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密码》 001 神秘电话 美国纽约，曼哈顿。 凌晨两点，宋瑾学生宿舍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宋瑾还在梦里，电话的声音仿佛是有人从遥远的地方轻声呼唤他，感觉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他一时无法从梦境里醒来，他今天很累。白天他参加了一场校际橄榄球赛，然后还忙了许多别的事情，晚上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倒头睡着了。 是谁在呼唤他呢？ 梦里的视野明晃晃的，四周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空白。宋瑾眼前突兀地矗立着几个数字，那些数字巨大而充满压迫感，是由细长的火柴棍所组成，在白色的空间里格外刺目。 极度疲倦的时候，他的梦境总会变得很古怪。 火柴棍数字组成了一条算式——9加4等于18，但这个算式并不正确。 宋瑾在现实里非常熟悉这种小游戏了，他三岁的时候就能在几秒钟内解答出来。拿掉8左侧的那根竖棍，将8变为3，9加4等于13，这就是他的解决方案。 小的时候，他还能得到一块糖作为奖励，但现在在梦里，他可什么都得不到。 宋瑾朦胧地想着，看见眼前的一切逐渐发生了变化。那个火柴棍的13慢慢变得更大，最后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投下的阴影笼罩住他的全身，仿佛是千斤的重担让他无法呼吸 一阵强烈的恐惧袭来，宋瑾猛然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着。 电话还在响，宋瑾的意识逐渐从梦中抽离，背后慢慢渗出冷汗。 全身的肌肉还在酸痛，在提醒他白天那场比赛有多激烈，适当参与体育活动是学院的必修课之一。但宋瑾的运动神经确实远不如他的头脑那样发达，比赛并不是很愉快，在赛场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坐冷板凳，下半场的时候作为替补被赶鸭子上架，然后 他不愿意再回想了，明天校报的体育版一定会大肆分析东西方人身体素质的差异。 但是也没关系，一场娱乐性质的体育比赛改变不了什么。他的专业分数在学院里依然名列前茅，论文的评价也不错，足够甩开那些头脑简单的橄榄球运动员一大截。 给他交学费的是哥哥，他只在意他的成绩单是不是漂亮，其他都不重要。 宋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想也许是那场不愉快的比赛让他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他起身去接电话，不知道这种时候会有谁来找他。 “你好。” “宋先生，”电话里传来宿舍管理员礼貌的声音，“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搅您，有一通紧急的国际长途，对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跟您通话。” 宋瑾有点糊涂，他看了一眼时钟，凌晨两点。 是从国内打来的电话吗？但是他前几天才刚刚跟家人聊过视频，兜里的生活费很充足，也还没有到考试季，正该是一个学期里最平静的时候。想到刚才的噩梦，宋瑾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偶尔会有一点直觉。 他赶紧让管理员把电话接过去，几秒钟后，里面说话的就换了一个人。 “你是宋瑾吗？” 越洋电话带着一点杂音，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宋瑾，你叔叔出了一点意外，需要你立刻回国来一趟，回锡林市。” 宋瑾越发糊涂了：“但是，我没有叔叔，你是谁？” 那边的男人没有回答他，反问道：“宋子瑜教授，他不是你的叔叔吗？” 宋瑾呆了呆。 他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不，不是，他只是没跟叫做这个名字的人生活在一起而已，但是对名字本身并不陌生。 很多人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但是，这事很奇怪。 宋瑾犹豫着没吭声，那边对他迟疑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你不想回来吗？” 宋瑾想了想：“我必须回来？我和叔叔已经十几年没有联络了，也许他有别的亲戚比我更适合处理这件事。” 那边没有理睬他的建议，不容置疑地说：“宋教授指明要求找你，不是其他任何人。这事情很紧急，接你的人已经出发了，大概早上8点就会到，你赶紧准备一下吧。” 说着，那人就挂断了电话。 宋瑾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感到一头雾水。 他和叔叔确实早就不联系了，宋瑾小时候在他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亲戚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大家慢慢也就断了来往。宋子瑜不是一般人，他在二十年前就是一位享誉国内外的知名建筑师，锡林公立大学建筑学院终身教授，宋瑾学校里的图书馆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就在上周，宋教授担纲设计的锡林国家歌剧院完成了内部装修，即将举行落成典礼，宋瑾也在报纸上读到了新闻。这种时候叔叔应该很忙，他能发生什么严重的意外，居然需要在美国时间的凌晨两点钟，派人来找一个十几年不曾联络的远房侄子？ 就没有更合适的人吗？ 宋瑾打开电脑，随手输入了宋子瑜的名字，很快一连串的搜索结果就跳了出来。能找到的东西大都是关于锡林歌剧院的，这是一个国际知名的大项目，很多媒体都在关注这件事。宋瑾对这东西不感兴趣，新闻里没有他需要的信息。 他想打个电话问问家里，却又有些犹豫。他感到既莫名又好奇，宋子瑜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名人，理论而言根本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他突然来找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只能求助于他？ 脑海中的睡意逐渐消失，宋瑾慢悠悠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开始有点期待天亮快点到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他很想弄清楚这一切。 刚才梦境中那个13的残影还遗留在他的脑海中，他看了一眼日历，发现即将到来的这一天，正是星期五。 13号，星期五。 黑色星期五。 冥冥之中，他似乎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02 剧院危机 几个小时以后，早上6点多就有人来接宋瑾回国。 这比预定的要早很多，但宋瑾几乎一夜没睡。 他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写下请假条，为自己准备了两个星期的事假。他甚至有点庆幸昨晚的那通电话来的很是时候，这样他就不会看见今天校报体育版对他的嘲笑了。 来接宋瑾的人是陌生面孔，是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子，30多岁的样子，西装革履，仪态端正。 一见面，他就客气地朝宋瑾伸出手：“宋瑾是吗？你好，我是宋子瑜教授的私人律师薛枫，你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中午的航班。去机场的路上有些文件你可以先看看，没问题的话随时都可以签约。” 薛枫看起来很温和，脸上带着微笑但是态度并不算热情，像是纯粹抱着工作目的来到这里的。他的衣着整洁，连指甲也修剪的干干净净，宋瑾十分谨慎地握了握他干净的手，重复了一遍：“文件？” 薛枫点头，带着宋瑾上了一辆白色的马自达：“宋教授的财产内容非常复杂，包括现金，证券，玉石翡翠，名表和一些不动产。他还资助了几间大学的图书馆，今后需要你定期为图书馆捐款和赠送书籍。” 薛枫的车也经过了仔细的清洁保养，宋瑾看着一尘不染的车窗和坐垫，简直有点不好意思坐在里面。对于薛枫的话，他不太理解：“抱歉，我有点不明白，你是在说宋教授的财产文件吗？” 薛枫笑笑：“对了，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电话里的人应该什么都没有跟你说。” 宋瑾感到一丝奇怪：“说什么？” 薛枫推了推眼镜：“其实你这次回国是为了继承宋教授的遗产，他前天晚上去世了，可能是被人谋杀的。” 宋瑾的头皮微微一炸。 他已经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不会是一件好事，但他还是对薛枫的话很惊讶。 宋教授被人谋杀了？ 薛枫和善地安慰他：“别担心，警方会负责处理案件，你只要回国去办一些手续。宋教授生前已经写过遗书，指定你作为他的遗产继承人，作为律师我必须负责把这件工作完成好，希望你也能好好地配合我。” 宋瑾一点都不在乎什么遗产，他问：“查出凶手是谁了吗？” 不管怎么说，他小时候受过叔叔的照顾，对他还怀有一丝亲情。 薛枫摇头：“宋教授一向与人为善，从来没有什么仇人，所以警方也怀疑他会不会是自杀。像他这样的名家，追求的精神境界也跟一般人不同，这次锡林国家歌剧院的落成，其实对宋教授而言是了却了他毕生最大的一桩心愿，可能他在世上已经没有什么眷恋了吧。” 宋瑾问：“那案子具体是什么情况，能说说吗？” 薛枫不是目击者也没有到过现场，知道的细节不多，都是从警方那里听来的。 据说报案人是锡林歌剧院的保安，前天晚上8点多的时候他日常巡逻，发现宋教授倒在剧院舞台的正中央，早就已经断了气。保安非常害怕，锡林歌剧院的工作人员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出了一件可怕的大麻烦。 宋瑾不太明白：“有人死在自己的工作场合当然会很麻烦，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薛枫苦笑：“你不明白，宋教授在他的专业领域属于国际名人，而锡林歌剧院是他呕心沥血三年多的得意作品。落成之后，它将是锡林市最重要的标志性建筑，在国内外都很受关注——你可以把剧院的落成典礼当做一场重要的国际会议，而宋教授是会议的主办人和主持人，有成千上万国内外的观众正在等着看他。整个锡林市都为这件事筹备了很久，眼看下周就要开会，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突然死了。” 宋瑾的后背有点发紧。 薛枫继续说：“这个消息万一传出去的话，如果遭来非议，引发谣言，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国际影响。” 宋瑾深吸了一口气。 幸运的是，保安非常机智，他知道这起严重的事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没有打110报警而是直接通知了当天的值班经理。经理迅速将这件事告知剧院的领导以及宋教授生前就职的大学，然后又找到了管辖剧院所在地区的警局刑警队。 因为锡林歌剧院的特殊性质，警局在该地区分拨了一个专门小组，负责与剧院相关的治安刑事案件。负责办案是刑侦科的兰溪刑警，也就是昨天晚上跟宋瑾打电话的那个人。按照剧院的要求，警方迅速就清理了案发现场，明天这里有一场大型记者招待会，日程绝对不能更改。 当然，宋教授去世的消息暂时也不能泄露出去。 但是他可以不出席记者会，却不能不出面主持下周的剧院落成典礼，所以剧院找到宋教授的私人律师薛枫来讨论这件事。而宋教授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他近年身体状况不佳，早就已经立下遗嘱把各种事情都安排妥当。他似乎也担心过这次的工作不能顺利完成，曾经跟薛枫谈过几个备用方案，以防万一。 他想得太周到了，这也是警方怀疑宋教授会不会是自杀的原因。 但宋瑾对此依然持保留意见，他更在意的是其他事情：“既然落成典礼那么重要，遗产继承事情可以稍后再谈，你们为什么急着来找我？” 薛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指给宋瑾看：“因为宋教授生前已经明确表示，在他去世以后，我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遗产继承人，尽快完成财产分配，最好是在72小时之内。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既然宋教授是我的客户，我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去办事。” 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宋瑾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公路景色，心中的疑问越发扩大了。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叔叔并不是要急着分配遗产，而是借这个名目让薛枫尽快找到他，把他带到锡林市去。 换句话说，叔叔需要他的帮助。 但是，他能做什么呢？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03 自杀与他杀 薛枫和宋瑾在机场乘坐中午12点的航班回国，10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宋瑾抓紧时间睡了一会儿，回国之后可能会有预想不到的困难在等着他，得养精蓄锐。 其余的时间里，他粗略地看了看薛枫提供的财产文件。 文件上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是一些财产细目的说明。宋瑾可以跟家人共享这笔钱，但他现在还不打算联络他们。宋子瑜和亲戚间的关系相当恶劣，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叔叔的死讯，难保不会给他就职的大学和锡林歌剧院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从这个角度而言，叔叔确实挑了一个不错的遗产继承人。宋瑾对自己的口风一向很自信，他不该说的事情绝不会乱说，而且意志坚定，胆子也很大。 这件事，他一定会独自好好解决掉的。 半夜的时候，航班终于准时抵达了锡林市的机场，薛枫经过来去两次长距离的飞行，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倦神色。宋瑾的精神倒是很不错，锡林市是一座历史悠久，文化底蕴很深的城市，宋瑾还是第一次来，他对这地方相当好奇。 宋子瑜在锡林公立大学建筑学院任教，新落成的歌剧院就在距离大学不远的闹市区里。院方特地派了车子来接，在宋瑾逗留锡林市处理遗产继承的时候，他可以住在学院开设的招待所里，据说就在建筑学院的附近。 薛枫已经非常疲惫了，问宋瑾：“直接回招待所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明天一早我要准备记者招待会的接待工作，你有兴趣可以去参观锡林歌剧院。宋教授和他的设计团队三年多的心血结晶，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宋瑾想了想：“我能现在就去吗？” 薛枫一愣：“这个时候？已经半夜了，你想去剧院？” 宋瑾点头：“送我到门口就行，看完以后我可以自己回招待所去。” 薛枫嘀咕了一句什么，但没有拒绝宋瑾的要求。二十分钟以后，车子开进大学的正门，在夜幕中穿过校园里宁静的小径，从侧门出去进入了闹市区。 深夜的闹市区依然灯火辉煌，宋瑾远远就看见了一处巨大宏伟的建筑物。它被脚手架和塑料布包围着，但从轮廓看起来依然能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奢华感，这就是即将落成的锡林国家歌剧院。 剧院起源于古希腊，它作为戏剧的表演场所而诞生，几千年来经过从扇形露天剧场到室内剧院的转变，如今已经是备受欢迎的一类高雅娱乐场所。宋瑾不怎么懂歌剧，但对剧院相关的艺术史有一定的了解，华美的剧院也是一尊艺术品，蒙上血案和阴谋对它简直是一种玷污。 薛枫把宋瑾送到剧院后门，让保安带他进去，又仔细地画了一张地图告诉他怎么回大学的招待所，还想往他手里塞点现金以防万一。宋瑾笑着推开了，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不中用，暑假的时候他还能独自闯荡言语不通的南美部落，区区一个锡林市难不倒他。 薛枫看出宋瑾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只能表情复杂的先走了，以他的身份没有资格管太多。宋瑾这时候才发现薛枫不但有点洁癖而且婆妈，他应该是一个很在意细枝末节的人，做事细致谨慎，看来叔叔有一位非常细心周到的律师。 行李被薛枫送到招待所去了，宋瑾兜里揣着手机，在夜风中跟着那名保安从后门走进剧院。 推开门，迎面扑来一阵冷风，穿过后门是一条走廊，一端通往舞台的地下室。剧院内部早就已经竣工了，呈现在宋瑾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的钢筋骨架，一直通往头顶上高达数米的天花板。 四周亮着昏黄的脚灯，保安打起手电，一边领着宋瑾往深处走，一边笑着说：“有点吓到了是不是？剧院舞台这么豪华，想不到下面是这副样子的，一点都不梦幻呐。” 宋瑾笑笑：“不是，看到这些我反而觉得人类的智慧非常伟大。” 想到眼前的这些东西都出自叔叔的手里，他感到相当自豪。 保安夸了宋瑾两句，这就絮絮叨叨起来：“宋教授真是个好人，这样一位名人，对待我们这些保安也从来不摆架子。他经常跟老张在一起喝酒，出了这种事，老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估计他挺后悔那天晚上找宋教授去喝酒的，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振作起来” 老张就是当天晚上发现宋教授猝死的那名保安，宋瑾听到了新的线索：“张师傅和我叔叔那天晚上一起喝过酒？” 保安点了点头：“宋教授喜欢喝自酿的黄酒，老张正好会这个。我们这些舞台保安都是从大学保安科调过去的，跟宋教授是多年的老相识了，老张经常会送点酒给他。那天晚上宋教授检查舞台装潢，下班晚了，就跟我们几个保安一起随便吃了点，宋教授心情还挺好的，还让老张过几天给他带两瓶新的酒。” 如果是准备自杀的人，不会惦记着几天后要喝的酒。 宋瑾一开始就不相信叔叔会自杀，保安的话再一次印证了他的想法。 根据保安的说法，那天晚饭的时候，宋教授没有任何的不正常。几个人是在剧院值班室吃饭的，吃完以后就各自散了，宋教授不喜欢开车，是自己散步回大学宿舍的，大家以为他吃完饭就像往常一样回去了。直到8点多的时候老张巡逻到剧院的观众席，才发现宋教授已经死在了剧院的舞台上。 后来，警方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发现宋教授似乎根本没有回去。他吃完饭以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回到了剧院里，然后就发生了意外。 宋瑾问：“知道死因是什么吗？” 保安摇头：“负责办案的警官很难打交道，口风也很紧。警方直接清理了案发现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想打听消息你只能去问警察了，或者校方也会知道一些。” “保安张师傅会知道什么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后来就一直没见过他了。” 宋瑾有点奇怪：“张师傅没来上班吗？” “是啊，”保安挺唏嘘的，“好好一起吃饭的人，突然在自己面前死了，换谁都不好受。老张后来就请假一直没上班，听说是病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04 年轻的副教授 宋瑾抓了抓头发，这下子可有点麻烦。 现场已经被清理掉了，报案人又不在。剩下的办案刑警和校方他都不熟悉，要去哪里找更多的线索呢。 保安倒是挺配合的，他走到侧幕那边打开了灯：“清洁工明天早上会再来打扫一遍，你可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的。那些办案的家伙鼻孔朝天的看着就讨厌，也不指望他们能调查出什么东西来。” 宋瑾谢过了他，三两步走上了剧院的舞台，感到一阵压抑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是第一次踏上剧院的舞台，这块长方形的空间比他想象中要宽敞的多，底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席。宋瑾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又低头去检查舞台的地板。 因为剧院还没有对外开放，因此舞台也没有进行布景，四周空荡荡的显得非常冷清。距离宋瑾的不远处，崭新的柚木地板上用粉笔画着人形，旁边摆着几个数字牌，除此之外，舞台上什么都没有。 地板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了，有一些淡淡的痕迹还残留在上面，但是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宋瑾在周围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看来警方确实已经把现场清理干净了，一丁点东西都没有留下。 他沉思着，手上几乎什么资料都没有，首先要弄清楚当时现场的情况。叔叔是怎么死的，刺杀？中毒？突发疾病？ 还是 突然，在距离粉笔轮廓几米远的地板上，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污点。 炽热的镁光灯从上方打下来，刺目的光线中那个污点非常的不起眼，但是宋瑾的视力很好。他舔了一下手指，弯腰下去蹭了蹭那个污点，大着胆子嗅嗅，在今天晚上之前，他还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独自调查一个凶案现场。 但，他确实嗅到了血腥味，这是一滴血迹。 他挺幸运的，现场清理的还是不够彻底。 血迹朝着与尸体倒地的相反方向呈现喷溅状，这个方向符合高空坠落的特点。宋瑾抬起头，看见舞台上方高高地悬挂着照明设备，十几盏巨型镁光灯照得他的眼睛发疼。 他指了指上方，问保安：“那里，要怎么上去？” 保安刚想说什么，怀里的手机响了。他对宋瑾做了个手势叫他不要乱跑，自己走到旁边去接电话。 宋瑾四处看看，在侧幕旁边看到了那道不起眼的楼梯，独自走了上去。楼梯是铁质的，两旁的扶手非常坚固，宋瑾向上走了很久才看到尽头，这楼梯比他想象中高得多。 上了楼梯以后，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过道，照明装置就固定在过道下方，运转中的机械传来阵阵热意。宋瑾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慢慢走到舞台的正上方，在两盏镁光灯的中间，从这里正好能看见下方地板上的粉笔轮廓。 就是这里吗？ 宋瑾朝四周看看，过道和灯具之间有一层安全网，金属栏杆的扶手很高也很坚固，应该不存在失足坠落的可能。他思索着，突然从金属护栏的表面摸到了一种粗糙的触感。 他抬起手，看见手指上沾着一些粉末。 这是什么？ 沾在宋瑾手上的粉末是淡黄色的，隐约散发出一种熟悉的味道，但宋瑾一时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他轻轻捻着那些粉末，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定论。 喷溅的血迹，数十米高的过道，恐怕宋教授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但是他大晚上的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是谁从这里把他推下去的吗？这些奇怪的粉末又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一道人影慢慢出现在走廊尽头，但是宋瑾完全没有注意到。 突然，一个冷淡的声音闯入他的耳际。 “你在这里干什么？” 宋瑾头皮一炸，紧抓着金属护栏差点摔下去。 他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身影几乎整个淹没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宋瑾微微眯起眼睛，那人朝他走了几步，暗淡的灯光逐渐洒落在他的身上。 那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穿着黑色的高领外套，正在冷冷地看着他。 那人的年纪看起来比宋瑾大不了多少，长相十分好看。他的眼神又深又冷，看着宋瑾的眼底充满了冷漠的怀疑和警惕。他站在暗处，那修长的身形仿佛随时都会与这幽暗的过道融为一体，宋瑾沉默地看着他，暗暗抓紧了护栏。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 这人身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压迫感，光是看着他，宋瑾就觉得有点害怕，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是谁？ “我没在剧院里见过你，你是谁？”那个陌生男子上下打量着宋瑾，冷声问。 宋瑾在心里说，这正是我的问题。 这时候，过道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才的保安接完电话，打着手电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了：“让你不要乱跑，你怎么上来了？这里很危险诶，苏教授？您还没回去吗？” 那人看见保安，礼貌地对他点了一下头，语气也变得温和了很多：“系里刚刚开完会，明天会让我代替宋教授发言，发言稿需要重新修改。” 保安显得很惊喜：“哦哦，就说肯定会让您代替的嘛，除了您还有谁更合适对了，这位是宋教授的侄子，教授的律师刚刚从美国带回来的。” 宋瑾这时候稍微平静一点了，双手也慢慢放开金属护栏：“你好，我是宋瑾。” 年轻男人漠然地打量着他：“你就是宋瑾？我是苏暮夜，以前是宋教授的学生，现在在锡林大学工作。” 苏暮夜说的很简短，保安不服了：“苏教授你就是谦虚，宋瑾你知道么，这一位可是你叔叔的得意门生，我们建筑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 宋瑾很配合的一脸震惊：“哦哦哦，好厉害！” 但他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保安的介绍，让他突然明白刚才面对苏暮夜时候的那种压迫感从何而来了。 ——天，这男人原来是教授！ 要知道他这个半吊子大学狗最害怕严厉的教授了，是身体的本能在提醒他远离危险生物啊。 他转身就想逃：“那，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招待所去了。保安师傅，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然而，苏暮夜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 宋瑾浑身一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05 兰溪的问询 苏暮夜明显没有刚才的薛枫那么容易打发，宋瑾找了几个借口都没能把他支开。 两人离开了锡林歌剧院，苏暮夜把车开了过来。如果换成薛枫的话，宋瑾是很乐意坐车的，都已经半夜两点多了，他一路奔波又紧张地调查案发现场，现在一切终于结束，浑身的疲惫就像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但他现在感到很不安，坐在苏暮夜的车里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那双又深又冷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宋瑾一点都看不透。 他强迫自己转换注意力，他回国来是决定要好好调查这个案子的，叔叔的学生如何奇怪跟他无关。他轻轻揉搓着手指，指尖上还带着刚才沾在金属栏杆表面的粉末，这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候，苏暮夜冷淡的说话了，他问宋瑾：“你是在美国留学？学什么的？” 他开着车，视线很平静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宋瑾从反光镜里悄悄看着他，苏暮夜那张很好看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表情，看起来就好像一张精致的面具。 在教授面前他不敢造次，只能诚实地说：“西方艺术史。” 苏暮夜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宋瑾立刻又紧张起来了，这种表情他是很熟悉的。在教授们的办公室里，那些冷酷严厉的老家伙们一旦露出这种表情，下一秒钟他的论文就要被扔回来重写了。 他想跳车。 幸好，苏暮夜没有表达明确的批评意见，只是说：“锡林歌剧院的休息厅里，有狄俄尼索斯的雕像。” 这是在考验他的专业素养吗？ 宋瑾只能点了点头，配合地说：“很多剧院都有这样的摆设，因为距今最早的戏剧是古希腊人扮演酒神狄俄尼索斯与人类的对白，他对戏剧有不一样的意义。” 苏暮夜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在过道里发现了什么？” 他的话题跳跃度太大了，但是宋瑾很敏捷的并没上当。 谈谈雕像这无所谓，但他跟苏暮夜一点都不熟，自然不可能把刚才找到的线索老实说出来，他装糊涂：“我？我没发现什么，就是好奇爬上去看看。我的毕业论文是关于歌剧院历史的，但是我都没进过几次剧院，不能纸上谈兵啊。” 苏暮夜听着，突然微微一笑。 他的微笑仿佛是月光下绽开融化的冰雪，刚才还非常刻板的面具脸一下子就变得很迷人了。 宋瑾都不知道世上还有男人能笑得这么好看，他都有点看呆了。但是他并不怎么想看这种东西，会笑的面具脸比正常人还诡异，搞得他更加想跳车了。 这男人真是太奇怪了，这车开得也太慢了，他的招待所怎么还不到呢！ 苏暮夜只笑了一瞬间，很快又恢复成冷淡刻板的样子，两人一路无话。几分钟后，车一拐弯开进了学校的后门，宋瑾终于看见了不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在这个时候来到招待所，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让他激动不已。 “谢谢你，我走了。再见，晚安！”车还没有完全停稳，他就仓皇地跳了下去。 苏暮夜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alex？” 宋瑾奇怪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苏暮夜摇了摇头：“没什么宋瑾，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并不想跟你再见面啦！ 宋瑾在心里腹诽，忙不迭地奔进招待所。 苏暮夜看着他消失在自动门后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些复杂的神色。 *** 锡林公立大学的校方招待所，内部设施不亚于星级酒店。 薛枫为宋瑾安排了一间舒适的套房，宋瑾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头栽到床上。 终于可以躺下了。 从美国千里迢迢赶回国内，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他现在已经非常疲惫了。但是脑子里有一根无形的弦依然绷得紧紧的，让他无法彻底放松自己。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个陌生的男人。 苏暮夜。 他那冷漠的眼神，仿佛是寒冬里凝结的冰雪，让宋瑾有些不寒而栗。 叔叔竟然会有这样一位得意门生，这真奇怪，宋瑾记得他并不是那么喜欢收徒弟的人。 苏暮夜看着他的眼睛里，仿佛在隐藏着什么，让他感到很不安。 心中逐渐丛生疑云，宋瑾满心困惑。 高空坠亡的叔叔，他那个奇怪的学生，楼道栏杆扶手的粉末，还有案发当晚保安的证词这些怪异的线索，让这起看似意外的事件显然变得不再简单。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尖感触到那些粉末的粗糙。 看来，这一次的回国旅行，他将会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 *** 一夜无话，隔天宋瑾睡到中午才醒。 他吃过午饭以后，从招待所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自封袋。其中一个他装进了昨天发现的那些粉末，剩下的，则准备用来装其他证据。 他相信，自己将来能找到的东西，绝不会只有这点粉末。 正在忙着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宋瑾起身去开门，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穿夹克的男人。 那男人肤色微黑，左眼角有一道不起眼的伤疤。他对宋瑾挥了一下证件，哑着嗓子说：“宋教授专案组的兰溪，你就是宋瑾？” 宋瑾点了点头：“你？” 他听出他的声音了，这就是昨天半夜给他打国际长途的人。 但他紧接着又想起一个问题，这么说来，通知他回国的是警察，而实际来接他的却是宋教授的私人律师？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关系，这里面似乎有点奇怪？ 兰溪刚熬过夜，眼睛里带着血丝。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烟味，迅速往宋瑾的房间里扫视了一圈，问：“你有空吗？下午的记者招待会给你留了个位置，路上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宋瑾怔了怔，突然一阵胃疼，他还记得昨天跟保安的对话，记得那个招待会的主持是苏暮夜。 真不太想看到他啊。 但是他没拒绝，想发问的不仅是兰溪，还有他自己。他正愁手上的情报太少，警方找上门来真是再好不过了。招待会也就是一个走过场的活动，他可以视具体情况早点离开。 “好的。”他点了点头。 兰溪的空闲时间不多，宋瑾随便收拾了一下就跟着他离开了招待所。自封袋里的那些粉末被他锁在了抽屉里，目前他还不想跟任何人提这件事。 白天的校园热闹了很多，路上不断地有学生来来往往。兰溪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随口问宋瑾：“你在美国留学？” 宋瑾点头：“两年多了。” “家里都有什么人？” “这跟案子没关系吧，我的家庭成员比较复杂，不想说。” 兰溪不满地看了宋瑾一眼，宋瑾解释：“我们家已经十几年没有跟叔叔来往了，我可以保证。” “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兰溪又问。 “在美国，上课，”宋瑾有些诧异，“你总不会以为我是漂洋过海来锡林杀人吧？” “那你家人都在哪里，干什么？” “刚才就说了，这件案子肯定跟他们无关，我也不想多提他们。” 兰溪眯起带着血丝的眼睛，看起来半信半疑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06 嫌疑犯 宋瑾觉得很不安，兰溪的问题让他非常尴尬，他只能主动换了一个话题：“我叔叔是高空坠亡的吗？” 兰溪皱起眉头，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宋瑾含糊着说：“别人告诉我的。” “薛枫？” “当然不是他了，他又不在现场。” 兰溪听了宋瑾的话，沉默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呵，真有意思。” 宋瑾不太明白：“怎么了？” 兰溪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宋教授的亲属和指定的遗产继承人，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那个薛枫，他并非不在现场，恰恰相反，那天晚上他到现场的时间比我们警方还早。” 宋瑾大吃一惊。 薛枫根本没跟他提过这些。 兰溪又说：“另外，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是我，本来已经安排了警方的人来接你，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但不知道薛枫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他抢在我们前面把你接走了。” 宋瑾更加意外了，所以这就是薛枫早上6点就提早来接他的原因？ 他根本不是兰溪派来的，而是特意抢在了兰溪的前面，抢在警方前面动手的？ 他难以置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溪摇头：“目前还不大清楚他的目的，根据我们的调查，薛枫的律师事务所跟锡林公立大学有很多业务合作，他同时也是锡林歌剧院的指定法务专员。我们那天晚上接到报案赶到剧院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剧院的人破坏了。他们说是不想引发骚动，知道事情的人越少越好，要我们配合他们一起尽量低调的把案子处理掉。当然，尸检也是不准做的，宋教授的遗体目前还停在锡林大学医学院的太平间里，等他们商量好了怎么公布这个消息以后，就直接送去火化。” 宋瑾的喉头有些发紧。 这是真的吗？ 薛枫欺骗了他，而且向他隐瞒了这些事情？ 如果不是兰溪说出实情，他会不会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他问：“那我叔叔到底是不是高空坠亡的？” 兰溪耸肩：“歌剧院的管理权大部分都在锡林建筑学院行政办公室的手里，院方不让我们的法医按照正常程序解剖尸体，从表面看来宋教授是头面部遭受巨大冲击导致颅脑损伤，整个人都摔的不成样子了。那些人胆子也真大，人都死的那么恐怖了，还敢把他收拾起来，看样子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向公众隐瞒这件案子了。” 宋瑾又问：“那，当时现场都有些什么人？” 兰溪想了想：“除了律师薛枫，还有宋教授的同事莫教授，他儿子莫思欢，剧院和校方的负责人，剩下的就是几个保安。” “莫教授是谁？” “莫清源，锡林建筑学院的另一位教授，名气跟宋教授差不多，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了。他说，宋教授那天晚上约好了要跟他在学校办公室见面谈点事，到了时间却没出现。他知道宋教授白天在剧院检查内部装修，这么晚了没消息就有点不放心，过去看看，没想到” 宋瑾轻叹了一口气。 兰溪看着他：“宋教授单身没有孩子，亲戚都不在本地。他已经把一切事务都授权给了薛枫，只要律所不同意验尸，我们警方就做不了什么。” 宋瑾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那，如果有亲属要求的话就可以？我可以吗？” 兰溪反问：“你觉得有必要吗？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听来的消息，但宋教授高空坠亡的可能性很大。不管是否验尸，接下来我们都会从意外坠亡和蓄意谋杀两个方向去调查。” 宋瑾点头：“回头我会跟薛律师商量一下，尽量让他同意验尸，我想知道更多的情况。” 他提出这个要求以后，兰溪的脸色也略微缓和了一些，他似乎正在期待宋瑾说这话。宋瑾也能想象到他的境遇，负责的辖区发生了命案，但是受害者周围的人却处处不配合，让警方根本无从施展拳脚。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一群人簇拥着几个打扮怪异的年轻人走过来了。 那些人身上背着乐器，染发耳钉，漆黑皮装外套上戳了几个破洞，脚蹬带钉长靴，一副非主流杀马特的打扮。宋瑾认得这副装扮，校园摇滚乐队，他的学校里也有，在学生之间还挺受追捧的。 兰溪似乎跟非主流有深深的思想代沟，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厌恶神色：“看到那个乐队了吗？走在前面的就是莫教授的儿子莫思欢，看他那点出息，仗着他老子做靠山才能在大学里混。我有点事要问他，你自己到剧院去吧，认得路吗？” 宋瑾点了点头，又忙不迭地说：“再给我一分钟，我有两个问题！” “说。” “那天晚上你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苏教授在吗？苏暮夜。” “不在，他去外地参加一个讲座了。” “那，你们有没有仔细勘察现场的每个角落？调查过舞台上方的过道吗？仔细检查过地板和栏杆之类的地方吗？” 兰溪奇怪地看看宋瑾：“你当我们是谁？是专业的刑警，除非有人故意破坏证据，否则我可以保证现场没有任何疑点。” 说着，他就转身走了。 不远处那支乐队被许多学生簇拥着，兰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直到他离开很久，宋瑾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现场没有疑点？ 也就是说，当警方勘察现场的时候，过道的金属栏杆上还没有那些粉末？ 如果它们是后来才沾上去的，那就可能跟案子无关。 难道，是他的调查方向错了？ 而这个时候，兰溪正被挤在一群学生中间，等宋瑾完全看不到他以后，一个便衣靠近了他的身边。 兰溪低声对便衣说：“你，去跟着宋瑾，看他有没有老老实实的去剧院。” 便衣点头，又问：“兰哥，跟他说这么多真的好吗？他可能” 兰溪冷着脸：“适当的交待一些情况，有助于建立他对我们的信任。只要他放下戒心就容易露马脚，这种小孩很容易对付。” “那你还在怀疑他吗？” “当然，宋子瑜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他既没有感情纠纷也没有仇人，排除情杀和仇杀，剩下的就是谋财害命了。他生前就立过遗嘱，只要他死了，他的两个遗产继承人立刻就能拿到钱，所以他们是首要嫌疑犯。杀了他，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会修改遗嘱把钱给别人，一劳永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07 苏暮夜的讲座 宋瑾默默走在校园里，双手抄着衣袋，凝神思考着。 他得换个思路，先放下那些粉末的问题。早上他抽空上了会儿校园网，看了一些建筑学院的论坛帖子，了解到了不少情况。 锡林公立大学建筑系是国内知名的优秀专业，领头的专家教授当然就是宋子瑜。但排在他之后的应该是谁，业内一直是有争议的，以资历而论，位居第二的是跟宋子瑜年纪相当的莫清源教授；然而评价能力和成就，却应该是年轻的副教授苏暮夜。 苏暮夜是宋子瑜唯一的学生，宋子瑜曾经在很多场合都毫不掩饰地称赞他“拥有倾世的才华”。他在学生时代就有大量的独立设计作品，获奖履历相当辉煌，国内外众多知名机构都有意聘请他，这一点莫清源确实是比不上。 这两个人各有支持者，当宋子瑜还在世的时候，第二把交椅究竟是谁大家都避而不谈；但现在他去世了，建筑学院需要新的人接替他，这个问题就自然浮出了水面。 据说这几天校方已经吵成了一团，等宋子瑜去世的消息发布出去，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但既然他们已经决定请苏暮夜主持记者招待会，宋瑾觉得结论似乎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他没想到苏暮夜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居然也会卷入学校的人事纠纷里面去，这似乎玷污了他那副清冷端丽的长相。 宋瑾一边想着，一边路过教学楼的报告厅。门口的布告板上写着上午有一场学术讲座，内容是关于古希腊建筑史的，时间两个小时，主讲教授是苏暮夜。 下午有一场记者招待会，上午还主持讲座？ 他昨天半夜都还在剧院里晃荡呢，这人铁打的吗？ 宋瑾好奇地凑进去看了看，然后就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吓出来了。 能容纳五百多人的报告厅座无虚席，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建筑史这种东西对外行人来说无聊得很，如果是普通教授举办的讲座，主动送票出去都未必会有多少人来听。 长得好看真是占便宜啊。 宋瑾心情复杂地站在门口，被挤在人堆里。这时候，他听见苏暮夜在里面通过麦克风提问：“刚才已经讲过，在泛神论的古希腊，最主要的建筑内容就是神庙。环绕神庙的柱廊有三种形式，请问，其中多利亚式柱的代表建筑是哪一座神庙？” 底下窃窃私语，今天的讲座是面向非专业学生的，大家都不太懂这些东西。苏暮夜刚才当然早就讲过答案了，但宋瑾用膝盖想都知道谁会真冲着这么无聊的讲座内容来的啦。 同学们都是来看脸的。 苏暮夜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人回答，底下还在窃窃私语。他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不咸不淡地问：“那换个问题吧，我今天换新发型了吗？” 人群里立刻冒出几个人异口同声的：“换了！” 大家都哄笑起来。 苏暮夜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认真点好吗，刚才那个问题，回答的人可以给公开课加学分。” 大家还在哄笑，这种时候谁会对学分感兴趣呢。 宋瑾觉得这样很尴尬，他左右看看，不远处有个学生抓着话筒，似乎很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宋瑾想了想，飞快地凑上去替他回答：“多利亚式柱的代表建筑是巴特农神庙！” 他喊的声音有点大，苏暮夜的视线立刻朝这边看过来。在被他发现之前，宋瑾连忙转身逃跑了。他一路狂奔，报告厅里的喧闹很快被抛在身后，逃出很远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然后，他突然清醒过来了。 诶，这是在干吗呢。 就静静的站在一边等着看苏暮夜怎么给自己救场不是更好玩嘛，他真多管闲事。 宋瑾抓了抓头，又看了一眼那座报告厅。他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不过幸亏这一趟也没有白跑，看过讲座的场面以后，他心里的想法又多了一些。 苏暮夜繁忙的活动轨迹，足以证明他在学生中受欢迎的程度和校方对他的重视，那位叫莫清源的老教授看来没什么胜算了。苏暮夜将来会有不可限量的前途，而且宋子瑜的去世，提前给了他大展拳脚的机会。 这一切的收获，他都淡然地接受下来了，至少宋瑾从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似乎没有因为恩师的离去而受到很大的打击，也没有对自己从这件事里得到的利益而开心激动。宋瑾不太想去怀疑苏暮夜，但他实在是看不太明白这个人。 他会是那种城府深不可测，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心狠手辣的人吗？ *** 记者招待会下午1点开始，地点在锡林歌剧院主舞台，也是宋子瑜死亡的案发现场。 距离案发才过去三天时间，但整件事情仿佛已经被人遗忘了似的，工作人员都神色如常的在忙碌。数十家媒体记者和行业专家把观众席挤得满满当当，舞台上的长桌也已经摆好了，剧院的几位负责人正在热情地跟校方领导合影。 宋瑾在会场里闲逛了很久，中午的时候苏暮夜才姗姗来迟。他看起来有些疲倦，进场以后就安静地坐在舞台的角落里，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上午讲座的时间因为学生们太热情而被延长了，那边一结束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但是他不能缺席，今天这场会议必须由他来主持，他有些话要说。 苏暮夜正安静的思考着，突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手里抓着一罐咖啡。 他低下头，看见宋瑾趴在舞台的边缘：“喝吧，我请你的，提提神。” 苏暮夜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打开脚边的一个包。 宋瑾好奇地伸出脑袋看看，只见里面塞满了咖啡和各种提神醒脑的药物，有的上面还绑着蝴蝶结，贴着小卡片。 都是礼物。 他干笑两声：“呵呵，你挺受欢迎嘛。” 苏暮夜似笑非笑的：“你有兴趣加入进来吗？” 宋瑾有点恼羞：“你！” 苏暮夜看着他，突然问：“多利亚式柱的代表建筑除了巴特农神庙，还有什么？” 宋瑾：“” 他尴尬极了，一瞬间突然急中生智地脱口而出：“——你今天没换新发型！” 苏暮夜微微一笑，双手抄在怀里：“可惜你没有学籍，不然我可以给你加分。咖啡，你留着自己喝吧，晚上可能会有用的。薛枫等下应该会来找你，今天之内要决定遗产分配的细则。” 宋瑾呆了呆，很奇怪：“你怎么知道薛枫？晚上怎么了？” 苏暮夜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这时候有人走过来跟他说话了：“夜哥，都准备好了。待会儿你就按照之前商定的那样，跟那些记者说宋教授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住院了，后面的工作会由你来接替。” 宋瑾在一旁听着，暗自咂舌，看来建筑学院的人事纷争已经有结论了。 苏暮夜没答话，他站起来看了宋瑾一眼：“别忘了，喝掉咖啡。” 然后，他整了整外套就朝台上走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08 喝掉咖啡 宋瑾一头雾水，看了看手里的咖啡。 几秒钟后，四周的灯光暗下，观众席上的记者看到苏暮夜走上来，开始窃窃私语，大家都很奇怪。今天的主角本应是宋子瑜教授，临时换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而苏暮夜面对众人怀疑的视线，淡然自若地站在台上，拿起了话筒。 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零星有闪光灯咔擦咔擦的。 苏暮夜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他做了一件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安静地说：“非常抱歉，要通知各位一个遗憾的消息，我的恩师宋子瑜先生，数天前已经去世了。他是由于工作劳累过度而突发疾病，当时就倒在我现在站立的这个地方。” 轰！—— 观众席瞬间就炸开了，坐在旁边的院方领导一脸震惊的跳起来想喊什么，被其他人慌忙地按住。 兰溪手下的便衣立刻冲上来要阻止苏暮夜，被守在台下的保安拦住，两边吵了几句，保安突然挥起一拳打在便衣脸上。附近的记者连忙啪啪拍照，场面一下子开始失控。 宋瑾也吓呆了，刚才不是说好宋教授发病进医院了吗，夜哥你怎么不照着剧本来啊？ 你要干啥啊！ 突然，身后有人拽他。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薛枫。 薛枫休息了一晚上，脸色好了许多，他把宋瑾从台下拽开：“别看热闹了，待会儿要讨论遗产继承的细则，到楼上的办公室去真是的，苏暮夜怎么搞的，为什么不按照预先说好的来！” 宋瑾步伐不稳地被他往出口拽过去，中途还差点被争吵的保安和便衣踹翻。离开大厅的时候，他远远听见身后传来苏暮夜淡然的声音。 “今后的工作，会由我院的另一位专家莫清源教授负责完成。莫教授经验丰富，技术水平高超，在本次锡林国家歌剧院的设计工作中，曾经为宋教授提供了很多的帮助，希望诸位能够理解我院的人事安排，今后也请多加指教。”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犹豫。 宋瑾在想，他早就决定这么做了。 *** 离开大厅，薛枫还在忍不住的抱怨。 苏暮夜没跟任何人商量就突然公开来这么一出，把他们想要低调处理事情的计划全毁了，这可怎么办。 宋瑾看看周围没人，站住了脚步：“薛律师，能等等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薛枫有点焦躁的样子：“什么事？可以到办公室去说吗，那边已经有人在等着我们了。” 宋瑾笑笑：“最好不要吧，你对我撒谎的事情，可能不会愿意被别人知道。” 薛枫脸色一僵。 宋瑾看着他：“你撒谎了，是吧？我叔叔被害那天晚上你明明比警方更早到达案发现场，却对我说你根本没到那里去过？” 薛枫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 几秒钟之内，刚才的僵硬就迅速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很快恢复了那种职业化的笑容，甚至还有空整了整自己的领带。 “是兰溪告诉你的，是不是？”他问。 “所以，这是真的？”宋瑾反问。 薛枫有些无奈：“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那天晚上我们在警方到来之前就把遗体收拾起来了，也不希望他们详细调查。你是宋教授的亲属，知道这种事情心里肯定不好受，我是不希望你情绪太失控。” 宋瑾冷声说：“我和叔叔十几年没有联络了，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他死了我并没觉得很伤心，这是实话。但你隐瞒真相不说，私自处理遗体拒绝跟警方合作，这么做我倒真是要情绪失控了。” “你懂什么！”薛枫提高了声音，“宋教授那种身份，在那种时机出事，你知道剧院和学校要承担多大的压力吗？怎么对公众解释这件事，对上面怎么交代，剧院安保是不是有问题，安全设施过关吗，会不会还有下一次命案，已经定下的落成典礼要不要改时间，都出票了观众不愿意到死过人的剧院里来看戏怎么办？！——” 有学生从不远处路过，朝这边投来好奇的视线。 薛枫立刻压低了声音，但情绪依然很激动：“不止这些，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准备了三年多，换了你会怎么样？难道你想正常报案，然后对外公开，让这件事传出去被所有人知道，把场面搞的一团混乱？剧院不是你的私人财产，它是一整个工作团队的心血结晶！” 宋瑾没说话。 薛枫的意思很明白了，剧院和校方选择保全大多数人的利益，让宋教授去世以后受了点委屈。他们的想法也不是不合理，这次锡林歌剧院的落成，引发的舆论声势非常大，锡林市这些年经济不景气，很多人都期待靠着这个项目翻身。 薛枫又说：“我们也不是冷血无情的怪物，只要撑过落成典礼，一切都好办了。但兰溪那边等不及，他这人就是急功近利，一心想着尽快侦办早点结案，这样他能早立一份功劳。至于验尸的问题，主动权不在任何人的手上，宋教授的遗嘱里都已经写清楚了，他不想死后被人开膛破肚。” 宋瑾很意外：“这是他自己的要求？” 薛枫点头：“宋教授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的很详尽，当然兰溪是不知道这些的，我们有保密义务，但你作为亲属早晚会知道。算了，先不提这个了，快去办公室尽快搞定遗产分配吧，你拿到钱就可以马上回美国，我也不希望你被卷入这个烂摊子里面来，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宋瑾心中五味杂陈，他一时找不到薛枫话里的破绽，当然他也并不信任他。 但他同样不太信任兰溪，薛枫的说法让他很意外。他本来以为兰溪是把他当做被害者家属，与他进行正常的交流。而现在看来，他却好像故意在引导他。 或者说，是在试探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这个男人对他抱有怀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09 另一个继承人 来到剧院楼上的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跟剧院风格奢华的大厅完全不同，办公室的装饰十分简洁。房间正中有一组黑色的真皮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位仪态优雅的中年绅士，他拄着金属拐杖，身穿银灰色的高级西装外套，看起来慈眉善目非常和蔼。 看见薛枫进来，他立刻拄杖慢慢地站了起来：“薛先生，等你好久了，这一位就是宋瑾吧？” 薛枫客气地为宋瑾介绍：“这位是锡林公立大学建筑学院的莫清源教授，他是你叔叔多年的好友。” 宋瑾跟他握了手：“您好。”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这位教授，莫清源仪态儒雅，风度翩翩，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看起来根本不像那种心胸狭隘，喜欢跟年轻人争权夺利的老头子。今天的记者招待会，苏暮夜担任发言人似乎也没有给他造成什么打击，学院的人事纠纷在校园论坛被谣传的这么可怕，宋瑾还以为莫清源已经气得摔桌子血压升高吃保心丸了。 但或许，莫清源只是深藏不露。 旁边传来游戏的电子音乐声，宋瑾转过头，发现原来墙角的单人沙发里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染发耳钉，穿着破洞的黑色皮装，眼圈和嘴唇都涂成非常诡异的紫黑色，正是莫清源的独子莫思欢，那个在校园里搞摇滚乐队的非主流杀马特。据说莫教授老来得子，夫人当年难产去世了，他很宠爱这个唯一的孩子，结果就把他彻底养歪了。 莫思欢在锡林公立大学里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名人，他的摇滚乐队有一小撮狂热的支持者，同时反对的呼声也很大。校方还曾经讨论过是不是要把他开除掉，看在莫教授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 莫清源没几年就要退休了，如果成为宋子瑜的接替者，他就能得到返聘，继续留在大学里给他的宝贝儿子兜底。出于这个理由，他必须跟苏暮夜竞争然后胜过他，为了这个熊孩子，年近花甲的爹也是操碎了心。 宋瑾和莫思欢年纪相仿，本来想跟他聊几句的。但是那家伙塞着耳机打游戏很专注，有人走到他面前都不知道，宋瑾也就只能作罢了。 另一边，薛枫在问莫清源：“刚才的记者会怎么样了？那个苏暮夜真是叫人不省心。” 莫清源指了指办公室里间一扇关上的门：“已经把暮夜喊过来了，剧院主管在跟他谈话，院长他们还在楼下安抚那些记者。” 薛枫叹了口气：“你们打算怎么给他兜底？”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我们也没有思想准备，”莫清源苦笑，显得十分为难，“如今，也只能顺着他的话编下去，说子瑜确实病逝了。只要谋杀案的消息不泄露出去就好，其他的也不能奢望太多。” “——你还想奢望什么？” 这时候，另一边传来苏暮夜冷淡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剧院主管跟在他身后。主管是一位模样精明干练的中年女子，她在后面为难地对薛枫和莫清源摇了摇手，看来谈话进行的并不顺利。 苏暮夜看着莫清源：“你难道不应该很高兴吗？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刚才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拱手奉上了。今后，你就是锡林建筑学院的首席教授，这不就是你的终极梦想吗？” 莫清源温和地笑笑：“暮夜，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自作主张的是你自己，我又没逼你。再说，你从这件事里面获利也不小，我知道你一直忍耐着学院的各种规章制度，你觉得自己的能力被束缚了。但现在，拿到宋教授的遗产以后你就能远走高飞，去国外发展，首席的位置对你已经没有吸引力了。正因为这东西对你没用，所以你才把它大方地让给我，难道不是吗？” 苏暮夜冷冷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扔在桌子上：“是吗，你没有逼我？” 信封上没有写字，薛枫小心地拿起来打开，看见里面装着几张打印纸。他看了几眼，立刻脸色大变：“这这是给警方的检举信？举报苏暮夜是谋害宋教授的凶手？！” 苏暮夜脸色冰冷：“这封信的字体虽然是打印的，但用纸是来自于我们建筑学院印刷室的特种纸。我已经调查过了，莫教授，最近三天你似乎很不正常的到印刷室去领过很多纸？你在忙什么呢？” 莫清源神色如常，微微含笑着：“怎么，好像你认定这信是我寄的？我领什么东西是我自己的事情，但你到底是不是有嫌疑，又有多少人看你不顺眼，你本人应该是最清楚的。要是你这一次能自证清白，不如就带着子瑜的遗产离开锡林吧，今后，学校和剧院我会替你们经营好的，不必担心。” 宋瑾看着他们的争执，脑子里迅速被这些新涌入的信息给塞满了。 终极梦想？束缚？检举信？嫌疑？ 但是，他在混乱中找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提声问：“你们等等，为什么苏暮夜也能拿到我叔叔的遗产？我才是继承人啊！” 瞬间，房间里寂静了。 苏暮夜和莫清源的争执也一下子停了下来。 这突然而来的寂静显得非常突兀，而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莫思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游戏机收起来了，一直都听着他们的对话，独自在一旁狂笑着。他大声讥笑苏暮夜：“夜哥，你太嫩了，玩诡计你怎么可能是我爸的对手！早点从学校滚蛋吧，别玷污了你高洁的灵魂！” 莫思欢是乐队的主唱，他的声音十分动听，说话的时候自然带着一种美妙的音韵感，让人心醉。莫清源没想到他会突然捣乱，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莫思欢嬉笑一声，吹起口哨来。 这混乱的局面让薛枫十分尴尬，他想了想，对宋瑾解释：“那个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清楚，叫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其实，宋教授指定的遗产继承人有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苏暮夜。” “你们两人，将会平分宋教授的所有财产。而莫教授，他是遗嘱指定的公证人。” 宋瑾有点呆滞。 他彻底搞不清这几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了，苏暮夜跟莫清源似乎积怨已久，那他叔叔宋子瑜为什么又要莫清源来见证苏暮夜继承自己的巨额遗产？这特么是要激化他们两人的矛盾吗，叔叔应该很偏袒苏暮夜才对啊，为什么要故意让他为难？ 而苏暮夜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似乎因为薛枫的话而重新恼怒起来。 他冷声说：“我并不想跟谁平分宋教授的遗产，对他一无所知的远房亲戚算什么东西，这种继承人真是滑稽可笑。” 说着，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宋瑾，冷着脸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他重重地关上了，薛枫和莫清源面面相觑，莫思欢耸着肩又继续去打游戏了。 剧院主管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薛枫定了定神，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那么，其他事情先不谈了，我们来看看宋教授的遗嘱吧。宋瑾先看，回头我再单独去找苏暮夜，宋瑾你在听吗？” 宋瑾看着那扇门，久久没有动弹。 他暗暗握紧了手，今天的惊吓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他以为刚才的争吵已经是惊吓的巅峰了，没想到苏暮夜临走前又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他手里，正攥着一张纸条。 是苏暮夜刚才推开他的时候，趁乱塞给他的。 他是在故意假装愤怒，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 宋瑾突然回想起记者招待会前夕，苏暮夜对他说的那句奇怪的话。 “别忘了，喝掉咖啡。” 那是一句有深意的话。 事情才刚刚开始，他已经无法再从这个案子里脱身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0 纸条 遗嘱念了半个多小时，叔叔宋子瑜办事的细致远远超过宋瑾的想象，他的每一项财产都有详细的明细和流水，时间最早能追溯到十年前。宋瑾能的只有他的财产文件，据说他还有大量的工作文件和科研文件，都会由薛枫交给其他指定的人去继承。 剩下的日常杂务，已经委托给律所处理了，所以薛枫才有权不让警方验尸。 宋瑾认真地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在正式得到财产之前，他还需要进行一次血缘鉴定，证明他确实是宋子瑜的侄子，而不是什么冒牌货。鉴定的时间地点，薛枫会另外通知，应该会安排在剧院落成典礼之后。 没聊几句，莫清源有事带着莫思欢先走了，没多久兰溪派来了便衣，要接宋瑾回招待所。宋瑾迫不及待就告辞了，他现在脑子里都是苏暮夜给的那张纸条，恨不得一秒钟就回到招待所去。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苏暮夜这么做的理由，还有让他喝掉咖啡的那句话。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他发现从剧院到校园，这一路上似乎隐藏着不少异样的视线。本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但是经过跟兰溪和薛枫的交谈，以及莫清源和苏暮夜的争执，他的警戒程度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 兰溪急于立功，正在四处调查。他知道苏暮夜作为遗产继承人，又刚刚遭到了举报；而他也知道，宋瑾跟苏暮夜一样也是继承人，他们两人从案件中得到的财产利益是相同的。 换句话说，如果苏暮夜有嫌疑，那宋瑾就有相同的嫌疑。联想到之前兰溪对自己的各种试探，宋瑾确信，这男人是在怀疑他。 兰溪早上送他去剧院，并不是要保护他的安全，而是在观察他有没有可疑的言行举止。他既然这么对待他，可能也会同样这么对待苏暮夜，所以虽然一切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常，但其实苏暮夜行动的自由度不高，甚至可能正在受到监视。 他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很谨慎，宋瑾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难处。 回到招待所以后，宋瑾小心地反锁了房门，想了想又拧暗了床头灯，钻进被子里用手机打光去看纸条。识破了兰溪的意图以后，招待所已经不安全了，宋瑾觉得处处都有人在窥视他，让他的神经非常紧张。 苏暮夜的纸条上，画了一副简单的地图，上面标注的时间是晚上11点。 是叫他这个时候，独自前往这个地点吗？ 这么晚，有没有人性。 *** 深夜的校园非常寂静，临近午夜的时候，宋瑾离开招待所，按照苏暮夜纸条上的指示出发了。觉得今晚也许会很漫长，他临走前还特意吃了点东西。 兰溪派出的便衣似乎也不见了踪影，宋瑾一路上没有感觉到白天那种让人不舒服的视线。他知道警方和剧院之间的合作关系不太友好，也许兰溪的行动在夜晚会受到限制。 锡林公立大学依山而建，后山是一片未经完全开发的天然风景区，当初在城市规划的时候就精心保留了下来。宋瑾按照纸条上的地图绕到建筑学院东侧，在那里找到一条通往山上的竹林小道。 竹林小道幽静但并不荒凉，朦胧的夜灯隐藏在竹林间，有种如梦似幻的风雅。 宋瑾踩过沾满夜露的青砖石，周身都被夜晚清澈的空气包围着。 他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偶尔在这种地方逛逛，感觉也不坏。这方面叔叔就跟他有很深的代沟，宋子瑜在专业方面建树颇深，但是生活上十分排斥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 工作之余，宋子瑜在城里居住的时间不多，他在老家的乡下有一座自己建造的竹屋。 在幽静的竹林里，思绪仿佛也渐渐清晰起来。 宋瑾隐约记得，围绕着那间竹屋发生过不少事。叔叔曾经在那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独自潜心研究学术项目，但总是有人去那里打搅他。为了把那些人都赶走，他做了一些机关把他们拦在门外。 如果有人乱闯的话，机关会自动触发，然后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这种脾气，也不知道该说是固执还是顽劣。 至于到底有没有人误入机关，踩到陷阱被笼子关起来什么的，宋瑾就不清楚了。 他那时候还很小，在家里颇受宠爱，当然也可以自由进出叔叔的竹屋。宋子瑜把通行密码告诉了他，还有密码的编写方式，他对这方面有些兴趣，宋瑾也顺势学到了一些。宋瑾的动手能力不强，但是脑子比较灵活，他很快就把基本的密码知识倒背如流，火柴棍算式游戏他也是在叔叔那里学会的。 想到这里，宋瑾突然意识到既然宋子瑜教了他这么多，那他们的关系应该是很密切的。但不知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跟叔叔断绝来往，这中间缺了一大块。 他哥哥宋幽应该知道，但宋瑾不敢去问。 潜意识里，他感觉到这里面牵扯到亲戚之间一些非常复杂的矛盾，他不方便问。 心情逐渐变得不太愉快，宋瑾说服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东西，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它们都跟现在的案子无关。不过，他越是往竹林的深处走，就越是感到熟悉，这块地方的设计布局，似乎跟叔叔当年那间竹屋所在的地方很像。 竹屋也是建造在一座幽静的山里，从山脚拾级而上，大约十分钟，就能看见一排黑铁栅栏阻拦去路。 那就是叔叔设置的机关，没有密码的人打不开栅栏的入口，强行破坏的话就会触发陷阱。 诶？ 宋瑾正想着，看见不远处的竹林里，隐约露出了黑铁栅栏的尖端。 诶诶？还真有机关啊？ 他两三步走上去，前方果然被拦住了，没法再往前走。 哦天，苏暮夜到底把他引到什么地方来了？ 坚固的铁栏矗立在宋瑾的面前，大概有两米多高。栅栏从两侧延伸出去，消失在茂密的竹林尽头，一眼望不到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1 栅栏密码 宋瑾：“” 他站着没动，有点无语。 应该没必要去找其他入口了，他知道，如果这真的是叔叔设计的机关，那栅栏肯定在半山腰围了一整圈，谁都闯不进去。当然，最好也不要去乱碰这东西，万一上面通了电，他就完蛋了。 他朝周围扫了一眼，在他的右手侧，栅栏半人高的位置有一个密码盘。宋瑾随便按了几下，密码盘立刻发出错误的警报声。如果能输入正确的密码，栅栏应该就会自动打开，但密码是8位数，数字按键有10个，靠排列组合是不可能碰运气解答出来的。 应该会有提示，宋瑾借着路边的灯光，看见密码盘上方有一行英文字母和数字： etpnhateier 3311 他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脑海里自动排列了起来。 阻拦他去路的栅栏吗？这是一串栅栏密码？ 字母是密文，数字是提示，把字母按照3，3，1，1的数量分栏，得到4组短语 etp nha tei e r 再把短语竖着念——enter the pai pai？π？圆周率？3.14那什么的？ 这密码的语法和内容会不会太随便了点？如果他的想象力不够，那可怎么办。 宋瑾抓了抓头发，在密码盘上输入了31415926，幸好他还记得这东西。然后，只听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黑铁栅栏在他面前慢慢地往两侧移动开了。 宋瑾：“” 他突然有点害怕起来，太像了，这种风雅又带着点恶作剧的风格跟叔叔的爱好简直太像了。他都不敢往前走了，生怕再走几步会看见死掉的叔叔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时候，一滴水落在他的鼻尖上，透着一股凉意。 宋瑾抬起头，发现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他要不要拿了遗产就赶快走人算了，总觉得浑身都毛毛的啊。 宋瑾心里这么想着，双脚却还是自动往前走了起来。算了，既然他都已经是嫌疑犯了，何必又要胆怯地背着这个黑锅主动走人，甘受委屈可不是他的脾气。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宋瑾加快脚步在小道上快跑着，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建筑物的轮廓。 那是一栋很大的房子，隐藏在竹林深处，外观是简洁现代的装饰风格。它看起来漂亮时髦也挺正常的，并不是宋瑾记忆里叔叔那栋破旧的小竹屋。 他总算找到了一点现实感，走到房子跟前看见正门开着，不假思索地就跑了进去，他不想继续在外面淋雨。 房子里没有开灯，到处都黑漆漆的，走廊深不见底。玄关处铺着柔软的地毯，鞋柜上不知道是谁准备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宋瑾用毛巾擦着湿发，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提声问：“有人在吗？夜哥？你在这里吗？”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一道长长的人影从客厅左侧的回廊慢慢浮现出来。 “安静一点，不要大声说话，也不要开灯。” 是苏暮夜的声音。 宋瑾转过头。 诶，总算成功会师了。 苏暮夜倚靠在客厅的书架旁，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他看了看窗外：“兰溪派人在监视这栋房子。”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到任何情绪，但是这句话已经印证了宋瑾之前的推断，苏暮夜的自由行动程度确实不高。 宋瑾有点担心：“兰溪盯得这么紧，我又没什么反跟踪经验，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到这里来不会有问题吗？” 苏暮夜倒是很镇定：“11点以后监视人员就会从学校全部离开，只能在校外活动，这是校方的要求。而且你走的这条路很隐蔽，一般人不知道从这里也可以上山。” 说着，他看看宋瑾：“你很熟悉密码，也没有迷路，比我想象的强。” 宋瑾干笑：“啊哈，都亏你画的地图浅显易懂，通行密码也不复杂。” 能被苏暮夜夸奖到这个程度，让他十分受宠若惊了。 他看看客厅四周：“这是我叔叔的房子吗？外面那栅栏很符合他的风格，而且看起来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苏暮夜点了点头：“是的，这里是宋教授的不动产之一，平时用来接待学院的重要客人或者举办学术沙龙。现在按照遗嘱要求，它有一半属于你。” 宋瑾扶额：“你直接说我们一人一半就可以了。” 苏暮夜没吭声，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alex？” 宋瑾皱了皱眉。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苏暮夜这么叫他了。 昨天晚上从他车上下去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并没有理睬他。 