了一样,侧头歪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而她右手,则提着那个原本应该是躺在长榻上的重伤白衣女。 神情平淡地这么提着两个成年人,丝毫没有展现出吃力的感觉,李照不由得有些震惊,而她在打量了这女子的美颜之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女子秀丽的小脸虽然有些苍白,却难掩其五官的艳色,黛眉之下,是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眼波流转之间,叫人无法不动容。 她穿着一身青色紧身衣,身体曲线被勾勒极为清晰,握着匕首的手臂横抬,露出了手腕,手腕上有两道红痕。 披散的长发齐肩,发尾参差不齐,像是被胡乱处理过。 这一切,看在李照眼里,在她的惊诧中形成了一个她不愿意确定的答案。 在察觉到李照惊讶之下的愤怒之后,她笑吟吟地抬眸,朱唇轻启:“阿姐,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声音甜美软糯,好不熟悉。 身后阮素素沉下脸来,声音冰冷地说道:“没想到我成日里打鹰,反倒是叫鹰给啄了眼睛。” “放开他。”青牙眯了眯眼睛,掩盖不住的愠怒让他不由得一手攥紧了拳头,一手打赏了腰间。 他摸了摸,才想起匕首已经抵给了防风,还没拿回来。 “里头还有病人和大夫,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李照突然问道。 ‘万俟雪’咯咯直笑,她一笑,握着的匕首便颤抖着更进了赤脊脖颈一分,鲜血汩汩而出,眼看着流速加快了—— 阮素素趁机垂手于身侧,两指之间夹着一枚铜钱,抬手之后铜钱咻的一声飞射而出,打在了‘万俟雪’的手腕上。 然而‘万俟雪’却意外地没有受影响,她歪着头看向李照,自顾自地说道:“当然是,杀了呀。我还得谢谢阿姐你,不惜用自己的内力救我,不但把我救活了,而且还把我带回了任务目标的身边。” 她所说的任务目标,显然就是她右手提着的白衣女了。 至于万俟雪的身份,李照拿脚趾头猜都知道一定是假的。 其实,在此之前,她也曾怀疑过。 哪怕是再天真的孩子,当她目睹一个长辈为了保护她,死在了她面前之后,应该都无法轻松地面对陌生人。而万俟雪不但神色保持着娇憨,还轻易将十分重要的秘密宣之于口。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那么说,是为了消弭李照对她的本就没有多少的戒备。 “对了,不要动,我担心呀,担心我这手一抖,你们这位伙伴,就要死啦。”‘万俟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眯眯地看着阮素素警告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09 青松无恙 ‘万俟雪’笑眯眯地说道:“把你们镖箱里的东西给我,我就把你们的伙伴还给你们。” “一尊玉如意而已,我们给你,但你必须先让我们给他止血。”阮素素满口答应,她抬手指了指后头,又问道:“防老先生还好吗?若你伤了防老先生,清风谷可是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 ‘万俟雪’耸了耸肩,微微挑眉,看着阮素素说道:“这位姐姐的劝告,我收下了。不过,我要的可不是那尊玉如意。” 她说完又嘻嘻笑了一声。 是什么,她没说,但在场的人自然是都懂的。 “那个东西不可能给你。”比阮素素更快,青牙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高声说道。 李照的余光其实一直在盯着‘万俟雪’右手提着的白衣女。 虽然白衣女看上去是被打晕了,胸口还被划了一刀,此刻正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滴着血,但她眼皮时不时会微微动了一下。 ——她是在装晕! 这人在听我们的对话,伺机而动?李照第一反应是这样,但她眼下并找不到什么破局的法子,于是只能先按兵不动。 “给不给我,你们决定。”‘万俟雪’一副十分好讲话的样子,她握着匕首的手一动,尾指点了点刀刃,“他的安危,自然就是我决定。” 再让他这么下去,赤脊很有可能会失血过多而亡,不能再等了。李照想着,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指着她右手提溜着的白衣女,问道:“真正的万俟雪去哪儿了?你是谁?她又是谁?” ‘万俟雪’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了,李照还有心情管别人,她一挑眉,笑着反问一句:“怎么,阿姐很好奇我是谁吗?” 李照点了点头,说:“你想要的他们来决定给不给你,而我只关心我的疑惑。你成功地骗了我,骗过了所有人,用的是什么办法?” “缩骨术,阿姐听过吗?”‘万俟雪’露齿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出来,有些俏皮的可爱,然而她的所作所为却是另一个极端。 锁骨术是什么,李照没听过,但阮素素是和青牙是听过的。 而且,从这女子一出来,阮素素就已经猜到了她就是之前的万俟雪,那自然也就是猜到了她使用了锁骨术。 武林中会锁骨术的人很多,但会锁骨术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千秋派左护法的女儿松无恙,一个则是八仙教老四简卿卿。 阮素素在这两个人之见斟酌了一下之后,大概就明白眼前这人的身份了。 “松无恙,我们大光镖局和你们千秋派,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挟持我镖师,可有想过后果?”阮素素的声音十分清凉。 松无恙状似惊讶地微微张大了眼睛,笑着说道:“呀,阮副镖头竟然猜得到我是谁,真是佩服呢。” 她说完,眸光一转,看着自己手里的白衣女,“既然阮副镖头猜到了我是谁,那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手里这位是平南谷谷主的女儿万俟雪,挟持她的后果我都敢受,一个大光镖局而已,我有何不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0 连累 李照等的就是松无恙这一垂眸。 锵的一声。 她手腕一抬一抽,于背后拔剑,接着一个跨步便屈肘朝松无恙完,舌尖道,全然没有赤脊昏迷时紧张神色了。 李照笑了一声,抬起头说道:“倒也不怪赤脊,是我们把她带过来的,赤脊因为我们而放松警惕也正常。” 说话间,马车颠簸了一下。 本被松无恙甩出去,摔晕了的万俟雪也醒了,但却依旧闭着眼睛,充作未醒的模样。 李照看着她是不是滚动的眼珠子,不免有些好笑地伸手点了点她的肩膀,说:“醒了就醒了,没必要再装晕。” 她戳了戳,万俟雪没睁开眼,还在死撑。 “你不睁开眼,我们可就把你丢下去了,正巧多的是事要问你。”赤脊在旁边添油加醋地威胁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是万俟雪。”听到两人这么说,万俟雪才悠悠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说道。 青牙轻笑了一声,说:“万俟雪年方九岁,你这身量的确不是……” 万俟雪的呼吸下意识就放松了一点。 却又听到青牙话锋一转,紧接着说道:“但松无恙的手段并非常人,她能凭借缩骨术将自己的身体缩成幼童模样,也能通过缩骨术将旁人的身骨给撑大。” 李照上下打量了万俟雪一眼,有些好奇,没想到这武林里还有如此手段,难道这种程度的不是玄幻范畴的事了吗? 赤脊见李照一眼好奇的模样,便挪了挪,凑到李照面前,小声对她说道:“这松无恙啊,就是千秋派出了名的女魔头,比她那个护法爹还要疯,你若是见了,可要躲着点。” 见他小心翼翼,李照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外头:“松无恙就在外头,那个捏晕你的,就是她。” “?!”赤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车帘,又看了看李照,再看了看车帘,最后躺倒回去,感叹了一句:“我说她一个孩子,怎么那么大手劲,原来是松无恙的缩骨术。” “我,我不是什么万俟雪。”万俟雪战战兢兢地仍然在辩解着。 青牙有些无奈,他垂眸看着万俟雪,低声说道:“我说过的,我是大光镖局的镖师,青牙。不瞒你说,我们这一趟镖压的就说你们平南谷的,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们,防低戒备。” 李照见万俟雪仍然轻微地发抖,便坐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道:“我们不会伤害你,而且,因为这趟镖的缘故,我们能护送送你回家。” 大概是李照的声音太过温柔,万俟雪突然就情绪崩溃了,她转过身扑在李照怀里嚎啕大哭,好一阵都上气不接下气。 外头阮素素微微侧头听到了马车里面的哭声,叹了一口气。 她对于万俟雪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心里同样有数,所以也明白,一个孩子被迫变成这副模样,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十分不易了。 倒是松无恙,她神色不明地扭头冲着马车呲了呲牙,说道:“就应该比她弄死,留着真是个祸害。” “你眼下自身难保,倒还惦记着作恶。”阮素素冷眼看着她说道。 松无恙眸光流转,咧嘴说道:“若不然,你们会杀了我吗?若是要杀了我,又何必带着我上路?” 她话里的笃定让阮素素有些无言以对,不过阮素素却没入套,而是冷笑了一声,说:“杀你不是我们该做的,把你送去平南古,自有谷主收拾你。” “哦?是吗?睚眦必报的阮副镖头,在我伤你的镖师之后,却不以牙还牙,而是绑着我,将我送到平南谷谷主的手上?真是稀奇呀”松无恙笑眯眯地说道,她伸长脚,用靴子尖去撩了一下车帘。 车里,李照耐心地抱着万俟雪,一下一下地轻轻拍她的背。 松无恙眼神阴翳地看着李照,阴阳怪气地说道:“阿姐,你还是温柔极了。” 李照被她这么阴阳怪气一句,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她,反问道:“我们很熟吗?我不是你阿姐,往后还请你不要这么喊我,免得别人误会。” “阿姐为何独独对我这般冷漠。”松无恙委屈巴巴地说道。 “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李照翻了个白眼,不再去看她。 青牙侧头看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的松无恙,有些看不懂她对李照的态度。 赤脊却是懵懵懂懂好像懂了点,他挣扎着起身附在李照耳边,压低声音猜测道:“你一路上对她想必是十分体贴的,难不成她这是吃味?” 李照沉默地想了一下,在赶往广济城的时候,她的确对松无恙照顾有加,甚至豁出去了,冒着风险用内力去救她。 但这是一个人面对濒死者时本能的救助行为,不论对象。 又或者说,其实是松无恙当时的那份脆弱触动了李照,让她有看到自己幼时的影子,这才让她那么执拗地想要保住她的命。 不过,在松无恙动手伤了赤脊,并且还大开杀戒,杀了防风以及回春堂那么多百姓之后,李照心里对松无恙的怜悯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阿姐,你答应过我,说要给我做我没吃过的蛋糕的,你忘了吗?”松无恙眼泪朦胧地说道。 “我忘了。”李照冷漠地说道,头也没抬。 阮素素反手一拨车帘,把帘子给放了下去,将内外隔开来。 “你最好是老实一点,否则我不介意改变一下我的想法,就地把你给处理了,至于里头的万俟雪要如何,平南谷自然会去想办法。”阮素素硬邦邦地开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1 孰真孰假 阮素素不想动松无恙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万俟雪如今的身体状态。 万俟雪被松无恙的缩骨术影响,导致她身体反向长大,饱受痛苦。而解药在万俟雪身上,如果她不交出解药,万俟雪很有可能会长时间的陷在这种痛苦之中。 是的。 ——缩骨术是借由药物作用在身体上之后,再辅之心法和内力,是的身体骨量缩小,并不单纯是一种武功术法。 松无恙闭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里头赤脊拍了拍李照地肩膀,看了一眼缩在她怀里,比她还大只地万俟雪,说:“小照,虽然我们接地是平南谷地镖,但也不是必须要对万俟雪怎么样的,你不必真情实感。” 李照手肘撞了他一下,翻着白眼说道:“躺好。” 她当然不会真的去真情实感要对万俟雪如何如何,她只是对于自己曾经瞎了眼,用内力救了一个神经病而感到有一些气闷。 她不明白自己的这一系列操作会对一个真疯子有什么刺激作用,等她真的明白的时候,一切已经朝着不可收拾的局面发展了。 那是后话。 现在的李照拍了拍万俟雪的肩膀,问道:“所以,那个人真的是顾雪吗?那个身上有刀伤的男人?” 万俟雪仰着泪流满面的小脸,点了点头,回答:“顾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被他们砍伤的,再之后,我们走散了,后来我就被那个妖女灌了药带走了。” 青牙看过来一眼,带着一丝质疑地问:“你是怎么从她手里逃脱的?” 的确,以万俟雪九岁的身手来说,就算她再聪明伶利,也没道理能从松无恙手里逃脱才对。 赤脊跟着凑热闹,“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黄家村?黄家村那副样子可不像是一个松无恙能弄得出来的动静。” “我和顾哥哥要带一件东西回谷里,很重要的一件东西。”万俟雪接过李照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说,“然而我们身上只有一半,另一半在黄家村村正王路远手里,我们需要去黄家村拿到另外一半。千秋派……千秋派也就是这个时候找上我们,想要谋夺我们手里的东西。” “是什么?”李照问,她见万俟雪脸色一下子就黯了下去,便补充道:“如果不方便说,就不说。” “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说,如果说了,你们也有可能卷进危险之中。”万俟雪一字一句,十分严肃地说道。 “后来,那个妖女要我拿出那个东西,我谎称放在了王路远地家里,带她去废墟里找,趁机跑掉了。”万俟雪说着垂头看了一眼胸口地伤,“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被她重伤,她见我受了这么重地伤,便有意放我先走,想用我来引出她要找的东西。” “顾雪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她伤到的?”赤脊皱眉问n道。 万俟雪点了点头,神色哀伤地说道:“顾哥哥找我时遇到了妖女,欸她以孩童地模样蒙骗,最终被她和她地同伙重伤。” 青牙一愣,下意识接过万俟雪地话,“这之后就是我救走你,他们再利用顾雪的尸体……” 这个猜想过于泯灭人性,却也是最合乎逻辑地猜想了。 “她们带走了顾哥哥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万俟雪无不感伤。 “我们最后发现顾雪,是在一条巷子里了,他的尸体伫立在巷子口,以身体挡住了后面的……”李照的话实在说不下去。 如果青牙的猜测是真,那么顾雪的尸体就说呗松无恙有意弄成那样的。 然而,这里有一个比较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顾雪的尸体是松无恙有意摆设的,为什么她自己最终出现在她们面前时,说濒死的模样? 难道说这里面还有第三方势力? 李照抬眸和青牙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对方的眼里都读出了对方的想法,唯有赤脊捂着脖子在嚎。 “哥,你们打什么哑谜,说出来给我听听。”他扯了扯缠在脖子上的白布条,非常不满眼下这种自己是局外人的情况。 青牙转头看他,伸手把他按了回去,说:“老老实实躺着。” “那个妖女是不是对顾哥哥做了什么?!”万俟雪昂着头十分愤怒地高声问道。 李照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先不想那件事,我们先将你送回家,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外头,阮素素一直在听里面的动静,她手里的缰绳一勒,另一手的马鞭甩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嘶鸣一声,扬着蹄子就奔了出去。 万俟雪一口一个妖女,松无恙听了反倒没有什么不满,她笑意盈盈地转而翘着个二郎腿,对阮素素说道:“听我胡说和听她胡说有什么区别吗?都不过是半真半假罢了。” 阮素素用余光瞟着她,嗤笑了一声,说:“区别就是,你是千秋派的妖女,你父亲是鼎鼎有名,杀人无数的左护法;而她即便是真中参假,却也是出身名门,自有她的苦衷。” 松无恙哈哈大笑:“你们所谓的名门,也不过照着你们那道貌盎然的模样立的一个靶子罢了。” 青牙撩开车帘出来,问道:“离永兴还有多远?” “约莫还有一天的路程,怎么?”阮素素答道。 官道越走越窄,渐渐地就下了野道,两侧的林木也多了起来,人烟稀少。 “万俟雪好像不太舒服,不然先让松无恙把解药交出来?”青牙说着看向松无恙,神色中夹带着一丝戾气。 松无恙转眸看向车内,万俟雪脸色苍白地萎顿在李照怀里,脸部有两团病态的潮红。 “痛吗?痛就对了。”松无恙眸光一闪,嘴角勾着一抹笑。 “你这妖女,我发誓要杀了你。”万俟雪浑身颤抖着,梗着脖子冲着松无恙喊道。 “你和顾雪盗我千秋派和太史局联络用的符印,居心不良,被我们发现之后潜逃黄家村,与他们勾结试图围困我等。孰真孰假,便让他们自去分辨吧。”松无恙冷笑着说完,閤眼开始小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2 梦生 万俟雪摇了摇头,抬手握紧了李照的手臂,有些惶恐地辩解:“不是的,我们没有盗取他们的符印。” 李照反正谁也不信,但也不会轻易说出口,她摸了摸万俟雪的头,说:“别担心,不要听她说什么,我们是相信你的。” 赤脊有些难受的哼唧了一下,指着自己脖子说道:“什么时候给我换药呀?小照给我换药吗?” 青牙放下帘子白了他一眼,转而对李照说:“好了,到永兴还早,先吃点东西吧。” 虽然两人态度不一样,但总归听在李照耳朵里是一个态度。 ——那就是。 ——不再和万俟雪谈下去。 也就是说,对万俟雪和松无恙都持有怀疑态度。 虽然他们的确是接了平南谷的镖,但这不代表他们有义务对万俟雪如何,尤其是在她有所保留,特别是可能撒了谎的情况下。 为今之计,就是赶往永兴,和陈为仁会和,和其他人商讨万俟雪的问题。 李照拍了拍万俟雪的肩膀,客套性地安慰了几句之后,转身去旁边柜子里取了药出来,打算给她换药。 男女有别,青牙和赤脊便干脆出去了。 马车停靠在一处树林里,阮素素担心李照不会处理,便跟着进去帮忙,留赤脊和青牙在外头看着松无恙。 “哥,你信谁?”赤脊靠着棵树,嘴里叼着上回嚼的那种草。 青牙眼神落到被他们刚绑到树上的松无恙身上,摇了摇头,说:“松无恙虽然是个魔头,但她的话并不是不能信。” “那哥就是觉得平南谷的确偷了千秋派的东西?”赤脊挑眉跟着将视线落在悠然自得的松无恙身上。 就他观感而言,这一回,好像的确是松无恙的话比较能让人相信。 万俟雪眼神飘忽,言辞闪烁,一看就是隐瞒了什么。 青牙却是紧接着又说道:“也不尽然,竹君子是什么样的高洁人物,你我心里清楚,他说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有损颜面的事情的。” 赤脊被他这种左右逢源的态度一噎,没好气的说道:“那话都给你说完了。” “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事,我们只是接了平南谷的镖,又不是平南谷的人。”青牙轻笑了一声。 马车里。 万俟雪已经疼得眼神都快涣散了,她身上的伤本身就很重,缩骨术的药又将她骨头强行撑大,使得她每时每刻都饱受折磨,疼痛丝丝入骨,无孔不入。 李照强行扣住她的手脚,让她无法乱动。 阮素素则一手托着从回春堂顺来的伤药,一手去拆她身上缠着的白棉布,小心翼翼地给她换药。 “阮姐姐,她这样怕是扛不住多久。”李照抓着万俟雪的手,能感觉得到她在无意识地抽搐。 “松无恙不拿到东西怕是不会给解药,人起码不能在我们手里出事,到下一个馆驿就给平南谷传信,让他们的人过来把松无恙和万俟雪接走。”阮素素讲余下的药膏包好,准备去拿给赤脊。 万俟雪嘴中喃喃:“顾哥哥……顾哥哥……虎……虎……” 李照附耳去听,诱导性地问道:“虎什么?” 阮素素也凝神去听。 但万俟雪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嘴中的呢喃又变成了毫无意义的顾哥哥。 “我去问问松无恙。”李照决定换个切入口。 “不行,她这人心思诡谲,一句话药拆开了揉碎了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我担心你招架不住她。”阮素素不同意。 她转身曲直扣了扣旁边的镖箱,说:“不管他们拿了什么偷了什么,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我们把镖箱一送到,就全身而退。” 阮素素的话从大局出发,是最合理的办法。 等到赤脊也上完了药,马车便直接赶往了最近的馆驿。 写信寄信只花了几盏茶的功夫,一行人趁机在馆驿洗漱了一番,顺便还补给了一番。 之后,为了尽早赶往永兴,趁着夜色阮素素就赶车出发了。 当夜,青牙和阮素素轮班,一刻也没有停歇。 他们在即将到达永兴的时候,见到了独自背着药箱的梦生。 晨光熹微,梦生的背篓上甚至还有点点露水,他背影坚定,很容易就能在一群人之间吸引到目光。 “梦生怎么会一个人在城门口?”青牙有些诧异,忙把缰绳交给阮素素,一个飞踏过去,直奔梦生而去。 赤脊攀在车窗边上,回忆了一下,问道:“梦生不是和阿怀一起吗?阿怀不能放梦生一个人走的,难不成是出事了?” 阮素素摇了摇头,说:“梦生一个人入永兴,那就是阿怀路上有什么大事。” 那边,青牙很快就带着梦生回来了,梦生的手势李照看不大懂,便只能等着其他人给自己讲解。 却不料。 梦生那边手势打完,直接就撩着衣袍上了马车,他伸手去探李照的手腕,神情严肃。 “小照,让梦生看看。”青牙忙和李照解释。 “阿怀收到了康哥儿的鹰信,回去找他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阮素素知道李照是想听梦生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永兴,便贴心地说道。 “鹰信?”李照有些好奇,她抬着手,任由梦生给自己把脉,没想到梦生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到最后,李照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快死了。 “阿怀和康哥儿训练了一只小鹰,可以在他们两人之间传讯,主要是这鹰训练起来有些麻烦,不然咱们镖局还能人手配上一个。”赤脊有些艳羡地说道。 阮素素点了点头,说:“那鹰也就一只,一见到康哥儿就十分喜欢,于是老大便将那鹰给了它。” “只能在阿怀和康大哥之间传信?”李照睁大眼睛,感到十分新奇。 “对啊,那鹰不认人,就认阿怀和康哥儿,所以也就只能在他们之间传信。”赤脊的语气酸溜溜的。 梦生两指夹着一根红色的棉线,棉线在李照的腕间缠绕了一圈,以一根银针为点,旋转了三圈。 如此之后,他转身朝阮素素开始比划。 “照娘,梦生说你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极有可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想要拔除很难,他做不到,只能帮你暂缓一下毒发的时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3 被虏 这些话李照其实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所以再听一遍时,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她笑眯眯地冲着梦生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末了还撒娇道:“梦生哥哥施针时可要轻些,我太怕疼了。” 梦生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好半天都没褪去。 给李照看诊完了,便轮到了万俟雪。 然而,只要松无恙一日不给万俟雪解药,万俟雪这一日就得捱着痛苦,不得解脱。 偏偏,松无恙见着万俟雪痛不欲生的模样快意极了。 梦生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服用一些曼陀罗粉,让她不必时时刻刻都陷在痛苦之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入了永兴城,到了城中惯常落脚的客栈入住后没多久,就等来了平南谷的人。 然而蹊跷的是,就在他们想要把松无恙移交给平南谷过来的人时。 ——松无恙不见了。 厢房内,捆着松无恙的绳索散落在地上,守着她的李照也跟着不见了。 “找,立马在全城范围内赶紧找,如果可以,联系兄弟镖局,务必找到她们。”阮素素慌慌张张地吩咐。 李照出手伤了松无恙,以松无恙睚眦必报的性格,李照的情况一定十分危急。 当然,他们找遍了全城,也没有料到…… 松无恙带着李照,就在客栈的火房里。 “阿姐,阿姐给我做蛋糕吧。”松无恙柔软无骨般地赖在李照身上,娇嗔道。 她看似是挂在李照身上,实际是李照被她扶着才能站立。 “你给我用了药,我连站都没办法自己站,又怎么能给你做蛋糕?”李照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我若是给了阿姐解药,阿姐就要打我了。”松无恙哼哼道,她一手托着李照的右手,另一只手则扶着李照的腰。 “松无恙,我不是你阿姐,我说过了。”李照头疼不已,松无恙这就像是那种偏执型的人物,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入了她的眼了。 松无恙眼角滚落一滴泪,泪眼婆娑地侧头对李照说道:“阿姐对我总是这样无情,可阿姐救我时却又是那样的温柔。” 李照依旧面无表情,“那是个误会,我若是知道你是松无恙,而不是万俟雪,那我不会救你。” 她说了谎。 她救人只因为那个孩子的脆弱和自己的怜悯,但这不影响她骗人。 可松无恙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黏黏腻腻地挨着李照,声音娇而软地说道:“可是阿姐救人时,却是不知道我身份的,阿姐在扯谎,阿姐救我,只因为我是我,所以想救我。” 火房里的伙计被打晕在地上,久久没出饭菜出去,外头就有人来催了。 松无恙抱着李照一个翻滚,从火房的窗户口跃了出去。 “阿姐不愿意给我做蛋糕,我便带阿姐去治病好了。”松无恙说得跟真的一样。 李照万万没想到,她还真就带着自己上了一架早就停在客栈后头的马车。 “你一直有同伙跟着我们?”李照马上领悟过来,转眸瞪她。 “阿姐,我留在那儿,不过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否则……”松无恙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招呼车辕上的汉子去驱马,“否则我早就离开了。” “你离开就离开,带上我算什么事?”李照有些愤慨。 自从穿越过来,李照就一直不断地被动地卷入各种麻烦,明明她就只是想要好好地活着,好好珍惜这个第二次生命。 “我想救你呀。”松无恙垂头拿着根绳子仔仔细细的将李照的手反剪着绑好,语气讨好。 “如果要救我,那你何必绑着我?”李照打算跟她讲讲道理。 马车颠簸了几下,出发了。 松无恙根本不想和李照讲道理,她一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李照,就是不老老实实听她说什么,有什么要回答的也就是哼哼哈哈应付过去而已。 到后面,李照口干舌燥,一句懒得说话了,松无恙又磨蹭过来和李照肩并肩坐好,有一搭没一搭的撩她说话。 当然,李照没想到的是—— 在日夜兼程了月余之后,她真的来到了清风谷。 崇山峻岭之间,有一处高大的金色牌坊坐落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之后,日光之下,无比夺目。 豪气。 这是李照的第一印象。 “若是旁人来这清风谷,便是千金万金也难敲开他们的大门。”松无恙求功似的凑到李照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可若是我,情况也就截然不同了。” “你才杀了他们的弟子防风,他们还能对你有好脸色?”李照根本不信。 “防风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而已,杀了也就杀了。”松无恙笑意盈盈,对于自己的血腥行为十分坦然。 “大人,清风谷的人来迎接您了。”负责驾车的汉子屈指扣了两下马车,低声说道。 “让他们准备驾撵,上山路崎岖,阿姐腿脚不便,走不了。”松无恙言语之间毫不客气,倒真像她说的那么回事。 外头的汉子连忙应了一句,下车去了。 没过多久,那汉子又回来了,恭敬地答道:“大人,驾撵已经备好。” 松无恙这才抱着李照缓缓下车。 马车外,站着一个眉目疏离的白袍玉冠男子,他的面容在看到松无恙之后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身子也不自觉地就挺得更直了些。 他在紧张。 李照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镖队其他人这么忌讳的清风谷会对松无恙感到紧张?又或者说,是对千秋派感到紧张? “谷主收到您的飞鸽传书之后,便推了其他事务,一直在等您。”白袍男子朝松无恙行了一礼。 他身后站了两个合力抬着一顶软轿的青衣小僮,圆头圆脑的,十分喜庆。 “带我阿姐去谷主那儿吧。”松无恙抱着李照走过去,俯身将她放在软轿上,还不忘紧握着李照的手。 她随着那青衣小僮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马车旁的赶车汉子说道:“回去禀告我父亲,东西我不日将会带回总坛,请他放心。” “是。”汉子朝松无恙抱拳行礼之后,上车赶马离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4 浮夸不已的清风谷谷主 穿过金色的牌坊之后,一路沿着青石板小路上山,能感觉到越走越陡峭,两侧的树木也越发稀松了起来。 到半山腰时,李照看到右边有一列凉亭。 红道:“老规矩,你救她,我帮你杀人。” 李照一惊,并不想沾染上这个,便赶紧开口:“若请百里先生出手要很多钱,我可以筹,不需要你来为我付出什么。” 后一句话,她是看着松无恙说的。 百里霜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抬手给松无恙和李照分别倒了一杯茶。 松无恙端起茶杯放在李照的手里,握了握,讨好地说道:“阿姐,既然是我带你来的,我自然是要负责到底。” “松无恙,我很感谢你带我来清风谷,但我和你之前,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你要发疯,那就找别人发疯去。”李照一点也不怕惹恼她,这一个多月以来,松无恙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没皮没脸。 一路上,不管李照如何甩脸色,松无恙都能很快调节情绪,重新笑脸相迎。 “难得松护法竟有这种时候,难得。”百里霜笑了一声,看向李照时,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让谷主见笑了,我家阿姐总是这样喜欢使小性子。”松无恙一副自家人献丑了的态度。 “喝了茶,我就起针。”百里霜托了托手。 松无恙点了点头,赶紧扶着李照疲软无力的手,将茶送到了她嘴边。 茶是好茶,是百里霜独门炼制的药茶,能缓和人紧张的情绪,舒缓身体。 松无恙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和百里霜通过好几封书信,把她一路上对李照的观察事无巨细地向百里霜阐述了个清楚。 不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毒,毒入了几分,该如何解毒,这些都得到了清风谷,给百里霜看闻问切之后再做定夺。 李照喝完茶,便觉得一股暖流入胸,长日来奔波的疲惫在此刻一瞬间烟消云散。她长吁一口气,看向百里霜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传说中的神医谷,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5 平分秋色的毒 暖茶入喉,李照有些昏昏欲睡。 百里霜探身并指扣在李照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夹着一根银针,直接扎在了李照的百会穴之上。 “看上去并不是毒。”百里霜喃喃道。 “不是毒是什么?”松无恙有些好奇地问道,她双手紧紧地抱住李照,以免她朝旁边倒去。 李照很想自己坐稳,但因为她本身吃了松无恙这快月余的软骨散后有些浑身无力,再加上现在喝了百里霜倒的松缓躯体的药茶,眼下能维持那么一丝的清明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松无恙清楚,所以有意护着她。 那厢百里霜一针落定,立刻又捏了两根足有一指长银针扎在了李照头,这是一个天真无邪、备受宠爱、容易被套话的少女。 然而李照几度想从她这儿问一问外面的事都以辛夷单方面的装傻充愣给蒙混了过去。 这么一来一回的试探,李照渐渐地也就明白了辛夷的性格,有意无意地去迎合她,以求降低她的防备心。 她心里挂念的阮素素在她失踪的当天起,就一直处于高度的忧虑之中。 镖队发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在永兴城里找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事没能找到李照和松无恙。 这两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阮素素搜查无果,疲惫地回客栈时。 客栈老板正在数落伙计。 “怎么回事?这好好上着工,还能在火房睡过去,你知不知道今天耽误了多少桩生意?别以为你是我侄子我就能饶了你,你这工钱今天是扣定了。”老板的神情非常地难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6 毫无礼义廉耻 客栈老板的话虽然不重,也不难听,但显然最后一句要扣工钱是戳中了伙计的心。 伙计抬起头来哭丧着脸,手绞着衣袍一角,说道:“真,真不是我有意睡着的,这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做着做着饭,就已经睡过去了。” 路过大堂的阮素素听进去了,她神色一敛,快步过去问道:“劳驾,问一声,是出了什么事吗?” 客栈老板与她相熟,忙堆起笑脸转身朝着阮素素一拱手,说:“原来是阮副镖头来了,哎呀,都是我这伙计,在火房里睡了大半天,害得我这前堂是好一会儿的生意都没做成。” 阮素素朝他回了一礼,转眸去看那伙计,问:“睡着前有觉得哪儿不对劲吗?醒来之后可有哪儿不适?” 伙计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说:“倒没有哪儿不舒服。” “还要劳烦老板您带我去一趟火房。”阮素素心中有了计较。 老板自然是同意的,忙亲自领着阮素素往火房走,边走边说道:“我这伙计呀,是我侄子,平日里没少偷懒,我都是看着沾亲带故的,不想找他麻烦,没成想他今日竟是给我睡了这么半天。” 阮素素客套性地应和了几句。 火房里一切正常,看着没有任何痕迹,阮素素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朝外看了一眼,问道:“老板,这后头说通向哪儿?” 老板忙回答道:“通往南城门,这后头的小道脏污不堪的,平日里没什么人走,多是我们客栈的泔水车来往。” 阮素素嗯了一声,扶窗直接翻了出去。 窗外传来了她的一声问询,“您客栈的泔水车是几轮的?” “您说笑了,泔水车还能是几轮的,当然是两轮,再大不就费的钱也多了。”老板站在窗户边笑了一声,说道。 阮素素蹲在地上摸了摸地上的马车车轮的痕迹,大概是日日都会来往,所以这车痕有些混乱。 然而在这混乱不堪的车痕中,有几道崭新地车轮痕迹。 阮素素可以确定的是,有一辆四轮的马车在短时间内曾经来过这儿,走时车上多了几个人,车轮痕迹深了几分。 “素素姐,前堂的人说你在这儿,怎么,有小照的消息了?”火房外头哒哒哒跑过来一个人,是赤脊。 阮素素原路翻了回来,看了赤脊一眼,摇了摇头。 她先是转向客栈老板朝他道了声谢,接着便拉着赤脊往外走,边走边对赤脊说道:“灯下黑,我们搜了全城却没搜客栈,当时松无恙很有可能是带着照娘在火房里。” 赤脊眉头一皱,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马车应该已经出城了,但我们现在还不能追上去,得等老大一起。”阮素素有些不甘心。 松无恙全身而退也就罢了,居然还绑走了李照,这对阮素素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都怪我,若不是我要去给小照买果脯,也不会留她一个人和松无恙相处。”赤脊懊恼地说道。 他们一到大堂,就撞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青牙和梦生,两人脸上皆是失落,显然是没找到人。 “哥,梦生,素素姐在后头火房找到了松无恙离开的痕迹,他们应该是已经出城了。”赤脊赶紧把阮素素的发现连说带比划地给青牙梦生二人一传达。 “南城门,现在的话,应该是已经出城了。”阮素素补充道。 梦生神色焦急地比划了一下,‘但是老大要明天才到。’ 阮素素见他这么说,一愣,问道:“怎么?你们收到了老大的口信?” 青牙点了点头,说:“我们回来时遇到了永兴商行的行商,他们正巧从永宁回来,路上遇到了老大,老大比他们慢上一些,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办。” “刚才素素姐也是说,我们怎么也得等了老大和其他人之后才能追出去,可我担心小照坚持不到我们把她救回来。”赤脊挠了挠头,他是这些人里最愧疚的。 毕竟,其他人送万俟雪给平南谷过来的使者,是他负责和李照留守客栈看着松无恙,也是他和李照吹嘘这永兴的刘氏果脯好吃,要出门给她买。 结果,等到他抱着果脯回来时,李照就不见了。 青牙不忍心看他自责,便抬手拍了拍他的头,柔声说道:“放心,松无恙应该是不会对小照怎么样的。” 阮素素抬眸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一旁的方桌前坐下,朝远处的伙计招了招手。 赤脊便一手拉着梦生,一手拉着青牙根着坐了下来,嘴里不忘问道:“为什么?松无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小照伤了她,她那种性格,我担心她会要这么小照。” “几位吃点什么?”伙计一路小跑过来,躬身问道。 “上四碗面。”阮素素吩咐道。 伙计应了一声好,往后头火房跑去了。老板这才发了火,他们也就不敢再怠慢,凡事都一点点做到位。 “小照救过松无恙,松无恙把小照当阿姐看待,起码只论小照,她是应该不会伤他的。”青牙根据自己这一路的所见所得,分析道。 阮素素凝眸沉思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说:“青牙说的不无道理,也许是我太过着急了,这才慌了神。” “但是松无恙这种人是没有什么礼义廉耻的,她真的会因为小照救过她,而对她网开一面吗?”赤脊有些不相信。 梦生脸色有些难看,他抬手比划,‘松无恙这人的确是没什么礼义廉耻的,救命恩人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怎么说?”赤脊一挑眉,有些诧异地等着梦生讲故事。 阮素素提着茶壶倒了四杯茶出来,依次推向他们。 梦生伸手在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沾了沾,在桌上写道。 早年间我游历山水时,曾救过她一次,虽然算不上是救命恩人,但总归是替她疗伤解毒了。 结果,松无恙非但没有知恩图报,反而是在仇人追来时,把我甩给了那些穷凶极恶的仇人。 后来我虽然是受了点伤,但总归是侥幸逃脱,没有出什么大岔子。 等到写完,梦生又更加忧虑了,这李照被她带走,该不会是因为她的身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7 并没有苛待 梦生这么一说,青牙也有些拿不准了,哪怕他这一路看来,觉得松无恙的确是对李照有些感情在里面的。 阮素素喝了一口茶,沉声说道:“你们在这儿等老大他们,我吃完面了就出发去追她们。” “要不还是我去。”赤脊急忙说道。 “梦生既然说康哥儿那儿可能遇到事了,那你们等到老大之后,可能还得回头去找康哥儿,我一个人去追照娘足矣。”阮素素拒绝道。 “来咯,四碗阳春面。”伙计的吆喝声十分嘹亮。 他们找了李照一天,粒米未进,眼下都已经是饿坏了。 草草吃了面,阮素素回房间收拾了包袱就直接出门了。 她这头刚出客栈,便迎面和从外赶回来的柳名刀与仇英二人撞了个满怀。 “素素?”柳名刀握着包袱带朝后一甩,有些诧异。 “怎么这么赶?发生什么事了?”仇英也有些奇怪。 里头赤脊正吃着面,一看到柳名刀和仇英来了,当即端着碗就起身跟了出来。 “名刀大哥,英哥,素素姐、是要去找小照。”赤脊吸溜一声嗦了一口面到嘴里嚼吧嚼吧后,说道。 “小照出什么事了?”柳名刀愣了一下,皱眉问道。 青牙看柳名刀和仇英风尘仆仆,一看就是没吃上口热饭的样子,边朝伙计招了招手,加了两碗面,多放些肉。 阮素素摆了摆手,说:“说来话长,我得先去追她,免得出什么大事。” 见是要追人,柳名刀一手拦住阮素素,另一手十分熟练地接过赤脊端着的面碗,喝了一口热汤之后,转眸对阮素素说道:“我去吧。” 他一贯擅长追踪,追人这种事他来再好不过了。 “人丢了多久了?”仇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脑袋,问了声。 赤脊从柳名刀手里拿回面碗,说:“早晨丢的,到现在也有五六个时辰了。” “那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路上的痕迹都会消失。”柳名刀不容置喙地说道。 阮素素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柳名刀的确适合这个,便点了点头,说:“好,名刀大哥你一切小心,有什么事馆驿联系。” 他们往来并没有什么有效的联系手段,最方便快捷的除了各种相熟的行商外,就是沿途一定会经过的大小馆驿了。 “好,你也别太担心,先带我去看看车辙吧。”柳名刀是老手,开门见山地就直奔重点了。 阮素素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柳名刀去看火房的车痕,边走便边和他解释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 一旁还没吃完面的青牙和梦生连忙放下筷子跟上。 伙计一手一碗面,用手肘撩开布帘往大堂走,见几位客官都起身了,便问道:“客客官,您这面还吃不吃?” “放着放着,等会儿吃,不急,”赤脊吸溜吸溜几下,把剩下的面一吃,将面碗放在桌上后,一边同伙计说话,一边也跟了上去。 火房。 青牙和梦生站在火房里头,双手不约而同的撑在窗框上,柳名刀和阮素素则站在木窗外头的小巷里,后头仇英则慢悠悠地等着赤脊一道散漫地走了进来。 “从车辙看,四轮马车,齿痕很特殊,像是西南那边惯常有山路的马车。”柳名刀蹲下,他伸手在车辙里摸了摸,摸了点泥土出来在指腹摩挲了几下后,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条路通向的是南城门,我们之前搜查时,漏了客栈,这才让松无恙跑了。”阮素素恼怒地说道。 “问题不大,千秋派用的不是这种马车,所以这车大概率不是回瑞昌,具体的,等我出了城门自然就能看出来了。”柳名刀拍了拍手起身,看着阮素素说道。 “不吃点再走?”仇英在里头高声问道。 柳名刀摆了摆手,转身沿着车辙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免了,那碗面给你吃了。” “名刀大哥万事小心。”阮素素跟着嘱咐道。 “记得跟老大说一声,我若是寻到小照了,便在就近的馆驿给你们传达消息,或者是找你们的口信。”柳名刀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身影也在一个拐角之后消失了。 车辙一路延展,的确是出了南城门。 然而柳名刀越追就越觉得不对劲,这马车竟然是一路西行,停都不带停的,眼看着就要往岳州去了。 松无恙带着李照西行的目的是什么?柳名刀不敢想,西南一带多的是和千秋派一样毫无下限的邪魔外道,那些门派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想到这儿,柳名刀不禁皱眉。 西南地带还有一个清风谷,会是清风谷吗?松无恙有这么好心,带着李照直奔清风谷吗? 他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接触到了真相,眼下,他只是胡乱吃完了一块干粮,摸了一把嘴,趁着夜色再度追了上去。 到第五天时,柳名刀其实已经追上了松无恙的马车。 然而松无恙极其敏锐,柳名刀稍稍靠近一些她就能感觉到,然后马车的速度便提快了,走的路也改成了崎岖不平的山谷小道。 一转一绕之间,柳名刀险些就真被她给甩开了。 不过也只是险些而已。 柳名刀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后面再靠近便谨慎了些,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跟着,力求不让松无恙发现。 这车走了几日以后,他渐渐地就发现马车里李照的不对劲来,不管是刮风下雨马车的车帘永远是垂着的,没有被撩起过。 出入马车的也只有松无恙。 但从她每次出入准备食物都是准备的热饭热菜就能看出,松无恙并没有苛待李照,不仅不是苛待,这待遇简直是好得不得了。 柳名刀拿不准松无恙的态度,不敢轻易去上前惹恼她,便一路小心跟着,每过一个馆驿就给镖队留一封信,让他们不至于太过担忧。 等到跟了差不多大半个月后,柳名刀这才发觉,松无恙这还真是去清风谷的路。 他一路跟过来,无数次想找机会和李照搭上话,松无恙却是却是防得滴水不漏,好几次的出手试探都被她打了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8 安阳王的把柄 柳名刀的十几封信阮素素并没有收到。 比起李照的未知,他们眼下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已知危险。 当日,在柳名刀出发后不久,陈为仁就带着陈丞澄赶到客栈了,他人到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 因为事关这一趟所押的镖,所以陈为仁决定等所有人齐再做商讨。 前后脚的功夫,安叔和梅婶带着博荣也赶到了,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是沿途买的一些炒货,可以在路上吃着玩。 然而,先是薛怀离队去找姬康至今未归,又是柳名刀去追李照无法及时联系,陈为仁想要聚齐所有人的想法直接宣告失败。 “那封信,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陈为仁将余下的人召集在厢房里,神色严肃地说道。 说起来,这件事还要归功到陈丞澄身上。 陈为仁带着陈丞澄走的是黄梅至永宁那段路,湖区平坦,陈丞澄一路上可劲儿在撒欢,连带着陈为仁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到黄梅县外官驿落脚时,陈丞澄贪玩,夜里偷跑去了官驿火房和火房内养的一只小狗玩,却不料,阴差阳错地撞见了一场密会。 夜黑风高。 火房外只挂了一盏灯笼,陈丞澄抱着小狗躲在灶台下,刚想出去,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有些诡异的鸟叫。 鸟叫之后,又来了一个人。 陈丞澄探出半个脑袋去看外头,就看到火房半开着的门外,背对着他站着两个人。 “怎么样了?”左边那个包头的黑衣人问道。 右边这个蒙着黑面巾的人摇了摇头,说:“搜过了,不在他身上,我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了。” “那可如何是好,想要再去跟踪其他人,凭我们两个是做不到的。”左边那个说话声带着烦躁。 “还不都怪海阎王,他要不废了我们那么多人手,我们现在直接绑了那个小东西,用他来威胁陈为仁,陈为仁还敢不交出来?”右边那个狠辣地说道。 陈丞澄一惊,威胁谁?用谁威胁?为什么是威胁我父亲?问题一下子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但他机敏地继续屏息保持安静,还不忘安抚一下怀里温顺的小狗,让它不要乱动。 “那是下下之策,如果真要撕破脸,那么这封信所有人都会知道,到时候不就是把主子放在火上烤?”左边那个不太赞同他的话。 “要我说,主子离太上之位也不过是一步之遥,成王败寇,何必去顾忌那么多?”右边那个嗤笑一声,颇有些不屑。 左边那个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臂上,没好气地说道:“我今日叫你来,是让你说这些混账话的吗?只要主子一天没有正名,那么我们作臣子的,就得安分守己一天。” 他说完,鬼鬼祟祟地四处环顾了一圈,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交到了右边这人的手里,“东西给你,尽快解决了陈为仁,其他人那里我会尽快禀告主子,请他再拨些人手给我,务必要把刘明义这封信拿回来。” 聊到这儿,那人便身形一闪,朝外掠走了。 剩下那个拿了纸包的黑衣人左右看了一眼,转身推开火房的门进来了。 火房里没开灯,那人从怀里拿了根火折子出来一吹,便是这屋里唯一的光了。 陈丞澄小心地朝里挪了挪,尽量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他看了一眼怀里和他四目相对的小狗,手一松,把它放了出来。 汪! 汪汪! 小狗十分懂人意地飞扑出去一顿高声狂吠,声音惊到了这黑衣人,他捏了捏手里的纸包,听到外头已经有了被这狗吠声吵醒的动静,只能咬咬牙反身赶紧溜了。 等到人走了很久之后,陈丞澄才敢从灶台底下一身黑灰地爬了出来。外头有人在往火房赶,陈丞澄不敢走正门,便推了后窗,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事情就是这样。”陈为仁脸色极差。 刘明义是谁? 那是朝中正三品的御史大夫,是专掌监察、执法的言官之首。 他的信,还能是什么信? “刘明义这封信为什么是递到平南谷?”阮素素有些奇怪,平南谷不问政事,哪怕万俟名扬是文坛大家,但他并没有什么号召力。 “那就得看信里是什么了,刘明义这一封信,我猜是写的安阳王。”陈为仁大胆猜测,那两个黑衣人嘴里的主子,是离太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人。 如今的朝廷里,虽然是刘太后垂帘听政,但真正决策行事的人,是安阳王。 “安阳王的把柄被刘明义抓到了,所以他想要拿到这封信?”青牙有些困惑,安阳王杀伐果断,是什么样的信使得他瞻前顾后,选择用这种极为低调的方式来获取这封信? “我们有两种选择。”陈为仁沉吟片刻,开口道,“一,我们依旧将这封信送往平南谷,假作不知,送完全身而退;二,我们拆开这封信,看完,再做后续定夺。” 作为端朝子民,没有人不渴望端朝能够盛世太平,国祚绵长。 可到底还是出了个安阳王。 他的出现使得百姓苦不堪言,名不聊生。 如果有一个能光明正大推翻他的机会,陈为仁扪心自问,这很难不心动。他抬眸在所有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一种情绪。 “老大,我们这些粗人,能做的并不多。如果这封信真的能扳倒安阳王,我觉得我们没有谁不愿意跟着你干的。”阮素素十分豪放地笑着说道。 安叔也笑呵呵地开口:“这世道一乱,谁的小日子还能过好?若这封信当真那么重要,我觉得我们大可以看了之后,依旧送往平南谷。但得留一手,以备后用。” “安叔的话不无道理。”青牙点了点头,“平南谷虽然在文人中有较大的影响力,但他们并没有多少私兵,就算有,也难以和安阳王的天龙卫抗衡,想来他们能做的应该很少。若我们能留一分备用,说不定能先发制敌。” “的确,我也觉得安叔和青牙说的很有道理。”阮素素跟着点头。 仇英见他们都赞同,便起身到一旁把镖箱给扛了过来放在桌上,他拍了拍镖箱,说:“那咱们就先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19 靶子 拆信很简单。 拆完了信之后的心情很复杂。 陈为仁沉默地看完了信读完了信之后,良久没有开口,桌边围着的一群人同样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不怪他们,实在是这信里所描述的东西太过震撼了。 倒是阮素素思考了一会儿后,眉头一皱,开口道:“万俟雪支支吾吾不肯说的真话,是不是其实也和这封信有关?” “什么事?你们见过了万俟雪?”陈为仁有些诧异地坐了下来,抬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赶得急,所以没来得及听阮素素他们说自己的见闻,是以并不知道平南谷谷主的女儿其实已经提前接触了阮素素他们。 “嗯,老大,我们路过黄家村的时候,救了两个人,一个是万俟雪,另一个则是松无恙。”阮素素点了点头,重新讲了一次这事,“万俟雪被松无恙下了药,所以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松无恙追杀她?”陈为仁眉头微微一皱。 阮素素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松无恙说是万俟雪和顾雪偷了他们千秋派与太史局来往的符印,这才导致松无恙出手追杀,这个事,万俟雪没有正面回应。她只说她一定要带什么东西回谷里,哪怕在我们表明身份后,仍然对我们戒备十足。” “竹君子?他不会是干这种苟且勾当的人,而且,万俟名扬若是想要偷东西,不会蠢到派自己年幼的女儿去偷吧。”陈为仁有些奇怪,但阮素素所说也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顾雪这个人虽然当真是清风明月,崖间青松般的人物,但一个人有了弱点之后,他行事便再难如他所愿。尉迟双雅便是顾雪的弱点,如果事关尉迟双雅,顾雪还真就有可能就范。 “万俟雪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跟着我们赶路,所以我们在最近的馆驿递了一封信出去,看看永兴有没有平南谷的人,若是有,便能先将万俟雪交给他们谷里的人去照料,也免去了她沿途颠簸,加重痛苦。”阮素素说完将目光投在了桌上那尊羊脂白玉如意上。 羊脂白玉如意造价不菲,更别说这种品相极佳,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的。也就是说,这东西不是刘明义那帮子清廉的言官能买得起的,哪怕刘明义是正三品的言官头头。 当初向大光镖局投镖的人借的是平南谷老祖宗徒子徒孙的名义,但事实上,投镖那个人是从来没有出面的。这事放在平时其实很正常,所以当时众人并没有多想,然而现在这种情况,倒是没办法让他们不多想了。 一尊造价不菲的玉如意,一封夹带着惊天秘密的密函,送往的却是毫无起事能力的平南谷。 这一行的目的究竟是让这封信安全送到平南谷,还是让它充作靶子? “恰好还真有个平南谷弟子在永兴,白日里便将人叫过去了。等到我们交接了人回来时,小照便和松无恙一起消失了,我们猜测是松无恙趁机绑走了小照,但当时搜查全程并没有一个结果。”青牙接过阮素素的话继续说道。 陈为仁蹙眉沉吟一声,说:“这么看来,根据那两个黑衣人的对话来看,这个我们自以为的秘密很有可能并不是秘密。” 有人假借平南谷的名义投镖,让大光镖局带着一个明晃晃的靶子离开扬州,将京城安阳王的视线转移,随后借机起事。 想到这儿,所有人的脑海里不得不将一切联想到欧阳宇的身上。 “老大,那我们还是照常前往平南谷?”坐在床边擦马掌的安叔抬头问道。这明摆着就是一个坑,他们往后走绝对是越来越艰难,平南谷还不一定能护住他们。 “平南谷是一定要去的,但我们眼下需要先去看看康哥儿那边发生了什么。”陈为仁说道。 姬康虽然在扈丹儿的事情上总是提溜不清,但他不是那种会因为情情爱爱而耽误正事的人,眼下他把薛怀叫去如意客栈,那么极有可能是他在如意客栈发现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 一行人于是紧赶慢赶地收拾东西往如意客栈那边去了。 他们这么一调转方向,便彻底和追出去的柳名刀南辕北辙了,是以,柳名刀的所有信件,镖队里的人都无法及时收到。 而他们此时挂念着的姬康,正一筹莫展地在厢房里蹲着。 扈丹儿妆容整齐地坐在床上,她抬手捏着个帕子,不住地擦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没追出去吗?”姬康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一拍桌子,声音稍大地吼了一句。 天还没亮的时候。 因为收了那些人寄出去的信,有些辗转难眠的姬康干脆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翻窗出去,打算去林间活动一下筋骨。 