他十分奇怪，又带着点警戒：“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英文名字？” 苏暮夜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叹息是怎么回事啦，嫌弃吗！ 宋瑾在心里腹诽。 苏暮夜也没再多说什么，扔过来一个东西：“宋瑾，这个你见过吗？” 宋瑾连忙伸手接住，那是一枚小巧的黄铜怀表，打开以后可以看见表盘泛着淡淡的莹绿色夜光，非常漂亮。在微弱光芒的映衬下，他看到表盖内侧篆刻着一行小字。 “——e.t.r.o.k， 结束也是开始， 帮我， 去找alex， 彗星陨落之日， 我会带他到你身边。” ？？？？？ 宋瑾一头雾水。 他把怀表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上面没有其他线索了，他奇怪地问苏暮夜：“这是什么？” “这得解释一会儿，站着说话不方便，你随便坐吧，”苏暮夜说着转身往厨房走去，“要喝点什么吗？姜茶怎么样？要不要烤火？” 宋瑾刚淋过雨，他还真的蛮冷的。想到刚才的毛巾，他是该说苏暮夜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淡漠吗？他想了想，有点不甘示弱，想要证明一下自己也是懂得体贴人的：“厨房里没开灯不太方便，别去了吧，我不喝东西。” “没关系，我有手电筒。” 苏暮夜在黑暗里安静地说。 宋瑾：“” 不知怎么的，他感到一种微妙的挫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2 黄铜怀表 兰溪对房子的监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宋瑾坐在沙发上，默默喝着暖融融的姜茶。 苏暮夜在摆弄那个怀表，两人围着茶几上一个光线微弱的手电筒，条件略微简陋。 宋瑾问：“这是我叔叔的东西吗？” 苏暮夜点头：“宋教授去世的那天我不在锡林市，有人送来一个加急包裹。包裹里没有其他东西，除了这个怀表。” 宋瑾又问：“没有怀疑过是送错了，或者是谁的恶作剧吗？” “寄件人就是宋教授，而且如果时间没错的话，这个包裹寄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宋瑾的头皮有点发麻。 苏暮夜看了看他：“你不要紧张，这是一个预约包裹。宋教授活着的时候就跟快递公司预约了送件的时间，这件事是他自己特意安排的。” 宋瑾吁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怀疑：“你能肯定是我叔叔寄出来的东西？” “登记信息是他的笔迹，我认得出来。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别人，你自己知道就好。” 宋瑾点了点头：“我不会说出去的，但你怎么会知道alex是我？彗星陨落和那五个英文字母又是什么意思？” 怀表上的那几句话，除了“帮我，去找alex”之外，他什么也不明白。 苏暮夜解释：“彗星可能是指彗星计划，是我们建筑学院针对本系贫困学生制定的一项资助计划。最初的构想是宋教授提出的，他主张启动资金由我们几位教授提供，也愿意带头掏钱出来，但是莫教授不同意。” 宋瑾摸着下巴：“那现在叔叔死了，这个计划就该搁浅了吧？还是说，你想把它继续下去？” 苏暮夜笑了一下：“在宋教授去世之前，彗星计划的推行就不怎么顺利，对校方来说它的现实意义不大，现有的助学金制度已经很完善了。正式取消这个项目的通知是昨天送到的，然后，你就来了。” ——彗星陨落之日，我会带他到你身边。 宋瑾回味着那句话，还是有些怀疑：“这解释很勉强，彗星的比喻太隐晦了，我叔叔的性格是那种喜欢故弄玄虚的人吗？” 苏暮夜反问：“你不清楚宋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瑾诚实地说：“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络了，我并不了解他现在的情况，也一点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我找过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谈谈他，也许我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对现在的情况有帮助？” 苏暮夜沉默了。 宋瑾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苏暮夜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他试探着问：“你不想谈吗？我叔叔的去世是不是对你打击很大？” 苏暮夜又沉默了许久，低声说：“宋教授，他是一位很好的前辈，我从他身上受益很多，就是这样。” 漂亮的场面话啊。 宋瑾听得出他隐瞒了大部分的真实情绪。 苏暮夜能有今天的成就，宋子瑜在其中功不可没，这其中的往事哪里是一句“受益很多”就够的。宋瑾在想，以他们现在的熟悉程度，苏暮夜大约也只肯透露到这个地步了。要想再知道点什么，还得花时间再跟他多聊聊。 他想了想，问：“你是怎么把彗星计划跟我的到来联系在一起的？这两件事从逻辑上来说，完全无关。” “稍微有一点小关系，”苏暮夜说，“你还没认真看过自己继承到的遗产内容，是不是？宋教授单独给了你一份五十万元的定期存款，这本来是资助彗星计划使用的。现在计划取消，它就按照之前的遗嘱内容加到了你的遗产份额里，而你也正是为了遗产而到这里来的，所以，这两件事勉强连得上。” 宋瑾沉默不语，白天薛枫念的账目太多了，他确实记不太清楚。 苏暮夜看着他：“你还是认为我的想法不对？但眼下的结果看起来是正确的，除非还有另一个跟你同样的alex。” 宋瑾问：“那从你的角度推断，你确信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所以才会给我那张纸条，又用栅栏密码enter the pai来测试我？” “顺序反了，不是因为确信才测试你，是测试你以后才确信的，宋教授不会把一个无能的人带给我，”苏暮夜纠正，“不过，其实我也希望你不是那个alex，你太年轻了，不应该牵扯到这件事里面来。” 宋瑾忍不住又腹诽了，说的你自己好像一把年纪了似的！ 别看不起人啦！ 他有点郁闷：“如果你觉得我会拖后腿，非要我拿着遗产赶快滚也是可以的，我很好商量的。” “并不是看不起你，”苏暮夜安静地解释，“只是我想做的事情，对你可能会很危险，没有什么意义。” “既然如此，白天为什么又要我喝咖啡呢。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也不想让我扯上这堆事，那罐咖啡不就白喝了吗。” “这是两码事，如果今天晚上你没有按时来，我也会去找你的。既然你是宋教授的侄子，那有件事很需要你的帮忙，别人做不了。” “什么事？” “以你作为亲属对他的了解，知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痕迹？胎记或者是伤疤之类的东西。” 宋瑾呆了呆。 他的头皮微微一炸，瞬间明白了苏暮夜的意思。 后背窜上一阵寒意，他猛然站了起来：“你是说你别逗了，这不可能！——” 苏暮夜并不理睬他：“你只要回答就行了，不知道的话也没关系。” 宋瑾的浑身都开始发冷，他不安地来回踱步，因为苏暮夜这种可怕的想法而充满了震惊。 他没误会吧，怎么可能呢？苏暮夜难道是在怀疑在歌剧院摔死的不是宋教授本人？ 宋瑾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虽然叔叔的面容完全损毁了，但只要他的身体完好，还是可以找到证据证明他的身份，剧院根本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作假。他咬着嘴唇，有些难以接受苏暮夜的想法：“你凭什么怀疑？这对死者是一种污蔑。” 苏暮夜避开了他的视线：“具体的原因你不必知道，不想帮忙的话也不要紧。我不是在强迫你，如果不愿意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3 Alex 宋瑾没吭声，当然，他也没有走。 他没再继续说什么严厉的话去刺激苏暮夜，他说不出来。虽然他没有苏暮夜猜测的这么荒谬，但对于这件事本身，他确实始终是抱有疑惑的。 在这个案子里，所有人的态度都非常奇怪，与其说他们是在尽快处理一件命案，倒更像是使劲在隐瞒什么东西。 苏暮夜看着宋瑾僵硬的脸色：“不走吗？兰溪的手下很快就要换班了，那时候的警戒会比较松懈。如果现在不走，就得再等好几个小时。” 宋瑾摇头：“我想先听听你怀疑的原因，再决定是不是要走。” 但是苏暮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许我没必要说，毕竟你也抱有类似的怀疑。只要我们的想法贴近就够了，想法产生的原因并不重要，不是吗？” 宋瑾不想被他绕进去，直接就追问：“你怀疑案件的真相，是因为你没亲眼见到我叔叔最后一面？” 苏暮夜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宋瑾会纠缠不休。 他摇头：“不，我很明白学校和剧院想要息事宁人的做法，没能见到宋教授最后一面，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而已。真正让我产生怀疑的是那封举报信，它是昨天半夜被人投递到系主任信箱里的，同时做了几分复印件分别举报给了校长，行政科，保安科，还有歌剧院的几位负责人。如果按照普通的举报流程去处理，我现在应该已经被暂时停职查看了，一起凶案的嫌疑犯，这不是件小事。” 宋瑾微微倒抽冷气，匿名举报苏暮夜的人，显然是铁了心要断送他的前途。 “但这跟你的怀疑又有什么关系？”他问。 苏暮夜幽幽地叹了口气。 宋瑾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的回答，苏暮夜沉默地端坐着，就好像突然失魂了一样。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说：“我不该这么做的，也许，我是个不合格的学生。” 宋瑾不太明白：“你说什么？” 苏暮夜犹豫了一会儿：“算了，你就当刚才是我的胡言乱语吧。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因为没见到宋教授最后一面，所以才产生怀疑，没有别的原因。” 宋瑾一头黑线：“你吹牛也吹得像样一点好吗？举报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说说清楚。” “已经当做恶作剧处理了，我不想谈了。” “是不是莫教授陷害你？难道他还捏造了我叔叔的死亡？不对，这说不通啊！” 宋瑾有点焦躁，他开始从苏暮夜身上感受到了微妙的不配合和不信任。 就像兰溪，薛枫，莫清源，那些各怀心事的老狐狸们一样，那种相似的不信任感。他们每个人明明心里都藏着很多秘密，但就是不告诉他，只会用深思熟虑的花言巧语哄骗着他。 他觉得苏暮夜跟那些人应该是不一样的，是他太天真了吗？ 宋瑾有点不甘心，他可是半夜冒雨走了很多路，又辛辛苦苦解开密码找到这里来的，他不能被苏暮夜拙劣的谎言就这么忽悠过去。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一件重要的事情说出来。 “也许你还是不信任我，”他对苏暮夜说，“那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们可以来交换。我有件事你可能会感兴趣，如果它对你有用，作为等价交换，你就把怀疑叔叔没有死的真正原因告诉我，怎么样？” 苏暮夜没说话。 他的沉默反而让宋瑾稍稍有些放心，如果苏暮夜马上坚持说没有别的原因，他就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过了一会儿，苏暮夜开口：“你说说看。” 宋瑾点头：“是这样的，你收到了我叔叔去世前寄出的怀表，然后按照怀表上的内容，通过适当的推理和联想找到了怀表上所说的alex，也就是我，没错吧？” “是的。” “但其实，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叔叔他并不知道我叫alex。” 苏暮夜很意外的皱起了眉。 宋瑾进一步解释：“我是去了美国留学以后才开始使用这个名字，因为在那边生活没有英文名会很不方便。但这个时候，我和叔叔已经因为一些家庭矛盾而断绝来往很多年了，他跟我认识的所有亲戚都没有任何联系，当然也不可能知道我的生活状况。如果他要你找我，而又不想暴露出我的真名，那我也有小时候用过的乳名，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苏暮夜皱着眉：“所以，你才怀疑包裹不是宋教授亲自寄出来的？” 宋瑾点头：“寄件信息上的笔迹证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模仿，可能是我叔叔被诱骗后写下的，甚至可能是他遭到胁迫然后又被灭口，能联想到的猜测很多。但是我刚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一旦揭开这个漏洞，事情又变得更加复杂了。” 苏暮夜想了想：“也就是说，也许寄件人要我寻找的alex确实不是你，又或者他认识你？” 宋瑾扶额：“我不希望是后一种可能，锡林没有人认识我啊。总不可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仇敌，把我骗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然后偷偷干掉？这不合理。” 苏暮夜看着那个怀表：“也还有其他可能性的，或许和宋教授断绝来往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说不定事实上他一直都了解你的情况呢。如果他真的了解，那一切又说得通了。” 宋瑾不想一直钻在这个牛角尖里：“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说完了，该轮到你了。现在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吗？既然大家都是遗产继承人也都是兰溪眼里的嫌疑犯了，希望我们可以坦诚一点，说不定今后还能并肩作战呢。” 苏暮夜没有被他逗笑，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宋瑾觉得心很累，苏暮夜的心理防线很牢固。他也没什么资格强迫他说出心里话，如果他真的那么不愿意，也就只好放弃了。 苏暮夜沉默了好像有一个世纪这么久，最后终于开口了：“你，可能听薛枫讲过，宋教授的专业造诣已经到了一个巅峰，他已经不再有所奢求了。” “嗯。” “其实不是的。” “哦？” “或者说，恰恰相反，”苏暮夜的语气有些沉重，“以我的身份和立场，并不是太适合说这些，有些事透露出去的话会对宋教授本身的形象很不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4 宋教授的隐疾 宋瑾立刻就了然于心了：“你意思是我叔叔并不像外界描绘的这么完美无缺？我不在意的，你说的都是事实嘛，又不是在诋毁他。只要对案件有帮助，说出来就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苏暮夜的语气还是很犹豫：“我也不清楚这些事对案件的帮助会有多大，可以这么说吧，宋教授他在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位非常敬业的人。他对权势金钱都没有兴趣，交际也不广泛，唯一的爱好就是工作，这一点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与日俱增。在最近几年，宋教授对个人成就的追求始终非常热切，甚至到了一种十分极端的程度。” 宋瑾倒是可以理解：“人上了年纪就会容易钻牛角尖的，你们就哄哄他呗。反正他没几年就要退休了，将来继承衣钵的肯定是你，我看好你的！” 苏暮夜苦笑：“他不想让我继承。” 宋瑾不太明白：“怎么，他看不上你吗？你们学校又没更好的人可以跟你竞争。” “不是的，”苏暮夜解释，“并不仅仅是我，他不想让任何人继承，当然也包括莫教授在内。宋教授希望建筑学院的第一把交椅永远只能是他，任何会威胁到他地位的同行都是他的竞争对手。” 宋瑾很意外：“诶？看不出我叔叔是这么想不开的人啊。但年轻的时候不管有多风光，老了早晚都是要退位的，就算没有你这样的后起之秀，他也总有一天会退出历史舞台，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吗。”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重要的是宋教授心态上的变化给建筑学院带来很大的困扰。大概从半年前开始，他的固执和猜疑越来越严重，不仅是对系里的同行教授，就连对一些成绩比较优秀的学生也会产生敌意，认为他们会威胁到他的专业地位。” “不是吧到了这个程度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了？”宋瑾咂舌。 “有专业的心理医生提供过帮助，但情况也是时好时坏。宋教授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对此他本人也十分烦恼，学院考虑到整体情况，减少了他的专业授课和工作项目，只作为挂名教授处于一种半退休的状态。宋教授在咨询过心理专家以后，也服用了一些药物暂时控制住了病情，但是好景不长，在上个月又发生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什么？” “他和助教研究生产生矛盾，爆发了严重的肢体冲突，把对方打伤了。” “！！！” “学校对外宣称这是一起实验室事故，一切都私下解决了，外界都不知道这件事。但矛盾的根本原因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宋教授病发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他会把所有同行都当做巨大的威胁，并且发自内心的要除掉他们。” 宋瑾越听越心惊：“你们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人留在学校里呢？” “这也是权宜之计，毕竟锡林歌剧院眼看就要完工了，需要宋教授坚持到主持落成典礼的时候。在那次冲突之前我们都以为他的病已经好转了，结果证明还是我们太乐观。” 苏暮夜说着叹了口气：“宋教授在本地没有亲人，跟他关系比较密切的只有学校的同事们了。而我不仅是他的同事也是他的学生，是我不够称职，平时没有好好关心他，也没能及时察觉到他的烦恼。” 宋瑾：“怎么想都不怪你啊，也许是我们这些跟叔叔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责任更大呢。而且学校的人事安排也不太对劲，为了终身教授的面子就不顾实际的危险性了吗？” “这里面牵扯到一些很复杂的问题，不管宋教授精神状态如何，他在锡林大学服务了几十年，创造的成就，吸引到的生源，为学校做出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不管莫教授还是我，目前都还无法替代他的地位。” “早几年就让你顶上不就行了，也不用现在走投无路搞得这么尴尬。” 苏暮夜笑笑：“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人事的新旧交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些了，歌剧院那件案子发生的时候我不在场，如果真是跟上个月同样的情况，一切就比较合理了。歌剧院施工期间有很多专业人员参与，万一宋教授伤害到了他们，闹出了人命，那是比他本人发生意外更加严重的事情，学校必定是会选择隐瞒的。” 这个想法很惊悚，但确实在情理之中。 宋瑾在想，一座城市标志性建筑的主创者被杀，和这名主创者杀了别人，显然是后者的程度更严重，足以给整个锡林市的荣誉都蒙上一层阴影。 但他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你是从举报信开始怀疑的？” 苏暮夜有些无奈：“宋教授一直都很器重我，但是他平时有多器重，病发的时候就有多恨我。只要是他情绪失控的时候，必定会做一些事情来诋毁我，只要看他对我态度就知道他是不是发病了。心理专家认为，这可能是他意识深层次对才华的一种恐惧，我的年轻和他的衰老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心理落差。” 宋瑾无语：“连年轻和有才华都是错啊” 苏暮夜摊手：“你没法跟一个精神异常的人讲道理，但我刚才也说过，宋教授在清醒的时候也确实对自己的状况十分苦恼。所以，我倾向于相信怀表是他某种特殊的求助方式。” “你真好人。”宋瑾感慨地说——难怪要讲出这件事的时候，他会这么纠结。 “我只是全面客观的分析了宋教授本人的情况，谈了谈自己的想法，没有过多的掺杂个人情绪，这是作为对你诚意的回馈。但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你alex的名字，我也给不了什么建议，如果你不赞成我的想法也没关系。” 宋瑾略纠结：“先不提名字，我真不觉得你们学校对于叔叔的容忍态度是正确的，以前的成就是以前，跟现在他的精神状况是两码事。但我也无权干涉学校的处理方法，关键是，你具体打算怎么做呢？” 苏暮夜没再透露太多：“先确认死去的到底是谁，然后才能谈接下来的计划，毕竟我也没有打听到最近有谁失踪的消息。时间不早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得尽快出发，医学院的排班表我已经拿到了。” 宋瑾呆了呆：“医学院？” 苏暮夜已经站起来往门口走去了，奇怪地回头看他一眼：“不是要去太平间看遗体吗？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宋教授本人。” 宋瑾：“=口=！” 苏暮夜以为他不愿意：“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勉强你。你肯花这么多时间听我讲学校的无聊事情，已经帮我缓解了很大的压力。介于这一点，宋教授的遗产全都给你也没问题。” 宋瑾很冤枉：“我看起来是这么贪财的人吗！我只是从来没看过死人，需要花时间做一点心理建设！” 苏暮夜只能又返回来：“可以给你十分钟做心理建设，我们的时间不太多。” 宋瑾赶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是的，苏暮夜愿意讲这么多真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这时候再拒绝他的求助实在是不好意思。他知道叔叔年轻时候被毛竹刺伤过，小腿留下一道很明显的伤痕，只要伤痕还在，就可以确定他的身份了。 但是夜闯太平间偷看遗体啊啊，这真的不犯法吗？ 他不安地在客厅里绕圈，就在这时，幽暗的空间里他突然嗅到一点熟悉的味道。 这是？ 他一时想不起来，转过头看见客厅另一侧连接着一个黑漆漆的房间。 他问苏暮夜：“夜哥，那是什么房间？” 苏暮夜拿起手电筒朝那边晃了一下：“那是工作间，打磨木质模型用的，宋教授本来打算亲手做一些舞台家具送给锡林歌剧院作为开业礼物。现在恐怕也没有完成的机会了。” 宋瑾好奇地走过去，朝房间里探进头。只见一个四方形的空间里，未完成的木制品和各种工具散落一地，地上洒满了木屑。 他脑中的一根线突然绷紧了。 木屑味道 他想起来了！这满地的碎屑，还有它们的味道！ 这不就是他在歌剧院舞台过道发现的那些奇怪粉末吗？！ 原来那是木屑！ 苏暮夜看着宋瑾突然激动起来的样子：“你怎么了？” 宋瑾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是木屑！歌剧院的粉末原来是木屑！” 他急不可耐地把自己昨天晚上在剧院里的发现说了一遍，苏暮夜微微皱起眉。宋瑾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谨慎地问：“那些木屑会是建筑工人不小心留下的吗？” 苏暮夜摇头：“刚才你看到的是打造家具专用的樟木，歌剧院内部装潢不需要这个。剧院里唯一存有樟木的就是地下一层的家具车间，里面存放着落成典礼表演需要使用的舞台剧布景。” 他沉思起来：“但是那个地方，平时没有人会进去的。” 宋瑾跃跃欲试的：“要去看看吗？能带我去吗？”——潜入歌剧院可比潜入太平间好多了。 苏暮夜想了想：“也可以，白天结束记者招待会以后，今天晚上的安保力度会松懈一点，我们可以偷偷溜进去。但半夜两点以后出于安全考虑会锁上后门，我们得抓紧时间，先去歌剧院，后去医学院的太平间。” 宋瑾暂时无视了排在后面的太平间，高兴地往门外跑：“那我们快出发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5 道具间 出门时候雨已经停了，苏暮夜很谨慎，选择了另一条路下山。 宋瑾好奇地问：“夜哥，这地方都是我叔叔一个人设计的吗？” 苏暮夜边走边说：“其实大部分都是我设计的，宋教授会给我们很多实践的机会。” 他解开了宋瑾的一点小疑惑，那栋充满现代感的别墅确实不太像叔叔的风格，他更传统也更厚重。不过，宋瑾更喜欢苏暮夜的风格，毕竟他们更接近同龄人，他忍不住又问：“那栅栏和通行密码也是你？” “我只负责设计。”苏暮夜简洁地回答。 “哦哦，那以后需要编写通行密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啊。这方面我还是有点自信的，现在那个密码太简单啦。” “你安静一点行吗，竹林里说话太大声很容易传出去。” 宋瑾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小声问起来：“夜哥，你在学校里熬的挺辛苦的吧？什么都不能说，还得在学生面前装没事人。” 苏暮夜轻轻叹了口气：“你有完没完。” 宋瑾连忙说：“那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噤声！” “” “学校打算对外谎称宋教授因病住院，也是让你产生怀疑的原因之一吧？要是他真没死，那事态平息以后就可以很合理的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你在记者招待会上故意把首席让给莫教授，是不是想破坏他们的计划，刺激他们露出马脚？” “你这是两个问题。” “通融一下嘛！” “可以这么说吧，我很怀疑他们瞒着我构思了这个剧本，毕竟我一直都是不赞成宋教授带病长久在岗的。但至今为止一切也都是推测，我那么做最重要的是做好接下来的安排，防止今后产生混乱。” “安排？混乱？” 宋瑾没明白，但苏暮夜不再说话了。 两人下山以后离开学校前往歌剧院，苏暮夜带着宋瑾在小路上绕来绕去，他很仔细的避开了兰溪的眼线，安全来到了锡林歌剧院的后门。 宋瑾挺惊奇的：“夜哥你反跟踪很有一套啊，这几天没少偷偷调查吧？” 苏暮夜看了看四周：“宋瑾。” “啊？” “反派死于话多。” 他说着打开后门，把宋瑾推了进去。 *** 凌晨的歌剧院比宋瑾昨天半夜来的时候更加幽静，后台高大的金属架就像黑漆漆的怪兽似的会把人吞没。宋瑾对剧院内部的构造一无所知，他跟着苏暮夜在阴暗的剧院里东转西转，下了一道楼梯以后来到一条走廊上。 这里的设施略微简陋，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和皮革的味道。眼前是一排工作车间，服装，模型，绘景，软布景演出所需要所有道具，就是在这一个个房间里制作出来的。 宋瑾好奇地东看西看，苏暮夜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能说：“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宋瑾立刻好奇地问：“这些东西干嘛不在网上定做？” “演出道具有很精细的制作要求，而且需要根据现场状况随时修改细节。定做只适合普通的量产，事实上，每座剧院都会有自己的工作车间。” “那，等案子结束以后我还能再来这里玩吗？” “” “算了，我不给自己立fg了。” 苏暮夜不太想发表意见，沉默地来到家具车间门前。门锁着，他抬头看看上方打开的气窗，单脚在墙上轻轻一蹬就跳了上去，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犹豫。 宋瑾目瞪口呆。 他还呆着，苏暮夜已经翻身跳进房间里，从另一边打开了房门：“你愣着干什么？” 宋瑾略微感慨：“人不可貌相。” 苏暮夜看看他：“随机应变而已。” 房间里乱糟糟的，到处充满了浓重的木头味道，这熟悉的味道让宋瑾更加确信那些粉末确实是从这里来的。他打着手电四处查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地上随便扔着各种木材，包装完好的舞台道具都堆放在房间角落里，整个房间都脏兮兮的。 这时候，苏暮夜在另一边喊他了：“宋瑾，你过来看看。” 宋瑾走过去，苏暮夜正站在一面墙壁前。 宋瑾很快就发现他站立的位置，周围地面整洁的有些异样，像是被人精心打扫过似的。 苏暮夜小心翼翼地摸着墙壁，那面墙也是干净的有些古怪，他低声说：“有人来过这个房间，前几天我给剧院清点过舞台道具的数量，那时候这里不是这个样子的。” 宋瑾没说话，他已经开始思考了。 假设这又是叔叔设下的机关，他可能会留下什么样的密码？ 想了一会儿，宋瑾朝四处看看，看见旁边的凳子上有一瓶没喝完的水。他拧开瓶盖把水随手往墙上泼去，墙壁立刻湿了一大片，几秒种后，从湿痕里居然渐渐浮现出一些文字。 宋瑾轻抽一口冷气，这次的收获来得真快，他举起手电筒去照亮那些文字。 “tnahpele” 又是一行读不通的英文。 “隐形墨水？”苏暮夜立刻就明白了，他用手机把那行字拍了下来，他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慢慢解谜。 过了一会儿，墙上的水分渐渐蒸发，那行文字也很快消失不见了。 宋瑾感慨地说：“我叔叔这么一个玄妙的人，怎么会得精神病呢。” 苏暮夜收起手机：“思维能力和精神疾病没有绝对关系，况且这也可能不是宋教授留下的讯息。他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不会随便跑到那么高的舞台过道上去。” 这也是宋瑾的怀疑。 对一个年近六旬的人来说，爬上那么高的楼梯非常辛苦。而且兰溪信誓旦旦的表示他们仔细搜查过案发现场，那案发前后粉末还没有被沾到过道栏杆上，是现场被清理之后，才又有什么人到过那个地方去。 会是谁呢？ 宋瑾正想着，就在这时，门外的走廊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一道强烈的手电亮光从门缝下面晃了过去。苏暮夜立刻眼疾手快的把宋瑾拉到一边，两人躲到一个壁橱后面，听见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是在这里吗？”有人问。 “那个学生说就是家具车间。”另一个人回答。 苏暮夜压低声音：“是保安。” 宋瑾微微屏住呼吸：“他们怎么会来？有人发现我们了？是锡林大学的学生？” 苏暮夜十分肯定：“绝对没有，学生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我肯定会注意到。” 保安的声音不断地从门外传来。 “这里面真的有人吗？”“打开看看，钥匙呢？”“去拿了来了来了！” 宋瑾紧张极了：“现在怎么办？” 苏暮夜看看眼前的壁橱，计算了一下内部的空间尺寸，果断拉开门：“进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6 张琛的电话 壁橱是新做的，里面充满了刺鼻的家具味道，宋瑾一进去就被呛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幸好里面的空间很大，站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两人摒神静气地躲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保安拿来钥匙打开房门，几个人走了进来。 手电的光线横七竖八的晃过黑漆漆的房间，间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哪有人啊。”“我就说是恶作剧嘛，说什么有人被反锁在里面。”“三更半夜的，哪有人会到这种地方来，回去吧，还要看球呢。”“这地上怎么湿了，又漏水吗？”“明天让工人过来看看，走了走了。” 宋瑾紧张地听着，唯恐他们突然一时兴起，把壁橱也打开来搜一搜。 苏暮夜却是专注地凝神思索着什么，这里面似乎有点问题，保安也来得太是时候。如果说这是恶作剧，也未免太巧合了。 祸不单行，就在这时，宋瑾怀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宋瑾吓得浑身一颤，苏暮夜在他身边也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他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让他接：“不要紧，他们马上就走了。” 只听几个保安随便检查了一会儿，就一边抱怨一边走了出去，顺手锁上房门。房间里重新又安静下来，幽静的黑暗中，手机震动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宋瑾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种时候，会是谁？ 他接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你是宋瑾吗？宋教授的侄子？” 宋瑾一呆：“是我，你是？” “我姓张，宋教授被害前跟我一起喝过酒。” 宋瑾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是叔叔被害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叫张琛，跟刚才那些保安是同事。 “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他十分奇怪。 对方没有回答，低声说：“现在方便见一面吗？宋教授有些事情让我转告你，很重要。” 宋瑾呆了呆。 对方又说：“我把地址发给你，我不方便出门，麻烦你跑一趟了，半小时之后见。” 说着，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宋瑾茫然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苏暮夜在一旁问：“怎么了，是谁？” 宋瑾镇静了一下，把电话内容简单地说了一遍，苏暮夜非常意外：“张琛和刚才巡逻的保安都是大学警卫科调到剧院来的人手，宋教授去世以后他就借故身体不舒服没有再来上班了。” 宋瑾想了想，突然发现有不去太平间的借口了，他有些心虚地征求苏暮夜的意见：“要不然，你一个人去医学院吧？我要去见见那个保安，我叔叔身上有个旧伤，在” 苏暮夜打断了他：“宋瑾，现在是半夜十二点。” “呃。” “你想一个人跑到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去，独自见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呃” 苏暮夜转身走到窗前：“从现在开始我们尽量要一起行动，我总觉得刚才那件事很不对劲，不可能这么巧合有学生这种时候突然恶作剧。” 宋瑾拗不过他，苏暮夜说的处处都有道理。 况且，苏暮夜还体贴地折衷了一下：“可以再给你一天做心理建设的机会，明天晚上再去医学院。” 宋瑾略微尴尬：“谢谢你啊” 苏暮夜无奈地看他一眼，推开窗：“保安可能还在剧院里巡逻，原路返回不安全。从窗户出去吧，你先来。” 宋瑾手脚并用的爬上窗台，外面是一条幽静的小巷子。他左右看看确认没有人，然后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 苏暮夜跟在他后面，两人绕到剧院的后门原路返回。不一会儿，张琛就给宋瑾发来了自己家的地址，他的家距离剧院并不远，苏暮夜带着宋瑾一路走了过去。 张琛的家庭情况很简单，他独自一人在城里当保安，生活简朴也很有规律，妻女都在老家。他平时为人和善，老实本分，酿酒的技术也不错，宋教授十分喜欢他自酿的黄酒，这点跟宋瑾知道的情况相吻合。 除此之外，张琛和宋教授在工作生活上基本没有交集，平时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宋教授去世前居然会把重要的口信留给他，这是宋瑾十分想不透的一点。 张琛的家在离开闹市区不远的一条僻静小路上，租住在一栋比较陈旧的老式公寓楼里。紧邻着公寓的是一座新建的公园，从公寓阳台上就能看见公园里波光粼粼的人工湖，一年四季的景致都很不错。 宋瑾发短信告诉张琛，苏暮夜也会跟他一起来，但是对方没有回复，打电话也不接。来到公寓楼下的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宋瑾只能直接上楼去。 这栋公寓有些年头了，楼道里弥漫着陈旧的潮湿气味。宋瑾按照张琛给的地址找到二楼，这层的楼道灯坏了，邻居都在睡觉，到处都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声音。 “就是这里了，”他轻声对苏暮夜说，伸手去敲门。然而门被轻轻一碰就开了，居然没有上锁。 宋瑾感到一丝异样，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问了一声：“有人在吗？” 没有回答，公寓很狭窄，一眼就能看到客厅和阳台，房间里的摆设十分陈旧，到处都灰蒙蒙的。宋瑾又朝里走了几步，看到客厅的沙发旁边亮着一盏小灯，沙发前的地毯上有一团阴影，似乎有人倒在那里。 他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立刻跑过去。 只见一个男人脸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瑾轻抽一口冷气，后背发冷。苏暮夜谨慎地关上门后才跟着走了进来，看见眼前的情景也是吃了一惊。 张琛穿着简单的家居背心，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两杯新茶，看起来是正在等待宋瑾上门的时候出事的。苏暮夜俯身下去轻触他的后颈，叹了口气：“他好像已经死了。” 宋瑾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暮夜想再确认一下，轻轻翻动那具尸体。 昏暗的灯光下，尸体面无血色，唇边溢出一点白沫。 确实是他。 一条有价值的线索，瞬间就断了。 宋瑾尽量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他心里有点乱。张琛半小时前才刚刚给他打过电话，在这半小时里发生了什么？谁有可能犯案？动机是什么？为什么特意选择这个时候而没有更早下手？ 不，不是。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也许不止半小时，刚才与他通话的那个人，真的是剧院保安张琛吗？ 张琛跟他素不相识，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只要是陌生的声音，都可以冒充张琛而不遭到他的任何怀疑！ 宋瑾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他应该让苏暮夜也听听电话的。但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巡逻的保安吸引过去了，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多。 难道，这是一个连环套？ 有人知道他们在剧院里，所以故意伪装成恶作剧引来保安，又在他们慌乱的时候打电话冒充张琛，让他们没有机会仔细思考就匆忙前来赴约。而其实，那时候真正的张琛已经被杀了，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引到这里来，然后 想到这里，宋瑾突然意识到他们得赶快离开。 凶手精心设局把他引到凶案现场，目的是什么？只有一个。 陷害他。 这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有人在门外说话：“张师傅，你在里面吗？我是警局刑侦科的兰溪，是你给我打电话说有重要的线索要汇报？” 宋瑾一瞬间浑身冰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7 连环套 苏暮夜低声说：“我们好像掉进陷阱里了。” 宋瑾冲到阳台上，楼下停着好几辆警车，红蓝警灯在深夜里刺眼地闪烁着。没法跳下去了，而且房间的设施很简陋，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他们的退路全都被堵死了。 兰溪还在敲门：“张师傅，您听见了吗？” 苏暮夜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想去开门：“不如趁这个机会跟兰溪说说清楚，我也厌烦了整天被他的人跟踪。他手上证据不足，不能随便给我们定罪。” 宋瑾想了想，视线快速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茶几上。他果断摇头：“不，不能被他抓住。你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我得找个东西。” 他说着快速在沙发附近翻找起来，苏暮夜不太明白他的想法，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离开客厅去其他房间找出路。卧室和卫生间都出不去，到了厨房他看见洗手池上方的窗户开着，外面是一处水泥平台，不远处可以看到隔壁公园的小树林。 这个位置背对公寓楼的正门，底下没有路，警车开不进来也很隐蔽。苏暮夜返回客厅去，正看见宋瑾站起来把什么东西塞进口袋里，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苏暮夜朝他打了个手势：“到这里来。” 宋瑾立刻放轻脚步跑过去，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撞门的声音，时间很紧迫。厨房的窗户很狭窄，苏暮夜先出去，确认没有问题才让宋瑾跟着跳下来，几乎在他们刚刚落到平台上的同时，公寓的门被撞开了， 几个警察冲进来，狭窄的公寓里空荡荡的。兰溪大步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客厅里倒在地上的张琛。他面色冰冷，提声道：“立刻封锁整栋居民楼所有的出口，凶手可能还在附近！” 嘈杂的声音把隔壁熟睡的邻居都惊动了，一时间整个小区都醒了过来，好多人都穿着睡衣跑出来看热闹。 而在这时，公寓楼的西面，二楼的水泥平台上晃过两个人影。 从隔壁公园延伸出茂密的树枝几乎把他们的身影完全挡住，苏暮夜拽着树枝从公园的铁丝网翻到了另一边；宋瑾的身手不如他灵活，但也勉强成功了。 两个人跳进公园的树丛，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暮夜看了看铁丝网另一侧的公寓楼：“兰溪找到这里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可以沿着公园步道绕着人工湖到侧门去，那里很不起眼，一般人不知道。” 宋瑾喘着气：“夜哥，多亏你了。” 公寓楼底层是商铺，二楼沿着商铺搭建了这层水泥平台。幸亏苏暮夜发现了这条路，不然他们就真的无路可逃了。 “我没出什么大力气，只是按照你的意思到处找找出路而已，”苏暮夜说着问宋瑾，“倒是你自己，你刚才在张琛的公寓里找什么？” 宋瑾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便签本：“在沙发底下找到的，运气不错。这应该是凶手故意扔在那种不起眼的地方，如果被警方搜到的话我们的嫌疑会很难洗脱。” 苏暮夜借着路灯，看见便签本的第一页，赫然写着凌晨1点宋瑾要求上门面谈。 明明是张琛主动联络宋瑾的，便签却故意写反了，这果然是个诱骗宋瑾上当的圈套。如果被兰溪找到这本便签，就算他们顺利逃走那麻烦也大了。 苏暮夜面色微冷：“看来这个陷阱的确是专程为你设计的，是我考虑的太不周到了，一早就该怀疑这件事情不正常。” 宋瑾笑笑：“怎么能怪你呢，应该怪我太不小心了。刚才应该让你也听一下电话，说不定对方就会露出马脚。” “但是，你怎么知道凶手会留下这本便签？” “因为刚才我在想，既然对方精心设计了圈套把我骗到这里来，肯定不想失败，会留下更多的证据让我脱不了身，就算有办法从兰溪眼皮底下逃走，也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我看到茶几上有电话和笔，但是没有纸，觉得这不太正常，猜测也许是凶手故意藏起来的。“ “这种隐藏的行为是为了不让我们在匆忙逃跑的过程中发现便签，而同时又要确保能够被警方找到，所以应该不会藏在太隐蔽的地方，扔在尸体附近的可能性比较大。结果运气还挺好的，它就在沙发底下。” 苏暮夜沉吟半晌：“你的判断很冷静。” 宋瑾有点尴尬：“不不，其实我也很紧张的，拼命思考只是不想白白被兰溪抓住啦。他假装诚恳的试探我，一直让我觉得挺不爽的，所以我不想进一步被他怀疑。” 苏暮夜想了想：“现场会不会还留有别的证据？” 宋瑾也很无奈：“时间太紧了，我没法把整个屋子都找一遍。如果真的有，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了。” 住宅区那边，警灯还在不断地闪烁着。苏暮夜带着宋瑾从侧门离开公园，这忙碌又惊魂的一夜终于快要过去了。 站在公园门口，宋瑾远远看着倒映在人工湖里的月色，觉得挺好笑的：“第一次在这种时间逛公园。” 苏暮夜催促他：“回去吧，继续留在这里太不安全，而且你也不能这么晚都游荡在外面。我送你回招待所，明天会打听一下这边的情况。如果不太妙的话，你最好还是赶快回国，别在这件事里陷得太深了。” 宋瑾笑笑：“别胡说了，本来我也这么想过，现在已经改主意了。有人诬陷我，我怎么能夹着尾巴逃走呢。不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我是不会走的。” 他是真的不明白，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究竟谁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恶意。 让他和苏暮夜身败名裂或者冤案缠身，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突然也开始怀疑叔叔宋子瑜到底有没有死，虽然他一点都不明白自己和久未谋面的叔叔之间会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放眼整个锡林市，也只有叔叔一个人是认识他的。 除此之外，他真想不到其他的可疑人物了。 他突然不太想就这样安心休息，问苏暮夜：“我们现在还能去医学院吗？” 苏暮夜有些意外：“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要看遗体嘛。” “今天太晚了，你该休息了。” “我不困，”宋瑾催促着他，“抓紧时间，医学院往哪里走？不弄清楚我睡不着。” 苏暮夜想了想，没有再坚持的拒绝。宋瑾莫名其妙就差点变成杀人嫌疑犯，他不可能再愿意坐以待毙，而张琛的死也让苏暮夜的怀疑更深，他们行动的速度当然越快越好。 两人离开凶案现场，在寂静的深夜里返回学校，尽快赶去医学院。 把宋教授的遗体存放在医学院太平间也是校方的要求，当初的说法是学校要为他举办追悼会，留在学校里比较方便。但现在，谁都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8 夜探太平间 宋瑾一路上都有些紧张。 万一就像苏暮夜怀疑的那样，叔叔真的没有死那怎么办？那死在剧院里的到底是谁？ 而如果叔叔真的死了，那事情就更复杂了，谁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在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设局陷害他？ 苏暮夜打了几个电话，回头对宋瑾说：“那边都准备好了，但我们只有五分钟，看完就得马上走。你说宋教授身上有什么旧伤？” “他的左腿被毛竹刺伤过，当时伤得挺严重的。然后，膝盖侧面有一颗红痣”宋瑾说着突然想起来，“对了，你们都跟他共事了这么久，从来没发现过这些事吗？夏天穿短装的时候也没发现？” “宋教授很注意形象，特别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的毛病或者缺陷，我从来没听说他以前受过什么伤。” “但是算了，没什么。”宋瑾摇了摇头，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看来这些年叔叔的性格真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起码在他的记忆里他不是那么计较的人，不至于连这点生活琐事都要一本正经地隐瞒掉。 这么说来，他在网络上还真的没见过叔叔任何一点负面信息，他对外的公开形象确实相当完美。难道他忍耐不了任何一点不顺利和不顺心吗？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激的？ 医学院的研究楼在建筑学院的东侧，虽然不如建筑学院这么知名，但也有几个不错的热门专业。太平间在研究楼的地下室里，里面保存着一些解剖用体，平时没有人会去，即使在白天路过那里也感觉阴森森的。 楼里的空调开得很低，宋瑾走在里面浑身直打哆嗦，他真是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前天他都还在自己的宿舍里吃零食打游戏呢，今天就突然差点被诬陷成杀人犯，还得在凌晨两点钟偷偷跑到冰窖般的太平间里面去看尸体。 这辈子都没想过人生会如此跌宕。 苏暮夜已经预先打过招呼，地下室到处都空荡荡的没有人，让他们畅行无阻。但这样子气氛反而显得更恐怖了，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映照的宋瑾面无血色，他越走越害怕。 苏暮夜劝他：“你不愿意的话，不想去也没关系的，我可以一个人去。” 宋瑾赶紧摇头：“不不不，刚才你还说我们尽量要一起行动，你说的很有道理。说不定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呢，如果落单会很危险的！” 苏暮夜看看他，露出一种很微妙的表情。 宋瑾从那种表情里读出了某些东西——胆小就坦白嘛，不用找借口。 真是好尴尬。 保存宋教授遗体的房间在地下室的最里端，冰冷的房间里亮着日光灯。房间正中摆着一张铁床，靠墙有一排高高的不锈钢柜子，除此之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铁床上盖着厚厚的白布，宋瑾看着那层白布，想到底下躺着的那个人突然感到一阵紧张。苏暮夜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上前飞快地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宋瑾扫了一眼，深吸一口气。 遗体惨白僵硬的小腿上，确实有一道长长的旧疤痕。 苏暮夜看着他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有些不甘心，又仔细检查了膝盖的位置。那里确实也跟宋瑾说的一样，有一点不起眼的红痣。 他们所有的猜疑都变成了一场空，这确实是宋教授的遗体。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沉重感，宋瑾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呆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的怀疑果然是错误的吗？ 苏暮夜轻声问：“脸就不用看了吧，都摔的不成样子了，你可能会受不了。” 宋瑾漠然点了点头，倚靠在墙边，全身都有点虚脱。 一整夜积累下的疲惫突然涌上来，他感到累极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压低的声音：“苏教授，你们看完了吗？别在里面耽搁太久。” 是值班人员在催促他们，苏暮夜没再继续逗留，拉起宋瑾离开了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转过身，看了最后一眼，而后静默地微微垂下了头。 空旷冰冷的房间里，那张孤零零的铁床显得无比寂寥。苏暮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宋瑾知道他心里难过极了。 他开始懂得苏暮夜平静内敛之下隐藏的深厚感情，也许在人心叵测的锡林大学里，他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的一切，永远都以冷淡的模样示人。而事实上，他真的很难过，他失去了学术生涯里最敬重的一位前辈，他心里始终都期待宋教授还活着。 他想要知道宋教授那天晚上在剧院里究竟做了些什么，也想帮助他真正摆脱精神上的困扰，而不是错误的隐瞒这一切。 但现在，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离开太平间以后，两人走出研究楼，一路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苏暮夜的沉默让宋瑾的情绪也十分低落，他斟酌了半天，试探着说：“那个我们怀疑的那种可能性本来就不大吧。如果我叔叔失手杀了别人，那这个人失踪好几天，肯定会有人发觉的，多少会传出一点流言。” “因为剧院平时进出的人员很复杂，凭我个人无法了解到所有的消息，所以我才会怀疑是不是贺院长他们对我隐瞒了真相，”苏暮夜说着叹了口气，“看起来是我想得太多了，伪造死者的身份哪有这么容易。” “薛枫说过几天会让我做一次亲缘鉴定，到时候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不过”宋瑾没再说下去，到了这个地步，事情的结果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他们接下来该怎么继续。 宋教授死了，张琛也死了，然而他们手上连一个像样的嫌疑犯都没有，反而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仅剩的线索就只有宋教授留下的怀表和剧院墙壁上的文字了。 宋瑾思索着：“也许叔叔生前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事情，想通过那个怀表向你传达一些信息。会不会是我们调查的方向错了，一开始就应该专心研究怀表上的那首诗？” ——e.t.r.o.k， 结束也是开始， 帮我， 去找alex， 彗星陨落之日， 我会带他到你身边。 他问：“e.t.r.o.k，会不会是什么词语的缩写？比如某个人，某家机构或者某些东西？” 苏暮夜想了想：“我印象里没有这样的机构，如果是缩写那范围就很大了。” 宋瑾只能又换到另一个：“那来想想tnahpele吧，它会是什么意思？密码的基本组合无非就是颠倒，更换字母顺序，替代唔？” 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tnahpele，颠倒过来就是elephant——大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19 elephant 他问苏暮夜：“夜哥，你知道有什么关于大象的线索吗？” 他一边问，一边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点好笑。 苏暮夜沉默着，半晌才安静地说：“没有。” 宋瑾干笑几声：“啊哈哈，我想也是，哪有这么搞笑的密码。但elephant的第一个字母恰好也是e诶，跟e.t.r.o.k会不会有什么联系？难道这代表五种动物？” “应该不是，宋教授不怎么喜欢动物，”苏暮夜似乎不太想搭话的样子，语气神游天外的，当然也可能是他累了。宋瑾自己也很累了，他们几乎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夜，而且没有任何收获，身心都带着很大的压力。 他也不再啰嗦了，两人一路无话，快要到招待所的时候，苏暮夜停住了脚步：“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吧，被招待所的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不太好，警察经常会到那里去问话。如果前台问起来，就说你去网吧打游戏了，这是网吧的名片。” 宋瑾很惊诧，苏暮夜居然考虑的这么周到。他出门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见面的事情，下山以后又东奔西跑，把自己的处境忘得一干二净。他大半夜的还在外面游荡，这种行为真是太可疑了，要是被兰溪知道的话肯定会纠缠不休。 他谢过了苏暮夜，赶紧独自返回招待所去。因为要假装通宵一夜的样子，他打了几个哈欠让自己泪眼朦胧，显得很疲惫。 苏暮夜站在路灯下，看着宋瑾消失在自动门里的身影，很久都没有离开。 他脸上带着些复杂的神色，刚才一路都走在幽暗的小路上，宋瑾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elephant 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昏黄的路灯映照在他的眼底，那平静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更深邃的感情。 他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 宋瑾回去的时候果然受到了前台的盘问，他是薛枫带来的客人，相当于也是学校的客人，突然失踪大半夜那真是不得了的事情。宋瑾打着哈欠把苏暮夜给他安排的谎话扯了一遍，前台所幸没有起什么疑心，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放他上楼去休息了。 回到房间，天都快亮了。宋瑾累得半死，倒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中，那些密码还是漂浮在他的脑海里。 e.t.r.o.k 会是什么意思呢？ alex，真的就是指他吗？ *** 一夜无话，隔天宋瑾又睡到中午。 他刚起床就饿得不行，洗了个澡去楼下的餐厅找东西吃，坐在窗边点单的时候，他发现外面吵吵闹闹的。 几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学生在嚷嚷什么，领头的好像是莫清源教授的非主流儿子莫思欢。很多学生都围着他们，宋瑾原本以为他们在搞行为艺术，仔细听了听才搞明白怎么回事。 他们在游行示威呢。 昨天苏暮夜在记者招待会上的发言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全校，建筑学院马上就乱成了一团。学生对于校方隐瞒宋教授死讯的行为众说纷纭，但因为近些年他都不常露面了，所以本科的学生对他感情不深，更多人都在议论让莫清源教授接替他到底合不合适。 莫思欢那里的一堆人就是反对派，他们支持让苏暮夜副教授顶替，这就准备去院长楼下拉横幅，听说还有好多人正在往这边聚集。宋瑾也是很无语，莫思欢不知道是什么脑子，莫教授辛辛苦苦一把年纪还争权夺利，目的不就是为了给他兜底吗，居然还拆他爹的墙角，他妈要是知道了那得气活过来骂他。 他一边吃，一边腹诽。 反正密码也解不开，新线索也没有，就坐着看戏吧。 苏暮夜说他的发言是给今后做的安排，宋瑾一点都没明白这哪里安排好了。他只看见这么做反而激起了学生的逆反情绪，苏暮夜越是愿意主动退出，大家就越是想把他推上首席的位置。 不知道这事情要怎么收场呢。 宋瑾正好奇着，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宋瑾。” 他头皮一紧，回头看见兰溪正站在他身后。 兰溪似乎又是一夜没睡，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宋瑾看到他，紧张和不悦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胃里一阵抽搐，立刻连吃饭的兴趣也没有了。 兰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问他：“我能坐下吗，想跟你聊聊。” 宋瑾沉默地点了点头。 兰溪坐到他对面，给自己点了杯咖啡。 他不冷不热地说：“时间有限，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宋瑾还是按照苏暮夜的叮嘱，流利地回答：“我去网吧打游戏了，建筑学院外面大街上的那家。” 兰溪冷笑一声：“真的？” “真的。” “那你看看这个。” 一张照片被扔到宋瑾的面前，他随便地看了一眼。 照片上是张琛家的厨房，窗台上模糊地印着一个运动鞋的脚印。 兰溪问他：“能让我看看你的鞋子吗？事先说清楚，这只是我的个人行为，不是在审问你。” 宋瑾点头：“行啊。” 他抬起脚，兰溪低头看了看，鞋底的纹路显然跟厨房的脚印不一样。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点了点头：“谢谢你，抱歉冒犯了。” 宋瑾故作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是谁的脚印？” 兰溪简洁地说：“宋教授被害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剧院保安科的张琛，他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我们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但是我们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被害了，凶手似乎是从厨房窗户逃出去的，留下了这个脚印。” 宋瑾深吸一口气：“这真可怕。” 但隐藏在他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胜利感。那个脚印其实是他故意留下的，昨晚从窗户逃出去的时候他有点慌，不小心留下了这个脚印，但因为已经来不及清理掉了，他思考了半秒钟就决定将计就计，扰乱兰溪的视线。 旧鞋子正藏在他的行李箱里，只要兰溪没有正规的搜查令，就不能搜他的行李。 而如果他有所行动，宋瑾只要向薛枫那边稍微求助一下，薛枫肯定会帮他的，他和兰溪的关系显然很恶劣。 当然，这种行为有些冒险，只要有恰当的机会，宋瑾就会把那双鞋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扔掉。 兰溪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但似乎并不打算马上走。 他慢悠悠地喝着咖啡，说：“昨天苏暮夜在记者招待会发言以后，宋教授的死讯就彻底瞒不住了。但学校还是不打算公开他的真正死因，打算采用苏暮夜给的理由，宣称宋教授是心脏病发去世的，在锡林歌剧院的落成典礼结束之后，就会举办他的追悼会。” 宋瑾点了点头：“说叔叔因病去世总比被害要好一些，有条件的话我也会参加追悼会的。至于昨天你解剖尸体的建议，我就不采用了，就让叔叔安静地走吧。” 兰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宋瑾被他看的浑身都不舒服：“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兰溪笑笑：“不是，只是觉得你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昨天中午看到你的时候，还是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也有可能是我的眼光出错。” 宋瑾略无奈，不管是谁一夜之间又看命案现场又看尸体，还知道了外表光鲜的叔叔的真面目以后，都会多少受到点打击的。这可不是长大，是单纯受了刺激所以心情很沉重啦。 但既然兰溪这么说了，他就顺水推舟：“昨天参加了记者招待会，又跟薛律师和莫教授他们聊了一下，知道了一些情况。学校确实不大希望你们探究真相，这个纯粹是为了面子问题不想闹得太大，你不要把大家都看成嫌疑犯。” 兰溪笑笑：“你很善良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说的大家，也包括我在内的。” “哦？” “其他人和叔叔之间的关系我也不太清楚，但他跟我确实早就不联系了，你稍微查一下就该知道的吧？不仅是我，苏暮夜教授的情况也是差不多。我们虽然身为遗产继承人，但都没有经济方面的困难，为了早点拿到遗产而特地害死叔叔，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今后可能还需要跟兰溪打交道，宋瑾打算先撇清自己和苏暮夜的嫌疑，向兰溪坦诚自己的想法。既然学校和剧院的人都不可信，那想要继续调查的话可能得从兰溪这边着手，毕竟他看起来更正直，对案件真相的追逐也很狂热。 兰溪听了宋瑾的话，似乎觉得挺好笑的：“你们是不是说好的？” “什么？” “你跟苏暮夜说好的？” “嗯？” “今天早上，他临走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好好调查每个人的情况。他似乎对我挺不满意的，让我不要随便怀疑无关的人，尤其是你。” 宋瑾一愣，他只听进去一件事：“临走之前？他要走到哪儿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0 下一站，曼谷 “你不知道吗？苏暮夜已经离职了，而且离开了锡林市。”兰溪说着看了看窗外，“当然，消息还没有传出去，那些游行的学生也不知道，大概中午学校就会贴出通知，他们再闹也没有用了。接替宋教授位置的会是莫教授，这个人事安排不会再改变，而且过几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宋教授的案子就会以突发心脏病结案，毕竟已经没有人想知道真相了，谁都不希望我们再查下去。” 宋瑾呆愣着。 他心里一阵冷一阵热，脑子乱成一团。 苏暮夜离职了？他离开了锡林市？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昨天晚上完全看不出来他打算这么做？他到底在想什么？ 兰溪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一夜之间真的能发生很多事呢，昨天这个时候，我还打算仔仔细细查清你们每个人的嫌疑，结果苏暮夜的发言一下子把事情推向结局了。本来学校和剧院之中是有人倾向于查案的，但现在心脏病发的说法一公开，所有人都觉得苏暮夜制造的这个理由比较妥当，都愿意采用它。” 他冷笑一声：“用五分钟的发言收拾了一堆烂摊子，然后自己走了。不知道他是狡猾呢，还是深思熟虑，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他站起来，在桌上扔了几张钞票：“这顿算我请的，今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你就在锡林市好好玩几天吧，这里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他转身走了，留下宋瑾独自呆坐着 直到兰溪离开很久，他还是茫然地回不过神。 *** 兰溪走出餐厅，怀里的电话响了，是刑侦科打来的。 他接起来：“说。” “兰警官，张琛的案子已经正式移交其他人负责了，会按照一般的刑事案件处理，初步定性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 兰溪冷笑：“行，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宋教授那边也准备结案了，不用再查下去。今后科里会给你安排新的工作，在这之前你可以先休假几天。” “没问题，我今天就会把盯梢的便衣全都撤掉，不会再管这件事了。恭喜又一桩悬案解决了， 张琛那边也要加油啊。” 刑侦科的人没有理睬兰溪的嘲笑，联络完毕以后就挂掉了电话。 兰溪站在灼热的阳光下，心里只觉得阵阵发冷。他思索了一会儿，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那边响了一下就有人接起来，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声音：“嗨，兰警官，正等你呢。” “抱歉，刚才在办点事，让你久等了。局里果然要结案了，通过普通渠道没法再查下去，今后得委托你这边了。” “哦，没有问题啦。只要你给的报酬够多，想要什么消息我都可以去查。” “之前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就跟你怀疑的一样，薛枫和张琛两边的情况都有问题。薛律师在昨天的记者招待会以后就一直在与剧院方面商讨法务细则，但今天早上他突然出差了，目的地是意大利。” “我记得他的律师事务所跟意大利那边没有业务往来。” “是的，这趟行程是临时决定的，比较奇怪。另外，张琛这个人也有很大的疑点。” “怎么了？” “按照他在锡林的人事档案，他的老家在灵州的某个小城里，家庭住址联系方式都很详细，家庭情况也是真实的。但我仔细调查以后发现，张琛五年前就离婚了，他这几年跟家人基本没有联络，只是偶尔会寄钱回去。” “哦？但是根据我之前的走访调查，他经常会回老家探亲，看来这是谎话了。” “探亲可能只是借口，实际上他的活动轨迹不太正常，他在最近的五年里有过多次出入境记录，目的地大部分都是泰国曼谷，也有一些欧洲国家，都是单独一个人行动的。他没有海外关系，也不像旅游和工作出差，这种频繁的出国行为非常奇怪，我会继续调查下去的。” 兰溪沉默地听着，微微眯起眼。 张琛。 一个普通的学校保安，宋子瑜的忘年之交。 声称有重要的消息要向警方汇报，但是突然被害，生前有过奇怪的出入境记录。 泰国吗？ 看来，他确实该休假了。 *** 下午1点的时候，锡林大学建筑学院网站贴出了人事变动的通知。 学院已经正式决定邀请莫清源教授担任本系首席教授，同时苏暮夜副教授因私事请假，将会离开学院一段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校园网站乱成了一团，论坛疯狂刷帖，大堆学生聚集在行政楼外要求讨个说法，他们不相信苏暮夜会在这种特殊的时候突然请假。 锡林歌剧院落成在即，这一件又一件接连发生的怪事，让许多人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而此时，在城市另一端的锡林机场，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独行的身影。 苏暮夜戴着墨镜坐在长凳上，低头安静地看着一本杂志。 突然，一片阴影缓慢地覆盖上来。 苏暮夜抬起头，看见宋瑾拖着行李箱站在他的面前。 他喘着气，一脸的不满：“你想干什么？” 苏暮夜重新又低头去看杂志，淡淡地说：“没干什么，莫教授上位以后，锡林大学没有我的位置了，去别的地方谋生。” 宋瑾把一张纸扔在他身上，那是一份报纸的复印件，是十二年前锡林公立大学附属中学的校报。报纸上有一件东西的图案，虽然有些模糊，但还能看出那是一件大象形状的艺术作品。 宋瑾低声说：“——‘夜象’，这是你十二年前第一次独立设计获奖的报道，现存于泰国曼谷艺术馆。elephant就是指它，你昨天晚上在我解谜的时候明明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反而要辞职一个人离开锡林？” 苏暮夜叹了口气：“不是辞职，我只是请假到泰国去一趟，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宋瑾还不罢休：“如果你在那里找到新的线索呢，真的还会回来吗？e的谜是我解开的，你却不辞而别，是看不起我吗？如果没有我，剩下的四个谜你真的能自己弄明白？别太自信了！” 苏暮夜觉得很好笑：“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自尊心。那你想怎么办呢，跟我一起走？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在‘夜象’身上找到新的线索，我会出发去下一站，这趟旅途究竟有多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跟你的身份不一样，我可以旅行很久，但你不行，你不想回美国去念书了？” 宋瑾咬了咬牙：“半个月。” “？” “我可以请半个月的假，在这期间一定帮你把怀表的谜解开，带我一起走吧！要是不能亲自把叔叔身上的谜团弄清楚，我半夜里也会睡不着的！” 苏暮夜看看他，没说话。 这时候广播里传来提醒登机的通知，他站了起来。 宋瑾很焦急：“你去哪儿！” 苏暮夜回头看他一眼：“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去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机票可以买给你，帮我看着行李。” 宋瑾高兴极了：“噢噢噢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1 夜象 夜象，苏暮夜十五岁的时候作为中学生参加国际会展获奖的独立设计作品，一件纯手工打造的木质象形艺术品。 这件作品当年被拍出了25万元的高价，如今是曼谷艺术馆的热门展品之一。 虽然苏暮夜后来没有走上艺术家的道路，而是成为了一名细致严谨的专业建筑师，但他从年少时候就展露出的构思理念和设计才华，已经足以让他成为宋子瑜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也为他今后一帆风顺的前途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宋瑾一直没有朝苏暮夜的专业方面想，他失误地以为怀表密码必定是关于叔叔宋子瑜的某些信息。从兰溪那里得知的消息把他吓坏了，他想不明白苏暮夜一夜之间为什么会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想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密码上。 他去了锡林大学的图书馆，尝试用苏暮夜和象作为关键词，一下子就搜出了“夜象”。资料库里保存着很多当年的新闻报道，稍微查一下就知道这件作品背景情况。它对于苏暮夜职业生涯的重要意义，它的设计灵感，以及它现在在什么地方，这一切都是公开的。 今天从锡林飞往曼谷的只有一个航班，宋瑾果断决定来机场碰碰运气。他没有苏暮夜的任何联络方式，如果他猜错了，苏暮夜去了别的地方，那他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好，他的推断正确。 但他还是挺不爽的。 “你这个骗子，晚上还在说尽量一起行动，早上就不辞而别。杀死张琛的凶手可能还在想办法算计我，兰溪还在怀疑我。你一个人不吭声就偷偷溜走了，好意思吗？万一我真变成嫌疑犯或者遇到危险，那可怎么办？” 两个小时以后，他们已经顺利飞抵曼谷，入住了一家幽雅僻静的温泉民宿。 现在正是旅游的旺季，也不知道苏暮夜从哪里找到这种远离人烟的地方，民宿一个客人也没有。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微风偶尔吹过竹林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轻柔的温泉白雾。 在这里，没有可怕的命案和虚伪的人际关系，宋瑾的精神很放松，只是他的情绪不太好。 苏暮夜浸在温泉里闭目养神，安静地说：“校方和剧院对兰溪那边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他已经不能再继续调查了。然后，你昨天半夜乱跑的行为也让校方很不满意，他们不希望你在眼下特殊的时候晚上还独自出去，今后在白天也不会让你单独行动。目前，你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已经大大降低了，我判断你留在学校比跟我在一起更安全，所以才会一个人离开，毕竟我的个人能力是有限的。” 宋瑾很诧异，苏暮夜居然比他还了解情况。 中午在餐厅的时候，兰溪刚刚一走，就有招待所的值班经理来跟他谈话。薛枫临时出差，宋瑾是他带来的，万一出了事情不好跟薛枫交待，所以校方安排了几个学生轮班跟着宋瑾，今后他不管去哪里都得有人跟着，而且必须向招待所报备，晚上去网吧打游戏也得让那些学生陪他一起玩。 这种可怕的人事安排，让宋瑾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说服跟班明天开始上岗，这才能一个人偷偷溜到机场来。 现在，也不知道学校发现他不辞而别会乱成什么样子，但是宋瑾已经对那群虚伪又假惺惺的家伙们一点好感都没有了。他们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是真正为他人着想，只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和面子。 他略微不爽的怀疑着：“说不定幕后黑手就隐藏在学校里呢，我继续住在招待所才是真的不安全。就这样远走高飞吧，遗产我也不要了。” 苏暮夜看他一眼：“无论学校是什么情况，让你多不高兴，你也不能不打一声招呼就偷偷溜走。他们对于案件的隐瞒态度，和他们对于你安全的考虑完全是两码事，你不能因为他们对案件的处理不妥当，就随便乱跑发泄情绪，这样跟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宋瑾还是很不爽：“那要怎么办，就像个傀儡似的一直呆到叔叔的追悼会结束，拿着遗产飞回美国去吗？” “我正是这么想的，静观其变也是一种处事方法。我有点后悔，如果我们昨天晚上没有到剧院去，凶手就不会有机会把张琛的死诬陷在你的身上。” “那他还能找到其他机会，别忘了叔叔是让你来找我，让我们一起给他帮忙的。” “你不是还在怀疑怀表所说的alex不是你吗？” “但你也说了叔叔可能一直都知道我的情况，只是我一无所知而已。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希望我跟过来，你责怪我意气用事，想找借口说服我愿意自己回去吧！” 苏暮夜略无奈：“并不是责怪你，我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真不想带你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让你上飞机。留在学校确实也不是万无一失，如果凶手真心想要置你于死地的话总会有机会，就算你二十四小时呆在招待所里也没用。刚才，我已经跟学校联络过了，说你跟我在一起，今后你的安全我会负责，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你赶回去。” 宋瑾呆了呆：“你什么时候？” 苏暮夜看看他：“那还能怎么样，让学校干着急然后满世界找你吗？你想做什么我是拦不住的，但要是事情闹大了，闹得你全家都知道，那你就真的不回去也得回去了。” 宋瑾呆着，心里突然充满了羞愧。 他还以为苏暮夜跟他一样，是一时冲动才离开锡林市跑到国外来的。 结果冲动的只有他自己，苏暮夜明明就很冷静。 他觉得自己丢人极了：“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苏暮夜叹息：“宋瑾，你不要忘了，我是老师，平时教的就是你这个年纪的学生。你大概是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脾气，会怎么应对困难和意外事件，我都是很清楚的。虽然我没想过要带着你一起来，但万一你纠缠不休的时候该怎么办，我也早就想过了。” 宋瑾更愧疚了。 他觉得很尴尬，苏暮夜处理问题的手段总是比他高一个层次，相比之下他真是太幼稚了。 他弱弱地问：“你在记者招待会上说让莫教授担任首席，是不是考虑到了今天这样的状况？适当的安排好学校的人事变动，你就可以随时抽身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苏暮夜点了点头：“虽然我没有解开怀表的谜，但一直认为宋教授有事求助于我，我有责任去做些什么。但是有学校的事务缠身我非常的不自由，必须要把首席的位置交给莫教授。这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得到那个位置他一定会相当珍惜的，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今后即使我不在，建筑学院也不会出大乱子。” 宋瑾很感慨：“你真是深谋远虑啊。” 苏暮夜看他一眼：“以我的身份，没法像你一样说走就走。” 宋瑾又被捅了一刀，好痛。 他辩解着：“我不是废物，说半个月就是半个月，一定解开怀表的谜给你看！但你跟学校联络的时候，不要顺便安抚一下学生吗？你突然不辞而别，大家都好伤心，姑娘们都要跳楼了。” “现在还不到安抚的时间，得给莫教授一点表现的机会。这个时候上位他会受到质疑，要等他平息事态，让大家意识到他确实拥有担任首席教授的能力，赞同他让他得到稳固的地位，那时候我才能出面。现在现身的话，会有很多人强迫我回去，局面会很混乱，办事就不方便了。” “你真觉得莫教授有担任首席的能力吗？他年纪比我叔叔还大吧。” “别小看他，觊觎了一辈子的东西终于到手，那种狂热和满足你不会懂的，况且他也确实很需要这个位置来给他的儿子莫思欢兜底，”苏暮夜说着从温泉里站起来，“不聊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自己玩吧。” 宋瑾连忙也跟上去，挺不服气的：“别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苏暮夜走进房间里擦着湿发，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挺好笑的：“一开始我真没看出来你好胜心这么强，那就麻烦你监视我们的房间周围有没有可疑人员经过了。我要工作，没法一直看着。” 房间周围装置了简易的监视器，通过软件跟宋瑾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在一起。离开锡林市他们在国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要随时注意周边环境的安全。 宋瑾抱着笔记本爬到床上，找了一篇学术论文看着，偶尔扫一眼监视画面。 苏暮夜坐在另一边，在专注地画建筑图，宋瑾看到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挺好奇的：“夜哥，你戴眼镜哦？” “远视眼。” “在画什么呢？” “商务楼的设计方案，接了个单子。” “这时候还忙工作？” “筹点旅费。” “你真实在啊。” “不是你在问吗，我按照事实回答而已。” “” 对话有点进行不下去了，宋瑾想了想，忍不住又唠嗑起来：“夜哥，你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啊。” “还好。” “经常收到情书和礼物吗？” “偶尔。” “你就是谦虚。” “宋瑾。” “好好，我知道啦，反派死于话多。” 苏暮夜摘下眼镜叹了口气：“认真点，让你监视不是做游戏。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好好干。” 宋瑾讪讪地收声了，他扭头去看监视屏，突然发现有人在走廊上溜达。 那人戴着一顶运动帽，挺年轻的，似乎在找自己的房间。不知怎么的，宋瑾看他走路的姿态觉得非常眼熟。 他想喊苏暮夜过来，但那人已经扫描房卡进了隔壁房间，看起来是个独自旅行的游客。宋瑾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一个脸都没看到的熟悉的年轻陌生人？ 是他多心了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2 MOCA 一夜无话，隔天宋瑾一早就醒了。 没有凶杀案和警察监视的旅游胜地不能更美，他连日来压抑的精神终于完全放松过来了。 苏暮夜不在房间里，宋瑾以为他去楼下吃早饭了，正收拾完毕准备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穿着运动装好像刚刚锻炼结束的样子。 宋瑾很稀罕：“夜哥，你晨跑？” 苏暮夜有点无奈：“想喊你一起跑的，怎么都喊不起来。” 宋瑾：“” 他根本没听见。 大学生基本都很懒嘛。 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暮夜进了浴室里，声音从里面传来：“吃完早饭就出发，晚一点的话游客会很多。记得给手机充满电，可能还会遇到剧院墙壁上的那种字谜，需要拍照。” 宋瑾应了一声，把东西收拾好，他想了想，忍不住问：“夜哥，我们隔壁有人住吗？” “没有，这家店的客人很少。” “呃但是我昨天看到有个人进了隔壁的房间，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有点眼熟。” 苏暮夜没太在意：“是吗，回来的时候跟前台打听一下吧。可能是放假游学的学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担心他身份可疑吗？” “不是客人的陌生人四处乱晃更可疑，如果有谁想对我们不利，在外面下手更容易，不必特地入住。” 宋瑾想了想，苏暮夜的推断也很合理。这里贵死了，花一大笔钱住进来就为了干掉他们，这性价比也太低了，不值得，相对而言他们出门在外才更危险。 于是，他也不纠结这事了，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太紧张。 两人悠闲地在楼下吃了早饭，上午一路散步去前往他们的第一个目的——e。 曼谷当代艺术展览馆，泰国的热门景点之一，是目前整个东南亚唯一的moca。它拥有相当丰富的馆藏，类型多元化，在其中既能见到传统的艺术画作，也有现代雕塑作品和泰国传统的编织和蜡像。 宋瑾跟着苏暮夜步行到了艺术馆，门口是一座优雅的莲花意象水池。这座展馆的设计十分前卫，大厅不同于一般博物馆对称方正的刻板形象，展现出富有艺术感的狭长梯形结构，一楼的咖啡厅让整个楼层的空气里都充盈着迷人的香气。 如果不是在赶时间寻找夜象的线索，宋瑾也是很愿意好好在这里逛逛的。 虽然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西洋艺术史，但接触一下东方当代艺术也没什么坏处。只有深刻了解不同时代和不同国家的作品，才能对整个人类的艺术发展历史融会贯通，对他的思维锻炼也有好处。 苏暮夜的注意力不在展品上，进了展馆以后他的神情就凝重起来。作为自己亲手设计的作品，夜象的每个细节他都倒背如流，想不到这其中会有什么隐藏的密码。在moca夜象被分在雕塑类别，但确切地说这是一件木雕，它的每一寸都是由苏暮夜自己亲手打造的，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件作品。 “就是它？有点厉害啊！” 在展馆的3楼，宋瑾站在夜象面前，非常的诧异。 他以为木雕只是单纯地将木头雕刻成某种形态，但事实证明他的想象力似乎太贫瘠了。 “夜象”是一件可拆卸的作品，它经由数十根长方形的黑色木条互相穿插，堆叠而构成。制作过程就像是儿时玩过的叠木块游戏，如果木条穿插的位置不对，这件作品就无法组成。 夜象在moca属于热门展品，因为大象是泰国的国宝，是荣誉和力量的象征，当年拍卖的时候馆方就对它相当中意。但问题是，moca允许拍照，既然谁都可以自由记录它的形象，又能在哪里隐藏解谜的线索呢？ 苏暮夜隔着玻璃看着自己年少时候的作品，问宋瑾：“发现什么了吗？” 宋瑾有些为难：“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没什么留有密码的痕迹。这里来往的游客这么多，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 苏暮夜沉思着：“难道要趁关门的时候潜入进来好好研究一下？要不，干脆把它偷走吧。” 宋瑾：“你珍惜一点自己的作品好吗，可以尝试换个思路，不一定是直接留在作品上的密码。你为什么会想到设计这个东西，当初是出于什么理念？我记得网上好像有个采访，你说灵感来自于中国古代大象吉祥的象征？” 苏暮夜笑笑：“那是场面话，我十五岁的时候哪懂这么多。做这东西不为别的，就是想回忆一下童年。” “唔？” “我对小时候没有什么记忆，只是零星的记得在一个公园里玩过大象滑梯。那个滑梯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记不清楚了，夜象是对这种模糊回忆的具象化表述，并没什么深刻的寓意。” “我也玩过大象滑梯诶，小时候公园里到处都有。”宋瑾在滑梯方面很有共同语言。但苏暮夜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转身走了：“你拍几张照片，我们回去慢慢研究吧。在这里呆太久不好，展馆里有很多人都认识我，这种场合被他们认出来的话会有点麻烦。” 初次出师就不顺利，宋瑾拍下照片，遗憾地跟着苏暮夜离开夜象的展台。 展馆提供了一些展品的复制品供游客购买，宋瑾买了套夜象的模型，坐在1楼的咖啡馆里摆弄着。夜象的初始状态就是一堆木条，宋瑾饶有兴趣地玩了一会儿，没堆成大象，倒是用木条堆出一只猴子。 苏暮夜：“” 宋瑾抓到了重点：“诶诶，这东西的本质不就是搭积木吗？夜哥你看我又搭出一辆卡车！” 苏暮夜扭过头去：“所以说它没什么深刻的艺术思想，3岁的孩子也可以玩。” 宋瑾很不服气：“你是在暗示我的心理年龄只有3岁？” 苏暮夜看看旁边，隔壁的位置上，一个3岁的小游客正巧也在玩这套模型，他朝宋瑾咯咯地笑着。 宋瑾：“” 苏暮夜十分感慨：“你真有童心。” 宋瑾气坏了：“别借机嘲笑我，这东西不是你设计的吗？最有童心的是你才对！” “但那毕竟也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其实关于童年我的印象不深，后来也再没有深度挖掘过这方面的灵感。” “你的童心怎么没保持下去呢！正经说，这还真有点可惜。夜象很有灵气，如果能保持这个水准的话一定会有前途的，你为什么不往艺术设计的领域继续发展呢？如果你当个先锋艺术家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把你作为研究对象，写一大堆论文。” “我没什么可研究的，子承父业而已。” “咦，你爸也是干建筑这行的？” “我的父亲是宋教授的同窗，不过很早就去世了。” “诶？” “不用在意，我几乎不记得他了，”苏暮夜看着窗外，“如果没什么新发现的话，我们先回去吧，下午游客会越来越多，继续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嗯？” 他的视线突然停留在窗外的某一处。 在那边，展馆外面的马路对面，有一个戴着运动帽的年轻人正上了一辆出租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3 草帽男人 宋瑾惊呼：“就是他！住在我们隔壁的那个人，昨天在我们房间外面溜达！” 苏暮夜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平静地收回了视线：“没事，不用管他。” 出租车一溜烟的开走了。 宋瑾很奇怪：“为什么不管？这人太可疑了，他是不是一路跟踪我们到这里来的？会是学校派来的吗？” 苏暮夜不置可否：“没事的，别想太多，随他去吧。下午找个地方走走，好好想一想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晚上我想再来一趟，同样的艺术品，白天和夜晚的观感会不一样，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宋瑾觉得苏暮夜有些古怪，他对周遭环境的警戒是不是太松懈了？但既然他这么不在意，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的在旅馆房间周围设置监视器？ 真想不通。 苏暮夜一点都没在意那个可疑人物，离开展馆以后整个下午都在外面闲逛，像个没事人似的。宋瑾心头的阴影却一直挥之不去，他忘不了那个带着运动帽的熟悉身影，总觉得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跟踪似的，心里忐忑不安。 傍晚的时候他们又返回曼谷艺术馆，距离闭馆的时间不多了。宋瑾站在门口的莲花水池前，一边看着参展结束心满意足的游客纷纷从里面走出来，一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夜象模型。 苏暮夜到里面走了一圈，又回来：“我跟馆长谈过了，闭馆以后他会单独给我们半个小时的参观时间。馆长和宋教授也是多年的老相识，我想跟他打听一些情况，可能时间会比较久，你要不要先回去？” 宋瑾有点饿了：“我想吃饭，你们聊的时候我去找点东西吃吧。什么时候能进去？外面好热。” 一下午都在溜达，他快要累死了。 苏暮夜略无奈：“这就是你少运动的下场，以后还是多晨跑吧。再坚持一会儿，晚上吃菠萝饭。” “能加个炸鸡腿吗？” “少吃点垃圾食品。” 两人等着闭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看起来就跟普通的游客没什么两样。 一旁的路边坐着一个戴草帽的中年人，正在兜售廉价旅游纪念品。 中年人身材壮硕，肤色微黑，脚边竖着一块揽客拍照的牌子。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朝宋瑾招呼：“小哥，要帮你们拍照吗？只要30泰铢。” 宋瑾抬头看了他一眼，刚想婉言谢绝，看到那人的容貌却大吃一惊。 “夜哥你快看，”他小声喊，“那个摆摊的男人，长得好像张琛！” 苏暮夜抬头看了一眼，微微变了脸色。 宋教授和张琛关系不错，苏暮夜也因此跟他比较熟悉。眼前这个摆摊的男人跟张琛岂止是很像，简直一模一样！张琛是一个身材强壮，粗眉黝黑的中年男人，相貌很有特色，在异国他乡居然能遇见一个与他容貌酷似的陌生人，这绝不是巧合。 苏暮夜立刻朝他走过去，他给了那个男人一些泰铢，用英语问：“打搅了，请问您是当地人吗？” 那中年人点头：“是啊，我出生在这儿呢。” “那您在这里摆摊有多长时间了？家人都在本地吗？” “我干这行好多年了，怎么了？” “这么问可能有点冒昧，想打听一下您有兄弟吗？或者，有没有在中国工作的男性亲戚？” 那中年人立刻笑起来：“您怎么知道？有啊，我有一个远房表哥是中国人，有时候会给我们寄钱呢，你们也是中国游客？” 苏暮夜点了点头，又问：“你表哥会来泰国探亲吗？” 中年人笑眯眯的：“他工作很忙啦，不大到这边来的。去年4月来过一次，住了半个多月就走了。” 苏暮夜对宋瑾低声说：“不会错，张琛去年4月请过两周左右的事假，说是回灵州老家探亲。真奇怪，他在学校里工作了五年多，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亲戚在泰国。” 宋瑾思索着：“表亲关系没必要特意告诉别人，但他明明去了泰国，为什么要说谎回老家？” 中年人看着他们低声交谈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从兜里摸出一张明信片，还是笑眯眯的：“应该就是你们了吧，我等好久了，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宋瑾奇怪地接过明信片，上面是一栋外观华美的西式建筑物。 他问：“这张明信片是谁给你的？” “上个星期有人给我一笔钱，让我等在这里。说如果有两个年轻人来打听我表哥的事情，就把这张明信片交给他们。” 宋瑾连忙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不能说啦，人家让我保密的。” 苏暮夜想了想，问：“那可以聊聊别的吗？你表哥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中年人思索了一会儿：“不太清楚，表哥往家里寄过很多钱，那工作应该挺挣钱的吧。工作内容好像是帮老板送货，满世界跑，从这里送到那里，就可以拿钱了。” 他说着站起来，用草帽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我得走啦，去喝酒了，把明信片交给你们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对了，你们真的不要拍照吗？只要30泰铢。” 苏暮夜又给了他30泰铢，中年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离开以后，宋瑾和苏暮夜好久都没有说话，这事态发展的太出人意料了。 张琛居然有一个远在泰国的表兄弟，这个兄弟又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那里得到一张奇怪的明信片，特意在这里等待着他们。 把明信片交给他的人，怎么知道他们这个时候会到这里来？ 宋瑾低头看着那张明信片，画面上是一栋他非常熟悉的建筑物。虽然它的外观已经略显陈旧，但细节处依然处处流露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华美和辉煌。 ——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 意大利米兰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始建于1778年。 这，就是他们的下一站吗？ 但宋瑾有些怀疑：“ sca，它的第一个字母是l，怀表上没有啊。” “不是的，”苏暮夜摇头，“按照夜象的密码规律，线索不会这么直白。它可能不是英语而是意大利语，那就是——teatro al sca。” e.t.r.o.k elephant teatro al sca 第二个谜底，似乎已经揭晓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4 奇怪的邻居 过了一会儿，馆长带着几名工作人员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夜象的创作者居然会前来泰国参观，这让整个艺术馆都受宠若惊。 苏暮夜原本并不打算这么高调，曼谷艺术馆与锡林大学有着常年的友好合作关系，他因私出行来到这里的消息可能会被传到学校去。白天的时候因为实在找不到新的线索，他这才决定晚上再返回来，没想到这个无意的行动反而促使他们偶遇那个草帽男人，得到了意外收获。 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再走，苏暮夜在艺术馆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他准备顺势打听一些宋教授的情况，宋瑾只能一个人去看夜象。 夜晚的展馆几乎没有照明，隐蔽的角落里留着几盏昏暗的夜灯，白天充满艺术感的展厅在夜幕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神秘。宋瑾只被允许在3楼的一小部分区域行动，他在展台前从各个角度欣赏着夜象，果然如同苏暮夜所说，夜晚的艺术品与白天相比又有些不一样的风韵。 组成夜象的木条经过特殊的加工处理，在夜晚居然呈现出细微的碎光。整件作品在黑夜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美不胜收。 宋瑾有些看呆了，他想起艺术史学的教授经常说，作品往往能体现出创作者的内心世界。 苏暮夜的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淡又一丝不苟，他的内心居然会有如此浪漫的一面吗。 宋瑾感到好奇极了。 他绕着展台又研究了一会儿，除了感受到夜象越来越美，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看起来密码确实没有留在艺术品的本体上，艺术馆外等待他们的那个草帽男人才是谜底。这时候，苏暮夜跟馆长没聊太久就回来了，宋瑾连忙迎上去问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打听到什么了吗？” 苏暮夜的神情有些犹豫：“我们的学院和这边的艺术馆经常有一些学术交流，但最近一年宋教授没有通过官方渠道到这里来过，至少艺术馆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说着，迟疑地停顿了一下：“但馆长私下告诉我一件事，在这附近的郊外，罂粟的种植产业很发达，宋教授有几次曾经去参观过罂粟园附近的草药生产基地，行程都没有向学校报备过。” 宋瑾轻吸一口气。 看来，他们在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了。 虽然刚才谁都没有挑明，但那个草帽男人提到送货和丰厚酬劳的时候，宋瑾已经发现苏暮夜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轻声说：“先回去吧，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 苏暮夜沉默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重，宋瑾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你真的认为叔叔会是个瘾君子吗？” 和草帽男人交谈之后，如果往这个方面思考，线索似乎一下子都连上了。 张琛和泰国有密切的联系，他以学校保安的身份作伪装，来往于曼谷和锡林之间送货，进行毒品的地下交易。 他将毒品包装成自酿的黄酒交给宋教授，宋教授深陷泥潭之后就出现了种种精神异常的症状。校方在一定程度上知晓这些真相，但这种丑闻一旦流传出去对建筑学院的声望将是致命的打击，所以他们才要千方百计隐瞒，甚至不惜给警方施加压力，强迫他们中止调查。 苏暮夜沉思着：“表面上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 “你有别的怀疑吗？” “其实疑点很多，宋教授虽然这些年脾气变得很古怪，但他的专业水平从没有下降，一切担忧恐慌都是他自己给自己施加的精神压力。我们的专业要求极度细致精准，如果宋教授染上毒瘾就会出现各种病症，平时必定会很难集中注意力，根本无法设计出水平高超的建筑作品。跟瘾君子相比，我更觉得他有些精神分裂的症状，他病发的时候难以控制，平时却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健康的迹象。” “那也许他服用的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新型毒品？”宋瑾说到这里，突然又意识到一件怪事，“诶，其实刚才那个草帽男人也很古怪啊。他把明信片给我们就行了，为什么会一点都没戒心的就把张琛送货的事情给说出来了？我不信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家表哥在送什么货，随随便便说出来，就不怕我们去报警吗？” “这也是我认为的另一个疑点，”苏暮夜看着那张明信片，“他的说法和馆长告诉我的事情能够自然的联系在一起，这反而让我觉得很奇怪。他说话太流利了，一切都像是预先安排好的，所谓送货的说法可能也是一个剧本，是给他明信片的人交待他这么说的。” “他干嘛那么听那个人的话呢？人家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原因很简单，他不得不听。如果对方是他的老板，或者抓住了他的把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苏暮夜说着加快脚步，“刚才不该让他就这么走了，他肯定还知道更多。这附近有条酒吧街，他可能会去那里喝酒。” 宋瑾紧跟着他，穿过人行道进入一条幽暗的小巷子，尽头隐约能看见艳丽的霓虹灯在闪烁。 苏暮夜的脚步越来越急，刚才没留住他真是越想越失策。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明信片上，没有意识到草帽男人可能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摊贩。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在曼谷艺术馆门口摆摊的人不多，那男人的外表又很有特色，两人在几间酒吧里打听了一下就有了收获。他叫巴颂，就住在附近，平时靠兜售旅游纪念品为生，和80多岁的老母亲住在一起，因为老母亲身患重病，所以经济情况很拮据。 但从几周前开始，巴颂花钱突然变得大手大脚，老母亲也不知去了哪里。据他说是赌钱走运赢了一大票，把老母亲送进医院去照料了，但这种说法很可疑。 这些情况很有价值，但收获也就到此为止了。苏暮夜和宋瑾是外国来的游客，在当地人开的酒吧里根本打听不到巴颂的确切住址，也没有能找到他本人。宋瑾的建议是先回去，既然巴颂是个贩卖旅游纪念品的摊贩，那他早晚都会出摊的，就去老地方等他。 但苏暮夜非常怀疑，巴颂显然已经从某个人手里拿到了丰厚的报酬，送交明信片的任务也完成了。他没有任何理由继续靠摆摊谋生，今后真的还会在这片区域里出现吗？ 这时候宋瑾已经快饿晕了，他啃着小店里买来的芒果：“要再加把劲儿吗？把他的住址找出来？” 苏暮夜一边走一边沉思着：“这个时间点，酗酒的人不会这么早回去。可以去附近高档一些的酒吧餐馆再找找，我担心他完成任务以后就会远走高飞，那我们就又错失了一个机会。” 宋瑾跟在他后面，含糊地应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视自己的身旁。 在他侧后方不远处，有个人影忽隐忽现，一直保持距离跟着他们，头上戴着那顶眼熟的运动帽。 从第一间酒吧出来的时候，宋瑾和苏暮夜就发现他了，就是那个住在他们隔壁房间的奇怪家伙。他明明白天已经在曼谷艺术馆打车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返回来，还一路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 宋瑾小声问苏暮夜：“不能继续无视他了吧？这跟踪也太明显了，当我们傻子吗？” 苏暮夜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下个路口我会伏击他，你吃你的芒果就行了。” 宋瑾有些莫名，苏暮夜这语气怪怪的。 他好像不是很在意对方的身份，而是被对方纠缠的烦了，所以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他怀疑地问：“夜哥，你是不是知道那人是谁？” 苏暮夜没说话，到了路口的拐角，突然把宋瑾拽到墙壁的阴影里。 那人还挺容易骗的，就分散了一秒钟的注意力，回头一看找不到他们还真以为跟丢了，立刻慌张地加快脚步跑过来。他站在路口东看看，西看看，突然听到苏暮夜的声音冷冷地从阴影里传来：“你闹够了吧。” 那人发出一声惊叫，拔腿就跑，苏暮夜立刻敏捷地追上去。他随手拿了宋瑾买的夜象模型，一边追一边瞄准对方的小腿扔出几根木条，木条飞出去打在他的腿上不偏不倚，那人一声惨叫就失去平衡，摔出去一米多远，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还想逃，苏暮夜飞身上前，把他的双手往背后一扭，膝盖顶住了他的后心：“别太嚣张了，是你爸派你来的吗？” 这时候，宋瑾跟在后面跑过来了，他看到苏暮夜一手掀掉了那人的运动帽，顿时大吃一惊：“是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5 蔷薇徽章 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巴颂正醉醺醺地走着，在他身旁，一个身穿风衣的人安静地搀扶着他。 深灰色的宽檐帽遮住了那个人的脸，巴颂嘿嘿醉笑，嘴里朝他喷着酒气：“你真大方啊，还有别的任务吗？送一张明信片，再讲个故事，就有这么多钱。表哥跟着你混的挺滋润，干脆我也嗝” 那人安静地说：“你表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巴颂糊涂地眨了眨眼睛：“什么？” “你母亲也是，现在，你可以过去陪他们了。” 那人的声音就像流水一般沉静，巴颂一个激灵，突然酒醒了大半。他推开那个人，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面色惊恐：“你你” 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他。 砰—— 清脆的枪声划破空气，巴颂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睁大着眼睛。鲜血缓缓从他身下蔓延出来，染红了青砖石的地面。 那人站在巴颂面前，举枪瞄准了他的后脑，正要再次扣下扳机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放下武器。” 那人回过头，看见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正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枪。 是兰溪。 兰溪眼神冰冷：“你就是张琛的老板？” 那人没有说话，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他安静地说：“兰警官，你这么拼命，是因为怀念从前的薛枫吗？” 兰溪大吃一惊，瞬间那人身影一晃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兰溪立刻追上去连开几枪，子弹打在青砖石地面上飞溅出金色的火星。火星擦过灰色的风衣下摆，那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前方若隐若现，就像是故意在玩弄他，兰溪追着他一路到河边，那人跳上河堤，一晃就不见了。 兰溪追上去，河堤下方只有湍急的水流，根本无处可逃。 他沉默地站在河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 突然，他看见地上有一个东西。 他弯腰捡了起来，那是一个金色的徽章，上面刻着一朵蔷薇花的图案。 图案背面有一个英文地址。 “意大利，米兰，拉。斯卡拉歌剧院第五街道东门89号，白蔷薇庄园。” 他暗暗握紧了那个徽章。 *** 在另一边的路口，宋瑾惊呆了，苏暮夜抓住了那个跟踪他们的家伙，扯掉了他的运动帽。 底下居然是一张他完全没有想到的脸。 “你，你是莫思欢？” 锡林大学非主流圈中二领军人物，号召苏暮夜上位游行的组织者和领导者，让莫清源教授头痛无比的没出息熊儿子。 哦天，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莫思欢没有化妆，卸掉了那些黑紫色的眼影，宋瑾一开始还没认出他来。 难怪他会觉得莫思欢的外形眼熟，他并不太清楚他日常长什么样子，只是远远见过他几次，记住了他的身材和走路的姿态。 但是苏暮夜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把莫思欢按在地上，冷声说：“莫思欢，我不想让你太尴尬，所以才一直装作不知道你在跟踪我们，你还瞪鼻子上眼了。” 莫思欢惨叫着：“饶了我！不是我爸派我来的！我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宋瑾救命！” 宋瑾很惊讶，他们唯一一次见面是在剧院的办公室里，那时候这小子不是都在忙着打游戏吗。 什么时候记住他名字的，有点受宠若惊啊。 他劝苏暮夜：“夜哥，放开他吧，他看起来胳膊比我还细，我怕闹出人命。” 苏暮夜这才勉强松了手，莫思欢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宋瑾有点好奇地看着他，莫思欢不画那种杀马特妆的时候还挺好看的，他的眉眼间有些潇洒的明星相，可能是后天在乐队的环境里受到学生追捧，所以形成了不同于普通人的气场。 但这种气场在苏暮夜面前是完全没用的，他冷冷地说：“你坐红眼航班回去吧，没工夫陪你玩。” 莫思欢委屈极了：“夜哥，你都抓住我了，就把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走不行吗？我爸要把我折磨疯了，学校待不下去啊！” “不就是要求你专业课平均分达到40分吗？” “呜这太难了！” 宋瑾忍不住发笑：“噗，才40分也达不到吗。” 苏暮夜叹气：“这是莫教授能够为他疏通关系顺利升级的最低限度，但是他一般只能考到20分，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他这么笨。” 宋瑾要笑死了。 莫思欢还在争辩：“我不是笨，是技能点没分配在这个混蛋专业上。换了你们去唱歌，也比不上我！” 苏暮夜懒得跟他吵：“安静点，别惹人跑过来看热闹。回去收拾行李吧，我送你去机场。” 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苏暮夜立刻眼神一变，扔下莫思欢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宋瑾连忙跟上去，半分钟后同样的方向又是几声脆响，他的心里一阵发沉，这是枪声。 绕过几条小路，苏暮夜在前方停住了脚步。 他脸色发白，宋瑾追到他身边，看见小路的尽头，巴颂正倒在血泊里。 他们来晚了一步。 莫思欢也跌跌撞撞地跟上来，看见巴颂就害怕的惊呼起来：“有个死人！” 苏暮夜强忍着不揍他，如果不是他跟在后面捣乱，他们也许可以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宋瑾想过去看看，苏暮夜及时拦住了他，他们不能在国外给自己惹麻烦。 枪声很快引来了附近的住户围观，酒吧的客人也纷纷走出来看个究竟。眼看越来越多的人朝命案现场聚集，继续逗留在那里也无法靠近尸体去检查什么线索，他们只能暂且离开了。 一路无话，回到酒店，苏暮夜周身都弥漫着冰冷的低气压。 宋瑾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而莫思欢，那个混账东西居然还厚脸皮的跟了进来。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低着头羞愧地对手指：“呃，我好像拖了你们的后腿？” 苏暮夜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你明天一早就滚回国去。” 宋瑾咂舌，居然都爆粗口了，苏暮夜心里狂怒的怪兽已经把莫思欢撕烂了一百遍吧。 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点什么来打圆场，如果莫思欢继续作死的赖在这里，难保苏暮夜不会咆哮着打断他的腿。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发现一个疑点，刚才我们跑到现场的途中听到好几声枪响，但巴颂身上看起来只有一个伤口？这是不是意味着，除了他凶手还杀了别的人？” 苏暮夜没有说话，莫思欢却抢先发言了：“那不是同一个人。” 宋瑾一时没明白：“什么？” 莫思欢流利地说：“第一次和之后几次不是同一个人开的枪，因为那不是同一把枪。” 宋瑾很惊奇：“你怎么知道？” 莫思欢挺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枪声不一样，我听得出来，我的听觉很好。” 宋瑾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他没研究过枪。 苏暮夜还是背对着他们，冷声问：“知道是什么型号吗？” 莫思欢想了想：“有两种型号，我们看到的那个死人，射杀他的枪型是beretta 92fs，意大利产，一枪毙命。但后面几声就比较奇怪了，那好像是一种我们国产的9毫米转轮手枪，以前是警察使用的，现在已经被淘汰了。泰国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中国警察在乱开枪呢？” 苏暮夜沉吟了一会儿。 宋瑾问：“会不会是锡林的专案组已经了解到张琛的背景，派人到这里来调查了？” 苏暮夜没有回答，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附近的3d实景地图，把莫思欢喊了过去：“你过来看看，那几次枪声是怎样一个行进轨迹，每次大概是在哪个位置响起来的。” 莫思欢震惊了：“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顺风耳！” 苏暮夜拿起手机：“那行，我这就给莫教授打电话，让他来泰国接你。” 莫思欢连忙扑上去按住他：“不不不，我说我说！不要让我回去！但是这里人生地不熟，哪儿是哪儿我也不太清楚，只能尽量辨认了，认错了别怪我！” 苏暮夜抄起手：“先看再说，然后再判断是不是可以把你留下来。” 宋瑾站在一旁，突然觉得苏暮夜平时对他好温柔。 就这样子对待莫思欢，简直跟他们系里最严格的恶鬼德国教授没什么两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6 枪声的区别 莫思欢看着屏幕上的实景地图，起点就是刚才他们三个相遇的路口。他使劲回忆着：“我记得beretta 92大概是在这个方向响起的，只有一次。半分钟以后，9毫米转轮在东偏北的方向连开了三次，每次间隔几秒钟，持续往北，再然后，我就什么都没听到了。” 苏暮夜按照莫思欢的回忆，在地区上圈了几个红点，用一条线把它们连接在一起，朝东北方向延伸。 经过几个路口，那里不能再走下去了，只有一条河。 苏暮夜沉思着：“有人在追击凶手，凶手就是那个使用beretta 92fs杀死巴颂的人，但是朝他开了三枪都没有拦住对方。他一路追到河边就停止了开枪，可能是把对方跟丢了，所以没有再追下去。” 他对莫思欢和宋瑾说：“今天晚上我会有点忙，要调查一些事情。宋瑾你住到莫思欢的房间里去，记得带几个监视器装在他们门口，刚才我们路上都在一起，难保凶手不会注意到他。” 莫思欢激动的要哭了：“夜哥最棒了，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你！” 苏暮夜头痛的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快走，这么晚了。” 宋瑾生怕在房间里赖久了又惹苏暮夜生气，连忙知趣地把莫思欢推走，然而莫思欢还在喋喋不休：“夜哥你带着我不会后悔的，我吃的少干的多聪明机灵还会暖床，过几天你就知道我一点都不比宋瑾差！” 宋瑾很想撕烂他的嘴。 苏暮夜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宋瑾差不差我暂时还不清楚，但我毕竟是你三门专业课的教授，你到底有多差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希望你五秒钟之内从我面前消失，否则的话，上周和上上周你交的作业我只能让你全部重做一遍了。” 莫思欢惨叫着逃走了。 宋瑾头大如斗，小心地为苏暮夜关上房门：“夜哥，晚上有事的话随时叫我。” 苏暮夜安静地说：“我这边没事，你看住他，不要让他乱跑。” 宋瑾突然感到肩上的担子好重。 苏暮夜又说：“对了，再给他擦点跌伤药。虽然我没有下重手，但是他自己摔的不轻，万一留下后遗症的话回头不好跟莫教授交待。” 宋瑾：“要是担心的话，你可以自己去啊。” 苏暮夜揉了揉额头：“为了我们大家都好，我最好少跟他说话。” 宋瑾没再啰嗦什么了。 说的也是，再去继续跟莫思欢打交道的话，难保苏暮夜会忍不住把他撕成两半。 为了世界和平，还是他去当老好人吧。 宋瑾拿着自己的东西跑到隔壁房间，莫思欢已经躺在床上打游戏了。刚才对着苏暮夜痛哭流涕的模样转眼间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他像没事人似的很有兴致的跟宋瑾打招呼：“嗨，你玩游戏吗？吃零食吗？你的瑾字是怎么写的，紧张的紧吗？” 宋瑾：“” “哦，不是吗？那是水井的井？” 宋瑾觉得这家伙简直是故意找打，咬着牙问：“我带红花油来了，刚才你摔哪儿了？要不要擦擦？” “不要了，我皮糙肉厚，”莫思欢倒是不在意，满不在乎的样子，“红花油没什么用，要不你买点啤酒和鸭脖子来，大吃一顿我就全都好了。” 宋瑾很心累：“大半夜的哪有这东西，夜哥让你不要乱跑，你可别让他难堪。” 莫思欢嗤笑一声：“你真乖啊，要不要让哥哥教教你现代社会的处事技巧？” “你还比我低一级吧，我大三了。” “我留级过两次呢。” “” 靠的，你这语气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光荣？ 莫教授一生追名逐利，有这么个坑爹的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宋瑾一头黑线的看看四周，莫思欢好像是铁了心离家出走似的，不但赖在了这里，还带来好多家当。新款的游戏机扔在电视机旁边，墙上贴着摇滚明星的海报，垃圾桶里的零食包装塞了一大筐，墙角还有一把电吉他。 宋瑾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他突然好担心自己这趟旅途的前景。 莫思欢在一旁很热情的问：“你真的不玩游戏吗？那来跟我讲讲你们调查到哪一步了？有凶手的线索了吗？” 看来他一丁点都没觉得宋教授是自杀去世的，宋瑾对他的自来熟和直白有些不太适应：“既然是你自说自话跟来的，应该先谈谈自己的情况吧？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莫思欢也很坦白，一听就唉声叹气的躺倒在床上：“别提了，夜哥一走，现在锡林的建筑学院就是我爸一手遮天啦。他一上台就发通知解散了我们的乐队，还要给我记过处分留校查看。哼，他摆了我一道，倒是给自己招揽了不少人气，大家都夸奖他坦荡正直大义灭亲，用牺牲我来巩固他自己的领导地位，这老狐狸真恶心。” 宋瑾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撇开他的目的不谈，我认为解散你那种乐队是很有必要的，影响不太好。如果你真的喜欢音乐，可以往正常一点的方向发展。” 莫思欢嗤之以鼻：“哼，你懂什么艺术。” 宋瑾又劝他：“不管怎么说，莫教授在位对你总是有好处的。虽然这样有对其他学生不公平的嫌疑，但他现在权力这么大，爬上首席的位置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你，你还是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 莫思欢哀嚎起来：“别提为了我！谢谢你啊我不稀罕这东西！以前夜哥在的时候他还可以牵制我爸，现在他走了，我爸可得意呢，他要我好好努力重新做人，五年后要顶替夜哥的副教授位置！” 宋瑾：“” 不得不说，莫教授这梦是不是做的太美了。 他的宝贝儿子专业课才考20分，而且心思完全不在学业上，还想要他成为堪比苏暮夜的学术专家？ 这比赶鸭子上树难多了。 他似乎明白了：“所以你才要组织大家游行，号召夜哥代替你爸成为建筑学院的首席？” 莫思欢使劲点头：“是啊是啊，只要他在，我爸就不敢太嚣张。哪想到他不但主动退位还离开学校了，虽然他说过几天就会回来，但现在学校出了这么多事乱成一片，正是我爸展现领导才能的好时机。几天能改变很多局面了，等夜哥回来的时候我爸早就坐稳了他的位置，不会再给夜哥任何机会的。” 宋瑾暗自咂舌。 事情居然真的在朝苏暮夜计划的那样发展，莫教授真的在很卖力的保护自己的首席位置。 但是他知道吗，他的努力，正是苏暮夜想要看到的结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莫教授竞争。 他问莫思欢：“那个，但是你知道吗建筑学院的那点小权力，夜哥根本看不上眼。他在意的是别的东西，他不是那么庸俗的人。” 莫思欢也并不意外：“我知道啊，其实大家都知道，我爸也知道的。但那又怎么样呢，想要成为首席，夜哥就是我爸的绊脚石，这个事实不会改变，我爸不把他干掉不行。但是我有点担心，我爸都快60岁了，夜哥还不到30岁，万一他哪天想夺权的话我爸根本没胜算，所以他可能会借这次的机会酝酿点什么阴谋，让夜哥翻不了身，离开这个学校再也回不来，甚至永远离开这个圈子。” 宋瑾有些惊讶：“这怎么说？莫教授和夜哥一个在学校一个在这么遥远的泰国，他能酝酿什么阴谋？总不会把宋教授被害的罪名硬是安插在夜哥头上吧？” 莫思欢摇头：“不是的算了这种事我不方便说，牵扯到好多隐私了。不过夜哥自己应该早就预料到这种事了，他只是比较重感情，觉得自己不管陷入什么样的困境都比不上为宋教授讨回公道。毕竟当年没有宋教授搭救的话，他大概早就死了。” 宋瑾：“？？？” 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苏暮夜冷淡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们可以安静一点吗，隔音墙壁都快被你们震塌了。” 莫思欢赶紧噤声，回头又去专注地打游戏。 宋瑾也闭嘴了，过了一会儿，他好奇地问莫思欢：“对了，看夜哥的样子好像早就发现你了，抓住你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你到底露出了什么马脚，今后我们一起行动可别这么粗心大意了。” 莫思欢很诧异：“你不知道吗？这家民宿本来就是他担纲设计的，前几年原来的老板转行就低价卖给了他，他自己就是现任老板啊。平时这里对外也不做生意，只接待我们学校的学生和教工，反正他也不稀罕赚这点钱。” 宋瑾：“=口=！” “我刚入住进来的时候，他肯定就已经知道了。而且我只听说你们去了曼谷，除了这间民宿也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你们，所以才直奔这个地方的。这里很安全，不是锡林大学的人根本住不进来，凡是能进来的客人身份都是确切的，夜哥想的很周到。” 宋瑾不想再说什么了。 难怪苏暮夜一点都不在乎隔壁的客人是谁，难怪这家店在旅游旺季也没有客人入住。 他根本就知道是谁在跟踪他们，而且，这还是一个简单而且有用的反向筛选手段。 苏暮夜并不需要特地去调查学校里有谁可疑，他只要选择这间民宿然后入住，再等着看有谁会从学校跟踪过来，根据他的身份自然可以推断出学校里哪些人在关注他的行动。 唯一的遗憾是，结果跟来的居然是莫思欢，估计苏暮夜还挺失望的，学校并没有人立刻上他的当，他的钓鱼没成功。 这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7 宋瑾的忧虑 一夜无话。 跟莫思欢相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他除了话多一点，比较欠揍，没什么大毛病。 宋瑾晚上睡得很好，隔天还可以跟莫思欢一起赖床，不必担心新室友会跟苏暮夜那样一大早喊他起来晨跑。 两人自由自在的睡到中午，下去吃饭的时候碰见苏暮夜在楼下研究地图。 莫思欢一脸愉快：“老师早！” 宋瑾莫名又想打他了，莫思欢很神奇的一开口就让人揍他两拳。 苏暮夜也是忍着不打他的样子，不冷不热地说：“吃早饭吗，还是吃午饭？” 宋瑾坐下来：“夜哥你出去过了？” “去看了看现场，”苏暮夜把地图推过来，“我沿着莫思欢指的路线走到了河岸，发现岸堤上有人为的踩踏痕迹。然后，沿路又找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是一个黄铜弹壳。 莫思欢吹了一声口哨：“9毫米警用转轮子弹，我猜的一点都没错，我真是太机智了。” 苏暮夜没理他：“根据我的推测，凶手在那条路上开枪袭击了巴颂，一枪毙命。然后他被一名可能是警察的人追赶，一路逃到河边，就不知去向了。” 宋瑾问：“真的只有一个警察吗？枪声响了好几下。” 苏暮夜笑笑：“我不但知道是一个警察，还可以基本确认他的身份。早上我跟锡林那边联络了一下，宋教授和张琛的案子都不了了之了，兰溪因为过度办案而被迫休假，目前也已经来到了泰国。” 宋瑾很讶异：“你连这种消息都能打听出来？但过度办案算什么意思，办案还得有分寸？虽然我不大喜欢那个人，但是他工作认真这又没错。” “兰溪是几年前从某特警队退役加入锡林市公安局的，他比较较真，一直不能适应锡林大学在当地的特殊地位。宋教授的案子发生的时候，学校就已经暗示不要追究，但他态度强硬，非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才引发了学校的强烈不满，让他休假只是一个借口。” 锡林大学在当地的特殊地位。 这一点宋瑾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作为一所普通的学校，锡林大学的权力似乎太大了点，甚至已经到了可以强迫警方停止办案的地步？他忍不住问苏暮夜：“是我留学太久不了解过国内的情况了？现在的大学这么厉害？” 莫思欢在一旁嗤笑：“你是想说这么黑吧？因为我们锡林市地理位置差，缺乏支柱产业，经济不发达，支撑它发展的是文化和学术。锡林大学的前身是军校，再之前可以追溯到明朝的私塾，市里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锡林大学毕业的，市里各行各业荣获的奖项，交流的学术项目，拉到的科研经费也基本都是锡林大学的贡献。我们学校的院长就跟土皇帝没什么两样，要应付一两个刑侦组那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苏暮夜打断了他：“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学校的情况跟眼前的案件没有关系。总之，兰溪已经来到了泰国，他很可能顺着张琛那条线调查到巴颂，然后伏击到了那个杀他的凶手。” 宋瑾问：“我们能跟他联系上吗？他可能会查到我们不知道的情报。” “这也是我在想的事情，但是兰溪这次的行动完全是独立的，谁都不知道他的行动轨迹。如果今后你们发现了他的行踪或者想到了寻找他的方法，可以来谈谈。” “但我们很快就要出发去意大利了，怎么还能有空在泰国找他呢？”宋瑾问。 苏暮夜看看莫思欢，他立刻惨叫起来：“别把我一个人留下啊！我爸说不定已经动身到泰国来抓我了！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会找人！” 苏暮夜安静地说：“不要着急，我并没有这么打算。” 莫思欢要气死了：“说好的师德呢！你玩我吗！” 苏暮夜没理他，继续说：“据我所知，beretta 92fs在泰国的枪械市场流通比较少，用它来杀巴颂太显眼了，很容易就会被调查到身份。我想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凶手是本地人，枪是从泰国以外的地方流通进来的，难以追查；第二种可能是凶手根本不是泰国人，也并不在泰国生活，那他杀死巴颂以后马上会离开泰国，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为什么？”莫思欢不懂。 宋瑾一下子就明白了：“对了，昨天巴颂说过，张琛送货需要‘满世界跑’，而且‘不大回来’，所以给他安排任务的老板，他的主要生意地盘肯定不在泰国。而杀死巴颂的凶手应该就是这名老板派遣的，所以他不是本地人的可能性更大，是接到任务专程来泰国杀人的。” “就是这样，”苏暮夜点头，“一个潜入泰国的杀手，完成任务以后马上就会离开，而且也许会有下一个任务。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我们都知道巴颂肯定不是一起孤立的案件，他跟张琛一样被灭口了，将来可能还会发生同样的案子。除了我们，兰溪也会一路追查下去，我们得注意这一点，尽量跟他会合，他会对我们有帮助的。” 宋瑾觉得人生真奇妙，前几天他还在锡林大学招待所的餐厅里对兰溪烦不胜烦，今天在异国他乡居然会在考虑跟他合作。但想法毕竟只是想法，说不定到时候碰面了人家警官根本看不上他们这几个外行人，压根就不想跟他们交换情报呢。 就这样，巴颂被害的新闻上了曼谷当地的报纸，之前张琛的案子在锡林市则暂时被定性为没有预谋的入室抢劫杀人案，而更早之前宋教授的去世则已经完全从杀人悬案变成了心脏病发作。 宋瑾原本是稀里糊涂被卷进来的，现在这种局面，他已经完全不想走了。 这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世界，他忍受不了，他非得把幕后黑手给找出来，将一切都公之于众。 苏暮夜合上地图：“巴颂被杀以后，我们在泰国已经打听不到新的线索了，继续留在这里没有意义。我已经订好了去意大利的机票，今天下午就出发。” 莫思欢小心翼翼地问：“我也有吗？” 苏暮夜看看他：“本来是打算让你自己去街头卖唱筹机票钱的，看在你对调查有贡献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莫思欢高兴极了：“夜哥真大方！亲一个！” 苏暮夜不想理他，收起地图就走了。 宋瑾很无奈：“虽然现在是在校外，又离开了你爸处处都很自由，但你也不要太浪了好吗。” 莫思欢想争辩，苏暮夜突然回头说：“差点忘了，莫思欢，你确实得给我收敛一点。我们学校在米兰签约了几家实习机构，这次可能需要跟他们接触，到时候你不要给我们学校丢脸。莫教授是个多爱面子的人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万一闹出事的话我也保不了你了。” 只要把莫教授搬出来，莫思欢立刻就不行，他只能垂下头悻悻地说：“知道啦，我没那么蠢。” 宋瑾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诶，夜哥，我们能晚几天出发吗？” 苏暮夜不太明白：“为什么？之前商定的时限是半个月，我们的日程很紧。” 莫思欢也在一旁说：“就应该现在去啊，正好能赶上米兰春夏时装周。我要去买点大牌衣服，回来倒卖。” 宋瑾头皮微微发麻。 他怕的就是这个时装周。 不过，米兰这么大，他运气应该不会这么差的。 应该不会凑巧碰见什么不想见的人呃，应该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8 歌迪娅 从泰国曼谷经由迪拜转机飞抵意大利米兰马尔彭萨机场，行程10个多小时，距离国内的时间又已经过去了一天。据说在苏暮夜和宋瑾忙着调查怀表之谜的时候，莫清源教授已经在锡林大学迅速平息了混乱的事态，校内喊他下台让苏暮夜顶替宋子瑜教授的呼声已经渐渐减弱。 选领导毕竟不是选偶像，与人气相比能力更重要，莫教授很现实的证明了这一点。 苏暮夜也并不是没有能力，但他一点都没兴趣把能力消耗在这方面，他追逐的是其他东西。适当的位置就该让适当的人去坐，就这方面而言，他的安排很合理。 在米兰机场，莫思欢打了好久的电话，被莫教授狗血淋头的骂了半个多小时。他突然从学校失踪把莫教授急坏了，知道他居然是跑到泰国去跟苏暮夜调查案件，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但莫教授现在刚上位，正是巩固权力的时候，根本没办法飞到欧洲来揪着莫思欢的耳朵把他领回去，只能暂且放他在外面浪几天。虽然他本人跟苏暮夜不对盘，但莫思欢和苏暮夜之间没有利害关系，苏暮夜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师，会尽心保护莫思欢的安全。 莫思欢不在学校，也就不会惹麻烦，他的离开对莫教授来说反而办事更方便。 但有一件事他还是不太放心：“思欢，记得告诉暮夜，不管他调查到什么东西，都不可以私自公开。上次记者招待会的发言算他运气好，举报信的事情校方也网开一面。但他不会永远都这么走运，今后再这么自说自话，难保不会闯下什么大祸，如果闹出大事那也是在给子瑜脸上抹黑。” 莫思欢不敢造次，打完电话以后，把他爹的叮嘱一字不漏的给苏暮夜重复了一遍。 苏暮夜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莫思欢还劝他：“夜哥你不要因为听了我爸的胡言乱语，反而燃起了什么奇怪的斗志哦。我爸什么事情都怪我，到时候肯定会怪我把你带坏了，怪我蛊惑你。” 苏暮夜十分诧异：“你？带坏我？” 莫思欢赶紧逃走了：“我错了，夜哥的意志就像磐石一样坚硬！” 苏暮夜头大如斗，到处找宋瑾，在不远处的一张长凳上发现了他：“宋瑾，你在干什么？看住莫思欢，不要让他乱跑。” 宋瑾正呆坐着，听到苏暮夜在喊连忙回过神：“哦哦哦，我在这里呢。要我干什么，把他打一顿吗？” 苏暮夜叹了口气，他看看宋瑾神游天外的样子，又看看莫思欢到处在蹦跶，什么都不想说了。 三个人停留在机场等人接机，这次苏暮夜找了些米兰的朋友帮忙。米兰不同于泰国，这座城市距离锡林太遥远了，他得预先做些准备，以免万一发生意外的话，远在大洋彼岸只能任人宰割。 他们没等多久，莫思欢就兴奋地蹦跶回来了：“夜哥你看，那边有个外国姐姐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professor night，是不是来接我们的？他们叫你night？夜教授？这真酷啊！” 正说着，举着牌子的姐姐已经走过来了，那是一个金发大波浪的漂亮女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翠绿色眼睛，身材高挑，是一位迷人的日耳曼姑娘。 她看到苏暮夜显得非常高兴：“嗨，night，等你很久了。” 苏暮夜礼貌地朝她伸出手：“godiya，很高兴见到你。” 歌迪娅看起来跟苏暮夜的年纪差不多，地中海风格的穿着打扮十分富有品味，她看见站在一旁的宋瑾和莫思欢，饶有兴趣地问苏暮夜：“这两位是你的学生吗？长得真可爱，也许会是非常适合我们公司的短期实习生。” 莫思欢很高兴：“好啊好啊！我很乐意！” “不要逗他们，歌迪娅，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苏暮夜安静地说，“宋瑾，思欢，这位是杜嘉班纳服装品牌米兰总部男装设计副总监歌迪娅。特雷西亚小姐，米兰理工大学艺术设计学院客座教授，也是我过去的大学同窗。歌迪娅明年会考虑到我们学校进行为期一年的学术交流，这个项目目前还在商谈中。” 他说着默默看了莫思欢一眼。 ——如果你表现不好导致学校没有成功拿到这个项目，你就完蛋了。 莫思欢瞬间就读懂那眼神里的意思，很知趣地在一旁噤声。 得罪苏暮夜其实并不那么可怕，但万一把莫教授惹火了，他就真的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推推宋瑾，小声说：“喂喂，看来我是干不了什么了。都靠你啦，好好跟歌迪娅小姐聊聊，如果能讨一个实习岗位给我们的履历增添一份光彩，也是很不错哒。” 宋瑾正盯着歌迪娅发呆，猛然回过神：“什么什么？” 莫思欢很奇怪：“你发什么呆？看姐姐看傻了吗？你也不像这种人呐。对了，下了飞机开始你就怪怪的，想什么呢？以前没来过意大利吗？你好歹也是留学生，不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吧？” 宋瑾捂脸：“不是的，我在担心。” “担心什么？” “在这里碰到一个熟人。” “什么熟人？你在这里有朋友？ex？长得美吗？” “不是的！”宋瑾有些迟疑，“是我哥哥。” 莫思欢很诧异：“你还有哥哥？你不是独生子吗？” “从来没说过我是独生子啊，我哥哥比我大好几岁，是个满世界到处跑的摄影师，也算半个时尚圈的人。每年的米兰时装周他都会到意大利来工作，给超模们拍照。我不知道他具体会去哪个秀场，要是在大街上被他撞见我就完蛋啦。” “哦，他很凶吗？”莫思欢立刻想到了自己可怕的爸爸。 “他”宋瑾痛苦地抱头，“他不凶，但我是偷偷瞒着他旷课跑出来调查的！他是给我付学费的人，要是被他知道我请假了两个星期，肯定会宰了我！” 莫思欢惊呼：“原来你跟我一样叛逆！” “不一样！我刚到锡林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沾上这么一大堆事！算了，米兰这么大，我运气应该不会这么差的。”宋瑾安慰自己，又提醒莫思欢，“思欢，你帮我看着点，我哥哥很好认，他在米兰有固定的摄影工作室，到这边来的时候外出会开一辆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跑车。如果你在街上看到红色的车子，就告诉我。” 莫思欢点了点头，还挺义气的：“交给我吧，我的观察力就跟听觉一样很不错的！对了，你哥哥长什么样子？相貌有什么特色？” 宋瑾刚要说，苏暮夜在前面催他们了：“你们在聊什么？歌迪娅已经帮我们订好了酒店，快走吧。” 两人不敢耽搁太多，赶紧跟着走了。 宋瑾整个人都好紧张，他只能尽量自己说服自己别想太多，他不会这么倒霉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29 R的谜底 米兰地处意大利北部伯河流域中心地带，伦巴第大区的首府，意大利第二大城市。它始建于公元400年前，历史悠久，如今是欧洲人口最密集和工业最发达的地区，同时也蕴藏着大量珍贵的艺术文化遗产以及名胜古迹，是一座世界艺术之都。 苏暮夜在车上一直在与歌迪娅用意大利语交谈，莫思欢懂得不多，只零星听到“宋教授”，“离职”，“欢迎你”之类的词语。他小声问宋瑾：“他们在说什么呢？” 宋瑾一直不安地望着窗外看有没有红色跑车，心不在焉地回答：“歌迪娅小姐在挖角呢，她希望夜哥趁此机会离开锡林大学，这边有他几个以前的同窗，都已经在米兰站稳脚跟，他想要转职到米兰理工大学或者布雷拉美术学院都很方便。如果不想教书的话，也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锡林那种小地方根本不能让他大展拳脚。” 他话音刚落，苏暮夜的声音已经从前面传过来了：“宋瑾。” 歌迪娅笑起来，用英语温柔地说：“这不是挖角是邀请，属于正大光明的事情。米兰有很多发展机会，有兴趣的话你们也可以到这里留学工作。锡林太落后了，不适合night的理念，他移居到这里显然更合适，说不定可以成为又一位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的中国人。” 苏暮夜显然一点兴趣都没有：“歌迪娅，有机会我会去看看我们以前的朋友，至于邀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换工作目前不在我的日程安排之中，但如果你知道什么关于宋教授的情况，倒是可以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 歌迪娅非常遗憾：“你这不知变通的男人，总是这么古板不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你的。” 苏暮夜：“” 宋瑾和莫思欢忍不住窃笑。 歌迪娅耸肩：“好吧，你难得来一趟，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你是说宋子瑜教授吗？他和米兰理工大学的乔万尼校长关系十分密切，这你应该也知道的。” “知道，宋教授曾经接受校长的邀请前往米兰理工大学办过几次学术讲座。” “是的，宋教授通常都是以学术交流的名义来到米兰。不过，几周前他曾经因私拜访过校长先生，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听说宋教授来了以后很快就回去了。他在米兰逗留的期间，校长先生陪他参观了一些米兰市内的教堂和修道院，并且在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欣赏了最新上演的歌剧蔷薇骑士。宋教授突然去世的消息校长先生也听说了，他感到非常的遗憾，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你随时可以去找他，他会很乐意帮忙的——当然，他肯定会比我更加热情的拉拢你。” 苏暮夜有些无奈：“我会好好跟他解释的。” 歌迪娅摇头：“我不太懂你们中国人的处事法则，但以我的标准来看，你偿还宋教授的恩情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不早点让自己解脱呢？” 苏暮夜轻叹一口气，视线转向窗外：“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多说了，你就当我是一个不知变通的男人吧。” “清醒点吧，为了你自己。” “我现在所做的事，就是为了我自己。” “难道你想一辈子活在过去？” “歌迪娅，我明白你的好意，但你管的有些太多了。” “是你太固执了！” “我并没有。” “你！” 谈话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宋瑾和莫思欢偷偷对视一眼。 宋瑾打算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开口说：“那个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为什么街上会堵车？” 歌迪娅的车子停在路中间，前后左右都堵得水泄不通。 她立刻停止了跟苏暮夜的争执，感到很抱歉：“哦，对不起，因为现在正是米兰举办大量展会期间，游客和参展人员数量都非常多。你们的酒店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要同时满足night所要求的宽敞、舒适、三人同住并且靠近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莫思欢小声说：“我跟宋瑾还是可以跟在泰国一样，跟夜哥分开住的。” 苏暮夜看看他：“你安静一点可以吗？到了意大利不能再分开住了。” 哦哦，对了，这边没有民宿。 莫思欢悻悻的噤声。 歌迪娅笑起来：“night是一位非常严厉又尽责的教授，你们应该好好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机会。” 莫思欢连忙说：“没事，我们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苏暮夜看着窗外，冷声说：“莫思欢，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就不得不把你扔到窗外去了。” 歌迪娅大笑起来，这时候，她怀里的电话响了：“哦，可能是我的助理。” 前方是红灯，歌迪娅把车停在横道线前，接起电话：“嗨，shessy，是我服装已经准备好了？哦这太棒了！我正带着他们到这里来是的night也在，你高兴吗？好的，那就一会儿再见。” 莫思欢好奇地问：“什么服装？” 苏暮夜回答：“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目前正在上演的蔷薇骑士，主创者是一位世界知名的音乐剧作家。剧院经过多次邀请才得到了他新作的首演机会，但是这位音乐家的性格有些偏执，他提出的要求是观众必须身着正统礼服才能进入剧场欣赏他的作品。我们临时去观看演出，没有准备，所以需要歌迪娅的公司为我们装扮一下。” 宋瑾问：“我们非得去剧院里看节目吗？我们手里的线索只不过是指明了这个地点而已。” 苏暮夜反问：“你没注意到我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吗？” 宋瑾想了想就恍然大悟：“啊！宋教授也去看过那部歌剧！” 他想起来了，蔷薇骑士在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上演的时间是两个月，刚才歌迪娅说，宋教授在几周前曾经前来拜访过米兰理工大学的校长，随后两人一起观看过这部歌剧。他的行动和他留给苏暮夜的线索应该不会是孤立的，所以很可能那部歌剧里藏有什么暗示。 但宋瑾还是不太明白：“宋教授来米兰的事情，我们不是刚刚才从歌迪娅小姐口中听说的吗？但夜哥你好像早就决定要去看剧院的演出了？” “因为是蔷薇骑士——rose knight，这不就是那首诗里的r吗？我在泰国的时候查询了一下剧院最近上演的剧目，当时就已经产生怀疑了，所以就订了票。”苏暮夜说着回头看看宋瑾，“你的反应好像有点迟钝，这么简单的线索你应该一早就发现了。要不要睡会儿倒一下时差？觉得累可以说，不要勉强。” 宋瑾尴尬地抓抓头发：“没有没有，我就是一时粗心大意。”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不要碰见哥哥宋幽的事情，注意力都分散了，根本没想到什么剧院正在上演的戏目。 宋教授怀表上的字谜，e.t.r.o.k，t是指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如果紧接着的r是指剧院中的演出内容，那也很合理。宋教授知道蔷薇骑士什么时候下档，并且在其中留下了线索。只要苏暮夜在演出期间看了那部歌剧，自然就知道下一个字母o是什么意思了。 是吗？会是这么简单的谜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0 谢司的线索 这时候，前方总算不再堵车了，歌迪娅启动车子：“我不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但那部歌剧似乎对你们很重要？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杜嘉班纳很乐意为night提供帮助，我的设计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苏暮夜礼貌地说：“你已经为我们解决很多困难了，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 歌迪娅并不爱听场面话，她是坦诚而讲究实际的性格。苏暮夜的感谢是真诚的，她想了想，突然微微一笑：“哦，night，我想起来了。如果你不愿意答应我的请求前来米兰发展，有另一件事可以帮忙做，还记得之前” 她压低了声音，苏暮夜听着微微皱起眉，但是没有拒绝。 宋瑾和莫思欢好奇地伸长了耳朵，可惜什么都没听见。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米兰大教堂广场附近的一家高级酒店门前。歌迪娅去停车了，苏暮夜带着宋瑾和莫思欢到酒店前台去办入住。 莫思欢拿到房卡，震惊捧脸：“蜜月套房？！住三个男人？” 苏暮夜不想看他：“我也不愿意的，要是你能找到其他我们能住的地方，我会很感激。” 宋瑾倒不是很在意：“除了前台看我们的眼光奇怪一点，哪里都挺好。这家酒店的蜜月套房在顶楼，是店里住宿条件最好的房间，在那里不会被人打搅也比较安全，挺适合我们现在的处境。” 在这里，他很怀疑在泰国用过的简易监视器会有什么用，毕竟这里来往客人的身份比泰国民宿复杂的多。 莫思欢点头：“也是，蜜月套房的隔音效果估计挺好，我们可以激情一点。” 宋瑾：“你就狗嘴吐不出象牙。” 莫思欢争辩：“我是说可以在房间里弹吉他不被楼下投诉！” 苏暮夜已经走远了，远远地在催促他们：“电梯来了，再不快点过来就不管你们了。” 房间在39楼，这个时候大部分酒店客人都出门去了，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安静的轿厢里回荡着电梯运转的嗡嗡声，苏暮夜靠着行李闭目养神。跟歌迪娅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强打精神，现在暂时跟她分开，他的脸上立刻现出疲惫的神色，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 宋瑾偷偷看着他，心里有些沉重。 虽然没有放在嘴边说，但是巴颂被害，那条线索断开对苏暮夜的打击很大。他回来之后就忙着研究案发现场的情况，跟锡林那边联络，为米兰的旅行做准备，几乎都没有休息过。尽管宋瑾和莫思欢都硬是跟过来了，也帮上了一点忙，但在苏暮夜心里他们始终都是涉世未深的学生，他并不会把所有的心事都对他们坦诚地说出来。 莫思欢疯疯癫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宋瑾自己倒是怀疑，非要跟着苏暮夜到这里来，是不是给他拖了后腿。 他一个人的话，会不会办事更方便？ 不，不是。 他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原本也曾这么想过，但是随着跟苏暮夜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他逐渐发现苏暮夜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坚不可摧。 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那么年轻，比学生们也大不了多少，却肩负着很重的责任，独自周旋于复杂的学校人际关系之间，抵抗着他们施加的重重压力为案件寻求真相。 宋教授去世以后，他在学校里变得孤立无援，也许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他垮台。 他的父母呢，亲人呢？没有朋友可以为他分担这些烦恼吗？ 除了上次在曼谷艺术馆偶然提起的父亲，苏暮夜从来不谈自己的事情。他在学校里没有其他朋友吗？或者关系比较亲近的同事？ 他人口中描述的苏暮夜充满光辉，载誉无数，令人高山仰止。但宋瑾却觉得他似乎很孤独，他总是在拒绝跟别人过多的接触，就像对待歌迪娅一样。 难道，他身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他心里，还有别的事？ “宋瑾，宋瑾？” 宋瑾正想的出神，听见苏暮夜在喊他。 他看着他：“你在发什么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宋瑾连忙尴尬地转过头，看见电梯的不锈钢墙壁上清晰地映照出每个人的身影。 视线一晃而过，他突然发现苏暮夜的眼睛不太对劲。 他连忙回头去看，然而一切都很正常，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叮，电梯响了，门缓缓打开。 苏暮夜和莫思欢拖着行李出去了，宋瑾跟在后面，忍不住又默默注视着苏暮夜的背影。 他刚才，真是想太多所以眼花了吗？ 有一瞬间，他看见苏暮夜眼睛的瞳孔变成了淡淡的浅灰色。 迷人，又冰冷。 仿佛是混血的颜色。 ***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红色刺绣针织地毯，顶楼只有一间套房。门开着，从房里传来隐约的交谈声，似乎有不止一个人在里面。 “歌迪娅公司的人已经到了。”苏暮夜走进去，宋瑾和莫思欢跟在后面，瞬间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套房的客厅非常宽敞，室内采用深红与白金的主色调装饰，挑高的天花板雕刻着复杂细腻的装饰图案，整个房间奢华大气仿若18世纪的欧洲宫廷。 莫思欢小声问宋瑾：“蜜月套房都这么豪华吗？” 宋瑾小声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结过婚。” 