他这头纵身刚一落地,便听到前头马房窸窸窣窣地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几乎是下意思地,姬康选择了屏息缓缓朝马房靠拢。 圆月斜挂,月光照得马房里影影绰绰的,两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在马房里来回搜罗,似乎是在找某一辆马车。 “老大,我这边没有。”其中一个人找的是靠左那一派,一路找到底之后,有些沮丧地说道。 另外一个人则已经摸上了一辆马车。 姬康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自己特意为扈丹儿找来的四轮马车?!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车了,那小娘们娇气得很,居然用的是绸子垫座。”马车上的人瓮声瓮气地在说话,话语里满是讥讽,“没有,我这儿也没有,完了,这波赏钱,我们是拿不到了。” “那怎么办,这没有我们也变不出个来啊。”另外那人攀在车辕上往车里看,无不遗憾地说道。 “都怪我,还以为这小子玩障眼法,故意带个瘦马在车上遮掩呢,结果还真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我们选了他也就只能自认倒霉咯。”车上那人感叹了一句,出来坐在车辕上唏嘘不已,“这可是一百两金子,也不知道是老张头还是老李头能得,我们哥俩是没福气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0 闹腾 听到这儿,姬康很快就明白,这两人应该是冲着镖箱来的。并且,这两人背后有一个出资的金主,这金主还雇佣了许多人分开挨个摸查。 思及至此,姬康决定跟在这两个人身后,去看看他们身后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他真要跟在这两个人一路潜行时,后头楼上开着的窗户口突然钻出来一个人。 披散着头发的扈丹儿泪凝于睫,欲说还休地扶在窗口凝视着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若是追了,岂不就是将我留在这龙潭虎穴,不顾我的安危? 几番挣扎,姬康到底还是没能追出去。 他眼看着那两个人快要离开客栈,走近林子里了,便急中生智,从怀里取了一枚红色的小丸,两指夹着,甩开手腕便将其射了出去。 咻—— 噗。 轻微的响动并没有惊动那两个匆匆赶路的人,红色的小丸落在他们背上,留下了淡淡的一抹香味。 “老大,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黑衣人嗅了嗅,问道。 另一个跟着嗅了嗅后,摇头回答:“没啊,快走吧,虽然信没拿到,但我们要是回报及时,说不定还能讨点汤汤水水喝着。” 两人说着,加快步伐,消失在了林间。 留了痕迹之后,姬康这才几点几纵回了厢房,他半探出身去脸色不佳地吹了一个口哨,口哨声悠扬且清亮,使得客栈里不少人都被惊醒了。 不消多时,一抹灰色的身影便从月下凌空而过,直接落在了他肩膀上。 一只鹰。 鹰扑腾了几下翅膀,亲昵地蹭了蹭姬康的脸。 “康大哥,你……是在怪我吗?”扈丹儿柔柔地靠在窗边,一副怯弱地模样。 姬康没说话,他沉着脸走到自己的包袱便,摸出了一杆笔一页纸,草草地写了几行字之后,将纸挂在了鹰的脚脖子上。 “阿隼,一定要及时找到阿怀。”姬康抱着鹰在窗前低语了一句,抬手振臂,将鹰送了出去。 “康大哥,这客栈里都是些凶巴巴的人,你若是追出去,久久不回,我该如何自处?”扈丹儿伸手想去抱姬康的手臂,却被他后退一步,避开了。 “好,康大哥既然觉得我是个包袱,我不如就此离去,也省得给康大哥你再惹什么麻烦。”扈丹儿一跺脚,坐到了梳妆台前。 她赌气似的说了那一番话,却没有如话里所说那样草草离开,而是井然有序地开始给自己梳妆打扮了起来。 “丹娘,有时候你不该如此任性。”姬康憋了半天,也没舍得说一句重话。 就这么一句,已经扑了粉的扈丹儿眼泪一瞬间又滚落了下来,她举着口脂盒子,红着眼睛看着姬康说道:“康大哥变了,我如此害怕,你却说我是任性,你可有想过你若是追出去了,我一个人在这客栈里要怎么办?采云和衔月都是不会武的,天一亮,那白商陆再找我的麻烦,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说得慷锵有力,而且在她看来是句句有理。 姬康敛眸坐在桌边,有些心力交瘁地说道:“丹娘,只要你不主动惹事,在这如意客栈里都是花钱就能消灾的,我即是出了钱,你自然也就是安全的。” 扈丹儿哪儿管这些,她赌气似的抹了口脂,挑了几支珠钗簪发后,伸手就要去收拾包袱。 “丹娘,我怎么会把你当做包袱?既然我允了你跟着,自然是会照拂你的安危,不会轻易让你陷到险境当中。”姬康过去一把按住扈丹儿的手,柔声说道。 “康大哥你就是变了,你以前事事以我为先,现在居然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冲我摆脸色。”扈丹儿一边抽泣,一边挥着拳头轻飘飘地落在姬康的胸口,“果,果然是因为我家道中落,所以人人都能欺我,辱我一把,是吗?” “丹娘,好了,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又怎么会去欺你,辱你?”姬康叹了一口气,将扈丹儿抱在怀里。 外头的采云和衔月被屋内的动静吵醒,两人揉了揉眼睛,小声叩门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姬康垂眸看了一眼还在他怀里抽泣的扈丹儿,侧头对门外说:“没事,你家小姐魇着了,你们继续守着门吧。” 外头日月更替,天已经亮了。 行至半道的薛怀收到了姬康的鹰信,他一看事关镖箱,便草草和梦生解释了一番,依着姬康所说追了出去。 有梦生所制的特殊留香丸引路,只要薛怀不耽搁太久,追人不在话下。 追人的事解决了,扈丹儿这儿却像是过不去了一般,她持续性地在哭在闹,话里话外就是指责姬康变了心。 陡然被姬康这么声色俱厉地一吼,扈丹儿擦泪的动作一顿,戏都忘了演了。 “丹娘,我护你的心始终没有变,它无法被轻易证明,你现在便是哭闹不停,我也没办法剖出我的心来交于你看,不是吗?为什么不能信我一次?”吼完了人,姬康又觉得刚才自己太过分了,声音转柔,走到床边握住了扈丹儿的手。 “那康大哥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抛下我。”扈丹儿吸了吸鼻子,垂眸说道。 见事态是要过去了的样子,姬康松了一口气,保证道:“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会抛弃你,不会让你遭遇到危险。” 扈丹儿闻言展颜一笑,侧头将头靠在姬康肩上,带着意犹未尽的哭腔说道:“康大哥,刚才我醒来,发现你又不在房里,出去一看,你竟然是要离开的架势,我是真的慌了……你,你不会怪我耍小性子吧。” 姬康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我怎么会怪你?是我不好,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这么一番闹腾完,姬康这才带着扈丹儿下楼。 大堂里此刻喧闹不已,坐得是满满当当,伙计们在其中穿梭,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人来招呼姬康一行人了。 “怎么,要与我拼桌吗?”满满当当的人中,唯有白商陆是独自坐了一桌,他单手撑着脑袋,勾唇笑着对姬康问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1 道行 白商陆转眸间笑意盈盈,一副十分热情好说话的模样,但看在姬康眼里着实不是味道。 他沉着个脸,拉着扈丹儿径直走过了白商陆的桌子,一直走到了红袖派那一桌,才微微俯身,低声问道:“两位师姐,叨扰一下,讨个座位坐坐可好?” 顾胜芳全程看在眼里,也不忍看他站在一旁,便点了点头,和善地说:“坐吧,别客气。” 一旁的何芸一开始就不太喜欢扭捏的扈丹儿,是以没说话,一直沉默地在夹菜吃饭。 扈丹儿提着裙摆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有些不安地坐了下来,她能感觉到身后白商陆的视线十分灼人,犹如芒刺在背。 姬康以为她是怕生,便伸手去握了握她的手,软言问道:“丹娘,想吃些什么?吃完了咱们就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去永兴了。” “随便吃些吧,不着急,采云和衔月已经在楼上去收拾包袱了。”扈丹儿一副小意模样,她的态度一柔和,便叫姬康觉得十分熨帖。 “那便吃两碗面吧。”姬康说完,抬手挥了挥,招呼不远处的伙计。 大堂里人声鼎沸,伙计一时半会儿看不到这边,姬康便干脆起身过去找他。 “你是扈丹儿?”顾胜芳等到姬康起身走了,才将目光落到扈丹儿身上,缓声问道。 扈丹儿久经风月,以她观感而言,一般这种开场的问话,通常都不带什么好意。所以她敛眸怯怯地笑了一下,小声答道:“是。” 四周喧闹,她这一声是,显得有些微弱。 顾胜芳是有听说过扈丹儿的大名的,自家小师妹阮素素每每寄回门派的信里,都少不了要骂上她几句,言辞无外乎是替姬康抱不平,觉得他受了扈丹儿的蒙骗。 这回真看到了,顾胜芳不禁叹了一口气,论道行,素素怕是难以望其项背了。而且,这姬康哪儿是受了什么蒙骗,分明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种事,旁人可是没法居中说理的。 “他们走镖,你为何要跟着?”一直没说话的何芸突然硬邦邦地问道。 “好叫姐姐知晓,扬州乱了呢。”扈丹儿细声细气地说道,她双手揪着自己的裙摆,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 “扬州都督是反了,但扬州可没乱。”顾胜芳似笑非笑地说道。 “即便是欧阳宇反了,扬州也该是顶安全的地界了,比起这九死一生的押镖之路可好了不知多少倍。”何芸说着顿了一下,颇有些审视意味地打量了扈丹儿一眼后,继续说道:“扈姑娘倒真是能舍得锦衣玉食,愿意跟着他一道颠沛流离了。” 何芸这一番话夹枪带棒的,即便是没有明说,却也是在戳着扈丹儿的脊梁骨,说她别有用心了。 扈丹儿闻言,似是受了惊一般,瞪圆了眼睛抬起头来,转瞬泪盈于睫:“两位姐姐为何要这般质问于我?两位姐姐是觉得丹娘居心叵测吗?” 姬康正好和伙计吩咐完了往回走,他走到扈丹儿身边侧头一看,皱眉问道:“丹娘,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事。”扈丹儿连忙抽了帕子去擦眼睛,对于顾胜芳和何芸的问话缄口不提。 她不提,姬康未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就是她的聪明所在了。顾胜芳饶有兴趣地看着扈丹儿扭捏了一番,红着眼睛和姬康低语。 “吃好了,走吧,尽早处理了这儿的事情,咱们得回门派了。”何芸木箸一放,声音冷硬地说道。 姬康听了一耳朵,忙转头看着顾胜芳和何芸说道:“两位师姐,有一问,在下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胜芳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一兜袖,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小声说道:“蒋游龙据说是得了李氏的九龙宝珠。” 这么大的事?姬康眉头微皱。 “他虽是秘而不发,但防不住手底下的人心思活络,所以这消息这被卖给了汪越。消息一经汪越转手,自然是转眼就卖给了各大门派,各大门派本就听闻李氏女出现都有些意动,如今一看九龙宝珠现世,自然就坐不住了。”顾胜芳也不忌讳直接告诉姬康,这种烂大街的消息藏着掖着实在没必要,也就是姬康他们正在押镖路上,消息才会迟缓了些。 汪越其人,玲珑阁阁主,人称江湖百晓生,其实就是个消息贩子,而且是个钻钱眼里的消息贩子。 “那两位师姐这是……”姬康心里头千回百转,嘴上倒没忘了继续问。 “和他们一样。”何芸非常不客气地环视了大堂一圈,“所有人来这儿不过是想看看蒋游龙到底敢不敢出现罢了,以往但凡有江湖门派的帖子,他是绝对会到场的,而今这帖子少说也递了十几封过去,他蒋游龙却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游蛟寨里不敢出来。” 何芸的声音不大,但她话音一落,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汇集在她身上,各种意味不明。 那头原本在摆弄账本的平娘抬眸打了个哈哈,从柜台后走出来,说道:“我道是诸位怎么来得这般的齐,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大当家的,可没有拿什么九龙宝珠。” 拿没拿,只有蒋游龙知道。 但汪越既然敢卖这个消息,那就是说这消息至少有九成的真,否则他就是在自砸招牌。这意味着,即便九龙宝珠不在蒋游龙手里,那也和他决计脱不了干系。 去南京捞自家的弟子才途径如意客栈是假,意欲得到九龙宝珠才是真。 “误不误会的,请你们大当家的出来一见,不就知道了?”白商陆出言打破了大堂里诡异的沉寂。 平娘走到白商陆身边,弯眸一笑,说道:“白先生真是喜欢开玩笑,这话我第一日时就和您说过了,我家大当家的,早就已经去投奔欧阳都督了。如今呀,整个如意客栈是我在主事,至于山上如何……那各位就得自去山上一探了。” 她这话是看着白商陆说的,但其实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这大堂里少说三十号人,每一个都是揣着一点小心思,在如意客栈逗留的这些时间是一刻也没闲着,就差掘地三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2 天字一号房 如意客栈被这么追根究底其实只是一部分,他们的精力更多地都放在了游蛟寨上。 当然,也正是因为在山上没找到任何有关九龙宝珠的蛛丝马迹,这群武林中人才不得不在如意客栈这么死磕好几天。 “平娘说得极是,既然这样,那么平娘不如让我们去看看天字一号房?”白商陆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的小球,小球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和他语速一般快。 其他人听到白商陆提到天字一号房,也都是提起了精神。 靠近门边的那几位剑阁弟子下意识就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按在了桌上,双眸紧紧地盯着平娘,不打算错漏她任何一个细节。 坐在白商陆右后方的八仙教弟子同样有些紧张地看着白商陆,平娘背对着他们,他们无法准确地观察到平娘的神色,那么观察白商陆的反应也是一个折中办法。 天字一号房是整座如意客栈里他们唯一没有办法进入的地方。 客栈一共三楼,天字一号房独占了三楼一整层,平日里众人只能看到有伙计进出,端茶送水之类的,但却无法看到里面的客人到底是谁。 若是这样,倒也还不足以引起旁人的怀疑。 真正让一众武林人士感到疑惑的是—— 无论他们用何种方法,潜行也好,偷窥也罢,始终都没有办法打探到天字一号房里客人的真实身份,这不单单是因为天字一号房外围的暗卫枚数不尽,还因为如意客栈本身对这位客人的保护。 平娘闻言抬袖掩唇,意味不明地咳了一声后,说:“白先生,有些事,妾身劝您还是少过问的好。” “哦?”白商陆来了兴趣,他一甩袖,站起身来环视大堂一圈,问道:“何等的事,是我白商陆过问不得的?好,姑且算我清风谷过问不得,那剑阁呢?八仙教呢?红袖派呢?建阳宗呢?” 他的目光顺着自己话里点到的门派一路看过去,“诸位,我们大可以敞亮一些,今日就把这事结了。若这天字一号房里,当真和九龙宝珠没干系,我白某还有旁的事要忙,也就不会在这儿多耽搁了。” 剑阁那一桌,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拍案而起,他朝着白商陆抱拳一礼,说:“白先生所言极是,我们这些日子在这儿磨蹭得也够久了,不如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天字一号房,到底是住着谁?给不给我们进去看看?” 他后两句,问的是平娘。 平娘抬眸,看了远处的楼梯一眼,讳莫如深地说道:“诸位,这九龙宝珠是真不在妾身这小店里,至于为什么汪越要卖假消息给你们,妾身实在不知情。” 也就是说,平娘不愿意,也做不得住让这群人去三楼查看。 拍案而起的这个男人名叫谭羽,是剑阁内门排行第五的弟子,剑阁那一身纯白色长袍外加月牙冠在他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但这并不影响他说话的分量。 谭羽是这一桌剑阁弟子中身份最高的,他一动,剑阁的其他弟子便跟着起身了,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向平娘时,实则是在施压。 “平娘子若是做不得主,那不如去禀告一番,好叫我们死心。”顾胜芳眸光一转,从中活络了一下,给平娘递了个台阶过去。 平娘闻言目光在大堂里扫了一圈之后,面色极为难看地朝一旁傻愣站着的伙计摆了摆手,示意他上楼去问问。 一盏茶的功夫,伙计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他凑到平娘身边,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堆话。 姬康耳力惊人,他能听到这伙计的只言片语,脸色随即一沉。 安阳王?皇上?这天字一号房到底住了何等人物,才使得这伙计嘴里能蹦出这些个字。 平娘听完伙计回禀之后,伸手拉了拉肘边的披子,看着白商陆说道:“白先生,你可得想清楚了,若今日请你们进了天字一号房,这里头出了什么事,或是日后有什么纠葛,我们如意客栈是概不负责的。” “那就选吧。”白商陆当然是打定主意要上去一探究竟的,但他不可能强迫所有人一道,所以便给了一个选择出来,“若要上去的,自然就一起上去,若是不想上去,现在也就可以走了。” 在场的谁又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怯场? 是以,满堂的人浩浩荡荡地在平娘的带领下,直上三楼,挤在了天字一号房门口。 姬康牵着扈丹儿走在人群最后,以防出事,他谨慎地将扈丹儿护在身侧。 “您现在可是方便?”平娘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服之后,屈指叩门。她的手微不可见地在颤抖,显然是对门后的人感到十分畏惧。 “进来吧。”回应平娘的是一道十分低沉的声音。 只三个字,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血腥之气。白商陆眉头微蹙,这种威压,只有久居上位者才有,而且必须是战场厮杀过的上位者。 平娘哆嗦着推开门。 吱呀———————— 姬康早在她推门的那一瞬间,就拉着扈丹儿就往楼下走了。 他们走得急,正巧与二楼抱着包袱出来的采云和衔月撞了个满怀,包袱撞掉在了地上。扈丹儿脚下一崴,险些跌落在地,好在姬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腰抱住了。 “小姐,小姐你没伤着吧!”衔月和采云异口同声地关怀道。 “康大哥,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继续看了吗?”扈丹儿先是冲着衔月和采云摆了摆手,然后转眸去问姬康。 “现在立刻出发,我们马上启程赶往永兴,这儿不能待了。”姬康沉着脸将扈丹儿放下,俯身去捡了包袱后,往一楼大堂走去。 那天字一号房里,绝对是朝中某一位将军,只有久经沙场的将军,才会只用了三个字,就让自己后脊生凉,惊恐不已。 他相信其他人也是这种感觉,但人家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上,自己却不同,他没必要牵扯到这种不相干的事情里去。 如此想着,姬康果断地决定立刻带着扈丹儿离开。 见姬康这副模样,扈丹儿便是再感兴趣,也只能赶紧跟上。 不过,临下楼前,她朝一旁的采云使了个眼色。 采云心领神会,她把怀里的包袱递给衔月,让衔月去追小姐,自己则提着裙摆转道上了三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3 进退维谷 “怎么,进呀。”平娘跨步进去,扶门转身,看着走廊里挤着的一堆人招呼道。 她面上充作淡定,但其实裙摆下一双腿早就在打摆子了。 客房里头迎着正门摆了一张屏风,屏风上绣的是龙凤呈祥,里头的人影影绰绰,看不太清。 白商陆直觉不能入内,是以他良久没有迈步。 其他人和白商陆的想法是一样的,这说话声的肃杀之气太过直白,直白得让他们仿佛亲临战场,这房内到底住了什么人,其实也就猜的差不离了。 今日过后,我定要找汪越算账!白商陆阴沉着脸想道,他在如意客栈耽搁这么久,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笔账无论如何都是算在了玲珑阁头上。 “嗯?”里头的人再次出声,“怎么,喊着要进来见我,到门口了,却又不动了?” 平娘脸色和外面这点人相比好不到哪儿去,她战战兢兢地扶着门,问道:“诸位,这进还是不进?给个准信儿吧,打扰到贵人休息就不好了。” 白商陆敛眸思考了一下,一撩袍子,跨门而入。 转过龙凤呈祥的大屏风,后头是一桌四椅。 天字一号房的空间是由好几个隔断隔开的,显然这一边只做会客用。 椅子上坐了一个身穿麻袍的虬髯大汉,一双眼睛看过来时,宛如鹰隼一般,触目惊心。 “其他人不进了?”虬髯大汉手里端着一杯茶,茶香四溢。 白商陆先前的昂扬在此刻收敛得非常好,他抬袖拱手,朝虬髯大汉一礼,问道:“不知阁下是朝中哪位将军?” 如眼前这位这般年纪,这般气度的,放眼整个端朝,白商陆敢说只有四位符合。 有幸,他见过其中两位。 一个是如今镇守北地的忠武将军诸葛毅,另一个则是如今的陇右节度使——右骁卫将军赵子夜。 剩下的两位只有耳闻未曾亲眼见过的—— 一个是常年镇守在安北都护府,极少出现在中原的辅国大将军长孙景麟,另一个是前安西都护府都护,现神策军节度使鱼敬恩。 长孙景麟不远万里跑到到如意客栈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也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虬髯大汉见白商陆神色有青转白,再由白转了然,便笑了一声,将茶杯一放,说道:“看来不用我说,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清风谷白商陆,见过鱼将军。”白商陆拱手俯身,再行一礼。 鱼敬恩一笑,肃杀之气便淡了些,但那股威严仍在。他看了一眼屏风,目光好似能穿透似的,落在了门外走廊里挤着的武林人士身上。 平娘哆嗦着请他们一个个进来,谭羽便当真大大咧咧地领头往里走。 虽说鱼敬恩这只有一个人,而且他还是架势稍有些弱势地坐着,但他周身气度便已经胜过无数人。 “谭某见过鱼将军。”谭羽拱手朝他行礼。 旁的人也都纷纷跟着行礼,无他,鱼敬恩是实打实为端朝镇守过几十年疆土的,若不是今上召回,他如今应该还在安西都护府值守,这一礼,鱼敬恩当得。 “有人把我的行踪泄露出去了。”鱼敬恩朝他们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不仅泄露出去,还假借他人名义,将我的行踪伪造成了别的东西。” 他说着,抬眸看向白商陆,“我说的,可是真?” 白商陆早在门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玲珑阁摆了一道,进退维谷,何不与鱼将军一道,把这玩弄棋盘的人揪出来?想着,他便点了点头,说:“是,回鱼将军,我等都是买了玲珑阁的消息,说是蒋游龙得了九龙宝珠藏在如意客栈里,这才找上门的。” “玲珑阁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我的行踪,可不是一般人能知晓的。”鱼敬恩冷笑一声,抬手握在茶杯上,杯子完好无损,但杯中茶汤激荡不已。 天字一号房里的气氛逐渐缓和了下来,而外头,采云撩着衣袍一点点顺着正门摸了过去。 平娘因为有些畏惧鱼敬恩,提心吊胆地,也就没注意到身后又个小丫鬟偷偷摸摸往里走了。 议事的是第一扇门。 采云悄摸摸地来到了第二扇门,她先是附耳在门上听了一阵,没察觉到里面有动静后,便伸手在嘴里蘸了蘸,然后在门上戳了个小洞往里去瞧。 屋内窗户都蒙了一层黑布,里面虽然昏暗,但干净整洁,并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斟酌了一番后,采云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直接摸进了房内。 “鱼将军的意思是……”那头,白商陆正在与鱼敬恩对话。 采云在房里排查了一圈,转而趴到了墙角,她有意放缓呼吸,开始认真地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宫里头出了内贼。”鱼敬恩非常直白,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不瞒大家说,我原本是奉圣上之命,悄悄出宫查办李氏女横空出世一事。要知道,这口谕可没经过多少人的耳,眼下却已经成了玲珑阁能卖钱的消息,送给了各位……” 这话一出口,白商陆等人的脸色就变了。 秘密口谕,鱼敬恩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讲了出来,他什么意思? 其实,鱼敬恩这是粗中有细,既然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暴露,而暴露他的人还躲在暗处,那么他不妨将自己的目的摆到明面上了。 多双眼睛之下,再隐秘的人,也有露马脚的时候。 所有人的神情都在鱼敬恩的审视之下,他眸光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无妨,诸位也是受了蒙骗,我自然是不会与诸位交恶的。” “啊!”一道尖锐而凄厉的女声突然传了过来。 守在门口的平娘闻声一惊,她眼神顺着声音寻过去,在看到是隔壁时,心里只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而原本在和白商陆说话的鱼敬恩突然止了话头,他面色一沉,起身后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声音来源。 他看了那不大严实的隔断一眼,走到平娘面前,面容阴翳地看着她说道:“把人带过来,活的。” 平娘听了双腿一软,若不是有门框扶着,她只怕就要摔在地上了。 后头白商陆等人对鱼敬恩这明显转变极大的态度有些疑惑,但介于对方身份,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 “是……”不敢再耽搁,平娘吞咽了几下口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4 违和感 采云原本是听墙角听得正起劲,却不料身后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头。 她一回头,便看到斗大一个鬼脸在自己面前,登时便受惊,尖叫已然不受控制般出了口。 等到平娘过来推门而入时,采云浑身发抖地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她双目有些呆滞,身下有一滩暗黄色的不明水痕。 “小祖宗,可别把人给吓傻了。”平娘哎哟一声,忙过去忍着怪味扶起采云。 “她听壁脚时,可没这么胆小。”黑暗中,有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讥笑了一句。 “您可不能把人玩死了,鱼将军要活的。”平娘连忙护住采云,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 “你怕他,难道就不怕孤?”那声音倒听不出愠怒,只是饶有兴趣一般地在问。 平娘心想,两位都是祖宗,她怕,她谁都怕。但她面上不显,而是陪着笑脸说道:“您大人有大量,我这先带着她去复命。” “马上派人过来把地上的污秽给孤清理了。”那人也不深究,说完便再没有声音了。 平娘当然是一万个应诺,她先是带着采云到了这一连排的另一间房,将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捆绑好后,马上又赶去吩咐了伙计清理污秽。 等到一切忙完了,平娘这才回到鱼敬恩这头禀告,“都安排妥当了。” 鱼敬恩这时已经和白商陆他们聊得差不多了,除了鱼敬恩以外,这满堂的人站了起码有一个时辰,也都有些乏了。 既然九龙宝珠一事是假,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再在如意客栈纠缠下去。 是以,以谭羽起头,这群人三三两两地开始同鱼敬恩告辞。 这群人里即便对刚才的小插曲有疑惑也都没有心思去追溯了,毕竟九龙宝珠这事成了假的,后续也就有许多麻烦事要去处理。 唯有白商陆。 他从房中出来之后,目光朝走廊后头瞧了一眼,嗅觉一向灵敏的他,隐约在第二间房的房门口,嗅到了一种似有似无的熏香。 这是一种很独特的香味。 白商陆在楼梯上驻足了很久。 他一直尝试着在脑海中搜寻这个香味,却始终不得其法,找不到有关的记忆。就在他想要放弃,扶着扶手缓缓下到大堂时,突然他瞪大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屈了屈。 龙脑香! 开元七年,他随师父入宫为开元圣文帝诊治,曾在圣文帝的寝宫内闻到过和这股香味一模一样的味道。 想到这儿,白商陆眸色深沉地转向楼上。 鱼敬恩到底是奉了口谕,还是带了‘口谕’?那些将虚假消息散播的人到底是想要他们来干扰鱼敬恩,还是希望他们因为争夺九龙宝珠而大打出手,误伤‘旁人’?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猜测,白商陆都知道此地绝不是久留之地。 他匆匆转身回了房间收拾行李,草草结账之后,策马向西南而去。 在姬康拉着扈丹儿赶往永兴的同时,被他用鹰信通知要去追人的薛怀,此刻遇上了些麻烦。 他有些头疼地站在德安城的大街上,看着面前这斗大的三个字——天香阁。 就在约莫是这么一盏茶的功夫前,他追着那香味一路到了这天香阁前头,便再没有线索了。 此刻日暮西垂,薛怀要么选择追进去,要么选择就近找个客栈先落脚。毕竟,他已经赶了一天的路,内力再深厚的人,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就在他蹙眉踌躇之间,一个红衣老鸨花枝招展地摇着腰肢过来了,她眸中带笑,手里摆着个粉黛帕子,“这位爷,站我们楼前这么久了,许是怕生,不敢进?” “劳驾,刚才是不是有两个黑衣人进了你这天香阁?”薛怀虽然为人木讷,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他一边说,一边摸了块碎银子送到老鸨手里。 老鸨指腹摩挲了一下碎银子,笑眯眯地掩唇说道:“爷指的是谁?要知道,妈妈这天香阁里,黑衣人进出可不是一个两个。” 薛怀又推了几个小金锞子出去,继续说道:“一高一矮,和我来这儿的时间应该差不了多久,好叫妈妈知道,这两个人偷了我主家的东西,若是在妈妈这儿擒获,我主家定会大大有赏。” 老鸨见薛怀这般气度,出手又如此阔绰,想来他背后的主家就更是财力雄厚了。 于是她就跟见了宝贝似的,笑盈盈地拉着薛怀往天香阁里走,边走边说:“爷您仔细些脚下,我这就带您去坐一会儿,让那些小子们给您回忆回忆。” 小子们指的是天香阁门口养着的一众打手,他们没事就在街边溜达,防着一些寻欢作乐完了不付账,想要偷溜的。 是以,所有出入天香阁的人,其实都是在这群小子们的眼睛底下。 问他们,只要钱到位了,那就不会有差。 天香阁大堂里到处都是水粉色的帷幔,配合着昏黄摇曳的灯笼,显得整个大堂都十分地暧昧不明。大堂正中央是一个由各色花朵簇拥而成的圆台,两侧则分设了数十张矮桌,矮桌旁环绕着十分舒适的软榻,榻上或躺或睡着客人。 圆台上有一个着红色薄纱的女子怀抱琵琶席地而坐,她一头漆黑的长发在头顶挽着个三环高髻,如此华丽的造型却又只簪了几根细坠步摇。 抹着红唇,眼尾勾勒着红色的花,额间描着花钿,薄衫之下,只穿了件贴身矮领的对襟。 从头至脚,这女子通身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薛怀品不出来问题出在这儿,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当然,若李照在这儿,便会拍拍他的肩,赞同他,并告诉他,这叫违和感。 女子低眸信手拨弹之间,削瘦的下巴微抬,清亮的目光落在了被老鸨拉进来的薛怀身上。 两人的视线相交了一瞬,女子勾唇一笑,眼波流转,薛怀则不自然地挪开一点视线。 丝竹之声婉转悦耳,底下软榻上的客人听到兴头上了,便会从自己桌前抓一把花朝台上掷过去,一朵花代表着一两银子,是个好彩头。 老鸨有意引着薛怀绕了大堂一圈,让他感受一下天香阁的别样风情,晃够了,这才带着他上到二楼雅间。 薛怀一路走下来,全程面无表情—— 除开和那圆台上女子的唯一一次对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5 叶惜惜 二楼的声音较大堂要更孟浪了一些,薛怀眼观鼻鼻观心,硬着头皮跟在老鸨身后始终目不斜视。 老鸨倒是全然不在乎薛怀这副呆木头的模样,她兴头极高,看样子,是想让薛怀好好领略一下,当然,最好是能把他后头的主家带过来一道领略。 走廊一路过去,每一间房都有着花名。 薛怀越是古井无波,老鸨就越是兴致昂扬地给他一间间房去介绍,全然不顾里头的吟哦之声。 最终,她带着薛怀走到了一间名为海棠的房间门口,停下了。 “爷,您先里边坐,我这就喊今日当值的小子过来给你请安。”老鸨笑眯眯地推开门,将薛怀请了进去。 “等等。”薛怀转身喊住她。 “爷,您说。”老鸨笑靥如花地转过身来,手里的帕子一扬,在薛怀面前拂了过去。 “一楼大堂那位,是你们阁里的姑娘?”薛怀始终还是有些在意那人,那人浑身上下的格格不入叫他根本没办法忽视。 老鸨又扬了一下帕子,带着些中年妇人的风韵朝薛怀抛了个媚眼后,说道:“这位爷真是有眼力,惜娘乃是我们阁里的花魁,卖艺不卖身……” 她说着看向薛怀背上的剑,眸光一转,“可若是遇上那才子英雄,春风一度也并非不可。” 薛怀一本正经地敛眸拒绝道:“免了,还是劳驾妈妈请那些小子们来为我解惑,万一要是耽搁了,误了主家的任务可就不好了。” 见薛怀如此不解风情,老鸨扭了一下腰,转身下了楼。 出师不捷,老鸨当然是一万个不舒坦。 她行至楼梯下,越想越气闷,便没去叫门外那些小子们,而是先朝圆台上的叶惜惜招了招手。 叶惜惜本就一曲毕,见妈妈叫她,也就理了理裙摆,站起来往她那儿走了。一旁的几个有眼力见的小丫鬟赶忙爬上圆台去拾花数花,好叫账房一会儿把这账面给归清了。 “妈妈叫我?”叶惜惜温温柔柔地抱着琵琶过来问道。 老鸨怜惜地摸了一把叶惜惜的脸,指了指楼上,说:“海棠房我请了个爷进去休息,你去帮我招呼一下?” “我?”叶惜惜佯装惊讶,实则知道海棠房内的爷一定是方才那个被老鸨领进来的人。 “你呀,你是妈妈的心头肉,若你能拿下这位爷,那就是给妈妈争脸咯。”老鸨笑吟吟地说道。 她自从把叶惜惜这尊菩萨从京城舞阁请回来,这位主就成了个在她们阁里喝露水的仙女儿。 好不容易央着她挂个惜娘的牌子吧,这位眼界又太高,这位也不见那位也不接的,就那么吊着所有人的胃口。 等到老鸨这儿拉下脸面去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着她每月一次上台拨一曲,这倒是肯了,只是让她穿得惹眼些却又不肯了,里头非要搭着个严严实实的对襟。 不伦不类,还不能说,一说小心人家连薄纱都不愿意换。 然而,这京城舞阁第一美人的名头到底是管用的。 她一上台,哪怕是什么都不干,干坐着,人家恩客也爱看,爱往外掏银子。 美人嘛,静如画,动若春。 老鸨心里的成算,叶惜惜十分清楚。 “既然妈妈这般说了,那我便去试试。”叶惜惜难得温婉顺从一次。 “好惜娘,妈妈没白疼你。”老鸨喜笑颜开,她就知道刚才在底下的时候这两人一对眼,一定是看对眼了。 不然,以惜娘以往那作风,怕是立马转身走人了。 给叶惜惜吩咐完,老鸨寻思着那位爷要问小子们的话,便又一摇腰肢,甩着帕子往外去了。 叶惜惜抱着琵琶一步步轻缓地走上楼,她的一举一动都引得大堂里所有的恩客目不转睛地凝视。 “诸位,本月惜娘的曲子已经弹完了,稍后我们会抽出下月入场的大人。”丫鬟们熟门熟路地在圆台上高声说道。 说完,便是一众天香阁的姑娘们罗裳半挂地依次走上了圆台。 奏乐,起舞。 虽然比不上惜娘那般天人之姿,但在这些恩客眼里,现在圆台上的姑娘们才是他们摸得着碰得到的。 是以,也并没有人有异议。 叶惜惜敛眸抱着琵琶走到海棠房门口,屈指叩了叩门。 “进来。”里头薛怀以为是老鸨喊来的小子们,他还有些奇怪,怎么就来了一个人。 结果这头叶惜惜抱着琵琶点水般走入屋内,带过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叫端坐在桌边喝茶的薛怀噗的一声,把茶水全给喷了出去。 叶惜惜暗恼这人不懂风情,面上却不显,只噙着笑,怀抱琵琶几个转身朝后避开了薛怀所喷出的茶水。 薛怀举着杯,饶有兴趣地将视线落在她脚上。 看似普通的避让,实则采用了燕云谷的踏雪无痕,步法精妙,能在瞬息之间以应万变。这不是一个青楼花魁能有的轻功身法,她不简单。 “这位爷,喜欢听曲儿,还是看舞?”叶惜惜佯装不知情地小碎步重新迈了过来,眼看着就要靠到薛怀身上去了。 “打住。”薛怀及时自背后连剑带剑鞘一同拔了出来,抵在叶惜惜肩头,令她再近不得半寸,“我叫你家妈妈替我喊那些个小子来,她为什么把你喊过来了?” 叶惜惜抿唇一笑,眼尾的花惑人心神,“这位爷真爱说笑,哪儿有上天香阁找那些臭小子们的。” 她说罢垂头看了一眼薛怀抵在自己肩膀上的剑鞘,柔柔地,带着一点委屈地说道:“爷,您把惜娘弄疼了。” “你什么身份,我不想知道,我也不会去探究,我更不是为了你而来的,你大可以放心。”薛怀对软玉温香无动于衷。 “惜娘能有什么身份,惜娘不过是一个流落青楼的苦命人罢了,薄有几分姿色,勉强度日。”叶惜惜泫然若泣地说道。 她咬字里带了一丝京城口音,虽然不明显,但薛怀还是听出来了。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薛怀的剑鞘上就落了一颗泪珠。 “好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我之间,点到即止。我还有别的事要忙,还请惜姑娘出去吧。”薛怀将她朝后一点,翻手收剑负于身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6 假亦真时真亦假 叶惜惜做戏做全套,自然是不会轻易承认的。 她幽怨地看了薛怀两眼,颇有些不甘心地抱着琵琶冲了出去,出门时,和正巧在门外傻站着的几个小子碰了面。 “惜娘……你这是……”小子们平日里都是捧着这尊仙女儿的,如今仙女儿落泪,小子们自然是有些手足无措。 “无事,你们进去吧。”叶惜惜抽了张帕子出来擦了擦眼角,委屈地说道。 有她这么一干涉,那几个小子自然是对薛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以至于最后薛怀这都花了约莫五两银子出去了,还没问出点真东西来。 门口的那几句简短对话,薛怀是有听到的。于是他心念一转,干脆挥退了这些个拿人手不软的小子们,转而找老鸨,把叶惜惜又给叫了回来。 “你坏了我的事,我自然是找要你的。”薛怀一手抱着剑,一手端着茶,开门见山地说道。 叶惜惜特意换了一身行头,她心想着,既然你不爱一颦一笑自由风韵的,那么我便转个妆容路数看看。 说到底,还是自视甚高。 毕竟,过往她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这德安城里,还真就没见过这种坐怀不乱的男子。 男人么,无非就是喜欢这种,或喜欢那种,找对法子,也就能势如破竹。 于是,她特意挑了件水绿色的云纹对襟襦裙,肩上搭了个浅黄色的纱罗披帛,再配着她一钗不簪的灵蛇髻,显得娇俏可人,与刚才的奏乐时的妆发大相径庭。 可惜,叶惜惜这回还真碰上个硬茬。 薛怀视若无睹地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茶。 他见叶惜惜关门进来后,一直在原地扭捏不已,便又说道:“我本不愿意与你交恶,你方才一直在大堂奏乐,想来正门进了什么人,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叶惜惜此时脸上的妆容已经擦了个干净,来时只是略施粉黛,外加抹了点口脂。 她莲步轻移,转眼间已经到了薛怀面前。 “我不好看吗?”叶惜惜双手撑在桌上,俯身凑近薛怀,似埋怨,又似娇嗔地问道。 薛怀面无表情地起身,后退了两步,抬手手腕一转,以剑鞘之距隔开他们两个,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比起叶惜惜的的脸,他更在意的是叶惜惜刚才再次使出来的踏雪无痕。 短距离时,看踏雪无痕很难辨别一个人的掌握程度,而刚才自门口到桌边这段距离实际上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久经风月的花魁所能保持的熟练程度。 思及至此,薛怀眯眼问道:“燕云谷不收女弟子,你的踏雪无痕是从何处学的?” 叶惜惜站直身子,神色有些恼意。不过她很快眸光一转,又笑了起来,她伸手在薛怀的剑鞘上,用指甲戳了戳,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大光镖局的镖师,对吧?” “你没猜错。”薛怀点了点头。 “你脚上穿着的是扬州那些个镖局最喜欢麻葛长筒翘头履,轻便,不会湿热;身上穿的虽然是最普通的窄袖灰麻袍子,但你腰间的革带做工精良,其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小小的镖字。”叶惜惜说得是头头是道,末了还用余光偷瞄了薛怀一眼。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整个扬州大大小小镖局中,唯有大光镖局,才会在这种细节上处理得当。” 革带上若悬挂或镶嵌了东西,一是会影响镖师出剑或出刀的速度,二来,则是会在某些紧要当口暴露其身份或偏好。 “我没问你怎么猜出来的,我也不需要知道。”薛怀冷漠地说道。 “老娘还不稀得告诉你!”叶惜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她登时就变了脸,转身一拖椅子, 坐在了离薛怀有一丈远的地方。 “见没见过,一高一矮的黑衣人进天香阁?”薛怀对她如此态度并没有觉得如何诧异,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 “没见过。”叶惜惜阖上眼睛,拒绝配合。 薛怀看着她刚才微微蜷曲的手指,重复问道:“见没见过,一高一矮的黑衣人进天香阁。” “我说了我没见过。”叶惜惜没好气地再次拒绝配合。 锵———— 叶惜惜还没来得及睁开眼,薛怀的剑就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边。 就听到薛怀十分有耐心地继续问道:“见没见过?” “见过,见过,我见过,行了吧。”叶惜惜两指捏着剑身,将它挪远了一些。 薛怀干净利落地翻手收剑入鞘,居高临下地等着她继续下文。 “就在你进来之前半个时辰,的确是有一高一矮的两个黑衣人进来天香阁。”叶惜惜靠在椅子上,用脚蹬着,朝后挪了几尺,离薛怀远些。 “他们在哪儿?”薛怀皱眉问道。 叶惜惜自顾自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细腻滑嫩,并无刮擦。 “我问你,他们在哪儿?”薛怀抬脚朝她走了一步,声音拔高了一些。 “我说,这位镖师,人家具体进了哪儿,我哪儿能知道?况且,这也才不到一个时辰,便是要完事儿也不会是现在,他们肯定是还在这天香阁里就是了。”叶惜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带我去找,以你的观察能力,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最终进了谁的房。”薛怀凝视叶惜惜,对她的怒视毫不在意。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叶惜惜骄纵地一别脑袋,发髻刮着薛怀的胸口而过。 “你身为青楼花魁,却有一身精妙的踏雪无痕,若是这天香阁老鸨知晓了,她该如何想你?”薛怀很难得地找到了一个可以要挟对方的事。 尽管他觉得这种行径十分卑鄙。 在他看来,叶惜惜一介弱质女流,不得已流落青楼,已经是十分凄惨了,眼下不经意间展露出的身法,却让自己有了可乘之机,实在是厚颜。 但他别无选择。 叶惜惜咬着唇垂下了头,她的手指在腿上一圈又一圈地绞着裙子。 就在薛怀以为她要拒绝自己的时候,叶惜惜终于抬起了头,她昂着她那削瘦的下巴,以十分清亮纯然的目光看着薛怀,说道:“好,那你告诉我,你的姓名,否则我以后若是知道这消息走漏,该找谁说理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7 行规 “薛怀。”薛怀简短地说道。 叶惜惜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神色转而忧愤起来,她挥拳打在薛怀的胸口,绵软无力,“那你可记好了,我叫叶惜惜,惜取眼前人的那个惜。” 说完,她理了理裙摆起身,朝门口走去。 薛怀神色并不坦荡,他认为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有悖侠义的事。 而叶惜惜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她眸光中闪动的,是不可名状的光。 出海棠房,叶惜惜领着薛怀右转,走过三间房后,停了下来。 牡丹。 薛怀看了一眼房门一侧挂着的木牌,又看了一眼叶惜惜,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想问她两人都在里面。 叶惜惜一副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冲着他白眼一翻,直接就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 她提着裙摆走近屋内,在绕过东一块西一块用来遮挡视线的屏风,转过房梁上垂下来的堆堆叠叠的纱幔,最终走到了咯吱咯吱直响的床榻前。 床榻的帷幔被放了下去,所以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看不太真切里头。 “过来啊。”叶惜惜回头招呼了一声。 床榻上沉溺于欢好的三人顿时没了声音。 接着就是一声高亢而愤怒的女人的尖叫,以及两个男人的骂骂咧咧声。 “啊!” “娘希匹的,哪个贱人敢坏老子的好事?” “大哥,你先穿衣服,我去会会这个贱人!” 帷幔鼓动了几下,一个蓬散着发髻的女人只露了个头出来,她杏眼瞪圆,冲着叶惜惜吼道:“惜娘!你怎可擅闯他人寝卧?!我今日非得去告诉妈妈,叫妈妈好好收拾你不可!” “行了,麝香,快些穿上衣裳吧。”叶惜惜面色不改。 薛怀抱着剑走过来时,一个穿着里衣的矮小男人已经出来了,他伸手就要去打叶惜惜,被薛怀横臂一剑,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 “臭小子!跟敢坏爷的好事!”男人恼羞成怒地想要爬起来。 “在我出剑之前,你最好闭嘴。”薛怀冷漠地斜了他一眼,转而走到一旁的屏风前,伸手拿了挂在上面的黑色衣袍,放在鼻前嗅了嗅。 的确是留香丸的味道。 薛怀这么一喝,地上那个矮小的男人居然还真就不动也不说话了。 “如此一来,我的事是不是就了了?”叶惜惜眸光一转,笑意盈盈地问道。 薛怀没理她。 床上那叫做麝香的姑娘总算穿好衣服了,她小心地撩开帷幔,出来后又赶紧将帷幔合拢,怕里面的人被看到。 末了,她站在床边眼神阴冷地看着叶惜惜,双手握拳在身侧,一言不发。 “看我作甚?是这位爷要找你两个恩客的麻烦,我好心提醒你穿好衣裳,已经是够意思了。”叶惜惜丝毫不畏惧麝香眼底的怨毒。 “谁要找我的麻烦?”床上的人沉声问道。 地上那个矮小的男人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从身边抓着衣服递进去,躬身说道:“老大,是个剑客。” “哦?大光镖局的人找上门了?”里面的男人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冷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没想到那个小白脸还反应挺快,果然有猫腻。” 锵—— 薛怀拔剑,侧身移步,直接架在了矮小男人的身上,“说,谁让你们上我们马车搜查的。” 一阵风起。 帷幔被呼地一声吹开,里头的男人斜拨一脚,直接踹在了薛怀腰侧。 “老子查了就查了,你还想收拾我们是怎么地?”男人在里头威风凛凛地说道。 随着他这一脚,他双手撩开帷幔,已然要站起来了。 然而他这一脚,并没能踹到薛怀。 因为薛怀在一瞬间已经感受到了危机,他反手一抽剑鞘,于左手转动放下,朝下打在那男人的脚上,接着直接反握捅在了男人的肚子上。 砰! 男人被打回了床上。 麝香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谨慎地一点点朝门口挪,想要去喊老鸨过来。 叶惜惜挡住她去路,单手撑在屏风上,笑眯眯地说道:“麝香,是妈妈叫我来配合这位爷的,你走去哪儿呀,想去叫谁?” “妈妈不会让人在天香阁内欺负自己的客人的,你休想骗我。”麝香咬牙切齿地说道。 若是人在她这儿出了事,钱拿不到都是其次,将来她还怎么去挂牌招揽恩客?又不是人人都能像惜娘一样被捧着拱着,不用靠揽客吃饭。 “说,是谁让你们来调查我们的?”薛怀的剑进了一点,按进了矮小男人脖颈上的肉里,眼看着就要破皮了。 这矮小的男人虽然看着胆子小,腿也已经在颤颤巍巍了,但却始终没有开口。 “哈哈,有本事,你就在这儿杀了我们,招了回去是死,不招在这儿也是死。”被打回床上的男人爬出来,重新站好,看着薛怀冷笑着说道。 “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们?”薛怀的剑再进一点。 “老,老大……”矮小男人疼得皱了眉,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一缕鲜血在剑身上滑落,直到剑柄。 “叫什么叫?回去了你以为你能有好果子吃?”男人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呀,这位爷也就问问你们,你们若答了,旁人也是不知的,若二位忌讳我们在场,那我们先行出去便好了。”叶惜惜不由分说地拉着麝香就往外走。 薛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等到出了门,麝香刚想说什么,叶惜惜反手并指在麝香后颈一敲,麝香便软倒在了她怀里。她小心翼翼地将麝香放躺在一旁,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你是薛怀吧。”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薛怀,手还在不断地揉着肚子。刚才剑鞘那一击,就足以让他认识到两人之前的差距。 没必要动手,因为动手也打不过,只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所以,是谁让你们来调查我们的。”薛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男人谨慎地看了门口的方向一眼,说道:“薛老大本事高,我佩服。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事后缄口不言是我们这行的行规,若是在我这儿轻易破了,以后我们兄弟两还怎么接活做生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8 汇拢 这人提到行规,倒是让薛怀微微挑眉。 替人去搜查某物,这种活一向不讨好,更别说没搜到,还要缄口不言了。不过道上的确有这种脏会累活什么都干的,江湖人称“灰衣”,他们的头领是一个叫做庞霁月的吐蕃人。 “你是灰衣里的人?”薛怀皱眉问道。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说道:“既然薛老大知道我们这一行,那自然也就清楚,我们死也不会说出来是谁雇佣我们的了。” “我们大光镖局与灰衣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的头领也曾当面应允过,绝不会对大光镖局的镖队出手。”薛怀眯眼说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们不得不从?” “抱歉,我们是不会说的。”男人敛眸拒绝配合。 而薛怀剑下那人已经快站不住脚了,两腿摆个不停,裤裆下淅淅沥沥,地上一滩污秽。 看着糟糕不已的两个人,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却依然能保持操守,拒绝透漏指使者,这让薛怀倒真有些侧目。 他翻手收剑入鞘,后退半步,侧头看着男人说道:“好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能让庞霁月俯首的,普天之下只有钱和皇室,庞霁月既然说了绝不会动大光镖局,那么不管事主出多少钱,他都不会接。 除非—— 除非出钱的人是皇族。 扑通一声,矮小男人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抱在了他身边老大的腿上,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薛老大是想饶我们一命。”男人朝薛怀拱手。 “我本意并不是杀人,既然已经知道是谁指使你们的,那也就没必要再动你们了。”薛怀说着,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他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抬腿往那边走去。 叶惜惜早就带着被打晕的麝香走了。 不仅仅是离开牡丹房门口,她直接从天香阁后庭出去,连夜出了德安。 月色之下,叶惜惜的身影在林间跃动,原本光洁白皙的手臂一点点弥漫上青黑色的纹路,随后,她的身影飘忽,在绿叶之间闪烁了几下,最终消失不见。 另一头,得到答案的薛怀同样也离开了德安,他不知道叶惜惜在门外偷听到了什么,他需要尽快赶往永兴,和老大汇合,并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跟他们交底。 姬康这头虽然是带着扈丹儿想要赶路,但扈丹儿娇气惯了,车速一快,她就哼哼上了,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惹得姬康只能慢下来。 以至于陈为仁返程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才离开如意客栈不到十里。 “什么?!”姬康震惊地高喊出声。 阮素素瞪了他一眼,抬手敲在他头上,嗔道:“小声些,要叫唤到所有人都听到吗?”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远处被青牙等人看守在道旁的马车,扈丹儿颇有些不甘心地伏在窗口,正死死地盯着这边。 陈为仁点了点头,说:“康哥儿,这事我们已经商讨过了,一切按原计划前往平南谷,抵达平南谷后,见机行事。” “昨夜,也有人搜了我们的马车。”姬康冷静下来,将昨晚的事再说了一遍。 他们这儿聊了没多久,那头路头上,薛怀已经策马到了。 “老大!”薛怀眼睛一亮,扬着马鞭就过来了。 等到他近了,众人才看到他背后,马背上驼着个不省人事的女子。 阮素素过去一拨这人的脸,惊道:“不是扈丹儿那个丫鬟,采云吗?” “我赶了一天的路,路过如意客栈附近的林子时,见到她被裹着一卷草席随意丢弃在林间、”薛怀翻身下马,解释道,“我看她还有口气,便喂了她一点梦生做的回血丹,将她给捡了回来。” 那厢原本在翻阅医书的梦生赶紧背着药箱过来,和仇英一道将采云从马背上挪下来。 “采云!”一声凄厉的喊声响起。 那头扈丹儿提着裙子便在衔月的搀扶下一遍呼喊着一遍跑了过来。 “丹娘,仔细脚下。”姬康忙过去扶她。 阮素素脸色阴沉地抄着手回到陈为仁这边,低声说道:“粗略一看,筋骨尽碎,带回来也救不好了。” 陈为仁看着梦生在那边忙活,沉默了一会儿,说:“先让梦生试试吧,救死扶伤,是他的天命。” “他们本应该是一道的,怎么采云会被丢在如意客栈边上?”赤脊有些疑惑。 “康哥叫我去追夜里搜他们马车的人,我一路追到德安,追着那两个人进了德安的天香阁,问到点事。”薛怀将马交给安叔后,朝陈为仁边走边禀报,“搜查康哥马车的人隶属灰衣。” “灰衣?庞霁月说过绝不会动我们大光镖局的镖车,他怎么可能会出尔反尔?!”陈为仁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他脸色很快就变了,结合那信上的内容,他立刻就明白指使人到底是谁。 “是皇室中人。”薛怀见陈为仁脸色似有领悟,便补充了一下自己的理解。 “安阳王。”阮素素低语了三个字,旋即按在薛怀的肩头,将他拉着往林子深处走去。 有扈丹儿在,有些话自然是不好说的,所以阮素素这才拉着薛怀走开些。 陈为仁没跟上去,他走到哭哭啼啼地扈丹儿身边,看了一眼软言哄她的姬康,又看了一眼神色戚戚的衔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扈丹儿哪儿敢说是因为自己想要采云去偷听点机密?她垂眸心思转了又转,再抬起头时,便喊着泪说道:“陈镖头,都怪我,是我的朱钗落在了那客栈里,我想着出门在外要节俭,便采云回头去拿,却不料……却不料……” 她说着便埋头在姬康怀里痛哭了起来。 “好了,丹娘,这不怪你。”姬康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 救治其实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薛怀喂的回血丹也并没有什么用,采云之所有一直没有断气,不过是心里吊着点事罢了。 她伸手朝扈丹儿摆了摆,喉头溢出破碎的呻吟。 “老大,她想要和扈丹儿说话。”仇英让开一条路,摸了摸他的光头说道。 姬康忙扶着扈丹儿过去。 “小,小姐……”采云的声音微弱且颤抖着。 “采云,采云我在,你想对我说什么?”扈丹儿泪眼朦胧地一把握住采云的手。 “九……”采云吐了一个字出来。 “九什么?”扈丹儿激动地追问。 然而,采云的眼神一点点黯淡,最终阖上了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29 价值 采云的死让扈丹儿接下来整个路程都没有再作什么妖,她始终沉默地缩在马车上,时不时会传出几声呜咽,和几声衔月的安慰声。 镖队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下。 相反,因为这么一封特殊的信,和四周那些隐匿在暗处的窥探者,他们必须加快速度,一刻不停地赶往平南谷。 正因为赶路,陈为仁临时调整了路线,减去了一些沿途一些不必要的馆驿,导致他们真正看到柳名刀的信时,已经是抵达曲州馆驿的时候了。 而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 此时的李照,已经接受了百里霜长达六天的治疗。 适逢清风谷招杂役,在山下潼湖镇落脚的柳名刀便趁机塞银子混上了山。 只是等到他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套近乎混到了一个李照所在的平秋苑里的杂役名额时,却发现李照是真的在接受清风谷的医治。 权衡之下,柳名刀便放下了想制造混乱带她走的心,老老实实在平秋苑附近一边洒扫一边等着和镖队汇合了。 这日,李照刚起床,坐在梳妆台前,凳子都还没坐热。 就听到院外有叮铃铃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微微起身伸手去推开窗,果然就看到辛夷一袭红色胡服,明眸皓齿,踩着晨光跨着院门就跑过来了。 她怀里抱了个大圆桶,身后还跟了两个杂役。 一眼望过去,李照觉得其中一个杂役有些眼熟。 “小照。”辛夷经过窗口时喊了她一声。 “要开始泡澡了吗?”李照放下手里的口脂,起身去给她开门。 “嗯,今日开始,便不用施针了,再泡上七天的药汤,就可以开始换血了。”辛夷怀里的桶内,装着黑色的药汤,十分浓稠。 闻着有些泔水味,刺鼻。 李照吸了吸鼻子,五官都皱到一起了,“好臭呀,每天都是一样的药汤吗?” “这是师父特意从邙月教手里换来的药汤,是他们独有的一种可以用来平衡你体内毒与蛊的蛊种所碾碎了熬制的水,为此……”辛夷说着闭上了嘴。 她抱着圆桶转过右侧的屏风,哗啦啦几声,在李照的浴桶前把自己带来的药汤全倒了进去。 “为此什么?”李照看她欲言又止,好奇地追问了一声。 后头两个杂役扛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里头是刚烧好的热腾腾的水,两人手脚麻利地将热水一股脑倒进去后,就小碎步退出去了。 高个儿杂役在出去时,不小心撞了李照一下,惹得李照朝后踉跄了几步。 “小心些,怎么毛手毛脚的。”辛夷当即过去扶住李照,有些不满地高声斥责道。 “大人,这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多担待。”旁边那个略胖些的矮个儿杂役忙躬身致歉。 “出去,下次换个机灵点的,别什么新来的都敢往这个院子里带。”辛夷一听到是新来的,就有些警觉,连连挥手让他赶紧带着走。 “是是是,小的下次一定注意。”矮个儿杂役一边说着一边躬身带着旁边那个杂役退出去了。 “我没事。”李照捂着被撞的的地方说道。 “没事就好,我帮你把窗子关了,你好些泡澡,别睡着了,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来找你。”辛夷拍了拍李照的肩,转身朝窗户走去。 李照嗯了一声,手飞快地伸进怀里,将刚才那个杂役趁机塞到自己手里的纸条放好后,伸手去拨了拨浴桶里的药汤。 热水和药汤混合,一搅动,就没有那么浓稠了。 只是还是一样的臭。 辛夷关上窗,哒哒哒走到门口,脚踝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小照,如果疼,就喊出来吧。”辛夷扶着门走出去半步后,停下,转头对李照说道,“我等会儿会撤走附近的下人,不会让人听到的。” “好,谢谢辛夷。”李照从屏风后探出半个头,朝她弯眸笑道。 门被轻轻关上了。 铃铛声渐远。 李照一点点脱下衣服,试探性地伸了半只脚进浴桶。 不烫。 暖暖的,有些酥麻酥麻的感觉。 噗通一声。 她直接单手撑着浴桶翻身跳了进去,整个人啪叽一下坐在了浴桶里的小凳子上。 杂役偷偷塞过来的纸条上,歪歪斜斜地用炭笔写着几个字:三更天,敲四下,开门见面。 “嘶,我就说应该没看错,刚才那个是名刀大哥?”李照抬手搭在浴桶壁上,嘀嘀咕咕了两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深思一下,胸口以下的皮肤就开始刺痛了起来。这种痛和之前被施针时腹部的绞痛还不太一样,这是全身上下多点同时开始爆发。 李照痉挛一下,沉了下去。 一开始只是刺痛,渐渐地,这痛感便像是深入到了骨髓里一样,叫李照根本无法再咬牙强忍了。 啊——! 一声沉闷而惨烈的嘶吼声直冲云霄。 山间树林簌簌震动了几下,有鸟雀被惊起。 痛久了之后,她突然想起。 “我穿过来这么久,为什么没有来大姨妈?”李照昏昏沉沉地浮在浴桶里,脸朝下,有些迷茫地想到。 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 是因为毒,还是别的? 咕噜咕噜。 李照吐了两口泡泡出去,迷迷糊糊咽了一口药汤入喉,苦涩不已。 “娘亲,为什么我要不停地喝药?”小女孩一边落泪,一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往嘴里灌。 她身前是比她人还要高的红色木桌,桌上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 空荡荡的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在。 她身后,被支起的窗口处倒是站着那个红衣女人,女人神色冷淡地看着小女孩一点点喝完后,才缓缓开口:“只有喝完它,你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娘亲,好苦,我想吃上次你给我吃过的那种酥糖。”小女孩眼泪汪汪地一边说一边咽下了最后一点药汁。 哐的一声,她踮着脚把空碗放好,又十分听话地捧起了另外一碗,在喝之前,殷切地转眸看向窗口。 “记住,我不是你娘亲。还有,喝完了就继续去练剑。”女人冷硬的声音在李照的脑海中不断回响,“李照,你生来就背负着诅咒,所以这些都只是开端。在往后的岁月中,你会体味到比这些更甚百倍的苦痛。学会成长吧,不是每一次都能吃到糖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0 见面 “小照,小照,醒醒。”温柔的喊声冲散了女人的冷漠。 温热的触感在额头,脸颊处轻抚。 李照猛地睁开眼睛,后背满是冷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辛夷有些焦急的脸。 其次才是水蓝色的床,阿姐昨日泡药汤晕过去了,我就想着早些过来,等会儿陪阿姐泡今日份的药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1 精神病患者 李照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她有些烦躁地撑着身子起来。等到坐稳了,却又不想在松无恙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波动,于是眼神十分冷漠地看着松无恙说道:“好了,够了,你出去吧。” 就这么坐起来的动作,已经让李照累得有些喘气了。 不对劲—— “我陪陪阿姐呀,万一阿姐再晕了呢?”松无恙笑吟吟地托着下巴说道。 一句两句话是不可能叫松无恙听话的,她就像一个偏执的精神病患者,执拗地想要和李照建立起亲情。 而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松无恙,我说了很多次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愿意救我,我感恩,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只要不涉及道德人伦,我一定愿意帮你……至于其他的,我们之间真的不会有任何的亲情存在的。”李照有些乏了,有些话说一百遍说一千遍,听的人听不进去,那都是白说。 松无恙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她甚至像是变戏法一样,手腕一转,两指夹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儿。 “阿姐,你看,山间开了小花。”她咧嘴一笑,伸手将花别在李照的耳鬓,软言补充道:“阿姐,这小花儿真适合你。” “够了。”李照抬手想要去拨开她,却因为接下来有单手支撑,浑身无力,一个不稳朝前扑去。 松无恙赶忙抬手扶住她,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放躺下来。 李照察觉到异常后,登时就有些出离愤怒。 她睡之前还没事,一觉醒来身体就绵软无力了,不作他想,一定是松无恙又给她下了药! “说好的不给我下药!松无恙!你出尔反尔!”李照昂着头就想要抬手去打松无恙,却最终只是软绵绵地摸到了松无恙的脸颊。 松无恙死皮赖脸地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颊蹭了蹭,对李照脸上的愤怒熟视无睹,不仅熟视无睹,还撒娇道:“阿姐,阿姐给我做蛋糕吃吧,好吗?阿姐。” 见她这般没皮没脸,李照气得不由地咳了起来,“松无恙,如果你但凡想和我关系缓和些,都不该出尔反尔,再给我下药!” 她眼睛通红通红地,是气急了。 明明上一回见面时已经和松无恙商讨过了,松无恙也同意了,答应说以后决计不会再给自己下药的。 李照想着,脸色却渐渐僵了。 她看着松无恙脸上的笑意一点点隐去,松开了自己的手。接着,缓缓地,抬手从发髻中拔了一根银色的龙纹簪子出来。 松无恙两指捏着簪子在李照面前晃了晃,神色中带了些委屈地说道:“阿姐,可是你身边有这种东西……” 锵—— 簪子两头一拔,寒芒乍现。 细刀的锋芒不输于任何一把已经开锋过的刀剑,锋利无比。 李照眼瞳一缩,这簪子昨天晚上睡前她明明已经藏好了,为什么?! 看到李照震惊之余夹杂着一丝惊恐的模样,松无恙眨巴眨巴眼睛,不想再吓她,便软糯地说道:“很好奇吗?阿姐,你身边所有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的呀。” 她顿了顿,又转而讨好地弯眸一笑,“不过你放心,那个男人我不会杀的。既然阿姐想走,等阿姐毒被百里霜治好了,我就送阿姐走,好不好?” “真的?”李照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敢置信。 松无恙脾气古怪,但似乎并没有对她说过谎。 “我什么时候骗过阿姐?阿姐想走,我就送阿姐走,阿姐若是怜我,便时常去千秋派看看我好不好?”松无恙将簪子合拢后,凑过去把它插在了李照发丝间。 拿捏不准她的用意,李照并没有说话。 松无恙还要说什么,屋外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是辛夷来了。 李照昂着头看去,见她哒哒哒地抱着圆桶跑了进来,看到松无恙时,还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 “松姑娘,这么早呀。”她打着招呼。 辛夷身后跟着的并不是昨天那两个杂役,显然是昨天那么个事闹过之后,她特意换了两个。 “早。”松无恙朝她抬了抬下颌,便算是回应了。 实在冷漠。 但辛夷好脾气惯了,所以根本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松姑娘吃早饭了吗?我来时只叫火房准备了小照的,如果没吃的话,我等会儿去说一声。” 她一边朝浴桶里倒药,一边和松无恙说话。 松无恙嗯了一声,伸手想去抱李照。 李照并不想让松无恙抱过去,于是朝后动了动,伸手去推她。 “不用了,我不吃,准备阿姐的早饭就行了。”松无恙见她这般抵触,垂眸从怀里取了个瓷瓶出来,“阿姐若是乖一些泡澡,我便把软骨散的解药给阿姐吃下去,并且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再下药了。” “说话算话?”李照问。 松无恙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又说道:“当然,不仅如此,我还有个礼物要给阿姐。” “什么礼物?”李照眼眸一转,心里盘算着三秋不夜城的下落。 “小照是得吃一些,昨天一天就没吃,今天再不吃,怕是撑不太下去的。”那头辛夷没听到她们两个的嘀咕,犹自在继续说着。 她倒完了药,便抱着桶站到一边,抬手指挥两个杂役过来掺水。 “阿姐昨天没吃饭吗?”松无恙将李照连人带被子一齐抱了起来,问道。 “没。”被子里,李照瓮声瓮气地说道。 似乎是能感觉到李照的心思,松无恙非常熨帖地轻声在被子边说道:“阿姐待会儿若是乖乖吃饭,我便把礼物和三秋不夜城一道还给阿姐,如何?” 她说完,转眸看向辛夷,“好了,你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了。” 辛夷有些诧异,她拎着桶的手停顿了一下,问道:“您要一直待这儿吗?师父交代您的时,您都办妥了?” “事情早晚会办妥,你师父都不急,你急什么?”松无恙在对着李照以外的人说话时,总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这倒是……”辛夷讪笑了一下,抱着桶匆匆出去了,两个杂役看到松无恙这种邪气四溢的人就双腿发软,哪儿还敢停留,连忙跟在辛夷后头就跑了。 清脆的铃铛声渐行渐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2 记忆? 等到辛夷几人走远了,李照才从被子里拱了拱,探出头来,瞪着松无恙说道:“你也出去!” 松无恙充耳不闻,小心翼翼地抱着李照走到浴桶边。 桶里的水一圈圈地晃荡着,刺鼻的气味在鼻息间转悠不散。 “我自己来。”李照屏住呼吸扑腾了几下。 “阿姐乖一些,不要闹。”松无恙反倒是一脸无奈地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哄她。 水温刚好,只是味道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松无恙在试过水温之后,一脚踩在一旁的脚踏板上,她一手将李照身上裹着的杯子一点点摊开,另一手则扶稳她,将她放进浴桶里。 李照啪叽一声,坐在了浴桶里的小矮凳上。 “阿姐以后想去哪儿?”松无恙单手架在浴桶边上,另一只手在浑浊的药汤里漫步目的地拨来拨去,“其实大可不必继续跟着大光镖局的人,他们身边并不安全。” 她这话似有深意。 “为什么这么说?”李照小声地嘶了一下,皱眉问道。 比第一天的痛感来得更猛烈一些,她感觉到自己的背上的皮肤在一点点裂开,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疼……”李照猛地一下攥紧了水里松无恙的手。 紧握着的双手传达的不仅是温热黏湿的触感,还有不断发出的颤抖。 “他们押送的东西有极大的风险,安阳王不知道也就算了,他一旦知道,就不只是现在这么小打小闹了。”松无恙柔和地看着李照,她一只手被李照掐得死死的,另一只手则在李照的背上轻抚着。 白色的里衣被药汤侵染得脏污不堪。 但里衣一被浸湿就贴在了皮肉上,能依稀看到—— 松无恙的声音消失了,她蹙眉看着李照的后背,有些迟疑地问道:“阿姐,你背上是什么?” 李照哪儿还听得到她的问话。 此刻如潮水般汹涌的疼痛冲散了李照的神智,她哀嚎一声,朝前一倾,倒在了药汤之中。 “阿姐!”松无恙连忙俯身去捞人。 哪怕已经昏迷过去,李照都仍然痛得一直在抽搐,只是因为必须要浸泡长达半个时辰,所以哪怕松无恙心疼得心都揪成了一团,她也不能把李照挪出来。 “小照,不要怪娘亲,娘亲只是不想你死。”女人凉薄不已的声音在李照耳边回响,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呼喊着的却是李照从来没听她喊过的昵称。 娘亲? 你不是说你不是她的娘亲吗? 李照很想睁开眼问问,但她却感觉自己像是沉在了一团浓墨之中,睁开眼时,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渐渐地连呼吸都快要被堵塞了。 为什么每一次都能梦到同样的人? 是因为这就是自己的记忆,还是因为这是自己亲眼见过的场景? 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她唯一清晰的感受是,这些场景非常的真实,且和自己当下的感知有相关性。 就在浓墨逐渐散去,李照以为自己又要看到那个女孩和女人交互的场景时,她睁开眼—— “阿姐,好些了吗?”是松无恙在给她擦汗。 “我又晕过去了?”李照出声,声音沙哑得像是变了个人。 松无恙嗯了一声,将她扶着坐起来。 “不过应该不单单是药的问题,阿姐你昨天一天没吃饭,体力不支,也容易晕。”说着,松无恙转身去了桌边,端了一碗热粥过来,“多少也该吃些东西,身体是自己的。” 说话正常且祥和,简直不像是松无恙的作风。 粥不烫,一口入喉,白粥里混了肉丝,咸淡适中,十分可口。李照感觉到肚子绞得生疼,大概是真的饿太久了。 “阿姐,常云峰带着李清月投靠了范玉生,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寻找九龙宝珠了。”松无恙一勺一勺地舀着粥送到李照嘴里。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李照说起外面的情况。 “常云峰不过是一个末流宗门,想要倚靠范玉生这个自立的洪州王在李氏的宝藏中分得一杯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她有些不屑,在她看来,江湖上排得上号的也就那么几个门派,常云峰这种就算了吧。 “你呢,你也想要找九龙宝珠是吗?”李照咽了嘴里的,朝后避了避,没接下一口。 松无恙闻言弯眸歪头一笑,说:“阿姐在我心里就只是阿姐,和其他的东西没有关系。” 她的手捏着勺子举着没动。 “如果我说我不是李程颐的女儿呢?”李照还是凑过去吞了这一口,肚子要是饿狠了,饿出胃病的话,在这个时代就惨了。 “阿姐说不是就不是。”松无恙无所谓地笑了笑,又舀了一勺凑过去。 “我说不是,别人不一定信。”李照敛眸咽了粥,抬手揉了揉肚子,还是疼得不行。 “他们信与不信都不敢在明面上如何,谁先对你动手,其他人就会蜂拥而上将其蚕食。现在又正好有常云峰和李清月这两个蠢货吸引众人的目光,挺好,阿姐现在还算安全。”松无恙停了手,目光落在李照的手上,蹙眉问道,“疼吗?” 李照点了点头,朝后一靠,“不吃了,大概是饿狠了,不能一次性吃太多。” “那就不吃了,歇会儿。”松无恙也依她,起身去放碗。 “松无恙。”李照突然喊她。 松无恙站在桌边回头,“嗯?”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足够偿还我救你的恩情,以后不用再付出什么了。”李照突然十分正式且严肃地说道。 “阿姐以为我只是想还你的救命之恩吗?”松无恙灿烂一笑,一边理着袖子,一边往回走。 李照阖眸,就知道跟她说不清。 松无恙见她闭上眼睛,便坐在床沿,捏着个帕子去擦她嘴角。 外面日头正好,窗台上松无恙放了一束花,引得三两只蝴蝶飞了过来。 扑闪扑闪。 “阿姐你看,我给你采的花儿引来了蝴蝶。”松无恙扯了扯李照的衣袖,小声说道。 李照睁眼,正对上阳光下被照得有些灿烂的白色花朵,蝴蝶也许是嗅到了李照耳鬓的花,扑腾着翅膀便飞了过来。 在这一刻,她眼底的烦闷一下子就散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3 乱世已开 清风谷里的日子岁月静好,外头的天却是彻底变了。 三月,乙丑,山南西道全线截停与京城来往的文书。 梁州都督张敬忠坐拥十万精兵,于梁州自立为王,称梁州王。山南西道一叛乱,京畿道驻防便全线告急,两道边界百姓纷纷弃地流亡,一时间无数村舍空置,流民激增。 四月,己巳。 原本由天子点守襄州的襄州都督赵祈钺倒戈。 赵祈钺领山南东道投靠梁州王,甘愿伏低做小,受封襄郡王。 庚午,河东道方节度使方玉恪反叛,在蒲州响应欧阳宇,两人同仇敌忾,势要将安阳王诛灭。 期间,所有世家噤声,未作表态。 世家只求自保,其他州郡长官却不能作壁上观。 魏州都督谢丞涯与兄长谢静安性格相仿,两人温吞软弱,张敬忠一封名帖过来,便不打自降,做了梁州王的拥趸。 有人降了,自然也就有人气节如竹。 黔州都督元贞领黔中道节度使,手下私兵只有三千,却严词拒绝了梁州王的拉拢,一心只为端朝社稷。为防梁州王报复,元贞在求京城派兵无果之后,只得开始临时征兵,严守陇右道各处。 元贞这样的忠臣不在少数,蒲州刺史方玉恪,鄯州都督匡武川先后开始征兵,随时准备入京勤王。 然而,元贞与方玉恪同欧阳宇所说的勤王还不太一样,他们忠的是端朝赵家,而不仅仅是如今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端朝社稷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并不在乎那龙椅之上是谁。 与此同时,益州都督杨守山并广州刺史范玉生和欧阳宇达成协议,共同以清君侧谓目的,谋划大业。 至此,整个端朝十五道,四分鼎立。 壬申,十二道急令从紫宸殿发出。 忠武将军诸葛毅受命连夜带十万精兵从北地撤离返京,与此同时,辅国大将军长孙景麟亦被调遣入京。 北地空置,回纥蠢蠢欲动。 此时,距离天子上一次上朝露面,已经长达月余。 时任尚书右仆射的裴寂领百官上书,请天子垂堂,未果,再请,刘太后出,谓天子病重,不宜上朝。 百官请命次日,紫宸殿传出旨意,尊安阳王为辅政王。 以裴寂为首的一众文官虽然反对安阳王摄政,但君王之命不敢不从。 于是,安阳王便以名正言顺的辅政王身份,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际决策者。 朝廷一乱,武林中大大小小的门派就开始各自打起了小算盘,其中不乏投机倒把者,但也有谨慎的,选择隔岸观火。 可不论是朝堂还是武林在筹谋的时候始终都逃不开一个话题——李氏至宝。 万众瞩目的中心不仅仅是李照,还有同样有嫌疑的李清月。但和一直否认自己身份的李照不同,李清月始终保持着高调。 只是…… 尽管她如此高调,铁龙骑却是迟迟没有出现。以至于,这场戏自始至终都只有李清月一个人在唱。 清风谷里,李照此时已经结束了长达一个月的治疗。百里霜说她恢复得很好,体内的毒素拔除得特别快,松无恙也就能放心送她离开了。 “原来是在你这儿。”李照看着松无恙递过来的包裹上放着个黑色的小竹筒,白眼一翻,伸手过去拿了起来藏在怀里。 松无恙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她笑眯眯地背着手,在李照面前晃了一下,说:“竹笛在阿姐手里怕是会引来我应付不来的人,所以我先帮阿姐收好了。” 懒得和她计较,李照提着包袱反手甩在背上,一边一个长带子系好后,从松无恙手里把三秋不夜城拿了过来。 “阿姐真的想去会州和大光镖局那些人汇合吗?”松无恙再次问道。 “嗯。”李照点了点头,走到窗户边的梳妆台上,把阮素素送的银簪子簪在了发髻上。 窗口能看到厅面 “我倒不是想阻止阿姐,只是……”她说着停了下来,有些为难地看着李照。 辛夷攀在院子里的影壁那儿,露了半张脸出来,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鬼鬼祟祟地看着平秋苑里头,在注意到李照看她之后,她打了个手势,示意李照过去。 “只是什么?”李照往屋外走了几步,问道。 “只是,大光镖局那些人对阿姐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我们都尚且未知不是吗?”松无恙连忙跟在她后头。 “我,不是我们。”李照睥了她一眼,跨门而出。 “好,是阿姐,阿姐不知道大光镖局那些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这么贸贸然回去,万一是羊入虎口呢?”松无恙好脾气地附和她改口。 辛夷见松无恙跟着出来,立马就缩回了头,小心翼翼地往院外走去。她有意包住了脚上的铃铛,以免走动时发出声音。 “还要别的要说的吗?没有我就自己走,你要是有急事你就先回去。”李照看了一眼她垂在身侧的手,她总是时不时地指腹相互摩挲一下,显然是有些焦虑。 松无恙面上一喜,对于李照细心的观察非常受用,她快步走在李照身侧,甜丝丝地问道:“阿姐记得我为什么要杀万俟雪吗?” “因为你说她和顾雪偷了你们千秋派的东西。”李照踩着小圆石子,绕过垂花门。 “万俟雪只有九岁,却被委以这种深入魔教偷窃的重任,阿姐知道为什么吗?”松无恙目光似有似无地朝院门口扫了一眼,继续问道。 垂花门后没有辛夷的影子。 李照想,可能是看着松无恙一起出来,就躲起来了。 “因为什么?”她望了一眼院门口,问道。 “因为万俟雪的母亲沈婴婴,是我们教主的妹妹。”松无恙一开口就说了个大秘密,“万俟雪的血,可以打开我们教主的千机匣,也因为是这样,顾雪才会带着她一同前往瑞昌偷盗。” “就这么告诉我了,真的好吗?你不会被你们教主怪罪吗?这应该是个秘辛吧。”李照皱眉将视线从院门口转到松无恙脸上,她有些担心辛夷是不是躲在院门口的,这个距离,会武的都能听个清清楚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4 另一个版本 辛夷的确是在院门外。 她原本是想来给李照递一封山下送来的信,平时松无恙最忌讳他们给李照讲外面的事,所以她赶早过来,就是不想让松无恙看到,却不成想反倒还撞上了她。 不仅信没给成,还被迫听了个惊天大秘密。 平南谷谷主的妻子沈婴婴居然是千秋派教主沈默月的妹妹?!这要是说出去,不得震惊整个文坛! 虽然这两人同姓沈,但平时可是没人敢把他们两个摆在一起往亲人上去想的。 毕竟,沈婴婴温婉可人,语不高声,和沈默月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是有着云泥之别的。 辛夷敛眸想了想,转身想走,却听得身后却传来了凉凉的一道问候声。 “辛夷,怎么这么早就来平秋苑了,今日也用不着给我家阿姐送药了吧。”松无恙脸上带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好了,你别吓唬她。”李照过去拉了一下松无恙的手。 辛夷僵着背转过来将手藏在身后,她朝松无恙勉强一笑,转而对李照说道:“小照,听说你要走,我特意过来送送你。” “谢谢。”李照冲她笑了一下。 辛夷白皙的脚在地上踢了踢,有些踌躇,松无恙这不提前离开,这封信就给不出去。 “还有什么事吗?”松无恙眯着眼睛问她,一副你要没事就赶紧滚的表情。 李照见辛夷犹犹豫豫,想着她应该是有什么当着松无恙不好说的,于是推了推松无恙,对她说道:“你先进去,我和辛夷单独说几句。” 松无恙被推得走了几步,不肯动了。 “好好好,我先进去。”见李照瞪着自己,松无恙抬手投降,朝后一边退一边笑,“那阿姐等会儿进来,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她走回平秋苑里头,顺手关上了大门。 辛夷等到松无恙走进去了好一会儿,才赶紧小跑到李照面前,将手里的信塞在她手里。 李照垂眸看着手里的信,愣了一下,抬头冲着辛夷笑道:“谢谢你。” 不光是谢她愿意冒险给自己送信,还要谢她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小照,你自己要小心,松,松无恙并不是什么好人。”辛夷踮着脚在李照耳边嘟囔了几句之后,一路小跑溜了。 信封上并没有书名,想来是交给辛夷的那个人点名是要自己收,李照拆了信走到墙根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始看了起来。 写信的是柳名刀,因为提前知道松无恙愿意放李照走,他就辞了清风谷杂役的活,下山等她了。 信中提到镖队已经抵达平南谷十多日了,谷主万俟名扬十分好客,所以留着他们,请他们参加月末的寿宴。 “鸿门宴。”头完,便转身朝一侧的茅屋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5 我不畏死 松无恙喂的是锁骨术的丹药。 万俟雪在吞下的那一瞬间就浑身抽搐地倒地了,她双目瞪圆,死死地锁着松无恙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后头还活着的两个教众赶忙跑过来对万俟雪搜身,可惜,什么都没搜到。 那厢,顾雪的确是在茅屋里。 他嘴里咬着半截布条,刚包扎完伤口。 吱呀———— 门被松无恙推开了,清冷的月色泼洒进漆黑的茅屋里,屋内比月光更亮的是顾雪拔出的长剑。 “虎符呢?”松无恙撩起眼皮看着他,问道。 她一面跨门而入,一面舞着匕首,那柄赤红色刀柄的匕首在她指尖飞出了残影,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锵! 顾雪眼眸微垂,手腕一抖,整个人斜侧身,振臂扫了过来。 “嗤,竹君子沦落为盗贼也就算了,眼下竟是成了哑巴么?”松无恙啪的一声握住匕首,于身侧架住了他的剑。 顾雪脚下连动数步,他手腕一震,震退松无恙之后,踩着一侧的破旧桌子便一跃而起,剑花连出四朵。 松无恙左踏三步,踩在墙上,反身借势而出,对着顾雪的右肩就是一刺。顾雪本就受了伤,内力不济,这一刺退无可退,生生受了。 噗—— 顾雪喉头一热,鲜血喷了出去。 他脚下一退,抬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再看向松无恙时,眼神有了些微的变化。 松无恙这一招攻守得当,在一瞬间避开了自己三剑的同时拉近两人的距离,哪怕自己受了一剑,也依旧给出了一记重创。 江湖上都说松无恙是沈默月的亲传弟子,亲传什么?亲传了他的疯劲。 如今看来,的确够疯。 那三道肃杀的剑气被她避开之后,劈空,撞在了茅屋墙上。 整间茅屋瞬间簌簌作响,随时有倾覆的可能性。 松无恙的腰部中了一剑,血一点点地渗了出来,然而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勾着唇笑靥如花。 要速战速决,不能再耽搁了,顾雪如是想到。 他垂手于侧身斜挑剑花而出,在直指松无恙面门的同时,反身一脚将木屋的门踹飞了。 屋外,万俟雪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她的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被丹药撑大,疼痛像是在骨头里扎根生长一般,源源不断地扩散着,痛苦使得她的头脑反而更加的清醒。 那两个千秋派的教众背对着她,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去帮松无恙,浑然不觉身后危险将至。 “呃!” “唔!” 两声短促的闷哼声,两个教众软倒在地。 万俟雪一手握着一根簪子,金色的簪子末端红白相间,她呕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甩掉了手里的簪子。 轰————! 不远处的茅屋最终承受不住顾雪和松无恙的折腾,在一阵灰尘间轰然倒地。 顾雪踏空而出,背上已经是伤痕累累。 但松无恙也没好到那儿去,她腹部肩头各中两剑,血晕染出了一大片,看着十分渗人。 顾雪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却死吊着那么一口气,硬是没有倒下,他出剑虽逐渐力竭,但一招一式都是精妙绝伦,有巍巍气象。 两人一出来,一脸惊恐地站在路中央的万俟雪便入了松无恙的眼。她反身脚尖点地,一个疾冲便朝万俟雪掠去。 “阿雪,跑!”顾雪声嘶力竭,脚下乾坤挪移,行走如风。 万俟雪很想跑,但她跑不动,恐惧让她双腿如灌了铅一样,害怕和疼痛交织在一起,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松无恙落到自己面前,翻手扣住了自己的喉咙。 “放了她!”顾雪停下脚步。 “虎符给我。”松无恙的手指扣进了万俟雪的肉里。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万俟雪终于抬起了一只脚,她狠狠地朝下蹬去,同时屈肘朝后一撞,整个人直接就地翻滚开了。 “哦?出息了。”松无恙有些诧异,锁骨术的丹药作用在旁人身上时,疼痛一度可以使人昏迷,万俟雪还能反抗属实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还没抬脚,那厢顾雪已经一个迷踪步连踏而出,抬剑便反扣在了她身前。 “竹君子,强弩之末便不要再强撑了。”松无恙垂眸看了一眼这有气无力地锁在自己身前的长剑,脚下一个莲花步,手指勾着匕首刀柄,屈肘反制住了他。 “去死吧!!!”身侧突然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万俟雪抱着从教众尸体上捡来的长刀,直接从顾雪的胸口捅了进来。 松无恙要退,顾雪却是赞赏地看了万俟雪一眼,反手屈指为爪直接从两侧扣紧了松无恙。 噗嗤————— 刀穿透血肉的闷声。 松无恙被贯穿了顾雪身体的长刀正中胸口。 她痛极,指尖飞着匕首便扎在了顾雪的手臂上,然而顾雪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死锁着松无恙没有松手。 三刀。 整整三把刀。 万俟雪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将三把刀尽数捅进了顾雪的胸膛。 “顾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哭着跪坐在地上,一面抽搐,一面呢喃。 顾雪想开口,喉头一滚,却先是吐了一口暗红色的血出来,他有些感伤,又觉得欣慰,“阿,雪,我……不畏死……告,告诉……雅……” 一句不成型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阖上了眼睛。 被他制住的松无恙同样受了三刀,内腑重伤,她垂眸看着身前已经渐渐瘫软在地的万俟雪,耳朵微微动了两下。 有人来了! 松无恙眉头一锁,想要抬臂震开已经断气的顾雪,却发现他的双手如铁钩一样锁着自己,眼下受了伤的她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无法,松无恙只能带着顾雪的尸体往和那人相反的方向撤。 来人脚步稳健,气息绵长,是会武的人,她不能冒险留下。 她这一动,伤口的血便加快了流速。 眼看着走不远了,松无恙急忙右转,躲进了一侧的巷子里。重伤时若使用锁骨术,会挤压内脏,使得伤势加重。然而她别无选择,若不从顾雪的桎梏中脱身,那么她会比使用了锁骨术之后的处境更糟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6 凤与凰 松无恙借锁骨术从顾雪已经僵硬的尸体下脱身,随后将顾雪的尸体靠墙放好。以她的原则,能利用的东西那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此时外面还有未知的后来者,她不想去冒险,所以顾雪的尸体还有用。 咻———— 她翻手从怀里取了两枚长骨钉出来,用内力直接将其钉在了地上,露出约半指长。 接着,她费力地将顾雪钉死在巷子里,姑且将其当个遮挡物。 万俟雪吃了缩骨丹,又发狠动了刀,就算她现在被发现被救走,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开口说话来表明身份。 松无恙要的就她无法说话! 这样一来,她就能以顾雪的尸体作为幌子。 千秋派的功法名为孑孓独行,是凶猛霸道的内家功法,托功法的福,松无恙的伤口的愈合速度要比旁人快得多。哪怕是现在这么重的伤口,她也只需要静养调息上几个时辰,顺便佐一些丹药罢了。 只是这回她随身带着的止血丹并不多。 将就着囫囵吞了为数不多的丹药之后,她把身上这套因为用了锁骨术而显得十分宽大的袍子脱了下来。 此时她胸口上那三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鲜血,她将余下的止血散尽数倒在伤口上,将空瓷瓶连带着袍子一道丢进了一旁的稻草堆里。 里衣不合身,撕短一些便能将就一下,越是潦倒就越有益于她后面的戏唱下去。 接着月光,她侧头一看,肩头的伤口泛着青黑色。 顾雪这样一个正人君子,居然也用上毒了!松无恙嗤笑一声,一个踉跄倒进了稻草堆里。 ——她力竭了。 这毒太过蹊跷,在她体内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带来什么痛苦,但却让她内力凝滞,转瞬间丹田空空如也。 噼里啪啦的火苗燃烧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 天快要亮了。 松无恙口鼻里挤了些稻草进来,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拂开了,顾雪这毒正与她功法相冲,使得她周天吐息不顺,内力根本无法调转。 她伤口虽然止了血,但锁骨术压迫内脏,使得原本就不太妙的内伤愈发加重。眼下又功法受阻,阴差阳错地让她调息不畅,呼吸眼看着就弱了下去。 这伤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松无恙在失去意识前,有些自嘲地想到。 这之后,便是李照发现她,救了她的故事了。 当时如果不是李照出现,松无恙要么会因为窒息而死,要么会因为内伤过重,气郁而亡。 原本要赶至黄家村的千秋派援兵在半道上遭遇了从如意客栈临时撤离的禅宗弟子,被迫和他们缠斗了起来,这也是后来松无恙回千秋派之后才知道的事。 也因此,她看待李照,又深刻了一些。 听完这么长的一个故事,李照折了折手里的信,将它放在了包袱里,有些感慨道:“万俟雪那么小的孩子,居然有这么高的胆量……” 松无恙抬手放在脑后,靠着墙,冲着李照一笑,说道:“阿姐不心疼心疼我吗?我才是那个受伤的人。” “你手段高得很。”李照斜了她一眼,“一开始我都险些被你骗过去了。” 平秋苑在清风谷的最西端,东面有唯一一条能通行的青石板小路,小路两侧种着竹子,竹林里有蛇,一般人是不能随便出入的。 然而此时—— 一抹纯白的身影缓缓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是百里霜。 他身穿白色的窄袖圆领长袍,头上是一顶尽管,腰间挂着一条玉銙带,銙带上系着三两个玉佩。 等到走近了些,李照才看到他怀里盘着一条翠绿色的蛇。 “怎么,不欢迎我?”百里霜迎上松无恙不太好看的脸色,笑着说道。 “不欢迎。”松无恙这态度,明显就是因为李照已经被治好了,所以才肆无忌惮。 百里霜的长袍上有金色的暗线,在日光下乍一看不明显,近了看多一会儿,便能看到隐约的牡丹纹,十分绚丽。 他抬手轻抚了一下那蛇的头,一面用手指逗弄着它,一面对松无恙说道:“你若是这般翻脸不认人,那我这儿还有个事,也就不同你说了。” “什么事?”松无恙直起身子走了半步,问道。 “没什么事。”百里霜的笑容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但李照这么多天和他相处下来,知道这人笑得越是厉害,心里的算盘也就打得越精,是个十足的笑面虎。 “你若不说,余下那个人头,我也就当不记得了。”松无恙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当即拉着李照就要走。 “好说。”百里霜伸手挡住了她们的去路,眸光一转,朝平秋苑里头望了一眼,说:“不如进去谈,这么站在外头,怪累的。” 松无恙侧眸看了他一眼,没拒绝,也就是应了。 见她应了,百里霜俯身将蛇放在地上,目送它蜿蜒而去,遁入竹林。 三人重新回到平秋苑内,在庭院一角的八角亭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平秋苑没有仆役,往常都是辛夷在这儿跑来跑去,这会儿她不在,也没个能烧水煮茶的人。 “到底什么事?”松无恙再次问道。 百里霜一手搁在石桌上,一手把玩着面前的空杯子,缓缓说道:“李姑娘体内的两种毒,我已经和你说过其中一种了,对吧。” 松无恙点了点头,说:“嗯,你说你二十年前见过一次了。” “是,那毒名为捣练子,是吐蕃独有的一种花的花茎炼制出来的剧毒,二十年前,李程颐就是死在这种毒上。”百里霜握着杯子一转。 哐啷啷—— 杯子在石桌上斜着转了起来。 “她体内的蛊毒克制着这个毒,不,也许是这个毒在克制她体内的蛊毒。总之,这两种毒相互均衡,相互牵制,在她体内维持着一个奇妙的平衡。”百里霜眼中闪烁着兴味,如果不是对这个蛊毒感兴趣,他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救治李照。 “蛊毒你查清楚了?”看他神色,松无恙似有所悟。 百里霜点了点头,说:“正是,这蛊毒乃是邙月教的解连环。” 李照听得迷迷糊糊,不太懂解连环是什么,她身边的松无恙已经直接就惊得站了起来,“解连环?!” “对。”百里霜看李照一脸迷糊,便解释道:“解连环是西南邙月教的一种用在教徒身上的蛊毒,剧毒,每月需要定时定量的服用解药,否则就会发作暴毙,是他们用来控制底下教众的一种手段。” “捣练子压制住了解连环,所以我阿姐并不需要每个月去服用解药。”松无恙脸色发冷。 “嗯,解连环还有一个作用。”百里霜撩起眼皮去看松无恙,提醒道。 “掩盖邙月教功法所导致的皮肤纹路,使他们不容易被外人察觉身份。”松无恙眸光落在李照的身上,她无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天浸泡药汤时,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李照的背上—— 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7 八角亭 “怎么了?”李照注意到松无恙在愣神,扭头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问道。 百里霜啪的一声握住杯子,反手将其扣在桌上,笑吟吟地说道:“看来,你已经找到一些东西了。” 他言辞中的笃定使得回过神来的松无恙面色刷的一下就黑沉如锅底。 “找到什么?百里霜,你这话说得蹊跷,怎么,你是得了什么线报不成?”松无恙眼眸微垂,言语带刺地怼了回去。 李照抿了抿唇没说话,她伸手过去握住松无恙的手,捏了捏,示意她说话还是得注意些。 她们如今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太过嚣张跋扈总归不好。 “阿姐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松无恙垂眸看了一眼她握过来的手,似是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咧嘴一笑,安抚道。 “昨日,邙月教圣女回了教中。据说,她同样带回去了一个李姓姑娘,那姑娘手里虽然没有三秋不夜城,但她有李程颐生前写的一份密函。”百里霜对松无恙的态度没所谓,他若真计较松无恙的态度,早就几年前刚认识她的时候,两人就打起来了。 “然后呢?”松无恙好整以暇地微抬下颌,神色倨傲地看着百里霜问道。 百里霜耸了耸肩,他的目光在李照脸上审视了一会儿,还真就继续回答起松无恙来了。 “这个李姓姑娘,名端,字雅之。据说以前是养在清河崔氏旁支一个不太受宠的庶子家里,寻常没露过面,不知怎的被这邙月教圣女找到了,眼下已经带回了邙月教里。”他说完,直起身子,伸手从袖兜里取了一卷画卷出来。 他手指骨节分明,明明是顶好看的一双手,但李照总是一看就打寒颤,害怕得不行。她想来想去,归结于过去的一个月里,她挨着的每一根针都源自这么一双修长秀雅的手。 “这是她的画像。”百里霜一点点推开画卷,他手指点在画卷上,转眸看着松无恙说道:“我之所以今天会把她拎出来和你说,是因为她身上同样有着捣练子和解连环两种毒。叶涟漪虽然精通蛊术,但却拿捣练子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的,所以,今日一早,他的帖子已经递到我手上了。” “他要你救李端?”松无恙低眸去看画卷。 画卷里的人身穿青色襦裙,披着一件白色的披帛,因为带着一个白帷帽,所以看不大清长相。她扶在一处池塘边的栏杆上,双手交错,似乎是有些踌躇。 “自然是希望我救她。”百里霜虽然面上古井无波,但言语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得意。 他和叶涟漪交情并不深,但叶涟漪能这么快地想到他,说明李端的情况已经不怎么好了。 “那封密函,有办法看到吗?”李照突然问道。 木姑姑在建州握着个李氏女,常云峰带走了李清月,如今又出来个什么李端。这还真是齐活了,正好四个人凑一桌麻将。 李照眼波流转,神色的细微变化都落在了对面百里霜眼里,他听着李照这个问题,勾唇一笑,手指打着圈地把玩着茶杯没张口。 见他不回答,李照便也沉着气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 吊足胃口的百里霜这才悠悠然开口:“李姑娘是对密函感兴趣,还是对李端感兴趣?” “两者都有吧,好奇是人的本性。”李照非常坦率。 “密函里写的东西,对李端的身份有非常强有力的佐证。”百里霜说完,手指在画卷上敲了敲,“李姑娘,看不看得到另说,若你愿意和我交个底……” 他尾音拉长,眼底有些深意。 松无恙抬手紧了紧衣袖,阴恻恻地开口:“我警告过你的,你要是敢打我阿姐的主意,我饶不了你。” 见她如此护着,百里霜便笑了笑不说话,给李照自己思考的时间。 李照一听他口气,便知道有戏,于是直视百里霜,说道:“交不交底的,我说了不算。因为说实话,我连我自己是不是,我都不清楚,我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旧时记忆,所能记得的,不过是现在这个名字而已。” 她语气诚恳,眼神真挚。 但百里霜信不信,就另说了。 而在松无恙的眼里,不管百里霜出于什么目的,她都只觉得百里霜居心不良。于是她口气十分强硬地伸手卷了桌上的画卷推到了百里霜那边,说道:“晚些我会送我阿姐离开,不管她的身份是什么,我都希望在你这里就此揭过。” 百里霜不置与否地笑了笑,他兜袖看着松无恙那一脸紧张,缓缓道:“虽然你我交情不浅,但你也没道理让我们清风谷看着旁人去追求财富不是?打仗造反要钱,自保也要钱的。她身上有可能藏着那泼天富贵的线索,我眼馋一下,想要分一杯羹,不过分吧?” 说完他眸光远眺,继续说道:“再说了,你护她这一时有什么用?你能护她一世吗?你父亲,你的教主大人,可都是在对她虎视眈眈的。而且,你该知道,现在外面各方势力都在盯着李家着一块肉,谁都不想在这种当口被落下,不光是她,外头那三个姓李的,都别想过什么安生日子了。” 乱世之中,若没有点本钱,想偏安一隅都是奢望。 八角亭里坐着的三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听了百里霜的话之后,李照的手无意识地揪着裙摆,眸光在画卷上来回转着,心里的心思百转千回。 她很感谢松无恙此刻愿意维护她,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松无恙不可能护着自己一辈子,而她也没脸去要求别人一直不求回报地保护自己。 松无恙是这样,海叔也是这样。 她迟早需要自己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想到这儿,李照苦笑了一下。 她很希望自己真的是李程颐的女儿,起码这样还能说是拿了女主角的剧本,虽然会招来一些麻烦和危险,但至少她身上有了被保护的价值,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人们,多少会投鼠忌器一下,不至于伤她性命。 否则…… 否则呀,她就是个祭天的身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8 铁龙骑 松无恙看李照脸色戚戚,不由地瞪着百里霜道:“你少说一点不会死!外面乱不乱,与你清风谷有什么干系?谁不得求着你,给你三分脸面?你难道还需要那秘藏来防身?” 她对什么李氏秘藏全然不在乎,但架不住她头上还有个爱财的父亲,而且,教中开支不小,教主的确也在考虑这李氏秘藏的可能性。 说完,她一拍桌子,杏眼瞪圆:“况且,你心里应该清楚,不管是三秋不夜城还是九龙宝珠,都只是一个引子,那个密藏里有什么,怎么去,如何找到,都是未知数。” “啧。”百里霜如何不知道这些都是未知数,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站对阵营罢了。事前下注这种事是他最爱做的,眼下出现的四个李氏女中,只有李照给他的感觉是最贴近的。 更何况,李照手里还有一柄三秋不夜城的真品! 思及至此,百里霜眼波一转,笑意盈盈地对李照说道:“若你愿意,我们可以是一条船上的人,清风谷将会成为你的后盾。” 他顿了顿,从袖兜里取了一枚泛着淡淡蓝色的环形玉佩出来,玉佩中间是一朵盛放的莲花,镂空雕刻,做工一看就很精良。 “和大光镖局不同,我们清风谷可是在江湖上有不一样的地位。”他食指缠着玉佩的系绳,举着玉佩送到李照面前,缓缓说道。 百里霜笑起来时,眼眸微垂,眼尾上翘,淡淡琥珀色的瞳孔十分惑人。 看上去极尽温柔,但李照清楚他心里满是算计。 见百里霜拿出这枚玉佩,原本一直觉得百里霜是在玩笑的松无恙脸色严肃了起来。 她眉头微皱,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当然。”百里霜点了点头,眸光转向李照,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枚玉佩象征着我清风谷的谷主,见玉佩如见我,你若是应了我,以后清风谷便是你的盟友,这枚玉佩也会交予你。” “然后你想要什么?”李照很清醒地明知故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想要他日李氏秘藏开启时,你能允我清风谷人随行,分一杯羹。”百里霜说得十分坦荡,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这番言论市侩。 “阿姐,你要想清楚。”松无恙这回没有强硬地出言斥责百里霜,而是轻轻拉了拉李照的衣袖,低声说道。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李照答应百里霜并没有什么坏处。 不管是同盟还是秘藏,不过是空头支票罢了。 毕竟,李照既没想过要在外面宣扬自己的身份,也没想过要去反将一军之类的事。 她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如何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而已。 而且,在李照看来,。百里霜这更像是提前买股下注,那么也就不排除他两头下注的可能性。说不定,他私底下还跟那三个李姑娘联系过。 毕竟,这种事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 “好。”李照想东想西了一会儿,抬眸点头。 “那以后就,请多指教了。”百里霜微敛目光,将玉佩轻柔地放在了李照的手心。 “密函里说的什么?”松无恙看他要起身,皱眉追问道。 百里霜站起来掸了掸袍子,他朝亭子外走了两步,回头对松无恙说道:“密函里把李端为什么送到清河崔家的来龙去脉写得一清二楚,同时,还写了如何从三秋不夜城这把剑里,找到九龙宝珠的下落。” 两个信息点都属于劲爆消息。 松无恙却觉得奇怪,她狐疑地开口:“既然密函里写了李端的身世,为何你还会觉得我阿姐才是那个真正的李氏女?” 李照点了点头,这一点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 百里霜抬起一根手指,摆了摆,回答道:“李端带着密函就能证明她是真正的李氏女吗?聪明如李程颐,哪怕他死了,也能预料后事,将自己的女儿藏了二十年,藏得严严实实。那么,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在二十年后站在风口浪尖?那封密函,我更愿意相信是一道障眼法。” 他说得头头是道的,末了还补充道:“况且,铁龙骑都在李照姑娘的身边了,我不信李照姑娘,我信谁呢?” “铁龙骑?!”松无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惊愕。 “原来还有你发现不了的人。”百里霜见松无恙这般诧异,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说的铁龙骑是指……”李照眯了眯眼睛,该不会真的是海叔吧。 百里霜转过身来双手撑在桌上,俯身靠近李照,说道:“他乔装上山,做得天衣无缝,差点就把我也给骗了。可惜,他挑错地方抛鸽子,被我的蛇儿嗅到了端睨。” 柳名刀?! 李照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一旁松无恙闻言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声音微沉:“那个送簪子的,居然是铁龙骑?!” “便是我一开始也不信的。”百里霜直起身子,“若不是我带着蛇儿找到杂役房,阴差阳错看到他的背,还真没办法确定他就是铁龙骑。” 铁龙骑一共十三骑,每一骑以掌事为首,每一位掌事手底下都有三个队长,而这三个队长则分带十名精兵。铁龙骑只忠于李程颐,在李程颐身死之后,他们的踪迹在一夜之间消失,令所有想要借机收编他们的人一筹莫展。 而铁龙骑最大的身份象征是—— 每个人背上都会有一条巨龙纹样的图案,掌事背上的龙是五爪,队长背上的龙是四爪,而队员背上则是三爪。 百里霜并没有看到那名铁龙骑背上的龙到底是几爪,但那纹样栩栩如生,足够证明他的身份了。 “好了,用过午饭再走吧?”百里霜说着转身,兜袖往院门口走。 李照还坐在亭子里咀嚼这个令人震惊的事,一路走来,柳名刀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不…… 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的。 她猛地想起,不管是自己第一次带着陈丞澄遇险还是后面种种,柳名刀总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一开始,李照以为是因为陈为仁的吩咐,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了更合理的解释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39 心心念念 头她是背负诅咒而生的? 一切的一切都得不到合理的解释,李照甚至想现在再晕过去一次,好多获得一些碎片式的信息。 “我见过真正的铁龙骑背上的纹样,所以我可以确定,那人是货真价实的铁龙骑。”百里霜转身,很肯定地说道。 “唔……”李照突然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就蹲下了。 “阿姐!”松无恙大惊失色,忙绕过桌子过来扶她。 那厢百里霜见李照脸色痛苦地蹲下,也有些慌,赶紧抽手跑了过来。 “没事,我没事……”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李照惨白着一张脸抬手摆了摆。 “怎么会没事?阿姐,你都疼成这样了!”松无恙轻轻拍着李照的背,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说道。 李照的确没事。 不过是之前心心念念的大姨妈来了罢了。 她苦着脸笑了一下,虽然这证明了她的子宫安好,但这种巨痛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一波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侧头在松无恙耳边小声说道:“我真的没事,是月事……” 松无恙脸色一僵,随后神情松缓了些。 “怎么?”站着俯视她们二人的百里霜挑眉问道。 “吩咐你家火房备点热水,顺便把辛夷叫来。”松无恙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哦?月事来了?”百里霜十分了然地抄着手走了。 没过多久,他又带着几个婢女回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婢女托着红木盘子,盘子里放着红彤彤的月事带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瓷瓶,她后头两个婢女则扛着一桶热水。 松无恙趁着刚才那功夫把李照抱回了房,放在床上,只是脏污的衣服没换,因为李照不肯。 婢女们小心地扛着热水迈进屋子,托盘的那个婢女朝床边走了过来,另外两个则绕去另一侧屏风后头,调温热水去了。 李照躲在被子里,只露了半张脸出来。 她看着那两个婢女弄好热水之后,便瓮声瓮气地说道:“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辛夷在给你熬热汤。”百里霜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松无恙听到李照这么要求,也没坚持,她横了在一旁看戏的百里霜一眼,推着他往外走了。几个婢女自然也是听从吩咐,出去时把门窗都给关严实了。 等到人走空了,李照这才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拧着眉头把衣服脱了,拿起一旁的月事带,走到浴桶便跨了进去。 “嘶,没来的时候念叨,来了却是头疼得要死。”李照看着手里十分喜庆的月事带,呢喃道。 不过好在,清风谷这月事带大概是特制的,样式十分方便。她手指在月事带中间搓了搓,能感觉到里面的草木灰的颗粒十分细腻,应该算得上是优质产品了。 洗完澡,李照用上了月事带,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这种条件绝对比普通人要好很多了。 换好干净的衣服后,她走回床边,把托盘里的小瓷瓶拿了起来。 “小照?”门口传来了喊声,是辛夷。 “嗯?进来吧,我好了。”李照捏着瓶子步履有些怪异地朝门口走去。 辛夷嗯了一声,推开门。 