几个身穿黑衬衣的人正在忙碌，把一排排挂满服装的衣架从隔壁房间推出来。一个瘦削的黑发亚裔男子看到苏暮夜，立刻朝他快步走过来，十分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night！听说你要来，我们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 苏暮夜笑笑；“shessy，早知道你们的排场这么大，我就应该偷偷的来，不该事先告诉你们。” “不不不，”谢司摇摇手指，“歌迪娅正需要你们，时装周看秀的明星和买手也是歌剧的爱好者，这些天蔷薇骑士的上座率都是爆满。你们身穿杜嘉班纳当季新款出现在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会是一项很好的宣传活动，嗯，你知道的，有些人不屑于关心我们的秀场，更喜欢自己在街上偶然发现的惊喜。” “我不知道杜嘉班纳什么时候开拓了礼服品牌的副线？” “今年的新策划，所以你们这趟来的很巧，”谢司朝其他人拍拍手，“嗨，先生们，来给教授和他的学生装扮一下，今晚的亮相就看你们的了。” 宋瑾和莫思欢还来不及放下行李，瞬间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过了一会儿，歌迪娅走进房间，看见他们俩都已经打扮一新，相当满意。 宋瑾穿着黑色的小礼服，脖子里缠着拜占庭艺术风格的男式丝绸围巾，高级丝绸带来的触感凉爽又细腻。他觉得不太自在，他心里在想，如果他的古板教授看到这些时尚圈的坏小子们随便将不同历史时期的艺术元素混合在一起设计服装，恐怕会气得把图书馆都掀翻。 这时候，谢司将一枚蔷薇花形状的领针插在宋瑾的礼服衣领上，满意地欣赏着：“真好，night不喜欢蔷薇，不肯戴这个，把它给你会很合适。这可是我非常得意的新作，你喜欢吗？” 宋瑾低头看看，领针低调的暗金与蔷薇的外形相得益彰，并不显得娘，反而带着一种品味高尚的优雅。 他奇怪地问：“夜哥不喜欢蔷薇吗？” 谢司点头：“不但不喜欢，还很讨厌呢。他居然愿意忍耐着不愉快去欣赏名字里带着蔷薇的歌剧，这其中的意义想必不一般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1 消失的蔷薇 宋瑾第一次听说苏暮夜会明确的讨厌什么东西，他非常好奇：“夜哥为什么讨厌蔷薇？” 谢司想了想：“嗯也许是因为‘蔷薇密会’吧，你知道吗？哦，看你的表情似乎不知道，我太多话了，你赶快忘了它吧。既然night那么赏识你，如果他觉得有必要，会自己告诉你的。” 宋瑾：“？？？？” 赏识？ 蔷薇密会？ 先不谈那个奇怪的赏识，蔷薇密会是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是什么协会？还是专业机构？ 谢司似乎错估了宋瑾和苏暮夜之间的关系，因为苏暮夜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所以他误以为宋瑾和莫思欢都是苏暮夜赏识的学生，这才会在因私出行的时候也把他们带在身边的。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泄露了一个小秘密，说完以后，他很快就忘了蔷薇密会的事，又跟宋瑾去聊别的了。 宋瑾却一直忘不了谢司的话，过一会儿谢司被人叫走了，他立刻摸出手机，搜索蔷薇密会的情况。 然而，什么结果都没有。 宋瑾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根本就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机构。 一无所获的结局反而让他的疑心更重，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应该也不会打错字。 那结论恐怕只有一个了，这个机构并不想在公开场合出现，不想被世人所知晓。 “宋瑾，你在干嘛呢？”这时候，莫思欢朝他走过来，他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修身礼服，发型也重新打理过了，颇有一番时髦富家公子的气派。宋瑾收起手机，装作没事似的朝他笑笑：“抽空上会儿网，你很酷啊。” “你很古典，”莫思欢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学艺术史的人自带高雅气质？跟你相比我好像浅薄的暴发户哦。” 宋瑾低头看看自己，觉得莫思欢讲话真是嘴上抹蜜糖。 太会吹捧别人了。 虽然宋瑾自己和苏暮夜都不吃这一套，但估计莫思欢在一般的圈子里挺吃得开吧。 歌迪娅和谢司的工作效率很高，午饭过后三个人就都被打扮一新了。傍晚的时候还会有发型师过来为他们做造型，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那，任务完成，我们就先走了。”歌迪娅下午还有工作，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临走的时候朝苏暮夜抛了个飞眼，“衣服就送给你们了，在剧院里好好享受。说好的交易条件不要忘记，我相信你会遵守诺言。” 苏暮夜点头：“一定会让你满意。” 谢司和那些黑衬衫的小哥们动作娴熟地推走了衣架，那群人一走，莫思欢就好奇地凑上来：“夜哥，你到底答应了她什么条件？这换来的东西也太奢侈了！” 苏暮夜看看他：“我要帮歌迪娅做一点事，这个机会让给你也可以的，要吗？” “好啊好啊！” “为杜嘉班纳在北非和南美的两处分公司新办公楼进行外观设计，独立完成设计方案初稿，你来？” “”莫思欢一阵蛋疼。 苏暮夜头大如斗：“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歌迪娅为杜嘉班纳服务，她不会白白把公司的资源送给我，肯定会为她的公司争取到一些好处。你以为她是用一束玫瑰花就能打动的小女孩吗？别太天真了。” 莫思欢还在争辩：“但是你也太大方了！新办公楼的设计方案！她占了一个大便宜！你现在是什么身价！” “所以我附加了别的条件，我知道该怎么应付她。真心希望你不要再展开什么奇怪的联想了，别总是挑战我耐心的底线，”苏暮夜说着看了看时间，“不说这个了，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或者留在酒店里，但是不能独自行动，你们商量一下吧。” 宋瑾想了想：“我跟你一起。” 莫思欢没什么兴趣：“我要留在酒店里睡觉，从锡林跑出来以后都没好好休息过，累死了。不好好睡一觉的话，晚上看歌剧的时候我肯定会打瞌睡。” 他不跟在后面的话，苏暮夜反倒比较轻松。三个人就这样暂时分开了，宋瑾换下了歌迪娅赠送的礼服，换上外出的便服跟着苏暮夜走了。其实按照现状，他应该跟莫思欢一起留在酒店里，因为外出的频率越高，碰上宋幽的可能性就越大。但宋瑾更在意谢司所说的蔷薇，苏暮夜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他想多花点时间跟他在一起，这样也许会有机会弄清楚蔷薇密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开酒店的时候，苏暮夜把门反锁上了：“希望莫思欢不会从楼上跳下去。” 宋瑾干笑：“啊哈哈，不会的吧，他就是嘴上欠揍而已，行动上还是比较老实的。” 苏暮夜叹息着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去开电梯了。 宋瑾连忙跟上去，苏暮夜似乎没什么兴趣聊天的样子，下楼的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莫思欢的啰嗦，突然缺少了他，安静的气氛变得有种微妙的尴尬。 宋瑾想了想，主动打破了沉默：“夜哥你不打扮吗？” 他和莫思欢刚才大张旗鼓的被好多人围着做造型，跟这架势相比，苏暮夜只是简单的换了件外套，朴素的简直有点寒酸。 苏暮夜正在低头看地图，随口说：“已经有你们了，我不用太讲究。” 宋瑾有种难言的嫉妒，就算没有他们，他大概也不用太讲究。有些人并不需要靠衣装，光站在那里就自然是一道风景了。 他又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米兰历史博物馆。” “那里面也有你的设计作品吗？” “没有，去参观一些宝石，”苏暮夜说着看了看表，“那边结束以后，我们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傍晚要回来见歌迪娅安排的造型师，时间有点紧。” 他没有多透露什么，说完以后，电梯里又安静了下来。 宋瑾思索着，没话找话的问：“呃，蔷薇骑士这部歌剧是讲什么的呢？” “好像是有关复仇的故事，一个老套的西方英雄式传说，详细的内容我也不太清楚。” “蔷薇是指什么呢？” “不知道。” 苏暮夜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冷淡。 宋瑾微微一怔，他果然对这个词语很敏感。 谈话到了这里似乎有点进行不下去，宋瑾已经确认苏暮夜肯定是心里有事，但不肯说出来。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就像在锡林大学后山的那栋房子里一样，不经过适当的引导，软硬兼施，他的心理防线是不可能松懈的。 宋瑾又开始觉得心累。 他们都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却仿佛从来就没有熟悉过。 难道，苏暮夜压根就一直都不信任他吗？ 宋瑾有点受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2 入口 苏暮夜不坦诚，宋瑾只能自己多注意他行动的细节了。 他很快就发现了疑点，在米兰历史博物馆里，苏暮夜在碧玺“亚洲蔷薇”的展台前逗留了许久。这块碧玺产自阿富汗，重达19公斤，从远处看去就像一朵盛开的蔷薇花，苏暮夜既没有说明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也没有表示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只是愁眉紧锁地看着它，然后就默默地走了。 离开博物馆以后，他们就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苏暮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他的视线时常停留在一些古老店铺的橱窗，招牌或者涂鸦的墙壁上，但宋瑾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并没有收获。 他忍不住说：“夜哥，你在找什么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苏暮夜抬头看着一家花店悬挂在门廊上方的鲜花吊篮：“我在找一个入口，但也许是我想错了，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宋瑾：“？？？？？” 他脱口而出：“这个入口跟蔷薇有关吗？” 苏暮夜微微一怔，转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宋瑾赶紧掩饰：“呃，我只是想起我们今晚要去看的那部歌剧的名字，随口瞎猜的。” 苏暮夜没有说话。 在午后灼热的阳光下，宋瑾看见他的脸色微微发青。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两人在米兰城区里走了一下午，苏暮夜的行动依然没有任何规律，一直在各种店铺和景点之间游荡。宋瑾没发现新的收获，腿倒是快要走断了。 傍晚返回酒店的时候，莫思欢还在呼呼大睡。很快歌迪娅的造型师也到了，简单的意式晚餐之后，三个人装扮起来，出发前往剧院。 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始建于1778年，因在斯卡拉寺院的旧址建成而得名，它在1943年曾遭到空袭被毁，3年后以原样修复完毕，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从米兰大教堂进入维多利亚二世拱廊，穿过象征着欧亚美非四大陆的镶嵌画，在拱廊尽头就可以看到这座世界历史上最著名的歌剧院，知名剧作阿伊达图兰朵蝴蝶夫人都曾经在这座剧院上演，能够在拉。斯卡拉的舞台上得到表演的机会，对众多音乐大师而言都是无上的光荣。 拉。斯卡拉的外观虽然不起眼，但是内部的设计相当豪华，观众厅带有五层包厢和一个回廊，整个观众厅呈马蹄形，视觉和音响效果都非常完美。 宋瑾和莫思欢坐在楼上的包厢里，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苏暮夜正在看剧情介绍的小折页，随口问他们：“楼下也有休息室，要去吃点东西吗？歌剧对你们来说可能太枯燥了。” 宋瑾连忙摇头：“不不，这是一次很难得的社会实践，我可不想浪费。” 他大约扯了三分之二的谎，社会实践固然重要，但他现在更想多跟苏暮夜在一起。看歌剧正是探究苏暮夜内心秘密的好时机，不管是多枯燥的东西他也会坚持看下去的。 莫思欢倒是挺想走的，歌迪娅提供的服装今晚一经亮相就吸引了许多观众的注意。这其中不乏前来参加时装周的买手，刚才在楼下的时候，那些颇具兴趣的眼神让莫思欢的虚荣心大大满足了一把。 他跃跃欲试，还想得到更多的围观：“我想出去！” 苏暮夜断然拒绝：“你一个人不行。” 莫思欢一脸痛苦：“就十分钟好吗？我都一整天没有自由自在的玩过了，这是要把我憋疯吗？” 宋瑾看他也怪可怜的，离开锡林以后他既不能打扮成非主流杀马特，也不能唱歌，而且走到哪里都被苏暮夜看着，简直跟一只被圈养的野狗没什么两样。宋瑾从小就很乖，老老实实跟着苏暮夜到处走也不在意，但对莫思欢来说，这种生活快要把他搞的窒息了吧。 他想了想：“距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我带他出去走走吧。” 苏暮夜点头：“也好，不要跑远。” 剧院的安保措施严格，又有宋瑾看着，只是在大厅里走走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整天把莫思欢栓的太紧的话，苏暮夜自己也很窒息。 莫思欢得到赦免高兴极了，拉着宋瑾跑出包厢，来到楼下的休息厅。 并不是所有人对歌剧都感兴趣，一些观众也会在楼下闲聊或者参观消磨时间。宋瑾和莫思欢随便逛了一会儿，有不少人都对他们身着杜嘉班纳新款的礼服表示兴趣。 这种程度的反馈，回头歌迪娅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宋瑾还在想着苏暮夜和蔷薇的事情，有点心不在焉。他随口问莫思欢：“夜哥平时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吗？” 莫思欢倒是没有趁机说苏暮夜的坏话，老老实实地说：“夜哥的性格比较内敛吧，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他平时的样子。他平时话一般都不多，对待我们既不温和也不严厉，只是比较认真。” “哦，这怎么说？” “他不会凶巴巴的批评学生，但如果你的作业完成的不好，他就会一直让你返工直到成品合格为止。考试也是一样的，不及格的话他不会骂人，但是必须重考到他满意为止，跟其他魔鬼教授相比，夜哥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可怕吧。” “那宋教授呢？他容易相处吗？” “他没教过我，不大清楚，但听说夜哥跟他的脾气很像。” 宋瑾想了想，试探着问：“思欢，你听说过‘蔷薇密会’吗？” 莫思欢一愣：“你怎么知道？” 宋瑾大吃一惊：“你真听说过？” 莫思欢一脸狐疑：“你不该知道的，难道你父母也是学术名家？” 宋瑾急中生智的吹牛：“呃，我听我哥哥提过，但是他不肯透露更多。你爸也是学术名家，他应该很熟悉吧？” 莫思欢稀里糊涂就被绕进去了，顺着宋瑾的话，说：“我爸知道的也不多，他入会的时间很短，因为他对于学术做出的贡献实在太少了。宋教授的年限比他长一些，其实夜哥本来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但他履历有硬伤，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了，真可惜。”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你说蔷薇密会？它好像是个不对外公开的国际性学术组织，涉及很多行业，什么时候组建的不大清楚，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成员。我说过我听觉比较好嘛，以前无意中偷听到几次我爸和宋教授的谈话，曾经提到过这个组织。我爸为了在蔷薇密会里争到一席之地努力很久了，我猜那应该是个挺重要的地方吧。” “那夜哥为什么进不去？” 莫思欢有点纠结，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说出来，宋瑾催促他：“我不会说出去的，夜哥来到米兰以后好像就一直对蔷薇这个词很敏感。他肯定有心事吧，我怕他想不开钻牛角尖。” 莫思欢又纠结了一会儿：“要说想不开的话，他一直就没想开过吧。夜哥本身是很有才华的，但他的发展前途上有一个很大的障碍。” “什么障碍？” “他父亲曾经是业界名人，在蔷薇密会占有一席之地。但二十年前因为剽窃而声望扫地，后来大概觉得没有脸面见人，就自杀了。” 宋瑾惊呆了：“还有这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3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国内建筑专业的圈子还很小，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莫思欢说，“夜哥的父亲不但剽窃而且不止一次，算得上劣迹斑斑。蔷薇密会会审查入会者的家庭背景，夜哥的直系亲属有这么大的污点，他们是不会接纳他的。不仅如此，当今比较有地位的业内专家都是同样的想法，他们不会接纳剽窃惯犯的孩子，夜哥不管想在哪里发展，都会背着这个沉重的负担。” “这些事情都是听你爸说的吗？” “是啊，其实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啦，但是从小就跟着我爸在这个圈子里混，好多事情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宋瑾觉得很不公平：“这又不是夜哥自己的错。” 莫思欢也很无奈：“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听说夜哥小时候好可怜啊，他爸自杀以后妈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亲戚也不要他，就跟孤儿一样。后来是宋教授一直在出钱接济他的生活，宋教授跟夜哥的父亲是大学同窗，愿意接济他的时候还承担了不少舆论方面的压力。” “哦？这又怎么说？” “那是二十年前诶，社会环境还是很传统的，宋教授是个很受欢迎的单身男人，带着一个身世不好听的拖油瓶小孩，像什么样子。坊间有过很多流言蜚语的，有人怀疑宋教授是不是跟夜哥他妈有一腿，夜哥是他的私生子，还有人怀疑他恋童癖的，反正说的很难听。但是宋教授一点也不在意，后来没过几年夜哥就出国留学去了，宋教授在美国做学术交流的时候收他做了关门弟子，又一路扶持他到了今天的地位。虽然夜哥本身确实很有才华，但如果没有宋教授的鼎力相助，他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的，能不能在圈子里混都还是个问题呢。” 宋瑾思索着：“但我叔叔确实一辈子都是单身，如果二十年前因为接济其他小孩子而被女人嫌弃的话，不可能二十多年都完全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对象啊。” 莫思欢想了一会儿，突然压低声音说：“诶，你说宋教授会不会跟夜哥有一腿？” 宋瑾顿时吓得瓜子都掉了：“你在胡说什么！我叔叔不会是那种人！” 莫思欢还认真思考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我这个猜测很有道理啊，跟我有同样想法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他们的关系实在太可疑了。” 宋瑾捂住耳朵：“别乱猜了，我受不了！” “有什么可受不了的，你见过你叔叔年轻时候的照片没有？可帅了，既潇洒又风雅，好多女人喜欢他呢，他比我爸强多了，夜哥跟着他一点都不吃亏。” 宋瑾难以接受这种可怕的猜测：“但是夜哥曾经问过我，我叔叔身上有什么胎记或者伤痕。因为他怀疑在剧院摔死的不是叔叔本人，如果他们真的有一腿，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吧？” “既然你打死不信，那你要怎么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刚才我说了，夜哥的父亲剽窃过不止一次，他也曾经差点剽窃了宋教授的作品，后来是坏事干的太多，实在瞒不住了才被人揭露出来的。按照常理，被自己的同窗坑，宋教授应该恨死他的儿子了，为什么他不但不恨他，反而扛着压力花这么多金钱和精力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得意门生？以德报怨，换了你愿意做这种事吗？” 宋瑾无法回答莫思欢的问题。 叔叔确实对苏暮夜太好了，这有点不合理。 但他又绝不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暧昧关系，相反，他反而觉得苏暮夜对待宋教授的态度有某种隔阂。 他似乎非常感激宋教授对自己的栽培，但又在忌惮某些东西，处于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态中。 而他又总是把话都埋在心里，这就让事情更显得扑朔迷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宋瑾越来越迷糊了。 这时候，节目快要开场了，两人赶紧返回包厢里。 苏暮夜还在看内容介绍的小折页，见他们在外面溜达了很久，用眼神表达了轻微的不满。 很快，周围的灯光就暗了下来。 舞台上响起了即将开场的提示音，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整个空间都变得一片漆黑。 帷幕缓缓拉开，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一丛华丽的鲜红色蔷薇花布景，白墙的宫廷，翠绿的树叶，一切都如同现实般惟妙惟肖。 *** 蔷薇骑士。 这部歌剧的故事内容很简单。 国王是一个昏君，他听信谗言，屠杀忠臣，掠夺臣民的赋税，举国都深陷在水深火热之中。 富有正义感的将军奋起反抗，他暗杀了国王，推翻他的统治，自立为新王。 胆小的王后在战乱中逃走了，留下年幼的小王子，孤苦无依。善良的农户收养了小王子，将他抚养长大。 年轻的王子长大以后，得知自己原来不是孤儿。他发誓要为父亲报仇，化身为神秘的蔷薇骑士。 他劫富济贫，除暴安良，却从臣民的口中得知父亲曾经犯下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行。 蔷薇骑士深陷两难之中，复仇与正义感让他不知该如何抉择。 而随着小王子长大成人，曾经的将军也逐渐老去，他无法再承担国王的重责。 最终，将军与骑士在战场上相遇，将军故意落败，死在了蔷薇骑士的剑下。 一切的荣誉本不属于他，终究应该全部奉还给年轻的王子，由他来继承。 然而哀伤的王子不愿意接受这份染血的荣誉，他戴上面具，化身为永恒的蔷薇骑士，踏上了流浪的旅途。 *** 莫思欢看的很专注，时不时还唏嘘一番。 宋瑾的注意力却不在舞台上，他总是忍不住想去偷看苏暮夜的表情。 他看起来有些悲伤，这是非常难得的，宋瑾可以明确从他脸上读出表情的含义。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冷冰冰的沉默着，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昏庸的国王，失踪的母亲。 正义的将军，还有一生寂寞哀伤的蔷薇骑士。 他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吗？ 一出生就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孤苦伶仃，遭人白眼。 被父亲的好友收留，得到了无数的荣誉，却永远也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 宋瑾根本不知道叔叔二十年来一直在资助这样一个人，如果他早点听说苏暮夜的存在，或许也会帮帮他。 毕竟他自己一直都是衣食无忧，父母双全。他已经有很多东西了，他愿意分给苏暮夜一点。 他想的出神，突然，苏暮夜坐在沙发椅里无意识地换了个姿势，一抹冰冷的浅灰色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宋瑾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又看见了？ 那种锐利的浅灰色。 白天在电梯里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苏暮夜瞳孔的颜色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样。平时很难发现，但是在光线从某种角度的折射下，这种浅灰色就会巧妙地呈现出来，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变了一个样。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混血吗？ 这时候，观众席传来雷动的掌声，演出结束了。 故事的结局，蔷薇骑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冰冷的荒原尽头，帷幕缓缓拉下。 灯光亮起，故事到此为止，观众席热烈的掌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包厢里的气氛却很沉默。 苏暮夜似乎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安静地坐着一直都没有说话。宋瑾和莫思欢也知趣地不吭声，陪他一起坐着。 良久，苏暮夜低声开口：“你们有什么想法？” 宋瑾一呆：“什么？” “t之后的线索，r，o，k，从这部戏里看得出什么迹象吗？” 宋瑾突然惊醒过来，他在苏暮夜的身世里沉浸的太深了，差点忘记他们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 他们是来找怀表之谜的线索的，继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以后，下一站他们该去哪里？ 莫思欢想了想：“如果r是指蔷薇骑士，o又是什么呢？opera？歌剧院？” 宋瑾觉得这个思考方向不对：“那o之后的k难道是knight，骑士？那又绕回来了，等于什么线索都没有。” 苏暮夜打开手机，提示他收到了一封新邮件。他打开邮件，一张建筑物的内部结构图显示在了屏幕上。 莫思欢凑上去：“这是什么？看着结构好像是哇哦！” 他惊讶的捂住嘴。 苏暮夜笑笑：“跟歌迪娅的交易没有白做，她没让我失望。” 宋瑾没看明白：“什么什么？” 苏暮夜站起来：“歌迪娅弄到了剧院的内部结构图，今天晚上我们要好好搜一搜这个地方。” 宋瑾跟莫思欢一样惊讶：“哇哦！” 但是他又有些担心：“夜哥你这样没问题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明天再来？” 他怕苏暮夜看完歌剧触景生情，在情绪低落的状态下勉强自己，容易出差错。 苏暮夜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样是哪样？” 宋瑾小心地斟酌着词句：“就是，你看了演出的话可能会情绪不太好。” 苏暮夜看了他一会儿，又看看莫思欢。莫思欢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苏暮夜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慌张的喊起来：“不是我！” 苏暮夜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爸就不该让你知道太多，这样早晚有你倒霉的时候。” 他又转向宋瑾：“我不知道莫思欢跟你说了什么，但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我一直都明白自己该干什么，倒是担心你会胡思乱想，打乱我们调查的步调。” 宋瑾很尴尬：“对不起。” “不是要责怪你，你太善良了，”苏暮夜说着转身走了出去，“但我真的不需要你担心，现在的你，并没有能够真正帮助我的能力。” 宋瑾呆了呆。 莫思欢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跟在苏暮夜身后走出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4 帮助的能力 ——现在的你，并没有能够真正帮助我的能力。 苏暮夜冰冷的声音在宋瑾脑海中回响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包厢的，一路上浑浑噩噩地走在莫思欢身边。莫思欢低声安慰他：“夜哥就是在逞强啦，要是你陷得太深把自己搞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他会很愧疚的。都怪我，不应该把他过去的事情告诉你。” 宋瑾垂头丧气的：“不怪你，夜哥说的没错，都怪我太没本事了。只不过猜出几个谜就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可以充当什么正义英雄，也许我根本不该硬是跟到这里来的，不但没什么用处还得东躲西藏生怕碰上我哥哥，夜哥带着我们这两个拖后腿的心里一定挺烦的吧。” 莫思欢不这么想：“不不不，夜哥才不会这么虚伪，如果他觉得不行那就是不行，压根就不会带着我们，他不会勉强自己做什么不愿意的事情。倒是你，不愿意到米兰来的话一开始就可以说了，那样子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看你这样扭扭捏捏的，平时就是个心软的老好人吧。” 宋瑾痛苦抱头：“连你都能看穿我吗！” 莫思欢大部分时间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偶尔清醒几分钟真是敏锐的可怕。 宋瑾知道自己就是个老好人，他耳根子软，同情心泛滥，爱帮忙。学校里的橄榄球比赛也是，他明明知道自己运动神经很差，上了场只会被人看笑话，但被人拜托临时充当替补队员的时候还是会硬着头皮上场，最后贡献出一场特别可笑的烂比赛，还上了校报的头条。 莫思欢挺不爽的：“什么是连我这样的！我看起来很蠢吗！” 宋瑾继续痛苦抱头：“你不蠢啊，蠢的是我，我应该把自己打回去重练的。” “重练什么，你又没这么烂，世界和平需要你这样的老好人，不然谁来伸张正义呢！这次揭开案件的真相就要靠你了，反正我是没兴趣的。” “你没兴趣为什么还非要跟来！”宋瑾哭笑不得，“想躲开你爸的话随便找个地方去旅游不就行了！” “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他不会放我的！”莫思欢一脸痛苦，又鬼鬼祟祟地凑到宋瑾耳边，“而且，你就不好奇宋教授跟夜哥到底有没有一腿吗？我很好奇！” “谢谢你啊我不好奇，”宋瑾走开几步，“我并不想知道一个好多年不联络的远亲的隐私生活，我是一个正直的人。” “好奇和正直又不冲突，诶，为什么宋教授会跟你们断绝来往呢？” “我也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矛盾老死不相往来也很正常吧，我哥哥可能知道。” “那你干嘛不主动去找你哥哥问问，反正他现在就在米兰，离你很近不是吗？调查线索要积极一点嘛，与其想东想西的哀怨自己没用，倒不如行动起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莫思欢挺认真的提出建议，宋瑾想了想，还真的开始犹豫起来。 他在家庭方面的好奇心不强，也很守规矩，以前从来没想过要过问上一辈亲戚之间的往事。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叔叔的案子可能跟他过去的经历有关，去问问宋幽可能真会发现新的线索。 他犹豫着：“我哥哥的工作室就在米兰的黄金四街，距离歌迪娅小姐的公司也不远，明天我就去找他。” “要戴个头盔去吗，看你这么怕他。” “他又不吃人，就是比较难对付。啊对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帮我壮壮胆。” 莫思欢很高兴：“好啊好啊，我最喜欢有趣的事情了。那就说定啦，明天你改变主意了我也会拖着你一起的。” 两人雀跃地交谈着，苏暮夜没太在意他们在说什么，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地图。 歌剧院的内部结构大同小异，拉。斯卡拉和锡林歌剧院一样配备有各种道具房间。然而具体哪里可能会有线索他们完全不知晓，也只能凭感觉试探着去找找看了。 包厢通往东门安全出口的方向有一条不起眼的走廊，前方竖立着非工作人员禁止进入的牌子。 苏暮夜看看附近没有人，一闪身就越过去了。 “就从这里开始吧，”他示意宋瑾和莫思欢也一起过来，“这扇门通往道具车间，一般没有人经过。如果宋教授要留下什么东西等着我去发现，放在这种地方也会比较安全。” 墙边有一个密码盘，输入正确的密码门才会开。 宋瑾凑上去看看：“没有密码的话，打开门会响起警报的。” 苏暮夜警戒地看着周围：“你研究一下，我望风。不行也不要勉强，可以去找别的入口。” 宋瑾很高兴：“真的让我来？” 苏暮夜奇怪地看着他：“有什么奇怪吗？你不就擅长这个？” “但是刚才你还说我没有真正帮助你的能力！” “那是指你帮不了我本身，不是说你没有能力跟我一起解决案子，”苏暮夜有点头疼，“别胡思乱想的了，也许我就不该让你跟莫思欢在一起，你太容易受人影响了。” 莫思欢争辩：“我真的没说什么！” 苏暮夜看看他：“莫思欢，教工也会上校园内网论坛的。平时那些八卦我的帖子到底是谁发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别从你爸那里道听途说了一些小道消息就得意忘形起来，很多事情你根本就不懂。” 莫思欢突然被拆穿了有点尴尬，尴尬了一会儿又争辩起来：“但宋教授对你好的不一般，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在乱猜。” “那你大概不知道，宋教授曾经想要联合你爸一起来对付我，被我识破以后还想往你的乐队身上栽赃。” “啥？”莫思欢大吃一惊，“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苏暮夜叹了口气：“宋教授和我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好。五年前你刚进学校的时候就组建摇滚乐队，太招摇了。宋教授想要收拾你一下，就打算伪造电脑记录，然后让莫教授匿名告发我，说我看你不顺眼所以故意给你打低分，收拾你的同时顺便给我抹黑，而你爸也同意了。后来我及时发现，拿到了电脑房的监控记录，他们才不得不承认在搞鬼。” “我记得那件事！”莫思欢喊起来，“后来我看到分数你有改动过的痕迹，还问过我爸是不是帮我作弊，把不及格的分数改成及格了，他撒谎说是你看我不顺眼故意打低分，被他发现才改回来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气得牙痒痒：“我知道我爸是个垃圾，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他了！” 苏暮夜笑了一声：“我还得感谢你没有相信你爸的话，他当然随时可以帮你兜底，但万一你信以为真去向政教处投诉我，不管调查结论如何，我的职业生涯都会受到一些影响，没有人能帮我兜底。” 莫思欢气坏了：“我又不是傻子，要说看人的眼光说不定我比我爸还强点，他还想给你抹黑来骗我？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快说给我听听。” 苏暮夜眼睛看着外面的走廊：“没有了，我不能接受教工之间的勾心斗角把学生扯进来，所以跟宋教授大吵了一架。后来他们俩都收敛多了，估计院长也看不下去，私下找他们谈过话。” 莫思欢又惊又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呆了一会儿，突然扑向苏暮夜大哭起来：“夜哥对不起！我真是太浅薄了，不知道我爸和宋教授还做过这种垃圾事，居然还会怀疑你跟宋教授有一腿！” 苏暮夜头疼的避开他：“小声点可以吗，小心把警卫给引过来了。我本来不想说的，毕竟都过去了这么久，而且我也不喜欢在背后搬弄宋教授的是非。但你话实在太多，由着你放飞的话不知道要带着宋瑾飞到哪里去了，不给你泼点冷水不行。” “你怎么知道我跟宋瑾说了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嘴比马里亚纳海沟还宽，回忆一下你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怀疑什么了？” “啊！”莫思欢震惊地捂住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5 意外的重逢 这时候，宋瑾在一旁小声说：“那个我好像把密码解开了。” 苏暮夜的注意力立刻转移过去了：“非常好，你怎么解的？” 宋瑾指了指密码盘旁边：“很简单啊，这里有六个罗马数字，把它们转换成阿拉伯数字就行了。我都把门打开好一会儿了，但是你们聊得很专注，都没有注意到我。” 莫思欢非常高兴：“我就说你不是没用的废物嘛，走了走了！” 他一转眼又不哭了，兴奋地带头跑进那扇安全门里。 宋瑾很无语地看着他：“刚才还在抱着你哭呢。” 苏暮夜摇了摇头：“不是这性格，也没法做莫教授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先天就这样，还是后天被逼着锻炼出来的。” 他语气里似乎带着些同情，而后示意宋瑾跟上莫思欢，自己走在最后。 安全门另一侧的走廊里黑漆漆的，这里似乎是一条堆放道具的杂物走廊，走廊里到处都扔着东西，空气里混合着木头和皮革的味道。 喧哗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蔷薇骑士结束以后观众正在离场。这个时候，工作人员都在忙着打扫观众席，收拾舞台，秩序比较混乱，正是潜入的好时机。十点以后警卫就会开始夜间巡逻，到了那时候想要自由行动就比较困难了，他们得抓紧时间。 但问题是，现在手上完全没有新的线索，虽然有剧院的内部结构图，但帮助也不大。苏暮夜一边走，一边看着两侧紧闭的房门思索着，对宋瑾和莫思欢说：“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关于蔷薇的东西，图案或者词语，都可以。” 莫思欢一头雾水，但宋瑾很快意识到了苏暮夜的目的，问：“夜哥，你是不是在找蔷薇的入口？” 苏暮夜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不想隐瞒什么了，在黑暗中安静地说：“是的。” 莫思欢突然也明白过来：“你们是说，这里有蔷薇密会的入口？” 苏暮夜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显得很冷淡：“我也不敢肯定，如果r是指蔷薇的话，我只能往这个方向推测了，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什么跟蔷薇有关的东西。” 宋瑾问：“那蔷薇骑士呢？那部歌剧里真的完全没有提到o或者k吗？” 苏暮夜似乎不太想回忆刚才的演出，硬邦邦地说：“没有。” 莫思欢还在纠缠：“我们可以把台词全都拉出来看一遍啊，看看有没有o或者k开头的词语。” 苏暮夜冷淡地说：“别再提它了，我知道宋教授让我去看演出是什么意思，它跟怀表的密码无关。” 他的语气很坚定，既然说到这个地步，宋瑾和莫思欢也不敢再唠叨什么。苏暮夜也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强硬了，微微放缓了语气：“也许我们是该停一下，好好思考到底漏了什么关键。如果在这里没有收获的话，明天就在酒店里休息一天，放松一下身心。” 宋瑾很诧异，苏暮夜难得会说这种话。 他这么说，他反倒更加放松不了了，难道蔷薇骑士对苏暮夜造成的精神打击这么大，让他连调查都进行不下去了？他想问问，满肚子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路似乎走进了死胡同，也许他真得主动找宋幽谈谈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楼梯，一路盘旋向下，中间的几层是办公室和化妆间。演出刚刚结束，演员们都忙着卸妆，那几层楼吵吵闹闹的没有办法靠近，三个人最后只能沿着楼梯来到了幽暗的一楼。 这一层没有人在，跟锡林歌剧院一样也是一排道具间。有几扇门打开着，莫思欢好奇地看着里面的各种演出道具，问：“我们要不要躲在里面，等所有人都下班了再跑出来搜个痛快？” 苏暮夜没说话，看来真的在考虑莫思欢的建议。 宋瑾一直都在按照苏暮夜的要求寻找蔷薇，他指着门楣上的浮雕：“夜哥，这些门上都有蔷薇花的装饰图案，这对你有用吗？” 苏暮夜抬头看了看，深深皱起眉。 他拿起手机照明，仔细检查那一个个花朵装饰，说：“也许我们找到需要的东西了，这里所有的花都不一样。” 宋瑾好奇地伸长脑袋去看，果然如此，这里每扇门上蔷薇花瓣的数量都各不相同。 他数了数，这些数量似乎都没有规律，有的是五瓣，有的是七瓣，还有十二瓣的。而在经过某一扇门的时候，莫思欢突然停住脚步，好奇地凑到门上去听了听。 苏暮夜立刻低声问：“怎么了？” 莫思欢小声回答：“这里面好像有人。” 他的听觉非常灵敏，苏暮夜和宋瑾立刻警惕起来。 门没有锁，苏暮夜小心地轻轻一推，门立刻就无声地缓缓打开了。眼前这个宽敞的房间里堆放着各种木头架子，面对着正门的窗户大开着，薄纱的窗帘在轻轻飘动，。 莫思欢竖起耳朵听了一下：“他好像逃走了，房间里现在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了。” 苏暮夜走到窗边，发现外面是一条没有照明的幽暗小路，小路通向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从这里逃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想了想，还是翻身跳出了窗户，面对着窗户的是一栋公寓的墙壁，墙上开着几扇侧门，已经很晚了，所有的门都紧闭着，黑暗中连门牌号也看不清楚。 看来再追上去也没有用，苏暮夜只能原路返回，然而他刚刚转身想回到房间里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喂。” 他一愣，回头看见一扇公寓的侧门虚掩着，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人从里面闪身出来。 他眼神锐利，眼角有一个不起眼的伤疤，苏暮夜看到他大感意外：“你是？！” 这时候，宋瑾见苏暮夜一直没有回去，也跟莫思欢一起翻窗出来了。 宋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苏暮夜面前的人，顿时大吃一惊：“兰溪？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 因为过度办案而被强迫休假，独自前往泰国追击杀害巴颂的凶手然后就行踪不明。这个办案过分认真所以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专案组组长，兰溪警官，他怎么会在这里？！ 兰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黑色的皮衣上沾满了灰尘，看来是调查了不少地方。他看到眼前的三个人也是同样的奇怪，冷冷地看着他们：“这应该是我的问题，你们怎么会到意大利来？还在这种时候偷偷溜进剧院的道具间里。万一被人发现的话，又得惹出一堆麻烦了。” 苏暮夜淡淡地说：“你不是也一样吗，偷偷藏在那个房间里打算做什么？你应该没有搜查令，身为警官反而私自调查，被人发现的话会更麻烦吧？” 兰溪咬了咬牙。 宋瑾的头皮一阵发紧。 兰溪强硬的工作态度也就能吓唬普通人，而苏暮夜却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对方不够友好的话他不会害怕只会更强硬。宋瑾怕他们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赶紧说：“兰警官，你是不是查到什么线索所以才到这里来的？是你在泰国追击杀害巴颂的那个凶手的吧？我们一直在找你。” 兰溪眼神微微一变，他看看宋瑾：“你们也去过泰国了？” 这句话等于印证了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测，宋瑾瞬间居然有点开心的感觉：“原来那真是你？我们很想跟你一起行动，你手上有什么新的线索吗？我们可以来交换一下。” 兰溪断然拒绝：“我不会跟你们交换任何东西，既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但查案的事情普通人不该管，你们赶快回去吧。回去以后，不要对任何人说在这里见过我。” 他说着就想走，苏暮夜却在他身后静静地开口：“我可不能保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6 兰溪的推理 兰溪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苏暮夜冷淡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向你保证任何事情。你自己也应该知道，现在是你的处境比我们更加糟糕，现役警官私闯国外公共设施违规调查，如果传出去的话想必你和整个锡林市警局都会很为难的。” 兰溪愠怒地咬着牙：“你是在威胁我？” 苏暮夜没有回答他，静静地问：“你在泰国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会到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来？这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兰溪没吭声，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松下来，发出一声嗤笑：“苏教授，你真卑鄙。” 苏暮夜淡淡一笑：“彼此，你那些跟踪便衣也把我折磨的够呛。” 兰溪摊手：“我不是针对你，只是把我怀疑的对象全都公平的调查了一遍。但现在宋教授和张琛的案子都已经不了了之了，我又是在国外休假期间，没法再像在锡林那样为难你们，现在的我只是出于自己的目的在私下调查，你不必担心我会再做出什么不像样的事情。” 苏暮夜点了点头：“我当然相信你在这里没有任何杀伤力，我只是关心你手里有什么情报。” 兰溪眯眼看着他：“知道以后，你想怎样呢？” 苏暮夜回答：“可以根据情报的内容，考虑是不是要跟你一起行动。” 兰溪十分意外：“你是认真的？我听说你放弃了锡林大学首席教授的位置跟宋瑾一起走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既然学校里没有人想知道，那我就只能离开那个地方，自己去调查了。” “你查出什么东西了吗？” “先说说你自己手里的东西。” 苏暮夜对兰溪寸步不让，幽暗的小巷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宋瑾和莫思欢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时候兰溪看了看四周：“算了，先离开这里吧，这么晚了，在这种地方逗留太久可能会被人怀疑。我不想跟你们吵，如果你们非要纠缠不休，那就找个僻静的地方聊聊吧。” 他愿意谈话，苏暮夜也可以商量，他说：“可以到我们住的酒店去，那里会很安全的。” 兰溪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他只有一个人，而自己这边有三个人，所以宋瑾也不是很担心。 虽然他跟莫思欢都是战斗力约等于0的弱鸡，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如果兰溪突然发飙要暴走的话，帮助苏暮夜拖住他的腿，他们还是能做到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们一直想知道兰溪的行踪，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跟他偶遇，世界真奇妙。 在外奔波了一天，回到酒店格外温暖。 兰溪走进他们住的房间，满脸都是诧异：“蜜月套房？” 苏暮夜给他拿了一罐冰啤酒：“不要在意小细节。” 宋瑾觉得楼下前台看他们的眼神一定变得更奇怪了。 莫思欢和兰溪没打过什么交道，很好奇地坐在一旁问：“你就是兰溪？学校里的人都说你管得太多了，领导们都恨死你了。” 兰溪淡然一笑：“所以我就被赶出来了。” 苏暮夜问他：“你是顺着张琛那条线调查到泰国去的？” 兰溪反问：“你或者宋瑾，那天晚上至少有一个人在张琛被害的现场，是不是？” 苏暮夜不想正面回答他：“那是个意外，有人想要诬陷宋瑾，打电话把他骗到了凶案现场。这件事发生以后，我们才会离开锡林。那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暂时回避。” 兰溪想了想，问：“你们对宋教授和张琛的案件有什么想法？知不知道张琛经常往来于曼谷和国内？” 苏暮夜点头：“知道，我们曾经怀疑张琛是曼谷的毒贩，伪装成保安和宋教授之间存在毒品交易，但宋教授本人并没有染上毒瘾的迹象。” “你们的怀疑是正确的，张琛确实就是一个毒贩，但确切的说——是曾经。”兰溪冷静地说，“张琛和他的表弟巴颂曾经在泰国做过几年毒品生意，但都只贩卖一些自己提炼的山寨药品，收入也不高。五年前张琛来到锡林大学担任保安一职，期间经常独自前往曼谷，海关没有他的可疑记录，但奇怪的是他开始变得富裕，经常给泰国的表弟寄钱。” 苏暮夜问：“会不会是他到锡林来做生意了？” 兰溪还没有开口，莫思欢抢先回答了：“啊，这应该是不可能的。锡林市的地下网络我很熟悉的，张琛不是里面的人。” 兰溪很吃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 莫思欢连忙摇手：“哦不不不，我没有嗑过药，要不然我爸会打死我的。我只是跟那些玩地下音乐的摇滚圈比较熟悉，他们不嗑药就写不出歌——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会把他们招出来的，说好了现在是私自调查啊，有些事情听过就算啦！” 兰溪皱眉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莫思欢说的没错，这跟局里掌握的情况基本吻合。张琛和锡林市的贩毒网络没有交集，而且锡林大学虽然在本地一手遮天，但内部保留的观念相当传统，规矩很严格，从来没有发现学生或者教工吸毒的现象。” 莫思欢点头：“不但校园内部没人敢做这事，校外的人也不敢进来，没有人敢挑战锡林大学的规矩。” 苏暮夜说：“这样一来，宋教授染上毒瘾的推测就彻底排除了，那张琛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被杀的呢？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宋教授被害的真相？” 兰溪说：“与其思考原因，不如换一个角度想想谁可能是嫌疑犯，然后推测他的动机。假如三桩命案都是同一个人犯下的，那他身上会存在几个特征。第一，他同时认识宋教授和张琛，所以他们被害的时候都没有激烈反抗的痕迹；第二，他可以随时进入锡林歌剧院而不遭到任何人的怀疑，从而可以顺利杀害宋教授；第三，他有出国的条件，有机会前往泰国去杀害巴颂——而第四，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他生活在锡林，但他知道宋瑾的电话号码，所以他才可以单方面联络到宋瑾，把他骗到张琛家里！” 他冷声问：“你们认为，有谁可以同时符合上述所有的条件呢？” 宋瑾愣了一下，立刻喊起来：“我想起来了，在锡林知道我电话号码的只有一个人！” ——是薛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7 莫思欢的秘密 他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薛枫第一天晚上把他带到锡林歌剧院的时候，就为了方便联络而跟他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这个号码是宋瑾在国内专用的，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把这个号码给过锡林的任何人， 苏暮夜思索着：“薛枫的律师事务所跟国外有生意往来，他经常会出差，泰国也包括在内；而且他一直都是锡林歌剧院和锡林大学指定的法务专员，跟大家都很熟悉，不管什么时候到剧院去都没有人会怀疑的。” 宋瑾不明白：“但是，薛枫为什么要陷害我呢，来到锡林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兰溪说：“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们先不谈另外两件案子，在张琛那件事里，会不会是你无意中知道了什么，所以薛枫想把你骗到他家去杀人灭口，再伪装成你们发生冲突同归于尽的假象。但他没有想到苏暮夜也会跟你一起去，所以临时只能收手了。” 他不确定宋瑾的推断是否正确，至少在泰国的时候，他知道杀死巴颂的肯定不是薛枫。凶手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从没有听过。 苏暮夜看着兰溪：“你似乎很肯定那天晚上我也在现场？” 兰溪摊手一笑：“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了，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那天晚上你们肯定都在现场，宋瑾对那栋公寓楼和旁边那座公园的地理情况一无所知，没有你的帮忙他根本逃不了。” 但宋瑾还是不明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连案发现场都没去过几次呃，不会吧难道是那些粉末？” 兰溪问：“什么粉末？” 苏暮夜说：“宋教授被害的时候我在外地参加学术讲座，收到了宋教授寄来的一个带有密码的怀表。宋瑾通过他在剧院发现的一些木屑粉末，帮我解开了怀表的第一个密码，我们顺着密码的线索才会找到这里来。” 他把剧院的木屑，墙上的字母，还有在泰国与巴颂交谈的事情都简单地说了一遍。兰溪专注地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我能看看那个怀表吗？”他问。 苏暮夜把它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兰溪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心里好像已经有了定论。 “也许我已经明白了，”他说，“这是宋教授向你们发出的求助信息，他出于某些原因不能把一切都直接说出来，所以将信息隐藏在密码中，需要你和宋瑾互相配合才能解开。也因此，他借着遗产继承的理由促使你们两人见面，而这个目的被薛枫察觉了，所以他需要除掉你们之中的一个，让宋教授的秘密永远隐藏起来。” 宋瑾半信半疑：“有什么密码是非得我们两人在一起才能解开的？我猜到的东西，夜哥自己早晚也能想出来，这并不一定需要我。” 苏暮夜摇头：“不，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我们不知道宋教授要告诉我们的秘密是什么。如果是需要红膜识别打开的保险箱，或者是声纹密码，没有本人在场是不行的。” 宋瑾又说：“那如果需要本人的话，薛枫只要直接把我们抓起来，逼着我们打开保险箱然后再把我们杀了，问题不是也能解决吗？” 兰溪冷笑：“他并不需要知道秘密啊，他只想把秘密永远隐藏。” 宋瑾没有再说什么了，这一切的推断似乎都非常合理，他找不到漏洞。 宋教授出于某些目的，向他和苏暮夜求助，薛枫洞察了这件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出手阻拦。 那问题只有一个了。 宋瑾问：“薛枫到底要隐瞒什么秘密呢？” 兰溪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们解开怀表之谜的时候，一切就会真相大白。看来今后我确实得跟你们一起行动，保护你们的安全。离开锡林之前我听说薛枫也到意大利出差了，虽然不清楚他的目的，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苏暮夜很意外：“薛枫也到意大利来了？我记得他的律师事务所和意大利没有业务往来，对了，刚才我就一直想问，你又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你不是追踪张琛的线索去了泰国吗？” “我在杀死巴颂的凶手身上找到一个奇怪的徽章，上面刻着一个米兰的地址，但是”兰溪说着，突然注意到莫思欢发呆地坐在一旁，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你怎么了？”他警惕地问，莫思欢是一个非常多话的人，然而刚才他们聊了这么多，在贩毒的话题以后就再也没听到莫思欢插一句嘴。 莫思欢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他抱着头：“啊我，我听着你们的谈话，刚才突然想到，我可能曾经无意中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苏暮夜皱眉：“你听到什么了？” 莫思欢特殊的身份和敏锐的听觉，似乎注定了许多秘密他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他纠结地说：“是这样的，宋教授被害那天晚上，本来他跟我爸约好在办公室里谈工作的，但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宋教授没有来，我爸以为他跟保安喝酒忘了时间，就去锡林歌剧院找他。我正好也在，就跟着我爸一起去了。没想到到了那里，里面一团糟，宋教授已经死了，当时在场的有几个保安，薛枫，我们建筑学院的贺院长，还有一个剧院的负责人，我和保安很快被他们支开了，我没看到尸体，但无意中听见我爸和贺院长在讨论一件事情。” 苏暮夜追问：“什么事情？” 莫思欢迟疑着：“他们在说——‘怎么跟蔷薇交待？’” 苏暮夜浑身一震。 兰溪皱起眉：“蔷薇？那是什么东西？之前警方询问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莫思欢有点为难：“我想不通那个案子会跟蔷薇有什么关系，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而且，我爸跟别人的谈话我不敢往外乱说，万一说错话我就完蛋啦。本来我都快把那件事忘了，你们一直在说什么秘密的，害我又想起来了。” 说着，他问苏暮夜：“夜哥，跟兰警官说说也没关系吧？你觉得这件事会不会跟蔷薇密会有关呢？” 苏暮夜一动不动地坐着，竟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兰溪奇怪地看着他，又看看莫思欢：“你们在说什么？蔷薇密会是什么东西？” 苏暮夜沉默着，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轻叹一口气：“看来，我一直在寻找蔷薇密会的入口，这个想法是正确的。” 兰溪追问他：“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一个秘密机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8 蔷薇密会 苏暮夜平静地说：“蔷薇密会，它是一个非公开性的学术组织，最早应该是起源于14世纪的欧洲，据说现今所知的诸多科学家，艺术家和政客都曾经是蔷薇密会的成员。60年代，随着我们国内的一批年轻人出国留学，蔷薇密会也开始接纳中国人，这个组织对国籍和人种没有歧视，目前它在世界各地的成员可能有数千人。” “蔷薇密会成立的目的是为了学术的继承和传播，其中继承更为重要。它需要富有经验的成员发掘和推荐年轻人，将自己的学识传授给他们，必要的时候也会提供资金援助，辅助他们成长，然后由年轻人继续把这些学识传播给下一代。” 宋瑾想了想：“这跟过去资助穷学生的贵族差不多吧，他们挑选有潜力的年轻人，然后培养他们。等那些年轻人出人头地了，就能给当初资助他们的贵族带来很多好处。” 苏暮夜点头：“是的，世界各地的历史中，这种行为自古以来就非常常见，前辈提携后辈，后辈回馈前辈，同时培养新的后辈，然后，这些人的学识，权力和财富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蔷薇密会的本质也是如此，但它的私密性更高，成员的凝聚性更强，内部的规矩也更加严格。能够进入蔷薇密会的人，不但本身要经过重重考验，身世也必须端正清白，入会以后必须对机构的情况保密，更加不允许将机构内部流通的知识随便教授给别人。” 兰溪思索着：“也就是说，蔷薇密会可能拥有很多外界不知道的财富和学识？但这种隐瞒有什么意义呢？资源最终都是属于世界的，既然都大费周章的挑选年轻人去培养了，为什么又要对外界遮遮掩掩？” “这个机构的建立似乎抱有某种目的，一切资源的凝聚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服务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目的，也没有资格进入这个机构，但我知道宋教授多年前就是蔷薇密会中的一员，前几年他也举荐莫教授加入了。虽然我没有办法跟他们比肩，不过宋教授希望我能够用才华说服他们，希望他们可以为我网开一面。” “为什么你不能加入？” “因为我的身世有污点，我父亲曾经犯过学术上的严重错误。蔷薇密会是一个极端重视纯洁和荣誉的地方，决不允许罪人的后代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宋瑾终于忍不住低声说：“家人犯了点错误还要诛九族吗？封建余孽。” 苏暮夜苦笑：“总之，蔷薇密会的规矩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其实一个非公开机构的成员身份，对我而言并不是很重要，只是我父亲曾经是其中的一员，我的老师也是，所以我和那个地方的关系多少有点尴尬。我怀疑的是，历史在重演，或许宋教授也犯下了一些错误，而这些错误是蔷薇密会所不能容忍的。” 宋瑾觉得这一切简直太冤了：“你的意思是，宋教授想把他犯下的错误告诉我们，虽然他已经死了但还是寄出那个怀表让我们去探究真相。但蔷薇密会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错误，所以派出了薛枫来杀我们？这里面的逻辑我搞不懂啊！为什么出了错不是修正它，而是想尽办法隐瞒？这有什么好处？” 莫思欢嗤笑一声：“这很稀罕吗？整个锡林大学不就一直都是秉持这个路线的吗？建立一个光辉的形象是多么的不容易，一旦被人知道犯了错，那光辉的形象就会被污染，所以为了永远保持光辉，只好把知道错误的人全都干掉喽。隐瞒可以换来美好的形象，这就是好处。” 苏暮夜轻轻叹了一口气。 宋瑾觉得这一切简直不可理喻。 苏暮夜就是这样一个扭曲的环境里谋生的吗？他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误的，却没有办法去改变它，只能默默忍受。他这么正直，深陷在这些肮脏的漩涡里该有多痛苦。 莫思欢又说：“所以上次我在剧院办公室里可不是在胡言乱语，对手这么多这么强，但夜哥只有一个人，能干什么呢？他们只会玷污你高洁的灵魂，让你生不如死。我看米兰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干脆你就别回去了，听歌迪娅小姐的话在这里定居吧。我毕业以后也不会再回去的，什么锡林大学，什么首席教授，都让它们见鬼去吧！” 苏暮夜沉默不语。 兰溪也没有说话，他在脑海里整理着刚刚获得的这些复杂情报，经过快速的思考以后，开口问：“苏教授，你说你在寻找蔷薇密会的入口，难道它就在米兰吗？地址是保密的？” 苏暮夜说：“蔷薇密会没有固定的地址，没有人知道它的权力中心在哪里，但它在世界各地有许多交流屋。在交流屋里，会员可以定期联络，交流信息，举办学术沙龙，密会偶尔也会安排一些任务交给会员去做。交流屋的地址都是秘密的，被举荐的会员需要凭线索自己找到那个地方，这是对他们的一项必要考验。” 兰溪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这个东西，对你寻找蔷薇密会的入口会不会有帮助？” 灯光下，那个东西闪烁着夺目的光芒，是一个圆形徽章。 苏暮夜拿起来看了看，徽章正面雕刻着蔷薇花的图案，背面则是一行用英语写的地址： “意大利，米兰，拉。斯卡拉歌剧院第五街道东门89号，白蔷薇庄园。” 他微微一怔，问兰溪：“你这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在泰国追踪那个杀死巴颂的凶手，一路追到河边。他逃走了，不小心留下了这个东西，”兰溪解释，“我手上也没有其他线索，只能追着这个徽章来到米兰，但是这里既没有叫做拉斯卡拉歌剧院街道的路，也没有名叫白蔷薇庄园的地方，我想那间和街道同名的剧院里也许会有什么线索，就潜入进来调查，结果遇到了你们。” 苏暮夜在手里摆弄着那个徽章：“怀表上的第三个字母r，我一早就怀疑是指蔷薇密会。这个徽章上所标明的应该就是位于米兰的一处密会交流屋的地址，街道和庄园都是暗号，代表着其他意思，我们需要把它解读出来，薛枫可能会出现在那里。” 宋瑾问：“那既然薛枫是蔷薇密会派来的，他也是成员之一吧？但是以我叔叔和莫教授的身份地位作为标准，薛枫是不是太年轻了？他也没有什么学术上的成就啊。” “曾经差点有过，”兰溪说，“薛枫他曾经有机会可以成为一位非常出色的警局谈判专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39 交流屋 宋瑾大吃一惊：“还有这事？！” 苏暮夜看着兰溪：“你是不是认识薛枫？你刚开始查案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对他好像有种奇怪的敌意？” 他这么说，宋瑾也想起来了。 第一次跟兰溪见面和交谈的时候，兰溪就曾经提到过薛枫隐瞒真相撒谎的事情。虽然宋瑾知道兰溪当时可能用那些话在刺激他，诱骗他放下戒心露出马脚，但当时兰溪对薛枫的不满情绪，应该是真实的。 兰溪苦笑：“我对薛枫本人并没有敌意，我只是不太明白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十年前曾经是警校的同学，有一次他作为实习警员，跟随警局的谈判专家去处理一起闹市区商场的绑架案，最后谈判没有成功，罪犯引爆了小型炸弹，炸死了两个无辜的市民，薛枫自己也受了伤。” 宋瑾微微倒抽一口冷气。 “那件事好像对他造成了很深的心理创伤，后来他就被转到警队医院去进行心理治疗了。我直到毕业以后也没能再见到他，没想到居然能在锡林市偶遇，但他现在已经变得非常奇怪了。” 苏暮夜问：“具体怎么奇怪？我很少跟薛枫接触，不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兰溪思索着：“该怎么说呢他的性格变得相当古怪，薛枫以前是一个温和耐心而且非常善良的人，对大家都很好，平时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像个女孩子似的，所以在警校里我们都很照顾他。但是现在，他让我感到很陌生，他完全变了，变得非常偏执而且容易发怒，身上也没有了以前在警校时候的那种正义感。我到他们的律师事务所去走访过，他的同事也反馈了一些信息，说是薛枫在本职工作上相当优秀，但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而且，他在生活中情绪波动很大，一言不合就会突然生气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事后又会很快恢复正常。律所认为这是他工作压力比较大而造成的精神紧张，但我很怀疑这种说法。” 苏暮夜皱眉沉思着。 宋瑾从他的表情中联想到了一些问题。 不正常的情绪波动，事后又完全恢复正常，仿佛人格分裂一般的表现。 这不就跟之前宋教授的情况很相似吗？ 这其中会有什么联系吗？ 而且，兰溪只是说薛枫曾经差点有过成为谈判专家的机会，但那只是差点，等于没有。这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会跟蔷薇密会有关系，除非 宋瑾突然联想到一种可能：“我有个想法，兰警官，薛枫在转入警队医院治疗以后，又去了哪里？从他离开警队到进入律师事务所工作，这之间应该有几年时间吧？这几年里他都在干什么？” 兰溪想了想：“我稍微打听过一点，听说他出院以后就退役了，处于无业状态，然后独自旅行了一段时间，又考到了律师执照，再后来就跟以前的朋友成立了锡林的这家律师事务所。旅行是他的心理医生的建议，转换环境对他修复心理创伤有好处。” “他会不会是为了修复自己的心理创伤，而跟蔷薇密会产生了什么联系，使用了他们的某些治疗手段才会导致性情大变的？” “我没有听说过什么手段会产生这种副作用，”兰溪皱起了眉，“但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会去咨询一下薛枫当年在警队的治疗师，他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这时候，苏暮夜站了起来：“薛枫的情况暂时就谈到这里吧，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不管他跟蔷薇密会有什么联系，今天晚上我们都得找到交流屋的入口，准备一下就出发吧。” 兰溪很诧异：“你这样赤手空拳的就想去？万一交流屋里有埋伏怎么办？” “这个就交给你了，蔷薇密会不是暴力组织，它不会安排太强的武力安保，万一有的话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应付。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苏暮夜低头看着桌上的徽章和怀表，“到底要怎么把它找到，需要我们一起动动脑筋，这才是真正困难的事情。” 宋瑾问：“交流屋的入口有什么特征吗？或者，它的地点有没有规律？” 苏暮夜回答：“蔷薇密会的被推荐人会得到一些暗示，暗示可能是密码或者谜语，隐晦的指明了入口的地点，被推荐人必须自己独立解开谜题，这是必经的考验。我们手里没有暗示，唯一的线索就是兰警官的徽章了，拉。斯卡拉歌剧院第五街道东门89号，白蔷薇庄园，这可能不是代表某个地方，而是指明了交流屋地点的一些标志。” 宋瑾尝试将这个地址分成几段：“剧院，街道，门牌号，庄园，这些都是标志？那剧院里有什么东西是跟第五有关的？楼层？包厢号？座位号？这太多了。” 苏暮夜把徽章翻了过来：“那，如果再加上蔷薇呢？” 宋瑾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第五该不会是指蔷薇的花瓣数量吧？我们在剧院一楼看到的那些房间，雕刻在门上那些蔷薇花的花瓣数量确实都不一样。” 莫思欢不太相信：“杀害巴颂的人是蔷薇密会派出的杀手诶，他不知道自家的交流屋在哪里吗？别又是薛枫设下的陷阱哦。” 苏暮夜拿出一张信用卡：“是陷阱也得去，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宋瑾，你和思欢去买点东西，清单我写给你。” 他快速写了一张纸条，宋瑾拿过去看了看：“登山包，手电筒，绳索，微型撬棍，瑞士军刀，开锁工具呃，我们这是要去探险吗？” 苏暮夜收起徽章和怀表：“你还记得宋教授喜欢的机关和密码吗？这也是蔷薇密会最擅长的东西，他们把智慧当做防卫武器，所以我们需要一些破解机关的道具。” 他说着走向门口：“我先走一步，回剧院再去看看门上的那些蔷薇雕刻。半小时以后在刚才遇到兰溪的那条小路上会合，回头见。” 宋瑾喊他：“等等，这些东西品种太多我买哪个牌子啊？！” 苏暮夜已经出去了，声音从门外传来：“买贵的。” 宋瑾：“” 转眼间，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莫思欢一向对行动内容没什么意见，很淡定地换了套兜帽装准备出发。兰溪看看门口，又看看宋瑾：“这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他有点着急。” 宋瑾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我能理解夜哥的心情吧。” 这恐怕是他最接近蔷薇密会和案件真相的机会了，他肯定一刻也不想再等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0 废弃的学校 半夜里买东西不容易，宋瑾跑了好几个店才买齐了苏暮夜清单上需要的工具。 三个人回到剧院的时候，苏暮夜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兰溪问他：“有什么收获吗？” 苏暮夜说：“刻有五朵花瓣的房间只有一个，是一间布景制作工的休息室，运输布景道具平时都从剧院的东门进出，第五街道东门可能就是指那里，我们需要过去看看。” 东门距离他们所在的小路不远，从剧院后方绕过去就可以看到那个不起眼的出入口，平时没有观众会朝那边走，只有剧院偶尔会用来运送一些舞台道具。 东门正面通往喷泉广场，已经快要午夜了，广场上依然有许多游客和情侣在散步，路边有几个小贩在叫卖着鲜花。 苏暮夜走到门前，附近似乎没有明显的关于蔷薇的线索。 兰溪问：“要去问问那些卖花的小贩吗？” 宋瑾却眼尖的发现人行道上有些异样：“你们看，看这些地砖！” 剧院东门前的喷泉广场，整个地面全部采用西班牙手工彩砖铺成，彩砖经过雕刻和绘画，巧妙地组成绮丽典雅的蔷薇图案。因为图案色泽淡雅，晚上的光线又不好，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宋瑾站在剧院门口朝正东方向走去，蔷薇图案在他脚下寂静地盛开着，似乎在指引他终点的方向。大约向东走了一百米，宋瑾停了下来，他无法再前进了，广场上的喷泉阻挡了他的去路。 这个思考方向对吗？接下来该怎么办？宋瑾四下看看，喷泉附近没有新的蔷薇符号了，他走错路了吗？ 兰溪走到他身边，宋瑾迟疑地说：“这里没有跟蔷薇相关的东西，可能新的线索不在这里，我们要不要返回去看看？” 兰溪摇头：“不，你的想法没错。我刚才一路走来用脚步丈量过距离，从东门到喷泉正好是89米。” 宋瑾很意外：“真的？难道这就是第五街道和89号蕴含的意思？但是白蔷薇庄园在哪里呢，这附近都是景点和购物区，连栋像样的民宅都没有，去哪里找庄园？” “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试试，”苏暮夜走了过来，“白天的时候，歌迪娅曾经跟我说过，宋教授在米兰逗留期间，独自去过一所小学参观，说是要寻找设计灵感。这所小学就在这座广场附近，但不久之前因为城区规划而整体搬迁了，现在那里是一座没有人的废宅。” 他朝四周看了看：“就在那里。” 宋瑾朝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瞬间，他就知道那确实是他们的目的地。 广场周围灯火辉煌，只有那个方向黑漆漆的一片，在璀璨的夜景中显得非常突兀。 即使歌迪娅没有把这个信息告诉苏暮夜，他们也快也会发现那片区域和周围的格格不入，继而产生疑心。不必再犹豫了，四个人迅速离开广场前往那个学校，那里可能就是他们在寻找的蔷薇密会交流屋。 这座已经搬迁的私立小学，与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隔着喷泉广场遥遥相对，它的规模不大，外观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私人住宅，据说是一位米兰当地的教育家出资兴办的。因为搬迁以后这里长久无人打理，学校被高高的铁栏围着，正门的黄铜校牌已经因为日晒雨淋而几乎看不出门牌号。 隔着上锁的铁门，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座乱糟糟的花园。学校已经搬迁了一段时间，花园没有人清理，到处杂草丛生，夜幕下满眼都是一片萧索的景象。 兰溪踹了踹铁门：“锁生锈的厉害，看来得去找找其他入口，或者直接翻墙过去。” 苏暮夜打着手电看看贴在墙上的一块告示牌：“这栋建筑正在拍卖，如果没有合适的买主，就会由政府出资改建成一个小剧场。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也承接一些规模比较小的舞台剧和音乐会，他们需要这个地方。” 