她手里提着个食盒,一进门,先把食盒放在了桌上。 后头松无恙跟着就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凑热闹的百里霜。 “呀,你没吃吗?快些吃吧,吃了就不疼了。”辛夷一扭头,看李照手里的瓷瓶没有被打开,便快步过来抬手托了托,催促道。 “止疼的?”李照闻言重新看了看瓷瓶。 “是呀,这是师父为我做的,我每月都疼得很,不吃就会躺在床上哭呀。”辛夷重新走回桌边,把食盒里的汤和饭菜一并拿了出来。 “小辛夷有没有带师父的份?”百里霜兜袖靠在门口,笑着问道。 辛夷呀了一声,回身掩唇说道:“师父的我可没带,要去喊他们一并送过来吗?” 百里霜挑眉走到她身边,低头嗅了嗅桌上的饭菜,说:“可,今日看来是老张下的厨,这江鱼包儿隔着面皮都能闻到鲜味。” 他们在逗趣聊天的时候,松无恙蹙眉走到李照身边,关切地问道:“阿姐,还疼不疼?若是疼就快些把这丹药吃了吧。” 百里霜一向最宠辛夷,所以松无恙知道这丹药绝对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李照嗯了一声,拔了瓷瓶上的红绸布,倒了几颗出来。 黑色的小药丸。 但是没有药味,而是散发着一股桂花的清香。 “小照,快些吃了药,这儿的汤可是我亲手熬得,趁热哦。”辛夷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这是要亲自去火房给百里霜拿饭菜去。 百里霜则直接拂着袍子坐了下来,他非常不客气地拾起竹箸,大有要开动的架势。 松无恙白了他一眼,抬手一下甩了过去。 咻! 叮——! 一枚铜钱发着脆响钉在了百里霜的右手手背旁半寸处,铜钱嵌进木桌半边,桌子隐隐有要开裂的态势。 “我说,这桌子要是烂了,你家阿姐可没饭吃,没汤喝了。”百里霜屈指反叩了两下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松无恙说道。 李照赶紧吞了药,几步走到桌边坐下,打着圆场说道:“好了好了,先吃饭吧。我喝汤,松无恙你也坐过来吃饭吧。” 辛夷备的竹箸是两双,百里霜拿了一副过去,自然就还剩下一副。李照喝汤用不上,她朝松无恙招了招手,把剩下那副竹箸推到了空着的座位那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40 老餮 李照给台阶,松无恙自然是麻溜地顺着台阶下。 她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拿着竹箸没动,“阿姐,吃了药之后还疼不疼?” “你在质疑我的医术?”百里霜伸手夹了一个江鱼包儿到自己碗里,一面吃着饭,还不忘撩起眼皮去和松无恙针锋相对。 松无恙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那神情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我虽然相信你的医术,但不信任你的人品。 “不疼了。”李照喝了一口汤,回答道。 温热的汤入喉,一股暖流随之下达到腹部,也不知道是药效还是汤的原因,肚子的绞痛总算轻了些。 辛夷端过来的饭菜不多,只有李照和松无恙两人的份。 一份江鱼包儿,一碟炙鱼,还有一份李照不认识的菜,面丝盘在不知名的肉上,香味扑鼻。 “阿姐,这是盘兔。”松无恙看她眼神落在那盘菜上,便主动为她介绍了起来。 “旋煎羊和江鱼包儿都是我们火房老张的拿手菜,一会儿辛夷带多些过来,你可以试试。”百里霜优雅地大快朵颐的间隙,不忘吹嘘一下菜品。 李照胃口其实不太好,这么些天她都只能喝粥,以至于这嘴巴都已经喝得有些寡淡了,连带着食欲也降低了许多。 松无恙握着竹箸一直没动,时刻关心着李照这边的动向。她一见李照手里的汤碗见底,便赶紧端过一旁的乳白色汤汁过来,说:“喝一些羊奶吧。” “好。”李照抿了抿嘴,放了汤碗。 然而她这还没去接,闻着飘近些的奶膻味便有些反胃,朝另一边避了避。 “怎么了?”松无恙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喝了,闻着就难受。”李照摆了摆手。 松无恙立马把羊奶端远了些,直接放到了百里霜的旁边。百里霜抬眸看了一眼李照,复而斜了一眼羊奶,放下竹箸端了起来。 “这东西你确实不能喝,喝了这么久的粥,乍一开荤,不能先从羊开始。”他说得条条是道,然后非常满足地喝了一口。 那厢辛夷提着食盒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不苟言笑的元胡师兄。 “元胡师兄,你去找小照什么事?”辛夷踩着青石板一格一格地往前跳,小声地问道。 脚上的铃铛伴随着她的动作而清脆作响。 元胡双手兜袖,目光随着辛夷一蹦一蹦而上下浮动,“看看师父的成果,毕竟这捣练子和解连环两种毒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毒,师父能在一个月之内干净利落地拔除它们,实在叫人好奇。” 说着好奇,但声音却是十足的清冷,面上古井无波。 辛夷早就习惯了他这性质,当了真,在青石板上单脚旋转了一圈,背着手将食盒放在身后,对元胡一笑,说:“哦,可是师父说,能顺利拔除毒,还要多亏了松姑娘去找的引子。” “仔细脚下。”元胡看她背对着前头开始盲跨青石板,便温言出声提醒。 “嘻嘻,师兄最近留在山上该不会就是对小照感兴趣吧?”辛夷眸光一转,古灵精怪的样子令元胡都不自觉地微微勾了勾唇。 等他们嬉嬉笑笑走到平秋苑时,百里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师父~”辛夷笑眯眯地提着食盒进去。 李照转眸看她,视线越过他,落在后头的元胡身上。 两人视线一相交,李照愣了愣,她从元胡的眼里看到了一点探究。 “怎么去了这么久?”百里霜搁着竹箸,找她招了招手。 “遇上遇见元胡师兄,便和他多聊了一会儿,师父饿了吗?我叫老张又多做了一些,团油饭,师父最爱吃的~”辛夷把食盒一搁,侧身挽着百里霜说道。 “师父。”元胡跨门而入,将视线从李照脸上挪开,转而对着百里霜一拱手。 “你怎么也过来了?”百里霜对于元胡过来是有些诧异的,毕竟自己这徒弟性子生人不近的,怎么也往这平秋苑跑? “元胡师兄想看看小照,他觉得师父能这般利索地解决捣练子和解连环,实在是太厉害啦~”辛夷松开百里霜,直起身子去打开食盒,一碟碟的菜依次端了出来。 “是,徒儿觉得捣练子和解连环这两种毒都是十分棘手的毒,所以想过来看看病人康复得如何了。”元胡折袖在身侧,微微俯身说道。 “吃过饭了吗?”百里霜问道。 元胡点了点头。 “那就在一旁坐一会儿吧。”百里霜重新拾起竹箸,继续开吃。 李照本就没什么食欲,但架不住辛夷和松无恙一直夹菜,便多少吃了一些。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李照突然转头问辛夷:“辛夷,可否给我找些蔗糖和面粉来?” 辛夷和松无恙皆是一愣。 而紧接着,松无恙面上一喜,手在桌底下激动地揪住了自己的衣摆。 “小照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辛夷有些疑惑地问道。 “做蛋糕。”李照的答案让松无恙咧嘴笑了起来。 见松无恙笑得合不拢嘴了,李照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别高兴得太早,我也只是试试,可能没办法做出来。” 的确,泡打粉什么的先不说,单是低筋面粉就很难了。没办法,只能先用普通面粉和玉米面粉混在一起试试,这个时候的蔗糖也不知道已经达到什么工艺了,但愿是能用的程度。 她叹了一口气,补充道:“鸡蛋要一些,然后请帮我买一些玉米面回来。” “你会做饭?!”百里霜咽下一口饭,眼睛一亮。 “姑且算会吧。”李照垂眸,会的都是现代的菜品,放在现在,估计单是一道牛腩煲,就得让她落罪下狱。 百里霜搁了竹箸,抚掌笑道:“好,早知道李姑娘会做饭,我该让你给我做几道菜,以充医资的。” 他是个老餮,谷里却少有做饭很好吃的厨子,唯一一个老张,每月还只有三五天上山,实在是叫他腹头空空,十分难受啊。 辛夷知道自家师父是个爱吃的,便笑吟吟地调侃道:“小照原来是个会下厨的,真叫人意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41 蛋糕 东西买好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蔗糖与精细些的面粉虽然昂贵,但不难买。只是因着清风谷脚下这个潼湖镇里少有人能消费得起精制的蔗糖,是以辛夷还跑多了几家杂货铺子,最后在一家商行里才勉强找到一块不太大的蔗糖。 普通面粉里按四比一的比例混入玉米面粉,这样玉米面粉可以降低普通面粉的筋性。李照围着青色的围兜在火房里开始调配面粉,一旁的窗户口,整整齐齐地趴着四个人。 松无恙、百里霜、辛夷和老张。 元胡性子清冷,所以没跟他们混一起,他抄着手一脸好奇地靠着火房门站着,目光始终跟随者李照的动作。 鸡蛋打在无水无油的大瓷碗里头,放上蔗糖后,还得打发才行。 眼下没有电动打蛋器,那就只能人工来。 李照抬手朝窗口勾了勾,问道:“我需要个人帮忙,谁来?” 松无恙当即噌的一下就翻身跳了进来,她擦了擦手,有些紧张地问道:“我来,阿姐,要我做什么?” “打鸡蛋。”李照手里握着三根竹箸,给她示范了一下要如何打发鸡蛋后,说道:“像这样,一直转到变成软软的白色,会了吗?” “好。”松无恙点了点头,开始端着大瓷碗蹲在一旁哼哧哼哧打发鸡蛋。 面粉的配比调完,还剩下一些,李照便将其和好,捏了一些可爱的面团出来放在一旁醒面,过会儿就能蒸着吃了。 她转眸一看旁边还剩着糖,便朝门口的元胡招了招手。 “我?”元胡有些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没动。 “是呀,不然,我叫你师父来做?不太好吧。”李照笑着说道。 秉着尊师重道的原则,元胡面无表情地顺从了李照。 和之前打法鸡蛋不太一样,李照这回只取了鸡蛋清。八个鸡蛋清取在碗里稍稍打发一下,打到蛋清上出现小小一层泡泡时停下,然后加一点点盐和醋进去,最后加入剩下的糖。 “喏,打发到有些浓稠的时候,就再加糖,分别加三次,最后打到这蛋清能立起来,就好了。”李照将碗交给元胡。 于是,一旁蹲着的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辛夷好奇死了,跟着蹲在元胡身边,不断地发出惊叹:“小照,原来鸡蛋还能变成这样子的!” “是呀,无恙那一碗做出来的,就是蛋糕了。”李照冲她一笑,对松无恙换了一个称呼。 正在打法鸡蛋的松无恙手一顿,眼中的喜悦都快要漫出来了。 “你倒是挺容易满足。”元胡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松无恙给了他一个白眼,手头的动作更快了。 “蛋糕蛋糕,原来是鸡蛋之糕点。”辛夷若有所思地摇头晃脑道。 松无恙那头打发鸡蛋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好了,李照看了一眼,喊她停下,接了过来。 “李姑娘看着本事不错。”百里霜撑在窗台上,笑吟吟地说道。有好吃的,他就比谁都高兴。 “过奖,得做出来了才知道好不好,我也没什么把握。”李照用个不太精细的筛子分三次将配比好的面粉筛入已经打发的鸡蛋里。 接着,她又请一旁候着的老张找来了个竹篾片,洗干净后,拿着它在大瓷碗里上下翻拌搅匀。 然后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她将已经搅匀的面糊倒在了事先让老张抹匀了油的大腕里。 此时,灶里的火已经烧旺了。大锅里放了好些水,咕噜咕噜正冒着泡。 “隔水蒸个一刻钟就好了。”李照将大瓷碗放进去,盖上盖,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残渣说道。 松无恙赶忙端着干净的水过来给李照净手。 “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却记得如何下厨?”百里霜眸光一转,问道。 李照笑了笑,说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忘了很多东西,但下厨,出剑这种事,却像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一样,不用回忆,就能驾轻就熟地做好。” 等待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一刻钟之后,蛋糕出炉。 香味在李照揭开盖的一瞬间充斥了整个火房,碗很烫,李照目光转了一圈,寻思着要用什么把大腕拿出来。 松无恙看她踌躇,直接探手一伸一收,便,的确是个新奇物件。 “这是我的。”松无恙凉凉地说道。 “什么你的我的,既然叫我看到了,自然有我一份。”百里霜在吃的方面是毫不示弱的。 “我不管,我阿姐为我做的,自然就是我的。”松无恙跟着靠在灶台上,截住了百里霜看蛋糕的视线。 “好啦,你一个人如何吃得完?”李照有些无奈地说道,这蛋糕怎么看也是个十寸左右的蛋糕,松无恙饭量又不大,再加上午饭才吃过没多久,怎么可能一个人吃完。 李照怕松无恙不肯让,便又软言补了一句:“这东西要是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若是你下次想吃,我再做给你吃也是一样。” 既然第一次能成功,也就说明这些材料替代得并没有什么问题,那之后想复刻也就同样不成问题了。 下次?松无恙眸光一亮,咧着嘴笑道:“那好,阿姐既然允了我下一次,这一次我便大度一些了。” 那头百里霜嗤笑了一声,抄着手走进来,说:“大度这一次用在你身上,还真是别出心裁了。” 松无恙扭头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不跟他一般计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42 纹样 李照自己是吃不下的,便把菜刀一洗,分切了好几块出来。 松无恙是最迫不及待下嘴的,一下嘴,啃了一脸奶油,唇齿留香。奶油绵软,入口即溶,蛋糕松软弹牙,是从没品味过的味道。 “小照!好好吃~~”辛夷扯了一块下来吃了一口,满脸幸福的样子。 元胡看她这样满足,端着个蛋糕不知道该如和下嘴。 一旁老张试了一口,对李照是赞不绝口:“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美味!” 百里霜见他们都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就更是心动了。然而他这优雅惯了的人,叫他直接上手又有些为难,便端着个盘子好半天没动。 李照递了个竹篾片过去,说:“用这个切小块一些,就方便入口了。” “多谢。”百里霜捏着竹篾片把蛋糕切成了好几块之后,用竹箸夹着送入嘴里。他的眼神在一瞬间软化下来,的确是不错的美味。 等到蛋糕吃得差不多了,锅里蒸的面点也好了。 百里霜尝了一个,在得到李照首肯之后,便将面点分发出去了,说是李照姑娘谢过他们这些天的照顾之情。 松无恙是最满足的,吃完自己手里的,又大包大揽地把剩下的蛋糕悉数撞进了肚子里,末了还傻乎乎地塞了几个面点。 等到吃饱喝足时,已经是酉时三刻了,太阳眼看着要落山,再不下山估计就要天黑了。 辛夷说要送,被李照拒绝了,于是依依不舍地一路坚持送到了半山腰处,最后被面无表情的元胡给拖走了。 松无恙和李照并肩下山,走了没多久,松无恙突然低声说道“阿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让人看到你的后背。” “嗯?”李照有些诧异下意识停了脚步,侧头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松无恙扭头环视了一圈,神色中有些警惕,她再次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说道:“阿姐背上有一个凤凰图案,我不知道是阿姐以前就有的,还是拔除了解连环之后才重新恢复的。总之,阿姐还是不要让旁人看到它为好。” 凤凰,百鸟之王,只有正宫娘娘的冠服上才能出现的祥瑞纹样。 这样的一个纹样出现在李照的背上,无论它代表着什么,给旁人看到了之后,都会给她带来灾祸。 “凤凰?!”李照瞪大眼睛,捂嘴惊呼道。 在建州时,木姑姑曾经检查过她的后背,如果那个时候她后背上有凤凰,她相信木姑姑的神色不会那么淡定。 也就是说,这东西应该就是她体内的解连环被拔除之后才显现出来的。 “不过阿姐别怕,若真有什么事,寻我,我会保护你。”松无恙眉眼一弯,柔声说道。 她抬手拍了拍李照的肩膀。 下山的路看着很长,两人却没走多久。 松无恙要回千秋派,所以她在将李照送到潼湖镇里后,便走了,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李照有什么事直接去各地千秋派的分驻点联系她。 李照当然是连连应是,不管怎么样,松无恙对她的确是没话说的,这一点,李照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与松无恙分别,李照一转身,就看到了神出鬼没的海叔。 潼湖镇的街市上没什么行人,又因为临近黄昏,街边小摊贩们都三两撤了,零星几个小摊贩也都是无精打采地坐在路边。 丁酉海还是一身黑不溜秋的麻袍,头上戴了个斗笠,背上绑着把长刀,一见李照看他,便展了笑颜:“毒没了就好。” “海叔知道我被松无恙带走是为了解毒?”李照眸光一转,问道。 丁酉海点了点头,说:“我看她心思是好的,便没有阻拦。” 他说完,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李照抬眸笑道,“谢谢海叔一直守在我身边。”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离开,小照要照顾好自己。”丁酉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海叔是铁龙骑吗?”李照很干脆地直接问道。 丁酉海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干脆。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说:“你父亲用人很是大胆,即便是我这样的人,也敢收为己用。”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怅然:“他是一个顶天立地之人,是我平生所见,唯一的英雄。” 这评价相当之高,让李照有些好奇,好奇李程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引得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匪徒评价其是一个英雄。 “海叔,能和我说说,他……是怎么一个人吗?”李照伸手去拉他,领着他往不远处的客栈走。 丁酉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当年如果你不是父亲救我,我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原来,当初丁酉海是上过刑场的人。 也正是因为李程颐的看重,他才侥幸逃过一劫,被当时的天子,也就是先帝宣帝赦免,最后入了李家,做李家的一个门客。 李程颐凭借个人魅力成功感染丁酉海,这才使一头凶猛的野兽称为了李家门下一条乖顺的狗。 “小照,别害怕,铁龙骑如今虽然无法收拢到你手里,但我会尽快解决那些异端的,你且等上一段时间。”走时,丁酉海如此说道。 李照一听,就知道铁龙骑里头肯定是分化出了不同的声音,或者说,肯定是有一部分人拥护的对象不同。 人心各异,她知道让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和丁酉海短暂地聊了一段路,送走他之后,李照进了潼湖镇上唯一的客栈,福来客栈。柳名刀抱着自己的刀坐在二楼,一见李照进来,就朝她招了招手。 “对不起,名刀大哥,我来晚了。”李照提着裙子一路跑上楼,带着歉意说道。她嘴里抱着歉,心里却突然转了心思,想到了柳名刀的深层身份。 “无事,我在这儿等等,听会儿说书的,也算忙里偷闲了。”柳名刀摆了摆手,指着楼下大堂里正在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说道。 李照转眸去看,才发现底下还坐着个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此刻讲的是扬州都督欧阳宇的逸闻,说的那叫个绘声绘色,事无巨细,不知情的怕不是会以为这说书先生就是欧阳宇本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43 离开 柳名刀点了好些菜,什么玉井饭,炙羊肉的,看样子是还没来得及吃正餐。 “要吃些吗?”柳名刀问。 李照李照侧身撑在栏杆上,眸子看着楼下大堂里的说书先生,摇摇头,说:“不吃了,在清风谷时吃饱了,名刀大哥你自己吃吧。” “说到这欧阳都督,就不得不说说他的儿子,欧阳成睿。”底下的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将故事引导了这个欧阳成睿的身上,“欧阳成睿年方二十三,小小年纪已经是文武双全,曾在先帝膝下识文断字,与当今天子也是有过一段旧时情谊的……” “天子不是才九岁,欧阳成睿和他能有什么情谊。”李照托着下巴,有些疑惑地问道。 柳名刀握着竹箸正在吃饭,一听李照感兴趣,便停了下来,说:“欧阳成睿在京城述职时,天子刚出世,他们之间的情谊,大抵是要算到那个时候起的。” “欧阳宇当真是想要抱天子,废安阳王?”李照来了兴趣,转过身子面朝柳名刀。 “若我说,那就是十成十的真。”柳名刀伸手夹了一块炙羊肉送入嘴里,头微微地晃了晃,继续说道:“欧阳宇这人,别看他是个粗武夫,心思其实极细,同时也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他昔年与先帝纵马河山,他们之间又莫大的同胞之情。” “那他的胜算大吗?”李照问。 柳名刀夹了盘中最后一块羊肉入口,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说:“成王败寇,这种事情,往往不能用胜算来看,应该说机缘。” “机缘?”李照有些好奇。 “嗯,机缘,成败有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柳名刀放下竹箸,拿过一旁叠好的一小块白布过来擦了擦嘴,继续说道:“不过,他要的是撕下安阳王的假面,成败估计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江山由谁坐,在这种忠臣眼里,是至关重要的。”柳名刀这一句话说得极轻,他眼神微微下垂,眸光深邃,“然而,在一些人眼中,只要这端朝仍在赵家手里,只要这端朝依旧民生康泰,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这么看来,他们应当没什么精力来管我的事了才对。”李照托着下巴,有些怅然。 柳名刀拿起一旁的佩刀,站起身来,说:“恰恰相反,不管是入京,还是割据一方,他们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都非比寻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对李氏秘藏就越渴求。” “名刀大哥觉得,我是吗?”李照抬眸看他,有意试探。 “如此一来,这欧阳成睿可不就是如今江南西道官场上的中流砥柱。作为宣州刺史,这位在宣州可以说是勤勉有加,政绩突出……”底下的说书先生摇头晃脑,说得好不尽兴。 柳名刀目光在一瞬间有些微的躲闪,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自然是将你当做朋友看待的,你就是你,并不是其他人,也不是其他身份。” 这话说得相当玄妙。 李照笑了一下,不置与否地跟着起身。 “走吧,趁着天没黑,我们直接出发。”柳名刀说完转身往楼下走。 大堂里的伙计眼力劲极好,一见柳名刀下来,便抬手甩着布巾就迎上来了,脸上堆着笑,双手下意识搓了搓。 “客官,您的马已经喂好了,要不要给您牵到前头来?”伙计微微躬身,问道。 “嗯,牵到前头来。”柳名刀点了点头,又问:“昨日和你说的酸枣糕有备吗?” 伙计连忙应道:“备了,备了,是镇上有名的糕点师傅亲手做的,保证口味上乘。” “有劳了。”柳名刀从袖兜里取了三文钱出来放在伙计手心里。 后头李照抓着包袱带子快步跟了上来,她一听柳名刀要伙计准备酸枣糕,便知道是为自己准备的,于是笑眯眯地走到柳名刀身边。 伙计得了赏钱,笑得合不拢嘴了快,一面点头哈腰,一面往后头马厩那边走去。 “谢谢名刀大哥。”她侧身边走边说。 外头天已经快黑了,街边依次都挂出了灯笼,有夜间摆摊的小贩在张罗着摊子,熙熙攘攘间,烟火气十足。 柳名刀和她一面聊着,一面出了客栈。 两人在门口没等多久,就看到伙计牵着马车过来了。 “上车吧,我们连夜赶路。”柳名刀身手利落地握着缰绳一个翻身上了马。 李照嗯了一声,手脚并用地往马车上爬。 马车里十分宽敞,底下垫着的垫子足以见得用心,一侧的小柜子里,李照一拉开,每一层都放着些精致的糕点。 “名刀大哥,我们这去平南谷要多久?”李照挪到车门边,抬手把车帘子给绑了上去。 柳名刀勒着缰绳,没有回头,“我们轻车赶路应该只需要十来二十日吧,若路上顺畅,十多日就够了。” “哦。”李照靠着马车壁,开始发起愣来。 马车行驶的速度极快。 没多久,他们就已经出了潼湖镇。 潼湖镇以西,渐渐地就开始有些荒凉。一路下去,很少看到行人,路旁的田埂也越来越少。即便是出现村落,也是黑灯瞎火,没有人住的样子。 “怎么村子里都没人了?”李照趴在车窗边上,有些困惑地问道。 “越往西走,就越靠近吐蕃。以往这边还有都督们的士兵巡逻,以保百姓安生,如今一乱,大家自顾不暇,自然也就顾不上这边远地区的百姓了。”柳名刀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流匪时常光顾这些村落的话,没人能种得下地,只能被迫背井离乡,到安生些的地方去谋生。” “哀民生之多艰。”李照喃喃道。 “什么?小照?”马车速度过快,风很大,柳名刀没听清。 “没什么。”李照昂着脖子高声道。 就在李照翘首以盼月亮的时候,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名刀大哥,要不先进来吧。”李照蹙眉看着柳名刀一身青山尽湿,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春雨微寒,淋湿了只怕是要感冒的。 柳名刀摆了摆手,说:“无事,很快就到巧家县了,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巧家县是绝对有人烟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44 巧家县 李照听他这么信誓旦旦,有些好奇,便按着性子随他冒雨赶路了。 车行过一处凹谷后,转眼到了平川。两侧樟树茂盛,伴着雨点沙沙作响,马蹄声混在其中十分和谐,且富有韵律。李照听着听着,两眼一合,睡了过去。 马车颠簸,但车内李照睡得极香。 大概是体内的毒拔了,又远离了松无恙,二者合一,使得李照的心情一下子格外放松了起来。 夜深,雨一直在下。 马蹄哒哒声,溅起一路泥泞。 等到马车抵达巧家县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车里李照还在呼呼大睡,而雨未停。 “小照,醒醒。”柳名刀伸手轻轻推了推李照,喊她。 “唔……”李照迷迷糊糊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我们到巧家县了,雨还没停,等雨停了,我们再出发。”柳名刀说道。 李照睁开眼,就看到四处灯火通明,马车两个车窗口外围着好些人,那些人眼里都带着些好奇,在李照看过去时,眼中会闪烁着点点兴奋。 “啊?!”她蹭的一下坐了起来,伸手去抓柳名刀的衣摆。 柳名刀见她迷迷糊糊被吓,忙抬手朝一旁围着的人摆了摆,安抚道:“没事,小照,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 李照心中思绪一转,难不成这些人是铁龙骑? 她眸光在一圈人脸上转悠,老幼妇孺皆有,看着并不像是铁龙骑的样子。 柳名刀一手打着伞,一手扶着李照下车,向她介绍道:“这些是我早年间相熟的朋友,他们如今在巧家县生活,也正好给我们提供个落脚的地方。” 李照抬眸看了一眼柳名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花伞,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进了一个红墙灰瓦的大院子。 “这位是晚娘子。”柳名刀向李照介绍。 迎头出来的是一个撑着褐色油纸伞,身穿水蓝色襦裙的妇人,她乌黑的长发头发挽在脑后,簪了几支细珠步摇,五官是有别于江南水乡的硬朗,却又不失美貌。 林晚,据说是柳名刀早年间朋友的遗孀,后来在巧家县落脚后,便在这儿干起了客栈营生,招揽了一些旧友过来帮衬。 后来,巧家县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的一块世外桃源。 刚才那些围观的人们,就是那些旧友的亲人,或是父母,或是子嗣。 李照心想,早间年的朋友,那只怕就是同为铁龙骑的人了。 只是…… 只是有了家庭的铁龙骑,还能像过去那样冲锋陷阵,无所畏惧吗?李照不知道,她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有了家人,那是绝对不可能再为了旁人去出生入死的 哪怕这个旁人是昔日主公的子嗣。 心里千回百转,李照脸上倒是一如平常,她朝林晚一笑,顺着柳名刀的话一礼,跟着喊了声晚娘子。 “这就是小照?”林晚温温柔柔地走过来将李照带到自己伞下,一边说话,一边领着她往里头走。 后头院门口,围了一堆人,正看着院子里头。 柳名刀朝他们摆了摆手,以眼神示意他们赶紧离开,别成堆地凑在一起。 那群人便嘿嘿一笑,多看了几眼之后,一哄而散了。 “晚娘子听说过我?”李照细声细气地开口,脸上还有些困倦。 林晚眼眸带笑,掩唇说道:“名刀曾提过一次,说是镖队里来了个厨艺极佳的小厨娘。” 李照对林晚这话是不怎么信的,不过不妨碍她假笑。 自大门走过,绕过雕刻着珍奇异兽的影壁,便是流水环伺假山的内院了。两侧有掩着门的厢房,正前方是个半开着门的正房,里头厅堂点着灯,灯火通明。 “小照便在这儿休息一下,若是饿了,我便着人传饭过来。”林晚领着李照道正堂一坐,身后陆续跟着进来了几个婢女,端茶的倒水的,捧着换洗衣服的。 换洗衣服自然是给柳名刀的。 他喊着李照在正堂稍坐一会儿,便拿着衣服到后院寻地方换衣服去了。 李照看他走了就收回了目光,端着个茶盏,百无聊赖。她转着茶杯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后,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晚说话。 “晚娘子一个人在这巧家县营生,是不是很难?”她眸子垂着,心里在盘算着以后自己在某一个小地方开店做生意的可能性。 林晚坐在一旁的红木大靠背椅上,膝盖上放这个簸箩,里面是布料与阵线,看着是些孩子的衣物。 她听到李照这么一问,便停了手边的活计,抬眸看着李照一笑,说:“的确很难。不过,咬咬牙,坚持一下,也就坚持下来了。” 说着,她重新垂眸,纳着针脚。 “那……晚娘子觉得,若是我的话,也能像您这样开一家客栈吗?”李照捧着茶盏抿了一口,问道。 林晚一愣,抬眸时,眼中带着些诧异。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问了一句:“小照只是想开一家客栈?” “那不然我还能做些别的吗?”李照敛眸,心里已经有一些了然。以林晚的态度来看,她是肯定知道自己身份的。 见李照这么问,林晚抿唇笑了一下,非常圆滑地将话又给拗回来了:“女子谋生不易,若小照只是想开一家客栈,我倒是能帮衬一二。” “那到时候……可能还真要麻烦晚娘子了。”李照跟着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外头的雨渐渐地就停了。 晨光一点点爬升,照在雨后的土地上,有丝丝缕缕的清香扩散开。 “晚娘子,劳烦你给我们再多准备一些干粮,我们待会儿就得走了。”柳名刀再出来时,已经衣着整齐了。 他跨门而入,嘴上和林晚说着话,手里打理着衣服上的细微褶皱。 林晚点了点头,笑着说:“知晓你会用得上,早就着人去备着了,放心。” 李照眼骨碌一转,揉了揉肚子起身,赶忙走到林晚身边,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好,放心,一定给你准备妥当。”林晚听了她的嘀咕,温和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把簸箩往边上桌子一搁,迈着步子就出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45 流民 柳名刀抱着自己的长刀坐在一旁,锵的一声抽出到来,一边握着块白棉布擦刀,一边随口问道:“小照要晚娘子去做什么?” “都是些小事。”李照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伸手拈了块桃花糕放进嘴里,“名刀大哥,巧家县看着好像没多大呀?” 她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其实她一路都是睡过来的,哪儿知道巧家县大不大。 不过还叫她蒙对了,巧家县因着地域原因,着实不大,与其说是个县城,不如说是个小镇。镇上的百姓大多是彪悍异常,能扛得住流匪的,余下的,就是以林晚为中心的网球客栈一帮子人了。 “和沿途你看到的那些村落一样,巧家县同样苦流匪已久,所以极大一部分的百姓受不了这苦,便能搬迁的都搬迁了。”柳名刀的手按在白棉布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刀身,“留下的这些,大多是家有老小,或是留念故土,不舍得走,走不脱的。” “那为什么晚娘子要在这种地方开客栈?在这儿开客栈做的是谁的生意?”李照有些困惑。 “人少了,自然父母官也难做,所以巧家县如今的县长是个门外汉。” 说到这儿,柳名刀的神色有些温和,眼中带着些笑意。 “是名刀大哥的熟人吗?”李照见他神色如此,便问道。 柳名刀点了点头,手中动作一停,抬眸看着李照,说:“他是个剑客,眼看着巧家县县令逃了,便花了大价钱买了个县令来当。” 他说着,垂眸继续去擦剑,“原本他今日是要过来的,可惜巧家县最近西北面来了许多流民,他抽不出空来,所以没能成行。” 李照哦了一声,心里在猜这个县令的身份。 过了一会儿,林晚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捧着个大布包。 “小照,里面都是我亲手纳的,若是用完了,你托名刀和我说一声,我再给你寄一些。”她体贴地将布包放在李照腿上,低声说道。 “谢过晚娘子。”李照忙捧着布包,笑眯眯地抬头对林晚说道。 柳名刀见她回来了,便手腕一转,将刀收入刀鞘中。 他起身走到李照身边,说:“走吧,接下来的路会很凶险,我们就不在沿途停留了。” 林晚转眸看他,问道:“方哥儿已经同你说了?” “嗯,他同我说了,益州都督杨守山已经和张敬忠打起来了,沿线大肆征兵,怕是一路上都不会安生。”柳名刀点了点头,回答道。 “不带着……去看看他?”林晚突然问道,问时,眼眸不经意间扫了一下站起身的李照。 柳名刀摇了摇头,说:“问过了,他眼下既然忙得很,也就不急于一时。” 两人拐弯抹角的,李照虽然听得有些迷糊,但也隐隐猜到,这个他很有可能指的是县令。 “看谁?”她开口问道,不给这两个人含糊过去的机会。 林晚没说话。 倒是柳名刀转眸看她,解释道:“就是我刚才和你说过的,巧家县县令。” 果然!李照心里说道。 “他姓张,名玉平,舞得一手好剑法。小照也是用剑的,改天让你见见他的游龙剑。”柳名刀笑着说道。 他坦荡,林晚便也不藏着掖着,神色一展,说道:“小照好像很感兴趣。” 李照点了点头,冲着柳名刀一笑,说:“我总觉得和名刀大哥很亲近,见到晚娘子时,也觉得格外亲切。” 这话虚假得不行,但林晚和柳名刀很是受用。 从巧家县离开时,空空的马车里装满了一开始来围观的那些人送的东西,瓜果,衣物和各式各样的面点。 李照归纳了一下收到的这些东西,笑眯眯地说道:“名刀大哥和他们的感觉很像亲人呢。” 柳名刀在前头纵马,听到李照这么说,跟着笑了一声,回答道:“的确,我同他们十几年的感情,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亲人更贴切一些。” “真好。”李照轻吐一口气,朝后一靠,侧头望着窗外感叹道。 “小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是你的亲人。”柳名刀似乎是感觉到了李照的惆怅,非常温和地说道。 我们? 哪个我们?李照心里想着这两个字,没接话。 雨后的乡间小路闻着气息清新,偶尔会有低飞的虫子扑闪着翅膀从李照面前掠过,她伸手去扑了扑,百无聊赖地开始自己和自己玩石头剪刀布。 马车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临近正午。 柳名刀挑了个不太泥泞的林子边停车,准备生点火,给李照热一下水。 水还没开,他就听得后头林子里,窸窸窣窣地传来了不知名的动静。 锵——! 刀出鞘。 只一瞬便被柳名刀反手掷向了那动静传来的方向。 李照跟着起身望去。 宽刀钉在后头树林里几丈远的一颗大树树干上。 树下,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互相抱着,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们。他们两个脸色脏兮兮的,却掩盖不住他们亮晶晶的双眼。 “名刀大哥,是两个孩子。”李照皱着眉头想要过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被柳名刀拽住了。 “我去,小照,待在我身后。”柳名刀神色谨慎地说道。 这种孩子一般都是流民中的幌子,用来蒙骗他人,降低他人警惕的。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四周已经躲好了无数流民,只待肥羊上钩,便蜂拥而至,分而食之。 “是什么人?流民吗?”李照问道。 一路上,柳名刀和她解释过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状况,其中就包括流民。一路上流离失所的百姓太多了,当一个人吃不饱饭的时候,那你就没办法去要求别人有道德底线。 “十有八九是,小照,拔剑。”柳名刀叮嘱。 李照嗯了一声,强压着心头的恐惧,拔出三秋不夜城我在手上,戒备地跟着柳名刀一步步走向那两个抱团瑟瑟发抖的孩子。 “不,不要杀我们。”两个孩子中,稍大些的那个鼓着勇气喊了一句。 “你家大人是不是在附近?”柳名刀拔出他们头顶的宽刀,垂眸问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46 人都是难以得到满足的 正文卷 147 人心 正文卷 148 杀人者 正文卷 149 成长 正文卷 150 平南谷 正文卷 151 夜深人静 正文卷 152 追 正文卷 153 死 正文卷 154 恩人 正文卷 155 倒霉催的 正文卷 156 毒与纹路 正文卷 157 李照的猜测 正文卷 158 倒霉的极限有时候是好运 正文卷 159 现场取字 正文卷 160 夜探 月下。 寂静无声。 一红一黄两个身影在屋檐之上上下飞动数次,下手狠辣而精准,所有的暗卫在几个呼吸之间尽数被放倒。 等到真解决了所有暗卫后,李照单脚勾着屋檐无声且缓慢地落在地上,门口两个丫鬟正头靠着头在打瞌睡,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秦艽与她一道落下,两人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一个颈劈打将下去,将两个丫鬟直接打晕了。 忙完了这些,李照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原本喊上秦艽一起作案是防着这暗卫里边有些个硬茬,却不料下手如此丝滑,没遇上半点阻碍。万俟名扬的安保水平不应该这么次才对,难道说她还真如阮姐姐所说,是个练武奇才? 奇才不奇才的暂且不论—— 眼下比较重要的是进去看看万俟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儿,李照伸手推了推门,却没推动。 门上落了把黄铜小锁。 身后秦艽从袖兜里取了一枚干净的银针出来,想要递给李照,却发现她抬手摇了摇那个黄铜小锁,两指一夹,便听到了咔哒一声。 小锁断开,却没落到地上,而且是被李照眼疾手快地接了下来。 她接着推门,进屋,行云流水,不着痕迹,溜门撬锁之娴熟让身后秦艽看着看着,不由地脸上带了丝笑意。他跟着进屋,转身十分细致地将门给关上了。 屋内十分素雅,的确是女子的房间。 堂屋与卧室之间并没有做隔断,中间架着个绣着白玉兰花儿的大屏风稍作遮掩,右侧则是一堵漆红雕花门,隔着个小间;雕花门后依稀能看到一个红木大书案,案上磊着好些书籍。书的最地就把秦艽推了进去,接着便自己一提裙子,跟着躲了进去。 “门锁被破坏了,玲珑和秀月都被敲晕了,速速去通报谷主。”那女人一面推门而入,一面吩咐道。 有侍卫应是的声音。 秦艽将李照朝后拉了拉,抬手到唇边示意她屏息。 衣橱仅开了一条缝,隐约能看到一个金发的女子跨步进来。她身穿着素雅而宽大的麻袍孝服,却难掩一身姿容,削肩瘦腰,身形曼妙。虽不施粉黛,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五官深邃且迷人,叫衣橱里屏息的李照不由得攥紧了衣摆,有些紧张。 是尉迟双雅吧。 李照在心里猜测到,平南谷里能有这般颜色的外域女子,想来也只有尉迟双雅一个了。 “雪儿,雪儿?”尉迟双雅目光落在床榻间,步履匆匆。 她撩开被子,在看到万俟雪之后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雪儿你没事就好。” “滚!你个无耻的女人!”万俟雪嘴里的布似乎是被尉迟双雅取了下来,李照和秦艽就听到她开始一句不停地咒骂着尉迟双雅,不管是用词还是口气,都完全不像个孩子。 “雪儿,我好心帮你,你怎地这般看我?”尉迟双雅等到她骂累了才施施然开口,声音冷淡,有别于一开始进来时的关切。 “尉迟双雅,顾哥哥就是瞎了眼,才会为你肝脑涂地!”万俟雪朝她唾了一口唾沫,鄙夷且愤怒。 尉迟双雅听到她这么说自己,笑了一声,站起来,朝后退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万俟雪说道:“瞎了眼?瞎了眼也好过丢了命不是吗?雪儿,是谁杀了他?是我吗?” 她朝后退这么几步,面容就正好被衣橱里的李照和秦艽看了个正着,她的神色一点也不像在说起自己的爱人,反倒是无尽的漠然,眼中甚至带着点嘲讽。 “尉迟双雅!你,你们,都会遭报应的!”万俟雪似乎是被戳了痛脚,疯狂地嘶吼着,因为用力太猛,而摇得床榻吱呀吱呀作响。 “是嚒。”尉迟双雅眸光一闪,笑吟吟地问道:“雪儿呀雪儿,你倒是爱惨了他,你说若是顾雪泉下有知,知道他爱护有加的妹妹实则并非他想象的那般,他当如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1 阿姐?! “啊——!啊——!”万俟雪的叫喊声歇斯底里中带着崩溃和绝望。 “好了,雪儿,方才是我不对。”尉迟双雅见万俟雪这样癫狂不已,又拂袖走近了些,坐回来床边,轻声问道:“刚才,是谁进来了?” “想知道?杀了我啊!看我会不会告诉你!”万俟雪知道旁边衣橱里躲着人,但她却选择了保密,“你以为刺激我,囚禁我,我便会疯掉吗?不,不会的,我会看着你们作茧自缚,自寻死路!” 她哈哈大笑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将她的笑声打得猝然结束。 “我待你柔和一些,你总要蹬鼻子上脸。”尉迟双雅冷声说着,“若不是你藏了那半边虎符,你以为你还能留到现在?!” “我为何不藏!你们诓我,诓顾哥哥!诓我们去送死!却只是图谋那么半边虎符!我若早知道你们如此狼心狗肺,我便不会陪着顾哥哥去送死!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他!”万俟雪被打了那么一巴掌之后,声音有些含糊,却难掩凄厉。 “好了,你总逼她作甚。”屋外有男声传来。 进屋的并不是谷主万俟名扬,而是那个李照之前见到的畏手畏脚的嫌疑犯——万俟晔。此时的万俟晔显然和之前在李照面前的模样大相径庭,神色中带着少主人该有的自矜与傲气,举手抬足之间风流潇洒。 “我逼她,你心疼了?”尉迟双雅声音娇俏,她起身走向万俟晔,和他并肩相依。 传闻中,尉迟双雅爱惨了顾雪难道是假的?! 李照在这衣橱正惊着,却不料外头万俟晔已经下手了。 就见万俟雪抬手捏着尉迟双雅的下巴,侧身垂头落了一吻在她的唇角,两人当着万俟雪好一番耳鬓厮磨,气得万俟雪的磨牙声都传到李照耳朵里来了。 “你们两个畜生!”万俟雪高声叱骂。 “阿姐,你总是这般粗俗,难怪父亲不喜你。”万俟晔捏着尉迟双雅的下巴,歪头去看万俟雪,说道。 不管是尉迟双雅还是万俟晔的言辞,他们似乎都不是拿万俟雪当妹妹。 阿姐? 难道说万俟雪并不是平南谷的小小姐,而是身患侏儒症的大龄姑娘?可李照见万俟雪那长相,看上去并不病态,真和普通的小姑娘没什么差别。 这时,身后秦艽沉默地拉着李照的手,在她掌心划了几笔,写下了三个字:侏儒症。 两人的想法撞到了一起。 “滚!你们这对狗男女休想从我这儿拿走虎符,就算我死,我也不会告诉你们它在哪儿?”万俟雪怒吼道。 万俟晔放开尉迟双雅,一步步走近床榻,脸上带着怜悯且戏谑的笑容,“阿姐,若你交代了,来日你依旧是这平南谷里的小主人,不好吗?何苦为一个死人……” 砰——! “阿晔。”尉迟双雅神色一慌,忙过去扶他。 原来万俟雪奋力一撞,用身体将万俟晔给撞到在地了。 万俟晔脸色铁青地被尉迟双雅搀扶起来,他抬脚,黑色的长靴碾在万俟雪的脸上,“阿姐,我给过你机会了,若是让邢训堂的来问,那就不是我们这般好言相劝了。” “我会告诉祖父的,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祖父不会允许你们这种狗东西玷污我们万俟家的门楣的!”万俟雪脸被踩得死死地,声音却是依旧高亢。 “呀……”万俟晔听到她提到祖父,神色一转,脸上的铁青被嘲弄取代。 他缓缓俯下身,一字一句地在万俟雪耳边说道:“阿姐,忘了同你说了,祖父昨日遇害,现在已经入殓了。” 李照看着原本神色愤慨的万俟雪登时愣住,眼中的光彩一点点褪去,紧接着却又是更决绝,更剧烈的愤怒,她企图挣脱开困住她的绳索,额头布满青筋。 “你们背祖忘宗!你们居然——你们岂敢!”万俟雪嘶吼着,口中呛出了鲜血。 尉迟双雅厌恶地朝后避了避,避开了那一抹血雾。 “祖父非要握着半块虎符不放,自然是长远不了的。不光是祖父,那个和你接触过的小娘子,现在大概也已经化成了白骨。”万俟晔直起身来,脚跟在万俟雪碾了碾,脸上闪过一抹遗憾,“可惜那般好颜色,我却是还没来得及饱腹一餐。” “阿晔~“尉迟双雅娇嗔一声,抬手拧了一把万俟晔的手臂。 衣橱里的李照不禁恶寒,原来自己在福源楼里中毒,还是被设计出来的? 虎符。 难道说万俟晔对万俟仁泽下手是为了拿走虎符?这么说,他下手是经过了万俟名扬的同意的?那这一家族到底在演什么戏码?! 李照思来想去,如何都想不透。 可她联系到万俟名扬文坛的地位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么操作下来,万俟名扬双手干净,还能达成所愿,实在是一出连环妙计。 而且,大光镖局是为了押送信件而来。 能瞒过大光镖局,自然也就能瞒过大光镖局背后的雇主,这么看来,这戏还真是非做不可。 只是…… 她眼眸重新落在万俟晔身上,这人脚步虚浮,脸上扑着厚粉,一看就是纵情酒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可这种酒囊饭袋竟能引得尉迟双雅献身?实在是匪夷所思。 “雅儿莫怪,再好的颜色也不如你这般昳丽。”万俟晔哈哈一笑,扭头在尉迟双雅的脸颊边啄了一口,一副餮足的模样。 “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居然敢杀了她!”万俟雪当然知道李照没死,毕竟就在一盏茶的功夫前她才看到李照掀开自己头上的被子,但这不妨碍她激万俟晔一把。 万俟晔仰头笑完,冷漠地垂头去看万俟雪,说:“谁?你难道想说李氏女?” 见万俟雪沉默下去,他脚跟又碾了碾,鄙夷地说道:“这世间蹦出来了这么多个李氏女,死她一个又何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连李氏秘藏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与其去瞻前顾后那些,不如拿到虎符再说。” “阿晔,先问问是谁进来了再说。”尉迟双雅见他沉迷于羞辱万俟雪,不由地缓声提醒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2 被发现 “谁进来过?”万俟晔依着尉迟双雅的话问道。 他靴子底下的万俟雪闭口不答。 “我问你!”万俟晔脸上厉色一闪而过,他抬起脚朝着万俟雪的头就是一下,踢得她朝后翻滚了数圈,“都有谁进来过!” 砰—— 万俟雪撞在了衣橱脚上。 里头的李照被晃得一惊,不觉就攥紧了身后秦艽的手,她将视线从缝隙中挪开,避免被外头的万俟晔和尉迟双雅靠近之后察觉。 万俟晔和尉迟双雅武功都属于平平无奇的那种,所以李照和秦艽并不担心他们能察觉到这屋内还有另外两个人。 但…… 若是视线交汇,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两个人的确身手不怎样,但外头院子里,现在可站着好些气息浑厚之人。这些人一旦进来护主,李照和秦艽再想要全身而退怕是有些为难了。 “咳……”万俟雪一开口,先咳了一嘴血出来,她冷笑着昂头去看万俟晔,问道:“想知道谁进来过?担心被那些京师的御史大人发现你们其实早就屈服在了权势之下?哈哈哈哈——” 她还没笑完。 万俟晔哒哒哒快步过来对着她的胸口又是两下,下脚狠辣,全然没有半点手足情分。 “好了,阿晔,你若是将她打伤了,等会儿谷主过来,要责怪你的。”尉迟双雅在后头不痛不痒地叮嘱了一句。 “现在老家伙手上的一般虎符已经到手了,就差她这儿半个,我们就能调动整个西北地界上的天策六军!”万俟晔神色中隐隐带着兴奋,“别说是打伤他,若是我这严刑下去,能问出虎符的下落,父亲会对我大大赏赐才对!” 尉迟双雅站在万俟晔的身后,她脸上有那么些微的鄙夷,却又立刻就掩饰得很好,重新挂上了笑容。 “是,可阿晔你这手段只会伤她,却问不出点什么来,不如等谷主来了之后,我们再提她问话,现在就算了吧。”尉迟双雅说着,眸光突然朝衣橱中的那一小条细微的缝隙看了过去。 “要问的是你,不要问的也是你!”万俟晔皱了皱眉,却没发火,只是埋怨了几句,躬身把地上一口喘息一口血的万俟雪提了起来。 他厌恶地看了万俟雪几眼,把布巾重新塞在了她的嘴里。 “阿姐,今日便让你再好好休息,想清楚了,要学乖一些,否则,你就只能下去和顾雪做一对鬼鸳鸯了。”他甩手把万俟雪丢去床上,又嘲讽地笑道,“我忘了,顾雪对你,可没那份心思,哈哈!”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尉迟双雅却没跟着。 她一手环臂,站在衣橱不远处,静默地看着床上呜咽不断,挣扎不断的万俟雪。 安静的屋内,她似乎是在等什么。 “有时候我再想,我是不是总是却点什么运气之类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尉迟双雅看了万俟雪好一会儿后,转身去门口,两手一搭门,将门给关上了,“所以从我踏入中原的那一刻起,我永远在走错的那一步。” 万俟雪没办法回答她,只是以仇恨的目光怒视着她,不断闷声嘶吼着。 “衣橱里是谁?是刚才打晕暗卫的那人吗?他没有救你,却躲在了衣橱里……”尉迟双雅一步步走向衣橱,她走着,反手从袖间取了一把匕首出来,横在胸前,神情谨慎。 李照和秦艽对视一眼,直接撞开衣橱门,两人一左一右地冲了出去。 秦艽脚尖点在妆奁上,一个翻身落在门口,伸手将门栓落下。而李照则是就地一滚,于尉迟双雅神色一个扫堂腿扫向了她,接着,她一手扣住被扫倒的尉迟双雅的脖颈,另一只手手腕一转,三秋不夜城架在了尉迟双雅的脖子上。 “你们?!”尉迟双雅没料到是两个人,明明她就只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微弱呼吸。 “我们。”李照冲她弯眸一笑,将她挟持着站了起来。 秦艽转身过来,手里捏着把不知从哪儿拿的扇子,将尉迟双雅手里的匕首打落在地。 “不要大声呼喊,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这张脸多几个疤。”李照叮嘱道。 那厢秦艽见李照说着要挟的话,却是面带笑容,仿佛是打算看一场好戏。 “秦先生,你和她混在一起,就不怕惹祸上身吗?!”尉迟双雅见过李照,也见过秦艽,所以她反而是更加难以置信。 清风谷一向喜欢把自己摘出这些风风雨雨的江湖事中,为什么秦艽却会出手帮助这个本该已经中毒而亡的李照? 秦艽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奉了师父的命,也不会说如今清风谷还真就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李照身后。 而李照? 李照更犯不着主动把自己的底牌秀出来,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尉迟姑娘,现在是你在我手上,你却当着我的面挑唆我和我的朋友,这样不好吧?” “你们想干什么?”尉迟双雅面色一冷,“秋炼霜没有解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就算百里霜亲至也不可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就是因为有自信,所以他们对清风谷的人也没做阻扰。 毕竟,来了也是白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引人怀疑。 “原来是秋炼霜。”秦艽的神色里有些了然。 这毒出自贵霜王朝,是皇族秘不外传的一种毒药,外人从来只有耳闻,并没有亲眼见过。绕是清风谷这种揽尽天下医术毒经的地方,在提到秋炼霜时,也只是一笔带过,无从循其迹。 “你们杀了我,想从我这儿找虎符?”李照贴在尉迟双雅的耳边问道。 乍一亲近,惊得尉迟双雅一个激灵,身体登时就紧绷了。 在她看来,这个李照平时出入并没有展露出身手多好的样子,在福源楼中毒时也没看出如何利落,却不料内功如此浑厚,自己隔这么近都没有察觉到! “顾雪和万俟雪是被你们哄骗了,他们两个才九死一生地从千秋派里偷盗了那半边虎符回来,是吗?”见尉迟双雅僵着背不说话,李照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了,“然而你们的阴谋被万俟雪发现了,她拒不交出虎符,你们的计划因此陷入了僵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3 大腿 “空口白牙的,就想诬陷我们不成?”尉迟双雅十分冷静,并没有上头地激动反驳。 李照哦了一声,转头看着自己和秦艽出来后就冷静下来的万俟雪,说道:“她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吗?” “你们在她这儿陷入僵局,问不出虎符的下落,偏生大光镖局的人又到了。那封信一到,说明来自京师的那些御史大人已经不能再等了,你们背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所以你们不得不从万俟仁泽处着手,试图夺取他手里的虎符。” “可惜,从结果来看,万俟仁泽并不想和你们合作,所以你们杀了他,并伪造得让大光镖局的人看不出是是因为什么。只要蒙混过了大光镖局的人,他们自然就没办法回去和那些御史再说什么,你们也就安全了。” “剩下个万俟雪不过是关上门严刑拷打的事,你们迟早能拿到完整的虎符,调动陇西神策六军,然后挥师京城。” 说完,李照看了一眼合着的门。 门已经关了差不多五分钟了,外面的护卫很有可能发现里头的不对劲。 “明空,该走了。”秦艽的耳朵动了动,目光转向主屋南侧的后窗处,蹙眉说道。 很明显,秦艽的意思是将尉迟双雅和万俟雪一起带走。 尉迟双雅见秦艽和李照要动,突然说道:“如果你们绑了我和雪儿,平南谷马上就会彻底封山,你们休想逃出去。” “哦?那尉迟姑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李照在她耳边问道。 事实上,从看到尉迟双雅过来打开衣橱的门之前,听到她突兀地自言自语了那么几句话之后,李照就突然明白尉迟双雅的意思了。 她察觉到衣橱里躲着个身手不错的人,所以想要给自己留那么一条后路。 于是,李照的长篇大论不过是给尉迟双雅一个台阶,告诉她,她面前的这两个人头脑清晰,并且已经洞察到了平南谷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告诉她,这两个人是两条好大腿。 “李姑娘机敏过人,将平南谷谋划的所有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么有没有把我看在眼里?”尉迟双雅声音婉转,脸上带了点点笑意。 她笑,李照却觉得她像是再哭。 不,应该说,李照觉得自己看到了尉迟双雅的内心在哭。 “你们留下我,我做你们的策应,保全你们的身份,让你们有机会安然无恙的离开平南谷,如何?”尉迟双雅继续说道。 那边秦艽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从后窗处抽手,回眸看了李照一眼,示意她抓紧时间。 “你要什么?”李照的剑没松开。 尉迟双雅面色一冷,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你有朝一日,取下赵毅的狗头。” 赵毅,当今安阳王,手握军机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好,不管你和他有什么仇,我们两个这约,就先定下了。”李照听到院门内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她翻手收剑入鞘,右手于尉迟双雅的腰间一拔,拔了一枚香囊下来。 