宋瑾想了想，从登山包里翻出撬锁工具：“思欢，给我打着手电。” “好嘞，”莫思欢高高举起手电，兰溪连忙阻止，“你们在干什么，私闯民宅吗？” 他话音刚落，只听咔哒一声，宋瑾已经把锁给撬开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不想的，但是时间紧迫，别再绕远路去找其他入口了。” 苏暮夜果断推门进去：“谢谢你。” 生锈的门发出刺耳的声音慢慢打开了，三个人鱼贯而入，兰溪跟在最后，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花园里静悄悄的，四处一片漆黑，有点阴森就像个鬼屋。莫思欢胆子比较小，进了正门以后就不怎么敢吭声，一直小心翼翼地紧跟在宋瑾身后。苏暮夜打着手电在屋子周围绕了一圈，这所学校的结构很简单，屋子的前面是花园，后面是个小操场，也许是为了防止乞丐偷摸进去住，整个房子所有的窗户都被铁栅栏焊死了，翻窗是进不去的。 三楼以上，所有的房间全都垂着厚厚的窗帘，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是不是有人。 想要弄清楚这栋建筑物的情况，看来只能从正门进去，然后把整个房子都搜索一遍。 苏暮夜回头问：“前面可能很危险，有谁想回去吗？” 没人应答，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再回去也没有意义。 兰溪说：“虽然这完全不符合我的工作作风，但眼下也没别的选择，就随机应变吧。” 莫思欢根本不敢一个人回去：“我都不知道我在哪儿，不跟着你们能怎么办呢。” 宋瑾笑笑：“叔叔不是一开始就希望我跟你一起揭开真相的吗，没了我怎么行。” 苏暮夜点了点头：“那好，宋瑾你来看看门上的东西。” 建筑物的正门上镶嵌着一个长条形的金属滚筒，宋瑾很熟悉这东西：“这是一个密码筒，中世纪的欧洲人在战场上传递秘密消息的时候经常会使用它。这个密码筒上有五个空位，也就是说密码有五位数，解开之后门就会自动打开吧。” 他拨弄了一下密码筒，空位发出咔哒咔哒的旋转声音，一个英文字母被转了出来。 密码会是五位数的英文单词吗？宋瑾随便拨出五个字母，只听门的右上方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一根拇指粗的铁栏慢慢向下移，拦住了门的一部分。 苏暮夜：“看来我们可以犯错的机会不多。” 如果再错上几次，门就会被更多的铁栏挡住，他们就彻底进不去了。 宋瑾很为难：“但是这里一点提示也没有，五个字母的单词太多了。” 苏暮夜想了想：“我试试。” 他拨动密码筒，n.i.g.h.t。 咔哒，密码筒发出一声轻响，门开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门里一片漆黑，森冷的风从里面轻轻地飘出来。 苏暮夜轻声说：“看来，有人正在等我。” 他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这栋神秘的建筑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1 地下室 房子里一片破败，地板到处都开裂了。奇怪的是这里居然还通着电，坏掉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忽明忽暗，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阴森了。 宋瑾看见右手边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台，柜台后面是一排排的信箱，每个信箱上都标明了教室的编号。 他数了数：“这栋房子里有二十多个教室，总共有五层楼。” 苏暮夜朝前右转进了走廊，随手推开一间教室门。里面的墙上挂满了蜘蛛网，破旧的桌椅翻倒着。 教室对面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宋瑾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迎面跑来一只老鼠。 他抬头看了看上面，突然发现楼上似乎有灯光。 “上面好像有人！”他快步走上去，兰溪立刻跟在后面，“不要一个人走得太快，这里很危险。” 宋瑾上了二楼，但是这一层也是黑漆漆的，刚才看到的灯光仿佛是他的错觉。 兰溪问：“你看到什么了？” 宋瑾觉得很奇怪，二楼也都是空无一人的教室，刚才是谁在这里？ 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灯光的位置，试探着推开一间教室门，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黑板上不知被谁画着一个小孩的卡通图像，颜料里掺杂了荧光剂，图像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小孩咧嘴笑着，那歪曲的笔画和怪异表情让这个图案显得尤为可怕。 兰溪跟着他走进来，看到这幅画了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鬼东西！” 宋瑾很快就冷静下来：“好像除了我们，还有人在这栋屋子里。他知道我们已经来了，所以匆忙留下这幅画。这是一个信息，得喊夜哥来看看。” 这时候，教室外面传来莫思欢的哀嚎：“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别扔下我一个人啊！” 兰溪立刻就返身出去了：“莫思欢胆子小，别让他看见这个。” 宋瑾也不敢一个人面对这副诡异的卡通画，也跟着兰溪一起离开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莫思欢看到他们立刻涕泪横流地跑过来：“你们在这里！” 地板随着他的踩踏发出脆弱的吱嘎声，突然只听一声脆响，莫思欢的身体朝下一沉。 只一瞬间，他就从宋瑾和兰溪的眼前消失了。 宋瑾惊惶地扑上去：“思欢！” 他的声音在地板下回荡着，这底下居然有一片很大的空间。下面传来莫思欢喊救命的声音，宋瑾打着手电一扫，看见他正坐在一堆破木板上，好像没有受伤。 他哭嚎着：“宋瑾！快拉我上去！” 宋瑾马上放下登山包，在里面找绳子：“等等，我这就拉你上来！” 这时候，苏暮夜也上来了，看见眼前的景象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了？” 教室的走廊本来就不宽，刚才莫思欢的奔跑踩到了地板松动的部位，一大块地板都随着他一起掉落下去了。走廊中间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硬生生地将走廊分成了两段，苏暮夜已经没有办法走到这边来了。 宋瑾正忙着在登山包里找绳子：“夜哥，思欢不小心掉下去了，我们得想办法救他上来。这边的一间教室里有一副小孩的卡通画，似乎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你看看有没有别的路能绕到这边来，我不懂这幅画里面隐藏着什么信息。” 苏暮夜愣了一下：“小孩？” 兰溪趁宋瑾找绳子的时候，已经从走廊另一端绕了一圈又回来：“苏教授，我看到走廊那边也有一道楼梯，你可以从那里走，只是要绕个远路。” 苏暮夜皱眉思索着，这时底下又传来莫思欢的声音：“喂喂，还有人在吗！” 宋瑾赶紧安慰他：“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别着急！” 莫思欢的语气却有点奇怪：“那个你们等等啊，先别急着行动，这底下好像有点问题！” 宋瑾跪在地板上用手电照着他：“怎么了？” “我听见底下有机器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大型电风扇或者汽车引擎之类的，但是跟这边的距离比较远，听不太清楚。这下面好大，好像是个防空洞，你们要不要来看看？挺奇怪的。” 苏暮夜沉吟一下，说：“我们可能要分开行动了，我下去，你们俩继续往前走。” 兰溪很不放心：“这不太安全吧，我们可以一起下去。” “莫思欢听见引擎的声音，这底下可能有机关，我们全都在一起才更不安全。你们留在原地也可以，我去下面看看情况就会回来的。” 苏暮夜说着，轻轻一跃就跳了下去。 底下不深，他跳到了一堆木板上，木板在他脚下发出腐烂的碎裂声。 莫思欢一个人正害怕着，看到苏暮夜来了立刻高兴的涕泪横流：“夜哥你来救我了吗！” 苏暮夜拿着手电朝周围照了一下，这不是一楼的教室，莫思欢好像直接掉到了地下一层。这里，四周的墙壁十分粗糙，没有经过任何修缮，仿佛是有谁随便挖了一条地道似的。 他问：“你听到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莫思欢随手一指：“那边。” 前方似乎隐约有光线，苏暮夜试探着朝那里走过去：“跟着我，别丢了。” 莫思欢很震惊：“你不是来救我上去的吗！” 苏暮夜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这学校早就没人了，根本不可能有电而且有机器在运转。需要你听觉的时候到了，你仔细听着声音，帮我指路。” 莫思欢简直要哭了。 宋瑾和兰溪站在上面，宋瑾有些为难：“我们要继续往前走吗？” 兰溪想了想：“光站着也不是办法，我们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吧，要小心一点。” 两个人行动，动静会更小，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兰溪走在前面，摸出了配枪，拉开保险。宋瑾跟在他后面，两个人来到走廊另一端，这里是一处看起来比较坚固的水泥楼梯。 兰溪朝上走了几步，确认没有危险才示意宋瑾跟上来。两人一路走上去，但是没过多久又被新的机关阻拦了去路。 一扇坚固的铁门拦在了楼梯口，门上又镶嵌着一个密码筒。 宋瑾凑上去看了看，这一次，密码筒上有一串杂乱无章的字母：aaeghonpr 这是英语吗？ 这些字母都是金属片做的，可以从密码筒里抽出来交换位置，看来，这是一个故意被打乱顺序的单词？ 宋瑾抓了抓头发，他把所有的金属片都拿了出来，开始试着还原他所需要的单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2 录像带 在地下，苏暮夜和莫思欢谨慎地朝前走着。 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它像是一条造到中途就突然被放弃的隧道，随意的扔在了这里。但是隧道两侧有几个房间，房间被厚重的铆钉铁门封锁着，门上有一小块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房间里摆着一些书架，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录像带。 这些房间显然是有人特意造出来的，但是一座废弃的小学，为什么会有人制造一个保存着这么多录像带的地下室？ 这实在太诡异了。 莫思欢都快吓尿了，颤声问：“夜哥，我们能回去吗？我好害怕啊。” 苏暮夜没有回答他，问：“距离你听到的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了诶？” 莫思欢呆了呆，他突然发现刚才他们前方的微弱光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非常显眼。是灯光，这些保存着录像带的房间里，其中有一间居然亮着灯。 苏暮夜停住了脚步，低声问：“是那里吗？里面有没有人？” 莫思欢壮着胆子，仔细听了听：“应该就是那里没错，里面没有人。” 苏暮夜点了点头，立刻加快脚步走过去。 灯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苏暮夜走到跟前，发现这个房间的门虚掩着，它没有锁。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立刻被里面强光刺的微微眯起眼。 房间的天花板上亮着一盏白炽灯，右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个排风扇在嗡嗡运作，莫思欢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他跟在苏暮夜身后走进来，胆怯地朝四周看看，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书架，书架上只有一盘录像带，就好像是谁临走的时候遗忘在这里似的。 墙角有一台电视机，配套了相应的录像设备。虽然有些陈旧，但绿色的提示灯显示可以正常使用。苏暮夜沉吟一会儿，从书架上拿起那盘录像带，他打开电视，把录像带放进了机器里。 *** 楼上，宋瑾试了几次密码，终于拼成一个完整的英语单词。 orphanage 孤儿院？ 他有些狐疑，这时候只听咔哒一声，密码筒的锁解开了。兰溪推了推铁门，小心翼翼地将它推开一道缝。 他压低声音：“楼上有光线，这房子里果然有人。” 宋瑾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跟着兰溪上了三楼。但他心里更多的是疑惑——孤儿院？他手里什么解谜的信息都没有，是胡乱拼凑才凑出这个英语单词的，它有什么含义吗？还有刚才黑板上的那个小孩 孤儿院，小孩，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三楼和四楼都没有什么异样，他们直接来到了顶层的五楼。五楼没有普通的教室，只有音乐室，医务室，图书馆之类的地方，以及几间教师办公室。校长室也在这里，兰溪一眼就看见走廊尽头校长室的那扇房门紧闭着，底下的门缝漏出了一道光。 他慢慢走过去，靠在门上听着，里面似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时不时还发出笑声。 是谁在里面？薛枫吗？他跟谁在一起？或者并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 三更半夜的，他们在一栋废弃的房子里干什么？ 兰溪听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他想了想，示意宋瑾后退到安全的地方去，自己守在门口。 他敲了几声房门，里面谈话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周围一下变得很安静，兰溪停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门，黑暗中声音非常清楚，他确认里面的人一定能听见。 过了几秒钟，房间里传来椅子拖拽的声音，门缝下有移动的阴影，有人走过来了。兰溪迅速后退到墙壁的拐角处，然后看见一个人打开了门。 房间里的灯光很亮，那人站在门口背对着光，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兰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他一步步地走到自己的藏身处，突然敏捷地举枪抵住了他的后背：“不许动，安静。” 对方诧异地转过头。 借着窗外的月光，兰溪看到了他的脸，顿时也愣了一下：“你？” *** 在地下室里，苏暮夜站在电视前，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录像带缓慢地播放着，刚开始是一片沙沙的雪花，几秒种后，电视上出现了摇晃的画面。录像带拍摄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画面质量有些模糊，好像是有人拿着手提摄像机在拍，劣质的彩色画面上，能依稀分辨出这是一个儿童公园。 公园里只有一个小孩在玩，他在玩滑梯，那是一座黄色的大象滑梯。 小孩穿着式样陈旧的衬衣，身上脏兮兮的，安静地坐在大象头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路沿着扶梯滑到底，然后跑回滑梯后方，爬上去，然后又滑下来 画面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个小孩在玩滑梯。 一次，两次无数次。 仿佛机械般重复的画面，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 莫思欢后背发冷，这奇怪的录像带简直比看到恶鬼还可怕。他偷偷看了苏暮夜一眼，突然发现他脸色苍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orphanage”他喃喃地说。 莫思欢没听懂：“夜哥，你在说什么？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苏暮夜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慢慢清醒过来。他关上电视机，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莫思欢有点着急，这录像带该不会是什么催眠的巫术吧？他凑上去在苏暮夜面前摇摇手：“夜哥，你看得见我吗？这是几？” 苏暮夜轻喘一口气，抬起了头。 莫思欢见他眼里有神，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好奇地问：“夜哥，这小孩到底是谁啊，有毛病似的，怪恐怖的。” 苏暮夜静静地说：“那是我。” 莫思欢大吃一惊：“啥！” 苏暮夜回头看着那盘录像带：“那是我二十年前，在德国孤儿院的时候我好像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了。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离开这个房间以后，就马上忘了它。” 莫思欢呆了呆：“夜哥，你该不会是要” 苏暮夜点了点头：“我已经明白了，这栋房子，这间地下室，这盘录像带，都在指引我去一个地方，我知道我该去哪里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3 秘密档案室 这时，屏幕上的录像已经结束了播放，电视又恢复成了一片雪花。苏暮夜把录像带退了出来，关掉机器，又把录像带放回书架上，将一切都恢复原位。 排风扇还在嗡嗡的转动，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苏暮夜站在书架前看着那盘录像带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出门：“走吧，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 莫思欢一头雾水的追上去：“我听不懂啊，你明白什么了？要去哪儿，德国？你解开黄铜怀表的谜团了？那东西跟宋教授的案件有关吧，至少你得告诉宋瑾和兰溪，不能又一声不吭的闹失踪！” 苏暮夜举起手电在门外晃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右拐朝地下室更深的地方走去：“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只要保持安静就行了。我不想告诉你太多，你嘴太松了，回头莫教授很容易就能把他想知道的东西从你这里套出来。” 莫思欢：“我” 苏暮夜看看他：“要是你有信心能保守秘密，我也不介意多告诉你一点。但目前看来，显然是不行的。” 莫思欢很想反驳，但又无从下口。苏暮夜的担心不无道理，莫思欢知道自己在他爸面前从来藏不住什么秘密，如果苏暮夜想要对莫教授隐藏某些事情，那跟他闭口不谈才是最好的方法。 他只能问：“那你想调查的事情，跟我爸有关系吗？跟宋教授的死因有关系？” 苏暮夜没说话。 莫思欢又追问：“跟你的父母有关系吗？” “别太多管闲事，对你没好处。”苏暮夜冷声说，“你只要安安静静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莫思欢只能非常不情愿的噤声了。 离开那个房间，朝前方走不远就出现了一道向上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有一扇门，上面插着生锈的门闩。苏暮夜打开门闩，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迎面扑来一阵霉味，门的隔壁是一个陈旧的房间，里面塞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暮夜走进房间，捡起一个坏掉的面具：“这是舞台道具。” 莫思欢跟在他身后，朝房间的窗外看看：“诶，外面那条马路我认识啊，我们好像又回到拉。斯卡拉剧院里来了？” 房间另一侧还有一扇门，走出去就是剧院的一楼走廊。苏暮夜看到了那些雕刻着蔷薇花瓣的门，他们似乎已经来到了地下室的终点。 也就是说，学校底下的这条路，从教学楼穿过喷泉广场，沿着剧院东门一直通到剧院内部一楼的道具车间。是什么人建造了这样一条路，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为什么还要在地道里挖出这么多房间来储存录像带？ 苏暮夜思索着，对莫思欢说：“查一下那个学校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哦”莫思欢摸出手机，搜索了一会儿：“好像是1988年前后，由一位德裔意大利教育家创办的。” “这可能是蔷薇密会曾经开办的教育机构，那个地下室是他们的秘密档案室，”苏暮夜说着，转身又走进房间，“应该到此为止了，我们原路返回吧。” 莫思欢一肚子的问题，又不敢问，他用膝盖想都知道苏暮夜肯定不会回答。 他郁郁寡欢的跟在后面，突然无意中看到房间的窗户外面，马路上有一辆红色的车飞驰而过。车朝着白蔷薇庄园的方向去了，莫思欢惊讶地捂住嘴。 “怎么了？”苏暮夜回头看看他。 “没，没什么”莫思欢摇摇头。 天太黑了，他看不清那辆红色的车到底是不是宋瑾提到过的阿尔法罗密欧。 但是，大半夜的怎么会恰好有这么一辆车子出现在白蔷薇庄园的附近？ 莫思欢想了想，抓起手机给宋瑾发了条短信。 *** 学校。 五楼的走廊里，两条人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 空气安静的仿佛有些凝固，兰溪僵立在原地，脸上带着一种微妙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被他用枪抵住的不是别人，正是薛枫。 他似乎正在房间里跟人谈话，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就自然地开门走了出来。 这种平淡寻常的情况，在兰溪看来反而相当的不对劲。 薛枫的模样非常正常，相当的正常。他手上没有任何武器，西装革履，衣着整齐，从头到脚都看不出一丝异样或者警戒。已经是半夜了，他的眼睛里略微带着些加班之后的疲惫，他是一个富有工作责任心的人，凡是今天的任务必定会按时完成，即使加班到再晚也绝不会拖到明天。 而在面对客户的时候，他也必定会要求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的一丝不苟。 这副日常公事化的模样，说明薛枫应该正在跟人谈工作，还没有下班。 这太正常了，因此反而越发显得不正常。 在这座阴森森的废弃学校里，到处设置着奇怪的密码，每层楼都似乎充满陷阱。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薛枫会毫无防备的在这里工作？这简直太奇怪了。 就算他荷枪实弹的从校长室里走出来，兰溪都不会觉得古怪。 他这么正常，正常的就像大白天在自己公司的办公室里，这简直不可思议。 薛枫借着房间里的灯光，很快就认出了兰溪。短暂的惊讶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但惊讶很快变成了一种难耐的烦躁。 之前宋教授的案件中，兰溪固执强硬的调查手段，已经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相当恶劣。 “兰警官，你怎么会在这里？”薛枫转头看看抵在自己背后的那支枪，语气里尽量压抑了烦躁的情绪，“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随便掏枪指着别人，是把警队的规章制度全都忘了吗？” 兰溪把枪口挪开了一点：“我是按规矩办事的，该有的文件都有，不会让你找到漏洞。” 薛枫看了他一眼，冷笑着：“你准备的还挺周全，怎么，兰警官是找到了什么决定性证据，所以连夜漂洋过海的来抓我了？把逮捕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兰溪没有理睬他，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薛枫反问：“难道不应该你先说明来意吗？我是按照契约合法进入这间房屋的，而你，属于私闯民宅！” 兰溪觉得很可笑：“民宅？契约？你跟谁签的契约？这是谁的住宅？这所学校早就搬迁了，现在是一栋没有主人的废屋！” 薛枫咬了咬牙，越发烦躁了：“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你在锡林纠缠个没完，到了国外居然还是阴魂不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希望你不要打搅我的工作，赶快滚，现在就滚，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4 触发机关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话语里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迹象。兰溪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演戏的成分，他想了想，薛枫那种神经质的性格，不能把他逼得太紧。如果真的把他惹火了，那就更加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的语气微微缓和了一些，说：“薛枫，关于你前来意大利出差的事情，局里已经掌握了情况。根据我们的了解，你的律所跟意大利并没有业务往来，宋教授的案子还没有彻底解决，你这种不合理的行动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怀疑，希望你能主动把情况交待清楚。” 薛枫简直烦透了：“他们不是已经把你从专案组赶出去了吗？你能不能老实点！别总是妄想要挑战锡林大学的传统权威！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是光明正大的，我在跟房产中介讨论这栋房子的过户问题，宋教授生前已经把它买下来了，现在我作为代理方，得把房子过户给他的继承人！” 兰溪非常意外：“宋教授把这栋房子买下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薛枫一脸烦躁：“原来的学校搬迁以后他就买下来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手里只有一些文件。房产中介很忙，好不容易我们今天晚上才有空约在这里谈，哪知道你会出来搅合！” 兰溪朝房间里看了一眼，里面果然坐着一个穿西装的外国中年男子，正在朝门外投来奇怪的眼神。桌上摊着许多文件，看起来确实是正在讨论什么事情的样子，撇去房间外面各种怪异的情况，一切都正常的挑不出任何问题。 兰溪的疑虑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了。 “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他问。 “加上你就是三个了！”薛枫没好气地说。 他看起来不像在吹牛的样子，兰溪彻底弄不明白了。 如果薛枫和房产中介约在这里见面，那是谁用密码筒封锁了正门和三楼？谁在二楼教室的黑板上画了那副荧光的卡通图？莫思欢踩穿地板发现的那间地下室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们没有及时把密码解开，又或者根本没找到这个地方，难道薛枫和中介就会被困在这栋房子里吗？ 这时候，薛枫勉强冷静了一下，他看看周围，冷声问兰溪：“你是一个人到这里来的吗？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我，也懒得跟你澄清什么东西了。有谁跟你一起吗？我需要换个别那么钻牛角尖的人谈谈。” 宋瑾一直躲在墙角的暗处，听着兰溪和薛枫的谈话。 他看见兰溪在背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然后，兰溪说：“没有别人，我一个人来的。你知道我已经不在专案组里了，现在正在独立调查。” 他没有彻底弄清眼前的情况，暂时不打算把宋瑾交待出来。他需要跟薛枫再周旋一段时间，如果发现什么新的问题，宋瑾偷偷去调查或者从这栋房子里逃走，都会比较容易。 他问薛枫：“你是晚上几点钟到这里来的？真的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比如有什么奇怪的密码锁，或者房子里还有别人？” 薛枫硬邦邦地说：“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和中介刚聊了半个多小时，这里能进出房子的只有一扇后门，钥匙在我手里！窗户都被铁条焊死了，没有钥匙，谁都进不来！” 兰溪立刻发觉了问题：“后门？” 他们在花园里检查这栋房子的时候，确实发现一扇锁死的后门。那扇门很坚固，所以他们没有想过要去破坏它。 “前门不能用吗？”他问。 “不能！”薛枫没好气的说，“宋教授买下房子以后做了一些改造，前门被锁住了，没有密码进不来！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把窗户撬了？” 兰溪没说话。 他的后背有些发冷。 这栋房子里的机关不是谁都会使用的，如果薛枫对密码锁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那能够熟练地为正门提前设定密码，并且让苏暮夜顺利破解，能这么做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买下这栋房子，并且亲自设计了机关，而且对苏暮夜有一定了解的人。 也就是宋教授本人。 兰溪不敢相信，又问薛枫：“你真的没发现任何不正常？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没有被锁住？” 薛枫一点都不想理他了，转身往房间里走去：“不知道你在钻什么牛角尖，我没空再跟你浪费时间，中介还在等我。事先提醒你，我做的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每一项都是按照跟宋教授之间的合约条款在办事。你想告诉谁或者想独立调查随便，看在你工作尽责的份上，我会跟房产中介用你听得懂的语言交谈，他也懂一点中文。” 兰溪没有理睬薛枫的讽刺，严肃地提醒他：“这栋房子很危险，可能有别人藏在什么地方，你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薛枫回头狐疑地看着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比垃圾场还破，除了像我这样为了工作和像你这样整天跟踪别人的，还有谁会来？你是不是在套我的话？你真是一个人来的？该不会有谁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等着我说错什么话，然后给我安插某些莫须有的罪名吧？” 他说着又返身回来，推开兰溪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看来我得检查一下。” 那边没有照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宋瑾就躲在走廊尽头的墙角，他看见薛枫往这里走来，赶紧又往角落深处后退了几步。 他的后背紧贴着墙壁，左手无意识地在陈旧的墙面上摸索着。突然，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背后的墙壁滑动起来，居然无声地向一侧移动开。 宋瑾一愣，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身后的黑暗吞没了。 他跌倒在地上，而眼前的墙壁转瞬间已经恢复了原样，严丝合缝。 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摔到墙壁的另一边来了？ 他刚才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机关？ 宋瑾呆着，听见兰溪的声音依稀从墙壁另一侧传来。 他似乎拦住了薛枫：“别乱走了，这里的地板不太安全。” 薛枫嘲笑他：“你知道的还挺多，已经把整栋房子都搜索过了？” 但他并没有继续朝宋瑾这边走来，脚步声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就朝相反的方向远去了。他本来就不是真心想要跟兰溪纠缠，谁都不喜欢呆在这种阴森的房子里，他也想赶快谈完工作以后就回去。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兰溪和薛枫一起走进了校长室。 “待会儿还有一个人会来，是” 薛枫一边说着，随手关掉了房门。 咔哒一声，所有的声音都被隔在了校长室里，走廊重新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5 第42号基因研究所 宋瑾等待了一会儿，确认他们短时间都不会再出来了，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边。 他推了推身后的墙壁，纹丝不动，这次运气没这么好了，他再也找不到触发的机关让自己回到走廊里去。他朝四周看看，自己所在的似乎是一间密室，这处宽敞的空间是圆柱形的，高达数米的天花板顶端是透明的玻璃。 清冷的月光从空中洒下来，勉强能够看清密室里摆着许多书架。 这栋废弃学校里的秘密还真多啊，居然还有这种鬼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纸张气味，宋瑾打开手机照明，在密室里绕了一圈。他看了看那些书的名字——西方建筑史中国古代机关术密码学入门 诶，这些看起来都很像他叔叔的东西。 在两本书之间，他看见有张硬纸片露出了一个角。他抽出来，那是一张照片，泛黄的表面证明它显然是有些年头了。照片是很多人的合影，他们的年龄国籍各不相同，都穿着似乎是研究人员的白大褂。他们的长相在黯淡的光线下看不太清楚，宋瑾把照片翻过来，看见背面相纸的角落写着一行字。 19**年，德国慕尼黑，第42号基因研究所。 后面还有一串地址，但是字迹已经模糊了，宋瑾想了想，把照片收起来放进了衣兜里。 如果这间密室里收藏的都是叔叔的东西，这张照片上应该能到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感到胸口有些发闷。 密室里似乎很热，宋瑾借着手机的灯光又四处翻找了一会儿，除了旧书没再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叔叔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设置一个密室？要把一间学校改造成这幅样子不容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里是不是还藏着其他东西，他没有发现？ 宋瑾困惑地思索着，感到房间越来越热，他解开衣领深吸几口气，但胸口像堵着什么似的，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不，不是的，不是温度，宋瑾突然意识到，是密室里的氧气在迅速流逝！ 这是怎么回事？ 他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放缓了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 密室没有窗户，玻璃天花板也是封闭的。宋瑾知道密室没有明显的通风口，但从他进入这里到现在还不到五分钟，就算它每一寸都密闭的严丝合缝，氧气也不可能消耗的这么快。 这就意味着，他可能因为误闯密室而触发了某种机关，使得这个房间迅速陷入缺氧状态。 换句话说，他掉进了一个陷阱。 这也是叔叔干的吗？ 宋瑾感到视线有些模糊，他费力地思考着。 不管怎么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能帮他，他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这个陷阱的目的是什么？是针对他的吗？是要干掉他？ 不，能下手的机会有很多，不必挑这么麻烦的时候。兰溪应付完薛枫就会回来找他，找不到他可能会把房子翻得底朝天，事情转眼就会闹大了。 那么，这个陷阱就不是为他准备的。它早就在这里了，是他自己误闯进来的。 假设真是他运气不好，这个密室究竟是派什么用处的？ 苏暮夜说兰溪的徽章所指引的这个地点，可能是蔷薇密会的交流屋。那宋教授应该是把这栋房子买下来以后，经过一定程度的改造，使它满足成为交流屋所需要的条件。但因为时间有限，他没来得及完全改造完毕。 那这栋屋子，在什么情况下需要这样一个奇怪的密室呢？ 保守某个秘密？不需要，一个窒息而死的闯入者反而会增加秘密暴露的风险。而且，这里保存的都是一些叔叔日常的学术书籍，说明这个地方他可以比较随意的使用。 那么难道这是给新成员的一项考验？ 先引导他们从墙壁进入密室，再根据某些提示独自逃出这间密室？ 哦，这真是个危险的游戏。 如果逃不出去的话，就会憋死在这里？ 一般的被测试者应该是不会的，当交流屋正常使用以后，肯定会安排保险措施，不会闹出人命。但宋瑾是意外闯进来的，没人知道他在这里，就算他大声呼救把兰溪和薛枫喊过来，恐怕也没人知道该怎么救他。 现在只能看他的运气了，如果密室已经制作完成，肯定会有出口。他要做的就是找到线索，尽快把这个出口给打开。 手机快要没电了，宋瑾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他吃力地举起手机扫了一圈，看见一侧的墙上有一副雕刻的欧洲地图。 地图是木质的，每一块国家的图形都能活动拆卸，宋瑾走过去伸手随便拆了一块，墙壁的背后，传来微弱的齿轮转动声。 拆拼图吗？宋瑾玩过这个游戏，也是小时候叔叔教给他的。 那时候，叔叔把拼图镶嵌在一个木盒子上，只要把特定的某一块取下来，盒子就可以打开。 是哪一块呢？ 没这么多时间可以试了，肯定有线索，而且就在附近。 宋瑾看看周围，看见拼图的上方刻着一朵蔷薇花的图案。 他轻吸一口气。 蔷薇的符号，交流屋的标记。 至少，他知道他们一路确实都没有走错了。 蔷薇，rose。 它会是线索吗？跟欧洲的地图有什么关系？ 宋瑾浑浑噩噩的想着，他的大脑已经开始缺氧了。 蔷薇国家 蔷薇是英国的国花。 他抓住了英国的那块拼图，墙壁后面又传来齿轮的声音，密室没有发生变化。 宋瑾有些焦急，他担心这间密室也像正门的密码筒那样，尝试的机会是有限的。 所以线索到底是什么？不是国花吗？还有什么关键词会跟蔷薇有关系？ 宋瑾抓着头发，脑袋一阵一阵的疼。 他是不是该放弃尝试去向兰溪呼救？就算被薛枫发现，也总比死在这里要好。然后，可以向薛枫打听那枚徽章的事情，为什么交流屋的密码地址会在一个杀手身上，为什么这里被称作白蔷薇庄园 对了！白蔷薇！ 宋瑾突然想起来了，也许他犯了一个小错误。 他需要的线索就刻在那枚徽章上——白蔷薇庄园，他要找的是白蔷薇，白蔷薇是罗马尼亚的国花！ 那是一块很小的拼图，宋瑾费了好大劲才在微弱的光线里把它找出来。他刚刚抓住这块图，后方的墙壁就发出沉重的移动声，厚厚的砖墙在他面前慢慢的移动到了一侧，密室里瞬间涌入大量空气。 宋瑾扑到门边大口大口的喘气，终于感觉自己又复活了。 眼前出现了一条向下的旋转阶梯，固定在墙上的煤油壁灯在门打开后一盏接一盏的自动亮了起来。眼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宋瑾没有多花时间犹豫，他小心地沿着楼梯走了下去，一路旋转往下。 走了大约十几步，他听见身后传来墙壁移动的声音，回头一看，密室的门已经慢慢关上了。现在是真的没地方可去了，他只能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还好这一路上都没再碰上什么意外，过了几分钟，他看见阶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门。 门从内部闩住了，外面是打不开的。宋瑾拔出门闩，推开门，迎面是一片洒满月光的草地。 他出来了。 他从那栋可怕的建筑物里出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6 红色跑车 在里面封闭了太久，好像一辈子都会被困住似的，突然逃出来简直像逃出了一个封闭的铁笼。宋瑾回头看了看，这是一扇不起眼的侧门，跟周围的砖石完全砌成同样的颜色，所以刚才他们在外面绕一圈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发现。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这扇门上有一个小孔，只要有一段铁丝，穿进小孔就能勾开门闩。 这也就是说，只要有人知道这扇侧门的存在，就算没有后门的钥匙也不知道正门的密码，轻易也可以进入这栋建筑物里。宋瑾在明白这一点之后，立刻就意识到这样一来情况变得复杂了，找出这个隐秘入口的方法有很多，谁都有可能躲在学校里，偷偷在二楼教室的黑板上留下那副荧光卡通画。 嫌疑犯简直遍地都是。 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独自再找找其他线索？ 或者先离开这栋诡异的房子？ 回头去跟兰溪会合？ 到地下室去找苏暮夜和莫思欢？ 刚才缺氧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失，宋瑾还是头昏眼花的。他走到后门的小操场，坐在跷跷板上不断地重复深呼吸，如果刚才不是他急中生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从锡林出发之前他真没想到自己会差点死在异国他乡。 这么说来，底层的地下室里会不会也有机关？ 跟苏暮夜他们分开以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宋瑾勉强站起来，想了想，觉得还是那边可能更需要他。薛枫那边虽然也很可疑，但是以他的身份和立场，不至于在这种地方暗算兰溪，这对他没有好处。 宋瑾打定了主意，就在这时，怀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有短信。 他打开一看，发信人是莫思欢，正文只有一句话：——有辆红色的跑车正往你那边去。 诶？ 宋瑾一愣，视线的余光突然瞥到庄园外面的道路尽头，有两道刺眼的汽车灯光掠过。灯光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宋瑾转过头，看见一辆车正朝这边飞驰而来。 这就是莫思欢说的那辆车？ 车头灯的亮光刺的他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车停在了庄园的后门，月光下那崭新的车身泛着鲜亮的红色光泽，宋瑾顿时大吃一惊。 红色的跑车！ 阿尔法罗密欧！ 就是莫思欢看到的那一辆！ 哎呦他的天，他这辈子哪天都不能比今天更倒霉了！ 这这这，这不是他哥哥的车吗！ 车门打开，里面传出电子舞曲的音乐声，一个高瘦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 宋瑾已经吓呆了，赶紧躲到操场的大树后面。 他想起刚才薛枫在对兰溪说“待会儿还有一个人”，难道那个人就是他哥哥宋幽？他们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没听说宋幽跟叔叔的遗产有什么关系啊！ 还是说，薛枫脑子突然想通了，意识到他这种小破孩没什么话语权，改变主意找他们家的大人来了？ 啊啊，为什么不直接找他爸妈？ 他们还比较好说话的，宋幽才是真正难对付的人，嗷！ 宋瑾不知如何是好，眼下这情况他肯定不能回去找薛枫了，但是找苏暮夜还有意义吗？宋幽从薛枫那里知道了多少事情？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他请假两个礼拜，偷偷跑回国内去介入什么杀人案，又私自跑到国外去调查的事情了？ 他会不会已经跟专业课的教授打过招呼，让教授给他期末论文的页数增加五倍？ 宋瑾简直要泪奔了。 后门全都锁着，宋幽在门口打电话，似乎在跟薛枫联络。他戴着墨镜，黑发在夜风中飘逸，宋瑾躲在树后，继续装死和主动认罪的两种念头在心里天人交战。 想了半天，他还是决定装死。宋幽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他把能瞒的事情尽量隐瞒掉就是了。 不一会儿，薛枫来了，宋瑾很幸运地看见兰溪也跟着他一起。薛枫开门把宋幽迎了进来，又跟兰溪介绍了几句，三个人互相说了些什么。很快，薛枫就带着宋幽从后门上楼去了，兰溪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看，好像在找什么。 宋瑾在树后朝他伸出手，轻声喊：“兰警官，我在这里！” 兰溪立刻听见了，一转头就看到他，快步朝他走来，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在五楼到处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去调查什么新的线索了。” 宋瑾把自己无意中掉进密室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又说：“刚才那个人是我哥，你知道的吧？我是瞒着他来调查案子的，不能让他在这里看到我！” 兰溪没多问什么，沉吟了一会儿说：“刚才我跟薛枫谈了一下，事情大概都明白了。他也希望我早点滚，我们就这么走吧。他们暂时应该不会下楼，我们去那个地下室跟苏暮夜他们会合，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收获。” 宋瑾点了点头。 薛枫还算客气的把后门留下来没锁，宋瑾跟着兰溪重新又回到房子里，这次他们对这栋废宅的内部熟悉多了。跟宋瑾推测的一样，宋教授买下房子以后对它进行了改造，但可能时间不够没来得及完成，在部分结构重新设计的情况下就停工了。 因为这个烂尾工程，房子的布局就发生了较大的改变，各个房间和楼梯变成了毫无规律的不对称形状，陌生人走在里面非常容易迷路。宋瑾和兰溪从后门的餐厅区域上了三楼，又绕回二楼。从后门的楼梯确实看不到任何密码装置，薛枫没有说谎。 那些事情究竟是谁干的，眼下依然毫无头绪。 从另一侧的楼梯来到二楼，宋瑾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莫思欢踩出来的熟悉的地板大坑。紧邻着大坑的就是那间被人涂鸦的教室，宋瑾习惯性的往里看了看，却大吃一惊。 黑板上的涂鸦不见了。 那副在黑夜里散发着荧光的奇怪小孩图案，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消失了。宋瑾难以置信的跑进教室，黑板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刚才看到的图案简直就像他产生的幻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7 消失的图案 兰溪跟着他走进来，也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那幅图被人擦掉了？” 宋瑾茫然地回过头：“你也看到了，那果然不是我的幻觉，难道又有谁来过这里了？” 兰溪走到黑板前，手指在黑板上擦了擦：“不一定，我们看到的可能是一种特殊的化学涂料。它含有的荧光粉剂会在一段时间里持续发挥，之后颜色就会消失，这么做可能是怕被薛枫看见。” 宋瑾叹了口气，他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被人玩得团团转，却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他问兰溪：“兰警官，刚才你跟薛律师谈了些什么？有没有打听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兰溪摇头：“有关案件的线索完全没有，薛枫坚持说是为了宋教授购置的这栋房产而来到意大利的，那个房产中介的措辞也跟他一样。中介白天很忙，又需要检查一些屋内设施才能签合同，所以才跟薛枫晚上约在了这里见面。” “那他怎么会跟我哥哥联系上的？” “他说张琛死了以后，你又不告而别，这件事的性质变得比较严重了，你这个年纪担当不了遗产继承人这个重责。宋教授的遗书上曾经写过，假如发生意外而导致你不能顺利继承遗产，也可以视情况将你的部分权利转交给你的哥哥宋幽。宋幽和薛枫似乎已经联系过一阵子了，薛枫说因为宋幽常年在海外工作，宋教授在国外的财产交给他来继承会比较合适，当然，出于责任，宋幽也答应会管教好你，让你别再乱插手宋教授的案件。” 宋瑾很不服气：“我这是合理提出疑问，正当进行调查！” 兰溪耸肩：“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薛枫的做法没什么不对。别忘了你刚才差点把自己弄死，如果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跟你家人交待？如果早点知道遗嘱上还有第二继承人这个选择，我当初就会把你跟宋幽一起找来，恐怕事情就不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宋瑾很憋气，却又没法反驳兰溪。 他有信心解开黄铜怀表之谜，但在这个过程中究竟会遇到多少危险，他也无法估计。 但是让他就此放弃，这也太不甘心了。 兰溪低头看了看那个大坑，里面漆黑一片。他从衣兜里摸出便携式手电，催促宋瑾：“先不说别的了，下去跟苏暮夜他们会合吧。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不知道他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情况。” 现在也不是争辩的时候，宋瑾没再多说什么，只能跟着他跳了下去，两人借着微弱的手电光一路探索。地下室就像一个未完工的防空洞，宋瑾看到了两侧的铆钉铁门，看到了门里堆积的书架和录像带，往前走了一段路以后，看见迎面不远的地方有光线。 光线在缓慢的移动，越来越近。兰溪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枪上，但是很快又放了下来。 不是可疑人物，迎面走来的，正是苏暮夜和莫思欢。 两人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沾着不少污痕，莫思欢的袖子也破了。兰溪迎上去：“你们怎么了？” 苏暮夜意简言骇地解释：“这边另一头通往拉。斯卡拉歌剧院的一个废弃房间，走不下去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又发现了一条岔道，是通往城市的下水道，花了点时间在里面探索了一会儿。” “里面有个出口，”莫思欢说，“可以通往市区的马路，我们不用再回庄园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苏暮夜点头：“从那里走会比较安全，所以回来找你们，你们这边怎么样？” 兰溪把他们遇到薛枫，以及薛枫和宋瑾的哥哥宋幽联络的事情说了一遍，很机敏地隐瞒了宋瑾差点憋死在密室里的事情。苏暮夜那种爱操心的脾气，如果知道这种事，会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 宋瑾很感激兰溪的随机应变，那件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苏暮夜也没有听出什么不对劲，转身又往回走：“既然薛枫不知道我在这里，也不用再回去了，万一见了面也是尴尬。我们往那边的下水道走，里面的路我已经摸清楚了，从那边的出口回酒店很近，不过里面的气味不太好，勉强忍着点吧。” 苏暮夜这么简单的一说，宋瑾突然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深切地感到今晚终于要结束了。 他们终于可以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一路上没再发生什么变故，城里的下水道设施很健全，地下四通八达，就像一个古老的迷宫。唯一的问题是，宋瑾发现莫思欢有些异样的安静，他的情绪似乎有点低落，宋瑾都被这家伙三天两头爆出的惊天大秘密给搞怕了，怕他不吭声是又在蓄力放什么大招。 他小声问莫思欢：“你怎么了？一声不吭的，受伤了吗？” 莫思欢一脸消沉，摇了摇头：“没事，我有点困。” 宋瑾又问他：“你在哪儿看到那辆红色车子的？那确实是我哥哥。” 莫思欢心不在焉地回答：“在剧院那个废弃房间的窗户外面，我还以为只是凑巧。” “没发现别的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吧” 苏暮夜走在前面不动声色地瞥了莫思欢一眼，莫思欢顿时更消沉了。 不对劲的事情还是有的，他已经知道了苏暮夜的打算，却不能说。 肚子里的秘密又多了一个，心情真是好沉重。 下水道有铁梯通到上方的马路，那是一条幽暗小路的尽头，很不起眼。经过这一番的奔波，终于回到现实世界里的大家都是又脏又累，宋瑾回到酒店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头栽进了浴室。 他泡了个热水澡让自己放松，等他出来的时候，苏暮夜和兰溪正在客厅里说些什么。看见宋瑾来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宋瑾用毛巾擦着湿发，觉得有点奇怪：“兰警官，你还没回去吗？” “我会住在这里一段时间，保护你们的安全。”兰溪的语气有些古怪，说完就转身进了隔壁房间。 苏暮夜看了看宋瑾：“早点休息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说着他也走开了。 宋瑾有些莫名的独自站在客厅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莫思欢已经躺在床上打游戏了，宋瑾问他：“夜哥和兰警官好像在偷偷的聊什么，你知道吗？你们在地下室里有什么收获？” 莫思欢转身不看他：“不知道，没有。” 宋瑾越发奇怪了，他扯住莫思欢硬是把他翻了过来：“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好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莫思欢扭头避开他的眼神：“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宋瑾无语，莫思欢说这种话，等于跟承认也没什么两样了。但是他又不能严刑逼供，只能头疼地丢开他，自己躺到一边去瞎猜了。 难道，是苏暮夜真的在那间地下室发现了什么，所以又有了自己的打算？ 这还真符合他的作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8 苏暮夜的离去 大家都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风波过后的夜晚总是特别的安静，宋瑾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身体已经很累了，头脑却还是清醒的完全没有任何睡意。在房间的另一边，莫思欢早就睡熟了，宋瑾还指望他能说梦话爆出点料，可惜那家伙在梦里的口风倒是很紧。 既然他不肯说，就只能靠自己了。 宋瑾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数羊，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点动静。 他立刻跳下床打开房门，天已经快亮了，借着窗外朦胧的晨曦，他一看就看见了客厅里的人影。 苏暮夜站在门口，脚边是他的行李箱。 他穿着风衣外套，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正准备走。看到宋瑾突然跑出来，他微微地吃了一惊。 宋瑾走过去，一脚踩住门，低声说：“我就知道，你又想溜。” 苏暮夜略无奈：“你还是装作不知道比较好，这样子的话，我们都不会尴尬。” 宋瑾十分无语：“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非要溜？你就这么讨厌跟别人在一起行动？” 苏暮夜看了看里面的卧室，安安静静的，兰溪和莫思欢似乎没有被惊动。 他叹了口气：“我要去调查一些自己的事情，那些事跟宋教授的案件不一定有关系，那边的情况也不清楚，不合适把你们带在身边。” “那你可以等案件结束以后再去处理你的私事，或者白天跟我们说清楚了再走。就这样不辞而别，这应该吗不对，明明兰溪和莫思欢都知道了，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是不是！”宋瑾有点生气。 “我不在的时候，让你和思欢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全，所以让兰警官照看一下你们。” “那你不走不就没事了吗？” “不走不行，我得抓紧时间，必须在锡林歌剧院的落成典礼开始之前把一切都调查清楚。” 宋瑾抓着头发：“你就不能用听得懂的语言来跟我说话吗？你要去哪儿？跟落成典礼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在那间学校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什么？” 苏暮夜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有些怀疑，宋教授留下的那个黄铜怀表也许另有隐情，跟二十年前一些陈旧的往事有关系，和我的身世有关系。至于落成典礼只是我的推断，宋教授那件案子的风波还没有结束，典礼上可能会发生一些意外，但我现在没有证据。” 宋瑾一愣：“你是说，会有人在典礼上搞破坏？还会跟二十年前有牵连？” “眼下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总之现在我得去找怀表上的最后一个密码k。你想留在米兰也可以，回国也行，顺利的话两三天我就会回来的。” 苏暮夜说着打开门，宋瑾突然问：“你是不是要去德国？” 苏暮夜一愣：“你怎么知道？” “德国慕尼黑，第42号基因研究所？” “那是什么地方？” “不是吗？” 宋瑾拿出他在密室里找到的照片，苏暮夜接过去看了一眼，深深地皱起眉：“你在哪里找到这东西的？” “那间学校里，我叔叔的密室。看你的样子，这张照片上面的人你好像认识？” 苏暮夜的神情有些迟疑。 宋瑾知道自己问对人了，他果然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而且，他也不想这么简单就把苏暮夜给放走，他知道，只要他自己主动提供一些线索，苏暮夜出于交换的原则也会愿意袒露一些秘密，放下一部分的心理防线。 只有先对他表示真诚，才能得到他的一部分信任。 宋瑾觉得，他已经渐渐摸出苏暮夜的脾气了。 他指着照片上的其中一个人：“这个，是不是我叔叔年轻的时候？” 苏暮夜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的，是他，站在他旁边的就是我父亲苏曦。这张可能是他们当年同一批出国留学生的合照，但是我没听过这个研究所的名字，我要去的也不是这个地方。” 宋瑾问：“那，这个研究所会不会蔷薇密会有关系？或者跟学校的那间地下室有什么关联？” 苏暮夜想了想，说：“我可能知道学校那间地下室的由来，它以前应该是属于蔷薇密会所有，是它出资建立的一所教育机构。原主搬迁之后，那栋房子就被宋教授购买下来，准备改造成密会的交流屋，同时也是考察新晋会员的一个固定场所。兰溪得到的徽章应该是一个意外，原本只有我们两个人会根据怀表的密码进入那所学校的，但照片上的这个研究所，我确实没什么头绪。” 宋瑾又问：“那我们进入学校，然后呢？我们应该在学校里找到什么？” “e.t.r.o.k，r是rose，接下来应该可以在学校里解开o的秘密，而我已经找到了。” “orphanage？我也找到了！”宋瑾脱口而出，“通往学校三楼也有一个跟正门同样的密码筒，它的通行密码就是这个！但是我不明白，orphanage，孤儿院，这代表什么意思？” 苏暮夜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说：“我在地下室看到了一盘录像带，是我小时候在德国一家孤儿院生活过的场景。那盘录像带，还有二楼教室黑板上的小孩图案，以及你解开的密码，似乎是有人在召唤我回到那里去。” “所以，你要去的就是那家德国的孤儿院？那莫思欢可以扔下，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呢？”宋瑾追问。 “我不想被别人知道太多我小时候的事情，”苏暮夜回答的很干脆，“那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幸福童年。” 他这么直白，宋瑾反倒尴尬起来了。 他抓抓头：“呃，是我没考虑周到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儿时的往事是苏暮夜心里的一个伤疤，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必须要回去面对已经是很沉重的任务了，他不想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的痛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很愧疚：“抱歉，夜哥，我只顾着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没考虑到你的心情，是我不好。” 苏暮夜用手机把宋瑾找到的照片拍下来，又递还给他：“没什么可道歉的，其实这只是我心里的障碍，知道那些往事的人满世界都是。我只是不明白，宋教授暗示我回孤儿院为什么要把你也扯进来，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你跟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49 O的秘密 这也是宋瑾心里的疑问。 他刚到锡林的时候，曾经很相信叔叔是遇到了困难才要找他帮忙，这个忙别人都帮不了。 但是这一路上，他并没有发现什么非要自己才能完成的事情。 他犹豫着说：“大概我得跟你一起去德国？” 苏暮夜问：“你小时候在那边的孤儿院呆过吗？” 宋瑾摇头：“没有啊，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德国。” 苏暮夜又问：“那你现在能去吗？” 宋瑾犹豫着：“大概不能吧，我哥哥成为了那栋废弃学校的财产继承人，薛枫可能已经把我查案的事情告诉他了。我明天得主动去找他解释清楚，这个时候不能乱跑，真把他惹火会很麻烦。” 所以，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o的秘密跟他无关，而且不管有没有关，他都不能跟着苏暮夜走。 苏暮夜说：“我在德国的时候会去找找这个42号研究所，你也可以把照片给兰溪看看，他有自己的情报网。剩下的，暂时也做不了什么了，希望在你哥哥那边不要受到太多的责难。” 他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宋瑾：“这是我的电子邮箱，如果案件有新的进展或者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联系我。不过，没有进展的时候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锡林歌剧院的落成典礼之前，我肯定会回来的。” 宋瑾略尴尬。 历史好像又重演了，苏暮夜的计划早就已经想得很周全，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在瞎紧张。 苏暮夜拉起行李箱：“我得走了，否则会赶不上飞机。” 门外走廊的灯光映照在他的眼底，宋瑾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的眼睛？那应该不是我的幻觉吧？” “什么？” “我看到你的眼睛怪怪的？有时候会变成灰色的？” 在酒店电梯里的时候，在剧院包厢的时候，宋瑾都发现了这件奇怪的事。 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一整个晚上都找不到机会。 苏暮夜看看他：“你不知道吗？” 宋瑾：“？？？” “我的母亲是德国人，我是混血。只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 “这不是什么秘密，网上可以搜到，”苏暮夜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好奇心这么强，早就已经把我的隐私翻的底朝天了，看来是我错估了你。” 他说着转身走了：“有兴趣就搜搜吧，拜，回头见，多听兰警官的话。” 宋瑾：“” 他看着苏暮夜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瓜。 他怎么这么笨。 苏暮夜的隐私。 网上可以搜到！ 天，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迟迟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又被苏暮夜身上的种种谜团搞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想到仔细去搜一搜他的资料？他搜过叔叔，搜过锡林大学，也搜过莫清源教授，但居然就没有仔细去搜索过苏暮夜。 可能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去乱搜苏暮夜的资料，对他是一种亵渎和不尊重？他想知道的事情，还是希望苏暮夜能够主动的说出来？ 宋瑾突然找到了新的方向，他回房间打开了电脑。 蔷薇密会，叔叔的案件，二十年前的往事。 如果他能找到的东西更详细，说不定能在过去的资料里有新的发现。 苏暮夜的档案在锡林大学网站和网络搜索引擎里都是公开的，内容也非常简单。 他80年代末出生在德国慕尼黑，父亲是国内知名建筑师苏曦教授，母亲是德裔，详细情况不明。他12岁回国转入锡林市附属中学，16岁在宋子瑜教授的资助下，前往美国就读预科，之后在一次学术交流活动中成为宋教授的编外学生。他22岁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大学建筑研究院，后又经过由宋子瑜教授举荐回国进入锡林公立大学建筑学院任教。 执教期间，他曾协助宋教授完成多个国内外重大项目，深受同行青睐。 宋瑾想了想自己，他跟苏暮夜毕业的时候年纪差不多，人家当年都做教授了，他居然还在旷课。 差距。 他又搜了搜苏曦，这次的资料远远没那么豪华了。 苏曦是70年代公费出国的留学生，毕业后回国工作，因多起剽窃案件遭到质疑，80年代末在德国自杀。 如果没有这个父亲，苏暮夜的履历会是完美无缺的，世上也许很难找到第二个这么完美的人。 但宋瑾盘算了一下时间线，很快发现了一些问题。 苏曦的剽窃丑闻，是在80年代中期集中爆发的，他自杀的时候苏暮夜只有三四岁。但他却在德国一直待到12岁才离开，这期间是谁在抚养他？那间孤儿院吗？ 按照莫思欢之前的说法，苏暮夜一直是宋教授在出钱接济的，既然宋教授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带他走？ 这期间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事情有点说不通。 宋瑾想了想，又仔细搜索了苏曦的剽窃案件。那时候的资料已经比较模糊了，网上没有新闻，只有一些报纸登载过，内容大概是苏曦教授在德国学成归来，进入国内某知名建筑院校任教，短短三年之内就遭到多名学生的举报，声称自己的作品被他盗用，并且凭借剽窃作品获得了国内外多个奖项。 事件发生之后，苏曦曾经获得的荣誉被悉数剥夺，国内同行也纷纷发声与他撇清界限。苏曦受到国内外各种严厉刻薄的谴责，走投无路之下，只能背井离乡再次前往德国，不久之后就那里自杀了。 这也就是说，当苏曦完成留学归来的时候，苏暮夜并没有跟着他一起回国，应该也还没有进入孤儿院。那在这三年里，谁在抚养苏暮夜？他母亲吗？但是他说从来没有见过她。 而且，一对刚刚有了孩子的夫妇，为什么会彼此分开再也不见面？两人都不要孩子了吗？ 一个刚刚成为父亲的年轻男人，又为什么会这样不珍惜自己的前途，去偷学生的作品给自己争取荣誉，最后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 这实在有点奇怪。 不管怎么说，苏曦毕竟在国外学成归来，总不会是个草包。他履历光鲜，职业羡人，何苦去做剽窃那么鲁莽的事情。他就这么没有能力吗，这么想要获得荣誉吗？ 宋瑾心里充满了疑问，他思考了一会儿，又搜了搜叔叔的情况，看他那段期间在干什么。 结果让他有些吃惊，宋子瑜当年是公派前往意大利去留学的，出发和回来的时间都比苏曦要晚一些，回国以后也直接进入了锡林大学任教，跟苏曦根本不在一个地方。他们只在国内的时候当过几年同窗，出国留学以后人生轨迹就没有任何重合了。 从资料上看，宋教授跟苏曦回国后虽然都留在建筑领域发展，但彼此的联系不多。直到剽窃事件发生，在风波平息的好几年之后，宋教授才突然前往德国的那家孤儿院带走了苏暮夜。 他是从哪里得到苏暮夜的消息的？那时候苏曦已经死了，唯一知道孩子下落的只有母亲。 他们认识吗？ 宋瑾突然想到了在密室里发现的那张照片，他赶紧拿出来看了看，结果却很失望。 照片上没有女人，在那间奇怪的基因研究所门前拍照的，全部都是年轻的男人。那些男人的长相肤色各不相同，宋瑾看不出他们是留学生还是别的什么。他不太相信苏暮夜关于留学生合照的说法，而且，他也找不到这间研究所的任何资料，从拍摄的年份来看，它应该就是在叔叔和苏曦出国前后的事情。 然而，没有资料表明叔叔那段时间曾经去过德国。 至少这趟行程不在叔叔的履历里面，如果他是因私出行，宋瑾就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他关上电脑，向后倒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曦剽窃的案件真有这么简单吗？ 苏暮夜的母亲又去了哪里？ 叔叔对其中的真相到底知道多少？ 那间研究所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苏暮夜说过，有疑问可以给他发邮件，这就起身打开电脑写了起来。 他有很多问题，包括苏暮夜进入孤儿院之前是谁抚养的，宋教授为什么直到12岁才来接他，他的父母是不是感情破裂，苏曦的剽窃案件会不会另有隐情。 他也不想跟苏暮夜谈这么多敏感话题，但如果能弄清楚这些事，也许会对如今停滞不前的局面有帮助。 宋瑾发出邮件，听见窗外传来鸟雀的鸣叫声。 他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窗外的晨曦带着微凉的雾气，带来一丝丝清澈的凉意。 宋瑾走到窗前，舒展身体打了个哈欠。 这时候，在床头充电的手机震动起来，有新短消息。 咦，苏暮夜没回邮件，给他发短信吗？ 宋瑾走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是苏暮夜。 “——我知道你在哪儿，中午会过来一趟，等着我。andrew。” 不是苏暮夜。 andrew，是宋幽。 宋瑾脸色发白，绝望地一头栽进床里，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到来了。 是宋幽，是他哥哥！ 哥哥要上门兴师问罪了，啊啊啊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0 哥哥上门 宋幽比宋瑾年长几岁，因为他的工作原因两人很少见面。但每次宋瑾捣蛋或者偷懒或者在学校表现不好的事情传到宋幽耳朵里，他都要倒大霉，被管的就跟小学生似的。 宋瑾被短信吓得简直要折寿好几年，也根本睡不着觉了。 他已经通宵了一整夜，又累又紧张，昏昏沉沉的顶着两只熊猫眼晃荡了一上午。兰溪和莫思欢本来还想着要怎么跟他提苏暮夜不告而别的事情，但是看宋瑾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他们已经谈过了。 宋瑾看到他们，心怀不满：“你们这些混蛋，跟夜哥联合起来骗我。” 莫思欢打着哈哈：“哪有呢，夜哥还不就是怕你又头脑发热的非要跟着他。” 他简直就是在五十步笑百步，当初是谁一路跟踪到泰国，还死缠着他们要一起查案的？宋瑾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也懒得跟他计较，毕竟眼下宋幽才是更大的难题。 兰溪上午本来想要出门去的，看到宋瑾坐立不安的样子，也很是担心的留了下来。 莫思欢好奇地问兰溪：“宋幽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啊？你昨天晚上跟他见过一面吧？听薛枫提过他吗？” 兰溪摇头：“薛枫和宋幽之间的联系似乎只有电话和邮件，昨天晚上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宋幽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其他的方面我也不清楚。” 宋瑾哀嚎：“彬彬有礼是因为他没有给你们付学费！宋幽跟我的专业教授都很熟悉，他们联手起来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折磨死我！” 莫思欢耸肩：“既然早担心会有这一天，何苦还要坚持查案嘛。” 兰溪看看他：“你还不是一样。” 宋瑾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只觉得度日如年。兰溪受到了苏暮夜的嘱托，既然得负责照看他们，总觉得眼下的情况应该做点什么。他起身给宋瑾倒了杯水，劝慰他：“放松一点，太紧张只能让你显得更可疑。” 宋瑾使劲喝着水，长吐一口气，觉得稍微平静一些了。 也是，如果他保持着这副紧张的样子去见宋幽，那还真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宋瑾吃了早饭，四处乱晃，又看了一阵子自己做的案件笔记。仿佛等了有一个世纪这么久，才终于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他看了看钟，刚好中午十二点，宋幽果然是从来不会迟到的。 他忐忑不安地去开门，一边偷偷示意兰溪和莫思欢先去隔壁的房间里回避一下。 等到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戴着墨镜，黑发飘逸，衣着打扮很是时髦。 正是宋幽。 宋幽是个周游世界的时尚摄影师，跟许多国际名模影星都有交好，也算是时尚圈里的红人了。宋瑾已经习惯他走到哪里都很惹眼，他比较在意的是宋幽不太好惹的内在。 他垂头丧气地跟宋幽打招呼：“你来啦。” 宋幽没说话，他走进房间里，摘下墨镜，环视了一圈：“蜜月套房？宋瑾，你很浪漫嘛。” 他的声音很温柔，这是常年与诸多明星客户打交道所养成的职业习惯，气质也比宋瑾要优雅许多。但宋瑾是不会被这种表象欺骗的，他沮丧地站在宋幽身后，企图解释：“闲话就不多说了，我旷课是有原因的，这案子太奇怪了，你也很想弄清楚真相吧？” “嗯我确实很好奇，”宋幽温柔地说，“不过，我更想弄清楚你旷课对期末成绩会有什么影响。” “不会影响的！” “你似乎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水平。” “我的成绩很好，你也看过上学期的成绩单吧！” “看过吗？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的专业教授说，他希望你现在就回学校去比较好。” “我不回去！”宋瑾犟着，“不把这案子解决，我不会走的。” 宋幽回头看看他，无奈一笑：“你这样子，让我跟爸妈怎么交代呢。” “我可以自己跟他们解释！” “哈？就凭你这糟烂的沟通技巧，去跟他们解释的话，也许爸妈连放你在国外留学也不愿意了。干脆你转学到锡林去怎么样？让你查个够。” 宋瑾很生气：“你不爽的话就直说，别阴阳怪气的讽刺我！” “如果你事先跟我打个电话，我当然就不会生气了。” “那是因为我有信心能把案件解决，我们已经取得很多调查进展了！” “哦，说说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呢？抓住谋杀叔叔的凶手了吗？” “你别着急，早晚会抓住的！” “这个早晚就留给警方吧，你可没有这么多空闲时间。” “我有的！” “抱歉哦，你现在这个年纪，只有念书的义务。” 兰溪和莫思欢在隔壁房间里，听着宋瑾和宋幽争执的越来愈大声，莫思欢小声问兰溪：“你不去说点什么吗？” 