李照抛了抛香囊,一边朝秦艽那边走,一边低声对尉迟双雅说道:“我不怕你告发发我,也不怕你背叛我。你该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你也应该清楚,你的这个愿望,平南谷也许没有我的可能性高。” 她说着转眸看了一眼死死地盯着她的万俟雪,冲她呲牙一笑,扶着木制的窗棂翻身而过。 咔哒。 人走后,窗户落了下来。 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尉迟双雅思绪转得飞快。 和平南谷现在对虎符一筹莫展的境地不同,李照的身份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么她和皇室就有着不可扭转的杀父之仇。李氏秘藏加上铁龙骑,杀一个赵毅,的确要比平南谷来得容易。 “刚才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希望赵毅死,所以我不在乎谁是我的踏脚石。”尉迟双雅冷漠地走回床边,坐下,俯身去看万俟雪,“你想整个平南谷给顾雪陪葬,那就做你自己想做的,不要挡了我的道,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也称为我的踏脚石。” 尉迟双雅说这话时眼中有泪光,而万俟雪的眼里有恨意。她恨尉迟双雅的绝情绝意,恨她蒙骗了顾雪的爱,蒙蔽了顾雪的心,却又将他的心踩碎在尘埃里。 不过好在—— 好在顾哥哥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其实一腔真心错付。 万俟雪咽下喉头苦涩,缓缓阖上了眼睛。 “关着门做什么?”门口传来了一声十分平静而优雅的声音。 万俟名扬来了。 尉迟双雅起身,以袖口掩了掩眼睛,转眼间就带了笑迎上去。 “拜见谷主。”她合膝微屈,行礼道。 “人呢?问出来没,那些暗卫也都说没看到是谁将他们打晕的,难道我平南谷的守备力量就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万俟名扬的声音夹着愠怒,他跨门而入,却没看尉迟双雅,而是直接看上了床榻上的万俟雪。 接着,他眉头一皱,目光挪到了大开着的衣橱那儿,问道:“衣橱为什么是开的?是来找虎符的人?” 尉迟双雅莲步一动,走到万俟名扬身前,又是一礼,回答道:“谷主,是我又问了雪儿几次,然后就想着再搜搜她的衣橱,看能不能搜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听到尉迟双雅这话,万俟名扬面无表情地对上了一脸愤恨的万俟雪,他背手在后,手中一下又一下地合扇敲击着掌心。 “雪儿,父亲曾经和你说过,若你乖一些,我便能把顾雪的尸首还给你,否则就将他挫骨扬灰,让他到死都不得安宁。”万俟名扬站定,俯身对万俟雪说道。 万俟雪挣扎了一下,似乎是要对万俟名扬做出反抗。 “雪儿,是你自己不听话,所以我已经将他磨成灰,放在饭菜里了。”万俟名扬脸上像是万年寒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眼中却没有半点感情。 后头尉迟双雅即便是再冷漠,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敛眸不知该作何表情。 邦邦。 两声敲门声。 尉迟双雅回头去看,就看到婢女端着一个黑色的木托盘在门口站着,托盘里是一菜一饭一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4 父传子 万俟名扬袖手一抽,把万俟雪嘴里的布巾取了下来。 “雪儿,你若是说出虎符的下落,我便看在你我父女一场的份上,许你个全尸。”万俟名扬将布巾一扔,抬手举着。 门外的婢女了缓步轻移,托着木盘走进来,将汤碗先放在了万俟名扬的手上。 万俟雪瑟缩了一下,目光怨恨地看着他说道:“父亲,你该清楚,顾哥哥自入平南谷始,就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对不起平南谷!” “嗯?”万俟名扬搅动了一下汤,眉毛微挑,“故而,我将他血肉剁碎,将他骨头熬汤,喂给我爱极了他的女儿吃,不是以示我对他的爱才之心吗?” “你,你不是人!你是恶鬼!我早该听从祖父的意思……”万俟雪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万俟名扬就扬手打在了她脸上,顺道把她下巴给卸了。 “对父亲的孝道呢?老祖宗就是这般教养你的吗?”他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一边舀了一勺汤送到万俟雪嘴边,粗暴地直接塞到了她喉咙里。 万俟雪要吐,他却是直接捏着她的脖子朝上抬着,让她根本没办法吐出来。 后头的婢女虽然两股战战,却一动也不敢动,垂着头,惨白着脸,连眼神都不敢乱瞟一下。 尉迟双雅胸口一阵反胃,她掩唇看着万俟名扬强迫万俟雪将那一碗汤尽数喝了下去之后,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汤喝完,就是饭菜。 “雪儿,你最喜欢这茱萸炝肉了,尝尝如何?谷里的厨子若做的不合你心意,等会儿父亲就砍了他去。”万俟名扬就着婢女端着的托盘,夹了一块肉到万俟雪嘴边。 他嘴里说着最是宠溺的话语,面上却依旧是古井无波。 这一块肉送到万俟雪嘴边,她倔强却又无助地朝后避了避,想要拒绝入口。 然而,万俟名扬又怎会容忍她忤逆自己? 他夹着肉直接捅进万俟雪的喉咙眼里后,阴恻恻地说道:“不许吐出来,否则,我不介意将那熬汤的骨头给你打碎了,磨成粉,让你一并吃下去。” 万俟雪的眼泪落在床榻上,晕开了一片片的印记。 等到那一碟肉和饭都尽数吃完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万俟名扬信手将万俟雪的下巴给接了回来。 接着,他接过婢女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目光落在正无助地呜咽的万俟雪身上,说道:“雪儿,若是你不说虎符在哪儿,明日便继续吃着茱萸炝肉吧。” 原本目光涣散,神情僵硬的万俟雪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转眸去看她,哑着嗓子开口:“父亲……” 万俟名扬将帕子仍在婢女手上,站了起来,他垂眸去看万俟雪,等待着她说出下面的话。 “午夜梦回之时,你不怕吗?!你背祖弃德,你枉读圣贤书!”万俟雪昂着头,脖颈与额间青筋毕现。 她奋力地唾了一口血沫出来,直接唾在了万俟名扬的衣摆上。 啪—— 万俟名扬脸色一沉,俯身就是一巴掌打在万俟雪本就红肿不堪的脸上。 他抬手揉了揉手腕,直起身来,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怕?雪儿,你跟在为父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没学会一星半点吗?” 是了…… 万俟雪重重地放倒自己,眼神逐渐冷漠。 她仰视着面前这个俊眼修眉的男人,神色却像是在睥睨着一块恶藓。 他是端朝继高简之后最完美无瑕的文坛翘楚,是天下寒门学子心中的伯乐,是远在长安的那些御史大人最中意的学生。 却也是一个醉心权欲,无视纲常伦理,只为自己前途的无耻之徒。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丑陋呢? 万俟雪不禁在心中质问着自己,从出生时就不被允许出现在人前时不明白,长至十四岁依旧被囚禁在地牢里时不明白,跟着顾哥哥去千秋派送死时不明白…… 为什么重伤回来之后,他见自己第一面却不问顾哥哥,不问自己的伤势,只问虎符时,自己仍然不明白? “父亲……”万俟雪舌尖抵着牙齿,吞咽了一口血水,“你杀了我吧,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那半边虎符在哪儿。” 万俟名扬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还是这句话,这让他的耐心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他厌弃地看了一眼在床上哈哈大笑的万俟雪,转身拂袖而出。 外头已经等候多时的侍卫见他出来,忙过来朝他一拱手,禀报道:“主人,现如今已经把客舍所有的人和行李都盘查过一次了,并没有找到。” 万俟名扬一听,原本就阴沉的脸愈发铁青。 这么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到底还是没能顺遂心愿。 他抬手抽出侍卫腰侧的剑,手腕一转,将自己被万俟雪唾脏的衣摆直接裁去,扔在了地上,说道:“如果不是在她接触过的这些人身上,那就回黄家村,在哪儿重新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它!” “是!”侍卫被他那阴翳的脸色惊得胆寒,不由地震声应道,单膝跪下领命。 早在万俟名扬强迫万俟雪喝汤的时候,后窗那儿一直守着打算再偷听一下的李照就打了个哆嗦,拉着秦艽赶紧离开了。 一路上,她越想越恶心,不由地抄着手,边走边回头吐槽道:“万俟名扬没想到比他儿子还要变态!” 秦艽跟在后头无声地笑了一下,说:“托你的福,我跟着也长了一番见识。” 后窗是一条鲜有人走的小路,两侧是红色的高墙,高墙后头大概是福源楼那边,隐约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李照便将声音放小了些,问道:“难道在此之前,就没人看到过万俟名扬的真面目?那未免也太离谱了一点。” “万俟谷主为人霁月清风,的确少有负面传闻。”秦艽学着李照的姿势,兜手走着。 两人一路鬼鬼祟祟摸进兰苑,却发现兰苑里空无一人。 陈为仁房间的堂屋里,桌上摆着两盏茶,尚有余温。 说明人并没有离开很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5 隐居 “你想和大光镖局的人说这事?”秦艽倚在门口问道。 李照唔了一声,撩着袍子就坐了下来。 她单手撑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厚脸皮,但我的确是想把大光镖局,不,是想要把陈为仁这个镖队绑在我这叶扁舟之上的。” 秦艽眸光一转,脸上带着点笑意看向李照,说道:“倒也不是一叶扁舟。” 李照挑眉望着他,等他下文。 “若你能拿到九龙宝珠,必将一呼百应,拥趸无数。”秦艽的手环在手臂一侧,微微动了动,抚摸了一下蹿出来半个身子的月儿。 “你觉得我不该现在和他们说?”李照听出点劝导来了。 秦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眼下平南谷要虎符,所以才会借万俟仁泽的死扣留客舍里的人。头七一过,他们也就没有什么理由再强留客人了,而且,他们和镖队没有什么起冲突的必要。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在他们离开之后,再和他们说清楚这一些事。”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李照歪头朝后一靠,翘着二郎腿想了一下,说道:“他们眼下要找的是万俟雪手上的那半边虎符,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不过是想要保全自己的脸面和名声罢了。” 两人这么一讨论,李照便打消了立刻和阮素素他们通气的念头,转身带着秦艽摸回了自己房间。 她要拿行李。 但不是在房间里。 咔哒—— 李照单手撑在窗棂上,把后窗一架,翻身爬了过去。 秦艽眼疾手快地跟在后头扶住窗户。 这间屋子后头是一棵高大的桑树,枝繁叶茂。 那天临时溜走时,李照非常顺手地把包袱和剑一柄带走了,她一翻窗就看到了树,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把包袱和剑一并藏在了树上。 事实上,也正是她这么个行为,让后来细查的阮素素和柳名刀都松了一口气。 起码,他们知道李照是自己走的,而不是被掳。 当天夜里。 陈为仁一行人很晚才从主人居舍那边回来,阮素素眼睛通红,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她和柳名刀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一道转了弯。 “欸,名刀大哥,你走错方向了。”喝高了的赤脊迷瞪了一下,扯住柳名刀的手臂,往北边指了指,说:“这儿,这儿才对。” 青牙虽然不知道柳名刀和阮素素要商量什么,但也是能看到他们之间眼神传递的。于是他叹了一口气,揪着赤脊的衣领子,啪的一声把赤脊的手打落。 “别闹,让你少喝些,非要和人家拼酒。”青牙抬手糊了一把赤脊的脸。 柳名刀朝青牙摆了摆手,和阮素素走了。 仇英见他们两个神神秘秘,吆喝了一声,跟了上去。 一旁梅婶抓着谭博荣的手过来,瞧了赤脊一眼,问:“要不要我给赤脊煮点醒酒汤?不然让博荣去煮也成。” “博荣去吧,梅婶你歇着好了,今天在山上帮着找了一天小照,你也该是累了。”青牙朝谭博荣抬了抬下巴,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赤脊往房间那边走。 “好了,梅娘,你先回去歇着吧,好好休息了,才能照顾好大家不是?”安叔在一旁拍了拍梅婶的肩,好声劝道。 两人又拌了几句嘴,各自往各自的屋子去了。 跟在姬康身后,老实了一天的扈丹儿见这人都走了,姬康却还支棱着站在院子里不动,便怯怯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小声说道:“康大哥,我们也回去吧。” 那厢陈为仁抱着陈丞澄正和梦生在比划着什么,听到扈丹儿开腔,余光扫了她一眼。 昨天半夜扈丹儿让婢女去听墙角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自然也就知道了姬康护着她,反倒把阮素素和李照气个半死的事。 只是这两天接二连三的变故,让陈为仁一直抽不出空来和姬康单独聊聊。 “梦生,你带着澄儿回屋休息,我和康哥儿聊两句。”陈为仁把陈丞澄交给梦生,转身朝姬康走过来。 姬康一直不走,也就是等在这儿的。 他见老大一天都板着个脸,自然是明白这一通说教跑不掉的。 于是,他转身摸了摸扈丹儿的头,和她身边的同样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的衔月说道:“扶你家小姐回房,早些歇息吧。” “是。”衔月连忙福身应是。 “康大哥——”扈丹儿还想说什么。 “好了,丹娘,我与老大要谈事情,乖一些,好吗?”姬康柔声说道,但听在扈丹儿耳朵里就满不是滋味了。 她战战兢兢两天,一直不敢高声说话,眼下想寻着个空隙和姬康温言软语几下都不行。 顿时,满腔委屈涌上心头。 扈丹儿眼皮一搭,便落了泪。 姬康慌了神,忙扯袖去擦她的眼神,一边擦一边哄道:“好了,丹娘,晚些,晚些我再去陪你,可好?这一日我知晓是让你受委屈了,等离开了平南谷,我便带你寻一处山水之间,就我们二人住下,好不好?” 连哄带劝。 陈为仁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姬康把扈丹儿哄走了。 “康哥儿,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陈为仁等扈丹儿走了之后,才开口问道。 姬康愣了一下,抬手挠了挠头,问:“什么话?” “等离开了平南谷,你就要带着她去隐居?”陈为仁不知道姬康是在搪塞还是真不知道,于是他不给姬康含糊的机会,直接问道。 “啊……”姬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老大,我的确有这个想法,丹娘和我说,她钱已经攒够了,我想,我想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 “你可想清楚了?”陈为仁脸色一沉,严肃地问道。 姬康又点了点头,说:“老大,我知道你们一直觉得丹娘不是个好姑娘,但其实是你们一直误解了她,她虽然有些娇气,有些小性子,但心是好的。” 陈为仁摇了摇头,说:“我管不了你那么多,你想隐居,可以,自己的事自己料理干净就行。” 他原本要和姬康谈扈丹儿的去留问题,却没想到姬康是做的这般打算。既然他是这个打算,那一开始的问题也就没必要再聊了,左右不过这么几日的功夫,他们就能离开平南谷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6 你说巧不巧 全武林都想要扒了我的马甲正文卷166你说巧不巧算是不欢而散。 姬康望着陈为仁失望而去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坦,但更多的对扈丹儿的挂念使得他摒弃了这么一点不舒坦,转身朝扈丹儿的房间走去。 那厢,柳名刀和阮素素一进屋就要转身关门。 “慢着慢着。”仇英一摸头,快步跟上去,抬手挡住了门。 “老仇,你凑什么热闹?”阮素素好笑地看着他,也没说不可。 仇英嘿嘿一笑,冲柳名刀身边挤进来,答道:“聊会儿,聊会儿,我看你们在晚宴上都欲言又止的,这不是心里着急得很。” 柳名刀朝外头面色如常地看了一眼后,将门关上了,转身说道:“门外跟踪的人没有撤走,但也没进来,身手都不错,看来万俟名扬的确有问题。” “照娘和我说,万俟名扬虚假得很,我以往只觉得他是文人的酸臭德行,这看来,他还真有可能有问题。”阮素素拂袖坐在靠背方椅上,愁容满面。 仇英在晚宴上都没怎么吃饭喝酒。 是以,他一进屋先到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牛饮一口后,插话道:“小照到底什么情况?我看你们都不急的样子?” 阮素素指腹摩挲了一下袖摆,神色莫名,“照娘的确是失踪了,但我们后来还发现她的行李也一并消失了,所以猜测她有可能是自己走的。” “嗯,窗户口只有一道离开的痕迹,我追出去也没有看到两个人的脚印,说明她没有被胁迫。”柳名刀坐了下来,接过仇英手里的茶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一个晚宴,宾客和主人各怀鬼胎。 除了赤脊那样天生就缺心眼的人以外,少有能吃得下,喝得了的人。 他这一晚上滴米未进,也是渴极了。 仇英一口灌完一杯,就着柳名刀的手又续了一杯,说道:“就算是她自己走的,可她身上那毒也是个棘手的吧?” 他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万俟名扬和沈婴婴查了一天,尽查到点没用的人和事,解药的影子都没见着,李照就算没失踪,躺在竹逸阁里也只有一个等死的下场。 阮素素本就忧心忡忡,一听到仇英这么说,心头焦虑更甚,不由地连连叹气。 “我请名刀过来就是这个事,我们二人是最先发现小照失踪的,按理说应该还有什么细节是我们二人没有注意到的……”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照娘不是那种任性的孩子,她不声不响地走,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这是什么?”柳名刀余光一瞟,打断了阮素素的话。 他搁下茶杯,起身走到阮素素身边来。 阮素素右侧是一个放香炉的高脚方桌,桌上摆着个镂空三角青铜香炉。阮素素不爱点这些东西,正巧李照也不爱,所以这炉子从没用过。 柳名刀将香炉顶上小巧的龙纹炉盖拿起来,就看到里头放着一片树叶。 树叶当中镂空,是一个大的圆,旁边则有不少的规律的小圆。 “阮姐姐,这么画,就是我们的暗号了。”李照娇憨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赤脊和青牙都有暗号,那我们也得有,这就是我的暗号,一颗太阳,好吗?” “好。” 阮素素愣了一下,一边伸手从柳名刀手里接过那片树叶来看,一边说道:“这是……照娘与我约定的暗号。” 她的声音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丝颤抖。 “也就是说她现在没事了?”仇英一听,喜得都快跳起来了。 柳名刀拂袖转身看他,觉得他这兴奋得有些不对劲,便似笑非笑地问道:“老仇,你和小照什么时候关系好成这样了?” 仇英僵了一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眼上的眼罩,抿着嘴重新坐了下来,说:“哈哈,名刀你这话说的,小照是我们的朋友,我关心她还关心出岔子来了?” 他的手放到桌下,不自然地握了握拳,又重新松开了。 阮素素跟着问道:“是啊,老仇,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照娘了?” 她一说完,室内就陷入了一阵沉寂之中。三个人神色莫辨,互相揣摩着,掂量着,就是没人起头开腔。 窗外寂静,能隐约听到蝉鸣声。 一股十分玄妙的感觉萦绕阮素素心头,她屈指反叩着桌面,敲了三下,说道:“为余驾飞龙兮。” 楚辞中的一句。 乍一出口,好像有些突兀。 然而在特定的人耳朵里,这是一个口号,也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仇英并没有立刻就接话,他敛眸沉思了一会儿,同样并着两指,反手扣在桌面上,敲了三下。 三下之后,他开口接道:“杂瑶象以为车。” 柳名刀的神色不可谓不诧异,他眯了眯眼睛,握着茶杯的手放开,握紧,复而放开。 接着,在听到仇英接话之后,他跟着以双指反叩桌面,敲了三下,说出了最后两句:“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 片刻之后,室内响起一声长叹。 仇英站起身来,朝柳名刀展开双臂,脸上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欢喜。 柳名刀与他抱了个满怀,声音难得地带上了点哽咽,他拍了拍仇英的背,说道:“好兄弟,没成想,我们竟是在一起共事这么些年……” 几番感慨,好不唏嘘。 等到他们两兄弟侃完了,那头阮素素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我不是铁龙骑的人。” 闻言,仇英和柳名刀脸上的笑容一僵,差点裂开。 “别慌。”阮素素抬手示意他们冷静,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紫金令牌来,朝他们二人一举,继续说道:“虽然我并非铁龙骑,但我是受前卯字掌事之托,掌了这卯字牌,自然也就肩负了铁龙骑的责任。” 紫金令牌上,是李程颐亲手刻下的卯字。 每一个队长都会有一块专属的令牌,见令如见人,是与他们身后的文身一样重要的身份象征。 “我等会儿给我们掌事去信,说清楚眼下我们三人的情况,如何?”仇英问道,他只是监察掌事手下的三位队长之一,权限不高,所以并不能给柳名刀和阮素素提供多少帮助。 斗罗大陆4终极斗罗qq群869448741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7 被再次翻动的行李 全武林都想要扒了我的马甲正文卷167被再次翻动的行李柳名刀回答。 铁龙骑里十三位掌事的身份都是单向保密的。 在李程颐看来,他们作为同僚,却没有交往的必要,因为他们的任务一般都是互不干涉的,所以直到他死,很多掌事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长相。 柳名刀之所以能和丁酉海接上头,还要归功于李照的出现。 梅花一刀对李照的试探使得柳名刀上了心,也因此发现了丁酉海的存在,并借此和丁酉海接上了头。 然而,在目前已知的立场鲜明且表露了身份的几位掌事中,柳名刀已经来往过信件的只有丁酉海和未字掌事孔作月。 孔作月尝试在岳州的通华商行和各位掌事互通信件,却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始终保持初心,愿意像拥护他们曾经的主人那样,去拥护他的子嗣。 寅字掌事邝泽业,申字掌事龚子怡,亥字掌事覃青松,均已叛出铁龙骑,拒不回应孔作月的召唤。 而在漫长的流离中,卯、辰、巳、午四位掌事均已亡故,其中辰字掌事和午字掌事手下的队长和精兵已经被邝泽业不知不觉招揽,并据为己有。 柳名刀不清楚监察掌事目前的立场,所以他犹豫了。 丁酉海在离开之前曾经说过,那些背叛铁龙骑的人,他会一个个亲手手刃,并将其下所有力量收缴。 如果监察掌事同样萌生了叛意,那他让仇英联系,是不是会打草惊蛇? “不了,老仇,现在还是等小照的消息为先。”柳名刀随口找了个借口。 阮素素眸光一沉,翻手将紫金令牌收入怀中。 她另一只手捏着那枚树叶,缓缓说道:“那封信我们给了万俟名扬之后,明面上一切照旧,私底下却开始募兵,这和我们之前在路上的猜测有了一些偏差……”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万俟名扬一介读书人,敢参与到这事里面来,一定是有了万全的准备。 然而从他暗地里这些手足无措的举动来看。 那封信给他的震撼也是极大的,并且他没有任何准备,只能临时开始募兵。 “先不说那个,你们两个是都承认了小照的身份?”仇英出声打断道。他神色中带着些质疑,但不重。 仇英并没有怎么和李程颐直接相处过, 阮素素将树叶贴身放好,抬眸看着他一笑,问道:“我不知道,这你得问名刀,毕竟,我只在传闻中听说过李程颐。” 被点名的柳名刀一撩衣摆坐了下来,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十分自得地反问道:“老仇,你不觉得她就是吗?在和她相处过后,难道你还会有别的人选?” 撇开本就相似的面容来说,单看李照的气度,就能发现里面时刻有着主子的影子。在过往这么多年里见到的所有声称自己是李程颐女儿的人中,柳名刀觉得只有李照,只有她才是最肖像主子的那一个。 哦,不。 他勾唇笑了一下,这孩子从始至终都不承认自己是李程颐的女儿,为此还撒了好些一眼就能看破的谎。 看到柳名刀的笑,仇英没有说话。他和主子的直接接触并不多,可能也就比阮素素好上一点点,但也仅限于一点点。平时出任务什么的,作为队长,他更多和掌事去沟通交接。 所以,仇英对于主子的印象其实是很模糊的。他心里没底,自然也就希望和自己的掌事通个气,好让自己安心。 毕竟,眼下江湖上打着主子旗帜的李氏姑娘可不少。 柳名刀看仇英不说话,自然也是清楚他在顾虑什么,于是提着茶壶给他倒了杯茶,说道:“这个事,我已经联系过酉字掌事和未字掌事,他们两个和我意见一致。我们希望能保护好她,护佑着她,让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事。” 原本柳名刀觉得,既然是主子的女儿,那就得杀伐果断,有王者之腕,这样才能镇得住手底下的人。 然而在那一次流民事件之后,他改变了想法。 也许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去当首领。 如果李照愿意,那么他自然会为她扫清铁龙骑里的异见,如果她不愿意,那么青山绿水之间,他照样会给她准备一个居处。 “名刀这想法不错。”阮素素抬了抬下巴,眼中带着笑意。 在她看来,李照有着与众不同的特质,只有不干预,给与她足够的成长空间,才能看到她大放异彩。 “那我们眼下就干等着?”仇英蹙眉问道。 屋外月色正好,青牙端着份梅婶做的点心,沐浴着月色,悠悠然走到阮素素门前,邦邦敲了两下房门。 “谁?”阮素素高声问道。 青牙应了一声,说是我。 仇英又是牛饮一口,把杯子放下,起身去开门。 门外,莹莹月光洒在青牙身上,同样也洒在了他手里托盘上的点心上。粉白交加的桃花糕,看着煞是可爱。 仇英面上一喜刚想要伸手接过去,结果还没凑近,就闻到了一股酸涩的味道。 “青牙,你这谁做的?”仇英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捏着鼻子扇了扇,躲回了桌边,问道。 青牙嘿嘿一笑,一边跨门进来,一边说道:“梅婶看你们晚上都没怎么吃饭,兴致极高地给你们下了厨。” 阮素素撑着头在笑,“是梅婶给你和赤脊做的,你吃不下,这才端过来的吧。” 柳名刀跟着笑了一下,起身将点心接过来放在桌上,他目光虽然只是一扫,门口的青牙却是很了然地立刻转身将门给关上了。 门一关,青牙脸上的笑容就散了。 “我们的行李,马车,都被翻动了。”青牙撑在桌上,压低声音说道,“虽然他们十分谨慎,但我出门时有意留了个心眼,所以这才看出了点端倪。” 仇英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他白日里用找凶犯的由头翻找过一轮了,怎么趁我们走了,又来一次?” “他在找什么?和万俟雪一开始被千秋派追杀有关系吗?我记得,松无恙是声称万俟雪从千秋派里偷走了信物吧?”柳名刀眯了眯眼睛。 斗罗大陆4终极斗罗qq群869448741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8 无产阶级的力量 平南谷山脚下大牌坊上的红绸子已经撤了,换上了素麻布。 而牌坊外一直围着等候的流民们却没有离开,在他们眼里,不管是红事还是白事,只要有善粥派发,那就值得他们蹲守。 一侧的矮树丛里,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互相交叠地抱着手臂,瞪着黝黑透亮的眼睛望着平南谷高大的牌坊。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但他们的眼睛是一眼都不敢挪开,生怕里头会出来派粥的,一分神就错过了去。 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以前就有许多派粥的世家喜欢挑吉日吉时出来派粥,而有时候的吉时恰恰就是在晚上。 咻—— 亮堂堂的月亮下,牌坊上空两个影子一闪而过。 两个孩子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饿花了眼,却不料接着就听到啪咚几声,他们面前的草丛里咕噜噜几下滚过来一团油纸包。 “是馒头。”其中一个嗅了嗅,奋不顾身地扑了出去,将油纸包抱在怀里。 上空掠过的,正是李照和秦艽。 在柳名刀等人围着她讨论个半天的时候,她已经拉着秦艽趁巡逻弟子交班,溜下了山。 “你说的是真的?”李照单脚落在一棵树上,扶着树干一边朝远处眺望,一边问道。 秦艽兜着袖子跟在她后头,轻飘飘地落在另一边的树枝上,答道:“嗯,我在和集县寻觅药材时,的确听到有几个禅宗弟子提及九龙宝珠,他们的目的地是泸津关。如果我们脚程快的话,也许现在赶过去也还来得及。” 若是中途不做歇息,平南谷去泸津关也不过一到两日的功夫。 李照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的地方。 那儿不是村落,但住着好些人。 平南谷脚下是个还算繁荣的小镇,叫杜曲镇。 杜曲镇原本是相当开放的,毕竟背靠平南谷,镇上平时往来文人墨客极多,也因此带动了好些产业。然而,因着这近些时日来各地的纷乱,杜曲镇也就逐渐封闭了起来。 一开始是出入严查,到这几日就已经是严禁外人出入了。 尤其是流民。 因为杜曲镇的城墙上加筑了十分严密的防御工事,而且守城的士兵也翻了几翻,所以流民们想要混入杜曲镇是极难的。进不了镇,更上不了平南谷的山,所以流民们在两地之间的荒地上就地扎营,用一些破布棚子来遮风避雨,暂时落脚。 这些流民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集群,三三两两地凑成一团。 好在虽然杜曲镇镇长虽然不许流民入镇,但也没有驱逐他们,容许了他们在镇外的荒地上落脚,所以那些机灵点的在荒地开开垦,也能勉强温饱。 “那倒是不急着去。”李照望着远处那些月色下依旧在忙碌的流民们,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些人虽然流落至此,朝不保夕,却井然有序。扎营之处虽多却不乱,横纵之间留有余地,显然是经过有意调配的。如果能将他们收编了,好生培养,其实也是一种力量。” 秦艽没说话,而是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流民群,若有所思。 并不是所有的流民都是恶匪一般的人,大多数的流民只是迫于无奈才背井离乡。 然而如今端朝的户籍制度和各州郡如今的乱象使得他们不会轻易被地方接受,没有户籍,没有容身之所,自然也就颠沛流离,无处可依。 这些人的确是一股有生力量。 但收编他们一来需要大笔的钱财,二来需要足够多的田地和住处,两者都满足的往往是那些世家和大人们,而那些世家和大人们通常又瞧不上这些在他们眼里是下等人的人。 良久,秦艽只是缓缓说了一句话。 “他们在某些人眼里,并不能称作是人。” 李照听了,笑眯眯地说道:“不要小瞧了无产阶级的力量。” 秦艽闻言转眸看她,好奇地问道:“什么是无产阶级?” “所谓无产阶级,就是如他们这样的,没有生产资源、靠出卖劳动力为生的百姓。”李照一撩衣袍跳下了树,朝着那群流民那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何种力量?”秦艽跟着跳下去,问道。 他对李照的言论表现得十分感兴趣。 “团结就是力量。”李照掰着手指头慢慢和秦艽解释,“当你收编了一群流民,就可以教他们读书识字,给他们耕地,带他们练兵,这样闲时能让他们耕种,乱时可以让他们走上战场御敌。” 秦艽若有所思地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眼眸微垂。 “当然,需要钱,也需要地。”李照掰出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好巧不巧,我现在知道一处地方,那儿大概是我可以支配的地方,至于钱,我觉得我能弄到钱。” 她的自信由内及外地散发出来,一半沐浴着月色的面容显得熠熠生辉。 “若你能找到九龙宝珠,找到李氏秘藏,也就不用为了钱发愁了。”秦艽说完,噙着笑看她,问道:“你想要收编他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会引来他人忌惮?” 李照的身份本就特殊,一旦她又什么动作,那就势必会立刻传入各方势力的耳朵里。 什么? 她居然敢收编流民? 这怕是已经秘藏在手! 之后恐怕就是蜂拥而至的各路人马了。 “我想过了。”李照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已经快走到第一座流民帐篷处了。 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中年男人谨慎地握着农具朝他们走过来,空着的那只手不忘在身后赶忙摆了摆。他身后原本站着好些老人和孩子,那些人在看到他的手势之后,神色怯怯地匆匆躲进了棚子里。 “我一直在否认自己是李程颐的女儿,但成效不大,既然没办法解释清楚,不如将另外一个身份做大做强。”李照说完转身,一拂袍子,朝迎上来着男人拱手行了一礼。 另外一个身份? 秦艽有些莫名,却又觉得有些有趣。 他神色一正,看着李照在前头和那个似乎是流民头子的男人交涉。 “两位到这种地方来,是想要做什么?”男人上下打量了这两个人几眼,见他们衣着精致,形容高雅,知道也许是从平南谷山上下来的贵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69 另外一个身份 男人自称龚叔。 龚叔算是身后那几个棚子的领头人,舍利州人,一路流浪至杜曲镇,见杜曲镇有平南谷庇佑,便领着父老乡亲暂且落了脚。 李照如今对端朝地图已经十分熟悉了,自然也就知道,舍利州在剑南道与吐蕃交界的地方。那地方常年深受边界流匪之害,往年官府照常运转,收成不错时生活还算安定。 龚叔谈及至此,摇了摇头。 如今收成不行,官府又乱了,他们无法忍受那些流匪隔三差五的骚扰,便只能被迫离开了舍利州。 李照和龚叔浅谈了一会儿后,转眸问道:“龚叔领着家人在这种地方落脚,可有想过将来?” 龚叔一听到李照突然说起这个,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看向李照的目光也多了丝抵触。 他梗着脖子说道:“何不食肉糜!姑娘这话说得轻巧,将来如何,是我们这等卑贱之人能奢望如何就如何的吗?” 这一句话出口,李照就知道龚叔是读过一点书的。 在这种时代,能明事理,识文断字,是一道分水岭。从他们扎营的,李照觉得这些人是可用的人, “并非是我有意冒犯。”李照面对龚叔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避,她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若龚叔愿意,我可以给龚叔出具一份介绍信,让龚叔有一容身之处。” 龚叔一听,神色当即就严肃了起来,他上下打量着李照,眼神中有着诸多的不信任。 他们这边的动静其实早就被旁的人注意到了。 毕竟,这一片地方不止是龚叔这么一窝人。 有耳尖的凑过来,朝着李照一福,说道:“这位姑娘,若有容身之处,便是卖身为奴,小的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过来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虽然面容削瘦,但衣着还算整洁,看着是个会收拾自己的人。 李照侧身朝他一笑,回了一礼,说道:“可,若你们愿意,自然也是可以过去的,但并不是为奴为婢。” “不是?!”龚叔有些诧异。 “不是。”李照诚恳地摇了摇头,“我想请你们去的地方,叫做巧家县。巧家县因为人口流失,如今县城内空置了很多房子。我看你们虽然流落至此,在这城外扎营却不混乱,显然不是什么违法乱纪之徒。” 在来平南谷的路上,李照和林晚通过好几封书信。她对林晚说了自己的确想要开一家客栈的想法,林晚便说给她在巧家县预置一处宅子,等到她是什么时候空当了,便过去开张就是了。 “我想请诸位,为我经营一家客栈。”李照说道。 李照刚才粗略数了一下,龚叔这一圈有大概有十三人,一整个流民群落里,应该是四十至五十人。 这些人哪怕是全到巧家县去,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最主要的是,李照想知道这个安排驻扎营地的人是谁。 听刚才龚叔介绍,这一群流民应当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互不相识,走投无路之人,却能互相保持和睦,而且井然有序地在这么一个地方扎营,显然不是一个龚叔能搞定的事。 “这事,你能做主吗?姑娘。”男人一边说,一边看向李照身后的秦艽。 秦艽周身气度不凡,姿容自带贵气,在他眼里,自然而然地就认为这个男人才是做主的那个。 李照点了点头,继续看向龚叔,问道:“如何?” “我们并没有经营客栈的本事,姑娘一不认识我们,二不了解我们,为何突然上来就说想要雇我们给你做事?”龚叔显然要比那男人谨慎得多。 “我说过了,我观察你们形容举止进退有度,所以想要给你们一个机会。”李照说完,眸光远眺。 在所有棚子中间,有一个青灰色的棚子。 别的布棚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动静,有耐不住好奇的,甚至会偷偷朝这边看,但那间棚子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安静。 龚叔侧头看了一眼旁边那个男人,神色微动,用意不明。 那男人却是兜着袖转身就走了。 “姑娘,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请容许我们商量一下。”龚叔拱手说道。 李照抬手一托,示意他们商量就是了。 身后秦艽听了半天,总算明白李照所说的另外一个身份是什么意思了。 “明空,你想要开客栈,以商人的身份出现在人前?”秦艽问道。 “不可以吗?”李照回头看他,摊了下手,继续说道:“客栈只是第一步,给他们落脚的地方之后,我想要开学堂,开商行。我希望的是,在即便没有李氏秘藏的情况下,在即便我不是李程颐女儿的情况下,我依然能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生活下去,拥有一点自己的力量。” 她很讨厌去依赖别人。 但自穿越后,这一路走来,她却不得不依赖别人。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靠人不如靠己,这是她过去的信条。只是到了这个世界之后,这也无奈,那也无奈,让她只能暂时借助别人的力量求生,连松无恙,丁酉海那样的嗜血之人,她都说不出一个强硬的拒绝来。 多么可笑呀。 李照敛眸自嘲地勾了勾唇,既然没有自己的力量,既然只能依靠他人,那不如借着这份自尊心上的屈辱,发展出自己的力量来。 终有一日,她将不再依托他人。 “你这样,倒是像极了他。”秦艽看她神色中的坚毅,微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道。 李照愣了一下神,抬眸看他,问:“谁?” “李程颐。”秦艽耸了耸肩,继续说道:“我只在他死前参加过的最后一次宴会上见过他一面,然而他的洒脱,和面对死亡时的气概,却叫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折服。” “面对死亡?”李照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一点问题。 秦艽点了点头,刚要回答,却停了下来,看向了李照身后。 李照顺着他的眼神回过身去,就看到那个青灰色的棚子里走出来一个白衣书生,书生衣着虽然简朴,但气度却与他身侧对他拱手行礼的龚叔完全不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0 惊魂 如果,此时此刻有什么能形容李照的心情的话,那一定是天雷滚滚。 在几个月之前,她是一个垂死的唯物主义者。 而重生之后,她对世界的认知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认知偏差。 可是现在—— 原本的世界观像是彻底被打碎了一般。 不远处那个噙着笑拂袖朝她一步步走过来的人,是一个多月月以前,她在黄家村的那条小巷子里见过的人。 是一个她明明白白地见证了其死亡的人。 ——顾雪。 李照自问并没有和顾雪有过接触。 他们唯一的一次接触,就是在那个巷子里,她对已经出现尸僵的顾雪的尸体进行挪移。 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直觉,是他就是顾雪,而不是他长得像顾雪?这是一种没办法解释的第六感。 男人的脸色极为苍白,脸颊略微有些凹陷,两侧棚子边夹着的火把的光照在他脸上,显得他格外瘦弱。 李照花了五分钟消化这个事实,然后木着脸转向秦艽说道:“我见鬼了。” 秦艽认识顾雪。 他们交情不深,但的确有过几次照面。 眼前这个男人可以说在容貌上和顾雪一模一样,然而,在竹逸阁听过那么一回壁脚之后,他自然知道顾雪已经死了。 是以,秦艽的脸上非常难得地出现了一抹震惊。 “先不论万俟名扬到底有没有将顾雪挫骨扬灰,但我当时在黄家村是的的确确看到已经僵化的顾雪的尸体的。”李照吞咽了一下口水,朝后退了一步。 “以我为数不多的,和竹君子的见面来看,这个人形容举止方便,和他如出一辙。”秦艽的手指扣紧了袖摆,月儿像是感受到了他有些紧张的情绪,缓缓在他背后探出头来。 那头龚叔和那个男人随侍在顾雪身边,神情满是恭敬。 李照猜测,这个人应该就是这片流民区规划者。如果他真的是顾雪,为什么起死回生之后还要来平南谷?如果他不是,那么这么像的一个人出现在平南谷,就更是可疑了。 “姑娘,这就是我们的掌事人,顾先生。”龚叔向李照介绍。 顾先生?! 李照眸光一颤,心跳乱了一拍。 就在她刚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她看到面前的顾先生神情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然而很快地,他就将这抹疑惑掩饰住了。 接着,他抬手朝李照抱拳一礼,柔和地说道:“在下顾奕竹。” “顾先生看着不像是流民。”李照敛眸一想,决定先旁敲侧击一翻。 “是,我的确不是流民。”顾奕竹直起身子来,点了点头,非常坦率地说道:“我与龚叔和张兄弟一见如故,便决心让他们能有一处遮风避雨之处,这才留在了杜曲镇外。” 他说这一番话时,眼神中并没有任何躲闪,干净且柔和的目光让李照对自己的第六感有了那么一丝动摇。 于是,李照话锋一转,问道:“那顾先生对我刚才的提议,是如何想的?” “如果姑娘是诚心邀请,那么我建议龚叔和张兄弟带着亲人一道投奔你。”顾奕竹的话并没有囊括自己进去。 “顾先生不去吗?”李照追问道。 顾奕竹摇了摇头,他目光微微远眺,看着的正是平南谷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将视线转回李照脸上,缓缓说道:“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直觉告诉我,我需要去那儿将其找回来。” “记忆?”李照非常感觉自己抓住了一点灵感般的念头。 顾奕竹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李照,他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问道:“姑娘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顾先生长得很像一个我见过的人。”李照直言不讳,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直接问,你是不是顾雪。 身后秦艽听得是替李照擦了一把汗。 无他,自李照开腔提到记忆的时候起,一旁的龚叔和那个所谓的张兄弟脸色都难看了起来,若不是顾奕竹抬手示意他们不要插嘴,只怕就已经闹将起来了。 顾奕竹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承认道,“我的确是失去了记忆,所以我一定要将其找回来。” 好家伙。 同样的起死回生,一个是重生,一个是穿越。 然后他们还同样地失去了记忆。 这要是两者之间没有联系,李照根本不信。 自觉手握女主剧本的李照抿了抿唇,敛眸想了一下,如果想要解开原主身上的谜团,或许找一找自己跟顾雪之间的相同点,是最快的途径。 于是,李照抬头看着顾奕竹,问道:“顾先生,你记得你是在那儿醒来的吗?或者说,你目前记忆中,最开始你是出现在哪儿的?” “如意客栈。” 顾奕竹说完,抬袖掩唇咳了一下。 这时,顾奕竹身后不远处,一股棚子里立刻就有个小姑娘撩开棚子布飞奔了出来。她手里端着碗药,声音脆生生的,十分灵气。 “顾先生,药已经熬好了,您先喝药吧。” 龚叔连忙转身接过小姑娘手里的药,一边笑眯眯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一边将药递给了顾奕竹。 “顾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现在孤身上去,可能没办法活着离开。”李照看他喝完了药之后,才问道。 顾奕竹将碗递给龚叔,撩起眼皮去看冉悦,没有说话。 他的神情里有些疑惑,也有些怀疑。 “姑娘,容我插一句嘴。”龚叔端着碗原本要转身的,突然又调转回来,看着李照说道。 “您说。”李照眸光一转,看向龚叔。 “您说顾先生长得很像一个您见过的人,言语之中又对顾先生的安危十分在乎,请问,您以前是顾先生什么人?”龚叔开门见山,丝毫不遮掩一下。 在龚叔心里,顾先生是顶好的一个人,会为了他们彻夜不眠地思考生存之计,会教他们读书识字,会告诉他们,活下去,才有无限的可能。 这样好的顾先生,他绝对不容许有人想要诓骗于他。 好巧不巧,这头李照还真就打了要诓骗顾奕竹的心思。 就见她勾唇一笑,诓骗的话张口就来:“我以前,是顾先生的朋友。虽然说不上挚友,但也的确是相交甚密的好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1 装X如风 李照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不光是顾奕竹的脸色变了,一旁的龚叔脸色同样变了。 不仅如此,后头的秦艽更是扶额笑了。 “你,知道我的过往?”顾奕竹的眼神迷茫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添了几分警惕。 “是,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的过往,也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去记忆,更知道你如果执拗地要上平南谷找回记忆,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李照笃定地说道。 刨去武功这些的,单论玩弄心眼,一百个顾雪估计都顶不上一个万俟名扬。 就这样。 李照凭借着自己撒谎不脸红,就算脸红,夜色当空,也看不出来的厚脸皮,成功地将顾奕竹给哄上了自己的贼船。 龚叔一行人连夜带着李照的亲笔书信就赶往了巧家县。 而李照则带着一身谜团的顾奕竹,和秦艽一道出发准备前往泸津关。 赶路,自然是不能光靠两条腿。 秦艽凭着他妙手回春的本事进了杜曲镇,给李照弄来了一驾两轮小马车。 虽然简陋,但好歹是个代步工具。 于是,一行三人就这么出发了。 一路上,李照把从阮素素那儿听来的有关顾雪的生平,结合了一下自己前段时间翻杂书时看到的逸闻,给顾奕竹讲解了一下。 顾奕竹一开始听着还有些自得,到后面,越听脸色越沉,听到尉迟双雅和万俟晔那一段时,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手扣紧了马车窗棂。 咔嚓。 五指收拢。 他把木质窗棂给捏碎了。 逞完威风的下一秒,顾奕竹捂着嘴开始一顿猛咳。 “药,左宁,药在哪儿?”李照一边挪过来拍他的背,一边高声问道。 外头驾车的秦艽应了一声,说:“右手边的小柜子里,第三个,药丸一次一颗,记得给他喝水。” 李照一听,忙去找小柜子。 一顿手忙脚乱地喂完药之后,李照再开口,就不敢挑那些会刺激人的说了。她有意平淡地将完剩下的一点后,托着下巴看着顾奕竹,等他发问。 但顾奕竹却没有提问,他两眼有些空洞地看着车窗外,神情萧瑟。 “我说,其实你没必要一直执着于过去。”李照的目光落在顾奕竹的手上。 顾奕竹攥紧着拳头,发白的指节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老天爷给你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让你重蹈覆辙的,你需要展望未来,而不是拘泥过去。”李照抬手拍在顾奕竹肩膀上,豪气万丈地继续说道:“大侠,跟着我吧,我们干一番大事业,让整个端朝的人都为我们侧目。” “……” 顾奕竹转过来的目光,落在李照的眼里,让李照觉得自己刚才这一通话说得极为弱智。 她的豪气顿时泄了一半。 外头的秦艽闷声笑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明空,你要一番大事业的话,从开客栈开始可能不够。” “你不懂,衣食住行,虽然行字在最后,但在我心里,这个却是最重要的。”李照撩开车帘,对秦艽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秦艽配合地问道。 顾奕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其他学识还在,他抬眸看着李照,同样等待着她的回答。 “端朝通信极为落后,如果我的客栈能开遍端朝大地,形成一个缜密的通信网络,那么我就是掌握信息传递速度的那一个人。”李照眸光一闪,不觉间开始畅想未来。 秦艽哦了一声,一瓢冷水泼了下来,“如今各地纷乱,并不是每一处地方都会像巧家县那样为你提供多方便利,你的客栈想要站稳脚,很难。” 这个问题李照当然想过。 就见她鼻头微微耸了耸,神情像是一只得意的狸奴,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雀跃。 “为此,我对我的记忆进行了一次整理,找到了一些在这个世界里不算突兀,却又有革命性的东西出来,有了这些,我的客栈将是全端朝最安全的客栈。”她说完,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凝视。 秦艽和顾奕竹对李照通篇其实并没有听懂多少,但他们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什么意思?”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李照嘿嘿一笑,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说道:“比如说武器,我有一种火铳,只要训练得当,就能取人首级于十米之外。” “我也可以。”顾奕竹十分煞风景地说道。 “啧……”李照白了他一眼,抄着手反问道:“你的确可以,但你这样身手的人,又能有多少个呢?” “的确,如果你这武器能如你所说,普通人操之也可以取人性命于几步之内,那么你的客栈的确可以成为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之一……”秦艽眸光一沉,他对李照所说的火铳,产生了无可比拟的兴趣。 “不光是火铳。”李照志得意满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如今正逢灾年,各地农耕都有困难,收成不好。而我的脑子里承载的东西,将给这普天下的无产阶级带来一条生存之路。” 装x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舒坦。 李照这么一通吹完,已经快觉得整个端朝都将被自己踩在脚下了。 就在她洋洋得意的时候,一旁的顾奕竹凉凉地问道:“什么是无产阶级?” “所谓无产阶级,就是如他们这样的,没有生产资源、靠出卖劳动力为生的百姓。”秦艽照本宣科,将之前李照说过的话,原样又讲给了顾奕竹听。 顾奕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神色若有所思。 其实,李照懂的并不多。 但有时候手握女主剧本的话,就是这么的凑巧。 她本科毕业的论文是研究中国古代农业社会与传统文化,而她研究生期间的跟随的导师对明代的火器史有很深的见解,也因此,连带着她也对火器史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 虽然粗浅。 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些宝贵的知识应该可以支撑着她在这个生产力还不太先进的时代,造出划时代的火铳来。 李照的胸有成竹在此时此刻看来是有些不切实际的,但这种不切实际却能给人以信念,让人振作起来。 顾奕竹就是那个被李照的自信心渲染得振作起来的那个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2 张口就来 受了李照感染的顾奕竹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醒来时,躺在如意客栈的客房里。”顾奕竹单手撑在车窗上,目光悠远,“客栈里的平娘告诉我,是一个女人将我送过来的,而她只付了钱,并没有留诸如字条一类的东西。” “当时,我的伤很重,可以说是必死的伤。不,照你的说法,我可能的确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但那个女人留下的药,却让我在几日之类就恢复了正常,可以下地行走自如了。” “我失去了以前的所有记忆,却意外地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我叫顾奕竹。失去的,自然会想要拿回来。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只有我去平南谷,才能找到答案。所以,我来到了平南谷山脚,遇到了龚叔他们。” 说到这儿,顾奕竹转头看着李照,继续道:“出于善意,我帮助龚叔他们整顿,让他们能在此容身。” 李照左手握着一卷书,右手则握着笔,她一边听顾奕竹讲话,一边伏案落笔,写着自己的见解。 门帘是撩起来的,秦艽坐在车辕上,慵懒地甩了一鞭子在马屁股上,说道:“顾兄,你有没有问过平娘,那女人的样貌特征?” 平娘在如意客栈多年,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人物她都见过。 生意人,记忆好是第一要点。 所以,平娘对于自己见过的人往往都会记在脑子里,绝不会轻易忘记。 如果那个送顾奕竹去如意客栈的女人是江湖上的人,那么平娘有极大可能是认得的,而就算不认得,以平娘的记性,她也能描述住那人的长相。 然而,顾奕竹摇了摇头,说:“平娘说,当日事务繁忙,所以对送我去的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印象。” “她在撒谎。”秦艽眯了眯眼睛,转头看了顾奕竹一眼,说道。 “我知道她在撒谎,她回答我时,眼神有那么些微的躲闪,双手僵直地贴在身侧,指腹一直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服。”顾奕竹敛眸说道,然而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不想回答就是不想回答,戳破谎言也不过是撕破脸的回避罢了。 “其实,如果要查是谁送顾奕竹去如意客栈的,也不难。”李照停了笔,抬头说道:“他们千方百计救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那肯定是有后招的,否则,不是白费功夫?” 顾奕竹的谈吐是土生土长的端朝文人模板,所以李照排除掉了他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的可能性。 他说话时,眼神中总是有着挥散不去的一缕迷茫,一时半会儿可能可以伪装,但一路走来,一点破绽不露是有些难的。 李照也就相信了他是真的失去了记忆。 但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有这种起死回生的能力?这和自己的穿越有关系吗?她心里的疑惑比一开始穿越时更甚。 浓雾一般的谜团在李照心里盘亘不去。 在他们出发的第二天下午,李照一抬头,就看到了泸津关处的山脉。 马车沿着窄窄的山道下行,一侧是赤色的绵延不绝的山体,一侧则是清澈的泸水。过午的阳光暖融融的,有着春末的微凉和一点点夏意,江面上有渔夫伴着嘹亮的歌声在划船。 如果不是这一行的目的,和自己身体里的毒,李照几乎都要以为这是在度假了。她深呼吸一口气,朝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泸津关内,有山也有平川。据那几个禅宗弟子的描述,他们应该是要深入到山林深处,等过了这段窄道,我们就该下马车了。”秦艽坐直起来,抬着马鞭指着前方一个弯道说道。 李照嗯了一声,伸手去拿三秋不夜城,将其反背在背上后,又将书和纸笔都收拾了一下,垒好。 “李姑娘,你要找的是什么?”顾奕竹问道。 他跟着收拾起一侧小柜子里的药来,既然是要下马车步行,那药自然是万万不能落下。 “九龙宝珠。”李照也没想着瞒他,瞒一个失去记忆没有立场的人,很没有必要。 果不其然,顾奕竹把包袱系好后,扭头又问道:“九龙宝珠是何物?” “九龙宝珠是一个可以带我找到一处秘藏的宝贝,如果我们等下运气好,说不定能见着。”李照笑了一下。 秦艽驱车上山,将马车停在了山道口的右侧林子里。 四周都有草,给马系上一个不长不短的结之后,马既饿不死,也跑不掉,这样他们回程时,也就免去了诸多烦恼。 两个人一前一后翻身下车,跟在秦艽身后往山上走。 林间十分幽静,能听到不远处的江水拍岸的声音,凛冽而清澈,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通透感。 “既然是宝贝,那肯定是有人争抢的。”顾奕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后头,说道。 李照点了点头,说道:“几天前,禅宗弟子已经来了,如果我们运气好呢,就可以正巧赶上,运气不好的话,估计喝汤都赶不上热的。” 秦艽之所以一直没有催李照,由着她中途耽搁时间,是因为他在和集县听到那几个禅宗弟子的交谈中,明显是说要在泸津关逗留上好几十日,在深山处一处处排查。 既然这样,那想要做那黄雀,自然也不能心急才是。 “等等……”李照突然握着剑鞘的带着住了脚,她目光有些疑惑地朝右侧林子里看了一眼,问道:“你们没觉得,好像除了我们,还有人刚才也进了林子吗?” 顾奕竹摇了摇头。 “没有……”秦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出去,那一片地方别说人了,就是动物都没有一个。 “那可能是我的错觉,总之,我们小心些。”李照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尽量别多想,“左宁你那么巧就听到了禅宗弟子的交谈,说明他们并不谨慎,那么很有可能也会有其他人听到他们的交谈。” “我以为你会怀疑我的用心。”秦艽微微侧头看她,眸光中带着点点笑意。 李照闻言,耸了耸肩,一脸淡然地说道:“你们清风谷一向尊师重道,我既然和你师父达成了协议,那么自然是对你完全放心的。” 假话张口就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3 传音入密 秦艽当然知道李照这话是假的。 不过他只是笑了笑,没有戳穿李照。他走在前头,手掌上托着月儿,以防林中有毒蛇蝥虫之类的毒物。 “李姑娘……”顾奕竹在后头开口喊她。 李照停下脚步,等了他一下,说道:“你可以叫我明空。” 重生过的顾奕竹,不管是在性格上,还是谈吐上,和阮素素故事里的顾雪都有些出入。 他和话本里的竹君子也多有不同。 没有高处不胜寒的孤傲,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僻。 此时的顾奕竹,更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上,略微带了点文人的酸臭,但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和煦如春风的。 “明空,这是你的包袱里掉出来的东西。”顾奕竹额角渗着点点汗珠,他抬手托着一般油纸包递给李照。 “我……包袱里掉出去的?”李照皱了皱眉,伸手将那油纸包拿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秦艽听到后头的动静,转身走了过来。 李照的手指捏了捏油纸包,里面应该是什么硬物,虽然还没打开,但她可以确定这东西绝对不是自己的。 “怎么了?”秦艽低头看了一眼李照手里的油纸包,问道。 “奕竹在后头捡到了从我包袱里掉出去的东西,但我不记得我包袱里有这个。”李照回答道。 她最后一次老老实实整理包袱,还是在扬州的时候。在那之后,一路匆忙,她都没有好好收拾过里面的东西。 但她可以肯定自己是没放这个东西到包袱里的。 除非—— 除非是别人塞进来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油纸包层层打开。 一旁的秦艽在看到油纸包里的东西之后,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口中倒吸凉气。 “虎符?!”顾奕竹震惊地说道。 错金铭文在黑色的虎身上十分惹人注目,头顶树叶间落下来的点点阳光照射在金丝上,光芒四射。 “万俟名扬找得要死要活的东西,在我身上?”李照也有些难以置信,她和万俟雪并没有什么深入的接触,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将虎符放到自己包袱里的? “万俟仁泽身上的虎符是护军中尉刘震宇所有。 刘震宇昔日统领神策六军,其上虽然有知内侍省事窦文清管着,但当时开元圣文帝爱才,便直接将虎符赐予了刘震宇,令窦文清只是行监察之责。 刘震宇死后,他为了避免虎符落入宦官之手,便在朝中文官的帮助之下,将虎符交给了当时在文人中颇具盛名的万俟仁泽老先生手里,以待他日新的六军中尉上任之后,能不被宦官把持。” 秦艽在一旁开始给李照解释。 万俟名扬将万俟仁泽手里的虎符夺走了,所以才会肖想另外一块。二者合一,不论执令者是谁,那人都有统帅天策六军的权利。 “另外一块虎符是在谁的手里?”李照声音十分缓慢地问道,这个问题她其实知道,另外一块虎符按理说应该是在皇帝手里。 但,如果松无恙没有说谎的话。 那么万俟雪偷走的那块虎符是她从千秋派教内偷走的,是太史局和千秋派互通信件的信物。 皇帝已经式微到这种地步了? 连没有根基,只能依附皇帝的太史局都能随随便便偷走虎符? 还是说,太史局用虎符与千秋派合谋,本就是出于皇帝的指使? “另一块虎符,按制,应由天子掌持。”顾奕竹答道,他抿了抿嘴唇,目光落在李照的手上,“这块东西,就是你之前所说的,我偷出来的那一块?” 李照点了点头,说:“如果这世间没有第三块虎符的话,那就肯定是了。” 秦艽双手一兜,转身说道:“走吧,虎符的事暂且先搁置,眼下还是先去里头看看吧。” 李照哦了一声,将油纸包重新叠好,把它放回包袱里后,赶忙追了上去。 顾奕竹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深沉,但脚步却是半点没落下,紧随其后。 三人在林间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便能隐约听到一点人声了。为避免被发现,他们几乎是立刻就跃上了树梢,顾奕竹伤势没有全好,李照原本还担心他轻功会有退步,却不料看着他如 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有好些明黄色营帐,但没有人出入。 “禅宗?”李照朝着秦艽比了个嘴型,问道。 秦艽点了点头。 一旁顾奕竹拍了拍李照的肩,伸手指着让她去看。 在他们的正前方,整个树林的另一侧,是一座高耸的山峰。山峰底下正对着营地的地方是一处山洞,洞里有火光,有人声。 洞口两个青色布袍的光头男人,正神色严肃地手执金刚杖守卫着。 “等夜深了,我们再动。”秦艽的声音如丝线一般直接传入到了李照和顾奕竹的耳朵了。 李照耳朵动了动,神色有些新奇。 “这是传音入密吗?”她比着嘴型问道。 “用内力引导着你的气息,上行至喉头之后,便能将声音控制在外人听不到的地步。”秦艽眼中带着笑意,似乎觉得指导李照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顾奕竹不用教,所以他没看过来,只是扶着树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洞口,在揣摩里头的人在做什么。 “这样?”李照内力一提,问道。 秦艽眼中笑意更深,他颇为赞许地冲着李照点了点头,说:“看来,明空于武道一事上,的确得天独厚。” 李照嘿嘿一笑,和他互相恭维了一下,“还是左宁教的好。” 玩了几下传音入密之后,李照的新奇劲也就过了,开始老老实实地蹲守,等着天黑。 那洞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能明显听到金属的敲击声,和嘈杂的人声,但却没有看到有人出来。 “听不清里面说的什么。”顾奕竹同样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将自己这么静心侧耳听了老半天的结果,告诉他们两个。 “禅宗的内功浑厚,吐纳意守,以力带气,说话时如洪钟灌耳,隔远了些去听便会觉得十分混沌,难以听清其中所言。”秦艽若有所思地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4 禅宗 禅宗并不总是这般说话的。 平时若一直这么说话,倒是会让体力和内力有不必要的消耗。 所以,秦艽好奇的是,为什么禅宗在这个山洞里,需要全部人提着内力说话? 不过他好奇归好奇,眼下还是得耐着性子等到天黑之后,看能不能找个法子潜入进去,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照原本想接话,却突然开始觉得身体有些寒冷,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身子靠在了树干上。 顾奕竹和她同在一棵树上,离得近,所以是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他听到李照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些,侧头看过去,就见她张着嘴,极快地在喘着。 “明空……你还好吗?”顾奕竹有些迟疑地伸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后,为了避嫌,转而扯着袖子碰了碰李照扶在树干上的手背。 即便是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触手冰凉。 “我……”李照很想开口说我没事,但她这一口气泄出去,整个人便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遭了!”那厢秦艽一转头,就看到李照摇摇晃晃直往树下跌去,“毒素可能已经深入一些了。” 他说话的同时,抬手一甩,将盘踞在自己手臂上的月儿甩到了李照的肩上,接着一个跨步,连忙跳了过去。 顾奕竹比他快一些,长臂一捞,便及时将李照给捞了回来。 树叶沙沙作响。 噌—— 有鸟儿被惊动飞起。 “谁?!”远处守卫的禅宗弟子登时便向发出动静的地方看了过去,他一边握着金刚杖缓步前进,一边高声喝道。 洞口还剩一个,那人抱着金刚杖,半闭着眼睛依着山壁,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照远,等会儿就要交接休息了。” 这意思是,别节外生枝。 “可是,刚才那边好像真的有动静。”被称呼为照远的禅宗弟子原本想再上前几步,但见同伴这么不爽,也就只能妥协地转身又站了回来。 他往回走了几步,又扭过头去,看了树林里一眼,语气有些迟疑:“照文,若是有人来了,而我们没有及时预警,师兄们怕是要训斥我们的。” 照文白眼一翻,面带嘲讽地说道:“能有什么人?我们在这儿待了三天了,那驱虫散一洒,别说人了,连个蚂蚱都瞧不见。再说了,若真有人来,我们也打不过,不如守好这脚底下一亩三分地得了。”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单脚一翘,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他们在里头拿贡献,我们这种在外头望风的,连口汤都混不上,你那么积极作甚?” 禅宗立宗,按贡献与能力来划分弟子等级,上下一共六等,以赐名和身上所穿的莲服来区分。 一等弟子为紫裟弟子,觉字辈,着紫衣,享有禅宗武籍楼整七楼的畅通之权,可学禅宗秘法内功,习禅宗三十六绝技。 二等弟子为红裟弟子,悟字辈,着被赤衣,能自由出入禅宗武籍楼一至五楼,除宗主秘传之外,皆可学习。 三等弟子为褐裟弟子,空字辈,着茶褐色衣,能自由出入禅宗武籍楼一至四楼,习金刚伏魔内功、伏魔杖法和青龙剑法。 四等弟子谓青裟弟子,圆字辈,着青傧玉色衣,可自由出入禅宗武籍楼一至三楼,习金刚伏魔内功和青龙剑法和金刚指。 五等弟子谓黑裟弟子,明字辈,着缁衣,可自由出入禅宗武籍楼一至二楼,习罗汉功,金刚指和揭谛拳。 而最五等之外的其余弟子则皆无着裟之权,循照字辈,只能穿最低等的青色布袍,所学也只是禅宗最普通的般若功。虽然他们可以持金刚杖,但所学武功乃是斩云剑,以杖为剑。 青色布袍通常又被称作缦衣,是以,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缦衣弟子。 照文和照远这样的便是缦衣弟子。 他们天资不够,想要爬升,便只能随着高等弟子出宗门闯荡,从贡献入手。然而,多数时候,缦衣弟子都只能跟在那些高等弟子身后捡些零碎。 所以,也就有了秦艽能从禅宗弟子口中听到些许风声,也就有了眼下这么明知道前头有异动,却懒得去侦察的事情发生。 “照文,话不是这么说的,虽说我们这回看守望风得不到贡献点,但总归是为宗门出力,还能跟在师兄们身边学习学习不是。”照远走回洞边,苦口婆心地对自己的同伴一翻劝说。 照文呵呵一声,再度闭上了眼。 在他看来,像照远这样的死心眼也就是刚入宗门时才会有,等到在宗门里被磋磨一些时日,也就生不出这种想法了。 不过,在宗门里扫洒打杂,也总归好过在外面颠沛流离,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去讨活。 “照文……”照远见他不愿跟自己搭话,扁了扁嘴,反身靠在了石壁上。 那厢顾奕竹见禅宗弟子回去了,夹着树叶的手指一松,轻吐一口气。他转头看着秦艽怀里,面色苍白,嘴唇乌黑的李照,皱眉问道:“明空的情况怎么样?” 秦艽叹息了一口气,将月儿从李照的脖颈处拿走,送它蜿蜒爬回自己背上的包袱里,说道:“不太好,她早前身体里两种毒素虽然已经被我师父拔除,但身体底子也就跟着虚了,眼下又中了新毒,若不能及时找到解药,怕是无力回天了。” 顾奕竹垂眸,借着昏黄的落日余晖,他能清楚地看到李照白皙的皮肤上有四处乌黑的血洞,一滴浓墨一般的血从血洞处流淌了出来,滚到了衣服里。 视线追随那滴血而下,顾奕竹的背脊顿时僵住了。 因为要用月儿汲取李照体内的毒素,所以秦艽将李照的领子稍微扯开了些,不用怎么刻意,随便一瞟就能看到那领口处的颈窝。 如瓷一般的肌肤上,一点点延展出来一角文身。 勾勒的金线之内,是鲜红的色彩,而红色之上,还点缀着翠绿的颜色。 “这……”顾奕竹迟疑道。他虽然失去了以往的记忆,但却对自己看到的这一点东西有一种诡异的危机感。 秦艽眼眸一沉,一边抬手去拢李照的衣领,一边冷声说道:“我们姑且当做从没见过吧。” “好。”顾奕竹将视线挪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5 凤印 李照知道自己晕过去了。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院子,看着那个小姑娘赤裸着身体趴在一条长榻上,看着那个红衣女人跪坐在小姑娘身侧,正俯首在捣着什么。 女人左手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瓷碗,右手拿着一个玉制药杵。 瓷碗里是乌黑浓稠的浆状物。 “娘亲,我不想涂这个,好疼。”小姑娘带着哭腔,委屈地说道。 不出李照意外,那个女人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语气,她一边抬手我这药杵将黑色的浆状物涂抹在小姑娘的背上,一边说道:“疼就对了,只有涂上这么九九八十一次,你才能彻底将凤印藏好。” 凤印? 李照心里一突,视角跟着就拉近了一些。 小姑娘原本白皙细腻的背上转眼间就糊满了那黑色的东西,皮肤边缘处微微发红,乌黑之下,李照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只振翅的凤凰。 “娘亲,不藏不行吗?”小姑娘抽抽噎噎地问道。 大概是背上实在是太疼了,她每说一个字,手就哆嗦一下,颤抖着想要去摸背。 啪—— 女人无情地抬手用药杵将她的手打落,凉丝丝地说道:“不藏,你就会死。” 小姑娘哦了一声,紧咬着嘴唇没哭了,手也不乱动了,死死地扣在长榻边上,指甲都嵌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看小姑娘这样子实在太过委屈,女人叹息了一口气,声音缓和了一些。 她将药杵放在瓷碗里,俯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说道:“小照,我希望你明白,你并不是普通人,而我,只能陪你到十四岁……之后的路太长,太苦,你需要一个人坚强地走下去。” “为什么娘亲只能陪我到十四岁?十四岁之后我会去哪儿?”小姑娘一下子就慌了,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女人连忙摁住了手脚。 李照像靠近些听女人在低语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视角在一点点抽离。 吱呀—— 庭院的门开了,一个身穿青色窄袖圆领长袍,头戴金冠的男人走了进来。 明明其他人和物都能看清楚,可这男人的长相李照一眼过去却是雾蒙蒙的,只能看个大概轮廓,而看不清五官。 男人单手按在腰间銙带上,手指勾着其上一块玉佩,催促道:“越娘,该走了。” 女人叫越娘? 走? 走去哪儿? 越娘平时不在这间院子里? 小照平时是一个人独自在这院子生活? 越娘和小照又是什么关系?小照虽然口口声声喊她娘亲,但她的确不止一次否认过,所以,她们真的是母女关系吗? 而这……是不是一个调查原主往事的突破口? 李照想靠近些,去看清楚整个男人的长相,可意识却在下一秒骤然抽离。 嗡! 脑子里荡出一阵轰鸣声,刺激得李照猛地坐了起来,突然的惊醒使得她背脊发凉,额角密布汗珠。 身边秦艽递过来一张白手绢,蹙眉问道:“魇着了?” “没……”李照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刚才……是毒发了?” “嗯,眼下已经帮你压制住了,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解毒才行。”秦艽说道。 天已经黑了。 原本山洞里忙碌的禅宗弟子慢慢地就出来了,先是四个身穿青色莲服的弟子,后面则跟着四个穿红色莲服的弟子。八人之后,跟着十来个穿着青色布袍的缦衣弟子,缦衣弟子两两结对,扛着个竹筐,里头装着些看上去是泥沙一样的东西。 “今日依旧是没什么收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被其他人发现这里的。”其中一个红衣弟子将手中金刚杖当的一声杵在地上,拧着眉头说道。 他身边站着的另外三个红衣弟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个个神色疲惫地回了各自的营帐内。一旁的缦衣弟子是没资格凑过来搭话的,便扛着竹筐到一旁的空地上,将筐里的泥沙倒了出来。 平阶同门可以不给面子,但低阶的不能不给。 于是,几个青衣弟子满面笑意地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他。 “悟明师兄说的在理,可这李程颐的机关不是那么好破的啊。” “我们这挖了三天都没能挖穿,正面破解这机关又破不开,不如……不如我们去请觉然师兄他们过来?” “觉然师兄在平南谷参加寿宴,怕是没工夫来我们这儿。” “我觉得悟明师兄担心的有道理,我们入泸津关一事并不严密,这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要给别人做嫁衣了。” 被围在中间的悟明脸色有些难看,他眸光扫过那三个同阶弟子进的营帐,阴沉地说道:“传信回宗门,如果能请觉然师兄过来就请觉然师兄,不行的话,就看看哪位师兄在这附近的。” “好说,好说。”几个青衣弟子连连应是。 悟明吩咐完,拂袖转身,到那几个蹲在泥沙边上淘沙的缦衣弟子跟前,略带了些施舍地说道:“今天就不必清这些鬼东西了,放着吧,一切等师兄们到了再说。” 缦衣弟子们起身拱手俯身,异口同声地回道:“是,悟明师兄。” 坐在自己营帐口子上的照文嗤笑了一声,伸着胳膊捅了捅一旁擦金刚杖的照远,说道:“你瞧瞧,指使人家做事,不给贡献点就算了,让人家歇着的时候,还一脸普度众生的模样,真是够恶心的。” “你声音小些,别叫悟明师兄听到了。”照远连忙停了手上的活,侧身要去捂他的嘴。 照文眼疾手快地拍掉他握着棉布的手,朝旁边挪了挪,说道:“你擦了金刚杖的布,可别往我嘴上捂。” “这一回,我们要是能帮上什么大忙,肯定也会有我们的贡献点的。”照远嘿嘿一笑,转而继续擦着自己的金刚杖。 “得了吧,你以为,为什么这东西在泸津关这么多年,一波又一波的宗门秘密前来,都是败兴而归?李程颐的东西可没这么好破。”照远根本没对自己这一行抱有任何希望。 据他在剑阁的二叔所言,剑阁也曾派过一支秘密队伍进到泸津关,可他们在泸津关逗留了大半个月之后,还不是拍拍手,什么都没带走地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6 超前的技术 照远听他这么说,便问道:“你二叔说的难道还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明天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而且,这山洞一看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挖成的,指不定有多少个宗门偷偷来过呢。”照文耸了耸肩,起身撩开帘子进了营帐。 他们的营帐靠外。 树梢上的李照三人,听了个全程。 到月上中天时,禅宗弟子已经都歇下了。他们把火把一灭,四周便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只有细细的蝉鸣和偶尔吹拂而过的风声。 蝉鸣声中,一瞬而过的布料摩擦声显得没那么引人注意。 三个影子在营帐一侧一闪而过,李照最先掠进山洞里,秦艽紧随其后,而顾奕竹则负责在洞口望风。 山洞里,两侧石壁上插着几个火把,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光已经烧了一天了,已经没那么明亮了。 整个洞内,被开凿得十分宽敞。 的确如那个照文所说,这一看就不是一天两天能挖成的,那么他那个说法也就是成立的。即,在禅宗之前,已经有不少的宗门秘密来过。 但显然他们都是失望而归的。 “往里走走。”李照从包袱里拿出个火折子一吹,举着说道。 不知道这山洞到底挖了多深,贸然往里走,可能会导致呼吸困难。所以,李照为了稳妥,低声嘱咐秦艽若是看到火焰闪烁,就不要往前走了。 秦艽嗯了一声,左手手指在右手袖口处一捏,一柄短刀便滑到了掌心。他一手反握着短刀,一手托着月儿,看着脚下的同时叮嘱道:“小心些。” 越往山洞里走,两侧的火光也就越微弱。 等到两个人差不多走了七八百米之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青铜门,青铜门上浮雕着九个形态各异的野兽,栩栩如生。 大门的两侧已经被挖空了,两条隧道,很深,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他们口中说的机关?”李照刚想要上前一步,手臂就被秦艽飞快地抓住了。 他指了指前方的地上,说道:“机关恐怕是那个。” 李照循着他的手朝地上一看,就看到大门底下不远处有三个圆形的银色地嵌,看不出材质,似乎是银制的,火折子一凑过去,就照得它亮闪闪的。 “那些个禅宗弟子提着内功大吼大叫,只怕和机关有关。”秦艽说着,和李照小心翼翼地朝那银色的地嵌靠近。 虽然禅宗弟子进出好像平安无事,但秦艽凡事还是喜欢多吊一个心眼。 李照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踩在地嵌之间,蹲下来,就着火折子的光仔细打量着它,说道:“这东西,制作工艺看上去很好。” “李程颐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秦艽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看那青铜大门。 此时两侧高悬的火把已经只有微弱的火光了,不足以照亮整个青铜门。秦艽垂眸看了一眼李照,反身拿了个火折子出来吹亮。他高举着火折子,在大门上来回照亮了几遍。 蹲着的李照不光打量,看着看着她还上手了。 后头已经走开的秦艽余光一瞟过去,嘶了一声,没来得及制止。 李照一边摸,一边还按了一下,没按动,颇有些遗憾地说道:“看样子不是触发式的,摸上去十分光滑细腻,这东西如果是李程颐留下的……那这二十多年的时间,居然还能光亮如新……必然是……” “必然是什么?”秦艽问。 “要么是有人定期过来维护,要么,是这东西的工艺远超端朝目前的工艺水平。”李照收回手,直起身朝向秦艽说道。 如果是有人定期过来维护,那么这儿被挖成这鬼样子,明显是会被发现的。也就是说,极大的可能是,这东西的工艺水平是十分朝前的。 不,坦率地说。 即便是现代工艺,银制品在山洞里这么几十年还不发黑简直不可能。 当然,也有可能这东西根本就不是银的。 “似乎后者更为可能一些。”秦艽的想法和李照不谋而合。 李照闻言笑了一下,耸了耸肩,举着火折子走到秦艽身侧。她抻直了手,高举着看了好一会儿,不禁咋舌道:“如果说地上的那个圆盘还有待考究,那么这东西是肯定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 青铜大门分为两扇,一边一个环形门把手,高度在李照头顶约莫一寸的地方。李照的脸跟前,则有两个半圆形的灰黑色凸起,合并到一起时,便成了一个圆形的盘子。 灰黑色圆盘的外圈是银色的一个大圈,圆盘是朝前凸起,边缘上有一圈黑色的包边,有光泽感,应该是某种金属。 李照说着抬手屈指扣在了那个灰黑色圆盘上。 咚咚。 两声空心的敲打声传了出来。 如果李照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个显示屏?! 带着这份震惊与不敢置信,她翻手抚摸在圆盘上,触感十分地顺滑。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秦艽见她神色有异,便出声问道。 “也许吧。”李照敛眸,含糊其辞地将话题转移开了,“那些禅宗弟子为什么会在山洞里提着内功大声说话?是不是他们找到了触发这机关的法子?” “也许。”秦艽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深究,而是顺着她的话阶下来。他捏着火折子走了两步,指着那三个地嵌,扭头问道:“要不要我踩上去试试?” 他的声音里没有犹疑,似乎只要李照点头,就会毫不犹豫地踩上去。 李照背靠着青铜门,还真就点了点头,对他说:“试试吧,我觉得这儿就算有什么机关,也不会是要人性命的,否则那些禅宗弟子不会就这么大喇喇地进出,还在里头吵吵嚷嚷。” 秦艽嗯了一声,转头非常干脆地直接就踩在了那个银色地嵌上。 然而,人站上去,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得三个人站?还是说,得站在上面说话?”李照眯了眯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洞内无风,李照又高举着火折子,使其不会被自己的说话而影响。 所以,火折子应该是不会晃的。 然而—— 李照看着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稍稍动了一下,头顶本该沉稳不变的火光轻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7 圣女 远处昏黄火光之外,阴影中缓缓走出来两个女人。 风,就是她们带进来的。 秦艽刚要动,李照却声音一厉,高喊道:“左宁别动!” 摇曳的火光照耀之下,秦艽的身前横竖交叉着无数道极细极细的丝线,只要秦艽一动,恐怕立马就会被分尸。 那两个女人逐渐地走到了光亮处。 左边的女人穿着红底黄花的大袖衫,大袖衫底下是黄底灰色碎花的衫裙,浑圆半露。如此中原的着装之上,却没有挽着发髻,而是像一些外族人一样,将乌黑如墨一般的长发垂散在身后,一步一晃,能看到发尾银色的坠饰。 她眼眸深邃,带着一抹无法拒绝的外域的浓烈之美,而削瘦的脸却又给她平添了一分中原女子的小意和温柔。 红唇略薄,面如桃花。 有了这样一个美人做对比,她身边那个带着白色帷帽,身穿素色兰花长裙的女人也就很容易被忽视了去。 锵—— 李照的手比她的嘴快。 只见她反手一抽,三秋不夜城转瞬在握后,才高声问道:“你们是谁?” 而下一秒,她的身体便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径直点纵而出。 熟悉的被操纵的感觉笼罩在李照的心头,她有些崩溃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哀嚎道,又来?! 那厢美人见她出手这般果决,一边抬着手臂朝前一抻,一边说道:“我劝你,最好是别动,否则……他们两个就得死。” 虽然是带着薄怒,可她这一张口,声音有如三春黄鹂莺莺,叫人哪怕是站在这种幽深的洞穴里,也仿佛置身于林间悠然处。 而她身旁缓缓走出来的,是被长长的透明的丝线锁着脖子的顾奕竹。 顾奕竹的脸色此刻十分难看,他的眸光在看向李照时,饱含了非常多的言语。 可惜,李照一点儿都没猜到。 不,她是眼睛都还没睁开。 此时的李照已经有些放弃抵抗了。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彻底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听到那美人的妖邪之后,原本要提剑就上的身体居然真的停了下来。接着,她一个剑花挽在身侧,翻手负剑而立,站定在了距离那美人足有三尺处的地方。 秦艽和顾奕竹的神色如出一辙的迫切,但李照却是分别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她转眸看向那个带着帷帽的女人,十分肯定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李端,李姑娘吧。” “而你,则是那位传说中从不露出真容的千面娘子,邙月教圣女了。”李照说完,背在身后的手稍稍动了一下,从包袱里抖落了一个瓷瓶出来握在掌心。 其实,在按下对于这两个女人突然出现的诧异之后,李照仔细想想,很快就能猜到面前这两个女人是谁了。 李端的画像,早在清风谷的时候,百里霜就特地给李照看过了,虽然没有脸,但那幅画的气质却是深得精髓。至于邙月教圣女,其存在在江湖上本就是个极为隐秘的存在,她那一手千变万化的易容术使得她的真容成了一桩秘闻。 不过不知道长相也不重要。 李端是被邙月教圣女带走的,那么基于她的重要性,她再出现时,身边跟着的女人,自然也就是邙月教圣女了。 毕竟,就李照翻阅的端朝武林传记里所记载的来看,邙月教基本可以说是可以和禅宗媲美的和尚窝了。其招募弟子和禅宗一致,要求必须为男人。而两宗唯一的区别就是,邙月教不禁婚嫁。 圣女在听到李照如此笃定的语气之后,眸光一转,勾唇笑了。 下一瞬,她手指在半空中一动,那些稍一分神就会疏漏的丝线便绞在了秦艽的脖子上。等到确认秦艽没有还手之力了,她这才缓缓与他擦肩而过,路过时,手还不忘抬起在秦艽脸上摸了一把。 这下,秦艽的脸更黑了。 然而就在他想要驱动月儿的那一瞬间,一道丝线无声地洞穿了月儿的七寸,落在了圣女的肩头。 月儿抖动了几下,噗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秦公子还是少费些心思呀,这小玩意儿死了,该多没劲。”美人笑意盈盈地侧身看了一眼秦艽,颇有些嗔怪地说道。 她说完,又转过头来看着李照,脸上的笑意不减反添。 “百闻不如一见,假货中,果然还是得像你这般有些真本事的,才能走到这儿……” “你说,是吧?端娘。” 后一句,她没回头,但被她点到名的那个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女人已经应声缓步走过来了。 这圣女短短的一句话,叫李照品出了多重意思。 不过,她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话外音被听出来,就见她神态慵懒地将右手环在身前,搭在左手手臂上,对走到她身边的李端说道:“端娘,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替你杀了这个假货?” “免了,让她在外头多出些风头,倒也能为我减轻些压力。”李端一开口,声音冰寒彻骨,凉意袭人。 听到她这么说,李照不免有些好笑。 原来,除了李清月那样的以外,还有和自己心思差不多的人。 圣女听了李端的话,抬臂托腮,手肘撑在手背上,悠悠然说道:“端娘,你呀……就是心软。” 她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而杀气已然外露:“假货太多,是会混淆视听的,尤其是在……假货能以假乱真的时候。” 在接触到她那浓烈得几近实质的杀气时,李照没有一点怵感。 如果说在面对丁酉海和松无恙时,她曾害怕过,那么现在面对一个直白地说着要杀了自己的圣女,她反倒是从容淡定了。 倒不是说她胆子有长进了。 而是她冥冥中,对这圣女的身手有那么一点估算。 在李照看过的武林纪事中,所有对圣女的书面记载都不曾提到她有什么拿手的招式,只说她千变万化,神出鬼没,难以被捉摸透。 这样一个人,李照直觉自己能跟她打个五五开。 当然,她能先后制住顾奕竹和秦艽无非是抢占了一个先手,这一点,李照多少得顾忌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8 天蚕丝 “假的就是假的,无需顾虑太多。”李端细白的手指扣着窄袖袖口,走了几步,停在李照面前。 白色的帷帽透光。 能看到李端略显瘦弱的下颌线,也能看到李端脸上朦胧的斑驳。 李照眼瞳一缩—— 凤凰印! 为什么她身上的凤凰印会延展到脸上?这个念头还没压下去,李照就听到李端开腔了。 “少耍一些小心思,才能活命。”她说着,缓缓抬手,撩起了半边帷帽。 那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是李照最先看到的。 略带凉意的眼神让李端的气质一下子就脱离了这身素雅的装扮,给人以高岭之花的冷傲感。 是被好好养在世家里的大小姐该有的眼神,李照如此想到。 她的五官和李照看上去十分相似,只是这眼神一出,便有了截然不同的观感。而且,最为特殊的是,他的右脸上,有半边从脖颈处延展出来的凤凰纹身。 相似的金线,鲜红的底色,翠绿的点缀。 李照在梦中见过和这一模一样的,在那个自称照娘的小姑娘的背上。 她不确定自己背上的和李端这个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毕竟自己的是没有长到脸上的。而且,那一次松无恙虽然说了自己背上有凤凰印,但她其实中间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抽个时间好好去看一下。 思及至此,她似笑非笑地挑眉,问道:“哦?你觉得你才是李程颐女儿?” 李端微微抬了抬下颌,以睥睨的眼神看着李照,说道:“是与不是,并不是口头说说就能确认的。” 顾奕竹一直在偷偷用着袖间的小刀在慢慢地割着丝线。 这丝线虽然极细,却相当坚韧,而且所有的视线连通着圣女的手,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被她察觉。 是以,顾奕竹不敢割太过用力。 李照注意到他那边的动静后,便有意想要将那圣女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而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圣女就先说话了。 “端娘,再耽搁,天就要亮了。”圣女催促着李端,“外头的那些禅宗弟子要是清醒了,就有些麻烦了。” “好。”李端敛眸放下帷帽,轻提裙摆,与李照擦肩而过,站定在了青铜门前。 她抬手按在那个圆盘上,缓声说道:“那就请圣女带着他们分别站在那三个圆盘之上,然后复述一遍我之前同你说过的词。” 他们,自然是指的秦艽和顾奕竹。 秦艽原本就站在那圆盘上,也就不用动了,剩个顾奕竹,割丝线割到一半被迫中止,佯装无事发生地老老实实站了过去。 李照本想和圣女搭话,但看李端这一本正经要开门的架势,便干脆大喇喇地转过身去,看着李端。 与此同时,她原本握着小瓷瓶的手向上朝袖筒里一抛,捏住了袖口。 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圣女见她这么放心地将背后朝向自己,眼眸一沉,抬脚便踢到了半空中。 衣料摩擦的声音,踢脚的破风声,发尾银制坠饰碰撞的声音,三种声音交错,其下掩盖了一声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的声音 倏—— 一道丝线从她的靴子里溅射而出。 “明空,小心!”秦艽神色一厉,不顾自己喉头的丝线,高声喊道。 只这一声,那细线就直接缠进了秦艽脖子的肉里,生生勒出了一道血痕来,他的衣领上转瞬间糊满了血。 其实,李照虽然是转过去了,但注意力可都还放在身后圣女那儿的。是以,在那丝线飞出来的一瞬间,她原本背在身后的手腕一转。 剑锋泛着点点银光挥出了一道残影。 可这丝线也不知是什么质地,李照反手这一剑下去,竟然是没能直接斩断。于是,她顺势后跨一步,屈膝朝地上一压,连线带人扯了下去。 后头圣女没想到李照反应会如此迅速,没防备住,朝前一个踉跄倒去。 她一动,后头被她牵制住的顾奕竹和秦艽就遭了殃,两人跟着被带得朝前几步,脖颈上多少都见了点血。李照眼神一暗,屈膝朝着圣女胸口一撞的同时,反手握着三秋不夜城捣在了她的背上。 砰! 圣女被李照这么一捣,直接摔在了地上。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认栽,在李照屈肘再想打下来的时候,她脚尖在地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凌空朝前翻滚了一圈。接着,她双脚蹬在李照肩头,借势远离李照的同时,收拢手臂,十指上交缠着的丝线绷得紧紧的。 两声闷响。 这回,摔在地上的变成了顾奕竹和秦艽。 “很好,看来他们在你身上,还真是下了功夫。”圣女眼神阴翳地看了李照一眼,侧头吐了一口血沫出去,“但很可惜,你的朋友们现在在我手里,你若再敢动手,我便让你见识一下这天蚕丝的厉害。” “他们是谁?”李照侧头看了一眼被带倒在地的顾奕竹和秦艽,收剑站起来问道。 那厢,李端左手拢着右边的袖摆回身,有些警示意味地打断她们之间的交谈,“我说过了,不要节外生枝,没有必要的我杀生是孽。” 圣女眸光一转,干脆席地而坐,撑着下巴就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等到笑够了,她手指一张,那扣在顾奕竹和秦艽血肉之中的丝线便像是有生命一样,咻咻一声,蜿蜒着收回了她的袖摆内。 李照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反身过去将秦艽和顾奕竹扶起来。 “天蚕丝有毒,嵌进血肉之中后,会使人短时间内内力全失。”秦艽咳了一声,看着远处依旧一脸坦然的圣女说道。 “难怪敢放手。”李照了然。 不过,圣女刚才被她这么一踢,也没好到哪儿去。席地而坐不过是为了掩盖内伤罢了,眼下要她站起来,只怕是站不起来的。 李端不知道圣女挨了多重的两下,她见圣女坐着不动了,便有些不悦地说道:“方才嫌我耽搁时间,眼下又坐下来了,与其有这么个交手的空,不如尽快助我将门打开。” “好。”圣女笑着应了一声,从怀中取了一个红色的圆润瓷瓶出来,倒了两颗药丸塞嘴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79 跨时空技术 圣女显然是没有露怯的习惯。 即便受了内伤,都还要充作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了。 李端见她站起来了,便抬了抬帷帽,看向李照,说道:“现在我要开启大门,若你愿意留下旁观,那就照着我所说的来,若你不愿意,那就带着他们现在离开。” 接着,她顿了顿,转过身去,重新将手放在了青铜门上,继续说道:“外面禅宗弟子已经被圣女的迷迭散弄晕过去了,你们随时可以离开。此行,我们不是为了杀戮而来,所以你们大可以放心。至于他们身上天蚕丝的毒,两个时辰之后就会消失。” 李照扶着秦艽站起来,另一只手将火折子丢到一旁,去撑起顾奕竹。她笑了一下,转眸问道:“我们走了,你要如何开门?” “那就不劳二位费心了,我们既然敢两个人来,自然是有两个人能开门的法子。”圣女在一旁抄着手说道。 她脸上有笑,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明空,小心些,她吃了那药之后,气息不对劲。”秦艽传音入李照耳朵,他的神色有些严肃,而在想了想李照刚才那么一剑之后,又放松了些。 以他身手都没能躲得过那圣女的天蚕丝,李照却能轻而易举地反制,这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当然,顾奕竹竟然也被那天蚕丝占了先机倒是他没料到的。 想到这儿,秦艽侧头看了一眼顾奕竹。 一开始顾奕竹进来时的神色他没看到,所以不清楚,但此时他能清晰地从顾奕竹的神色中品味出那么一丝暗藏着惊骇与茫然。 为什么? 他顺着顾奕竹的视线看向施施然转身的圣女。 难道说……顾奕竹认识圣女? 李照余光其实也一直在关注着顾奕竹,顾奕竹被先手这件事如果基于他伤势未愈上,似乎也说得通。但刚才这么一瞬间之后,顾奕竹神色中多了一丝忌惮,就不得不让李照有了其他想法了。 顾奕竹失去记忆之后,认得的人不多。 那么他的忌惮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见过圣女,圣女千变万化不露真容,那么也就是说她的某个动作让顾奕竹认出来了。 就在李照胡思乱想的时候,顾奕竹目光转向李照,比了个嘴型。 ‘如意’ 顾奕竹的意思是,这个圣女就是送他进如意客栈的那个女人?! 李照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她敛眸转身,看向李端说道:“我不走,既然我千辛万苦到了这儿,自然是不可能轻易就离开的。两位如果不怕我抢东西,那就放我在旁边围观也不错。” 李照这话虽然是朝着李端说的,可话其实是在激圣女。果然,就听到前头的圣女冷笑了一声,头也没回。 显然是不把她当回事。 哪怕……是在吃了亏之后。 “既然李照姑娘愿意留下,那就还请配合,门开之后,你若是有抢夺的本事,我也不介意让你参与一下。”李端的语气胸有成竹,似乎是断定门开之后,李照没有资格进去。 李照哦了一身,拭目以待。 为余驾飞龙兮, 杂瑶象以为车。 何离心之可同兮, 吾将远逝以自疏。 圣女一边用古怪地调子吟唱着,一边站到了李照右侧的地嵌上。 与此同时,秦艽潦草地处理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后,和李照视线一对,走过来站在了最后一个地嵌上。 哒—— 李端的手指指甲点在那个看上去像是显示屏的圆盘上,一下,两下,指甲敲击的频率有些讲究的样子。 然后,不出李照所料。 那块圆盘他娘的亮起来了! “真的假的?!”李照愣了一下,想上去仔细看看,却顾忌着自己脚下还踩着块机关,没动。 一旁顾奕竹走过来,在李照身后说道:“明空,你去,我站着。” “当我死的?”圣女眸光一转,戾气十足地喝道。 李照拍了拍顾奕竹的肩,非常不客气地直接和他交换了位置。接着,李照慢悠悠地走到圣女面前,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说道:“的确,圣女大人,有本事你就出来打我呀。” 圣女不能出来,倒是能出手。 在李照挑衅完的那一瞬间,她于原地长发一甩,发尾那些银制的坠饰便有如暗器一般叮铃哐啷打了出来。 几声清脆的击打声。 三秋不夜城以肉眼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的速度被李照横持到了身前,随后,李照手腕一转,在斩落一半头发的同时,锋芒已经到了圣女的脖颈处。 一些坠饰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像是跳在圣女脸上一般,让她难堪不已,脸也在一瞬间拉得老长。 “我说了,有本事,你才能打我。”李照占了上风,自然就是一脸趾高气扬。 圣女原本还沉着个脸,等到她敛眸抬手撩了一下头发后,再一抬眸时,眼中竟然是又带了些笑。 “照娘子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一开始还只是三脚猫功夫,只用这么几个月的时间,竟然是如此地炉火纯青了。”她说着将短发别在脑后,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奕竹和秦艽,“就是不知道,你身边的这两位,是抱着何种目的伴随你左右?” 这是发现自己预测李照的武力值错误后,改为挑唆离间了。 “免了,他们二位跟着我,就是为了发财,没别的目的。”李照抬手,止住她的话茬,“所以,不管她这门开不开得了,里面我进不进得去,我今天都是得试一试的……” 说着,她转过身去。 然而李照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不远处,昏黄的灯光照在李端素色兰花长裙上,留下一抹暖黄。 李端将帷帽前的白色纱帘撩起,搭在了帷帽边上,正仰着头对着那个亮起来的圆形显示器一通低语,仿佛在念着什么咒语。 当然,叫李照惊讶的不是这个。 而是紧随其后响起来的提示音—— “抱歉,声纹识别错误,请稍后再试。” “抱歉,声纹识别错误,请稍后再试。” “抱歉,声纹识别错误,请稍后再试。” “错误次数过多,本机锁定一个小时,请等待锁定时间结束后,重新尝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0 正眼 冰冷的机械女声不厌其烦地提示了三次之后,显示次数过多而锁定。 青铜门上的那个圆形的显示屏和李照在现代时见过的普通门禁差不多。 一个长方形的显示框。 九宫格的输入键盘。 以及圆盘边上亮着微弱黄色光芒的不知名按键。 刚才李端就是在显示屏敲击了数下,然后侧着按在这些按键之上,才开启后续的声纹识别。 而在提示锁定之后,原本是亮着白色柔光的显示屏转为了红色的光。 李端有些恼火地将帷帽的白纱放了下来,她抬手一掌拍在圆盘上,脸色十分难看。 一切都是对的,为什么?为什么打不开?! 不服输的李端口中喃喃着什么,手指在一旁的黄色光芒处按了几下,企图重新尝试着解锁青铜门。 然而既然机器提示锁定,那肯定就是无论你怎么试都得等上一个小时,也就是半个时辰之后再说的。 不过,李端不知情。 所以她一直不认输地在尝试着。 后头,花了整整一分钟才捡起自己碎了一地的三观的李照抬脚走向她,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劝你还是别试了,声纹识别的意思是,设下密码的那个人的声音才行,其他人就算知道密码是什么也没用。” 啪! 恼怒不已的李端反手一甩,一道红黑相间的皮质长鞭便柔韧有力地甩落在了李照半步之前,溅起无数泥沙碎石。 李照在她扬鞭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止了步伐,所以并没有被这鞭子伤到。 “我给的是你留下旁观的机会,而不是插手的机会。”李端侧头看过来,警告道,“识相的,就站远些,否则,我不介意在这儿就解决了你。” 她这一鞭子甩得是虎虎生风,配上她的话,有那么一丝杀气了。 然而李照又不怕。 李照甚至脸色都没改一下,她继续抬脚超前走,顺手提着剑把李端的鞭子朝一旁拨了拨,说道:“李端姑娘,我劝你一句,在搞不清对手实力的时候,最好是不要随便恐吓,否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很容易发生的。” “哦?是吗?”回答李照的是后头的圣女。 一旁秦艽背脊突然一僵,他耳朵动了动,迅速地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后头黑暗中,慢慢地走出来了三个禅宗弟子,走最前面的这个身穿紫色莲服,后头两个则是穿着黑色莲服。 为首的弟子星眉剑目,气质温润,略薄的嘴唇微微抿着。 他目光扫了一眼有些狼狈的站在地嵌上的三个人,最终将视线投到了青铜门前的李照和李端身上。 “为什么搞这么久?要是外面那几个蠢货醒了,这东西你们别想拿走了。”他的语气非常不善,和他的面相十分不符。 圣女闻言,转身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吹牛道:“进来时看到了三只老鼠,逗了一下,结果耽误了一些时间。” 秦艽的余光瞥了她一眼,不免嗤笑着说道:“没想到禅宗觉字辈弟子,居然会联通外人来谋夺宗门开掘的宝物,稀奇。” “稀奇的事多了,也要看你有没有命继续看下去。”圣女冷眸横扫了他一眼,嘲讽了回去。 有了后援,圣女说话明显是更加张狂了。 她狂,李照比她更狂。 李照反手从包袱里拿出丁酉海给的黑色竹笛,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吹响了一声。 笛声清脆且悠扬。 “好了,你们有外援,我们也有,打平。”李照笑眯眯地看着那禅宗弟子说道。 李端并没有在意她吹笛子这一件事,她抬手按在显示屏上,看着李照问道:“你是邝泽业的人还是何玉然的人。” 这是打算正眼看自己,来一波交锋了? 捏着竹笛的李照挑眉去看她,反问道:“你又是谁的人?铁龙骑里,是谁站在你身后?” “我说,端娘,开门就开门,和她废话什么。”圣女在那儿埋怨道。 李照侧眸去看她,眼中的嘲笑让圣女面上一红,又不禁恼怒起来了。 “我说过了,现在打不开,即便她真的是李程颐的女儿,也打不开。”李照如此说道。 “什么意思?你以为,身后站几个昔日李程颐的旧部,你就真是李程颐的女儿了?!”圣女昂着下巴,尖刻地说道。 她别在尔后的短发因此散了下来,惹得她倍加愤怒地瞪着李照。 “我的意思是,半个时辰后才能重新试着开锁,这东西你们的声音是无效的,懂?”李照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说完,又笑眯眯地补充道:“还有,我从没说过,我是李程颐的女儿。我不是,但说不定我能打开这门呢?” 打,打不过。 说,说不过。 圣女听着听着,脸已经逐渐从红色变为青色,她两眼一翻,干脆懒得看李照了。 那头,一直旁观的那位禅宗弟子有些不耐烦地出声问道:“什么意思?必须要等半个时辰?” 李照抄着手朝后一靠,靠在青铜门上,看着他点了点头,说:“半个时辰之后再说吧。” 那禅宗弟子一听,走到圣女身边,同她说道:“那你最好是出去再下一次迷迭散。” 圣女本就在李照这儿吃了瘪,当然是不愿意再在那禅宗弟子面前受半点委屈的,她当即秀眉一拧,瞪着眼睛对他说道:“你在命令我?觉音!你没有资格命令我!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罢了!” 被她喊做觉音的禅宗弟子面无表情地越过她,走向李端。 在距离李端还有四五步时,觉音停了下来。他朝李端抬手,掌心向一侧平行,躬身行了一礼。 “李端姑娘,还是最开始我们的那个约定,谁能打开这道青铜门,便是我觉音的合作对象。”觉音说完直起身来,目光始终看着李端。 可他这话…… 倒有些像是在对李照说的。 不过,李照没理他这有意抛出橄榄枝的话语,直接调转身体面向青铜门,开始琢磨着门上的九宫格键盘。 有九宫格就代表除了声纹识别以外,还有数字密码的可能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1 密码 至于密码。 李照思来想去,无外乎几种。 要么是李程颐的出生年月,要么是他人生中重要的日子,要么就是这堵门的落成之日。 当然,眼下首要任务是要知道密码是几位数的。 她这边在考虑密码的问题的时候,身边的李端倒是从她身上转移走了视线,开始对觉音表露不满了。 就听到那帷帽下,传出了一道极为冷厉的声音。 “觉音先生,你若对我没有信任,又谈何合作?” 泠泠妙音,如同山涧寒泉。 激得李照一个冷颤,手臂上爬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觉音听了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他笑了一下,敛眸说道:“李端姑娘,我们在商谈的时候,并没有出现旁的李氏女,而眼下……可是已经出现了少说四位自称……” “三位,我没有自称是李程颐的女儿。”正在研究面板的李照头也没回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三位。”觉音眼眸中带着些深意地瞥了一眼李照的背影,继续说道:“眼下已经出现了三位自称是李程颐女儿的姑娘……” 李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她拢了拢袖子,打断他,说道:“觉音先生这话说得倒是有意思了,当时在我手上捞好处时,可没见你有诸多顾虑。” “觉音,你在怀疑端娘的身份?”后头圣女跟着高声起哄。 秦艽和顾奕竹悄悄摸到山洞一侧,两人与李照余光一对,李照给他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就乖乖靠边站好就行了。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看狗咬狗来的有趣。 特别是…… 眼下这种开门失败的局面。 “常云峰上那位李清月姑娘,可是已经带着武成毅打开了沧州底下那堵青铜门,虽然如何打开的,眼下并没有消息走漏,他们拿走了什么也没什么风声,但总要比李端姑娘你这连门都打不开,要好得多。”觉音微微垂着头,一副十分无奈的姿态,但说的话可是诘问连连,“单说她就已经足够让人要摇摆不定了,不是吗?又岂是一句我怀疑李端姑娘的身份可以解释得清的。” “沧州底下是什么,你想知道吗?”李端问道。 觉音瞬间抬头,目光中有那么些微的闪烁。 “那底下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罢了,李清月要,那就送她,也无不可。”李端的语气中满是蔑视,“那些假货手里的,也不过就是一些我父亲的手札,通过手札窥得那么一星半点的东西,就想以假乱真?笑话。” 李照勾唇笑了一下,巧了,自己这儿可是什么都没有。 “李端姑娘这么笃定,为何开不了这扇门?”觉音问道。 交谈间,后头圣女跨步走了过来,一路荡起叮铃叮铃的响声。 “觉音,你要是怀疑,现在大可转身走,等外面你的那几位师弟醒了,进来拿人就好了。”圣女腰肢一摆,单手环臂在李端身侧站好后,面向觉音说道。 山洞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后头那两个跟着进来的禅宗弟子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仿佛两个假人一样站着。但在顾奕竹要动的时候,他们却大喝了一声,手中金刚杖力道十足地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残影。 杖尖点在顾奕竹和秦艽身前半寸,气劲逼人。 “站在那儿就好,乱动的话,我会担心你们是不是要起什么坏心思了。”觉音侧头,看着顾奕竹和秦艽说道。 见他出言威胁,李照不免有些调笑似的一边持续在青铜门上摸索,一边说道:“你们谈你们的,我们就是个看戏的,不用担心我们会对你们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但李照的握着剑柄的左手始终处于一个蓄势待发的状态。 圣女见李照这般瞧不起自己的模样,登时有些气恼地昂着下巴质问道:“你在那摸什么摸?你以为你能打开吗?” 这么一番观察下来,李照可以确定一点的是,这个邙月教圣女身手如何暂且不说,脾气可以说是臭得离谱。 要么是被邙月教惯坏了,要么是长得太美了,被周围的人惯坏了。 这并不是凭空猜测,从圣女几番出言激觉音,觉音却始终维持着起码的体面,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于是,她有意激圣女,扭头看着她,问道:“我要是能打开,圣女打算怎么办?要知道,你打不过我。” “要是你能打开,我……”圣女气笑了,眼波流转,抛出了一句让人震惊的话来,“我便告诉你,顾奕竹的身世,如何?” 果然,这圣女和顾奕竹的死而复生有关系。 李照眼眸一暗,没有接话。 那厢顾奕竹听到圣女这话,神色一变。 他刚想要上前去质问圣女,却被秦艽眼疾手快地扣住了手臂。 “等明空套话吧。”秦艽传音给顾奕竹,眼神时刻紧锁着青铜门下的李照。 他们身体里的天蚕丝的毒很快就会消散了,届时,他们也就能帮上李照一点忙,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她做点什么都束手束脚地,要看那些人脸色。 想到这儿,秦艽的脸色有些阴沉。 下次这种被人先手阴一把的事,他是决计不会允许发生的了。 李照并不知道秦艽心里千回百转想了多少,她只是笑了笑,撩起眼皮看着圣女说道:“好说,只是要开门的话,怕是还得李端姑娘来帮我一把。” 说着,她与李端视线隔着一道白纱交汇。 “我说过,你的小聪明,还是省着点的好。”李端嗤之以鼻,而她对面的李照,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在帷帽后头十分没有风度和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刚才没成功不过是个小插曲,父亲给我留下了不少亲笔信,待我想想其他办法,一定可以打开。” 后面这句,是对着圣女说的。 当然,也是为了给一旁抿着唇的觉音一个定心丸。 “你们两个,还是如出一辙的盲目自大。”李照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李端和圣女说道。 一边说,她的手一边随意地搭在了圆盘一侧的青铜门上。 随后,李照眉头一皱,感觉到自己指腹下摸到了点点凸起。 