兰溪莫名其妙：“说什么？” “我跟宋瑾都是小毛孩，你是大人嘛，危难时刻不帮我们出个头？” “但是我并不觉得宋幽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你们本来就不该参与调查。” 莫思欢气坏了：“一群迂腐的老家伙！” 他自己忍不住就跑出房间，指责宋幽：“你！别一到人家的地盘上就指指点点的！” 宋幽和宋瑾正在吵，莫思欢突然跳出来，把宋瑾吓了一跳。 宋幽看着他，微微一笑：“宋瑾，这是你的室友吗？看不出还挺热血的。” 宋瑾扶额：“思欢，你不要突然跑出来。” 莫思欢很不爽，气呼呼地跟宋幽争辩：“我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蠢那么废物，宋瑾说了两周内能解决问题，这时间还没到呢！” 虽然他的言行比较鲁莽，但宋瑾从来没觉得莫思欢这么义气。 宋幽笑笑：“看来宋瑾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交到新朋友了？看你的年纪，是锡林的学生吗？薛律师只告诉我有一位警官在米兰独立调查，他也和你们在一起？” 宋瑾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他早就已经看到在隔壁房间回避的莫思欢和兰溪了。 他不爽极了：“薛枫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这不应该吗？”宋幽反问，“我还得感谢他的周到和尽职，如果不是他来找我，我还真不知道叔叔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 “要是他不找你，事情也不会搞得这么复杂！”宋瑾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知道这家酒店地址的只有我们这几个住客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1 转移阵地 宋幽看了看沙发。 那上面扔着几套男装礼服，是昨天杜嘉班纳的歌迪娅和她的助理谢司专程送来的。宋瑾他们只穿过一次，在前往剧院观看演出之后就扔在了一边，没有再使用过。 宋幽耸肩：“只能说你运气不好了，杜嘉班纳邀请我作为今年时装周的独家摄影，早上在他们的办公室看到了你和你的朋友穿着那衣服拍的宣传照。如果不知道你是溜出来查案的，我还以为我弟弟瞒着我偷偷出道了呢。” 宋瑾抱住头嗷的一声惨叫。 他怎么会这么倒霉！他知道宋幽跟几家国际服装品牌都有合作，但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跟歌迪娅的东家合作！昨天换上衣服以后，歌迪娅希望拍几张照片作为公司的内部参考资料，他和莫思欢穿了人家的衣服也不好意思推辞，就按照他们的要求随便拍了几张。 苏暮夜婉言谢绝了，歌迪娅也没有强求。早知道就该跟他一样回绝掉，不给自己任何被宋幽发现的机会！ 但是，宋瑾又想到，就算不拍照也没有用啊，薛枫早就知道他跟苏暮夜私自前往国外查案了。就算宋幽不知道他在米兰，抓住他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如果真等他遇到什么危险以后再被抓住，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宋幽走到沙发边，指尖挑起一件外套：“你们还真挺会玩的，在米兰查到什么线索了吗？还跟现役警官合作办案？昨天晚上兰警官潜入那间废弃学校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是怎么知道学校地点的？这么危险的事情，是谁牵头的？” 他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卧室门口的兰溪：“兰警官，是你吗？薛律师说你总是喜欢做一些鲁莽又毫无意义的事情，是你把不懂事的学生牵扯进来的？” 兰溪沉默了一会儿，说：“宋教授的案件调查受到很大的阻力，我想知道真相，宋瑾也想。查案的行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鲁莽。” 他说的很含蓄，既没有承认任何行动细节，又礼节性的解释了他们的行动目的。 比莫思欢的热血撒泼要像样多了。 而宋幽也并不想太为难专职的办案人员，说：“算了，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愿追究了，时装周期间我还很忙。薛律师是前几天突然跟我联络的，听说叔叔被害和宋瑾继承遗产的事情我也很意外，我们两家已经十几年没有联系了，我都不知道叔叔是从哪里找到我们的联系方式的。不过，真没想到宋瑾会为了一件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案子，千里迢迢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你胆子很大啊。” 宋瑾略微不爽地说：“我没那么胆小！我只是找到了一些线索，一路顺着线索来的。” “不是你一个人找到的吧？跟你一起的人呢？”宋幽看了看四周，“早上我跟杜嘉班纳的人聊了一会儿，都已经听说了。你们有三个人，借用了杜嘉班纳的礼服，去拉。斯卡拉歌剧院观看了演出。除了你，莫思欢，剩下的那个人呢，苏暮夜，是吗？是他带着你们到这里来的？” 宋瑾提声道：“不管夜哥的事情，是我自己要来的！” 莫思欢在一边说：“我也是！” 宋幽摇头笑了笑：“叫的真亲热，让我嫉妒坏了。” 宋瑾简直头大如斗：“跟你说了不要讽刺我！我是不清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但我既然都请假了，不到时间绝对不会回学校去。你知道我就这脾气，就算你绑着我也不会走的！” 宋幽也是寸步不让：“有些事情我可以容忍你，今天可不行。你想出去玩没有问题，但私自去调查什么凶杀案我是不会同意的。” 宋瑾还是犟着：“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会走。” 莫思欢站在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灵光一闪：“幽哥，既然你那么不放心，不如跟我们一起来查案嘛！人多力量大。” 宋幽一愣。 兰溪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莫思欢这种时候居然会想到拖更多人下水。 宋瑾却是一阵惊喜：“好主意！宋幽你来吗？我们的调查刚好走进了死胡同，跟你讨论一下说不定会有灵感的！” 宋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狡猾的小孩。” 他想了想：“宋瑾，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脾气，你平时都很好说话，但下了决心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不如这样吧，其他人我不管，你得搬到我那里去住。在米兰的时候我会看着你，我在时装周的工作后天结束，可以跟你一起回锡林去。” 宋瑾很意外：“你也要去？” 宋幽点头：“你也应该知道那个遗产继承的流程，亲缘鉴定。既然是叔叔送给我们的东西，我想也没理由拒绝，就心怀感谢的收下那些财产吧。而且，剧院的落成典礼和叔叔的追悼会也需要我们，作为亲属出于礼貌也得去露个面的。” 宋瑾听了这话，喜忧参半。 宋幽愿意让他留在米兰当然最好，但他得跟他一起回锡林去，那就意味着他的行动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宋幽又看看莫思欢和兰溪：“至于你们两位，就抱歉了，我那边住不下那么多人。” 兰溪没有什么意见：“我有自己的调查任务，宋瑾可以有亲属照看当然再好不过。” 莫思欢则略郁闷：“听起来我好像变成没人要的孩子了。” 宋瑾想了想：“不然，思欢你先回国吧？眼下米兰也没有新线索，夜哥又不在，你闲晃着也是浪费时间。” 莫思欢很不情愿：“我可不愿意，什么事情都没解决，两手空空回去的话我爸又得唠叨了。让我跟着你呗，我很好养活的，打地铺也可以，挂在树上也可以的。” 宋瑾又开始头大，苏暮夜临走的时候把他们两个拖油瓶丢给了兰溪。现在他自己有地方可去了，变成宋幽的拖油瓶，莫思欢的地位就直接低了一级，变成了他的小拖油瓶。 宋幽笑笑，温柔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说了，我那边住不下那么多人。” 莫思欢看着他，莫名感到一阵凉意。 他有点犹豫：“要不我还是回国去吧？” 宋瑾记着莫思欢刚才帮自己出头的事情，不甘心地争取了一下：“思欢他吃的不多，也不烦人的。我会看着他，带他一起走吧！” 宋幽看看他：“就刚才那样子，你说他不烦人？” 宋瑾争辩：“你别这么咄咄逼人，他自然就不烦人了！” 宋幽皱眉扶额：“宋瑾，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整天都帮着外人说话。回头我得跟你好好聊聊，不然我们之间的代沟会越来越深。” 宋瑾只想把眼前的问题赶紧打发掉，连连点头：“行行行，有空我们聊个够。”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宋幽也没法再多计较什么了。他没再继续驱赶莫思欢，但也不太满意，转身就走了：“收拾行李吧，我在楼下等你们。兰警官，后会有期。” 他离开房间，留下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气。 这人真是难对付。 兰溪看看宋瑾：“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分别了，但既然苏暮夜让我照看你们，我也不会完全丢下不管。回国之前，我们随时都可以见面，我住的酒店离这里不远。” 宋瑾有点不好意思：“让宋幽看着我们就行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是我们非要跟着你一起行动的，如果你有其他行程，可以自己先离开意大利也没关系。” 兰溪想说什么，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短信。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突然脸色一变。 “——锡林有新案件，速回。” 是局里刑侦科发来的信息。 又出什么事了？ 兰溪的心里一下子抽紧了。 宋瑾看见他的表情不对，奇怪地问：“怎么了？” 兰溪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局里让我提前结束休假，返回工作岗位待命。” 莫思欢替他抱怨：“连个假也不好好让人休，还有点良心吗？之前把你赶出专案组的也是这波人吧？跟学校沆瀣一气的渣滓。” 兰溪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不论局里对他的态度怎样不公正，他都有他的职业操守。 他这就准备走了：“抱歉，我得回去收拾行李赶今天的飞机，回头见。这次虽然合作的时间很短，但也让我有机会了解了你们，今后也许还会有碰面的机会，再见了。” 宋瑾笑了笑：“我们也受到了你的很多帮助，多谢你。” 三人简单地告了别，兰溪匆忙离开酒店，路上拨通了局里的电话。锡林那边现在是晚上，局里连夜催他回去，看来不是一般的案件。 “兰警官。”电话拨通后，那边传来刑侦科同事的声音，因为距离太远而带着些杂音。 “出什么事了？”兰溪焦急地问。 “几个小时前，锡林大学医学院的实验楼发生了火灾，初步断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有没有人员伤亡？” “因为起火时间在晚上，实验楼里没有人，只有两名值班人员受了伤。但是，火灾之后校方经过调查，说是有人趁乱潜入了太平间，火灾现场缺失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宋教授的遗体。” “你说什么？！”兰溪大吃一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2 宋幽的工作室 宋瑾和莫思欢磨磨蹭蹭的，等兰溪走了很久以后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苏暮夜不在，他们过几天又得回锡林，这里应该是没人再会住了。宋瑾在楼下退了房，心里还有点依依不舍的。 莫思欢感叹着：“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啊，我都快记不得我们是昨天才刚刚到这里的了。” 宋瑾交出了房卡：“我也快不记得我离开锡林只有几天时间，回头还得跟夜哥打个招呼。在我哥哥那里我做不了主，他想去锡林的时候我们就得跟着，没法再在意大利等着夜哥回来了。” 莫思欢一脸的不情愿：“真不想回去见我爸啊，那老狐狸看着就心烦。” 宋瑾拿回酒店的押金，拍拍他的肩膀：“想开点啦，只能怪我们还不能经济自主，早点毕业找个工作独立起来就没问题啦。这边手续都办完了，走吧。” 两人走出酒店的侧门，宋幽的跑车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莫思欢的情绪一向是来得快去的也快，看见宋幽酷炫的阿尔法罗密欧跑车，他立刻就忘记了回锡林的事情，一脸兴奋的跳上去：“哇哦，这车真酷，到哪儿都拉风，我也想有一辆！” 宋幽戴着墨镜，从后视镜里看他：“那你得先别再留级了，先顺利毕业。” 莫思欢一阵狼狈：“你怎么知道我留级，你调查我？！” 宋瑾跟在莫思欢后面上了车，一秒就拆穿宋幽：“这么一点小事，他问问薛枫自然就知道了。” 宋幽微微一笑：“谢谢你这么了解我，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也有义务了解一些他的情况。” 莫思欢感到一阵窒息，虽然宋幽不像他爸那么阴险狡猾，但是也真够受的。 然而，宋幽突然又话锋一转：“不过呢，我也不觉得非得拿到文凭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思欢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往演艺圈发展一下的。” 莫思欢一听又来了劲：“好啊好啊！” 宋瑾看着窗外：“宋幽，别找准机会趁机拉拢我的朋友。” 宋幽笑笑：“我也是好心嘛，你不想看到你朋友出人头地的样子？” 莫思欢很兴奋：“想啊想啊！” 宋瑾扶额，按住莫思欢：“别兴奋啦，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哥给了你好处，回头肯定得跟你打听我的生活情况，他这是在收买你呢。” 莫思欢也不蠢，一下子就冷静下来：“哦，这样可不好。幽哥，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两面三刀的事情我肯定是不会做的。” 宋幽也不生气：“宋瑾总是把我想的很阴险，这也算是代沟的一种吧。没关系，我也不勉强的，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给你一张名片。” 他扬手扔来一张黑卡，莫思欢赶紧接住了。宋幽烫金的名片文字非常简单，只有他的名字和一个电子邮箱，莫思欢泫然欲泣，拉住宋瑾：“这么酷炫的哥哥，就算阴险你也认了吧。又红又酷又时髦，这就是我一辈子的理想人生啊！” 宋幽笑笑：“想要酷炫也不容易的，明星超模大腕都不好伺候。晚上想去看时装秀吗？我有dior的邀请卡。” 莫思欢很激动：“去去去！” 宋瑾兴趣缺缺地看着窗外：“我想睡觉，最近太累了。” 宋幽略无奈：“你这孩子真乏味，有趣一点不行吗？” “你知道我更感兴趣的是图书馆和文献资料嘛，要不哪儿能交出漂亮的考试成绩单。” “我允许你偶尔偷懒一下的。” “反正你允许的偷懒就是要我去给你时尚圈的熟人捧场。” “那也是因为你长相气质都不赖，丑八怪的话我还真看不上眼。” 宋瑾叹了口气：“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我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场合。思欢有兴趣的话就带上他呗，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话题的。” 让莫思欢和宋幽发掘共同语言交流感情还是很有必要的，宋瑾至今还不敢告诉宋幽，莫思欢的行李是他的三倍，根本不是他们开始说的那样不占地方，眼下还寄存在酒店里。他的零食，乐器，游戏机宋幽没接触过非主流画风的年轻大学生，万一他特别不爽莫思欢非要赶他走的话，宋瑾也很为难的。 跑车一路开到了米兰的黄金四街，这里是世界各大时尚品牌的办公楼聚集地，也是宋幽工作室的所在地。他在一栋商住两用的摩天办公楼租了五层楼面，两层用来拍摄和日常办公，剩下的三层供生活起居和举办各种商业派对。 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黄金旋转门内冷气逼人，走进去仿佛一下子进入了数九寒天。办公楼大厅里的大理石地板整洁细腻，能清晰地映照出人影，不时有踩着细高跟鞋的模特艺人从面前经过，整个空间都充满了华丽时尚的气息。 莫思欢好奇地东张西望，宋瑾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但他不喜欢这种地方，时尚让他紧张，他还是比较喜欢散发着陈旧书本气味的图书馆。 或者，他叔叔在锡林留下的那栋别墅也不错，就是他和苏暮夜分别继承了一半的那栋。那里面有许多藏书，他只在屋子里呆了几个小时，都没空在里面好好欣赏一番。 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想回锡林啊，宋瑾时髦靓丽的工作室总是让他很不适应。宋瑾在想，如果苏暮夜在这里的话，他们应该会有些共同语言的，跟这个冷冰冰的华丽大厅相比，他还是更怀念在泰国的民宿里晒晒太阳写写论文的安静生活。 他真是个乏味的人。 各种不同肤色相貌的美人迎面而来，用不同的语言跟宋幽打招呼。 “嗨，andrew，又带alex来度假？” “有个不认识的新面孔呢。” “小哥，你长得很可爱哦。” “衣着品味也不错，想出道吗？” 莫思欢都快被迷晕了，小声对宋瑾说：“我离开锡林以后还从来都没这么开心过，缠着你哥非要跟来真是来对了。” 宋瑾一脸的心不在焉：“你高兴就好。” “你不喜欢这种地方吗？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的，跟夜哥一样乏味啊。” “我也不想这么乏味的，但我就是觉得学术文献比较好玩，我跟宋幽到底是不是亲兄弟啊。” “担心什么呢，我跟我爸像亲父子吗？” “哎，也是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3 消失的莫思欢 两人小声闲聊着，被宋幽一路带着上了30楼，从这一层开始就是工作室的地盘了。30层的楼面全都被打通，被白色的厚重幕布分割成了不同的摄影区，有几组模特正在摄影棚里拍照。 宋幽在前台拿了两张磁卡：“你们的房间在楼上，宋瑾带思欢上去吧，你对这里熟悉。房间号码都写在上面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待会儿会上来找你们的，中午一起吃个饭。” 莫思欢跃跃欲试：“我可以下来看拍照吗？” 宋幽笑笑：“不但可以看，还可以拍你，我能把你拍的连亲爹妈都认不出来。” 宋瑾拉着莫思欢就走了：“快上去放行李吧，别跟我哥聊摄影。他在专业上很自恋的，会跟你聊个没完。” 莫思欢很不情愿地被他拉走了，两人又坐电梯上到32楼。 这里是生活区，按照不同用途被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空间。整个楼面都呈现出时尚的不规则设计，结构复杂，第一次来没人带的话可能会迷路。 一间透明玻璃的中厅里昨晚刚刚结束了一场派对，里面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干净，彩带和纸花碎片散落一地。莫思欢好奇地朝里看着，宋瑾硬是把他拖走，两人在生活区东转西转的，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他们的房间。 工作室的宿舍虽然比不上酒店套房那么豪华，但是精致舒适，各种生活设施一样不缺。 宋瑾一进房间，扔下行李箱就直接找床躺下。他累死了，累的躺下可以直接睡上二十四小时。 莫思欢在房间里到处绕了一圈，回到卧室发现宋瑾居然已经躺下了，一脸兴奋的催促他：“宋瑾，别睡啦，我们到处去逛逛？这里真有意思。” 宋瑾困得不行，含糊着说：“你自己去逛吧让我睡会儿，吃午饭的时候来喊我” 说着，他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喂喂！”莫思欢使劲推了他两下，但宋瑾在这两秒钟里已经迅速陷入了熟睡。 他都一天一夜没怎么睡了。 莫思欢没办法，把行李箱推到一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自己出去了。 他想，既然是工作室，再大总也没有锡林大学的校园那么大，应该不会迷路的。难得有机会亲身进入位于黄金四街的摄影工作室，乖乖呆在房间里他就太亏了。 生活区的房间里住着不少员工，大白天的有的门开着，有人在里面忙碌或者聚在一起聊天，满眼见到的都是时髦靓丽的年轻男女。莫思欢绕了一会儿就有点糊涂，这地方太现代了，空间的分割毫无规律，从这边走进去，那边走出来就完全不认识了，墙上也没有指示标志。 他想了想，还是得找个人问问自己房间的确切位置，以免到了中午赶不上吃饭。 一个房间的门虚掩着，他敲了敲，探头进去：“有人在吗？我想打听一下” 里面的卫生间传来洗漱的声音，桌上扔着一些私人物品，似乎住在这里的人刚从外面回来，正在洗澡。 莫思欢不好意思打搅别人，又退了出来。 这时候，他无意中朝桌上扫了一眼，突然呆了呆。 这是？ 桌上的那些私人物品里，有一件相当奇怪的东西。 他曾经见过的东西。 他的头皮微微发紧，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莫思欢怔了一会儿，沉默地退出房间，他倚靠在墙上，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 最初的震惊以后，他渐渐意识到，他好像无意中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得赶快告诉宋瑾，出大事了。 他加快脚步离开，有些着急的到处找回去的路。 快到中午了，大家都下楼去吃饭，刚才呆在房间里的那些员工不知什么时候全都不见了。莫思欢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生活区里到处找自己的房间，他走的很急，刚才离开房间的时候他没有带手机，现在都不能打电话叫宋瑾出来接他。 他只能凭着隐约的记忆绕过一条走廊，然后，身影消失在了一道装饰墙壁的后面 半小时后。 宋瑾是被人推醒的，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他发出含糊的梦呓，翻了个身还想睡，无奈推他的人使劲把他给弄醒了。 “宋瑾，快醒醒。”是宋幽的声音。 “唔”宋瑾的眼皮像是被千斤重担压着，全身也像散了架似的软成一滩泥。 “别睡了，快醒醒，”宋幽催促着他，“你的朋友莫思欢呢？他不在房间里，到处都找不到他。” 宋瑾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思欢？” 宋幽正俯身站在他床边，有些不悦的样子：“你们怎么不好好呆在房间里呢？他到哪儿去了？” 宋瑾起身，朝四周看看，莫思欢确实不在房间里。 他使劲回想着：“刚才我睡着了，思欢他说要去逛逛，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早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但是你们没有下来，我就来找你们了。但是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我找不到你朋友，工作室就这么大，电梯没有刷卡就不能去别的楼层，他能到哪儿去？” “别是跑错房间了吧” “我都问过了，工作室的人都没有见过他，”宋幽既无奈又为难，“你怎么不看好他呢，生活区有几间储藏室藏着很多贵重的大型摄影器材，万一他跑进去把自己砸伤了怎么办。” 宋瑾犹豫着：“思欢应该不会这么粗心的吧。他对工作室很好奇，我以为他逛一下就会回来的。” 宋幽想了想，打电话给前台：“lisa，把生活区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上传到宋瑾的房间里。再派几个人到生活区去找一遍，每个房间都找找。” 录像很快传到电视机上，宋幽拿着遥控器快进，沉默地看着。 宋瑾感到很怪异，这时候睡意已经渐渐从脑海里驱除出去了，他搞不明白莫思欢怎么会在宋幽的工作室里走丢。虽然生活区很容易迷路，但它只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怎么都能走回来的。 电视画面飞速快进着，分割成十几个画面的屏幕记录下了一整个上午生活区的情况。宋瑾和宋幽一起看着，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宋瑾看见了莫思欢。 只见他独自从一个房间里出去了，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然后，他在生活区里四处闲逛，逛到一个摄像机拍不到的死角，几分钟以后，又突然慌慌张张地返回来了。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去吃饭了，生活区里空荡荡的。只见他走到一堵装饰墙壁后面，然后就消失了踪影，再也没有出来。 宋幽站起来转身就走了：“那里有一扇门通往安全通道，可以下楼。” 宋瑾也连忙追出去，在走廊上他们碰到了正在帮忙找人的几个员工，宋幽跟他们说了几句，一行人匆忙跑去安全通道所在方向，那里的门果然开着。 楼道里黑漆漆的，宋幽快步走进去，在幽暗的楼道里扫了一眼，视线突然定在了楼梯的下方。 宋瑾跑进去，顿时深吸一口气。 楼梯下一层的拐角处，莫思欢正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思欢！”宋瑾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急忙跑下去把他扶起来。 还好，身体是温热的，也有呼吸，他还活着。 宋幽赶紧让人打电话去叫救护车，他走到宋瑾身边，看了看上面：“按照这个跌倒的位置，他好像是从楼上摔下来的，是失足踩空了吗？” 宋瑾一怔，这才感到手上有些湿润的感觉，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有血，莫思欢的后脑破了一个伤口。 这时候，莫思欢的身体动了一下，他微微睁开眼睛。 “思欢！”宋瑾紧张地喊着他，“你没事吧？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莫思欢眼神涣散，勉强发出虚弱的声音：“密码” “什么？” “密码我看见密码” 他虚弱地喃喃着，话没有说完，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思欢？思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4 意外火灾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莫思欢被送进了医院，宋瑾也随车跟着一起去了。 初步诊断是脑震荡，脑部积血。情况并不太好，必须立刻进行手术清除血块。 手术室亮着红灯，宋瑾独自坐在外面的长凳上，低头双手捂着脸。 他的心里充满了自责，为什么他睡的这么死呢。如果早点发现莫思欢这么久没有回来，如果他能主动去找他，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糟。 都是他的错。 宋幽站在另一边低声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宋瑾身边：“已经跟薛枫联系过了，他就在附近的办公楼，正在往这边赶，过几分钟就到。听说思欢的父亲是位很难应付的人物，薛枫会看情况找个适当的机会把事情告诉他。” 这时候，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了，医生走了出来。 宋幽立刻迎上去，医生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宋幽微微皱起眉头。 宋瑾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看到宋幽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发沉。他也想上去问问情况，又怕打搅到他们，只能在一旁不安的搓着手。 宋幽和医生说了很久，宋瑾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是薛枫来了。 薛枫一挂电话就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满头是汗，这事显然把他吓得不轻。看到宋瑾，薛枫沉着脸没多说什么，把手里的一个纸袋塞给他：“先吃点东西吧，宋先生说你还没有吃午饭。” “谢谢。”宋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小心翼翼地接过纸袋，看见里面有面包和牛奶。食物的分量很足，看来薛枫已经预料到他们会在医院里呆好一阵子。 这时候，宋幽和医生谈完话，医生又返回手术室去了。薛枫没再多跟宋幽寒暄，直接就焦急地问：“宋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宋幽有些愧疚：“怪我不好，今天上午他们刚搬到我的工作室去住了。不知怎么回事，办公楼里安全通道的门没有关上，里面的照明情况很差，思欢在那里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薛枫的脸色很难看：“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脑部的血块已经清除了，但还没有恢复意识，会不会有后遗症也不清楚。现在有两个方案，一直留在这里继续治疗，或者等他恢复意识以后就回国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医生比较建议第二个方案，因为他的亲人都不在这里，异国他乡的很不方便。” 薛枫点了点头：“行，我会尽量委婉一点的告诉莫教授。真是的，最近怎么总是祸不单行。” “怎么了？” “昨天晚上锡林大学着火了，虽然没什么伤亡，但是也乱成一团糟。” 宋瑾大吃一惊：“怎么会？那难道兰警官” 薛枫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时候跟他混到一起去的？你们真会瞎折腾。出了这种事，兰溪肯定马上被召回去了。而且，听说因为锡林最近发生的意外接二连三，上级部门也被惊动了，已经向局里施压要他们尽快交出调查报告。兰溪应该会被重新排到专案组去，这么快就能返回岗位，也算他走运吧。” 宋瑾回想起兰溪早上接到短信以后，那不同寻常的反应。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但他有些怀疑：“调查报告，这东西交的出来吗？锡林大学在当地的势力这么大，又层层相护，就算兰警官一个人卖力调查又有什么用？” 薛枫不冷不热的说：“既然上面有要求，总能交出满意的结果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现在我更想知道的是，你跟苏暮夜离开锡林以后到底干了些什么，他人呢？你们都调查到什么东西了，又怎么会跟兰溪扯到一起去？” “我们发现了一些叔叔留下的线索，一路顺着找到意大利来的，和兰警官也是无意中碰上的。夜哥有他自己需要调查的私事，会跟我们分开一阵子，但他说了锡林歌剧院的落成典礼之前，他肯定会回来的。” “需要调查的私事？他这样子说走就走也太随便了算了，那先不管他了，请你配合一些，这边情况稳定以后就跟宋幽尽快赶回锡林去，”薛枫说着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有点麻烦，本来可以在锡林为你们进行亲缘鉴定；现在，能不能让你们立刻继承遗产和作为宋教授的亲属参加追悼会，也是个问题了。” “出什么事情了吗？”宋幽问。 “详细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出去，不过听说昨天晚上的火灾，有人趁乱偷走了宋教授的遗体。” 宋幽和宋瑾都吃了一惊。 薛枫提醒他们：“请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现在学校也在讨论到底该怎么办。这事情太复杂了，光隐瞒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现在的困难就是，要怎样公布这些消息会比较合适。如果运气不好，落成典礼和追悼会恐怕都要往后顺延，直到案件彻底解决才行。” 宋瑾没有说话。 叔叔的遗体被偷走了？ 是谋害他的凶手干的吗？目的是什么？ 他摸出手机，翻看了一下消息记录。早上给苏暮夜发出邮件以后，他还没有回复，可能还在去德国的飞机上。案件又有了新的变化，得赶快告诉他才行。 薛枫也没有太多时间，说完锡林那边的情况以后又跟宋幽谈了谈莫思欢的病情，很快又走了。他刚走，莫思欢就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他脸色苍白，还没有恢复意识，直接就被推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宋幽还有工作，也不能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他拍了拍宋瑾的肩膀：“这里就拜托你了，待会儿会有我工作室里的人来跟你换班，晚上你可以回来休息。” 宋瑾摇头：“我住在医院里也没关系，这事怪我，我有责任照看好他。” 宋幽笑笑：“别太紧张，医生说思欢没有受到致命伤，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我也会去调查一下他下楼踩空的问题到底在那里，我给工作室买了保险，他们会按照情况做出适当赔偿的。” 他的安慰，对宋瑾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钱倒不是问题，不管对宋瑾，宋幽，莫思欢或者他父亲莫清源教授来说，钱都不是问题。 命才是问题。 莫教授把宝贝儿子托付给他们，结果却弄出这种事，宋瑾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5 失忆 宋瑾在病房里呆了半天，一直不安地守在莫思欢身旁，傍晚的时候薛枫又有联络了。 莫清源教授听说莫思欢受伤，大发雷霆，要求这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莫思欢送回国内去治疗。学校里刚刚发生了火灾，他也走不开，这种时候，莫思欢必须要在他身边才能安心。 薛枫在这件事上没什么话语权，只能帮忙跑腿，用最快的速度办妥了包机手续，随时都可以走。剩下的问题，就只看莫思欢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宋瑾一直都不想回去，他在医院里逗留了一天一夜。到了隔天晚上，他半夜里睡在跟莫思欢相邻的病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动静。 他立刻清醒过来，起身看见莫思欢的被子在动，好像竭力想翻身的样子。 他连忙跳下床：“思欢！” 他俯身靠近病床，看见莫思欢半睁着眼睛，还有点意识不清的样子。宋瑾连忙按了护士铃，一边喊着他：“思欢，你还好吗？认得出我来吗？” 莫思欢有气无力的，含糊着说：“我头好痛” 他能说话，宋瑾也终于放下一点心：“你醒过来就好了，肚子饿吗？想喝水吗？” 莫思欢迷糊地看着他，微微皱着眉头：“宋瑾” “什么？” “我好像要告诉你什么事” “什么事？” “挺重要的但是，我想不起来” “现在你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情况稳定了，随时都可以回国。” 莫思欢迷糊着没说什么。 他的脑袋还在疼，他有点糊涂。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他只记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宋瑾。 什么事情呢？ 他想不起来了 护士和值班医生很快就赶来了，莫思欢恢复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很多，除了记忆有些混乱，也没有明显的后遗症。天亮以后，宋幽和薛枫那边也接到了通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而因为莫教授在锡林那边催得紧，薛枫马不停蹄地准备包机，尽快送莫思欢回国。 宋瑾当然要陪着莫思欢一起，宋幽也尽快结束工作，把不重要的任务都分配给了工作室的助手。薛枫完成了那间废弃学校的产权人变更准备，三个人陪着莫思欢，加上随行的几位医生护士，傍晚顺利包机回国。 宋瑾第一次坐包机，这是莫清源教授的要求，莫思欢在国外出事把他急的心脏病差点发作。这架奢华整洁的小型客机是莫教授亲自挑选的，配备有全套的医疗设备，加固的病床，真皮的沙发座椅，处处都显示出莫教授的财大气粗。 他越是大方，宋瑾就越是紧张。 不知道回国以后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他想象不出莫教授会暴怒到什么程度。 他把自己的宝贝儿子交给苏暮夜照料，结果苏暮夜跑了，莫思欢差点没地方住，好不容易搬进宋幽的工作室里，没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宋瑾揉揉额头，心里疲惫不堪。 他责怪自己，但说到底这一切又该怪谁呢？怪苏暮夜走得太急？怪宋幽没把安全通道的门关好？ 怪莫思欢不小心？还是怪他们自己多管闲事，一开始就不该去调查叔叔的案子？ 哪个都不合适。 从米兰到锡林机场的航程有八个小时，宋瑾心烦地睡不着，打开电脑。 飞机上有wifi，宋瑾连接上去，突然听到新邮件提醒的声音。 他一个激灵，马上打开邮箱，是苏暮夜！ 艾玛，这家伙终于有回复了！ 那天早上宋瑾在酒店发出邮件以后，苏暮夜一直没有任何回音，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宋瑾本来还有点担心，后来发生了莫思欢的事情，他的注意力都转到医院去了，也就一直没关心苏暮夜这边。 苏暮夜的邮件来的不太巧，正是宋瑾他们忙着收拾行李赶去机场包机回锡林的那几个小时。宋瑾没有看电脑，苏暮夜发出一封邮件以后没有收到回音，几分钟前又发了一封。 宋瑾打开了比较新的那封，是苏暮夜问他有没有遇到麻烦，为什么没回音，还留下了一个聊天账号。 这麻烦两三句话也说不清，宋瑾加了那个账号，还好苏暮夜在线。 宋瑾看着他的头像，脑子里一堆事情不知从何说起，还是苏暮夜的消息先过来了：“抱歉联系有点晚，这边太荒凉了，一直没有网络和国际长途。” 宋瑾迟疑地打着字：“不要紧。” “你那边的情况如何？看过我的邮件了吗？” 宋瑾还是迟疑，他现在满肚子的话想找人说说，而跟他最亲近的宋幽毕竟不了解案件的情况，他不是宋瑾眼下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但是他又想，苏暮夜有自己的私事，跟他说得太多会让他担心，是不是装作没事人会比较好？ 在宋瑾犹豫的时候，苏暮夜的消息又过来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别犹犹豫豫的，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说，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宋瑾捂脸。 苏暮夜什么时候会读心了。 他突然很庆幸没有视频，否则苏暮夜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有一肚子的秘密，想瞒也瞒不掉。 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你那边还顺利吗？找到了孤儿院没有？” “过了这么多年，原来的地方已经搬迁了，我还在打听新的地址。” “那是不是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本来说是两三天，现在肯定是赶不及了。而且，估计也没办法再抽出时间去找你照片上的那间研究所了。” “没关系，这样也好，我们已经回锡林去了。你办完自己的事情以后也不必再往意大利跑一趟了。” “你们已经回去了？” “嗯思欢他，摔伤了，莫教授催我们赶紧回去。” “怎么搞的，兰溪呢，他没看好你们吗？” “锡林大学的医学院发生了火灾，他已经被局里叫回去了。” 消息发过去，苏暮夜那边半天没有回音。 宋瑾怕他着急，赶紧又说：“那个，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也不用急着赶回来，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苏暮夜还是没回应，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我没这打算，眼下急着回来只会给你们这边添乱。” 宋瑾松了一口气，苏暮夜没有乱了阵脚，他没有心急火燎，宋瑾自己也会觉得冷静一些。 这时，苏暮夜又说：“具体讲讲你那边的情况，知道多少讲多少，但别想隐瞒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会慌张或者怎样，隐瞒的话只是拖延我知道真相的时间，说不定还会耽误我们案件的调查。” 宋瑾又捂脸。 特么的，他怎么又知道了。 他正在打算把宋教授遗体失踪的事情隐瞒掉。 怎么觉得苏暮夜离开的这几天，推理技能又升级了。 他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宋瑾也不敢再胡扯，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包括宋幽找上门算账，兰溪紧急回国，他们搬到宋幽的工作室，莫思欢在楼道里摔伤，锡林大学发生的奇怪火灾全部都和盘托出。 苏暮夜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就离开几天，怎么会乱成这样。” 宋瑾有点郁闷：“你要是不离开，说不定就没事了呢。” 他也知道这些意外当然不能怪在苏暮夜的头上，但，就是有点郁闷。 苏暮夜也不生气，反而还安慰他：“你别着急，我有我的计划，肯定会尽快回来的。眼下思欢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学校的火灾也幸好没什么伤亡。这种时候更不能慌张，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解决掉，莫教授并不难对付，见到他以后诚心道个歉，别跟他顶嘴就行了。他也知道思欢是个惹祸精，不会太为难你们的。” “那我跟薛律师提个醒吧，他说会帮我们搞定莫教授那边的。” “不，最好可以让你去。莫教授比较喜欢跟思欢年纪差不多的学生，他对你应该会宽容一点。” 宋瑾心里发紧：“好吧，希望他不会用拐杖抽我。” “另外，有条件的话请兰溪仔细调查一下医学院的火灾现场。既然宋教授的遗体被偷了，那火灾是凶手纵火的可能性比较大，为的是消灭某些证据。而且这样一来，你和你哥哥暂时不能跟宋教授做亲缘鉴定了，你们会在锡林逗留比较长的时间，要小心有人对你们不利。” 苏暮夜这么一说，宋瑾突然想起来了：“对了，张琛的那件案子，凶手就是想嫁祸给我！我们之前怀疑过薛枫，是不是该避免跟他在一起？” 莫思欢受伤以后，宋瑾脑子里一团糟，现在经过苏暮夜的提点他才想起来，他们之前才把几件案子的嫌疑犯都认定为薛枫，而且还是宋瑾他自己推断的。这几天为了莫思欢的事情，他们经常在一起，他居然都没有提高警惕！ 他转头看了薛枫一眼，薛枫坐在机舱的另一端，也在专注地看电脑。 虽然至今为止并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薛枫的各种言行也都非常正常，但宋瑾心里的阴云依然挥之不去。 苏暮夜说：“回到锡林以后，你们有两兄弟在一起，就算薛枫想图谋不轨也会增大行动的难度。他目前只是有嫌疑，我们也并不确定张琛案件凶手诬陷你的目的，暂时也不能下什么定论。但，如果凶手有新的预谋，他想要做的必定就是谋害你，或者继续找机会诬陷你，让你麻烦缠身。所以，你在锡林尽量不要单独行动，而且尽量不要与知名的重要人士单独在一起，不能给凶手任何机会。” 知名的重要人士，也就是指莫教授，贺院长，剧院的经理或者类似身份的人。 他们在锡林占有一席之地，而且跟宋瑾本人有一定联系。如果再像张琛案件那样，宋瑾单独出现在命案现场，那就很难像上次那样好运，大概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苏暮夜的提醒，让他醍醐灌顶。 宋瑾觉得脑子清醒多了：“夜哥，你说的很对。谢谢你的提点，我会注意的。” 苏暮夜说：“如果凶手是一个人倒也罢了，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有同谋。也要让你哥哥多注意身边的情况，总之，我会尽量早点回来，你自己万事小心，有空的时候看看我发给你的邮件，关于我的身世，能记起来的事情我都已经回答你了，希望对你有用处。” 宋瑾打开另一封邮件看了看，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好的，我这就去看。” “那暂时聊到这里吧，有问题再联络我。” “行，那拜了。” “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6 法兰克福之旅 德国，法兰克福。 在一间乡下旅社的单人间里，苏暮夜关上聊天窗口，向后倒在床上。 因为很久没有回到孤儿院，这里当地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先的地址已经失效了，大部分员工也早已不知所踪。苏暮夜找了几个地方，当地的档案馆勉强愿意为他查找一些资料。但想不到在他奔波的这几天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愁眉紧锁，虽然在宋瑾面前他尽量保持冷静，不让他看出什么，但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非常意外。 他才刚刚离开意大利，为什么突然整个案件就乱成了一团？ 是他判断失误吗？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单独行动？ 思欢的受伤也许单纯只是意外，但锡林大学的那场火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明显是一场有人故意策划的阴谋，目的就是盗走宋教授的遗体。 但这是谁干的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遗体的丢失，带来最直接的问题就是追悼会将无法顺利举行，宋瑾的亲缘鉴定程序也会受到影响。但没有遗体给两者带来的麻烦都是可以解决的，追悼会可以从简进行；而亲缘鉴定的话，早在案件发生的当晚，公安局的专案组就已经仔细勘察过现场，提取了宋教授身上的dna样本。 那些样本已经足够用来进行鉴定，只是机构出于程序上快速简便的考虑，不想特意麻烦警方提供协助。况且作为公证人的薛枫也不想跟他讨厌的兰溪打交道，所以他们才打算在鉴定的时候另外提取新鲜的样本，绕过警方。 那么，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吗？ 难道遗体上留有证据，会揭露出凶手的身份，必须销毁？ 那又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动手？距离案件发生的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该查的东西警方早就查过了，该发现的线索也早就发现了。作为亲属的宋瑾没有提出任何特别的要求，只等追悼会一结束，宋教授的遗体就会被送去火化，在世上不会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如今在锡林的校园里，这件事几乎开始慢慢被人淡忘了。这样的舆论风向对凶手是很有利的，他为什么突然又要引发新的风波？又没人会重新去检查那具遗体。 不。 苏暮夜仔细一想，突然意识到凶手可能遇上了新的麻烦。 那就是宋瑾的哥哥，宋幽。 在宋幽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宋瑾没有同意兰溪对遗体进行医学解剖的要求，这件事也就过去了。然而现在，宋教授出现了新的亲属，难保宋幽不会对案件产生怀疑，重新与警方展开新的合作。 宋教授的两个侄子和薛枫都正在赶回国，凶手并不知道他们是否重新讨论过案件，是否有了其他的怀疑。他感到了强烈的危险，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在遗体上找到新的证据，他干脆放火烧了医学院，把遗体给偷走了。 这下子，永远都不会再有人知道宋教授被害的真相了。 那，偷走尸体会是谁？是薛枫吗？是他一边看住宋瑾和宋幽，一边派人纵火？ 这是蔷薇密会的要求？ 但是，假如动手的真是薛枫，那又牵扯到一个古早的问题——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大费周章的去偷取遗体？ 他为什么不在歌剧院案件发生的时候，就直接选择不报警？ 不管是学校，剧院，还是蔷薇密会，当初都想隐瞒对宋教授不利的负面消息。薛枫全程都了解案件，如果他最初就没有报案，偷偷的把尸体处理掉，他们早就高枕无忧了，凭薛枫的口才是绝对有能力说服这群人完全隐瞒这件事的。 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苏暮夜想不明白。 而他手里的这个黄铜怀表，同样也是十分古怪。 在意大利跟兰溪相遇的那天晚上，他们已经合力推断出了大致的案件轮廓。 他们认为，案件的起因是宋教授某天夜晚在锡林歌剧院里，因为某些原因杀死了某个人。剧院和学校为了隐瞒他凶手的身份，将尸体伪装成了他，瞒过了刑警的耳目。 宋教授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切，他将秘密隐藏在黄铜怀表中寄了出去，希望宋瑾和苏暮夜能够将真相公之于众。然而宋教授是蔷薇密会的一员，密会成员不可以沾上任何言行的污点，他们为了永远埋葬怀表中的秘密，派遣薛枫前来处理这件事。 薛枫杀死了知情人张琛和巴颂，并且企图诬陷宋瑾。但谋害巴颂的杀手不小心落下了蔷薇密会的徽章，被兰溪无意中捡到了。 兰溪跟苏暮夜和宋瑾相遇之后，大家联手顺利解开了怀表的密码r，潜入宋教授为蔷薇密会购置的交流屋，并且找到了密码o的线索。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密码k等待着苏暮夜去解决，他只要回到孤儿院就会有收获，旅途的终点就在眼前。 但是，推断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按照这条线，之后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 因为，嫌疑犯薛枫没有新的行动。 除了他，苏暮夜也没有发现其他危险来临的痕迹。 k的谜底近在眼前，眼看怀表的秘密就要被揭开，蔷薇密会的人应该很着急才对，但他们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在那间废弃的学校里，薛枫表现的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就出现在了兰溪的面前。 这不合理的进展，让苏暮夜的推断陷入了僵局。 薛枫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嫌疑犯，但他的行动却很不符合凶手应该具备的特点。 难道，是他们的推理出错了吗？薛枫是无辜的？ 还是说，薛枫在等着怀表的谜底彻底解开以后，再把他们一网打尽？但那时候行动会不会太晚？ 而退一步说，即使负责行动的不是薛枫，杀死张琛和巴颂的也必定是蔷薇密会的某个成员。他的最终目的，是要除掉拥有黄铜怀表的宋瑾和苏暮夜自己。 因此，苏暮夜这才决定带着怀表独自前往德国。这不但是为了探究二十年前的往事与如今的案件有什么关联，也是他故意落单，将自己作为靶子等着蔷薇密会展开行动来袭击他。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在德国的这几天里，他没有发现任何被跟踪的痕迹，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而这时候，从宋瑾那里却传来了种种意外的消息。 至于薛枫，根据宋瑾的讲述，他一心都扑在与宋幽的地产合约上，以及莫思欢的受伤事件上。 他兢兢业业，并无二心，起码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而在回到锡林之后，有繁忙的落成典礼和追悼会在等着他。那场火灾的发生，也会使得兰溪的警备更加严格，薛枫行动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苏暮夜知道，薛枫不是那种会在危险情况下铤而走险的人，蔷薇密会也不是，所以他倒不太担心宋瑾在锡林的安危。 他更怀疑的是，蔷薇密会的计划是不是发生了改变？ 难道，他们不再需要隐瞒宋教授的秘密了？ 但这个推断，真的很勉强。 犯下了三桩命案，就打算以宋教授遗体的失踪作为结束？ 这不合理。 苏暮夜想不明白，这时候，电脑响起了提示音，有新邮件。 他打开一看，是档案馆的人发来了孤儿院的新地址。k的谜底，应该就在那家孤儿院里了，不管怎样，先得去那边看看。 苏暮夜起身下床，背起挎包走出了房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7 返回锡林 能够与苏暮夜联络上，让宋瑾稍稍安心了一些。他这边已经够乱了，至少他那边没事就好。 飞机着陆之前，他抽空看了看苏暮夜的邮件。 不管眼下的情况如何混乱，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苏暮夜在邮件里没有过多回避往事，他12岁之前的生活比较动荡，虽然出生在德国，但最早的记忆是从国内开始的。 是苏曦教授把他带回国内，当然那名身份不明的母亲没有随行。 他在国内大约生活到3岁，苏曦的剽窃丑闻也是在这3年里集中爆发的。后来苏曦在国内待不下去，独自带着孩子返回德国。他在法兰克福将苏暮夜送进郊外的一家孤儿院，不久之后就自杀了。 去世前，苏曦交给孤儿院长达20年的抚养费，而且那间福利机构的设施也相当完善，看得出这是苏曦经过精心挑选的一家优秀机构。苏暮夜在那里待了将近十年，等到12岁的时候，父亲生前的同窗宋子瑜教授突然出现，把他给带走了。 据说宋教授手上有苏曦的委托文件，允许他合法领走苏暮夜，但苏暮夜从来没见过实物。他离开孤儿院以后，回国进入普通的中学就读，发现自己的知识水平远超同龄人一大截。孤儿院的教育方式似乎跟外界很不一样，但因为他年纪太小，已经不记得那里具体是怎样授课的了。 后来，他也曾调查过那家孤儿院的情况，但那是一家投资人身份不明的私立机构，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资料。而且在他离开孤儿院不久之后，那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听说伤亡非常惨重。火灾以后，因为孤儿院损毁严重无法修缮，机构就整个搬迁到别处去了，很多当年的管理人员也在机构搬迁的时候辞职离开。 如今，那家机构虽然还在经营，但内部人员几乎已经全部更换。要想再调查二十年前的细节，恐怕很难。 宋瑾反复着那些文字。 火灾？ 发生在锡林大学的那场奇怪火灾让他很敏感，他现在很在意这个词语。 他上网搜了搜新闻，资料倒是很快找到了。 90年代初，德国法兰克福的某家慈善机构确实因意外发生过一场火灾，有数十人伤亡。但值得一提的是，宋瑾仔细搜了搜，发现那间孤儿院遇到的重大事故居然还不止这一次。 就在火灾发生的几年前，这间孤儿院曾经遭到一批犯罪分子的抢劫，当时院内的员工和孩子遭到绑架，几名员工在与犯罪分子的冲突中遭受枪击身亡。 苏暮夜没有提到这件事，是因为觉得跟案件无关吗？ 他有没有在那起案件中受过伤？ 宋瑾想了想，回复邮件的时候向苏暮夜打听了这件事，同时提出一个猜测。 苏曦，会不会留下了其他遗物？ 宋瑾不知道苏暮夜的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他从苏暮夜的描述中，感觉到苏曦办事应该是相当仔细周祥的。既然他自杀前为苏暮夜挑选了优质的福利机构，为他支付20年的抚养费，将他的生活安排妥当以后才独自赴死，那他给独生子留下的东西就此而已吗？ 在剽窃丑闻发生之前，苏曦也曾是拥有留学背景的天之骄子。据说他生活简朴，工作认真，在留学期间就参与了国外的多个建筑项目设计，应该会有相当数量的积蓄。 这些积蓄，去了哪里，没有留给苏暮夜吗？ 如果是钱也就罢了，要是苏曦留下了一些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东西，那事情就复杂了。 ——比如，蔷薇密会的某些秘密。 宋瑾为自己大胆的推测感到吃惊。 但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苏曦对蔷薇密会，怀有怎样的感情呢？ 他曾经是蔷薇的一员，然而在他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蔷薇却没有提供任何帮助而是任他自杀，那说不定他临死前是心怀怨恨的。以宋瑾的道德观，他觉得剽窃罪不至死，当年苏曦身败名裂，前途尽毁，这世界给予他的惩罚已经够重了，他这条命明明可以留下来。 而不仅是蔷薇密会，当剽窃事件发生以后，苏曦也受到许多旧时好友的唾骂，陷入孤立无援的局面，那他憎恨的对象也许还有别人。他将这一切暂时埋藏起来，二十年后，当苏暮夜通过黄铜怀表的指示，找出这些秘密，翻出尘封往事的时候，也许也就是苏曦展开报复的时候了。 但这个怀表，是宋教授寄给苏暮夜的，是宋教授在偷偷的帮助苏曦吗？ 二十年前，宋教授也很年轻，在圈内没有话语权，苏曦面对困境的时候他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默默的忍耐着。二十年后，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所以含蓄地暗示苏暮夜去发掘当年的真相。 这种推断，似乎非常合理。 那么，宋教授的行为跟如今的案件又有什么关系呢？ 莫非他在犯案之前就知道自己这次将会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所以抓紧最后的机会把怀表交给苏暮夜。如果不这么做，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就是宋教授的想法？ 但是他和苏曦又怎能保证苏暮夜会按照他们的想法行动呢？毕竟是他父亲有错在先，以他正直的性格不可能去报复当年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他分得清是非。 宋瑾难以推理出确切的结论，只能仔细地将所有的想法都写了下来，把邮件发给了苏暮夜。 不管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他都有义务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或许也会给苏暮夜带来一些灵感。 发出邮件以后，宋瑾长吁一口气，倒进座椅里。 他感到他们正在渐渐接近真相，如今的案件和尘封的往事，开始慢慢的连接在一起。 锡林当地时间中午，包机缓缓降落在锡林机场。 莫思欢被医护人员抬了下去，宋瑾跟着一起下飞机，远远就看见了站在停机坪上的莫清源教授。 几日不见，莫教授拄着银色的金属拐杖，依然是精神矍铄，风度翩翩。但他的脸色可没有上次宋瑾在剧院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么好，表情阴沉的简直能挤出水来。 薛枫看了看宋瑾，宋瑾鼓起勇气走上去。他在飞机上已经说服了薛枫让自己去跟莫教授道歉，薛枫也清楚莫教授的脾气，勉强就同意了。 宋瑾走到莫教授面前，他脸色阴沉，好像随时都能举起拐杖把宋瑾抽飞出三米远。 宋瑾小心翼翼地说：“莫教授，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有把思欢照看好。” 莫教授紧抿着嘴，神情像岩石雕刻般的冷硬，半晌冷声问：“苏暮夜呢？” “夜哥有点急事，现在正在德国。” “急事？我明明记得让他盯紧思欢，他就这么一个人跑了？” 宋瑾的额头上冒出冷汗：“真的不管夜哥的事，就算他跟我们在一起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着。他也是在为案件奔波，您就体谅他一下吧。” 莫教授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候宋幽走过来，礼貌地微微一笑：“也不能怪宋瑾，都应该怪我才对，思欢是在我的工作室里摔伤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今后思欢如果在娱乐时尚方面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一定会尽力满足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8 学院的舆论风波 莫教授转过头，上下打量宋幽。 他没有去问宋幽的身份，因为他一眼就看得出宋幽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 娱乐时尚？ 他冷哼一声，转身走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不像样子，怎么靠得住。” 他一边走，一边喊住前方的医护人员：“等等，让我先看看他！” 莫思欢在飞机上又睡着了，躺在担架上毫无意识。莫清源走到担架前，低头看着他苍白虚弱的脸色，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挥挥手：“行，送他走吧。” 宋瑾远远看着那溺爱孩子的老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吧？” 宋幽想了想：“唔回头还有必要正式见个面谈一下的。这个年纪的老教授，就是比较爱面子啦，多哄着他们就好了。” 莫教授没有多为难他们，总算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薛枫连日来都是神经紧绷，现在最难的这个关卡终于混过去了，他也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离开机场以后，他把宋瑾和宋幽送到学校，自己先回律所去一趟。出差几天，那边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白色的马自达把他们送到校门口就走了，会有人在那边接应。宋瑾站在锡林大学雄伟恢弘的正门校名下面，不禁心生唏嘘。绕了大一圈，他居然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遥想他们千里迢迢前往国外，遭遇各种意料不到的危险，似乎得到了很多收获，却又心里空落落的似乎一无所获。 有两个学生来接宋瑾和宋幽，他们下榻的住处还是宋瑾那个熟悉的招待所。宋瑾离开锡林的时候，学校刚决定派人全程二十四小时陪同他，不让他有任何落单遇到危险的机会，现在他回来了，这项人事安排还得继续进行。 宋瑾一阵窒息。 宋幽倒是无所谓，他只是过来看看热闹的，也早就习惯了跟着一大群人一起工作，不管是被许多人尾随或者包围都无所谓。他戴着墨镜，背起单反相机，他第一次来锡林，锡林大学充满了古色古香的东方风韵，他对这里挺感兴趣的，拿着相机到处东拍西拍。 医学院那边暂时不能去，那边拦起了黄色的警戒线，从这里可以看到实验楼烧焦的外墙，几辆闪着灯的警车停在那里。宋瑾远远看了一眼，好奇地问跟在身边的学生：“火灾已经好几天了，现场的勘察还没有结束吗？” 男学生回答：“听说是因为学校提了要求，希望专案组的调查能仔细一点，所以那些警察最近一直会到这边来。不过看这情况，估计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吧，否则也不会来了又来。” 另一名女学生跟着说：“就是，我看他们也是在走过场而已。我们学校发生的怪事从来就没一件能解决的，估计这次的事情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吧。” 宋瑾好奇地问：“你们学校以前还出过什么案子吗？” 女学生说：“有啊，听说每年都有人跳楼的，不是理科系就是工科系。不过那两个学系压力比较大，有人熬不住也是有可能的吧。” 宋瑾回头看了看宋幽，那家伙正弯腰在花坛旁边专注地拍一丛紫罗兰。 这人只关心自己的事情，对案子显然一点兴趣都没有，宋瑾也是很无奈。算了，只要他不来添乱就好，宋瑾没听说过学生跳楼的事情，又问他们：“那些自杀事件，纯粹都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吗？还有没有更多的情况？自杀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女学生想了想：“详细的情况不太清楚，都跟我们不是一个学系的，大家都不认识。不过，听说有过拿奖学金的贫困生跳楼，说是平时成绩挺好但性格比较内向自闭，临近毕业的时候找不到工作，面试全都失败了，觉得浪费时间和学费对不起父母，一时想不开就跳楼自杀了。” “是哪个学系的？” “建筑学院。” 宋瑾一惊。 女学生又说：“不过那边的教授们还都挺好的，事后主动凑了一些抚恤金送给那学生的农村老家。牵头的是谁来着？” 男学生跟着说：“是苏暮夜教授吧？” “不是吧？好像是莫清源教授？这件事后来还写成报道发表在了校刊上。” “哦哦，我想起来了，确实是莫教授，他对学生挺体贴的。” 宋瑾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莫教授会是这么慷慨大方的人。 他问：“那，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吗？那学生的父母也没有到学校来讨个说法？” 女学生摇头：“莫教授亲自到老家去了一次，都安抚他们了。毕竟是富有经验的老教授吧，校园意外事故的善后方面做得还是挺妥当的，这次他临时被推上建筑学院首席教授的位置，本来还有很多人质疑，但现在新出台的一些校规都挺好，整顿了学院的秩序。” 男学生附和着：“没错，他还大义灭亲把自己儿子莫思欢的乐队给解散了呢，那乐队吵死人了，没了以后现在学校里安静多了。如果当初是苏暮夜教授上台，不知道能不能做得这么好。” 宋瑾在心里想，你们都中了那老狐狸的心理圈套了。 他那可不是什么大义灭亲，只不过把自己儿子当炮灰，靠着暂时牺牲他来为自己博得好感而已。 乐队解散又怎样，只要莫教授愿意，随时都能编个借口让它重新组建起来。再不济，他还能让莫思欢转到艺术系去发展，如今他在学校领导层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了，莫思欢不管怎么作死，他将来的前途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如果不是从莫思欢口中听说过莫教授老奸巨猾的本性，宋瑾根本看不透这些真相。但现在他的脑子很清醒，不会像这些远离事端的学生那样被蒙在鼓里。 莫教授的难对付，在于他为了目的可以随时牺牲任何东西。 而即使牺牲了，他也一定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大家都毫无戒心的接受他的解释。 宋瑾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让这样一个人去担任建筑学院的首席，真的没问题吗？ 但他又想，只要莫教授能够好好整顿校园的秩序，他老奸巨猾又怎样。首席教授是一个空有名头但吃力不讨好的职位，莫教授拼命爬上去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兜底。莫思欢又不是那种杀人放火的混账东西，就算莫教授开后门给他改改考试分数，似乎也不是什么罪不可恕的大事。 将来莫思欢愿不愿意继承他爹的衣钵，还不一定呢，他都准备毕业以后就离开锡林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59 落井下石 宋瑾神游天外的想着，突然听见那两个学生在争执。 在他走神的几分钟里，他们好像为了什么事情吵起来了。 女学生说：“苏教授有什么不好的，如果是他上台的话未必会比莫教授做得差！” 男学生反唇相讥：“你没听说吗，最近大家都在传呢。说苏暮夜这人根本没什么才华，都是靠宋教授一直在帮他。那些所谓他的独立设计，一大半都是宋教授帮他做的，现在宋教授去世了，他没后台估计很快就要倒喽。” “别胡说了，苏教授才不是这种人！” “天真，你帮他说话还不就是图他长得帅吗？那就走着瞧呗，苏教授不是请假出国了吗？大家都说他是在给自己安排后路，说不定他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你想想，没了宋教授这座靠山，他没有真才实学迟早要露馅，还不如自己早点走人，这样起码还能在学校里留下个最年轻副教授的好听名声。” 女学生很生气：“乱传这些谣言，都是因为你们在嫉妒他！” 男学生嗤笑：“我要嫉妒他干什么，既不是他同事又不是同行。你爱信不信，反正外面大家都在传呢，你可别说你没听过。” 女学生不吭声了。 半晌，她不爽地说：“反正，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谣言的。宋教授去世以后，墙倒众人推，是有人在趁机对苏教授落井下石吧，毕竟他这么年轻。” 男学生耸肩：“那我就不知道喽，教工之间的竞争关系，我们当学生的也不清楚。” 宋瑾微微皱眉。 落井下石？ 有人在说苏暮夜没有真才实学？ 这是哪个没眼力的在乱造谣？这可不是个好风向。 他问男学生：“这些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男学生摇头：“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传的。对了，你是宋教授的侄子？我对教授可没有意见哦，都是道听途说而已，你可不要跟校领导去告我的状。” 宋瑾笑笑：“我怎么会呢，我还得谢谢你说了这么多，让我了解了你们学校的情况。” 男学生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言，不再提那些谣言了，讪讪地说：“那些空穴来风的东西，我也只是聊着玩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宋教授去世以后，建筑学院乱了好一阵子，大家有些议论也是难免的，等风波过去自然也就忘记了，我想应该没多大事吧。” 宋瑾没说话。 他可不觉得有人诬陷苏暮夜没有真才实学是什么小事，年轻的学生可能只把这些事情当做笑谈，宋瑾却隐约觉得这里面没这么简单。苏暮夜既年轻又有才华，建筑学院不，也许整个学校都有同事在看他不顺眼。 过去有宋教授坐镇，大家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敢造次。但现在叔叔不在了，难保不会有人借机欺负年轻同事。 教工之间的人际关系，也并不简单。 宋瑾默默记下了这件事，准备去找机会打听一下。 他不准备跟这些学生聊太多，学生是学校安排的，回头很可能会把他的言行一五一十的交待出去。 两个学生并没把谣言太当真，吵了一会儿之后，话题很快就转向了别的。宋瑾也没有其他事情想打听，转头看到宋幽已经拍完了那丛紫罗兰，正悠闲地坐在花坛边微笑着看他。 宋瑾被他看的背后发冷，走过去问他：“你干嘛偷看我？拍照拍完了？” 宋幽笑笑：“我在等你带我去其他地方逛逛呢，看到你跟人家聊天聊得很带劲，也不好意思打搅。真有趣，有才华的年轻教授受到心怀不轨的同行攻击吗？挺常见的校斗戏码啊。” 宋瑾有点不高兴：“校什么斗，你干嘛偷听我跟别人谈话，感兴趣的话可以大方的走过来听嘛。” 宋幽又笑笑：“不敢，我怕我嘴快，一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计较的，看到不爽的事情喜欢说出来。” 宋瑾知道宋幽十几岁就混迹在国外的时尚圈了，因为年纪小又是华人，没少受圈内人的排挤，也曾经耍手段干翻过不少心怀鬼胎的渣滓。对于苏暮夜受到的谣言中伤，他应该深有体会。万一联想到自己不愉快的经历，跟那些学生引发争执就比较麻烦了。 他叹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谢谢你在叔叔的地盘上这么克制啊。” 宋幽擦拭着相机上的灰尘：“如果只有你在的话，我就不太想克制了。我是想说，这么小的学校有什么可忍耐的呢，既然有叔叔做靠山，早就可以在他生前找机会把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都排挤掉。何必等到现在，让自己落到这么尴尬的地步，也不知道叔叔是怎么挑门生的。” 宋瑾略无奈：“我知道你会来事，但夜哥不是那种人，他很正直的。而且他也不笨，我想他应该会预料到这种局面，而且会有办法对付的。” 宋幽讪讪地说：“叫的真亲热，我嫉妒死了。” “你怎么又来了！” “好吧，你愿意信任你的夜哥，我也没有办法，毕竟你们俩才是叔叔指定的遗产继承人。不过提醒你一下，谣言这种东西的效果可大可小，严重的时候足以毁掉一个人。如果他还想在学校混下去，这时候就别在国外逍遥了，赶紧回来控制一下局面比较好。” “夜哥没在国外逍遥！但你说的有道理，我会提醒他的。” 宋幽的提示，同样也是宋瑾的担忧。 他觉得学校的风向有点不对，在苏暮夜离开的这段时间，如果只是莫教授趁机博得了人气，倒也罢了。但在他上位的同时，苏暮夜的能力却开始受到质疑，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宋瑾想了想，摸出手机给兰溪打电话。 在意大利分别以后，他们就再没有联系过。宋瑾在国外的时候不了解锡林的情况，怕贸然联络兰溪会打搅他的查案，但现在他已经回来了，而且发现了学校里这股怪异的风向，就不能袖手旁观，他需要跟兰溪讨论一下。 那边的电话响了两下，兰溪很快就接起来了：“宋瑾？” “嗯，是我。” “你已经回国了？” “是啊，我刚到锡林。” “这么快？不在你哥哥那里多留几天吗？” “说来话长，那个，兰警官，你现在在哪里？我有点急事想跟你谈谈。” “我正在锡林大学的医学院里，这边发生了一场火灾，你知道吗？” 宋瑾很惊讶：“你在医学院那儿？起火的事情我知道，薛枫都跟我们说了。那我来找你吧，我就在学校里，已经看见你们在实验楼门口拦的黄线了。” 他赶紧让宋幽和学生把行李搬到招待所去，自己跑去医学院。 到了那边，他正看见兰溪从实验楼里快步走出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0 糟糕的证物 “兰警官！”宋瑾朝他招手。 几天不见，兰溪的面色有些疲惫，但精神倒还不错，他拉起黄线走出来对宋瑾打招呼：“抱歉，回国的时候太急了，局里催得紧。你们这就回来了？思欢呢？” 宋瑾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兰溪就跟苏暮夜一样正直，把莫思欢受伤的事情说出来的话，他说不定会觉得很自责。兰溪见宋瑾脸色不太对，皱起眉头：“怎么了？思欢是不是在国外出什么事了？是薛枫还是蔷薇密会？他们袭击你们了？” 宋瑾摇头：“不，你走了以后，薛律师没有暴露任何可疑的地方，蔷薇密会也没有新动向。思欢他是自己不小心出了点意外，跟案件没有关系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他们在意大利的经历说了一遍，莫思欢刚才下了飞机就已经被送到锡林当地的医院里去了，宋瑾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兰溪听着，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不该把你们扔在那里的，回头该跟苏暮夜怎么交代。” 宋瑾连忙安慰他：“夜哥已经知道了，他也挺自责的，你们就不要抢着怪自己了。我知道思欢住的医院在哪里，回头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再找机会跟莫教授打个招呼，道个歉。” 兰溪点头：“也是，莫教授这么溺爱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为难你们真算挺客气了。你想跟我谈的就是这个？那得等我回头有空了才能去医院的，最近有点忙，上头给我们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要我们尽快搜集物证交出报告，一个月内必须找到纵火犯。但起火区域的东西几乎都被烧没了，要找到有价值的线索非常难。” 