圆形凸起…… 长条凸起…… 长条凸起…… 长条凸起…… 这么一连排排序下去,李照很难不联想到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2 名字 难道密码是以图形形式留下的摩斯密码? 电光火石之间,李照连忙高声喊道:“火折子!” 后头顾奕竹要递,觉音却是先他一步自怀中取了一支火折子出来,一吹,递给了李照。 李照举着火折子在青铜门上来回审视,发现这些暗纹和凸起的排列的确有的说道。然而,她这儿还在看呢,那头显示屏里的红光已经转成了白光。 锁定时间结束。 显然,李端也清楚这白光意味着什么,就见她伸手拍了拍李照的肩,示意她过去些,随后便提着裙摆重新站在了显示屏下。 虽说李端傲慢,但她脑子可清楚极了。 她把李照的话听进去了,虽然没懂什么是声纹识别,但搞懂了她的话的含义,知道自己之前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于是,李端抬手按在圆盘的侧边,在那几个黄色的光点处来回滑动了数下,随后就在显示屏上的九宫格里开始输入着什么。 李照斜了她一眼,还在想她这么胸有成竹,该不会要让她先打开门吧? 这个念头刚过脑子一秒—— “抱歉,密码错误,请稍后再试。” “抱歉,密码错误,请稍后再试。” 啪! 李照飞快地抓住她的手,说道:“三次错误,这东西就得再锁上半个时辰,你先等等。” “放开!”李端一甩她的手,帷帽动了动。 “李端姑娘,还是听一听这位有什么高见吧。”觉音适时开腔。 一向喜欢凑一嘴的圣女此刻倒是没说话,她抱着手臂,靠在青铜门上,目光紧盯着后头的顾奕竹。 李照倒是无所谓地揉了揉手腕,说道:“不要我帮忙也行,这要是错了,可能都不止半个时辰,一般这种东西的错误时间,有是依次叠加的。” “抱歉,密码错误,请稍后再试。” “错误次数过多,本机锁定两个小时,请等待锁定时间结束后,重新尝试。” 果不其然,不信邪的李端在尝试第三次之后,机械女声再次提示锁机,圆盘上的灯光重新变成了红色。 一旁的圣女面色有些难看。 她们一开始信誓旦旦地说着能开门,这么试了两次之后,居然都没能成功,这让她的脸往哪儿搁?这么一想,她转头看了李端一眼,伸手扯了扯李端的袖摆。 李照的余光瞟到了圣女的小动作,于是主动开腔,给李端一个台阶下,“你试的三次密码分别是什么?” 她这一问,所有人的视线都就都落到了李端的身上。 台阶给了,李端也就顺着下来了。她朝圣女那边退了一步,抬手拂了拂头上的帷帽帘子,说道:“父亲留在信里的一串符文。” 不是英文字母就是数字,总之是李端不认识的就对了,李照敛眸想到。 接着,李端又继续开腔了,语气虽然平缓清冷,但李照总觉得自己从她的话里品出了一丝优越感。 “父亲的信里提到两扇门的时候很少,他更多的是教授我一些他所掌握的学识。所以,我也只能凭着自己的判断,来辨别哪一个才是打开这门的关键。”李端说道。 “几位数?”李照懒得听她去述说李程颐对她如何慈爱,转过身去,问道。 李端身子一僵,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攥紧了衣摆。 “什么几位数?”一旁的圣女偏头问道。 “在上面按给我看。”李照抬手指着泛红的显示屏说道。 山洞里插着的火把燃烧了一夜,眼下已经快到尽头了,火光微动了一会儿后,咻的一声,火把灭了。 昏暗的火折子光下,李端抬起她那青葱般的手指,点在了显示屏上。 9…… 4…… 2…… 6…… 3…… 7…… 第一串数字结束,李端停了下来,似乎是回忆了一下,等到输入第二段的时候,就流畅了一些。 ‘600930’ ‘986501’ “没了。”李端收手说道。 不得不说,李端在没有学过阿拉伯数字的情况下,能背下这么三串毫无关联的数字,其实已经说明她的头脑在很多人之上了。 不过这一点李照是不会说出口的。 她举着火折子重新在青铜门上回来摩挲,同一时间,她的脑海中也开始对那三串数字进行分析。 其实,李端将第一串数字按在九宫格上时……坦白讲,李照下意识就和拼音对上了,但很快她又否定了。 942637对应的九宫格拼音是照儿的可能性有多少?而且是在李程颐还不知道自己将有一个女儿的情况下。 所以,她只能先将这个定为巧合。 至于后面两串数字…… 第二串更像是一个日期,也许是对李程颐很重要的日子。 第三串的话,这么一时半会儿,她也没办法搞清楚是什么,但这不影响她将其纳入自己的思考范围。 青铜门上的凹槽与凸起一共是六排。 李照对摩斯密码并没有很深的印象,她脑中思绪停滞了一下,侧头问道:“李程颐的信里有没有教你摩斯密码?” “啊?”李端有些困惑,显然是没听说过这个。 “算了,没事,我自己等会儿试一下。”李照摇了摇头,握着火折子蹲了下来。 蹲着腿有些酸。 李照便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 圣女见她如此大方,便跟着坐了下来,双手手肘撑在腿上,托着下巴说道:“端娘,说起来,这回事了,我们就该去陇西了。” 李端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倒是觉音动了一下,他敛眸去看圣女,问道:“迷迭散不需要再去下一回吗?若是他们醒了,怕是要通知我家大师兄过来的。” “来就来嘛,眼下这儿人这么多了,再来几个,也不怕。”圣女不甚在意地说道,她朝后一靠,抬手撩起自己仅剩的半边长发。 细白的手指卷了卷长发,卷到一半,那一边短发便散了下去。 她脸色一黑,斜眸看着李照,恼怒又起来了。 李照没空管她。 此时此刻,李照的脑袋里正全神贯注地回忆着自己生前对摩斯密码的最后一点印象。 就在一片沉寂之中,李照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 ○○ ——○○ ○○○○ ○— ———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一大块凹槽和凸起,最终导向的字符是—— lizhao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3 反制 想通之后,李照顿时头皮发麻。 难道说,早在一开始,李程颐就已经想好了自己女儿或者儿子的名字?他没有留下具体的密码,也没有留下摩斯密码的对照谱,那么他凭什么这么有自信别人能开门?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后来的人能不能打开这扇门,他要的不过是铸门时的浪漫罢了? 那么……问题来了。 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李照蹙眉想了很久,始终没办法得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而就在她思考的这么个间隙里,她手上的火折子开始飘忽不定。 “谁!”圣女第一时间一个翻身起来,双手一拢,手中无数丝线如蛇一般蜿蜒出去,簌簌作响。 觉音同时转身,手中金刚杖呼地一下就打将出去。 扑通—— 站得最靠外的是禅宗的两个守着顾奕竹和秦艽的弟子,这两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软倒在地。 洞口的确有人进来了。 秦艽翻手一甩,一柄短匕首便握在了手里,他伸手将气息有些不稳的顾奕竹朝后架了架,示意他站自己身后。 那人似乎是也察觉到了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看着他的,原本根本听不到的脚步声顿时落得重了些。 哒,哒哒。 “阿怀?!” 在那人跨过地上的两个禅宗弟子,走到的光亮处来时,李照发出了一声惊呼。 她万万没想到,笛声过后,来的是薛怀,而不是丁酉海。 就在李照怀疑薛怀和丁酉海的关系时,薛怀同样诧异了一下,就是他眼中的那么一丝自然流露出的诧异,让李照打消了怀疑。 “小照?没想到这里面的竟然是你。”他抱着剑快步走到李照身前,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顺道还冷眼扫了一旁的觉音一眼。 “我道是谁,原来是无常剑到了,我那两个师弟倒得倒是不冤。”觉音笑了一下,咻咻咻三声舞着金刚杖折臂重新站好。 他知道薛怀的本事,所以根本没想着去看看地上两个师弟如何了。要是薛怀想杀他们两个,不用去救,救也救不回来。 “阿怀是怎么到这儿来了?”李照将手放在薛怀掌心,借力站了起来,“在平南谷时没见到你,我还有些奇怪呢,可惜没来得及好好问问。” 薛怀多看了一旁的圣女两眼后,这才回答道:“我听到这山洞里有些动静,所以进来看看,却没想到是小照你在里面。” 说完,他又十分坦然地笑了一下,补充道:“老大让我跟踪暗卫,所以我才没有跟着他们进平南谷。” 没点名是谁的暗卫。 但李照清楚薛怀指代的是谁,也就是说,薛怀是跟踪万俟名扬的安慰来到的泸津关。 当然,这同时也说明了,很有可能不止是平南谷,其他的宗门也在往这儿赶。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等会儿我会尝试开一次门,如果失败,我们就走。”李照对薛怀说道。她虽然没有看顾奕竹和秦艽,但这话同样是在和他们说。 觉音不管这里的小九九,径直问道:“敢问无常剑,是跟踪哪家的暗卫到的这儿?” 薛怀木着脸转眸看他,反问道:“外头禅宗那么大阵仗,还担心是哪一家暗卫吗?” 重音落在一字。 无不嘲讽。 而李照的目光一转,却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自从薛怀进来之后,一旁原本双手勾着丝线的圣女不仅没动没说话,反而是十分局促,看样子,身形都僵硬起来了。 当然,不止是李照发现了。 薛怀同样又转眸看了那圣女两眼。 “认识?”李照非常直白地问道。 毕竟,薛怀不是那种会撒谎的人,如果他认识圣女,那么事情可能就更有趣了一些。 “似乎是在哪儿见过。”薛怀的回答带着一丝不确定性。 圣女身前的手一顿,力道十足地横臂出手,手中丝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接甩向了后头的顾奕竹和秦艽。 同样的招数,秦艽自然不会允许自己中第二次。 只见他抬脚点在山洞石壁之上,借力而出,在翻身错开一部分丝线的同时,手中匕首砍在剩余的视线之上。 一路泛起火花。 丝线未断。 但圣女却提前收了手,她十指微动,指尖裹着的丝线便宛如壁虎断尾,尽数断裂,落在了地上。 她若是不断开,等到秦艽踩着那些丝线到她近边的那一刻,便是她受制于人的一刻。 觉音在圣女动手的那一瞬间出杖迎面打向了薛怀。 薛怀的出现让山洞里的武力值天平顿时出现了倾斜,这一点,李照从觉音神色的变化中明显感觉到了。 所以她始终在戒备着。 包括她身边看似没什么战斗力的李端。 噌—— 薛怀抽剑出鞘,一个跨身避过觉音第一杖之后,朝左侧横跨了数步,企图将他带离了李照这边。觉音也正有此意,他不想波及到一旁的李端,自然是一收一横,跟了出去。 两人这一来一去,明显是身手相当,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的。 秦艽那头和圣女同样打得是不可开交,圣女步伐诡异,在昏暗的山洞内,身姿如鬼魅般难测,叫秦艽拿她还真没什么办法。 混战之中,李端仿佛脑子短路了一般,不仅不逃远,反而是一步步朝李照挪了过来,企图扬鞭出手。紧接着,她就被李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一剑柄给敲晕在地上了。 李端的倒地使得圣女和觉音当即选择了停手,两人神色不一地看过来,口中却说着一样的话。 “别动她!” “好说,我这人的确不喜欢杀人。”李照坏心眼地看着圣女眼神因为自己这一番话而骤然一变,“现在我来开门,阿怀和左宁,你们两个最好是把他们绑上。” 她一手提剑,一手按在显示屏上。 显示屏上的光早在她说话之前,就已经跳回了白色。 “李照姑娘,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合作。”觉音被绑得结结实实了,还不忘撩拨一下那头正准备开门的李照。 “免了,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合作的必要性,我说过了,我不是李程颐的女儿。”李照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按在了九宫格键位上。 l…… i…… z…… h…… a…… o…… 咔哒—— 六位数输入之后,山洞里响起了一声极其沉闷的开合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4 九龙宝珠 门开了?! 李照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自己还真没记错。 虽然说后面两个字母是她是在想不起来了才盲猜的,但这答案的正确,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个名字和李程颐绝对有关联。 不单单是她诧异。 后头,被捆在地上的圣女同样十分惊诧。 圣女昂着头,眯了眯眼睛,她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李端,又看了看提着剑的李照,末了,阴阳怪气地说道:“倒是没想到,还真让端娘猜中了,你和你身后的那些人还挺有手段。” 冤枉,我身后哪儿有什么人?!李照满心愤慨地想。 而就在圣女这么一张嘴最后,薛怀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点点怀疑,喊道:“叶惜惜?” 圣女方才与秦艽打斗的步伐他看在眼里,虽然很像踏雪无痕,但因为山洞里昏暗,所以看不大出细节。 而此刻,她说话的神态却让薛怀有些确定自己的猜想了。 “什么叶惜惜,我不认识。”圣女梗着脖子说道。她越是这样,所展露出的神态也就越让薛怀能确定她的身份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邙月教圣女,倒是在下眼拙,没能看得出来。”薛怀面无表情地恭维了她一句,手中不忘多打了一个结。 绳子是顾奕竹带在包袱里,之前流民们用来绑野味的,不够长,所以觉音和圣女被绑在了一起。不过,这样也正好限制了两人的行动,让他们被迫互相掣肘。 李照没管他们后头的动静,她侧身朝青铜门上一撞,将青铜门撞开了一条小缝。 从缝里看过去,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一阵发霉的冷风顺着门缝吹了出来,把火折子一下子就给吹黑了,烟味和霉味一过李照鼻子,她不由地侧头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秦艽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手帕。 李照摆了摆手,说:“没事,这门大概是很久没开过了,一股霉味,难闻得很。” 秦艽抬手按在青铜门上,侧身朝那头帮着薛怀绑人的顾奕竹招了招手,喊道:“奕竹,过来搭把手。” 见他这么称呼顾奕竹,李照倒也有些诧异了。 难道说,男人之间的感情是只要遭过同样的乌龙,就会更加坚定吗? 顾奕竹应了一声,直起身子拍了拍手,朝这边走过来了。 “等等……”李照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秦艽的肩,返身朝薛怀那边走。 “什么?”三人同时看向她,异口同声。 “圣女大人,之前你说,只要我能打开门,你就告诉我顾奕竹的身世。”李照蹲在圣女面前,笑眯眯地冲着她一咧嘴,“那么,现在你守不守诺呢?” 不守,那怕是我就要动手了。 隐藏的话外音被李照藏在了眼睛里,有了一点凶狠意味在其中,看得圣女突然有了些惶恐。 圣女憋了很久之后,憋出来一句:“只能你一个人听。” 李照侧头看了一眼顾奕竹,抬手,竖起一根手指冲着圣女摆了摆,说道:“那可不行,这儿还有个当事人呢,怎么着他也得在场。” “你难道不明白吗?这种东西听到的人越多,那些听到的人都会深受其害。”圣女难得声音严肃。 顾奕竹干巴巴地开口:“我不介意。” 一旁的觉音闷笑了一声,转眸看李照,说道:“李照姑娘,不管是身手、胆识还是头脑,都叫在下佩服。” “觉音少侠临危不惧的风度也叫我十分佩服。”李照丝毫不打算客气客气,她说着,抬手一个手刀打在觉音的脖颈上,把他余下的话全给截断了。 把觉音打晕之后,她得意地朝着圣女打了个响指,说:“好了,现在剩下的人都是我的人,你可以放心地说了。” “你!——”圣女在李照动手的那一瞬间就竖起了眼睛,她看了一眼觉音,又吊着眼睛看了一眼头顶的薛怀,高声呵斥道:“李照!你别得寸进尺!” 外头大概是天亮了,山洞口有蒙蒙的光透进来。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再磨蹭,怕是外头那些禅宗弟子都要醒了,而圣女只怕也就是为了拖这个时间。 禅宗的人一旦醒了进来,看到自家师兄晕了,那话语权自然就是交到了同样被捆在地上的圣女身上的。 “不说就算了,具体是怎样,我也猜得到。”李照拍了拍膝盖起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顾雪当时的确已经死透了,你们邙月教如何救他回来的,说实话我真不感兴趣,毕竟,这种逆天改命的东西,通常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她说着,朝秦艽招了招手,并拉着薛怀走过去,打算一起推那扇已经开了一条小缝的青铜门。 顾奕竹留在原地没动,李照也没有喊他。 这是有意给他机会去质问。 嗡—— 青铜门被连推了好几下之后,终于有了一个能供人出入的狭窄缝隙了。李照最先进去,秦艽紧随其后,薛怀在看了一看地上的白衣女人之后,想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进去了。 呼! 一道极其微弱的风声在漆黑的门后吹拂。 李照刚想去吹火折子,脚下就仿佛踩到了什么按钮,只听得咔哒一声,两侧递次亮起了油灯。 室内在一瞬间灯火通明。 这是一个石壁凿成的大屋子,四面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是成片成片的浮雕,雕的是珍奇异兽,并没有什么故事,仿佛只是为了好看。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 石台上是一个红色的丝绒大盒子,盒子上有锁,四位数的密码锁。 “所以,这里面整的是九龙宝珠?”李照喃喃道,她走到盒子前,抬手在上面摸了摸,这丝绒质地,绝对不是这个时间该有的东西。 李程颐是带着某种黑科技穿越到端朝的现代人? 不…… 他的技术应该远远超过了自己那个时代,也许应该以未来人称呼他才对。 如果是这么想,那么很多事情就不言而喻了。 正是因为他掌握了常人没有的技术和设备,使得他区区一个平民,能在这种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成为一国之首富,乃至皇商。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的高速崛起,才会使得那个众人之上的天子为之忌惮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5 站队 就在李照发散思维,胡思乱想的时候。 后头传来了一声娇叱—— “放开我父亲的东西!” 秦艽和薛怀原本是跟在李照身后,他们在李端还没出声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去了,两人手里一柄匕首,一柄剑,锋芒对准了她。 李端气势丝毫没弱下去,她一手扶着自己头上的帷帽,一手竖着长鞭,再度喝道:“放下我父亲的东西,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李端姑娘,一打三,你要怎么饶啊?”李照没回头,手搭在那锁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已经放出了信号弹,用不了多久,洪州王的人马就会包围这里,识相的,现在就放下东西离去,我尚能留你们一条性命!”李端说得是铿锵有力。 “原来李姑娘身后,站着的是洪州王王。”李照一脸无辜地抱着那个丝绒箱子,抬手拨开秦艽和薛怀,一步步朝李端走过去。 秦艽蹙眉要跟着过去。 李照却反手把三秋不夜城塞他手里了,并示意他别动。 “是有如何?”李端的目光透过白纱,锁定在李照怀里的盒子上,并时刻关注着她的细微动作,以防她再次出手。 “不如何,就是觉得奇怪,你父亲会希望你依附那些王权吧?他不是被那些人害死的吗?”李照一开口就是打蛇七寸。 她一手托在盒子底部,一手扶着盒子,在距离李端还有十来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也会支持我借力打力。”李端根本不为所动,她手腕一转,握着长鞭的手指一松,打在李照身前一寸处,继续说道:“放在地上。” “那我之前的问题,李端姑娘能回答我吗?”李照没动,嘴角噙着一抹笑,“铁龙骑里的谁,站在你的那一阵营?” 说完,李照拍了拍盒子,“我用这么个东西交换一点情报,很划算吧?否则,我想,就算梁州王的人马到了,我们三个能不能杀出去,也未可知呀。” 李照的实力,早在一开始和圣女交手时就已经显现了,并非一开始李端和圣女谋算时的那般弱小。也就是说在最初,这个计划就已经有了变数。李端即便是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李照是三个假货中,最棘手的那一个。 然而就是这样,她还始终拒绝承认自己是李程颐的女人。 可就是这种欲拒还迎的否认,使得外面那些宗门和世家都更加观望了一些,谁也不肯随随便便就站到自己这边来了! 想到这儿,李端周身气息更加冷厉。 她实在不想放这样的人安然无恙地离开,或者说,她有一种预感,这个女人一旦离开,那就是放虎归山。 “想那么久,想通了吗?”李照打断沉思中的李端,她身后,薛怀和秦艽仿佛是要给她涨气势一般,一人一剑,提着就上来了。 门外渐渐地就有了人说话的声音,熙熙攘攘,听上去人不少。 李端的身形挺直了一些,说道:“常云峰宗主绾煦煦带着李清月投靠了武成毅,冲沧州底下的青铜门里带走了无数金银财宝。” “这个刚才觉音已经说过了,来点我没听过的。”李照摆了摆手,打断她。 “李清月凭着一本我父亲的手札,通过几十位门客不眠不休的解读,最终找出了沧州地下的那扇门的开启方法。她身后站着的是寅字掌事邝泽业,邝泽业掌管李氏商行运作,可以说是掌握了李氏的钱脉,能危洪州王提供大量的金钱资助。”李端握着长鞭的手不觉收紧,骨节捏得泛白。 “还有一位吧。”李照哒哒两声,手指敲在盒子上。 “剩下那一位,名为李玉然,生母不详,眼下和未字掌事孔作月,丑字掌事木芳生勾连,与梁州王联合起来,正在各处收揽我父亲的旧部,企图夺走李氏旧产。”李端想来是气急了,一边说,一边磨着牙,“竖子野心,我又岂能让她如愿?!” 丑字掌事木芳生…… 是不是就是那位木姑姑? 李照猜测着,眸光一转,脸上又挂着了虚伪的笑容。 “你呢,李端姑娘,既然你不能让她如愿,想必你很想得到这个箱子了。”说着,她朝前一步,当真就把那个箱子放下了,“我无意参与你们之间的真假纷争,所以,这个箱子对我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你不想参与,为何还要过问这么多?”李端在李照后退的一瞬间,莲步轻转,到了箱子旁。 她手中长鞭落在盒子上,力道一送,长鞭便像是一条蛇一般盘着盒子,将盒子拨到了自己身后。 “我不想参与其中,但奈何总有人不信,所以即便是被迫入局,也得有个全面认知不是?”李照对于她的动作毫无反应,甚至悠闲地抄起了手。 李端虽然没太听得懂李照的用词,但还是理解了话里的意思。 于是,她一面警惕着李照,俯身去将盒子抱在怀里,一面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现如今铁龙骑里,卯、辰、巳、午四位掌事已故,他们手底下的人都已经基本归顺于我,而监察掌事何玉然何掌事已经与我达成了一致,剩下几位掌事,我也正在抓紧联络之中。” 她的自信源于她对自己身份的深信不疑。 如果是开门之前,李照就信了。 可惜…… 这一连串的巧合之后,李照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真的是握着女主剧本的那一个人。 门外的喧闹声逐渐近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第一个进来的不是禅宗弟子,也不是洪州王武成毅的兵马。 而是—— 丁酉海! “海……海叔?”已经反身从秦艽手里拿过三秋不夜城的李照有些惊讶,她迟疑了一下才喊出口。 丁酉海长刀带血,一身冷肃,在看到李端时,杀气一时间暴涨数倍。 “慢着!”李端机敏地高喝了一声。 接着,不等丁酉海侧身出刀,她抱着箱子踉跄了几步后退,身子撞在了青铜门上,头上的帷帽被撞得掉落在了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6 撤离 细白的脸庞上攀附着大块的纹样。 一双清泉般的明亮眸子在两侧火光的映照下如同星辰般闪耀,因惊慌而略有些发红的脸颊,樱粉色的唇瓣。 李端的模样,的确肖似李照。 这群李家旧部,还真是照着李程颐的模样去找的孩子?可到底要如何寻找婴儿,才能找到这么一群长大后面容如此相似的孩子? 这个困惑始终萦绕在李照心头。 “小照,还好吗?”李照以为丁酉海会因为李端有意把帷帽撞掉而迟疑,却没想到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一面擦着刀一面向她走过来了。 李照身旁的秦艽有些紧张地朝后退了一步,神色十分严肃。倒是薛怀朝走了一步,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李照身前,虽没有提刀,但气势上是不太友好的。 不过,丁酉海倒是没有对薛怀表示出不满。 相反,他笑了一下,反手收刀入鞘,对李照说道:“小照,看来你的确交到了朋友。” 李照看他将染了血的布仍在地上,心中仍然不免胆颤,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干笑了一声,说道:“海叔,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说吹响那笛子就会出现是逗我玩的呢。” “那是我部下的集结号,只要你吹响它,能听到的脚夫便会去联系附近的我的部下,他们也就会及时来援助你。”丁酉海略显慈爱地看着李照说道,“这一次,只是恰好我追着某些臭虫过来的,在山里处理人耽搁了一些时间,来晚了。” 所谓脚夫,便是各地各处的驿站馆驿和客栈里帮忙赶马运货的人,他们遍布大城小镇,的确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网络。 “不晚,这里的事情已经了了,我们可以走了。”李照深呼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揽丁酉海的手臂,状似亲昵地说道。 “外面那些人呢?”丁酉海问道。 他进来时,门外山洞里外头两拨人正对峙着,他因为担心李照,所以没有逗留,‘避’开人群后,直接进来了。 “啊,外面是哪些人?”李照愣了一下,拉着丁酉海就要往外走。 李端目光一沉,喊道:“等等!” 四个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看了向她。 “丁……”李端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说道:“丁大侠,我乃李端,母亲是蒋英秀,自小被母亲托付于清河崔氏,在崔氏的庇佑下得以安然长大……” “我知道。”丁酉海皱着眉头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不用同我介绍,我不在乎你是的母亲是谁,也不在乎你身后有谁,我只要知道你不是他的女儿就够了。” 李照面色不动,但心里却在感叹,丁酉海就像是有野兽直觉一般地相信自己,并始终如一,有些难得。 “我!……”李端猝然被这么一怼,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丁酉海说完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箱子,转眸问李照:“那箱子是不是你父亲的?需要我帮你拿回来吗?” “不用了,给她了,我也用不上。”李照连忙摆手,拉着丁酉海就准备往外走。 走到一半,她眼骨碌一转,又调转回来,笑眯眯地看着刚松一口气的李端。 山洞外,洪州王的人已经到了。 而早先,禅宗弟子清醒过后马上反应过来是有人下黑手,当即选择进了山洞。尔后,他们便发现了被捆绑在地上的邙月教圣女和自家师兄觉音。 当然了,还有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师兄。 只是……还没等他们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后头洪州王的兵马就已经到了。 领兵的是洪州王手下,原洪州都督府兵曹参军,现昭武副尉——卫光明。他从正九品下的兵曹参军升到如今的正六品下,可以说是青云直上,是以,碍了许多人的眼和路。 他急需一个证明自己的大功。 “包围起来,所有人不得出入!”卫光明长刀一摆,身后士兵立刻便一字排开,呈包围状将这一片空地连同山洞一并围了起来。 里面的禅宗弟子自然是不忿的。 然而,民不与官斗,江湖中人更是如此。尤其是在对方的人数远胜于自己的时候。 所以,即便禅宗的弟子们再不甘愿,他们也不得不放下武器,在山洞里配合卫光明手底下进来审讯他们的士兵。 洞外徘徊了好一会儿的卫光明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眉头一拧,正准备进山洞时。 迎面险些撞上里头出来的一抹素色倩影。 出来的是李端。 她头上的帷帽已经重新戴回去了,怀里抱着红丝绒大盒子,步履稳重地朝着卫光明一边走,一边说道:“卫副尉,东西已经到手,可以回去了。” 卫光明眼睛一亮,忙收刀迎上去,问道:“可能打开?交给王上时,若打不开,怕是会惹得王上不高兴。” 李端的脸看不大清,但脸色必定是不太好看的,因为她再开腔时,音色已经冷厉了几分。 “卫副尉,我父亲的东西,又岂是那么容易打开的?你当真就以为是沧州那点破洞烂铁吗?!”李端此刻摆的架势正好是卫光明受用的,她越是跋扈,卫光明对她的身份也就越是笃信不疑。 就见卫光明果然连连点头,朝一侧伸了伸手,示意她先行,说:“是我鲁莽了,这事还是回去从长计议的好,李端姑娘教训得是。” 李端眸光一沉,想到刚才在山洞里和李照的约定,便对卫光明说道:“这些禅宗弟子没必要扣着,反倒给王上招惹不必要的是非,撤兵吧。邙月教那儿,我会让圣女回去禀告眼下的进程。” “好说,好说。”卫光明眸光落在李端怀里的盒子上,一脸灿烂笑意地抬手一个手势,一旁包围山洞的士兵们便整齐划一地重新列队了。 外头收兵,青铜门的李照等人却没出来。 她趴在门上只露了半张脸看外头,看了一会儿,和觉音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李照原以为觉音会大声招呼禅宗弟子过来,却不料他抿了抿嘴唇,主动将余下的禅宗弟子一并带了出去。 临走时,留给李照一个欲说还休的眼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7 九星结灯之法 人走空时,天已经大亮。 等到李照一行人走出山洞时,却发现顾奕竹和圣女二人并肩站在外头,圣女并没有跟随着洪州王的人马离开。 “圣女怎么没走?”李照有些意外地挑眉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上。 圣女的右手中端着个木制的钵,探头看去,钵里盘着一条蛇。 蛇的身体黑白相间,有气无力地将头耷拉在钵缘之上,蛇信子一颤一颤的。虽然状态不大好,但起码是活的。 是月儿?! 秦艽眉头一拧,一个点纵间就落到了圣女面前,他一手翻掌打向圣女,另一只手则展臂一夺,将那钵给抢了过来。 “随手展示了一下我邙月教的秘法,如何,可别吓坏了。”圣女眉毛一扬,眼中灵动不已地说道。 “代价是什么?”李照神色未动,问道。 圣女莞尔一笑,手肘搁在手臂上,托腮说道:“代表是被召回者所付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指尖,有一点猩红的血色。 在见识了李程颐留下的显示屏这种跨时空技术之后,邙月教圣女这个起死回生的术法好像也没有那么惊悚了。 李照敛眸想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问她:“我呢,在此之前,你认识我吗?” 这个问题一出,身后丁酉海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一旁的秦艽轻抚了一下月儿的头,托着它将它送回了自己身后的包袱里,末了,视线这才落回李照身上。 薛怀抱着剑,紧盯着圣女的一言一行,他已经越来越可以确认,面前这个长相和叶惜惜大相径庭的女人,就是自己在天香楼见过的叶惜惜。 传说中从不露出真容的千面娘子。 却会踏雪无痕…… 这其中的纠葛让薛怀有些在意。 难道说,叶涟漪和燕云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而顾奕竹—— 顾奕竹从李照他们出来时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身边的人和事仿佛都无法影响到他,他眼眸低垂着,与世隔绝。 圣女听完李照的问题,笑盈盈地朝前走了一步,却被薛怀一个跨步给挡住了。 “我不想和你起冲突,所以你最好让让开。”她抬眸去看薛怀,脸上笑意不减,眼中却多了一丝不明情绪。 薛怀垂眸看她,说:“叶惜惜,你休想靠近小照。” 他的声音平淡至极,毫无波澜,却已经足够让圣女脸上的假面坍塌。 “薛怀!你够了!”圣女仿佛被戳了什么痛脚似的,突然暴怒了起来,“我在天香楼里并未和你作对,为何你不能退一步?!” 这是承认了薛怀的猜测。 “你手上有着不祥的气息,我不能容许你靠近小照。”薛怀有着狼性直觉,虽然圣女手上什么都没拿,但他总觉得她的手上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这个感觉同样在丁酉海心头盘旋,但他要比薛怀沉得住气,而且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所以他更希望的是让圣女把底牌交出来之后,自己再作应对。 短距离内,无论对方什么手段,丁酉海都有信心保护好李照。 圣女被他这副态度给刺激到了,脸色由青转红再转白,却又意外地没有爆发,而是后退了一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照。 她盯了好一会儿之后,冷笑了一下,十分邪魅地勾唇说道:“我认识你……所有用过九星结灯之法的人都有着相同的气息。” 李照瞳孔微微闪烁了一下。 这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邙月教的某种术法复活了李照,却使得自己穿越到了这具身体里,而她不清楚李照的过往,全盘继承了这么一副烂摊子。 最重要的是,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顾奕竹失去了什么 月儿作为一条蛇,又失去了什么? 在看到李照脸色不对之后,圣女明显更快乐了。 她眼眸弯弯,一半的长发在脑后轻摆,银制坠饰碰撞的叮铃声音伴随着她婉转的起伏音调,“害怕吗?想要知道九星结灯之法的代价吗?” 但李照已经不想听他说什么了。 不仅不想,她的目光甚至都没有再分给圣女半眼,而是转眸看了一眼顾奕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啊……”顾奕竹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 他双眼有那么些微的迷茫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喊他的是李照。于是,他晃了晃头,问道:“明空,你叫我?” “嗯,我们该走了。”李照点了点头。 “去哪儿?” “去平南谷。”李照走出几步,停下,扭头看他,笑着继续说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是?既然平南谷设计害你,我们自然是要回去一趟的。” 还有就是,她要回去找尉迟双雅。 与其让秦艽为自己体内的毒去费心神,不如直截了当地去找尉迟双雅,她既然愿意合作,那么交出解药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另一方面,如果镖队还没离开平南谷,他们也正好可以汇合。 当然了,李照还一个目的就是——虎符。 眼下有一半虎符在她的手里,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以此为交易筹码,和尉迟双雅交易?平南谷图谋甚大,如果能把尉迟双雅和平南谷切割开来,将整个棋盘割裂得更厉害一些,那么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会逐渐被分散。 无论怎么发展,最后对李照都是一件好事。 他们要走,圣女却是急了。 “你不想知道你要失去什么吗?!”圣女在后头高声问道。 李照抬手摆了摆,说道:“我不在乎,如果要付出什么那就付出什么,眼下我已经活了不是吗?” 她这话说得轻松极了,听在圣女耳中却是相当的嘲讽。 圣女眸光阴翳地目送李照一行人渐渐远去,她恨得银牙暗咬,连拳头都攥紧了。 滴答。 一滴鲜红的血从圣女的指缝间滑落,落在了地上。 其实,薛怀和丁酉海的感觉并没有错。 刚才如果让圣女靠近李照,那么下一瞬,便是李照的死期! 圣女低头,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掌心带血的黑色长钉,有些阴沉地自言自语道:“好,是你说过不在乎的。等我回去查了九星灯,找到是谁替你结的灯,便是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8 权谋 圣女,名为叶惜惜。 是邙月教教主叶涟漪唯一的女儿,也是下一任邙月教教主的不二人选。 她手掌心里攥着的,是教内圣品九星灯里的灯油浸润过的黑铁钉。所有经九星结灯之法死而复生的生命,在被这种特殊的黑铁钉伤到之后,都会立刻结束九星结灯之法,再次死亡。 李照的倨傲在很大程度上惹恼了一贯傲气的叶惜惜,当然,薛怀不由分说地站队是她更加无法忍受的。然而,她没有立场强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在李照等人离开之后,叶惜惜连夜赶回了邙月教。 她要开密坛,找李照的结灯人,却被刚好赶到的叶涟漪给制止了。 “父亲!你为什么要拦我!”叶惜惜双眼一吊,一副若你不说清楚,我立马就要原地撒泼的架势。 叶涟漪抬手挥了挥,两侧教众俯首悄然退下了。 “惜惜,我说过,你要与洪州王结交,我并不反对,但你不能在李氏女身上下太多的注。”叶涟漪背靠密坛大门,脸上是万年难化的冰霜。 他生得女相,凤眸细眉,朱唇薄抿。 头上是金丝小冠,脚上是黑底金嵌长靴,一身金丝红枫袍子衬得那张细白的脸愈发楚楚,只是这脸上的冰霜却让人不敢生出狎昵之心来。 叶惜惜寻常在叶涟漪面前是喜欢撒娇耍无赖的,可一旦遇上自家父亲这种表情时,又是万万不敢再忤逆半句。 见叶惜惜垂眸不敢再道:“言尽于此,惜惜,告诉我,这门……你还入不入?” 入!叶惜惜心里想的是当然要入。 但她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纠结,最终摇了摇头,敛眸说道:“九星灯乃是李程颐之遗物,眼下乾坤未定,惜惜不该不知分寸地企图进去查找李照的九星灯结灯之人。所以,这门,惜惜不该入。” 叶惜惜狡黠,用的是不该,而不是不入。 “惜惜,你心中应有一杆秤。”叶涟漪眼眸一暗,不愿再提点,拂袖离去。 哒哒哒—— 轻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地宫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守密坛大门的两个弟子弓着身回来了,他们刚一抬头要笑脸问安,却迎面吸入了一鼻子的迷迭散,扑通一声,两人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叶惜惜面无表情地将他们二人扛到大门附近,一左一右地靠墙摆好后,推开了密坛大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89 灯 密坛是一个由青石砌筑而成的密室,是邙月教的禁地。而叶惜惜是除了叶涟漪以外,唯一一个能进出密坛的人。 空荡荡的密坛内只有一座金色的高台。 高台面朝大门的这一侧有上行阶梯,阶梯由纯金打造,在密坛内灯光的照射之下,灼灼夺目。 叶惜惜抬手在鼻前扇了扇。 她闻不惯密坛里点的这种经久不灭的,那味道总让她有一种置身于乱葬岗的错觉。散去一些味道之后,她另一只手于袖摆下握紧了那枚黑铁钉,怀揣着一丝紧张的心情,迈步走向高台。 哪怕她脚步放缓,放轻,密坛内独特的构造也会将她的脚步声放大。 哒—— 哒哒—— 叶惜惜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上阶梯。 高台上还有个半人高的小台,小台一侧是一方和泸津关青铜门上一模一样的圆盘,不过没有那样的九个凸起,而是一整片的灰黑色。 另一侧则是一个有着十瓣花瓣的莲花托,其上托着一盏金光四射的龙形双头灯,龙头和龙尾上青白色的火光随着叶惜惜的呼吸而摇摆着。 灯里的油是李程颐在世时倒入的,几十年不增不减。 莲花托之下,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形灰色凹槽。 叶惜惜侧身按进凹槽内,直到把右侧的圆盘按亮之后,这才过去圆盘上写下了李照的名字。 但凡是历经过九星结灯之法的人,最终名字都会留在这盏灯里。 和人不同,鸟兽走虫一类用九星结灯之法救活后,付出的是其本身的意识,所以无论其有没有性命,都不会在九星灯里留下姓名。 “真是个恶心又可怕的东西。”叶惜惜喃喃了一句,眸光转到旁边的九星灯上,目光闪烁。 她始终记得,那个满身风雪的男人带着这个东西踏入邙月教时的样子。 彼时的叶惜惜,不过五岁。 “教主大人万福。”男人一袭黑衣,头戴帷帽,看不清长相。 他肩头落了点点雪花,那雪花在进到教内大殿之后,便逐渐融化了,在他肩头晕染开了一抹比黑衣更暗的水渍。 叶涟漪高高坐在教主的宝座之上,单手撑头,不甚在意地朝他摆了摆手,问道:“何掌事百忙之中抽空来到寒舍,有何贵干呐?” 一旁拆着果子吃的叶惜惜好奇地看着他,目光后移,落在他身后跟着的仆从身上。 男人身后带了六个仆从,四人扛着一个足有两人之高的金丝楠木木箱,后两人则抬着一具尸体。乍一看,叶惜惜还以为是自己教内有什么不听话的人伤了人,这人来爹爹讨要说法的。 “何某不才,有那么一桩小小生意,想和教主谈谈。”男人直起身子说道。 叶涟漪却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何掌事如今坐拥李家一半的财富,怎么还需要和我们这种西南小教谈生意?” 后来叶惜惜才知道,这个男人姓何,乃是前铁龙骑监察掌事,如今端朝最大的商行——奉顺商行的老板,何玉然。 何玉然对叶涟漪的态度仿佛是司空见惯一般,他没恼,只是笑了笑,帷帽拂动。 “教主钻研生死一道已有二十载,如今可有进展?”何玉然没有就刚才的话茬继续说下去,而是挑了一个叶涟漪身上的事说了起来。 “何掌事这是什么意思?”叶涟漪坐直了,有些不悦地看着何玉然问道。 何玉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于身侧拍了拍手掌。 他身后的仆从立刻扛着那个高大的金丝楠木箱子哼哧哼哧走到了大殿正中央,其中两人蹲下扶着底部,另外两人则去开箱。 轰的一声。 箱盖打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物件来。 ——是一尊金灿灿的双头龙形灯。 两头灯中火光呈青白色,犹如鬼火一般让人心悸。 接着,后头两个仆从便把抬着的尸体一并送到了箱子边。 他们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一掀开,一股刺鼻的尸臭味便扩散开了。 边上看戏的叶惜惜干呕一声,把手里的果子扔了,连滚带爬地跑向叶涟漪,撒娇似的强行窝进了他怀里。 “这人已经死了月余,按教主的钻研,可还有救?”何玉然抬手一托,问道。 叶涟漪抱着怀里的叶惜惜起身,一步步走下宝座阶梯,目光落在灯上一会儿后,又看向了尸体。 “何掌事这话的意思是,你能救?” “是也,非也。”何玉然上前数步,抬手扶在那金丝楠木箱子上,继续说道:“这盏灯,是我家主人生前之遗物,名为九星灯。” 李程颐的遗物?! 闻言,叶涟漪不免正色了起来。 “九星灯用法有二,其一便是能起死回生。”何玉然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穿过那青白色的火焰。 火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相反的,何玉然的手指上竟然跟着出现了一簇小小的火焰。 叶惜惜连忙抬手捂着眼睛,指缝却又打开了老大,她一面害怕,一面又好奇地看着何玉然一步步走向那尸体,俯身将他指尖的火焰放在了那尸体上。 呼—— 火焰在一瞬间弥漫至尸体全身,原本浓烈不堪的尸臭味在顷刻间被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幽香。 接着,众目睽睽之下。 那个原本已经泛着尸臭的尸体,坐了起来!!! ‘尸体’眨了眨眼睛,身上的火焰如潮水褪去一般第次消失。 目睹了这一切的叶涟漪心中只剩惊骇,他浸淫南疆秘术多年,却从没见过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东西。呼吸之间,肉白骨活死人,这就是那位传说中智绝天下的李程颐,李先生的手段吗? 当真是叫人心神荡之。 然而,他心里即便是再震惊,面上也依旧一片淡然。 倒是他怀里的叶惜惜,发出了一声呀,水灵灵的眸子里流露着好奇和惊叹。她从叶涟漪怀里跳下去,小心翼翼地挪到地上那个人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暖的。 是真的活人! 叶惜惜惊呼一声,抬手掩唇,跑回了叶涟漪身后抱着他的腿,只露出半个头来仰头看着何玉然。 “经九星结灯之法起死回生之人,必须是横死之人,且会付出他剩余的寿命多少相应的代价。”何玉然如是说道,“教主觉得,这礼物如何?” 礼物?! 叶涟漪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一紧,他看向何玉然的眼神里只剩下难以置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0 交换 何玉然说完,大殿内一片安静。 叶惜惜紧紧地抱着叶涟漪的大腿,她仰头看着那盏九星灯摇曳的火光,心里闪过一丝害怕,手便抱得更紧了一些,大气不敢出一下。 好一会儿之后。 叶涟漪这才开腔,声音略有些干涩,“何掌事这礼未免也太重了一些。” 何玉然笑了一声,接过一旁仆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说道:“这九星灯虽然是极其贵重之物,但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与其留在我手上荒废,不如送与教主,也算物尽其用不是?” “代价呢?”叶涟漪并没有欢喜起来,他极为冷静地问道。 “交易,教主,这是一笔交易。”何玉然将帕子扔回仆从手上,继续说道:“我将九星灯赠与教主,而教主……将灵秀给我,如何?” “不好!” 比叶涟漪更快开腔的是抱着他的腿的叶惜惜。 她瞪着眼睛,朝何玉然呲了呲牙,喊道:“灵秀姑姑才教我几个月,不行,爹爹,不能将灵秀姑姑送给他!” 灵秀——邙月教右护法,也是教授叶惜惜千面幻术的老师,更是放眼整个端朝中最为出色的人皮面具匠师。 她师出百巧楼楼主幻月老人,而因幻月老人收徒苛刻,所以她也是幻月老人唯一的亲传弟子。 不幸的是,百巧楼已于十三年前灭宗。 幸存的灵秀也就成了百巧楼最后一位传人。 叶涟漪眸光未定,他低头看了一眼叶惜惜,伸手在她头道:“灵秀姑娘只要跟我走了,自然就能知道是去做什么,这件事,越少人知道,也就越安全,我也是为了教主的安危着想。” 说完,他抬手取下头上帷帽。 眉若远山,眼似寒星。 叶涟漪在看到何玉然的那一刻,这八个字便突如其来地撞进了自己的心里,他眯了眯眼睛,对何玉然的印象又添了一份表里不一。 长相如此磊落的一个人,行事说话的作风却是极其吊诡。 “至于九星灯,方才我已经向教主演示过了最简单的用法,既然我敢自己上,那就是绝对不会对使用者造成什么后果的,所以大可放心。”何玉然接着说道。 叶涟漪注意到他的用词,稍稍拧了一下眉头,问道:“最简单?也就是说其用法并非仅仅如此?” 何玉然闻言点了点头,说:“具体有什么其他的使用方法,那就得看教主您如何去钻研了。昔日,我家主人也不过是使用过一次而已,他曾抱怨,说这世间没有一个足够聪明的闲人来帮他解开九星灯深层的秘密。所以,我想,也许这件礼物到了教主您的手里,反而是一件幸事。” “何掌事之前只说了九星灯其一的用处,那么其二呢?”叶涟漪又问。 “其二,便是夺回那死而复生之人的性命。”何玉然说完,从袖笼里取出一枚黑色的长钉来。 他伸手,侧身在九星灯内蘸了蘸那灯油,接着反手一扬,那枚长钉便裹挟着阴冷的杀气直接朝大殿正门飞去。 破风声凌厉。 殿门外那个原本被复生的浑浑噩噩的男人哀嚎了一声,软倒了下去。 抬着他的仆从连忙又抬着他重新进到了大殿内,他们将人放在不置一词的灵秀面前,请她查验。 灵秀看了嘴角噙笑的何玉然一眼,俯身撩开那男人的衣服,发现长钉只是擦着他的衣领磨破了一点点皮肤罢了,而他却已经咽气。 “九星灯灯油对结灯之术有着破坏性的作用,所谓起死回生,看上去十分诱人,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何玉然眼眸一垂,把话锋又转到了灵秀最开始的三个问题中,最后一个问题上,“说回我家主人……” 叶涟漪和灵秀不约而同地抬眸看着他,等他下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1 破局 “我家主人,死于中毒,死于他日渐鼎盛的权势,死于如今龙椅之上的赵氏之手,却独独和九星灯无关。所以,灵秀姑娘大可以放心,这灯在送给教主之后,不会让教主受到任何相关的伤害。”何玉然说完,看着灵秀。 他明白灵秀一定会答应。 昔年,灵秀之所以选择进入邙月教,就是因为叶涟漪对她曾有过救命之恩。 眼下,叶涟漪最渴求的东西就在眼前,说什么她灵秀都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叶涟漪拿到手。 哪怕是付出自己。 自那天灵秀姑姑走后,叶惜惜的千面幻术也就中道半阻。 无法,她只能捧着灵秀姑姑留下的一本手札,以此来继续学习。好在叶惜惜聪慧,即便是自学,也窥得了千面幻术的一星半点真意。 只是后来,灵秀便在江湖上消失匿迹了。 和灵秀一道消失的,还有何玉然。 何玉然的奉顺商行在他消失不久之后便易主,换了东家,相应的,他的身影也就随之淡出了武林诸人的视线。 此后,叶涟漪作为一教之主却突然将教内事务尽数交给了教中左护法公孙鞅,而他自己,则废寝忘食地投入到了九星灯的钻研之中。 九星结灯之法,也就是叶涟漪从九星灯中窥得的一知半解。 以九星灯灯油蕴养出的玉石为载体,取代那太过明显的青白色火焰,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横死之人使用九星灯。 当叶涟漪尝试过一次之后,却发现和一开始使用火焰时略有不同的是,九星灯一侧的灰黑色圆盘会发出柔和的白光,其上会凝结出一盏小灯,小灯之上写着起死回生之人的名字,而灯下则是为他做法之人的名字。 后来,叶涟漪便将其称为九星结灯之法,并将其教给了自己的女儿。 滴—— 一声清脆的声音将叶惜惜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她撑在台子边缘,俯身望去,脸上的平淡在一瞬间僵住。 原本泛着柔柔白光的灰黑色圆盘上,写着三个大字——叶涟漪。 李照的结灯人,是父亲?! 叶惜惜惊得后退几步。 没成想,这几步却是令她踏出了高台,脚尖踩在阶梯边缘上,身形一个不稳,就朝后跌去。 然而她并没有如预想中的跌落阶梯,而是……被人扶住了。 “惜惜,我说过的,你应该看自己身前的路,而不该是沉湎于过去,沉湎于怨怼。”扶住她的人自然是这密坛里唯二能进来的另外一人,叶涟漪。 “父……父亲……”叶惜惜侧头去看他,目光相交之时,一个哆嗦下去,不由自主地开始打嗝,“嗝……我知道……嗝错,了。” 叶涟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打横抱起,他一边抱着叶惜惜往下走,一边问道:“你从崔氏手里带走了李端,你可知,崔氏为何没有反应?” “因嗝为……嗝……”她这嗝因惊讶而起,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了。 “因为你发现,崔氏本就不信任李端,所以只是将李端养在旁支,若她长大后无用,便随时可以丢弃。”叶涟漪垂眸看着她,接过她的话茬说道,“而李端机敏,自小就知道掩盖自己的个性与想法,所以才能平安长大。” 叶惜惜抬手捂着嘴,点了点头。 “为父并不是说你的判断是错误的。”叶涟漪叹了一口气,“李端也好,李照也罢,这其中一定是有着居心叵测之人想要浑水摸鱼。” 他说着,目光转沉。 “李氏秘藏可以说是让人无法拒绝的一个诱饵,但破局之要点,往往是一个随时可以抽身旁观之人。惜惜,你需要将自己摆正位置,才能笑到最后。”叶涟漪如此教育女儿,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是,父亲,惜惜知错了。”叶惜惜认错速度极快,她眸光一转,落在叶涟漪微白的两鬓之上,鼻头不自然地酸了起来,“父亲这些年苦心钻研九星灯,耗费了如此多的心力……惜惜……惜惜就是想带着父亲进那秘藏,找到那另一半的九星灯,好为父亲解忧。” 是的。 九星灯其实是阴阳两座。 叶涟漪在对九星灯进行了十几年的研究之后发现,何玉然送过来的那盏,只是其中一盏。于是,往后的几年时间里,他从研究九星灯转向了寻找另一盏九星灯。 然而,李程颐所留下的遗产数目太过庞大。 可即便是这样,叶涟漪也像是着了魔一般,废寝忘食地寻找着,只是依旧一无所获。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李氏秘藏之上。 如果说遍寻不到,那么剩下一盏九星灯最有可能被李程颐留在了李氏秘藏之内! 在听到自己女儿这般熨帖的一席话之后,叶涟漪的眉眼难得地和顺了起来,他脸上的寒冰一散,带着一抹笑容说道:“惜惜,为父并不奢望能在有生之前看到另一盏九星灯,但为父很高兴你能如此想,如此做……” 叶惜惜一直拍着自己的胸口,她瞪着眼睛,好不容易憋下去嗝后,立刻抬手抚上父亲的鬓角,埋头撒娇道:“惜惜离开父亲的这些年里,没有一天是不想帮父亲早日找到九星灯的,如果可以,惜惜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能圆父亲所愿。” 即便是知道叶惜惜是在有意淡化她自己的错,但叶涟漪还是吃了她这一套,没有怪她,而是以下巴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叶惜惜的发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在叶惜惜阴奉阳违被当场抓包之时,李照一行人已经回到了平南谷。 彼时,镖队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出发了。 所以…… 李照扑了个空。 走的当然不只是镖队等人,原本过来拜寿的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地走了,独剩平南谷一派乱象。 是以,当李照站在平南谷主人居舍外时,看到是庭院中面带厉色的万俟名扬。 他手里握着长鞭,正肆意鞭打着尉迟双雅。 而尉迟双雅一身白袍已经布满了血色,她发髻垂散,满面痛苦,却又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声都不肯溢出来。 庭院一侧,是由颤颤巍巍的婢女伺候着的夫人,沈婴婴。 沈婴婴身后站着的是面露不忍的万俟晔,万俟晔虽然面露不忍,却不敢出言忤逆父亲,所以也就仅限于心中同情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2 再见面 “住手!”李照高喝了一声,快步迈进了竹逸阁。 听到喊声的万俟名扬余光一瞥,握鞭的手顿了一下,却仍然是挥了出去。 啪。 长鞭落在尉迟双雅背上,在一片殷红之间更添一抹血色。 时值正午,日头正盛。 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庭院中,给匍匐着的尉迟双雅叠加了一层柔和的光,如斯美人,淋漓鲜血满身。她闻声抬头,看向院门口,那双曾经透亮的美丽眸子此刻已经布满灰翳。 即便是看到李照朝她走过去,也没有丝毫动容。 然而,当她的目光缓缓后移—— 阿雪?! 尉迟双雅眼中的麻木在那一瞬间坍塌,随之而来的就是窘迫与懊悔,她重新将头埋回臂弯之中,企图以此逃避。 可惜顾奕竹并没有看她。 他一进门,视线便直接投向了坐在一侧的沈婴婴和万俟晔。 两方视线相交。 沈婴婴脸色瞬间苍白,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兀的收紧,手指绞着衣摆。 一旁婢女大气不敢出一下,直直地跪倒下去,五体投地。 身边万俟晔的诧异不比沈婴婴少,他绕到沈婴婴身侧,一面双手去搀扶她,一面压低声音问道:“夫人,您不是已经确认过,顾雪身中三刀,同时体内还中了剧毒,必死无疑吗?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当然确认过。 一方面,万俟名扬惩罚人的手段过分狠辣,沈婴婴不敢怠慢;另一方面,沈婴婴自己的行事风格肖似沈默月,好斩草除根而恶养痈贻患。 是以,她叫暗卫确认过顾雪死亡之后,还让暗卫再补了四五刀。 “即便是大罗金仙降世,他也不可能活过来才是,莫慌,说不定只是长相相似罢了。”沈婴婴敛眸拍了拍万俟晔的手背,草草地一句话想要敷衍万俟晔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而那头,看到沈婴婴和万俟晔的顾奕竹脸色猝然煞白,他脑海中响起了嗡的一声,紧接着剧痛炸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脑袋里钻出来一般。 他身后的秦艽见他身形不稳,忙伸手去搀扶他,问道:“奕竹,没事吧?” “我没事。”