宋瑾想起了在飞机上网聊的时候，苏暮夜给他的交待，对兰溪说：“夜哥也说过一定要仔细勘察现场，这明显是谋害叔叔的凶手想要毁灭某些重要的证据。” 然而听到宋瑾这么说，兰溪的神情反而凝重起来。 他问：“苏暮夜真是这么说的？” 宋瑾不太明白：“有什么不对吗？这个推断很合理啊。” 兰溪的神情越发凝重了，他把宋瑾拉到一边，低声说：“是这样的，其实前几天我已经在火灾现场找到了一样东西，它就落在实验楼正门附近的草丛里。但因为某些原因，我暂时不打算上报。” 宋瑾很奇怪：“你是说找到了物证？那为什么不上报？它对案件的调查进展没有帮助吗？” “不是的，是我不能上报，”兰溪说着，拿起手机给宋瑾看了一张照片，“你看这个。” 宋瑾看了一眼，屏幕上是兰溪临时拍下的物证照片，是一支装在证据袋里的钢笔。钢笔是淡雅的银灰金属色，外壳上沾着一些被烟熏黑的痕迹。它看起来有些陈旧，说明被使用已经有一阵子了。 宋瑾有点激动：“落在实验楼的入口，这不就很可能是纵火犯离开现场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吗？为什么不上报？” 兰溪放大了那张照片：“你再仔细看看。” 宋瑾低下头，在钢笔尾端的边缘，看见刻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他不容易才看清楚那行字。 “——锡林公立大学建校200周年纪念品，赠苏暮夜副教授。” 顿时，宋瑾的后背一阵发冷。 兰溪收起手机，看了看四周：“你懂了吧？这是苏暮夜的东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瑾脸色苍白的沉默着。 正门是实验楼晚上唯一的出入口，在这种地方发现苏暮夜掉落的东西，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他颤声说：“但是，火灾发生的时候夜哥明明和我们在一起，你也知道的吧？” 兰溪点头：“按照时间推算，火灾发生的时候苏暮夜刚刚跟我们分别，从米兰到锡林要八个多小时的航程，他绝对来不及赶回国内并且出现在锡林大学里，所以我才知道这是真凶刻意留下的伪证。但，这不是重点，我刚才也说了，锡林大学接二连三的案子惊动了上级，我们专案组受到很大的压力。我们必须找到凶手，换句话说，必须有人成为凶手，让这一切的事情彻底结案。” 宋瑾全身发冷：“兰警官，我之所以急着来找你，是因为刚才我发现锡林的校园里出现了一些对夜哥不利的谣言。有人说他不学无术，把宋教授当做靠山，请假出国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想跟你谈谈这件事，没想到” 兰溪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原来如此，这下子基本可以确定了，有人打算让苏暮夜背锅，承担这一切。” 宋瑾难以置信：“到底是谁这么恶毒？我叔叔去世已经让夜哥遭受了很大的打击，为什么还要诬陷他是凶手？” 兰溪冷冷一笑：“这还不简单吗？宋教授和苏暮夜在锡林大学是同一派系的，干掉他们其中一个，再把凶手诬陷成另一个，就能消灭他们的派系，整件事结束的干脆利落，一切都高枕无忧了。不巧的是，凶手没有计算到火灾发生的时候我跟你们在一起，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件假证据能在我手里留多久，但我一定不会让真凶的阴谋得逞的。” 宋瑾怀疑着：“我在想这所有案子的主谋该不会是莫教授吧？只有他才跟夜哥有严重的利益冲突，只要夜哥留在学校，他的首席教授地位就不会稳固。” “我也猜测过这个可能，但这不能解释张琛和巴颂的死因。而且，现在比较麻烦的是，破案的时限一天天临近了，我根本找不到其他的嫌疑犯，也没有其他有用的证据，”兰溪非常担心，“我在局里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刑警，如果限期内不能破案，我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挽回局面的。那样的话，在校方的要求下，专案组最后一定会把苏暮夜当做嫌疑犯拿去交差。” 宋瑾心急如焚。 该怎么办？要把这一切赶紧告诉苏暮夜，让他赶快回来吗？ 或者，干脆让他在外面躲一阵子？ 这时候回来，说不定刚好中了凶手的圈套，自投罗网；但不回来的话，反而进一步加深了他的嫌疑，到时候就更洗不清了， 该怎么办呢？ 纵火嫌疑犯证据线索 他们必须找到新的嫌疑犯，但想要有发现，就必须找到新的线索。 线索，现在还有什么线索是没有调查过的呢？除了苏暮夜在德国的那间孤儿院，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新的方向了。 宋瑾焦急地思考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1 研究所的照片 如果要洗清苏暮夜的嫌疑，就得找到谋害叔叔的真凶。而寻找凶手的常见手段就是大范围的走访，从受害者的熟人和人际关系开始调查。 叔叔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专案组肯定都已经查了个遍。那么，他除了学校的同事，在锡林还有什么熟人吗？ 或者锡林以外的地方也可以，在其他城市的朋友，或者以前有过来往的熟人 对了！照片！ 宋瑾突然想起来了，他手里还有最后一个他们可以调查的证据，就是那张照片！ 他在意大利那间废弃学校的密室里，找到的集体合影！ 当初在米兰调查拉斯卡拉国家歌剧院的时候，在那座荒凉诡异的白蔷薇庄园里，宋瑾曾经不小心掉入了一间密室。那个房间似乎是叔叔特意设计的，在那里，宋瑾发现了他的许多私人书籍，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若干年前宋教授和一群年轻人在一间研究所门前的合影。当年和宋教授一起出国的很多人都在其中，也包括苏暮夜的父亲苏曦。 虽然那是宋教授和苏曦教授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了，但那上面有这么多留学生，说不定有回国后至今也跟叔叔保持联系的朋友。这时候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只能试试了。 宋瑾赶紧拿出手机，把之前拍下的照片图像给兰溪看：“兰警官，这是我在意大利那间废弃学校的密室里找到的一张照片。夜哥没见过这东西，不知道你的情报网能不能找出照片上这些人的身份，说不定会对案件有帮助。” 兰溪看了一眼：“慕尼黑42号基因研究所？这是什么地方？” 宋瑾说：“照片上的这些人，夜哥怀疑是当年跟他父亲同期出国的留学生们的合照。但这段时间我叔叔没有因公去过德国，网上也没有新闻提到过他们曾经拍过这样一张合照。” 兰溪仔细地看了看照片：“这东西拍摄的时间太久远了，连人脸都看不清不过，等等，这上面有一个人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 “嗯，但有点奇怪。站在第二排右侧的这个男人，他的容貌非常眼熟，我曾经见过一个长得跟他很像的女人，但她才30多岁，绝不可能出现在一张这么老旧的照片上。” 宋瑾焦急地追问：“别管年纪和男女了，那是什么人？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兰溪回忆着：“当初宋教授被害以后，我曾经调查过他日常的人际关系。在锡林市内有一家私人心理诊所，所长是宋教授以前的一个朋友，是一位退休的心理学教授，姓谢，他们平时经常会互相探望。我去那里走访的时候，那位所长刚好出门旅游去了，接待我的是他女儿难道，照片上的这个人，是那女人的父亲？就是这个谢教授？我记得他和宋教授当年的确是同一批留学生，正因为如此才会相熟的。” 宋瑾想了想：“也许还不止这一层，夜哥说过叔叔有一阵子情绪很不稳定，求助过心理专家，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叔叔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很爱面子，如果不是很熟悉或者口风很紧的人，他不一定会放心去治疗的。” “这个我倒是没有仔细问过，当时我手里没有正式的搜查令，诊所当然也不可能主动告知病人的情况。后来因为受到学校施压，查案很快就终止了，我也没有再去过那家诊所，”兰溪滑动手机屏幕，“这样吧，你把这张照片发给我，这么多天那位教授也该回来了。我抽时间去那间诊所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宋瑾把图片发给兰溪，兰溪也没有太多时间逗留，收下照片以后，他不一会儿就被专案组的人叫走了。 宋瑾独自站在树下，心里乱成一团。 眼下，他们唯一能调查的就是那位心理专家了。但就算他认识宋教授又怎样？似乎也改变不了苏暮夜可能会成为嫌疑犯的事实。 宋瑾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该让苏暮夜在国外躲一阵子。留得青山在，他那么有才华，满世界都有无数的机会在等待着他，区区一个锡林大学算得了什么，他的那些对手也只是嫉妒他留在学校里碍眼，如果他从锡林永远消失，那些恶心的谣言应该自然也会消失的。 就这么办，宋瑾打定主意，离开医学院返回招待所去，打算给苏暮夜发邮件。学校派出的学生一直在不远处尽责地等待着他，宋瑾有些烦躁，如果不是走到哪里都被人跟着，他完全可以代替兰溪去那家心理诊所调查。 这座让人窒息的学校。 宋瑾不太高兴的回到招待所，住的还是原来那个房间。 宋幽已经在房间里等候多时了，看见宋瑾无精打采的回来，他扔来一瓶水：“怎么，中暑了吗？” 宋瑾接住水，心不在焉的拧开喝了几口。 这时候，他看见桌上堆着几个袋子，好奇地问：“你到楼下的超市去逛过了？” 招待所楼下有个超市，里面东西挺齐全的。宋幽是一个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人，简陋的招待所条件肯定不能满足他，他得自己配备一些喜欢的生活用品。 宋幽看了看空荡荡的招待所房间：“这地方比我想象的差劲多了，真不该来的。幸好楼下那间超市还能用，随便买了点东西，勉强混几天喽。” 宋瑾忍不住抱怨：“你真是比女孩子还麻烦，缺了度假酒店和高级公寓就不能活了吗？” 宋幽略微不悦：“你这孩子就是缺乏对生活品质的追求，看来我得穷你一阵子，你就知道奢华生活的好处了。不说这个了，我买了点探望病人的礼物，下午去医院看看你朋友？医生说他只能进食流质，我买了点酸奶，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宋瑾很意外：“你想的还真周到啊，我都还没想到呢。思欢他不挑食的，你送什么吃的他都会很高兴。我先打电话问问医院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如果思欢病情稳定可以探望了，我们把那两个学生也一起带上，思欢也喜欢热闹的。” 上午在机场分别以后，莫思欢就直接被送进了锡林当地的医院。听说莫教授斥重金为他安排了锡林最优秀的私立医院，高级单人病房，全程看护，配备齐全的医疗团队。不用说莫思欢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就算他已经病的奄奄一息，医院也能把他给救回来。 电话里说，之前的手术很成功，莫思欢转到锡林医院的时候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现在意识很清醒，随时都可以探望。得知这个消息，也算是让宋瑾在焦躁的现状中得到了一些心理安慰，事不宜迟，他们吃过午饭就出发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2 探望莫思欢 宋幽那个养尊处优的，还不肯坐公交车，随行的学生体贴的拿着学校发给的经费，一行人打车奔向了遥远的锡林市另一端。宋瑾在车上抓紧时间给苏暮夜发了邮件，把学校里对他不利的谣言和兰溪找到的伪证都仔细告知了。在飞机上联络过以后，那家伙又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宋瑾发过去的邮件他都没有回音，又开始人间蒸发。 莫思欢的医院坐落在锡林北郊的旅游度假区里，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自然风景区，环境十分优雅，宋瑾第一次知道这种地方居然还能造医院。莫思欢上午才刚刚被推进这里，这时候已经能自己爬起来了，他已经知道了宋瑾要来探望的消息，正坐在轮椅上在住院部的小花园里迎接他们。 “宋瑾！”他挥着手，看起来气色挺好的。 看到他恢复健康，宋瑾的心情也好转了很多。 他快步走过去：“思欢，你恢复得很快啊，感觉怎么样？” 莫思欢大病初愈，看起来倒是没什么虚弱的样子，一脸得意：“我那么年轻，不小心摔一下又能怎么样，很快就好啦。医生说我这周就能出院了，可以回家疗养，但我爸不同意。他最近都忙着锡林歌剧院落成典礼的事情，把我留给保姆照顾不放心，非要我在这里再呆半个月，闷死了。” 宋瑾跟他逗趣：“你安心待在医院里也好，你不在学校里作妖，大家都很高兴。” 莫思欢哼唧着：“我人虽然在遥远的彼方，但心跟你们是联系在一起的。刚才已经有一拨人来看过我了，宋瑾，你来的正好，待会儿你别走，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宋瑾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些微妙的东西，他立刻就心领神会了，莫思欢或许也听说了如今学校里的情况。他想了想，果断把站在一旁的宋幽推走：“宋幽，让我们自己聊聊，你到外面的花园去拍照。” 宋幽提着送给莫思欢的东西，一脸不爽：“就让我听听不行吗，你到底还尊不尊重我这个长辈。亏我还给思欢买了吃的，你们这么冷淡的，我拿走自己去吃了。” 莫思欢一听吃的，立刻激动地伸长手臂：“我要我要！是零食吗？我都好一阵子没吃薯片炸鸡冰激凌了，医院的伙食吃得我想死。” 宋幽拿出酸奶：“很遗憾，你想要的都没有，医生说你现在只能进食流质。不过酸奶可以喝，就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偷偷享用吧，可别告诉护士。这次得多谢你爸没揍我们，也没跟我们多计较。莫教授毕竟也是个名人，如果认真要打官司，对我的工作室也会造成一些影响，会带来很多麻烦。” 莫思欢一点都不在乎，扒开一盒酸奶就吃起来：“要是我变成植物人了也没办法，只要我还能醒过来，就不会让我爸把你们怎么样的，又没闹出什么人命。但是我那一下子好像摔懵了，到现在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跑到安全通道里面去，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好好在生活区里逛的。” 宋瑾嘲笑他：“你对工作室那么好奇，乱跑到安全通道里又有什么稀罕的，探索感兴趣的东西是人的天性嘛。” 莫思欢半信半疑地抓着头，他的头发在动手术的时候被削了，现在脑袋上缠满了绷带，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又有些滑稽。他能这么快就恢复活力，让宋瑾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但他也不能打搅莫思欢太久，他现在还需要休息，得赶快把正事给办了，于是宋瑾又开始催促宋幽：“探望的礼品也送出去了，你可以走了。到门口去等我吧，我马上就会来的。” 宋幽一脸的不高兴，很勉强地被推走了。宋瑾看他走远了，才回头对莫思欢说：“我哥就是自说自话的，一会儿缠着我不放，一会儿又突然什么都不感兴趣，整个一情绪化。” 莫思欢笑得不行：“这不是挺好嘛，幽哥他很随和，虽然有时候怪怪的感觉好阴森，但是跟我想象中的那种爱耍大牌的摄影师不太一样。” 宋瑾略头痛：“他耍大牌的姿势跟普通人有区别，整天在一起相处就不好玩了。算了，先不提他了，你想跟我谈什么？” 提到正事，莫思欢的神情立刻就凝重起来，他也不多啰嗦，开门见山地问宋瑾：“你已经到学校去过了吧？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谣言？” 宋瑾叹息：“别说谣言了，我从兰溪那里知道了一些对夜哥非常不利的事情。” 他把兰溪找到苏暮夜那支钢笔的事情说了一遍，莫思欢倒抽冷气：“老天，难道我爸这次要来真的了？” “你也觉得幕后黑手是你爸？”宋瑾问，“但我们不能随意下断言，莫教授的行为不能解释张琛和巴颂的死因，而且宋教授的黄铜怀表又是怎么回事？” “先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爸这次想借机整走苏暮夜，这点应该是肯定的，”莫思欢斩钉截铁地说，“我上校园网看过，现在校园内外对夜哥不利的谣言都非常多，最初的苗头是从他离开学校前往泰国的时候开始，这几天突然暴增，显然有人在控制言论风向。” 宋瑾很吃惊：“莫教授能控制校园里的言论？” “这有什么难的，区区一个学校而已，又不是几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我爸跟校园网络技术部和管理校刊的那些家伙关系都很不错，校报记者有几个就是他带的学生，要散播一些谣言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且，他估计早就做好准备了，前阵子他上位以后不但解散了我的乐队，还协同学生会制定校规禁止校园内的群聚活动，因为这项规定受到了许多赞同，所以如果现在我再召集一群人去为夜哥讨个公道，就属于违反校规，学生会是肯定会出手阻止的，都不用我爸亲自出马，也不会有人敢支持我。” 宋瑾心里发沉：“那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发邮件让夜哥在外面躲一阵子，但这也不是办法。” 莫思欢摇头：“不能躲，我担心事情没这么简单。学校的言论是很容易控制的，如果嫉恨夜哥的人够多，把他赶出学校以后可以进一步让各种假消息扩散，甚至会影响到他的职业生涯。因为他有一个恶名昭彰的父亲，身份比较尴尬，所以如果他稍有一点污名，很容易就会被诬陷成剽窃贼的儿子也是人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3 莫教授的嫌疑 宋瑾抓着头：“你说的我也不是不明白，我也很着急，兰溪也很着急，但我们该怎么办呢？” 莫思欢安慰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我爸虽然心胸狭隘，但他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要让学校改变到目前这样的程度，肯定有人在帮他，也就是他的同谋或者跟班。他们在商讨计策的时候会有许多消息来往，比如电话，短信，电子邮件，如果能弄到文字证据，我们马上就可以帮夜哥翻案的。” 宋瑾恍然大悟：“对啊，莫教授的计划肯定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应该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预谋。我明白了，要不然，我先想办法去接近他，把他的手机偷过来看看？还有他的办公室，他经常用的电脑，以及身边跟他密切来往的人。虽然这样有点偷偷摸摸，但也没别的办法了——不过，这样真的好吗？思欢，你这是在帮着我们一起对付你父亲啊。” 莫思欢垂头丧气的：“那又能怎么办呢，难道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毁掉一个无辜的人？学校的风气不好也就罢了，但他们为了保住这种破烂风气而打算把夜哥推出去顶罪，换了你是我，能忍得了？” 宋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觉得莫思欢有点可怜。 他总是被迫知道一些不想知道的事情，现在又被迫得去做一些他可能并不想做的事情。 莫教授再阴险，也是他的父亲，也是他在锡林唯一的亲人。 如果莫教授倒台，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莫思欢见宋瑾郁郁寡欢的样子，反过来还劝他：“别这么难过，我只是想揭露我爸的错误，又不是要杀了他，大不了他就解甲归田早点退休呗，学校不会怎么为难他的。而且如果他离开学校，我也就不用被他逼着做接班人了，对我也有好处嘛。眼下我也帮不上别的忙了，打探消息的事情只能拜托你去做，自从摔了一下以后我的脑子真不太好，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又想不起来，着急。” 他都已经帮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比健康人还卖力，宋瑾连忙不好意思的安慰他：“算啦别想了，刚才你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也不能打搅你太长时间。” 莫思欢依依不舍的：“那你这就要走了吗？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无聊死了，时间还早，再跟我聊聊案子嘛。” 宋瑾哭笑不得，莫思欢的意志力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坚强。他想了想，说：“那，如果你还没觉得累，那就再问你件事吧，你们建筑学院是不是曾经有学生跳楼？” “哦，有啊。”莫思欢点头。 “但是我在你们的校园论坛里没见过这些消息。” “这种丑闻当然全都删掉了，被外人看见的话多丢脸，而且随意传播的话也会在学校里造成恐慌，控制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这种事情发生过多少次？” “我入学以后有一次吧，但锡林建校已经有两百多年了。从我爸二十多岁入职到现在，总共大概有五六次。” 宋瑾咂舌：“那还真不少啊。” 莫思欢耸肩：“挺正常的，你到全国各大重点院校理工专业硕博研究生的圈子去打听一下，每年都有这种事。我们建筑学院学费还是比较贵的，学业繁重，这几年就业形势又不太好，总之是个性价比很低的专业，很多人都学的很累。对了，你听说过彗星计划吗？就是宋教授提出的一项福利计划，但是被我爸给否决了。” “我听说过，彗星计划会给经济情况比较差的学生提供一些保障，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不好吗？” “计划本身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本身容易想不开的就是经济比较拮据的学生，花钱念了好几年书却找不到称心的高薪工作，换了谁都不高兴。宋教授的本意是为学生缓解经济和精神上的压力，但对有些教授就很不利了，比如我爸那种贪婪的人。你想想看，如果大家都依靠福利过活，虽然精神上轻松了可能没人再会想自杀，但那同时就意味着不需要讨好教授去给自己争取一些东西，你觉得我爸会愿意吗？” 宋瑾还是不太明白：“等等，我怎么突然听不懂了？要争取什么东西？” 莫思欢一脸无奈：“你怎么这么笨！就是充当教授的廉价劳动力，从而得到教授的推荐，来给自己换取一份优渥的工作啊！我爸手里有的是资源，在圈子里也很吃得开，看谁哄他开心，他就给谁好日子过喽。不仅是建筑学院，听说其他学系也有类似的事情，还有漂亮女孩子勾引教授出卖色相的，不过我爸，宋教授和夜哥对这方面都不怎么感兴趣，跟性冷淡一样，这也算是我们学院与众不同的画风吧。” 宋瑾总算勉强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学生们充当廉价劳动力讨好你爸，来给自己换取毕业以后的工作机会？他们具体都做些什么？” “很多啦，我爸手里有很多项目。他的专业技能确实差宋教授一大截，而且因为这些年精力大不如以前，普通的项目自己早就不会亲身上阵了，都丢给学生做。但是，干活的是学生，项目署名依然是他，有的时候他甚至连设计理念都是学生提供的。” 宋瑾大吃一惊：“这，这不就是盗取创意吗？跟当年苏曦的剽窃有什么两样？” “有区别，苏曦是不经过别人同意就偷了人家的东西，我爸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不过，他有没有强迫过别人我是不知道，说不定跳楼的学生就是被他收拾了才会想不开的。”莫思欢说着，渐渐也沉思起来，“这么一想，难道我爸真的逼死过学生？我想他没这么大能耐吧，毕竟以前的首席是宋教授，他不敢造次的。如果真有这事，这也太严重了，都够得上刑事案件了。” 宋瑾心里一阵阵的发冷：“思欢，还是别再想下去了吧。” 莫思欢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仔细追究父亲的罪行，对他来说太难了。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的暗下来，傍晚的夕阳逐渐落山。 话题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有些尴尬，宋瑾拍拍莫思欢：“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再联络，别想太多。” 莫思欢又扒开了一罐酸奶，泄愤似的使劲地喝着，一边对宋瑾挥挥手。 他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瑾心情沉重地转身走了，宋幽和随行的学生还在外面等他。他没想到随便找莫思欢聊聊居然又爆出这么多料，如果莫教授过往的劣迹都被扒出来，就算他没有谋害宋教授以及诬陷苏暮夜，这些黑料也够他喝一壶的。 宋瑾学习艺术史，没有太多创造收益的价值，但他自己的学校里也有过一些类似的丑闻，这是个世界性的问题。 整座锡林大学，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呢？看来他们的撒谎和掩饰，早就已经成习惯了，在隽永风雅的学术氛围之下，隐藏的是无数的利欲熏心。 宋瑾觉得非常难过。 怀里的手机响起来，宋瑾以为是宋幽在催促他，他拿起一看，居然是薛枫。 他接起来，薛枫那边吵吵闹闹的，好像在忙什么，他拔高着嗓门：“宋瑾！听得见我吗？” “听得见，是我，薛律师有什么事吗？”宋瑾问。 “是这样的，莫教授说，你和宋幽好不容易到锡林来一趟，让你们看到这种乱糟糟的局面很不好意思。今天晚上锡林歌剧院的小宴会厅有一场酒会，算是落成典礼之前的预热，希望你们能来参加，也算是对你们表达一点歉意。” 宋瑾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学校已经很优待我们了，还是” 不。 他刚刚想拒绝，却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现在，不就是要在莫教授身上寻找犯案的证据吗？ 有多人参加的酒会，他的处境会比较安全；而莫教授亲自邀请，又能够合理的接近他，探探他的口风，运气好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宋瑾立刻话锋一转：“好吧，我会去参加的，也会转达宋幽让他一起去，具体什么时候？” 薛枫说：“今天晚上7点，从锡林歌剧院的正门进。不过我有点事，今天就不去了，你们在门口报自己的名字就行。 薛枫不在场，安全系数又高了一些。 宋瑾仔细记下时间和地点，这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薛枫又说：“另外，莫教授他比较在乎排场，你们有正装吗？没有的话可以去艺术系借几件衣服凑合着穿，你们的便装不太适合那种场合。” 正装不用借了，有现成的。 宋瑾在米兰的时候把歌迪娅送的衣服给顺手带了回来，正好可以利用。 这真是太好了，简直像是老天爷在帮他。 时间地点确定，服装确定，场合，人员，都是最合适的。 剩下的，就等今天晚上了。 宋瑾想，他得好好谋划。 这真是太好了，在这个难得的特殊场合，他一定得把莫教授那张老狐狸的面具给撕下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4 海因茨孤儿院 德国，法兰克福郊外。 天空的云层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湿润微凉的气息。这里是德国郊外远离人烟的一处偏僻小镇，一条简陋的小路从小镇的北面通往树林，在小路的尽头，苏暮夜正站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 他远远看着铁门里面那栋陈旧古朴的建筑。 门旁的铭牌上刻着这座建筑的名字——海因茨孤儿院。 海因茨是一个常见的德国名字，好像是创办这家孤儿院的那名投资人的名字。苏暮夜曾经在这家孤儿院里度过了将近十年的岁月，但如今一切都已经跟他记忆中的不一样，他熟悉的只剩下了这个普通的名字而已。 当年的孤儿院不在这里，它的原址已经因为一场严重的火灾而彻底损毁了。火灾之后，建筑整体搬迁，搬到了这里，当年的工作人员也大都辞职，如今的这间福利机构已经没有留下任何一丁点苏暮夜熟悉的东西，往事只能深深地留在他的脑海里。 建筑物里安安静静的，今天是休息日，老师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了，孤儿院里没有人。值班的院长来给苏暮夜开门，她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德国中年妇人，脾气和善，但是对孤儿院的历史一无所知。 在苏暮夜跟她联络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这家机构的旧址以前还收容过中国孤儿。 “苏先生，欢迎您远道而来，”院长温和地说，“这里非常简陋，很抱歉无法得体地招待您。” “是我自己冒昧上门打搅的，多谢您愿意抽空接待我，院长夫人。”苏暮夜礼貌地谢过院长，跟着她走进孤儿院。 建筑物的正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从门里隐约散发出淡淡的潮湿气味，那是苏暮夜童年时候非常熟悉的味道，他讨厌这种味道。这个地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萧条，规模也比搬迁之前小了许多，隐约透着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院长的话印证了苏暮夜的感觉：“苏先生，您来的很凑巧，下个月这间机构就要彻底关闭了。当年的火灾过后，投资人撤回了大部分资金，我们的孤儿院被当地政府购买，转变了成为一家公办福利机构，如今也要寿终正寝了。” 苏暮夜有些意外：“彻底关闭？关闭以后，孤儿院里的人要去哪里？” “会与其他镇上的机构合并，如今国内已经并不需要这么多福利机构，我们院内的部分房间也是常年空置。只是对您比较抱歉，我实在找不到了解当年情况的人，无法为您提供太多的情况。” 这个结局早就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苏暮夜感到非常遗憾。 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孤儿，都已经分散到了世界各地，很难再找到他们。 他问院长：“当年在机构搬迁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以前的生活设施？” 院长想了想：“建筑大都重新设计过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小部分孩子们的游戏场所。因为当年室外的游戏场参考了儿童公园的设计风格，孩子们非常喜欢，所以保留了下来。” 苏暮夜微微一惊：“游戏场？那么，当年的大象滑梯还在吗？” 院长笑笑：“在，大象滑梯一直都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 她带着苏暮夜绕到建筑后方，远远就看见一片露天的游戏场所。 那块地方既是孤儿院的操场，也是孩子们的游乐场。空地周围种着稀疏的树木，角落里有沙坑和秋千，中间是一片空地。 空地的一侧，就是那座黄色的，巨大的大象滑梯。 滑梯很高也很坚固，水泥表面刷了一层黄色油漆，从远处看去也非常显眼。 苏暮夜默默地看着那座滑梯，它已经相当陈旧了，但还是看得出经过了相当仔细的保养。从踏进这座孤儿院，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感到久违的熟悉。 孤儿院的一切都变了，所有的记忆都无处可寻。唯独这座滑梯非常完善地被保留了下来，跟过去那个旧版没有任何的区别。 苏暮夜有些失神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滑梯冰冷的表面。 小时候他总是独自一人在滑梯上玩耍打发时间，当年才四岁的时候，他就是在这里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讯。 苏曦带着他千里迢迢从国内来到法兰克福，亲手把他送进了孤儿院，然后独自离开了。孤儿院里言语不通，到处都冷冰冰的，老师们的态度也都仿佛雕塑般的冷漠。 同龄的孩子都有着陌生的金发碧眼，说着苏暮夜听不懂的外国语言，在这里面，他谁都不认识，也没有人理睬他。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能每天独自寂寞的玩滑梯。 突然有一天，有个陌生人来告诉他，父亲已经去世了。 再也不会有人来接他回家了。 永远都不会了。 苏暮夜长叹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 父亲去世以后，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在孤儿院里生活，也有几个会说中文的老师，但他们只教授他英语，德语和各种复杂的陌生语言，其他的学术知识也都是深奥晦涩的，他每天都要被迫学习十几个小时。同伴里有几个跟他一样的亚洲孩子，但那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们都已经是没有人要的小孩，甚至连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也做不到。 那时候他很孤僻，那里面的小孩几乎都很孤僻，没人在乎他们到底过的是不是开心。陪伴他的只有这座滑梯，但苏暮夜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人给他拍录像的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这时候，有人来找院长，交谈的声音让苏暮夜从往事中惊醒。 他说服自己摆脱出来，他是来寻找密码的，黄铜怀表上最后的一个k就在这里。他得尽快找到线索，不能继续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 k会代表什么意思呢？是哪一种语言？ 解谜的关键应该就在大象滑梯上，在米兰地下室看到的那盘录像带，一定有它特殊的寓意。 苏暮夜回忆着，根据画面的角度推测拍摄者所在的位置。这座游戏场和原址的几乎一模一样，找到当时的位置，就能够重现那时候的拍摄场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5 石碑之谜 那个位置是一片空地，苏暮夜走到那里，没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转过身，从空地上远远看着这座滑梯。 位置没错，画面的大小和角度都跟录像带里一模一样。那接下来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苏暮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视野的尽头似乎有东西在动。他抬头一看，只见孤儿院屋子的屋顶上有一个金属风向标。他的视力很好，从这个距离就能看清楚风向标的样子，那是一匹马的形状，马匹上有一位头戴盔甲的骑士，他手持利剑，正在指向遥远的东方。 屋顶上的风很大，但风向标只是摇晃着一直都没有偏转方向，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苏暮夜问院长：“那个风向标坏了吗？” 院长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了看：“那是原来的院长喜欢的东西，在火灾里没有损毁，就一起搬了过来。但现在我们早就不需要风向标了，看风都靠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它不动也许是因为生锈了，我们也没有经费去修理它。找个时间让工人把它拆掉吧，万一掉下来砸到孩子是很危险的。” 原来的院长？ 这是从孤儿院旧址带来的东西？ 因为坏掉了，所以才一直指着东方？ 苏暮夜皱起眉，想了想问：“从这里往东走，是什么地方？” 院长笑笑：“没有地方了，那边是孤儿院的后门围栏，围栏外面是一片树林。越过树林就是悬崖，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去看看吗？” “可以，不过请小心悬崖。我给您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围栏的门，您自己去吧，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不能陪您一起去。” 院长说着叫人取来一串钥匙，摘下后门的那一把交给了苏暮夜。 苏暮夜接过钥匙，穿过游戏场的那片空地走进小树林，很快就看见了孤儿院的后门。他用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锁，独自走进了孤儿院外侧的另一片树林。 外面的树林从没有人打理，在野外乱糟糟的生长着，茂密的枝叶阻挡着苏暮夜的视野。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听着周围几乎让人窒息的寂静，这里果然像院长所说，什么都没有，远处的悬崖依稀可见，四周连一只野兔都看不到。 苏暮夜的心里有些失落，他很担心这次的探索会是一场空。 如果一无所获的话，他还能去那里呢？黄铜怀表的指示就到此为止了。 他不安地慢慢朝前走着，在穿过一处树丛以后，眼前的视野突然一亮。他走出了树林，面前就是高高的悬崖，树林和悬崖之间有一片枯萎的草地，草地尽头有一块石碑耸立在那里。 石碑大约有半米高，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淋而显得有些倾斜。苏暮夜连忙快步走过去，看见石碑的表面已经变得很陈旧，然而，它的周围却非常干净，似乎最近才有人刚刚打扫过。 石碑前散落着一些白色的花朵，苏暮夜俯身捡起来看了看，是蔷薇花。 白蔷薇？ 他凑近石碑，小心翼翼地擦去表面的灰尘。 只见石碑上用英语刻着一行字： “蔷薇的骑士， 秘密隐藏在你的名字中， 暮夜悄悄降临，晨曦也将永不归来， 然而， 死亡是结束，也是开始， 世间没有永恒的噩梦，无情的蔷薇终将凋零。” 苏暮夜专注地看着那行字，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他不太明白诗句的内容，但他认出了这个字迹。 这是他父亲的字迹。 这是他父亲篆刻的诗句，苏曦曾经到过这里，是他留下了这块石碑，并且刻下了这些文字。 这是他去世前留下的遗言吗？或者，是更早的时候？ 然而，整洁的石碑证明这几天有人来过，那人清理了周围，留下了那些白色的蔷薇花。他把石碑上的尘土擦拭的干干净净，仿佛就在等待着苏暮夜的到来，让他一到这里就能立刻发现这些文字。 是谁？ 宋教授？ 但时间好像对不上，这里的风尘很大，从石碑的干净程度看来，那人来到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如果不是宋教授，又会是谁呢？ 他又是怎么知道苏曦曾经在这里留下过这样一个石碑？ 不管清理石碑的是谁，既然寄出黄铜怀表的是宋教授，那他必定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所以也可能只是他委托别人前来清理的。可如果宋教授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他知道现在才说出来？ 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非要在感到自己即将遭遇不测的时候，才神神秘秘的把这个怀表寄出来？ 密码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黄铜怀表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但苏暮夜心头的疑惑却没有在这里解开，他依然什么都不明白。 宋教授如此大费周章的做了这样一番安排，目的绝不会只是指引他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看父亲的一段遗言。石碑一定还隐藏着其他深意，他必须解读出它被苏曦放置在这里的真正意义。 难道，它的底下藏着东西？ 应该不会，东西无需刻意在原地保留这么久，二十年前的东西，直接把它挖出来保存在其他地方反而更安全。把东西留在这里，可能会被野兽刨开或者受到土壤和雨水的侵蚀，宋教授一向办事谨慎，他不会让苏曦的遗物处在这种不安全的环境下。 那么，问题还是在石碑本身吗？ 是那几行诗歌？ 苏暮夜沉思着，父亲生前和宋教授同样爱好各种谜语和密码，他将一些信息隐藏在诗歌里也是很有可能的。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诗歌是用英语写成的，但英语并不是苏曦的母语，如果他是打算将诗歌留给自己的儿子看，为什么不直接用中文写？ 或者是因为，有些特殊的原因导致他必须用英语书写？ 苏暮夜又仔细读了一遍诗歌。 蔷薇的骑士。 秘密隐藏在你的名字中。 骑士是指他吗？ 名字？ 骑士，暮夜？ 它们的英语转译，之间的关系，还有密码k 苏暮夜认真思索着，意识深处有什么东西渐渐联系在了一起。 骑士，k，宋教授的暗示。 原来如此。他似乎已经明白了。 蔷薇的骑士。 这首诗歌里，已经为了他留下了一个侦破案件的重要关键。 他得尽快返回锡林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6 疑云丛生的宴会 锡林，傍晚六点。 学校的招待所里，宋瑾在房间里换衣服，心里有些紧张。 预先准备的台词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今晚他就要独自去应对莫教授了。 没有苏暮夜，没有莫思欢，兰溪也不会来，只有他一个人，他必须靠自己抓住这个机会去探查蛛丝马迹。录音笔已经放在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宋瑾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会在宴会上找个借口和莫教授单独见面，尽力探探他的口风。 苏暮夜曾经提醒过，让宋瑾尽量避免与知名人士独处，以免再次陷入张琛那样的陷阱，但宋瑾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莫教授身上。他是多么精明的人，在自己的目的达到之前怎么会被人干掉，他没有这么简单。 宋瑾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西装的领结。 歌迪娅赠送的服装曾经帮助他们解开了r的谜底，现在又将协助他去对付一只深不可测的老狐狸。 他深吸一口气。 这时候，扔在床上的电脑突然响了起来，是邮件的提示音！ 苏暮夜？！ 宋瑾一惊，他连忙扑到床上去看邮件，苏暮夜居然在这种尴尬的时间回复他了！ 马上就要出发了，宋瑾没太多时间逗留。他很担心这种时候苏暮夜会很不凑巧的回复一些重要内容，现在的他根本没时间跟苏暮夜仔细沟通。 然而，并没有。 什么都没有。 苏暮夜回复的邮件很简单：知道了，没什么事，不必慌张。 宋瑾一头黑线。 他反复看了邮件好几遍，确实没有其他内容，没有隐藏的密码，更没有什么重要的附件。 苏暮夜简直就像在敷衍他。 不必慌张？ 他到底有没有仔细看邮件啊，宋瑾把目前学院的情况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包括不利于苏暮夜的各种谣言和医学院火灾现场的伪证。兰溪找到的那支钢笔简直就能给苏暮夜定罪了，他居然说没什么事？ 是要等警局把他抓起来，才叫有什么吗？ 宋瑾抓着头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苏暮夜的运筹帷幄至今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他说没事那自然就是没事，难道这次也应该相信他？ 他是不是已经有什么计划了？ 宋瑾想问问，这时候隔壁传来宋幽的声音：“宋瑾，你准备好了吗？” 时间来不及了，宋瑾只能关上电脑，回头再跟苏暮夜联络。 宋幽走了过来，弯腰在挽着裤腿：“你夜哥腿真长啊，我还是第一次穿到这么长的裤子。” 宋幽的个头比莫思欢高一些，只能勉强穿了苏暮夜的衣服。宋瑾也没关注过谁的腿到底有多长，心不在焉地敷衍着：“随便穿一下就好了，反正宴会只有几个小时。” 宋幽看着他，突然问：“你跟莫教授套话的时候，我帮你望风？” 宋瑾：“你知道的太多啦！” 他一眼就看出宋幽根本不是对案件感兴趣，他只是觉得比较好玩。 宋幽坐在床边：“接我们的车还没来，随便聊聊嘛。你打算问什么？真有信心他会老实回答你？” 宋瑾有些迟疑：“其实我也不确定能套出什么东西，毕竟我又不是专业的审讯人员，更不是谈判专家。我只想看看他对自己的黑料肯吐露多少，我不是锡林的人，他应该也不会对我有太大的戒心。如果他说得多，我也许就能抓住一些有用的信息。” 宋幽想了想：“可以从成就方面下手，既然莫教授贪图名利，自然会很在意自己的成就。你给他机会，让他说说自己有多了不起，他应该会很乐意的。” 宋瑾点头：“你说得对，我也这么想。我还想跟他聊聊思欢，莫教授这么溺爱孩子，谈起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宋幽提醒他：“记得少谈他受伤的意外，不然老家伙一下子暴起来怕他找我麻烦，我还想平平安安回国外去的。” 宋瑾：“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聊的吧。” “我哪有这么心机。”宋幽谦虚道。 “算了吧，我又不是不懂你！”宋瑾哭笑不得的站起来，“好了，接我们的车应该快到了，下去等着吧。你愿意帮忙望风我谢谢你，但记得不要多管闲事乱说话，我有我的计划。” 他说着往门口走去。 宋幽跟在后面，轻声自语：“也不知道是谁的计划更周祥” 宋瑾回过头：“你一个人在说什么？” 宋幽笑笑：“没什么，我在说，如果你出言不逊把莫教授惹火了，我会及时把你拉开的。” 宋瑾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两人离开房间走下楼，到了招待所门口的时候，车也已经到了。 歌剧院距离学校并不远，宋瑾都来回走过几次了，但是今晚出于宴会正式性的考虑，学院还是礼节性的派了车子来接他们。 宋瑾坐在车上，看着锡林城市里五光十色的夜景，头脑放空。 他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锡林夜景，在前往泰国之前他总是在深夜行动，并不知道这座小城市的夜晚也是如此璀璨。正因为这份美丽，他才更不希望它被污秽的罪行玷污，他想为叔叔工作过的城市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过不多久，远方逐渐出现了锡林歌剧院的轮廓。在宋瑾离开锡林的这段时间，剧院已经全部完工了，脚手架也被拆了下来，露出整座建筑物金碧辉煌又典雅优美的外观。接待人员身着正装在门口迎接，宋瑾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很顺利的跟宋幽一起进去了。 进入正门，眼前是一座宽敞豪华的大厅，淡金色的皮质长沙发和柔软的红色地毯相映成辉，大厅中央是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喷水池。空气里弥漫着崭新的装修气味，为落成典礼准备的条幅和彩带已经挂起来了，后天，这座凝结着宋教授三年多心血的剧院就将正式开放。 礼宾带着宋瑾和宋幽走上右侧楼梯来到小宴会厅，里面灯光璀璨，十几张圆桌都已经准备就绪。虽说是小型宴会，但受邀的客人并不少，宋瑾怀疑莫教授今晚可能把市里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请了过来。 这种时候，莫思欢不在可能让他更轻松，在彻底把苏暮夜搞倒之前，莫教授大义灭亲的戏估计还得演一阵子。宋瑾在宴会厅门口逗留了一会儿，正装打扮的莫教授很快就来迎接他了，公开场合他的态度显然热情了很多，白天在机场那副板着脸仿佛要吃人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 真是好演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7 莫教授的演技 莫教授一脸春风的跟宋瑾握手：“多谢你们特意抽空过来，让我也觉得很有面子。来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子瑜的远房侄子，这是我们建筑学院的贺院长，还有市公安局的赵局长。” 宋瑾见过贺院长几次，但没有想到莫教授连警局的人都请来了，他在打什么主意呢？ 赵局长是个神情严厉的中年人，正经的时候不怒自威，他也是宋教授多年的熟人，见了他的侄子十分客气：“真是不好意思，听说你们都在国外？这次让你们辛苦跑一趟了，子瑜在锡林没有亲属，侦破他的案件也有很大的难度，但局里已经开过好几次案件讨论会议，也已经对专案组下了最后通牒。这个月内，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你们等不及需要先走的话，结案报告也会寄到你们手里去的。” 宋瑾在心里腹诽，所谓满意的答复，就是打算让苏暮夜背锅来交差吧。 他想了想，客气地说：“我们跟叔叔也已经好多年没有联系了，对这次的案件还是挺吃惊的，没想到叔叔临到晚年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但话分两头说，在这里能有机会看到叔叔和莫教授担纲设计的锡林歌剧院，我真是觉得十分震撼，你们真了不起。” 顿时，莫教授的脸色有些微微的不好看，他也不知道宋瑾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在讽刺他，全世界谁都知道锡林歌剧院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他根本没有参与过设计。但他很快就控制住，假装温和大度地说：“宋瑾就别开我的玩笑啦，我都这把年纪了，这些年身体又不好，哪有本事承担这么大的项目。剧院都是靠子瑜和暮夜完成的，有什么想法你得去跟暮夜谈谈。” 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里透着微微的不愉快。剧院确实不是他的项目，他又不能硬是往自己身上揽，也不能故意在这种场合说苏暮夜的坏话，只能强忍着不爽勉强夸奖他一下。 赵局长没注意到莫教授的不悦，在一旁笑着说：“子瑜也是私心，完成这个项目以后，苏教授的履历上又得添上一笔。其实咱们都知道，明明是清源的专业水平更高，这次你也算是好心谦让，回头苏教授应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莫教授勉强笑笑：“哪里的话，让年轻人多磨练是应该的，我们这把老骨头去争个什么劲儿。” 还真好意思说。 宋瑾心里很清楚，莫教授才不是谦虚，剧院的设计团队里没有他，当然就是因为他水平不够。 虽然叔叔本人的品行和性格有待商榷，但他在专业方面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他不会因为跟谁关系好而在项目上网开一面，不行就是不行。 这时候，莫教授突然问：“对了，宋瑾，之前我听说你跟暮夜离开学校去国外查案了，有什么进展吗？你不辞而别，学校里都很担心。” 宋瑾一怔，他的反应很快，含糊着说：“我不太清楚啊，夜哥中途说要自己去调查什么东西，跟我们分开了，后来就一直没联系啦。思欢说没查出什么眉目担心被你责怪，想再在国外混几天，所以我就带他去意大利找我哥哥了。哪知道刚到那边思欢就摔伤了，特别不好意思。” 说着他回头看看宋幽，结果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别处去拍照了，跑的远远的。估计刚刚莫教授往这边走的时候他就赶紧避开了，现在他正拍照拍的很专注，根本不知道他们这边在说什么。 宋瑾苦笑：“不好意思啊，我哥哥很痴迷漂亮的东西，一拍照就投入的停不下来。” 莫教授宽容地笑笑：“有个喜欢的兴趣爱好是件好事，还能把兴趣转变成工作并且做出成绩这就更好了。只有思欢那种不学无术的孩子才让我操心，这些日子我这边太忙也没功夫去探望他，你有时间可以去陪他聊聊天，整天呆在学校里也挺无聊的吧。” 宋瑾点头：“我们今天下午已经去过啦，他精神挺不错的，恢复的很快。” 莫教授如释重负：“那就好，学校里已经够乱的了，他别给我添麻烦就是万幸了。这么说，你们在国外什么都没调查到？” “没有啊。” “那为什么你们会到泰国和意大利去呢，那两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莫教授知道的还真多，宋瑾也不知道他是真好奇还是在套他的话，含糊着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夜哥听说我叔叔去世前好像到这两个地方去过，所以跟那边熟悉的同行打听了一下，看看他当时的言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我们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叔叔可能只是去旅游的吧。” 莫思欢之前在米兰机场给莫教授打电话的时候，也很机敏的没有说出黄铜怀表的事情，这让宋瑾随口扯谎方便了很多。而莫教授在莫思欢和宋瑾两边都没打听出什么，虽然半信半疑的，但也没法多说什么，显得有些失望。 他只有知道苏暮夜具体干了些什么，才有办法挑他的刺。而现在除了批评苏暮夜在米兰扔下莫思欢和宋瑾独自离开，他也没有任何可以找茬的地方。 既然目的达不到，自然也没什么可聊的了。莫教授又跟宋瑾寒暄了一会儿，很快就扔下他去接待别的客人。 他走了以后，宋瑾大大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走进宴会厅，向四周打听了一下，很快就了解了今晚这场活动的具体情况。 现在的莫教授，不但在学校里一手遮天，锡林歌剧院很快也将是他的囊中之物。因为剧院本来就与锡林大学签过协议，成立之后会将一部分股份转让给建筑学院。本来这些股份当然是属于宋教授和苏暮夜的，然而他们现在一个去世了一个遭到怀疑还下落不明，股份很可能会落到莫教授手里。 虽然他没有参与设计，但资历和声望毕竟摆在那里。如今学校急需要推出一个人作为建筑学院和剧院之间的联系纽带，这个人除了莫教授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目前这件事还没有尘埃落定，但大家都已经默认。莫教授今晚举办宴会也正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他已经俨然把自己当做剧院的客座顾问，像个男主人似的在剧院里大方的接待各路宾客。 宋瑾觉得既恶心又着急，恶心的是这老家伙居然这么不要脸，运气好捡来的东西就这么大方的接受了，连丝毫的推辞都没有；着急的是莫教授在锡林都嚣张到这个地步了，苏暮夜居然还在国外慢悠悠的调查，一点都不急着回来。 他非要等自己被莫教授整的不能翻身，才能认真起来对付他吗？ 宋瑾真是怀疑自己的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8 黄铜的古典骑士 但怀疑归怀疑，事情还是得办。他在场子里溜达了一圈，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宋幽也终于晃回来了。 宋瑾忍不住吐槽他：“白天还说好的要找机会跟莫教授打个招呼，刚刚在招待所也说好要帮我望风，到了关键的时候你怎么又溜掉了？刚才那机会多好，有人在场的话莫教授也不会为难你的，就不用另外再找时间去跟他见面了。” 宋幽低头拨弄着相机：“不着急，有人在场的时候，听到的无非就是些虚伪的场面话。倒是我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你看到外面走廊上的装饰物了吗？” “没注意。”宋瑾说着把脑袋凑上去，看见宋幽的相机拍下了几个固定在墙壁上的黄铜雕塑。 那些雕塑都是各种仪态姿势各不相同的古典骑士，在歌剧院里很少能见到这种内容的装饰品。宋瑾很好奇：“这些雕塑倒是很别致啊，歌剧院的历史上没有跟骑士有关的东西，是叔叔设计时候的个人喜好吗？” 宋幽摸出手机按了几下，搜了搜网页：“骑士跟歌剧院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是跟建筑专业似乎有很深的渊源。在建筑圈内有一个知名度不高但拥有特殊含金量的银骑士勋章奖，外界对它几乎一无所知，而业内人士纷纷趋之若鹜。能够得到银骑士勋章奖，是小范围内专业领域认可的最高荣誉，如果能够得到这份殊荣，得奖者的身份在圈内也会变得很不一般。” 宋瑾不太明白：“能怎么不一般？从人变成神吗？叔叔那人确实是挺有事业心的，他把骑士装饰在墙壁上，是要鼓励自己去拿这个奖吗？” 宋幽把手机递给他，上面有历年获奖者的名字：“还真不是，叔叔他似乎好几年前就已经得过这个奖了。” 宋瑾低头一看，还真是，网上的获奖条目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内容是真真切切的。 而且有意思的是，宋瑾发现银骑士勋章的奖杯和墙上的装饰仿佛不是巧合，它们的外形非常相似。这代表什么？叔叔并不是鼓励自己，而是时时提醒自己这么牛逼，锡林他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不至于吧。 宋幽摸着下巴：“真有意思，这会不会也是一种密码呢？我都快被案子折磨出被害妄想症了。” 宋瑾嗤之以鼻：“别逗了，你明明整天就知道拍照，还会有阴影？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宴会开始了，先保持安静吧。” 随着所有客人都逐渐进场，宴会厅里的灯光渐渐暗下，会场里的窃窃私语也停止了。 七点整，宴会正式开始。在前方演讲台炫目灯光的照耀下，莫教授风度翩翩地走了上去，精神矍铄，春风拂面。 他清了清嗓子：“感谢大家今晚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赴宴，我感到不甚荣幸，剧院也因为各位的到来而蓬荜生辉，我代表锡林公立大学和即将落成的锡林国家歌剧院，向各位致以热烈的欢迎” 宋瑾在下面百无聊赖。 场面话，全是场面话。 如果不了解一切的来龙去脉，他只是会觉得无聊而已。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莫教授的为人，不但觉得无聊而且烦不胜烦。乏味的措辞，虚伪的客套，在座的名人们就喜欢这些东西，至于莫教授心里在想什么，他到底做过些什么，没有人会去关心的。 五分钟过去，又是五分钟莫教授足足唠叨了十五分钟才终于结束发言。底下掌声雷动，宋瑾无精打采的跟着一起拍手，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睡着了。 宋幽在他身后轻声说：“看来，这场宴会只是他在向众人展示自己对剧院的所有权，确立自己的地位。如果加上明天当地媒体和校园报刊的头版头条，依靠舆论发酵，他的知名度又会上升一个台阶，你打算怎么办呢？莫教授跟你夜哥的距离可越拉越远了。” 宋瑾很不服气：“我不信他能呼风唤雨到这个程度，我这就去跟他搭讪。他刚发言完毕心情正好，说不定有什么话会说漏嘴！” 说着，他就离开宴席往左侧的阳台走去。 宋幽所说的事情并非不可能，宋瑾也预料到明天的媒体一定会大肆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他也很着急。 他在会场里四处找人，听说刚才莫教授发言完毕以后就直接去了阳台上，似乎约了人在谈什么事情。宋瑾一路走到阳台，只见那边宽敞的落地窗虚掩着，能看见莫教授和另一个人正相谈甚欢。 他凑过去看看，认出了对方，那是锡林建筑学院一位年轻的普通讲师沈老师，她同时也兼任建筑系几个班级的辅导员。莫教授这个时候跟她谈话，显然也是另有目的，沈老师因为年轻活泼而在学生之间很有人缘，莫教授需要随时通过她了解学生的动向。 宋瑾站在阳台外面想了想，悄悄把手伸进前襟里按下录音笔的开关，然后果断就出声了：“莫教授？” 莫教授回过头，看见宋瑾微微一皱眉，显然是不希望此时被打搅。但他毕竟是演技派，一秒钟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客气地说：“是宋瑾啊，你稍等，我这边还有点事。” 宋瑾假装刚认出沈老师的样子，赖着不走，说：“这位是建筑学院的讲师沈老师吗？我在校园网站上见过你的照片，拍的很漂亮。” 宋瑾长相温和，不管说什么话看起来都很真诚，沈老师听了相当受用，她非常高兴：“你就是宋瑾？前一阵子就听说过你到锡林来配合调查案件，但是一直没机会见到你。我们平时都很受你叔叔的照顾，他去世大家都很惋惜，你在学校里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们。” 宋瑾想了想：“那，我还真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的，你们现在方便吗？” 莫教授满脸写着非常不方便，沈老师倒是很热情：“怎么会不方便呢，莫教授正在问一些学生会的情况，没什么大事。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谈，你想问什么？” 宋瑾这就大方的走了过去，假装不懂礼貌的样子。莫教授的脸色逐渐阴沉，不冷不热地说：“宋瑾，你怎么没跟宋幽在一起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69 基金会 宋瑾耸肩：“他啊，又去拍照了，我一个人呆着很无聊，会场里又不认识什么人。啊，对了，有件事情我想打听一下，我听说叔叔生前曾经推行过一项针对贫困学生的彗星计划，这项计划听起来挺好的，最后为什么没有施行？” 莫教授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就为这事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学校类似的扶助计划内容已经很丰富了，没必要再加一个项目浪费钱。而且福利太过丰厚的话，学生们会玩物丧志的。” 宋瑾一脸不解：“但是，我听说建筑学院每年都有学生因为学业和工作问题自杀的，目前这种程度的福利能算丰厚吗？” 莫教授还没有说话，沈老师倒是点头了：“你说的没错，目前学院提供的福利确实还不到过分丰厚的地步。不过既然学校做出了决定，也肯定有他们的道理，毕竟立项是件很复杂的事情。” 宋瑾又问：“具体哪里复杂？终止这项计划，是因为经费有限吗？” 莫教授这时候只想把宋瑾快点打发走，连连点头：“对对，子瑜建议让我们几个教授和讲师提供启动资金，但像沈老师这样的年轻讲师经济也很拮据，我觉得不能过度考虑学生福利而让老师们受委屈。” 宋瑾一脸热情：“既然这样，我把叔叔的遗产捐出一部分不就行了吗？那部分遗产他原本就打算资助学生的，我还是把它们交还回来吧。而且，我也想为叔叔生前工作过的地方留下一点纪念，反正我也不贪财。正好贺院长今天也来了，待会儿我和宋幽去跟他谈谈，听听他的意见？” 沈老师非常高兴：“这主意听起来不错，你真慷慨，宋教授的遗产继承人果然没有挑错。” 莫教授的脸色却黑如锅底：“宋瑾，我们学校自然有学校的想法，这种问题不用你多虑。既然是子瑜留给你的遗产，你就当做礼物好好收拾起来吧，彗星计划早就已经停止了，别再纠缠这件事。” 宋瑾却不依不挠：“我想为叔叔做点好事，这也不行吗？不是彗星计划也可以的，以叔叔的名义设立一项基金怎么样？为在建筑业界斩获殊荣的学生提供丰厚的奖金，其中优秀的人才还可以推荐到国内外各大公司，有了奖励刺激的话，大家的学习一定会更有干劲，也不会那么容易想不开了吧。” 宋教授沉着脸不说话，他能不爽到这个地步，让宋瑾确定自己的话切中了他的要害。 设立基金，奖励学生，推荐工作，这每一件事都是在削弱莫教授的势力。如果这一切走上了正规流程，他就必须按照规矩提供各种珍贵的资源，主动权将无法把握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关键是，宋瑾的建议听起来非常合理，有个旁听者沈老师在场，她会很乐意把这么好的想法告诉其他老师。而目前在建筑学院把持行政大权的贺院长，顶多只能维护莫教授的首席地位，他不会维护莫教授对学生的种种压榨，完全没理由拒绝宋瑾的建议。 宋瑾这是在送钱，有谁不喜欢钱呢。 除了莫教授，所有人都会支持他的。 见莫教授如此难堪的样子，宋瑾觉得心里很舒服，他最后努力了一把，说：“当然这只是我不成熟的建议，也不知道学生们是不是喜欢。沈老师是几个班级的辅导员吧？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些经济贫困的学生认识一下，可以问问他们的意见。我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他们应该愿意对我说真心话的。” 沈老师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好啊，我写一份名单给你，明天你就可以去找他们。” “沈老师！”莫教授提高了声音。 沈老师还没有意识到宋瑾的真正目的，笑着说：“莫教授觉得这样不好吗？难得有这么慷慨的小金主，贺院长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宋瑾这么年轻就这么识大体考虑周到，不愧跟宋教授同出一家。” 宋瑾也跟着谦虚地问：“莫教授是不是认为我的想法太幼稚了？锡林的规矩我也不太懂，如果您觉得哪里不合适可以直说的。” 莫教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没有哪里不合适。既然是子瑜的侄子，怎么会做不合适的事情呢。” 说着，他一脸不悦地转身就走了。 他居然能被逼到这么没礼貌的地步，宋瑾知道他这次肯定被气得够呛。如果是学校里的人，对他总有几分敬畏，就算他蛮横无理的否定一些决策也毫无后顾之忧。但宋瑾是校外来的客人，莫教授是非常爱面子的人，他要遵守起码的待客之道，不能随便行使他在学校里的权威。 然而，如果宋瑾成立了基金会并且运作顺畅的话，莫教授的权威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他想在建筑学院一手遮天的美梦也会泡汤。他预料到那种可能却又不能当面拒绝宋瑾，恐怕肚子里已经积累了一堆不好发作的怨气。 宋瑾有点高兴，唯一遗憾的是，他没能从莫教授嘴里套出什么话。 他不知道莫教授到底是真的被气得拂袖而去，还是已经敏锐发现了他的意图而故意不给他套话的机会。这种心思缜密的老狐狸，是不能按照常理来判断的。 但是宋瑾也有收获，沈老师的信任帮了他的大忙。或者应该说，叔叔生前在校园里积累下的名声带给了他许多便利，像沈老师这样的普通讲师考虑到他宋教授侄子的身份，对他的人品几乎是毫无疑虑的，他们根本不会怀疑他提出基金会建议的真正目的。 沈老师甚至帮着莫教授向宋瑾道歉：“抱歉，莫教授的态度好像不太配合是吧？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一直主张要以学业和工作方面的竞争来代替经济补偿，说是这样更能刺激学生们的动力。” 宋瑾在心里对这番可笑的谎话嗤之以鼻，但嘴上还得附和：“我懂的，什么地方都有浑水摸鱼的人。有些人假装生活困难，却靠着学校给的补贴在潇洒的过日子，莫教授也是一番苦心。” 沈老师笑笑：“你说的没错，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现在就把名单写给你吧。你不用担心，我介绍给你的都是成绩和人品毫无瑕疵的学生，他们都是真正有困难确实需要帮助的好孩子，你的基金会一定会给他们雪中送炭的。” 她说着，写了几个学生的名字和他们的手机号码交给宋瑾。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回宿舍去休息了，明天上午没有专业课，宋瑾可以去图书馆或者自习教室找他们。 宋瑾小心翼翼的收起名单，谢过沈老师，这真是帮了他大忙。事不宜迟，等沈老师一走，他马上就把这份名单写进短信里转发给了莫思欢，莫思欢既然对学校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一定也会很熟悉这些人的，说不定他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意见，让宋瑾能够事先做些准备再去见他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0 停电风波 消息发出去以后，莫思欢那边一直都没有回音，他大概已经睡了。宋瑾独自回到宴会厅，他四处张望的找宋幽，正想打手机问他又跑到哪里去了的时候，却看见莫教授正笑容可掬地朝他走过来。 宋瑾心里一惊，才几分钟不见，莫教授已经收起了刚才那副阴沉的脸色，慈眉善目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宋瑾感到浑身发冷，如果是其他宾客看见他，根本想象不出刚才他是怎样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宋瑾想走，然而莫教授显然是有备而来，径直就走向他，拦住了他的去路。 “宋瑾，”莫教授和善的说：“今天的宴会你也算是我们的贵宾了，如果没有你叔叔，我们也没有机会享受如此豪华的剧院。” 宋瑾莫名其妙，这又是在唱的哪一出？ 然而莫教授说着，突然转身提声道：“诸位，这一位就是我曾经跟你们提起过的宋教授的侄子，也是他的遗产继承人之一。子瑜他没有孩子，对这位远房侄子视如己出，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也让宋瑾来跟我们讲两句话吧！” 宋瑾一惊，这老狐狸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为什么突然要他上去讲话？他连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他想跟莫教授拒绝，然而莫教授根本就不看他，颇有心机地走到他身侧，扶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他就像是一位仁慈的长者发自内心喜欢着这名年轻人，真诚地将他介绍给大家，根本看不出来宋瑾是在被他强迫推着走。 宋瑾尴尬极了：“我我不会应付这种场面，还是让宋幽来吧。”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四处张望，然而这种关键的时候，那混蛋偏偏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宋瑾的视线在场内绕了一圈，到处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这时候，掌声已经响了起来，会场内的客人都对宋瑾表示热烈欢迎。在场的人不是宋教授的同行，就是他的熟人，一听说这位年轻人是宋教授颇为宠爱的远房侄子，下意识就对他有了很深的好感，也都很有兴趣听听他的发言。 宋瑾就这样硬是被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的上了台。 他站在麦克风前，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尴尬的抓着头发。 他不知道当众发言这种事情里会包含着什么陷阱，但都已经被推上来了他又不能再跑下去，随便离场既不礼貌又很可疑，回头反而会被莫教授抓住把柄。 过了几分钟，掌声渐渐停了，客人们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宋瑾的发言。 没办法了，宋瑾只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组织起语言来：“那个，我也不太会说话，让大家见笑了。今天的宴会多谢莫教授的邀请，能够看到这么宏伟的歌剧院顺利落成，我很幸运，叔叔他一定觉得也很高兴。当然，也要感谢在座的各位，多谢大家平时对我叔叔的帮助和照顾，锡林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我很喜欢它，能够有机会来到这里，我感到非常的荣幸” 哗—— 底下响起雷动的掌声，宋瑾的发言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但大致还算得体。他跟宋教授本来就长得有些像，站在台上诚心诚意地对大家表示感谢的样子，很是有几分亲和力。 既然大家都在鼓掌，那就不用再说下去了吧？宋瑾转身就想下台，然而这时候莫教授却突然在台下说：“宋瑾，你的话还没有说完吧？刚才你建议拨出一部分宋教授的遗产，成立助学基金会，这么好的建议不跟大家谈谈吗？是不是，沈老师？” 沈老师正站在莫教授的身边，笑容可掬地说：“是啊，宋瑾，趁这个机会你也可以当众说说想法，一定会有很多人支持你的。” 宋瑾一言不发，他的脑海中警铃大作。 这是怎么回事，莫教授竟然主动在这种场合提及刚才那件事？难道这就是他故意怂恿他上台讲话的目的？ 这是为什么？ 他犹豫着，在思考自己把基金会的事情当众说出来之后，可能会惹上什么麻烦。但他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问题，金主向学校捐款一向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好事，总不会有人跳出来质疑他的目的？ 他正在疑惑，莫教授已经笑着走上了台，一边走一边说：“宋瑾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那就让我来说吧，其实刚才” 他话音未落，宋瑾的眼前突然一黑。 他一愣。 会场里响起一阵凌乱的惊呼，有人在喊：“怎么停电了？！” 宋瑾呆了呆，他下意识地朝四处看看，只见会场里一片漆黑，客人们既吃惊又慌张，全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真的停电了。 在这种时候？ 很快，有保安打着手电过来了，大声安抚着让大家不要慌张不要乱跑。有人在窃窃私语，这座剧院才刚刚落成，今天晚上是第一次公开亮相和举办公众活动，怎么会突然停电了呢，是不是还有什么设备没调试好？ 宋瑾也站在原地不敢动，一边在心里奇怪着，一边又十分担心宋幽。 那家伙估计又到会场外面去拍照了，突然停电，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找到回来的路。 要不要去找他呢？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到有人渐渐靠近了自己身边。他回头一看，居然是莫教授走上台来了，窗外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昏暗的光线下宋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低声说：“宋瑾，看来你跟暮夜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学了他不少坏毛病。你这种身份，静静的在一边旁观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为什么不停的要多管闲事来插手呢？” 他说着伸出手，突然猛力拽了宋瑾一把。宋瑾毫无防备，整个人被他拽的向前扑去跌倒在地上，几乎在同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 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了，碎片四溅，锋利的碎玻璃飞溅到宋瑾的衣服和头发上，飞扬的灰尘吹得他睁不开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1 吊灯与威胁信 这时候会场也终于恢复了照明，有人看到台上的情景，突然惶恐的尖叫起来。宋瑾吃力地爬起来转头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砸在台上摔得粉碎，掉落的位置刚好就是他站立的地方。因为刚才他被莫教授拽了一把而逃过一劫，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但是，莫教授本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的半边身子都被压在水晶吊灯下动弹不得，保安连忙冲上去合力把吊灯搬开。地板上渗着暗红色的血迹，客人们乱成一团，大家都被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瑾的脑子一片混乱，他连忙帮着保安一起搬开吊灯，把莫教授扶起来。莫教授满身满脸都沾着水晶灯的碎片和灰尘，左手臂的衣袖几乎整个都被撕裂了，伤口流着血。 “没事，没事，”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安抚着大家，“我没受什么重伤，就是胳膊被玻璃碎片给刺破了，这吊灯下面是中空的。