顾奕竹眸光一沉,摇了摇头。 前头李照踏入庭院的同一时间,身后经她授意的薛怀脚踏竹逸阁大门点纵而出,他反手拔剑,剑锋上的寒光于日下一闪,直指万俟名扬。 当! 金戈之声乍起。 薛怀一剑落下之时,却没有砍中万俟名扬,而是与闪身冲下屋檐的暗卫手中的长剑相交。 那厢,万俟名扬后退几步,刚要喝叱薛怀,余光却扫到了拂袖朝他走去的李照,以及她身后被秦艽搀扶着的顾奕竹。 要么说,万俟名扬能坐上谷主的位置,乃至文坛显赫,其城府绝对不一般。 李照看他明明因为看到了顾奕竹而心神不稳,瞳孔微缩,可他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拂袖间步履的不太稳当出卖了他的情绪。 “护驾!”屋檐上,原本隐藏在各处的暗卫们纷纷现身。 一部分人去支援与薛怀交手而略占下风的暗卫,一部分人去保护万俟名扬,剩下一部分人则试图包围李照和顾奕竹。 这么一来,停在院门口的丁酉海和秦艽倒是没人去管了。 李照旁若无人地继续朝尉迟双雅走着,她一边走一边抬脚点地,一个勾腿前提,踢着一块小石子便打向了万俟名扬的脚踝。 暗卫们虽然纷纷展臂奔向万俟名扬,却赶不及弹射而去的石子。 于是乎,因为看到顾奕竹而有些不安的万俟名扬根本没防备李照的小动作,他脚踝一崴,踉跄着朝后跌去。 有暗卫要飞身而出救主,李照却是眼疾手快地拔剑甩手,将三秋不夜城径直抡了出去。 锵—— 长剑破风,带着一丝萧瑟笔直地钉向了暗卫。 那暗卫躲避不及,只能就势屈身,踏在了三秋不夜城上。李照这一抡力道之大,即便暗卫已经提气踩踏,都没能止住剑的攻势。 三秋不夜城的剑身弯成了弧形,在回弹的一瞬间,钉在了梁柱之上。 随后,暗卫不得已后翻落在了地上,也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救主时机。 噗通! 这么一个打岔间,对面的万俟名扬便已经非常没有形象地跌坐在庭院一侧的池子里了,鞭子啪嗒一声脱手,一道落在了池子。 池子不深,刚摸过腰腹。 虽不至于受伤,但已经足够丢人现眼了。 万俟名扬这头丢了面子落了水,那头薛怀已经接连踹倒了三四个暗卫了。虽然薛怀剑法的确炉火纯青,但这些暗卫身手也是不差的,尤其他们还人多。 可惜的是,薛怀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后头看戏的丁酉海虽然因为一拔刀有可能敌友不分,所以被李照再三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但架不住他手痒。 咻咻咻,三声。 又是三枚铜钱从他指尖打将出去,打在那些个暗卫手腕之上,震得其握剑都握不住,更别说要和薛怀交手了。 于是,剩下的暗卫不消多时,便已经被薛怀给收拾了个干净。 一侧的沈婴婴见万俟名扬落水,心道不好,连忙拂开万俟晔的手,提着裙摆便一路小跑跑向了万俟名扬。 她扶着池边的石头,伸手过去想要将万俟名扬从水里拉出来,却被他狠狠地一巴掌打过去,将她的手给打开了。 “滚!”万俟名扬脸色铁青地低吼道。 沈婴婴眼眸转瞬间泛起泪意,她逆着光,秀美的脸仿佛笼了一层薄雾,我见犹怜。 不过,沈婴婴却只是一面垂泪,一边捂着发红的手背揉了揉,再度伸手,神色小意地说道:“夫君,水里凉,快些出来吧。” 作为一个能清楚认识到自己容貌的女人,沈婴婴总是会恰到好处地运用这一点。 因为她清楚,万俟名扬虽然性格阴沉,极难相处,但他娶自己却仅仅是因为这一张脸足够令人赏心悦目。 的确,万俟名扬爱极了沈婴婴落泪的模样。 不,应该说,他爱极了美人落泪时的模样,那些女人泫然若泣时的眼尾最是能勾动他的心神,让他不能自拔。 所以无论是在床榻之上,还是平日相处中,万俟名扬在这一点上,总是被沈婴婴拿捏得死死的。 泪眼之下,万俟名扬没有再拒绝,他敛眸将手搭在了沈婴婴的手上,面色缓和了不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3 报仇 “为什么她没死?她没死就算了,连顾雪也没死。婴婴,是否是我平日里待你太过温柔,以至于让你做事如此不妥帖了。”万俟名扬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可听在沈婴婴耳中,却仿佛是一条毒蛇在嘶嘶吐着信子。 沈婴婴稳住身形将他扶出来后,垂眸说道:“是婴婴办事不牢……” “知道自己办事不牢就好。”万俟名扬打断她,眸光一抬,落在不远处局促地垂着头的万俟晔身上。 他抬手,朝万俟晔招了招。 那边万俟晔虽然微微垂着头,但注意力却是时刻关注着父亲那一边的,他一看到见万俟名扬招手,便丝毫不敢怠慢地敛袖迎了过去。 “父亲。”走到近边后,万俟晔仍然不敢抬头,只俯身拱手行礼。 万俟名扬握了一把沈婴婴的手,将沈婴婴嫩白纤细的手握得甚至都发红了,才悠悠然开口道:“我去更衣,这里就交给晔儿你了。” 说完,他就要拉着沈婴婴走。 沈婴婴被拖了一下,却没动,而是垂眸低声说道:“夫君,还请给婴婴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平南谷规矩,若办事不利,便是要进地牢受刑的,沈婴婴作为夫人也毫不例外。 可她不想进地牢,也不想受刑。 万俟名扬当然知道沈婴婴这份心思,他转身一指抬起沈婴婴的下巴,冰冷地唇落在她眼角的眼珠上吻了吻后,笑道:“好,婴婴既然愿意将功补过,那就留下吧。” 说完,他朝一旁的婢女招了招手,那婢女便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赶忙过来扶着他,陪同他朝厢房走去。 一道水渍沿着他的步子淅淅沥沥蜿蜒。 沈婴婴不着痕迹地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一转身,和一侧躬身昂头的万俟晔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眸光不约而同地在庭院中扫了一圈。 此时,庭院里已经没有还站着的暗卫了。 门口站着十分棘手的海阎王,和绝对不能动的清风谷老五秦艽。 不远处李照已经扶着尉迟双雅站起来了,而顾奕竹却没有看尉迟双雅一眼,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自己这一边的。 思及至此,沈婴婴拂袖朝着李照走过去。 她的眼圈仍泛着红,脸上却已然是换上了虚假地微笑,一开腔,便寒暄道:“李姑娘失踪后,倒是叫我们好找。不知李姑娘这番回来,可有和大光镖局的人联络?” 她没想着再叫人来驰援。 先不论海阎王会不会出手,单是无常剑这一个就已经足够棘手了。 在没有威胁到她和万俟晔性命的情况下,那位是不会出手的。换而言之,其他侍卫过来也不过是平添一地败将罢了。 更何况,今日一早,竹逸阁就严禁了弟子过来游荡,防的就是万俟名扬在教训尉迟双雅的时候,被麾下弟子窥探到。 所以,想要靠弟子以多胜少,也是不现实的。 听到沈婴婴的话,提剑站在一旁的薛怀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话语间暗藏了杀机。 李照同样也感觉到了她这句话里的杀意,若她搭腔说没有,想来她要是在这儿出个什么意外,镖队的人怕是也难知晓了。 不过想归想,有薛怀和丁酉海在,她不信沈婴婴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所以她连余光都没分过去一点,置若罔闻地打量了尉迟双雅身上的伤之后,问道:“为何不还手?” 尉迟双雅轻轻地嘶了一声。 她抬眸看了看李照,又转眸看了看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向自己的顾奕竹,眼神晦暗难明地反问道:“李姑娘为何要回来?” 声音虽然嘶哑,但还算不失中气。 李照见她不答反问,便耸了耸肩,说道:“我带人回来报仇,顺便,谈谈我们的交易,谁知道却看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 报仇?! 这两个字一入沈婴婴和万俟晔的耳朵,他们二人的面色转瞬间就青白了起来。 静谧—— 庭院内气氛突然就凝固了起来。 安静到只能听见尉迟双雅无法自控地沉重喘息。 过了一会儿,沈婴婴干笑了一声,转而看向顾奕竹,故意问道:“那这位少侠是?” 被问到的顾奕竹抬袖扣住衣摆,没行礼,而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沈婴婴说道:“在下,顾奕竹。” 顾雪,字奕竹。 果然…… 果然是他! 他是回来寻仇了? 还带着杀人不眨眼的海阎王! 堂堂竹君子,是怎么和这种嗜血魔头搭上关系的?! 万俟晔心跳如鼓,却只能强作镇定。 他沉着脸看着顾奕竹,盯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问道:“那,不知顾少侠……来我平南谷有何贵干?” 李照一面朝秦艽招了招手,一面睥了万俟晔一眼,无不嘲讽地说道:“晔少主,我刚才的声音也不小了,您是没听清楚吗?” 这话噎得万俟晔脸色一僵。 后头的秦艽反身从包袱里去了外伤药过来。 他拔了红绸塞子将药倒在李照掌心,又取了止血药粉出来,说道:“你带着她进去上药吧,我看万俟名扬那鞭子,像是倒齿九节鞭。” 倒齿九节鞭,鞭长九节,由马皮鞣制而成,其上有着如荆棘一般的倒刺,打在人身上时,会带走细碎的血肉,疼痛入骨,却又不致命。 李照曾在宫闱秘闻那本书里看过这么一种阴狠的武器。 “倒齿九节鞭?万俟名扬这么一个书生,没想到下手如此阴狠。”李照敛眸,一边将药丸塞到尉迟双雅嘴里,一边说道。 秦艽见尉迟双雅吞了药丸,便又掏了两个瓷瓶出来,塞到李照手里,说道:“即便是涂了伤药,一时间也恐怕难以镇痛。眼下你看她还能自己站起来,不过是那鞭伤的劲还没到罢了,过一会儿发作的时候,我建议你将她打晕。” 尉迟双雅干咽下那苦涩的药丸,她冷笑一声,一开口,就爆了个惊天大料。 “一个阉货,自然是阴狠入骨的。” 那边,听尉迟双雅这一番话的沈婴婴和万俟晔已经快吓死了。 他们连忙转头去看正房,在看到正房门依旧紧闭,万俟名扬没有要出来的迹象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怒视尉迟双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4 八大高手 “混账!你疯了不成!”沈婴婴难得以粗鄙之语呵斥人。 她身边的万俟晔上前一步,强压着内心的惊恐,低声对尉迟双雅说道:“雅儿,我知晓你怨恨我没有搭手救你,可你也该体谅我的苦衷。眼下,你若还想活命,须得谨言慎行。” 尉迟双雅撑着李照的手去看他,眸光中四射而出的恨意几近实质,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你们,统统都会为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话说的,像是李照能给她撑腰似的。 尤其是在她握着李照的手的情况下,就更像了。 李照虽说是随手搭救了尉迟双雅,但她同样清楚,自己扶着的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救人,不过是一个正义凛然的路人绝对会做的事。 救了人之后,最好的局面便是尉迟双雅这样的狼顾之徒和平南谷里这诡异的一家子狗咬狗。 为了避免自己被她扯来当大旗,李照笑了一下,说道:“慢着,你们平南谷内部的事务,你们大可以改日慢慢聊,我们眼下不如来聊聊我的朋友,顾奕竹的事情。” 顾奕竹适时地站过来,和李照并肩而立。 “这位顾少侠,有何可聊?”沈婴婴问道。 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色,一抬眉,一转眸间,风韵浑然天成。 沈婴婴虽然是个有手段的人,但她身侧的万俟晔却是个外强中干不顶事的。他见李照谈笑风生,登时便觉得自己气势弱了那么几分,于是目光连忙在院子里一转,企图找一个能拿捏的人出来。 可惜,一旁无论是秦艽还是薛怀,都是不什么好惹的主。 更别说不远处抱着刀的海阎王了。 即便是眼下神色有些空洞的顾奕竹,气势上都远胜于他。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还敢带着姓顾的上门!不过,倒也省了我们的事,今日便将你们有一个杀一个,打扫干净了了事!”万俟晔虽然做不得用,但脑子还算清醒。 他这话是有意去激怒李照。 或者说,激怒不远处看着自己的海阎王。 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个出手,而自己不还手,那么那人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想法很美好,但现实是—— 无论是李照还是丁酉海,那是一点神情变化都没有,仿佛万俟晔刚才这么一番叫嚣不过是在放屁罢了。 “夫人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应该是不用我再赘述了吧?有恩必报,有债必偿,这是这位顾少侠的为人准则,而我作为他的朋友,自然是鼎力相助的。”李照笑吟吟地看着沈婴婴说道。 顾奕竹并不想杀人报仇。 这一点,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和李照说清楚了。 他希望搞清楚平南谷的阴谋,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必须要死,然后他希望能救出万俟雪。毕竟,不管平南谷其他人做过什么,陪着他亲历险境的万俟雪是无辜的。 尤其,在听过李照口述的万俟雪现状之后…… 虽然顾奕竹对她没有任何记忆了,但他却意外地抱有着一丝恻隐之心。 沈婴婴一手背在身后,微微握拳,一手则按在鬓边,压了压鬓角,不失优雅地说道:“几位即便是武功盖世,想就这么强闯平南谷,在这院子里报仇,恐怕也太过目中无人了些。” 李照闻言弯了弯眼眸,问道:“哦?夫人难道说的是,那位身在暗处,肩负平南谷守卫之责的司空先生?” 听到李照这么大喇喇地将司空先生的名字说出口,沈婴婴脸上的淡然总算再次崩塌。 呼吸之间,沈婴婴已然面露凶相。 她一双杏眸圆瞪,贝齿在咬了咬红唇之后轻启,开腔时却又转眼间强行压下了怒气,“李姑娘到底想做什么?!你既然知道司空先生的存在,便是知道,即便是海阎王在此,你们对上司空先生,也是难有胜算。” “哦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如何说服司空先生,让他对你们杀害万俟仁泽,虐待万俟雪这两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李照微微歪头,说道。 不光是沈婴婴和万俟晔神色大动,被李照扶着的尉迟双雅同样十分震惊。 她没想到李照能胆大到如此地步,在明知道司空先生的存在之后,还敢大摇大摆地上山,并口呼要报仇! 万俟晔的步子踉跄了一下,远离了李照数步。 据秦艽所说,这位司空先生,乃是当年叱咤江湖的八大高手之一。他威名最胜的时候,诸如丁酉海这样的凶徒,指不定在某个旮旯里玩泥巴呢。 而就是这样一位高手,却在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 时间,也正是李家出事之后。 说来也巧,当年的八大高手在李家出事之后,消失的消失,身陨的身陨,短短几年间,竟是再没有一个能出现在人前的。 因此,当时也又不少人猜测,李家罹难,是不是八位高手共谋的结果。 但随之就有人站出来为这八位高手证明,证明他们在李家出事之时,身处天南地北,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有机会下手。 当然,这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闲谈,并不能当真。 说回司空先生。 若不是万俟名扬后来遭遇的一场截杀,逼出了暗处守卫他的司空先生,江湖上恐怕至今对其去向都还会是一头雾水。 后来,一些逸闻便传开了。 都说司空先生留在平南谷是因为前谷主万俟仁泽有恩于他,所以他才留在平南谷内保护谷主一家。 据传,这个保护年限还不短。 但到底是多久,并没有人能具体说出来。 这个司空先生的身手眼下到底如何,没人说得准。 但秦艽冥思苦想之后,给李照举了一个比较能理解的例子:三年前,万俟名扬孤身入千秋派,四个时辰之后,全身而退。 没人知道万俟名扬在千秋派里做了什么。 且不说沈默月的身手在如今的武林之中可以说是能排的上号的,他身手诡谲,近身之下,杀人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单说他那孤僻,讨厌酸臭文人的性子,便绝对不会容忍万俟名扬那么招摇地入教,又招摇地离开。 是以,司空先生的身手,绝对在沈默月之上。 远远之上。 而丁酉海自问,自己得狂刀也不过是能勉强和沈默月来个五五开的交手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5 沈婴婴身世 总而言之,平南谷的暗处,有一尊杀神。 但只要李照他们不伤万俟名扬等人的性命,他就不会出手,底线之上,那尊杀神都会不加干预。 这一点,在李照上山之后,得到了证实。她全程谨慎地观察着四周,薛怀动手的时候,那位司空先生没有动,哪怕是自己踢石头作怪的时候,他也依旧没有打算出手。 当然,彼时的李照只是凭着直觉行事。 她听明白秦艽的话之后,大手一挥,还是决定上平南谷。 丁酉海闻言,当场笑得合不拢嘴,他一面拍着李照的肩,一面慈爱地赞叹道:“小照如斯气度,隐隐有大将之风。” 一旁的秦艽是第一见传闻中的海阎王,一开始还战战兢兢,到后来看他这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难免咋舌。 因为这个,他还私下里和薛怀嘀咕嘀咕了一次。 结果薛怀只是耸了耸肩,反问道:“这样不好吗?他要是发起疯来,这里谁制得住他?” 这话是事实。 秦艽虽然是大夫中身手不错的,但也仅限于在大夫中。至于薛怀,他擅长的是快剑,对上丁酉海以横劲著称的内功刀法狂刀,属实有些吃力不讨好,而且时间一长,必落下风。 那厢丁酉海老实被安排了,李照便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了。 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万俟名扬这只狐狸给支走,然后才能展开针对万俟晔的威逼利诱。万俟名扬在外名声不错,看似霁月清风的一个人,实则老谋深算,有他在,一切交锋都会变得格外艰难。没了他,剩下的万俟晔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酒囊饭袋罢了。 这一点,秦艽表示认同。 丁酉海反正不管李照说什么,都是一脸赞同,也就不用去看他意见。 至于薛怀和顾奕竹,一个是锯嘴的葫芦,三棍子敲不出一个屁来,只管听不管想,跟着点头就对了,而顾奕竹呢,他全程神游,根本没听进去一个字。 李照也懒得管他,他本身就是一个能让平南谷那一家子肝胆俱裂的存在。 退一步说,如果届时没能顺利将万俟名扬弄走,那么就轮到丁酉海出场了。由丁酉海带走万俟名扬,将他控制住,不让他介入现场,直至谈判结束。 接下来便是夫人沈婴婴…… 她看似柔弱,却是一个心性极其坚韧的人,所以用在万俟晔身上的那一套对她来说是没用的。 沈婴婴出身琅琊王氏,是正正经经的世家闺秀。 虽然其父沈明成只是个入赘王氏的穷书生,但她母亲王幼微乃是王氏嫡支长房的嫡长女,身份尤其尊贵。王幼微的父亲王昙生,官至太常卿,为九卿之一,是昔年宣帝十分喜爱的臣子。 王幼微身为嫡女,本是许了门当户对的清河崔氏家主之子,却在订婚之时被庶妹沈连月设计陷害,最终错失良缘,丢了清白。 无法,王幼微只能屈身于当时一同遭了陷害的沈明成。 她虽然满心不忿,却不得不碍于世家的脸面,呕着气和沈明成把日子看似相敬如宾地过下去。 然而就在沈明成入赘的第四年,三度名落孙山的他心如死灰,几日酗酒之后,于家中悬梁自尽。 彼时,王幼微已经为沈明成育有了一儿一女。 沈明成一死,王幼微便像是打开了桎梏一般,就此放浪形骸,经常性地招一些伶人乐人到府上寻欢作乐。不仅如此,还与当时的沈连月之夫婿——乔家三公子乔仲升厮混到了一起。 王昙生本就溺爱女儿,又心疼女儿因为沈明成之死而受了打击,倒也不对她苛责什么,但他舍不得一双孙儿孙女继续跟着女儿胡闹,便将他们接到了自己身边来照看。 后来,等到沈婴婴长到出阁的年纪时,她却突然自作主张由王姓改为了沈姓,自请出了王家,且在三年前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嫁给了万俟名扬做续弦。 要问这些八卦李照是从哪儿得知的? 那就多亏了早前柳名刀给她买来的那一些杂书里,里面逸闻八卦,应有尽有。几十本书里拢尽江湖武林大大小小人物的生平,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些书的署名无一不是汪越。 也就是如今的玲珑阁阁主。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所有有关琅琊王氏的八卦之中,沈婴婴的兄长其人是查阅无名的,汪越有意无意地略过其兄长的存在,只谈沈婴婴。 结合松无恙提供的信息来看。 沈婴婴是沈默月的妹妹,他们兄妹二人应该是一道改姓出族谱的。而三年前,万俟名扬孤身入千秋派一事,极有可能是求娶沈婴婴。 沈婴婴行事和万俟名扬在外人看来是夫妇一体,而且,两人风格极其相似。但在李照看来,沈婴婴是一个有执念的人,且会为了心中执念奋不顾身,乃至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万俟名扬…… 他表面谦和有度,实则唯我独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只会是他的垫脚石。 笼统地说,万俟名扬没有弱点。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文坛中却颇负盛名,一度有小高简之称。 每每读到这一类对万俟名扬的推崇,李照都不得不感叹,论装模作样,可能他已经无人能出其右了。 想要搞定沈婴婴很简单。 弄清楚她为什么会愿意嫁给万俟名扬做续弦,三年前沈默月到底和万俟名扬聊了什么,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一切也就都拨云见日了。 在听到李照这么一席话之后,沈婴婴面色不改地笑了一下,拂袖抬手掩唇,她清了清嗓子,敛眸说道:“不如……李姑娘随我进屋,我们好生聊聊。”她朝着右侧的房间一摆手,说道。 一旁的万俟晔早就被李照的一番话给惊得六神无主了。 他神色慌张地朝屋顶望了望,又转而朝正房看了几眼,垂在身侧的手不住地在摩挲着衣摆。 正房里的啜泣声逐渐停了。 丁酉海抱着刀便是一个惊鸿踏波而去,他翻身落在李照先前掷出的三秋不夜城之上,一个后翻落地之后,将三秋不夜城给拔了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6 套话 “小照,接着!” 丁酉海大喝一声,翻手便将三秋不夜城甩向了李照。接着,就十分自信地转身了。 他单手一拢正房的门,将眼看着要打开的门咔哒一声,又给关上了。 “是谁在外面?” 里头传来了万俟名扬凉丝丝的声音。 明知故问。 “万俟谷主,识相的,就在里面乖乖待上几个时辰,否则,我不介意进去陪你。”丁酉海直来直去惯了,懒得同他打机锋。 万俟名扬自然是不愿意和丁酉海起冲突的,他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而原本扶着尉迟双雅的李照刚想搭腔和沈婴婴一道往她指的地方去,一侧头,就看到丁酉海的声音和剑一道过来了。 锵—— 三秋不夜城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蜂鸣声。 李照松开尉迟双雅的同时侧跨一步,她将尉迟双雅和沈婴婴一道挡在身后,横臂迎面握住了剑柄。 随后,她握着剑于原地一个回转,以力消力,总算对冲了丁酉海那霸道的内力。 翻手一个剑花收剑入鞘之后,李照这才转身。 “夫人,请。”她面色如常地对沈婴婴说道。 其实,丁酉海这是粗中有细。他玩这么拔剑掷剑的一出,要的就是让沈婴婴、万俟晔,乃至暗处那位司空先生知道,李照作为四人中年纪最小,看上去最无害的那一个,其实是实力相当强劲的人。 沈婴婴果不其然面色有那么一丝僵硬一闪而过,她干笑了一声,拂袖说道:“请。” 说完,她转眸看了一眼尉迟双雅,又赶紧朝万俟晔使了个眼色,吩咐道:“晔儿,还不快将雅儿扶下去休息,这秦先生都已经赐药了,傻愣着做什么?” “哦,哦,是,是,我这就扶雅儿去休息。”万俟晔如大梦初醒一般连连点头,说着就想过来扶尉迟双雅。 “别碰我!”尉迟双雅脸色苍白地朝后退了一步,身形不稳,几个踉跄靠在了李照怀里,疼得她小脸皱到了一块儿。 万俟晔猝然停步,眸光试探性地看着李照。 他在观察李照的反应。 “你能自己上药吗?”李照侧头看着尉迟双雅问道。 尉迟双雅点了点头,有些颤抖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它,可它不在我手里。” 意有所指。 但这个意李照几乎是秒懂。 所以,她面色如常地问道:“那在哪儿?” 尉迟双雅的视线一点点挪去正房处,她没有说话,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视线。 秦艽抱着月儿抬步朝正房过去,走时与李照目光相接,两人在短时间内建立起的友情已经足够让他们领会对方的神色了。 于是,李照便扶着尉迟双雅跟在沈婴婴后头进了一侧的屋子,顾奕竹沉默地跟在后头。 至于万俟晔,他一看没人管他,登时就神色一松,撩着袍子就一路小跑往院外走了。 丁酉海一看他走了,要追,却被不怕死的秦艽给拦住了。 “丁前辈,明空说了,您只需要管住了万俟名扬就够了。”秦艽硬着头皮对面色不善的丁酉海说道。 说完,秦艽走上台阶,推开了正房的大门。 万俟名扬端着一盏茶坐在宽背扶手椅上,他在秦艽走进去之后,才稍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问道:“秦先生,怎么,渴了?”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那些肮脏手段,秦艽还真要被万俟名扬这副谦谦君子模样给糊弄过去了。 “万俟谷主,我们已经知道了秋炼霜的解药在你手里,若你现在主动交出来,也免了外头的丁前辈出手不是?”秦艽摸了一把掌心的月儿,挑眉说道。 “清风谷和李照达成了什么协议?平分李氏秘藏?秦先生,若你愿意,他日加官进爵,我皆可许你!”万俟名扬没有回答,而是搁下茶盏,转了话锋。 秦艽皱了皱眉,加官进爵?万俟名扬凭什么有这种自信?! 难道说…… 他脑中电光火石之间突然蹦进来一个念头。 “你要虎符并不是为了自己!”秦艽想清楚之后,惊诧地昂头说道。 万俟名扬抬手抚掌,看向秦艽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许,他从腰侧取了玉扇出来一打,边摇边说道:“秦先生,你自是应该清楚,在那一位面前,什么李氏秘藏,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当年李程颐如何厉害,最终还不是一抔黄土,去留无痕? 丁酉海没去追万俟晔。 秦艽和他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他就抱着刀回来了,但又没进屋,而是依靠着门站着,视线落在远处李照的身上,目送她进屋。 见秦艽不说话,万俟名扬又说道:“秦先生是从哪儿得知我要拿虎符的?李照?还是奕竹?” 他不知道顾奕竹失忆这一点是对秦艽有利的地方。 “万俟谷主难道不好奇,为什么顾雪会活着回来吗?惨死的恶鬼返回阳世,为的,可不是叙旧。”秦艽的话一出口,屋内的气氛便冷凝了许多。 万俟名扬眼眸冰冷抬起,说道:“不过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罢了,你们以为弄一个肖似顾雪的人来,我们就会方寸大乱吗?” 那人的确长得和顾雪一般无二,可那人的眼神太过浅薄,太过直白,不是顾雪该有的神色。这一点,万俟名扬在初见的震惊之后,立马就发觉了。 秦艽大步一跨,坐在了万俟名扬的右边。 他十分自然地端起了一旁温热的茶,抿了一口后,说道:“他是不是顾雪,谷主以后会知道的。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谷主要找虎符,那当然是因为顾雪已经将全部的事情都向我们坦白了,不光是虎符,还有贵派一众秘辛。” “你在要挟我?”万俟名扬一字一句地问道。 “谷主背靠皇权,在下哪儿敢?不过是说一些实话罢了。”秦艽耸了耸肩,将茶盏里的茶牛饮而尽之后叹了一声好茶,继续说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有二,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顺带再把您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女儿给搭救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7 来了 背靠皇权四个字,其实十分含糊。 如今的局势下,安阳王是皇权,皇上亦是,万俟名扬靠的是哪一个,可不好说。 但秦艽要的就是这份含糊。 他要万俟名扬去劳神劳心地琢磨自己有没有看出来,他要万俟名扬的思绪分身乏术! 而接下来的发展也确如秦艽所想。 原本在琢磨秦艽前一句话的万俟名扬在听到万俟雪的名字之后,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他敛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小女如今在休养身体,就不劳秦先生费心了。” 见他这般神色,秦艽皱了皱眉,迟疑道:“谷主该不会……要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谷主这样行事……说出去怕是不会太好听。” “好听?何谓好听?”万俟名扬转眸看他。 秦艽笑了一下,说道:“所谓好听,便是成全了谷主您的君子名声,尽早将解药交出来。” 话,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万俟名扬冷漠地睥了秦艽一眼,说道:“你们大张旗鼓地上门讨要解药,岂不是在告诉人们,是我万俟名扬杀父杀子,猪狗不如?!” “知道就好。”门口的丁酉海言简意赅,把万俟名扬气得拂袖摔了杯子。 秦艽倒是没那么愤慨,在他看来,万俟名扬虽然表里不一,还道德沦丧,但只要他不犯到自己头上来,那就没什么所谓。 当然,前提是他愿意交出解药。 “万俟谷主,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伤害李照,不是吗?与其多一个仇人,为何不能多一个朋友?况且,李照的行李想必你已经搜过了,没有找到虎符的情况下,交出解药,是一个共赢的好办法。”秦艽循循善诱。 当然,万俟名扬是不吃这一套的。 他伸手蘸了蘸桌面上洒出来的茶,缓缓地在桌上写了一个字,‘顼’。 当今天子,单名一个顼。 “李氏女若不能为主子所用,那就必须死,无论真假。”万俟名扬神色阴狠地说道。 说完,他大掌一拂,将桌上的字给擦了去。 挑明自己身后的人是万俟名扬有意而为之,秦艽要借这个打乱他的思绪,让他胡乱猜测,那他不如就敞开了谈。 秦艽眼眸一暗,心中思绪纷杂。 “那就没得谈了,把司空先生喊出来,我们先打一架,看看谁才是那个站到最后的人。”丁酉海横刀一摆,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他知道那一位能听到。 果不其然,弹指之间后头庭院中突然落叶纷纷,一个灰白色人影瞬息而至,手中寒光大胜。 长剑破风。 丁酉海一个后仰前滑,手腕反向一转,宽刀锵的一声与来人的长剑相交。 司空先生已是耄耋之年,出剑却劲中有度,丝毫看不出垂老之态。 他面色红润,一头灰白色的长发只用了一根桃木簪簪着,身上穿着窄袖交领灰麻袍,脚踩一双草鞋,形容十分脱俗。 万俟名扬没料到的是,丁酉海和司空先生这一照面,竟然在气势上半分不弱。 “丁前辈的狂刀,看来的确不负盛名。”秦艽适时地在一旁赞叹道。 狂刀这一门内功刀法乃是伏羲宗宗主孙澔月的独门刀法,但丁酉海可不是孙澔月的徒弟。 昔年武道大会,孙澔月一眼相中初出江湖的丁酉海,非要收他为徒,但丁酉海不愿意受宗门桎梏,直接拒绝了。 被拒绝的孙澔月随后做出了一个让全宗门为之震惊的举动—— 他将狂刀的心法秘籍直接传授与丁酉海,并强调不需要丁酉海投入伏羲宗,只希望丁酉海能将狂刀修炼得更甚他一步。 在此后数年间,江湖上无一不对孙澔月这个举动心有怨怼。 但孙澔月是武林元老级的宗师,寻常的忿忿之声根本难以传入他的耳朵,而他本人对于丁酉海的嗜血行为意外地没有多么排斥。 狂刀狂刀。 讲究的是舍我其谁的狂妄,是要睥睨苍生的桀骜不驯。 他孙澔月被束缚在伏羲宗宗主的位置上,无法遵从本心地修炼,所以才于狂刀刀法之上数年不得寸进。 眼下,丁酉海这样一个合乎心意的传人能将狂刀已臻化境,他可以说是死也瞑目了。 死者? 在孙澔月心里,那些死者能为狂刀献上性命,是无比荣光的事。 说回狂刀刀法,此刀法需要刀者以内劲灌注于宽刀之上,砍劈之间蛮横强势,一招一式皆让敌人难以招架。可偏偏司空先生的摘星剑却是以两仪之势,借阴阳调和之心法,走的巧劲。 数个来回之后,那厢丁酉海面带薄汗,已经有了力竭之态,而司空先生却依旧是游刃有余,脚下跨步连转,丝毫没有凝滞之势。 万俟名扬见之大喜,抚掌叹道:“司空先生的摘星剑几年不见,居然更进一步了!” 秦艽却没有表露什么焦虑的神色,他悠悠然抄手朝后一靠,说道:“万俟谷主怕是忘了,你眼前的这位,是有着赫赫凶名的海阎王。眼下不过是力竭而已,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能砍杀到最后一刻。” 说着,他顿了一下,余光瞥着僵了一瞬的万俟名扬。 “而司空先生……”秦艽有意拉长尾音,算了一下司空先生的年纪后,缓缓说道:“司空先生今年怕是八十有三了,即便他剑法再精妙绝伦,这怕是也缠斗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话是真。 所以司空先生一双鹰目放着精光,一直在寻找着丁酉海的破绽。 然而,若狂刀不疯,也就不是狂刀了。 丁酉海满身破绽,以伤换伤,根本不惧司空先生的以招克招。 万俟名扬看着看着,便抿住了嘴唇,他眼眸由明转暗,由暗转明,几个瞬息之后,拂袖站起了身。 “老先生,停下吧。”他走到门口,朝着庭院中的司空先生拱手一礼,语气恭敬地说道。 司空先生却没有应声停下。 不怪他不停,而是丁酉海不停。 当—— 金戈交接,带了一片肃杀,院中丁酉海双目猩红,已然是杀入了忘我的境地。 “叫他停下,解药我可以给你们。”万俟名扬一兜袖袍,转身看着秦艽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8 拷问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说话的不是秦艽,而是那头侧房施施然踱步而出的李照。 她转眸看着庭院中纠缠着司空先生不放的丁酉海,高声喊道:“海叔,够了。” 声音不大,却清脆得像一颗石头叮咚一声投进了小溪里。 庭院里的打斗声当即就停了,丁酉海抽刀一个回转与司空先生拉开了一段距离,接着便朝后数步,收刀入鞘。他转头看着李照,神情中还残留着兴奋,但眸光转瞬间只剩下和煦。 说实话,李照还是有些惧怕丁酉海。 哪怕丁酉海对她从来都只有温和,哪怕最开始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丁酉海都没有伤她,但李照骨子里对这种危险的,嗜血的人,就是没来由地害怕。 不过,怕归怕,她心里清楚,丁酉海绝不可能伤害她。 “解药在这里。”万俟名扬从袖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朝李照一摆,说道。 李照抄着手没动,她身后是欲言又止,迟迟没有跨出门的沈婴婴。 在刚才秦艽套万俟名扬话的这段时间里,李照和沈婴婴来了一场相对深入的交谈。尉迟双雅躲去了后屋自己给自己上药,而不消多时又转了回来的万俟晔和一直沉默跟在李照身边的顾奕竹二人则是作陪。 薛怀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无人察觉。 “夫人和谷主看上去并不如外人所见的那般恩爱。”一进屋,李照便出言不逊地挑战沈婴婴的底线。 沈婴婴并没有动怒,她眼尾一扫万俟晔,挂着袖摆便坐了下来,回道:“外人眼里如何,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言外之意,你的看法如何,亦不重要。 李照跟着坐了下来,她朝顾奕竹招了招手,接着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说道:“奕竹,坐。” 顾奕竹嗯了一声,拂袖坐下。 万俟晔支棱在沈婴婴后头,他本就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被轻慢一下脸色就已经青白交加,更何况是这种无视,当下三分恼怒,七分慌张地问道:“你说要谈,谈些什么?毒是你自己踩中的,与我们平南谷可是毫无干系!” 见李照不急不慢地抬眸看过来,修眉如黛,桃花做颊,一双翦水秋瞳恍似能照见他心底似的。他心里一突,朝后退了两步,原本心里的慌张和闷气在这一刻被色胆给压了下去,眼神也就跟着变得狎昵起来。 顾奕竹眉头一锁,比李照还要先给出反应。 他抬手,并指一夹,挑着面前的茶盏盖子便甩了手腕打向万俟晔。 万俟晔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动,也没有给出反应。他身前的沈婴婴反手一抓,在薅住万俟晔的衣服之后,将他直接往地上一扯。 扑通一声。 脸先着地,万俟晔摔得人都有些懵了。 接着便是茶盏盖子当的一声打在房梁柱子上的声音,盖子一半嵌入到柱子里,裸露在外面的另一半碎成了几片,落在地上。 “夫……夫人!”万俟晔捂着脸含糊道,声音愠怒。 沈婴婴垂眸瞥了一眼脚边狼狈的万俟晔,凉丝丝地说道:“晔儿,该看的不该看的,你心里应当有数。” 万俟晔当场熄火。 李照却是托着下巴笑了一声,说道:“不打紧。” 看看而已,又不会少一块肉。 她侧身拍了拍顾奕竹的肩,继续说道:“奕竹和平南谷的渊源我想夫人您应该心里有数,那我们从哪儿聊起呢?” “李姑娘想聊什么?”沈婴婴指腹摩挲了一下衣服上的牡丹花纹绣,抬眸问道。 李照耸了耸肩,说:“什么都行,毕竟,我手上有沈夫人想要的东西。” 沈婴婴眼瞳一紧,另一只手扣在椅子旁,问道:“什么东西?” “夫人和谷主夫妇一体,谷主想要的,自然也就是夫人想要的,我没猜错吧?”李照狡黠一笑,手指敲击了桌面几下,说道。 锵—— 屋外庭院里,突然有生人提剑而至,与丁酉海缠斗开来。 “你不担心他落败吗?”沈婴婴转头看了一眼庭院里一灰一黑的两个身影,问道。 李照当然怕,但她怎么可能说出口。 “我们既然知道司空先生的存在,那就自然是做了万全的打算才上山的,夫人放心,今日我们的诉求其实再简单不过……”李照神色淡定,眼尾余韵一转,坐直了些,继续说道:“夫人与我们交代一下虎符始末,顺便把解药给我,这一切也就了了。” “不是报仇?”沈婴婴眯了眯眼睛,眉心一竖。 “这就是报仇。”一旁的顾奕竹搭腔,声音如环佩玎珰,室内绕梁。 温润如顾奕竹,即便是失去了记忆,即便脑海中只剩下茫然而模糊的仇恨,也能进退有度,思维清晰。 这一路来,虽然他对李照的计划只是间或听了那么一耳朵,但他其实是十分赞同李照的想法的。 眼下并不是杀万俟名扬的好时机。 他丧礼在身,这个时候最是广受关注之时,若是暴毙,即将引得多方侧目,其身后的人也势必会深入调查。 而且,万俟名扬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他和御史大夫刘明义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又为何要杀父取符?甚至于,他为什么容不得李照活着,要借机一道除了李照? 搞清楚这些,远比杀了他,还要来的痛快。 沈婴婴没有去看顾奕竹,事实上,从顾奕竹跟着进来起,她就有意无意地将视线始终固定在左侧,避免和顾奕竹视线相交。 古人迷信。 尤其是做了亏心事的古人,倍加迷信。 顾奕竹只要不暴露自己对过去的一无所知,那么他的存在就是对沈婴婴和万俟晔的拷问,一种来自鬼神之说的拷问。 “哦,对。我们还得把万俟雪带走。”李照补充道。 沈婴婴的神色中闪烁着纠结,她不敢去看顾奕竹,所以视线便不自然地落在外头,看久了司空先生和丁酉海的交手之后,又转回了李照脸上。 正与李照含笑的视线相对。 一旁的万俟晔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了顾奕竹两眼,握了握拳头,却又放下了。他双手搭在沈婴婴坐着的椅子靠背上,垂眸说道:“夫人,你最好是想清楚了,这事要是让父亲知道,你我怕是都得下地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199 妥协 “嗯,夫人可以权衡一下。”李照并没有阻止万俟晔说话。 沈婴婴只有自己的思量,她知道李照话里的那东西是什么,但她弄不明白的是,明明他们已经搜查过几次镖局的行李了,为什么没能搜出来? 就连李照身上—— 在那次她装晕,装着装着真晕了的时候,沈婴婴都趁机搜过,依旧一无所获。 这事如果沈婴婴直截了当地问出口,李照会告诉她自己不知道。 毕竟,李照还是有点怀疑虎符原本是在顾奕竹身上的,毕竟,他拿出来的时机太过巧合,而在此之前,李照根本没有在自己的包袱里发现过这东西。 如此一想,李照转眸去看一旁的顾奕竹。 顾奕竹见李照看自己,非常无辜地扭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询问她怎么了。 眼神清澈而正直,看不出半点伪装。 李照抬手摸了摸鼻头,别开视线,权当刚才是自己胡想了。 那厢,万俟晔在观察李照和顾奕竹之间的神色交流后,闪了闪眸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晔少主想说什么?”李照塌着眼皮没去看他。 “你们把父亲支走又能如何,夫人与我,是绝对不可能背叛父亲的。”万俟晔梗着脖子说道。 李照嗤笑了医生,耷拉着眸子问道:“夫人嫁给谷主是图什么?图他长得好看?应当不至于这么肤浅吧。” 沈婴婴没说话,有些话她不能说,也不想说。 但她的神情落在李照眼里,自然是能品出那么一点不一样来的。李照唔了一声,说道:“十年前,谷主孤身入千秋派,夫人知道他去做了些什么吗?” 万俟晔显然是不知道沈婴婴身份的,他没头没脑地听了李照这么一句,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困惑。 沈婴婴面色不改,这种事玲珑阁里买来都花不了几个大钱,李照知道再正常不过了,然而她这副轻松的神色还没保持多久,李照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三月,万俟名扬孤身入千秋派,而后全身而退,同年七月,夫人您在王家自请出族,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执意嫁给了万俟名扬。”李照说完,手指哒哒哒,不急不慢地敲了三下。 这三下敲得沈婴婴背脊一僵。 江湖上,从来没有人将她和千秋派联系在一起过。 一个是琅琊王氏出族的温婉小姐,一个是人人喊打,嗜血暴戾的魔教教主,这两个人即便是同姓,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们有什么联系。 沈婴婴的眸子垂着,她很快就联系到了松无恙的身上。 那个混账东西,难道真的不顾兄长的禁令,将自己与兄长的关系说给了李照听?! “夫人,你觉得,汪越的江湖轶闻录写的如何?这时间上应当是没什么出入的吧?我记性很好,看过的书总是很难忘记。”李照不断逼迫着沈婴婴,言辞中仿佛掌握了了不得的秘密一般,意有所指。 万俟晔呸了一声,说道:“汪越不过是一个玩弄口舌的小人罢了。” “要论小人,汪阁主怕是比不过晔少主您。”李照调笑似的说道,她身子朝后一靠,正好对上万俟晔的视线。 “你!你……你……”万俟晔要发火,可对上李照那双清丽的眸子,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李姑娘想和我说什么?我嫁给夫君,是因为我倾慕夫君的才华,风度,所以哪怕是续弦,我也毫不在乎。”沈婴婴再开口时,滴水不漏。 李照一副我很懂的眼神瞧着沈婴婴,说:“夫人,你我同为女子,有些心思,即便是你不说,我也是能懂上那么疑点的。” 如果尉迟双雅说的是真的。 那么万俟名扬是个阉人的情况下,沈婴婴的处境是一定会十分艰难的。不仅如此,身边还有万俟晔这种丧心病狂的色欲集中体。 万俟晔这个人,胆子不大,色心却是不小。 李照几次看他睥着沈婴婴的目光都带着垂涎之意,加上他操行实在太差,和尉迟双雅还有那么一点含含糊糊的关系,李照很难不怀疑沈婴婴在日常生活中到底有多烦闷。 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坚持留在平南谷。 因为什么? 有些话,万俟晔在的时候,并不好说。 李照眸光一转,冲着顾奕竹使了个眼色,顾奕竹便心领神会地起身了。他一把薅住万俟晔的衣领,揪着他就外走了。 “顾雪!你干什么!你个混账东西!你居然敢揪爷的衣服!”万俟晔要挣扎,被啪啪两声,被顾奕竹直接单手反扣住了双手。 他扭成了个水蛇也没能挣脱顾奕竹的桎梏,只能被迫顺从。 等万俟晔一走,李照就继续说话了。 “夫人和千秋派的关系如何,其实我并不想深入了解,只是……有些东西是瞒不住的,夫人眼下处境如此艰难,你与我同处一室这么长时间,以谷主多疑的性子,怕是早就怀疑你已经和我串通了。”李照的话术说白了就是暗示和引诱,她一边说着,一边敲击着桌面,给沈婴婴施加听力上的压力,“夫人若不自救,怕是那个目的还没达到,就被谷主断尾了,与其到最后进退两难,不如现在就主动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沈婴婴神色闪烁,看向李照的目光带着一点犹疑。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开腔了。 “李姑娘,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句处境艰难可以说得清的。”她的眼神突然间无比地悲伤,“李姑娘既然已经知晓我家的事,那自然也知道,我的父亲……是悬梁死的。” 沈明成,因为落第而悬梁。 “愿闻其详。”李照敛眸说道。 “其实并不是……”沈婴婴肩膀一塌,原本端着的身体朝后软了下去,她似乎是卸下了一身的包袱和重担,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我的母亲行事浪荡,早在怀着我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和外人鬼混。” 有些话,由自己说出口,反而没有那么强烈的窘迫感。 沈婴婴说着说着,脸色都轻松了一些,这些事情一直藏在她的心里,掩住她所有外放的情绪,逼她做闺秀,做贤妻,让她一刻都无法自由呼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00 真实和记载 沈明成入赘的第一年,就已经发现了妻子王幼微的问题。 她的确如三春花一般的明媚秀美,但她身上同样有着世家闺秀的高傲,这样的高傲在成为沈明成的妻子之后,被打碎,跌落尘埃,扭曲成了放荡。 起初,王幼微只是隐秘地出入一些风月场地,这些行为被沈明成发现之后,她不但不反思自己,反而变本加厉,把那些风尘之地的花郎叫到府上来。 王家百年门楣,书香世家,自然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丑闻传播出去的。 王昙生先是杀了几个不听话的花郎,然后便为女儿购入了好些长相端正,身家清白的仆人,他要王幼微再胡来都只能在宅邸之内胡来。 到沈明成这头,王昙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沈明成能够守紧嘴巴,不将这些丑事宣扬,毕竟,这些事传出去,对沈明成自己而言也是十分难听的。 沈明成应下了。 但他心中郁顿,总要抒发一下的。 左思右想之下,沈明成选择给自己昔年的同窗写信,信中一开始比较隐晦,一来一回之后,沈明成的倾述之意就压制不住了。他将王幼微可耻的行为尽数抒发于笔下,更是将王昙生的恶行一并写了下来。 这一沓书信,成了沈明成的绝命符。 沈明成的确是自缢,可他却是在走投无路之后,不得不自缢。 因为担心他功成名就,有能力报复自己,王昙生选择了干扰沈明成科举,致使他几番名落孙山。更过分的是,王昙生在发现沈明成与人通信之后,以其父母来要挟他,若他不死,当时他那已经年迈的父母便不得善终。 是以,沈明成在绝望之下,选择了悬梁自尽。 之后,王昙生追着沈明成寄出去的信去查,却没能探寻到他的那个同窗到底是谁。又急又气的王昙生甚至不惜动用了族外的力量,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所幸,此后数年,王昙生都没有发现有任何风声走漏,也就渐渐地放下心来。 这一切,似乎就此掩入了岁月的洪流之中。 直到—— 直到早就离家出走的沈默月所建立的千秋派声名日盛,直到留在王家的沈婴婴长大成人。 一个不速之客到访千秋派。 终究是扯开了这个尘封十多年的秘密,将血淋淋的过去披露在了沈默月和沈婴婴面前。 昔年沈明成的同窗名为宋海棠,会州人,同样的名落孙山,两人一见如故,十分要好。 而宋海棠这个名字,其实是化名。 这也是王昙生没能追查到他这个人的主要原因,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宋海棠在发掘王昙生在查自己后,果断地舍弃了化名,并切断了一切和沈明成的联系,直到他惊闻沈明成的死讯。 宋海棠的本名是万俟姒锦,其正式身份是平南谷谷主万俟仁泽的幼女,也就是如今万俟名扬的妹妹。她男扮女装,改名换姓参与科举,却又因为能力不足而落第。 当时年纪尚轻的万俟名扬已经是相当地心思缜密了,他发现了妹妹的惊慌失措,便对妹妹进行了一番审问,也因此获得了妹妹与沈明成之间来往的信件。 天真的万俟姒锦以为自己的哥哥是要匡扶正义,然而万俟名扬得到信件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去告发王昙生,而是选择了保守秘密。 他要利用这沓信件,为自己,为平南谷谋取一个更好的未来。 事情到这一步其实已经能窥得后来发展的那么一点端倪了。 万俟名扬心性坚韧,不怕因果,可万俟姒锦信。 她从沈明成自缢之后,就因为良心不安而郁郁寡欢,最终,不堪重负的她在病榻辗转了几年之后,于四年前病故了。 临终前,万俟姒锦叫住了哥哥。 她希望哥哥能帮沈明成讨回一个公道,这也是她最后的愿望。 可惜…… 可惜的是万俟名扬根本没想过这事。 在万俟姒锦亡故之后,他带着这个血腥的秘密走进了千秋派,以此为交易筹码,向沈默月求娶彼时已经入了武林美人榜的沈婴婴。 沈明成自缢的时候,沈默月已经四岁了,母亲的不闻不问使得他幼年只能感受得到父爱,而长至童年后,又因为受不了祖父的专制而离家出走,这一切让他对于四岁以前收获到的父爱格外珍惜。 这一点,从他离家出走后,改姓沈就可见一斑了。 是以,沈默月虽然很疼爱妹妹,但他还是同意了万俟名扬的要求,但他所给的前提是,妹妹自愿。 沈婴婴能有什么不自愿? 当她得知自己素未蒙面的父亲是因被从来没看过自己一眼的母亲害死的,是被想要把自己当做一个物件送出去联姻的祖父害死的。 她很愤怒。 尤其是从兄长的口中听说过父亲的温和与慈爱之后,她满腔满心只剩下了愤怒。 那一天起,沈氏兄妹便与万俟名扬达成了一致,他们要一起将时任太常卿的王昙生拉下马来。 然而,琅琊王氏又岂是两个江湖门派外加一个自请出族的闺秀能轻易拌倒的,所以他们的这个计划,一展开,便是十年。 十年后,开元二十七年,除夕。 皇宫除夕晚宴。 王昙生因为御前失仪惹怒天子,被褫夺官位,尔后数月,王家家族内大大小小得官员尽数被揪出错处来,一时间,王家不仅是失了圣宠,更是连带朝野名声也一落千丈。 这一切看似巧合,实则背后藏着三位推手。 李照不禁感慨,真实的历史往往与他人笔下的故事有着出入。 毕竟,历史虽然没有立场,但执笔之人通常有着立场。如沈默月不会出现在王家逸闻中一样,沈明成的真实死因也不会被记录下来。 “万俟雪不是你的女儿,那她为什么能开千秋派的千机匣?”李照对故事里的一些疑点提出了质疑。 她相信松无恙不会骗她,如果两个故事有出入,那么一定有什么是沈默月瞒着松无恙的。 沈莹莹闻言点了点头,说:“的确,她不是我的女儿,如果你了解过我们,就应该知道……” “万俟雪并非九岁,她只是先天侏儒症。”李照双手一搭,接过她的话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卷 201 情蛊 沈婴婴以一副果然一切都被你知道了的神色继续说了下去。 “雪儿其实是万俟晔的姐姐,他们二人原本是双生子,可惜雪儿一出生便被大夫诊断为了侏儒症。” “夫君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雪儿一直被藏在谷外,直到我嫁给他之后,才谎称我为他诞下了一个女儿。至于千机匣……能用血脉打开本就是一出谎言罢了,是夫君为了能完美地将雪儿的身份掩盖,并就此让她永远地以我女儿的身份活在过去的一份计划。” “然而,秘密终究是不可能彻底掩藏的,如李姑娘这种聪慧机敏的人,想发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完,她双手交错搁在膝盖上,重新坐直了些。 “夫君他手里有着王家的罪证,可我和兄长早在这十年的时间里与他休戚与共了。当你已经参与到某一件事里时,你往往无法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我是自愿嫁给夫君的,但我不希望,夫君下一个拿捏对象,是我的兄长。” “找到了吗?”李照问道。 沈婴婴摇了摇头,有些惨淡地笑了一下,说:“以夫君的谋略,又岂是我轻易能拿走的?” “那顾雪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灭万俟雪口的计划里。”李照追问道,可她的神色却不急切。 不,相反地,李照的神情十分悠闲,仿佛她刚才问出口的,不过是一句寒暄罢了。 沈婴婴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少女,她的明媚和深沉同时糅杂在她的脸上,她甚至不惮于将心机和坦诚这两种迥异的心性外露。 是一个坦率的阴谋者,沈婴婴如此想到。 “顾雪发现了雪儿的不对劲,不,应该说……是他和雪儿的相处,使得雪儿愿意向他袒露自己的不对劲……”沈婴婴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地继续说道:“单是这一点,万俟名扬就已经完全不能容忍他活着了,顾雪是当之无愧的君子,他是不会轻易受到任何人和事的裹挟的。” 她的用词,已经不自觉地从夫君变为了直呼其名。 这一点,沈婴婴没有察觉。 李照眉头一挑,明白沈婴婴的心境已经变了,她立刻出声打断道:“除了尉迟双雅……” 这样一来,沈婴婴的思绪便继续外延,无暇去顾忌自己的情绪变化了。 听到李照这么说,沈婴婴却没有立刻点头,而是神色莫测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说道:“雅儿……她的确是顾雪的软肋,是他唯一深爱的人,为了雅儿,他可以奋不顾身……但是……这个手段并不光彩。” 手段?! 李照蹙眉咀嚼着这两个词。 “邙月教,李姑娘听说过吗?”沈婴婴突然问道。 “善秘法邪术的一个教派,据说其教主叶涟漪……已经勘悟了生死之道。”李照精简了一下词汇。 沈婴婴抬手点在一旁茶盏里已经冷了的茶水上,指腹蘸了蘸后,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情蛊’ “情爱原本是虚幻的,无法被捕捉到的东西,可邙月教教主叶涟漪如今已经掌控住了,但他总是以世外高人自居,从不肯轻易将其示人。”沈婴婴纤细如葱白的手指在那两个字上画了一圈,“是以,雅儿是如何弄到那东西的,我并不知晓,但就眼下情况来看,顾雪已经摆脱了它的控制。” 从顾雪入竹逸阁开始,他看向尉迟双雅的目光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要知道,情蛊的作用可不是你说不爱便能不爱了的,即便是被尉迟双雅伤害得再深,只要情蛊没有接触,那顾雪也就休想摆脱尉迟双雅。 沈婴婴越想,便越觉得周身发冷。 她不明白为什么顾雪活着回来了,就像她不明白虎符为什么会出现在李照手上一样。 但不管如何,有了虎符…… 她也就有了和万俟名扬对峙的筹码,所以,虎符她势在必得。 李照并没有去深究沈婴婴的异样,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一下子涌进来无数条思绪,她费力地理清其中脉络,企图完善成一整个富有逻辑性的思维。 情蛊,情蛊。 顾名思义,这是能控制人的情感的蛊毒。 这世间既然能穿越,能出现跨时代的技术,能死而复生,那为什么不可能出现让人失去自我,盲目陷入爱情的蛊毒? 李照觉得合情合理。 这情蛊能让有着端方君子美名的顾雪对尉迟双雅毫无底线地保护,能让他冲冠一怒为红颜。 而经由九星结灯之法死而复生的顾雪却成功摆脱了情蛊的控制…… 这是不是本身就是叶涟漪的一次实验? 然而,就在李照将注意力重点落在顾雪和尉迟双雅身上时,一个非常巧合的念头像是一尾鱼游了进来。 那尾名为灵光的鱼在她的思绪里无孔不入—— 姬康对扈丹儿的庇佑是不是有可能也是因为情蛊?毕竟,在扈丹儿面前,姬康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没有自我,眼中只有扈丹儿。 这种特征李照很难不去联想,而一旦这么联想,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其次呢?”思绪转瞬沉淀,李照眯了眯眼睛,看着沈婴婴重新问道。 沈婴婴似乎是没想到李照这么快结束了思考,她心里微诧,难道说李照掌握到的秘密要远远胜于自己的想象!?带着这份惊讶,她敛眸继续说道:“其次,万俟名扬利用尉迟双雅让顾雪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事情结束了,顾雪也就失去了价值,一个没有价值得正人君子,其退路也就只剩下死了。” “顾雪并不是愚蠢的人,他的谋略和智慧并不属于万俟名扬,所以,哪怕是在尉迟双雅的作用下,顾雪做了很多不得已的错事,但他同样也留下了万俟名扬的把柄。” “这一点,成为了万俟名扬忍无可忍,必须动手的最坚决的理由。” 说完,她长吁一口气。 “听上去,是有点可信度的。”李照不置与否地说道,说完,她昂着头,高声喊了一声顾奕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