宋瑾呢，宋瑾没事吧？” “我在这里，”宋瑾低声说，“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莫教授刚刚救了他。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把他推开，那后果不堪设想。可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那种阴冷的语气，听起来明明就好像是在威胁他。 这时候，突然又有人惊叫起来：“那是什么？” 只见天花板上有一个东西飘飘扬扬的落下来。那是一块白色的布，又薄又宽，就好像是剧院舞台上的布景幕布。那块布轻轻飘落到了碎裂的吊灯上，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了有几个字写在上面。 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 “——终止剧院落成典礼，否则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苏暮夜。” 会场逐渐安静下来，客人们看着那几个血字，陷入了一种近乎恐惧的寂静。 不少人都惊讶地捂着嘴，简直不敢相信那块布上所写的名字。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最近在学校里流传的谣言，在这种特殊时刻居然出现这样一份威胁，简直仿佛在为那些谣言证明着什么。 苏暮夜，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宋瑾怔怔地看着那行字，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喊了起来：“这，这不是夜哥写的，这不可能是他写的东西！” 然而，莫教授在他身旁缓缓地说：“这好像就是苏暮夜的字迹，我认得出来。”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保安，大声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把出入口全都封锁掉，然后报警！他跑不远的，说不定还在剧院里，去把他找出来！” 保安连忙四散开去，这时候警局的赵局长大步走上来，脸色很不好看：“清源，你没事吧？我已经让局里的人赶过来了，也帮你叫了救护车，你受了伤不要太激动。” 他说着转身招呼大家：“请大家都别紧张，站在原地不要走，等会儿我们局里的刑警会来给大家做个笔录，然后负责送大家回去。如果有人受伤的话到这里来，医生马上就来了！” 有人在窃窃私语，这件可怕的意外把所有客人都吓坏了。一些女宾客聚集在一旁脸色铁青，还有人在打电话给媒体让他们赶快过来采访。 莫教授的伤口做了一些简单的包扎，坐在一旁休息。他看看一脸呆滞的宋瑾，温和地说：“你总是帮暮夜说话，这下子也该认清现实了吧？刚才那起意外很明显就是针对你的，他已经逐渐露出真面目了。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对宋教授的侄子痛下杀手，而且还是偏偏在你刚谈到助学基金会的时候下手，真是太恶毒了。” 赵局长说：“现在还不能急着下定论，回去以后我会让局里对这份威胁信做一下笔迹鉴定。但不管结果怎么样，等找到苏暮夜之后，我们是一定要把他带回局里进行调查的。” 宋瑾还是默不作声。 他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刚才短暂的冲击以后，他的头脑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了。 认清现实？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谎言。 宋瑾意识到，那所谓的邀请他上台讲话，原来是莫教授设下的一个非常恶毒的陷阱。 而他，在无意中已经成为了这个陷阱的帮凶。 莫教授一早就准备了这个停电事故，让大家看到那份虚假的威胁信，使得苏暮夜身上的嫌疑更深。而宋瑾的基金会建议让他大为不满，所以他出于报复心态，临时更改了计划的细节，故意让吊灯砸落下来并且出手救了他。 莫教授了解剧院的内部构造，当然也知道自己站在哪个位置能够让自己被吊灯的砸中同时又不受重伤，当时附近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他才能办到这件事。他成功了，这下子，他自己就成为了搭救宋教授侄子的正义英雄，同时也狠狠的往苏暮夜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而宋瑾也被迫欠下了他一份人情，今后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记得今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所有人都会记得他曾经被善良的莫教授救过一命，他永远都偿还不起这份恩情。 宋瑾恶心极了，苏暮夜就这样成为了满身疑点的罪人，莫教授却成了舍身救人的英雄，而且是救了他的英雄。这就是他极为恶毒的报复伎俩，他要给宋瑾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得罪他会有什么下场，让他体验到揪心的痛苦，卑鄙无耻的羞辱他，永远让他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这就是莫教授狭隘的心胸和阴险的手段，宋瑾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恶心过。 这就是他干涉案件而不乖乖在旁边围观的下场，这就是莫教授要他见识到的，多管闲事的后果。 宋瑾暗暗咬着牙，他抬起头，看见宋幽正站在门口沉默的看着他，脸上带着微妙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这所有事情的真相，但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根本没有办法再说出来了。 明明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却根本无法揭露真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2 有口难辩 一场好好的宴会因为这件意外而草草结束，莫教授被送进了医院，另外有几名客人也因为惊吓过度而需要留院观察。保安们在剧院里的搜查自然没有任何结果，苏暮夜根本就不在剧院里，他们全都被莫教授忽悠着陪他演了一场戏。 回到招待所，宋瑾气的把床上的枕头狠狠摔在地上：“气死我了！” 宋幽拿着手机在上网：“嗯，校园论坛里果然已经有消息了。估计明天当地的新闻媒体也会有报道，这下子你也能大火一把了。” 宋瑾气坏了：“那老狐狸故意在羞辱我！我被他玩了一把，这下子有嘴都说不清了，还害的夜哥平白无故的被冤枉！” 宋幽耸肩：“反正不管怎样他都是要被冤枉的，那份假的威胁信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莫教授的计划整体并没有改变。我刚才真不该出去的，有个国外打来的工作电话，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真的发生意外受什么伤，我该怎么跟爸妈交代才好。” 宋瑾非常沮丧：“那你还会继续允许我调查吗？莫教授已经给我颜色看了，如果我坚持下去的话说不定他真的会对我起杀心。但是到如今我又不可能再停下来，我不能让夜哥回来独自应对这副糟糕的局面。” 宋幽想了想：“我觉得，莫教授居然敢嚣张到这个地步，他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应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坏事干多了总会结下一些仇人吧，能不能把他们找出来呢？” 宋瑾垂着头没说话，这次他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自己遇到危险倒是无所谓，但是因为自己勉强要调查案件而遭到莫教授的报复，被迫成为诬陷苏暮夜的帮凶，这真让他感到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这时候，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来一看，居然是莫思欢打来的。 宋瑾还以为莫思欢已经知道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很丢脸地犹豫着要怎么跟他解释，但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到医院里，莫思欢在电话那头一无所知的说：“宋瑾，不好意思啊，刚才在打游戏没看见你的短信。这次算你运气好，你提到的那几个学生我都认识。” 宋瑾还没有从挫败中恢复过来，无精打采的问：“哦那你能提供什么建议吗？” 莫思欢很奇怪：“你刚睡醒吗？怎么像生病了似的，还不如我有精神呢！不跟你啰嗦了，我还忙着呢，我的建议是明天一大早，你先去找名单上其中一个名叫黄穗的学生，是个女的。她明年毕业，据说已经内定毕业以后会留校任教当讲师，她平时人挺老实的，经常帮教授们跑腿。” 宋瑾很奇怪：“本科毕业就能当讲师了？那她成绩一定很不错吧？” “也不是，她成绩也就一般吧，但她跟着我爸做过不少项目，出过很多力气，当然从来都没有署名，一直都被白白剥削劳动力。这个先不谈，比较特别的是黄穗有个高中同学名叫温岭，两个人都考进了我们建筑系，只是被分在不同班，平时关系还挺好的。但温岭前年冬天失踪了，后来被人发现淹死在学校外面一条偏僻的河道里。” “还有这事？！” “嗯，图书馆里应该还能找到当时的报道，因为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那件事最后也当做意外事故结案了。我觉得黄穗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她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肯说，一转眼两年都过去了，也渐渐没人再提这事了。” 宋瑾想了想：“先撇去这件意外不谈，我想莫教授并不会平白无故让一个成绩普通的学生去帮他做项目，系里的学生毕竟有这么多。而且，这个黄穗毕业以后还能留校任教，这事怎么看都挺不对劲的，既然你说黄穗的口风很紧，她会不会帮着你爸做过些需要保密的事情？” “这就不知道喽，反正帮我爸干活的学生很多，一般人都不敢得罪他的。但这个黄穗既是我爸的助手又跟一件命案有关，她肯定知道很多事情，我想你去调查她应该会比较有价值，毕竟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后天就要举行剧院的落成典礼了，是不是？” 一提到这个典礼，宋瑾就头大如斗：“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有不少记者进驻到学校里来了，估计明天邀请的客人们就会到齐。如果夜哥再不回来，落成典礼肯定会让莫教授作为锡林大学的代表上去发言，那可怎么办。” 莫思欢很奇怪：“已经决定了吗？剧院的设计团队除了主设计师还有很多其他工作人员呢，贺院长不让别人上去讲话吗？这事怎么想都轮不到我爸去啊，他又没参与过设计。” 宋瑾很担心：“我怀疑，贺院长和莫教授是不是私下里已经有什么协议了，这次回到锡林感觉你爸横行霸道的程度又提高了很多。” “这也是有可能的，贺院长是个挺贪财的人，没了原来的首席宋教授以后，我爸想要收买他是很容易的事情。所以最好你能从黄穗那里打听到什么，一旦贺院长和我爸真的沆瀣一气，别说夜哥前途堪忧，将来整个建筑学院肯定会被他们搞的乌烟瘴气，到时候想翻盘都不可能了。” 莫思欢脑子一点都不糊涂，如果莫教授上位，虽然他作为儿子能得到很多好处，但其他学生和教工都得面临很大的危机。他很想多做点什么，但这时候他又不能离开医院，也只能从远处遥控宋瑾让他行动，尽量从学生口中套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除了黄穗，莫思欢也把名单上其他人的情况都简单地说了一遍，宋瑾全都好好的记住了，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找他们。这真是帮了他的大忙，莫思欢在关键时候的助攻就从来没有一次失败的，宋瑾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思欢，你这雪中送炭来的太及时了！”宋瑾感慨地说。 莫思欢嘿嘿一笑：“我也没什么大用处，八卦知道的比较多而已。那你好好使用我给的资料就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可不能像现在这么无精打采了。” 明天唉，明天估计今晚的事情就传到莫思欢耳朵里去了吧。 宋瑾想来想去还是没跟他提这件事，还是等他自己知道了以后，看他会怎么骂他蠢吧。 两人随便聊一会儿就拜拜了，宋瑾挂掉电话，扔开手机，看了看床上的手提电脑。 他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回复苏暮夜的邮件，他面对莫思欢的时候还有一定的自控能力，但是面对苏暮夜就很怕自己一写邮件就忍不住话多。既然苏暮夜说没事，暂且只能相信他了吧，他在国外鞭长莫及，就算知道锡林的事情也无济于事，只能平添烦恼和担忧而已。 宋瑾默默给电脑按下了关机。 等到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夜已经深了。 宋幽的时差还没有完全倒过来，很早就睡了；宋瑾独自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乱糟糟的。 后天，剧院的落成典礼就在后天。 明天是最后的机会了，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3 意外的重逢 一夜无话，隔天宋瑾一大早就被吵醒了。 窗外的楼底下吵吵闹闹的，他揉着眼睛伸出头去一看，几个背着相机的外国人正拖着行李箱往招待所里走，看起来是参加落成典礼的外媒记者。 宋瑾又往远处看看，今天的学校明显比平时热闹了很多，偌大的校园里到处都有人在参观，所有人都是为了锡林歌剧院而来的。弥漫在学校里的阴影并没有蔓延到外界，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新落成的剧院和优雅的锡林大学依然是锡林市的标志性建筑物，很多人都想前来一探究竟。 在这个特殊的时机，特殊的场合，如果让莫教授成功上位，一切就真的很难挽回了。 宋瑾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乱了阵脚。 他走到隔壁房间想喊宋幽起床，然而宋幽不在里面，床上干干净净的，他好像早就出去了。宋幽远远没有宋瑾这么感性，对叔叔和这所学校也全无感情，谁上位对他来说没有区别。这种时候，宋瑾也指望不上他帮忙了，他把自己随便收拾了一下，下楼想到招待所外面的超市去买点东西吃。 到了底楼大厅的时候，宋瑾意外地看见宋幽正在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跟人聊天。 那人似乎也是典礼邀请的客人，穿着时髦的麂皮外套，身材瘦削，黑发微卷。宋瑾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那人非常眼熟，好像不久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使劲的回忆着，正想不起来的时候，对方看见他主动就打招呼了：“嗨，宋瑾，我们又见面了。” 宋瑾听着他的声音，总算隐约想了起来：“你，你是歌迪娅小姐的那位助理谢司先生？” 宋幽笑笑：“真没礼貌，什么助理，谢司是杜嘉班纳的资深服装设计师。” 对了，是他，在米兰跟歌迪娅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宋瑾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了，苏暮夜前往米兰的时候寻求了一些朋友的协助，歌迪娅和谢司都是他当年的大学同窗。在米兰换装前去拉。斯卡拉剧院观看演出的时候，是谢司派人送来了衣服，而且在着装搭配上提了不少意见。 宋瑾本来应该对谢司印象很深的，因为蔷薇密会这个机构他就是从谢司口中第一次听说的。但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他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以至于突然在这里见到他居然一下子没想起来。 他问谢司：“歌迪娅小姐没有来吗？她也会来参加落成典礼？” 谢司笑着摇摇头：“歌迪娅太忙了，所以我替她来。难得有机会来看看宋教授和暮夜就职的学校，又能和你们见面，本来还想带点礼物给你的，宋幽非说不要。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可不敢忤逆摄影师的命令。” 宋幽耸肩：“我只是不想让你破费，比较体贴而已，别把我看的这么可怕好吗。” 看起来他们俩已经认识很久了，宋瑾感到很奇妙，这世界还真小。 宋幽是今年杜嘉班纳在米兰时装周的签约摄影师，他与歌迪娅和谢司有过很多工作上的往来，而他们凑巧也都是苏暮夜的朋友。宋瑾是宋幽的弟弟，他们俩和苏暮夜本来是毫无关联的，但因为叔叔宋教授的去世，使得宋瑾和苏暮夜之间有了很深的羁绊，宋幽也被稀里糊涂的扯了进来。 所有人都因为这些阴差阳错的巧合而互相有了联系，甚至莫思欢也因为想摆脱莫教授而缠上了宋瑾和苏暮夜，又通过宋瑾而结识到了宋幽。他们原本互不相识，但现在聚集起来可以开一大桌子的饭了。 但宋瑾现在没太多时间跟谢司闲聊，他还得去找黄穗。现在上午的专业课还没开始，正是早起的学生自习的时候，莫思欢说黄穗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图书馆的固定位置上学习，早上图书馆的人不多，正合适去找她谈谈。 事不宜迟，宋瑾跟谢司随便寒暄了几句，匆忙就离开招待所去图书馆找人，中途随便在路上买了个面包当早饭。建筑学院的图书馆在校园东侧，距离招待所很远，宋瑾没有自行车，在校园里只能靠自己的双脚步行。 至于学校安排监视他的学生，今天被调去接待外宾了，这两天都没人管他了，当然也没人管宋幽。宋瑾觉得这蛋疼的人事安排真是坑爹，举办大型活动的时候学校里人员复杂，流动性大，加上昨天晚上还发生了所谓的苏暮夜威胁信事件，难道不比平时更加危险吗？这时候反倒不关心他了？有点脑子吗？ 估计真的跟他猜测的一样，莫教授已经跟贺院长勾结在了一起，学校的人事安排也因此有了变动。如今宋教授去世的风波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在校园里逐渐平息，最近的新闻是莫教授博得各方人气，风头正劲。 他的上位，也预示着宋教授和苏暮夜一方的声势大幅度被削弱，既然没他们什么事了，宋瑾在学校里受重视的程度自然也急速下降。换句话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是建筑学院的贵宾了，莫教授并不在乎他的死活。 莫教授很现实，在他的角度只需要对宋瑾嘴上客气一下，假装很欢迎他，但是行动上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关照，对宋瑾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而如果宋瑾真的非常倒霉在学校里遭遇不测，莫教授也只需要像昨天晚上一样，把脏水尽量往苏暮夜身上泼，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调走监视学生反而对他的好处更多。 宋瑾对莫教授的阴险已经有些麻木了，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后，莫教授不重视他，随意调走学生什么的简直小菜一碟。他在想，系里的学生会与他有同样的感受吗？他们每天都身处这样的环境，见惯了莫教授的各种行径，因为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 既然改变不了，也只能沉默的融入这个环境，毕竟顺利毕业找到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宋瑾对他们感到很同情。 但是他也很同情自己，没有监视学生当然很自由，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在学校里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外来者，谁都不认识他。他当然也不能对每个人介绍自己说是宋教授的侄子，既然没人认识他，就意味着学校的各种服务他都不能商量着借用一下，在宽阔无边的锡林校园里只能靠着两条腿走，连一辆自行车也借不到。 他在建筑学院里绕了好大一圈，进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没想到独自在校园里调查居然会碰到如此原始的难题，他也是心累，至于刚才吃的那个面包，早就已经不知道消化到胃里的哪个角落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4 黄穗的调查 图书馆里非常安静，学生们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锡林大学的图书馆是对外开放的，因此馆里也有不少外来人员，暑假的时候还会有孩子过来玩。这栋建筑物出自莫教授之手，也算是他的代表作品，古典优雅的设计充满了浓厚的学术气息，在国内的建筑领域也颇受赞赏。 宋瑾原本并不懂得现代建筑方面的艺术鉴赏，但在见过叔叔的锡林歌剧院和苏暮夜在后山设计的别墅以后，他对这间图书馆的感觉就很一般了。他们是品味高尚的艺术家，而莫教授只不过是一位略有经验的工匠，他的天赋平平，如果不是利用了各种手段辅助自己上位，恐怕很难有今天的地位和名声。 能一步一步爬上来，他走的是另一条路。 宋瑾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他做得太过火了，已经失去了身为人师最起码的道德素养。学校陈年积累的歪曲风气，必须得有改变这一切的契机出现。 在图书馆的社科区，黄穗正独自坐在那里。那是图书馆人流最少的一个区域，位置也很偏僻，平时不太会有人来。 黄穗是一个长相和善的女孩，锡林本地人，母亲去世得早，父亲重病在床，家庭的经济情况很拮据，据说当年她本来是不想考大学直接进入社会工作的，希望早点挣钱补贴家用，后来被高中的老师劝解很久才改变主意，想不到高考超常发挥，进入了锡林大学最热门专业之一的建筑系。 建筑系的学习压力不同一般，日常开销也大，黄穗很快就后悔了。她想转专业但是一直没成功，留在建筑学院郁郁寡欢的，成绩也一直没什么起色。 转变似乎出现在前年，她的同学温岭溺水身亡，也就是昨天晚上莫思欢对宋瑾提起的那件意外事故。 温岭是黄穗的高中同学，两人虽然不是亲密朋友但也认识了很多年，关系还算不错。温岭去世以后，黄穗的经济情况就慢慢好转起来，当然大家都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黄穗的额外收入来自莫教授，跟温岭完全没关系。 黄穗虽然成绩不算出色，但因为做事踏实为人老实，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她也因此得到了莫教授的赏识，闲暇时间会帮他画一些简单的设计图。莫教授给学生结算的劳务费一向很慷慨，黄穗在其中获得了不少利益，这份兼职很快走上了正轨，而且接的活越来越多，时至今日黄穗也经常在为莫教授帮忙。 这种事情在学生之间太常见了，但不谈教授给予的私活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所以，虽然黄穗很忙，但她具体拿过多少钱，帮莫教授做过多少不记署名的项目，完全没有人知道。 不知道也无所谓，这种半公开的兼职项目早就是学生的日常之一，根本没人觉得稀奇。宋瑾也是经过了莫思欢的提示才警惕起来，黄穗和死去的温岭相识，昨天他虽然没有跟莫思欢直说，但是他怀疑，会不会因为黄穗知道什么，莫教授为了封住她的口，才给她各种优厚的待遇？ 他站在远处默默看着黄穗，她正低头非常认真的写着笔记，一点都没注意到宋瑾的存在。距离上午的专业课开始还剩半小时，宋瑾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他走到自习长桌旁边，礼貌地轻声说：“抱歉，能打搅你一下吗？” 黄穗抬起头，她的表情有些含蓄，相貌温和清秀，是一个学校里随时可见的老实学生。她看看宋瑾，起先有些疑惑，但很快似乎在他脸上发现了某些眼熟的相貌特征：“你是？” “我是宋教授的侄子。”宋瑾跟叔叔长得有些像，一看就是同家人。 黄穗点了点头，显然也相信了他的身份，态度变得缓和了一些：“你好，沈老师昨天跟我提起过你。” 宋瑾没想到沈老师办事这么周到，这也省去了他说明的功夫：“多谢沈老师了，那，你马上要去上课了吧？我就节约时间，直接问吧，我想以叔叔的名义在你们学校成立一个助学基金会，为他留下一点纪念，请问你对这个计划有什么想法吗？” 黄穗似乎兴趣不大：“目前学校的现状我已经很满足了，给不了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宋瑾又问：“如果成立了基金会，说不定你就不用帮莫教授打工了，这样不好吗？” 黄穗奇怪地看着他：“打什么工？你说勤工俭学？我付出劳动然后得到报酬，这没什么问题吧，我并不想像一些懒惰的学生那样，写一份生活贫困申请书，然后就躺着等学校发钱给我用。或者，你觉得我是那种好吃懒做的人？” 宋瑾被碰了一鼻子灰，努力解释着：“我的意思是，你这些年的劳动付出，跟莫教授给你的报酬不对等吧？你本来应该得到更多。” 黄穗的脸色微微一僵。 她收拾东西站起来：“我得去上课了，你去找别人聊这事吧。” 宋瑾不甘放弃的追问：“你是不是温岭的替代品？” 黄穗突然转身尖叫起来：“你闭嘴！——” 她猛地一扬手，一本厚厚的词典飞过来狠狠砸在宋瑾的脑袋上。宋瑾只觉得前额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捂住伤口，感觉指缝之间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了下来。 他松开手，看见手心里一片通红，是血。 图书馆里原本很安静，黄穗的尖叫简直要划破空气。这边的吵闹声很快吸引来了其他学生，黄穗看见有人聚集过来，立刻转身就跑了。 宋瑾痛苦地捂着伤口，动弹不得，旁边有人凑上来关切地问：“同学怎么了，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跟女朋友吵架了？” 去你妈的女朋友 宋瑾气坏了，他挥挥手赶开那些看热闹的学生，忍痛站起来独自跌跌撞撞地去找洗手间，在洗手池前草草地把额头上的血迹给洗掉。 还好，黄穗的力气不大，伤口虽然流血了但不算严重，也没有伤到眼睛。 宋瑾默默站在镜子前，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黄穗她并不傻，她听得懂他那句话里的意思。 他查过温岭的资料，温岭是个优等生，也曾经很受莫教授的赏识。建筑工程项目非常辛苦，相对而言女生的机会比较少，莫教授也不经常找女生帮自己做事，所以，如果他真的和温岭达成了协议，那八成就没有黄穗什么事了。 换句话也就是说，温岭的死让黄穗得到了在莫教授身边兼职的机会。这个机会不但让她的经济情况大为改善，也得到了将来的工作和光明的前途。 唯一的问题就是，黄穗对温岭的案件究竟知道些什么，她有没有参与其中，这件事跟莫教授又有多大的关联？ 宋瑾思索着，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在窃窃私语，他回过头，看见几个学生正在好奇的偷窥他。 妈的，别这样，他还没调查出什么东西来，不想在学校里通过八卦成名啊，你们赶快忘记刚才的事！ 宋瑾尴尬极了，他连忙低着头冲出洗手间，尽快离开图书馆这个是非之地。黄穗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图书馆又不能呆，宋瑾奔出图书馆，思考着下一步只能去自习教室找其他学生碰碰运气了。 今天可真倒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5 精心布局 奔了一段路，宋瑾直到远离图书馆，确定不会有人再认出他了才停下来。他走向教学楼，从图书馆到自习教室有一条近路，可以从教学楼后面绕过去，一会儿就能到。 那条近路比较偏僻，就算白天也没什么人经过，但宋瑾刚才从招待所走到图书馆已经累坏了，根本不想再绕一次远路。再说经过黄穗那场风波，他现在只希望在半路上遇到的人越少越好，也不在乎人烟稀少的地方会不会有危险，独自就找到那条僻静的小路，在路上慢吞吞地走着。 初次找人谈话就大败而归，他很郁闷。 接下来他是不是该换种策略，花点时间讲话更迂回一些，尽量让学生们对他放松警惕呢？ 他正想着，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小声喊他：“宋瑾。” 宋瑾一愣，他回过头，惊讶地看见黄穗正站在他的后面。 黄穗似乎已经在后面跟了一段时间了，确认周围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这才决定把宋瑾喊住的。而宋瑾脑子里正想着别的事情，根本没发现有人一直在尾随自己。 黄穗一脸的歉意，还没等宋瑾说话就赶紧开口：“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图书馆人多眼杂，到处都是莫教授的学生和熟人，谈话很不安全，我只能对了，你伤的严不严重？都怪我下手太没轻重了，我从来没打过人” 宋瑾有点哭笑不得，黄穗承认的还真坦诚。 但她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他一秒钟就不好意思生气了，他的脾气本来就很好。 他忍着额头上的疼痛，勉强笑着说：“我没事，是我自己的责任，公开场合就随便打听你的私事，没有考虑到你的难处。” 黄穗笑笑：“你这么快就原谅我了？看来苏教授说的没错，你真是个好人，好人在这世界上会很吃亏的。” 宋瑾大吃一惊：“苏教授？你是说苏暮夜？” 黄穗点了点头：“苏教授说，你可能会在学校里偷偷展开调查，让我们看着点。” 宋瑾简直要晕过去了，苏暮夜不是在德国吗？他怎么会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调查的内容和对象还都是昨天晚上才刚刚决定的！ 他头大如斗地问：“为什么夜哥会跟你谈这些？他不是你的专业教授吗？你们什么时候谈的，都谈了些什么？” 黄穗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苏教授有他的计划，但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还是从头开始说吧。其实，我们这些学生和年轻的讲师们，在学校里都过得很苦闷，锡林大学也只是外表光鲜而已。在校园里，老教授和领导们的权力太大了，他们需要我们去做什么，我们不敢不听。如果没有成绩的也就罢了，凡是任何一方面具有优点，都会被他们找机会利用，但是没有办法，别的学系我不清楚，建筑学院的话语权完全都掌握在莫教授和宋教授的手里。” 宋瑾有点吃惊：“你的意思是，莫教授和我叔叔都是” 黄穗点头：“莫教授行事比较张扬，所以大家都以为他的人品更差，但其实宋教授也没有强到那里去。虽然他们的目的不太一样，但手段的本质没有区别，我不是故意要说你叔叔的坏话，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的目的有什么不一样？” “你应该知道的啊，莫教授想为他的儿子莫思欢铺平未来的道路，所以他得反复巩固自己在学校里的地位。至于宋教授，他似乎是想制约苏教授在学校里的发展，他太受欢迎了。” 苏暮夜进校任教才四五年，能力和声望已经直逼留校多年的莫教授，这确实很有威胁。 但宋瑾不明白，苏暮夜难道不是宋教授一手扶持起来的吗？难道他不想看到他取得成绩，青出于蓝成为比自己更加优秀的人才？ 诶，也许还真是这样。 经过这段时间对叔叔的了解，宋瑾似乎已经隐约明白了。 苏暮夜和宋教授之间的关系很奇特，他们既是师徒，又像父子，还是同行。苏暮夜被宋教授一手扶持到今天的地位，而宋教授就像一个心胸狭隘的家长，他既想看到孩子有出息，又不希望孩子处处都胜过自己，总是处于非常矛盾的心态中。 有时候，长辈的控制欲和他的学识职业社会地位是全无关系的，他的品行就是这副样子。他想把自己的孩子一辈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过于独立的孩子会让他感到惶恐和威胁，进而转变成对孩子的敌意，这种想法无法改变。 宋瑾问：“这也就是说，我叔叔其实跟莫教授才是同一派系的，他跟夜哥貌合神离？” 黄穗点头：“我想应该是吧，我跟宋教授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不太清楚他具体的想法，但听说他和苏教授有过好几次争执。至于苏教授，他不是没机会改变这种局面，但他念在旧情不想跟宋教授彻底决裂，所以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建筑学院的情况苏教授大致都掌握着，找我们谈话是他离开学校之前的事情，我们都以为接下来学校会变得一片混乱，但没想到他突然就不辞而别，离开学校去别的地方调查了。” 原来如此，原来苏暮夜从那么早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去，宋瑾想，这应该是黄铜怀表的原因。 苏暮夜已经等待许久了，他原本是打算借宋教授去世的机会在学校里彻底调查一番，但解开怀表上夜象的密码之后，泰国那边的事情显然更重要。莫教授已经在学校里猖狂了这么久，再多放他几天也没什么区别，但密码稍纵即逝，错过了可能会失去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 早在最初收到黄铜怀表的时候，苏暮夜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他在剧院的记者招待会上，当众把首席教授的的位置拱手让给了莫教授，同时又在学生之间布下暗线。这样子无论他想留在学校还是去别的地方调查，都不会有太多后顾之忧。 让莫教授上位，当时是一个很合理的安排，既让苏暮夜能够随时从学校脱身，又让学校暂时有了一个相对而言比较有能力平息局面的人。只是苏暮夜大概没想到，莫教授野心可不止如此，得到了首席的位置他并不满足，他要彻底把苏暮夜的声望在学校里毁灭干净，让自己永远不用担心在退休之前会面临任何威胁。 也难怪苏暮夜这么不担心学校里的情况，他不但搞定了莫教授，又搞定了学生。学生们对他的信赖程度比对莫教授要高得多，他想调查线索或者掌握学校的动向，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甚至连自己会跟宋瑾分开调查的可能性也考虑到了，细心的跟黄穗他们打了招呼。宋瑾只是有些郁闷，这种事情为什么不事先跟他说一声呢，这样子的话他也不会满心压力山大，还在图书馆里当众出丑。 再说，莫教授极度膨胀的野心，苏暮夜又有没有考虑到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6 黄穗与温岭 宋瑾问黄穗：“苏教授对建筑学院的内幕了解到什么地步了？” 黄穗说：“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我们都不敢跟他透露太多东西。因为他毕竟每天都跟莫教授他们在一起工作，如果不小心说漏嘴，把我们告诉他的事情透露出去，那我们可就要倒大霉了。而且，老教授们非常的不好对付，办事也很隐秘。这些年，每当他们想要动什么手脚的时候，就会刻意找机会让苏教授去外地出差，有时候是讲座，有时候是学术交流。表面上，这是让苏教授作为宋教授的爱徒代替他去出席活动，给予他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迅速提高声望，但实际上，他们是在故意支开他，等他回来的时候，所有的证据早就被清理的一干二净了。” “他们要动些什么手脚？”宋瑾问。 “比如莫教授找学生谈话，让他们主动交出自己独立设计的得意作品，然后署上他的名字占为己有。莫教授通过这种方法得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荣誉，作为交换，学生们也可以获取非常丰厚的报酬或者是珍贵的实习机会，所以愿意接受他要求的人从来不缺。” 宋瑾觉得有点恶心：“他抢学生的东西不嫌丢脸吗？苏教授他也知道这些事情吗？” “他知道一个大概，但不知道具体都有哪些学生帮助过莫教授。当然，我们也同样不可能说出来，莫教授很狡猾，万一他知道我们吃里扒外的话，大家就都完蛋了。” 黄穗说着，轻轻地低下头：“我也不想这么做的，隐瞒着这些秘密让我惶惶不可终日，总是担心自己不小心会说漏嘴，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苏教授曾经提醒过我们，有些事情虽然不能告诉他，但告诉你应该会比较安全。你跟莫教授并不熟悉，接触的机会也不多，如果我们觉得合适，可以适当对你透露一些东西，然后让你自己决定应该怎么做。” 宋瑾扶额，该说苏暮夜很看得起他吗。 他就这么相信他的人品和口风？ 他问黄穗：“你说的一些是什么东西？” 黄穗轻声说：“比如，温岭她，就是莫教授强抢学生设计图的受害者之一。” 宋瑾深吸了一口气，他并不觉得很惊讶，相反，黄穗的说法印证了他一直以来的怀疑。 他说：“我猜，你现在在莫教授身边的兼职机会本来是应该属于温岭的，但因为她坚持不肯向莫教授交出自己的设计，然后就因为某些原因而去世了。莫教授缺少了一个帮手，所以你才能够代替她是不是？” 黄穗摇头：“你只说对了一部分，我们两人各司其职，并没有谁代替谁的说法，温岭去世以后因为莫教授找不到新的合适女生，把她原本的工作都交给了我，所以我的经济情况才会大幅度的好转起来，我不是温岭的替代品。但，温岭她确实特别的正直，前年的时候，她原本打算拿着自己花费心血完成的设计方案去参加一个比赛，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莫教授是什么样的人，想要找他寻求一些参考意见，没想到莫教授直接就表示希望用钱买下这些东西。” “然后，温岭不愿意？” “是的，她跟我不一样，她并不缺钱，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莫教授很不高兴，他最不高兴的就是学生不听他的话。他们之间爆发了一场争执，后来为了惩罚温岭，莫教授用了一个非常卑鄙的方法，他直接把那份设计图标上自己的名字，同时毁掉了一切温岭自主设计的证据。温岭的心思太单纯，她设计的过程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同寝的室友，班上的辅导员，亲密的朋友，当然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设计图被莫教授拿走之后，温岭百口莫辩，却没有任何办法向别人证明这是她的东西，那份方案可能是她有生以来最得意的设计作品，却被莫教授抢走了，温岭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打击，一时想不开就投河自尽了。” 宋瑾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但是，现在设计行业也都利用电脑软件了吧，连电脑上都没有记录？” 黄穗苦笑：“莫教授当然是有备而来的，温岭她有自己的爱好，她的设计图初稿从来都是手绘完成。除非有监视记录或者证人证明她亲手画过那些图，否则她是无法证明自己的。” 宋瑾无言以对。 那女孩真是太天真，太可怜了。 黄穗又说：“一开始我只知道温岭拒绝了莫教授的要求，但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后来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了那份设计图的原稿，在上面看见了一些温岭的涂鸦，随手涂鸦是她做设计时候的习惯，那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一切事情。除了温岭，莫教授也看中过其他学生，大家都不敢拒绝他，为他提供设计图的有好几个人，这件案子或许也是莫教授在暗示他们，学校里忤逆他是没有任何好下场的，他想要什么东西你就必须给。相反，如果你不愿意，不给他，跟他唱反调，那他也会有办法把你的东西抢过去，然后你就要倒霉了。” 黄穗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一直是淡淡的，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的平淡反而让宋瑾更加难过，他问：“这件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吗？” 黄穗苦笑：“我当然不敢了，莫教授早就毁掉了那份设计图原稿，我没有确实的证据。而且，我很需要莫教授给的酬劳来维持我们家庭的生活开销，我爸病得很重，他需要很多自费药，这份上不了台面的兼职收入，还真的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 宋瑾又问：“那如果有机会的话，比如有一天，莫教授的罪行东窗事发了，你愿意作为证人站出来吗？” 黄穗想了想：“我的经济情况是很现实的，如果你们真心想要揭露真相的话，我只有两个交换要求。第一是你必须实践你的诺言成立基金会，因为没了莫教授的话，很多学生的经济情况都会受到很大的打击，我们需要钱。第二是苏教授必须上位成为新的首席，建筑学院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他了，其他人要么能力不足要么顺从于莫教授，不能给他们翻盘的机会。” 宋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基金会没有问题，首席的事情我也会去跟夜哥商量的。你提供的线索帮了我们的大忙，真是太谢谢你了。” 黄穗苦笑：“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没志气了，明明知道自己一直在为一个人渣工作，却总是下不了决心与他断绝关系。莫教授是一个很会笼络人心的人，他确实帮过我很多忙，所以我总是在催眠自己。我催眠自己说，留在他身边是有好处的，因为如果有一天出现了能够让他倒台的人，或许我这个知情者能为他们出一份力。现在，这样的人确实出现了，希望你的调查不会半途而废吧，这个学校也确实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了。” 宋瑾点了点头。 这时候，上课的时间快到了，黄穗简单地跟宋瑾告别，独自抱着书本走向教学楼。宋瑾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感到自己肩头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要调查的已经远不止是叔叔的案件这么简单。他想了想，决定在回到招待所给苏暮夜发邮件之前，先给兰溪打个电话。他现在应该也在调查叔叔曾经接触过的那个心理专家谢教授了，刚才得到的那些情报不知道不会对他有帮助。 其实宋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说叔叔在这几年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为什么他还有余力跟莫教授一起在学校里兴风作浪？而在想要扳倒苏暮夜的同时，他的日常工作和设计成就也完全没落下，简直比正常人还要精力充沛。 而且，黄穗并不知道宋教授具体做过些什么，难道他仅仅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把苏暮夜支开，然后默不作声地旁观莫教授借机施行种种卑鄙的伎俩？ 这中间似乎还缺了什么东西。 宋瑾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一边给兰溪打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来，兰溪的声音有些嘈杂不清：“宋瑾？” “兰警官，你在哪儿呢？”宋瑾听出他好像在外面，周围吵吵闹闹的。 “我刚下了车，正在往谢征教授的心理诊所走。好不容易才抽出一点时间，我就赶忙到这里来了，你有什么事情？” 宋瑾含糊地把黄穗的事情说了一遍，省略了温岭自杀的细节，只说了莫教授和叔叔故意支开苏暮夜然后强迫学生们提供设计的行径，兰溪听着咋舌：“这还真够卑鄙的，我也确实听说过锡林大学有教授压榨学生劳动力的事情。回头我会调查一下，心理诊所到了，我跟谢教授的女儿约好了见面，先挂电话了，等会儿再跟你联系。” “好的，回头见。” 宋瑾挂掉了电话，有些疲惫地慢慢踱着步。 接下来他还要去找别人吗？黄穗的发言很有代表性，只要能为学生们安排好后路，大家就愿意站出来指证莫教授；而如果不能保证他们将来的生活，那一切自然免谈。 也许应该先去跟苏暮夜谈谈，如果他还是不愿意争取首席位置的话，那一切都是白搭。 宋瑾思考的很专注，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即将离开那条僻静小路的时候，身后有一片阴影正在悄悄地覆盖上来。 他只觉得背后吹来一阵冷风，下一秒，一个东西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后颈上。 他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僻静的小路上没有任何人经过，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7 谢氏心理诊所 兰溪站在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前，建筑物的大门上有一块陈旧的牌匾，上面写着谢氏心理诊所几个大字。这就是心理专家谢征教授的工作场所，根据兰溪了解到的情况，这位谢征教授是宋子瑜教授多年的老朋友，二十多年前也是跟宋子瑜同一批出国的留学生。 这间诊所有些年头了，虽然略显简陋但是很干净。谢教授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心理专家，他在从业的数十年里一直为人低调谦逊，生活也很朴素。前些年他因为身体状况欠佳，就提前退休，回到锡林老家开了一家心理诊所，和女儿住在一起。 诊所简洁素雅的布置非常符合谢征的个性，走进里面，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心情也变得格外平静。 兰溪在想，像是宋教授那种多虑的人，在这里应该也会感到安全和放松。谢教授的诊所和外面那些花里胡哨的私人机构完全不一样，在这里他也许真的会对谢教授吐露一些隐秘的想法。 走进正门，诊所的接待厅收拾得很干净。谢教授的女儿谢宁正在看账本，看见兰溪来了立刻微笑着站起来：“兰警官，等您很久了。” 谢宁跟兰溪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半个月前，兰溪曾经因为宋教授的案件而来这里走访过，他的尽责给谢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谢宁也知道锡林大学在当地的地位不一般，发生案件的话通常都是默默结案，头一次碰见有刑警会亲自认真调查。 而谢宁的配合态度也让兰溪感到很轻松，他当初在调查案件的时候处处受到阻碍，谢宁是唯一一个热情接待了他的证人。凡是能回答的问题，谢宁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虽然她没能给案件带来实质性的进展，但这样的人还是让兰溪庆幸整个锡林还没有烂到根子里。 唯一可惜的是，当时兰溪是希望能与谢宁的父亲谢征教授见面的，但谢征喜欢旅游，恰好出门在外不在诊所里。谢宁只是前台，业务方面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透露，最后，兰溪只能一无所获的离去了。 闲话暂且不谈，兰溪客气地跟谢宁打招呼：“打搅你了，谢小姐。半个月不见，谢教授回来了吗？” 谢宁微笑着摇摇头：“很抱歉，这次父亲出门似乎有些久，前些日子接到短信说是他在西藏，也许还得过一个月才能回来吧。” 兰溪点了点头，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谢宁的眉眼，确认她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宋瑾的照片他已经保存在手机里看了无数遍，画面上某个眼熟的年轻男子，就跟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父亲谢征教授年轻的时候。 他对谢宁说：“谢教授不在也没关系，今天上门打搅是想打听一些事情。这事可能跟宋教授的案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你不愿意说也不要紧。” 他拿出手机，给谢宁看那张照片：“这上面的人，你认识吗？这个人。” 谢宁看了一会儿，很诧异地问：“这不就是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吗？我们家有他以前的照片，我认得出来。” 她说着返身去隔壁的房间找了一会儿，不久拿来一本影集：“我父亲很喜欢照相，你看这是他当年去国外留学的时候，和当地同学合影留下的照片。我长得很像他，你看他这是不是很像穿西装的我？” 合影上是谢征和几个同学在一场舞会中的留念，谢宁刚刚三十岁出头，照片上的谢征当时二十五岁左右，两人确实非常相似。兰溪按耐住心中的激动，礼貌地问：“那么，谢教授当年是不是和宋教授同一批出国去留学的？照片上这家位于德国的研究所，你听说过吗？” 谢宁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他们确实是一起出去的，但父亲当年留学的目的地是美国，他应该没有去过德国。这个，站在前排的不就是宋教授吗？他们是什么时候到慕尼黑去的？我没听说过。” 兰溪问：“这很奇怪吗？他们会不会是前往德国参加学术活动或者私下一起旅游的？还是说当时有什么政策，让他们不能私自离开自己留学的国家？” 谢宁笑笑：“政策倒是没有，不过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大家都很穷啊。虽然这批前辈出国留学是公费安排，但是国外的生活开销很昂贵，他们的奖学金都得省着用，怎么会有闲钱随随便便出国旅游呢。” “所以，你没有听说过这座42号基因研究所？” “没有，父辈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如果你下个月要有空的话可以再过来看看，那时候我父亲应该回来了，他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兰溪有些失望，拖到下个月事情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但谢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看着那张照片，低声喃喃自语着：“基因好像，有点耳熟。” 兰溪赶紧催促她：“拜托你再想想了，这件事很重要。” 谢宁思索了一会儿：“这个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我父亲好像说过，当年留学的时候，因为他们生活很贫穷，所以曾经给一家研究所兼职，给自己赚了点零花钱。不过那是二十多年前，他们兼职的内容挺奇怪的，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也没太在意。” “什么兼职？” “让我来说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是捐精？” 兰溪一愣。 谢宁有些尴尬的笑笑：“很奇怪是吧？是我父亲有次喝醉酒无意中说出来的。当时有个研究所在对外征求这个东西，而且指定需要中国人，所以包括我父亲在内的很多年轻人都去了，但好像大家都没有合格，拿到了一笔不错的报酬以后就没有下文了。我父亲当时还说自己会不会有血脉流落在海外，不过他从小身体弱，我想应该没人看得上他的基因吧不好意思，开个玩笑。” 兰溪默不作声。 居然还有这事？二十年前就有研究所对外征求捐精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8 二十年前的研究 会是这家基因研究所吗？如果照片上的这些人都是当时的实验对象，那照片上只有男人的问题似乎就得到了比较合理的解释，捐精不需要女人。但是，谢宁说他们只需要中国人，但拍照的人却是各种肤色各种国籍，这也就意味着当时的实验规模可能很大，除了中国人，他们还招了许多其他地方的年轻人。 要把这么多人全部聚集到德国，这可是不小的实验规模，当然经费开支一定也很高昂。花了这么多时间和金钱，最后却说大家都没有合格，这可能吗？ 难道只有外国人的基因被采用了？这似乎也不太像话。 这张照片上不但有谢征教授，还有宋教授和苏暮夜的父亲苏曦，他们一个都比不上老外吗？兰溪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而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宋教授没有孩子，谢宁也是从小生活在国内，但苏暮夜却是在德国出生的。而且他的母亲是个身份不明的德国人，这件事会跟基因研究所和捐精的实验项目有什么关联吗？ 兰溪有些着急，他感觉真相隐约就在眼前。但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没有时间。 如果能再给他一个月，他一定会把照片上那部分中国人的身份都调查出来，总会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情。虽然他一点都不知道那些事会对宋教授被害案件有什么帮助，但这一定有它调查的意义。 这件事，不简单。 兰溪无从下手，而这时候局里又打电话来催他回去，今天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遗憾地告辞了：“抱歉，今天又打搅了你这么久，谢谢你一直配合我的工作。” 谢宁很客气：“没什么，我只是心理诊所一个小小的前台。除了病人的病情不能向你告知以外，普通的事情都可以聊聊的，最近父亲外出旅游诊所关门，我每天都很无聊，还得多谢你今天陪我打发了一些时间。” 兰溪觉得有些奇怪：“谢教授平时也这么喜欢长途旅游吗？他这个年纪” 谢宁烦恼地叹了口气：“我父亲就是这么点爱好，劝也劝不住。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每次出门我都很担心他会出事，只有他自己一点都不在意。不过这次旅行的时间还真有点长，回头我得给他打个电话仔细问问。” 兰溪逐渐警惕起来，问：“他是什么时候出发的？目的地是哪里？使用的什么交通工具？具体路线呢？” 谢宁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是20号出发走川藏线去拉萨的，那天一大早诊所就开始歇业了，我正好有事出门所以具体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不过有点奇怪，收拾房间的时候我发现他带的行李似乎特别少，平时用的旅行箱和生活用品都还在，不知道他到底带了什么东西走。别是一大把年纪还学人家穷游吧，我越来越担心了” 兰溪重复了一遍：“是20号出发走川藏线，对吗？坐飞机出发的？” “应该是吧。” 手机在响，兰溪心烦的直接按掉了，听这铃声他就知道又是局里在催。 现在不是应付他们的时候，他似乎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年近花甲的谢教授已经外出旅行将近一个月，但他去西藏那么远的地方却几乎没有带行李，而且一路上都只用短信联系，没有电话。 20号，正是宋教授被害那天。 换句话也就是说，在宋教授被害的同一天，谢教授的行踪就不确定了。 兰溪感到后背发冷。 他想起了苏暮夜曾经的猜测，他曾经怀疑过，那天晚上死在锡林歌剧院的不是宋教授，因为尸体的脸部已经摔的严重损毁，从形体上根本无法辨认身份。但后来，因为他和宋瑾夜闯锡林医学院的太平间，看到了尸体腿部的旧伤和红痣，所以才承认他的确是宋教授，这件事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但现在，谢征不确定的行踪，让兰溪再次怀疑到了那种可怕的可能性。 谢征教授，他真的是出门旅游了吗？ 他，真的还平安的生存在这世上吗？ 当初死在剧院里的，究竟是谁？ 兰溪越想越恐惧，谢征和宋子瑜年纪相仿，身材也差不多，光凭外形根本无法辨别。而根据莫思欢所说，案件发生的那天晚上，当时在场的几个人目睹宋教授坠亡以后，曾经惶恐的不知道该怎样向蔷薇密会交待。 什么事情该怎么交待？ 是密会成员莫名死亡，不知道该怎么交待？ 还是说，是密会的成员身犯命案，所以不知道该怎么交待？ 是后者吗？ 死在剧院的不是宋子瑜，而是他的心理医生谢征。 是这样吗？ 兰溪大胆的提出了假设，那天晚上，宋子瑜在锡林歌剧院因为某些原因杀了谢征，学校和剧院惶恐之极，这件事既不能公开也不能被蔷薇密会知道，情急之下，他们调换了死者的身份。 真正的宋子瑜并没有死，所以学校决定对外声称他心脏病发住院，让他之后能有合理的借口重新出现。 至于死去的谢征，就让他永远作为失踪人口，默默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兰溪还有几点想不通。 既然他们决定隐瞒，为什么还要报案？报案就意味着宋教授在官方层面上已经死亡，他根本不可能再以任何理由回到公众的视线里。 而既然宋子瑜同意了学校的隐瞒行为，为什么还要把怀表寄给苏暮夜，暗示他去调查？ 还有薛枫，莫教授，张琛，巴颂，贺院长他们又在案件里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杀人案的动机又是什么？ 就算真的是宋教授杀死了谢教授，也依然还有一大堆谜团无法解开。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回局里。 当时案发以后，法医进行了详细的现场勘查，按照办案流程提取了尸体上部分的组织。这些组织还保存在警局的实验室里，只要把它跟谢宁的基因进行比对，马上就能知道死者究竟是谁。 “谢小姐，我得失陪了，有些事情得去调查一下。”兰溪转身就要走。 谢宁点了点头，随手收起桌上的相册：“兰警官如果还有问题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父亲的事情你倒是不用太担心，他随心所欲出去旅行，十天半月没有联系是很正常的事情。该怎么说呢，父亲是个乐天派的性格，就算真的在旅途中出什么意外，他也不会觉得遗憾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79 鬼魅般的凶手 兰溪的心情很沉重。 他理解上了年纪心无挂念的老人心态，但意外和被谋害完全是两回事，他不能让谢教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他和谢宁告别，匆忙离开诊所，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背后响起电话的声音。 是诊所的前台电话响了，谢宁正在忙着收拾相册里的照片，不方便接起来。她看了看电话的来电显示，露出十分高兴的神情，随手按下免提：“谢司！” 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是我，姐姐。” “你今天什么时候会到？”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等着我啊。” 兰溪猛然站定了脚步。 他脸色发白，全身一下子僵硬了。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电话里的那个声音，仿佛一记铁锤重重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这个声音是 这个声音是 谢宁还在问：“是坐出租车吗？” 谢司在电话里笑着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想走着回来。” 兰溪浑身发冷。 他没有听错，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泰国曼谷的，那天晚上巴颂被害的现场！ ——兰警官，你在怀念曾经的薛枫吗？ 那个鬼魅般的凶手！ 那个带着宽檐帽，身穿长风衣的凶手，对他说话的声音！ 那个时候，他一路追随着锡林歌剧院保安张琛的亲属关系，从锡林千里迢迢飞往泰国，寻找张琛的表弟巴颂。然而仅仅是晚了那么一步，当他终于找到巴颂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那个人的枪口之下！ 那个凶手，作恶地挑衅他，从他手里逃脱，诡秘的在河边消失，留下了那个关键的蔷薇徽章！ 他得意而嚣张的声音，他永远不会忘记！ 是他的声音，是那个凶手的声音！ 谢司？ 这就是他的名字？！ 谢宁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跟电话里的人谈笑风生。过一会儿她发现兰溪僵立在门口，奇怪地问：“兰警官，你还没走吗？还有什么事？” 兰溪竭力克制住内心极度的震惊，尽量平静地问：“在跟你打电话的那位，是谁？” 谢宁笑着说：“是我弟弟谢司。” 兰溪非常怀疑：“你有个弟弟？” 谢宁对电话里的人打招呼：“抱歉，谢司，你稍等哦，我这边有点事。”说着对兰溪小声解释，“他平时都在意大利工作，是个服装设计师，这次为了参加锡林歌剧院的落成典礼才回来的。因为他工作很忙，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 她一脸高兴，那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兰溪又问：“是谁邀请他来的？” 谢宁回答：“可能是苏暮夜副教授吧，他们是大学同学。他们关系挺好的，听说前几天苏教授去意大利出差的时候，曾经和我弟弟碰过面。” 兰溪暗骂一句，大步冲出诊所。 外面的太阳火辣辣的，他却全身发冷。 这一个又一个突然爆出的线索，让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子瑜杀了谢征，谢征的儿子又杀了宋子瑜在泰国安排的线人？ 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谢宁说她和谢司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但谢司前几天在意大利却和苏暮夜见过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服装设计师？难道是送礼服让他们去拉。斯卡拉歌剧院观看演出的那个人？ 兰溪既不知道歌迪娅也不知道谢司，他只听说苏暮夜的朋友曾经在米兰提供过一些帮助。而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很多事情都联系上了，也让他震惊极了，在他和苏暮夜他们还没有会合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意中和杀死巴颂的凶手见过面了？！ 那个谢司，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赶往泰国去杀巴颂？这是一起孤立的案件吗？他还有没有谋害过别人？杀人动机是什么？ 而他这次来到锡林，还有没有其他的目的！ 会不会出现新的受害者！ 兰溪心急如焚，以最快的速度给苏暮夜留下口信，叫他方便的时候马上给他打电话。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希望他能看见，能及时知道他的朋友是个杀人凶手。他也给宋瑾打了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宋瑾一直没接，不知道去了哪里。 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把一切尽快上报给局里，尽快逮捕谢司并且展开全面调查。如果能证明剧院里的死者是谢征，那整个案子都会翻盘，苏暮夜的嫌疑说不定也能够洗清了。 兰溪快步走着，突然远远看见路口有警灯在闪烁。 几辆警车停在他的车旁边，似乎在等他。因为谢氏心理诊所在一条小路上，车开不进来，所以兰溪是把车停在路口然后一路走进来的。他以为是锡林大学又出了什么事情，心里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跑上去，接连的震撼消息实在太多了，他脑子里的那根线已经绷紧到了极限，如果再发生什么新的案子，线随时都会断。 两名刑警站在兰溪的车前，看到他跑过来，朝他掏出证件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问：“你是兰溪警官吗？” 这不是兰溪熟悉的刑侦科同事，兰溪点了点头，他正想问他们是谁的时候，其中一人突然掐住他反手按在了车门上。兰溪大吃一惊：“你们干什么！” 他的手被牢牢扣住了，动弹不得。另一名刑警把一个东西拿到他面前，扬了扬：“兰警官，私自藏匿现场证据，很抱歉，你已经被捕了。” 兰溪头皮一炸，他看见那人拿在手里的证据袋，里面装的正是他在火灾现场发现的苏暮夜的钢笔。 他大发雷霆，使劲挣扎着：“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竟然搜我的公寓？！” 这支钢笔他只给宋瑾一个人看过，留在局里当然不可能，所以偷偷把它带回了家，他是独居的，家里平时也没有人来，十分安全。他万万没想到，警局居然会不打任何招呼就上门搜他的私人住宅，这不可能是一时兴起的行动，难道他们早就发现了他动的手脚？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咔哒。 一副锃亮的手铐套在了他的手腕上，刑警往他膝弯里踹了一脚，竭力制住他：“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吧，希望你能配合一点。我们也不想为难你，毕竟同行一场，但你如果再反抗的话，那就是妨碍公务加上意图销毁案件证据，双罪并罚够你喝一壶的。” 兰溪怒吼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刚刚发现了重大的案情！死在剧院里的很可能不是宋教授而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件案子牵扯到另一起跨国命案，案情很复杂！不跟你们说了，我要跟赵局长谈，苏暮夜当晚根本不在火灾现场，有人故意诬陷他，接下来锡林大学可能还会发生新的案子！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别再糊涂了，整个锡林正在面临严重的危机喂！” 两名刑警置若罔闻，把他塞进车里，警车呼啸着开走了。 周围的居民纷纷走出来围观，在小路尽头，谢宁远远看着路口的混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司还在跟她打电话，在电话里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谢宁含糊着说：“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有位刑警来诊所走访，现在他好像跟其他警察发生了争执，在说跨国什么的，我听不清楚。”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谢司说：“是吗警方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内部去处理吧，刚才我突然想起在锡林大学还得见几个朋友，稍晚一些才能到你这边来。不用等我吃午饭了，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回来。” 谢宁有点意外：“刚刚才说要回来，突然又要我等？你难得回国一次，我还想多跟你聚一会儿的。要我到学校来找你吗？正好诊所这边也没什么事。” 谢司礼貌地拒绝了：“不用了，你还是留在诊所里休息吧。我得去好几个地方，你过来的话也不太方便，我也不知道能跟你在哪里碰面。总之，我办完事一定会来的，我也很想你。那，我的朋友已经来了，不再跟你多说了，回头见。” 谢宁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回头见。” 谢司挂掉电话，看见薛枫正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 薛枫前天跟宋瑾他们一起回国以后，就一直在忙着落成典礼的事情。莫教授只顾着自己大宴宾客，典礼那边都是剧院和薛枫在忙，他都快累死了。 他用手帕擦着汗跑到谢司面前，看看四下僻静无人，颇有怨气地说：“怎么搞的，你怎么也到锡林来了？谁让你来的？你不能随便联络我，按照蔷薇密会的规矩，我们不可以随便见面，这很危险。” 谢司转头看看身边的花坛：“更危险的事情在这里呢。” 薛枫探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有个人躺在花坛里不省人事，脸色苍白的一动不动。 居然是宋瑾！ 他气坏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谢司耸肩：“没有办法，我之前犯了一些小错误，‘白蔷薇’需要我做点事情来弥补，要给宋瑾一点调查案件的提示。你知道那具失踪的尸体在哪里吗？帮一下他吧，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应该知道的。” 薛枫头疼不已：“你们太乱来了，锡林好歹也是我工作的地方。万一出了事情你们可以走人，我怎么办！” “你的新工作已经安排好了，不必担心。白蔷薇不会无视你这些年的付出，有非常丰厚的奖励在等待着你。” “我是不会相信这些口头承诺的，我知道白蔷薇的品行！算了，不提这个了，我还很忙，不能陪着你。你看到那边的教学楼了吗？那是锡林医学院的第二实验楼，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房间号码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0 奇怪的解剖教室 半个小时以后，宋瑾从昏迷中慢慢醒来。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有无数小黑点在飞舞。鼻腔里传来一种陌生的刺激气味，硬生生的让他清醒过来，他在那股难闻的气味中勉强渐渐恢复了神智，抬起头懵逼的朝周围看了看。 他似乎是在一间实验教室里，正方形的房间里摆着十几张椅子和试验台，他就趴在其中一张实验台上，就像上课在打瞌睡的学生似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勉强回忆了一会儿，宋瑾只记得自己告别了黄穗，独自在小路上走，刚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去找其他学生的时候，就 对了，有人袭击他。 他的后颈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然后就晕过去了。 宋瑾摸了摸后颈，那边后脑的位置鼓着一个包，但好像没受什么严重的伤。今天是彻底倒了血霉，前额刚被黄穗砸出一个伤口，后颈又被砸出一个大包，前后都是伤。 回去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被宋幽责怪呢。 宋瑾叹了口气，站起来。 他搞不清楚状况，这是在哪里？是谁袭击的他？袭击他以后为什么没有进一步伤害他，反而把他带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 宋瑾走到窗前向下眺望，这里是三楼，底下是一处花坛，从这个距离跳下去是不行的。但他确实还在锡林大学里，从这里距离不远就能看到曾经发生火灾的那栋教学楼，而在楼下，偶尔有学生来来往往，大喊着向他们求助的话，他们一定会听见的。 所以，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这样一个随时都能逃走的空间里？ 宋瑾觉得很奇怪，他想了想，暂时放下呼救的想法，反正想喊什么时候都能喊的。他离开窗户走到门口，推了推，发现门居然也没有反锁，他直接开门就可以出去了。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是谁在玩这种恶心的把戏。 门旁边贴着一张纸，宋瑾看了看，是一张通知。 上面写着因为通风设备损坏，第五解剖实验室暂时停止使用。普通专业课程转移到隔壁的第六解剖室进行，选修课实验暂时停止，什么时候恢复另行通知。 宋瑾看着那张通知，突然头皮有点发麻。 也就是说，这是一间医学院使用的解剖室？ 那他刚才闻到的那股刺鼻的难闻气味该不会是福尔马林？ 他转头看看，刚才没有注意到，现在他才发现房间周围到处都是柜子，柜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药水瓶子，瓶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呃，人体器官。不仅是柜子，窗户旁边还有两个大池子，池子里面翻腾着颜色怪异的福尔马林药水，水底下隐约可见半腐烂的解剖用人体。 宋瑾浑身发毛，他远远看着池子和那些药瓶，头发都快竖起来了。难道是哪个有毛病的在恶作剧，把他打晕以后再运到这间教室里来吓唬他？不可能啊，谁这么无聊。扛着一个昏迷的人在校园里走是要担很大风险的，在明天就要举行剧院落成典礼的这种特殊时候，学校里到处都是人，谁会冒险干这种无聊的事情，被人抓起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所以，原因只有一个了，他被带到这里来是有理由的。 然而宋瑾想不出什么理由，这地方都暂停使用一阵子了，桌子上都在积灰，整个房间除了可怕还是可怕，能有什么特殊含义？总不会这是什么犯案现场，有线人不敢当面找他，只能带他到这里来，让他自己调查？ 谁这么重口，非要在一堆尸体的包围里犯案！ 宋瑾很想拉开门直接逃走算了，但又很不舍得。刚才跟黄穗谈过以后他全面了解了建筑学院的情况，知道有很多学生像她一样肚子里藏着秘密又不敢说，在学校里过得很压抑。如果真是有人想偷偷告诉他什么秘密，就这么走掉就太对不起他们了，宋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走，决定留在教室里探查一番。 因为长久无人使用，解剖室的空气里浮着一层淡淡的尘土，讲桌和实验台上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宋瑾检查了一遍桌椅，一无所获，只能硬着头皮去检查那些药水瓶子。瓶子里面装满了眼睛，耳朵，心脏，手指之类的东西宋瑾只看了一会儿，已经难受的昨天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瓶子上有标本的制作日期，宋瑾看了看，发现这些东西起码也得两三年了。这么久的东西，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线索吧，就算有也早被经年的药水给泡没了，所以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个水池子。 那两个浸满了肢体的水池子。 宋瑾曾经听说过，国内医学院的解剖用体常年紧缺，一具尸体往往要反复使用，需要多次给学生上课。这类肢体，平时都保存在解剖实验室的这些福尔马林水池里，上课的时候就捞出来，上完课就扔进去，循环往复 这间教室因为停止使用了一段时间，肢体也在里面泡了很久。加上通风装置坏了，所以宋瑾才会觉得药水味道特别刺激，他真是不太敢走过去，他这辈子从来没体验过这么刺激的场景，但是他又不想逃走，于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以后，他鼓起八辈子的勇气使劲往池子里瞥了一眼。 然而这一眼，却让他大吃一惊。 实验用体漂浮在药水底下，半腐烂的肢体挤在一起。 透过略微浑浊的药水，宋瑾看到了一条腿。 那条腿上，隐约可见一条长长的伤疤。 他有些难以置信，这条伤疤他记得，那天晚上在太平间里看叔叔遗体的时候，他的腿上就有这么一条同样的伤疤。 那是叔叔年轻时候被毛竹刺伤留下的，宋瑾一直都知道，而且他也对偷看遗体的那次经历印象深刻。不可能两个人身上恰好同一个地方受伤而且伤势完全一模一样，所以，结论只有一个了。 宋瑾站在水池前面，在寂静的教室里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1 遗体的真实身份 尸体在水中轻微的漂浮着，旁边的瓷砖台面上有一双干净的塑胶手套。宋瑾思考了很久，鼓起勇气把手套戴起来，然后双手伸进了水池里，池水冷冰冰的，因为翻搅而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药水气味，那具尸体也慢慢浮了上来。 他的衣服已经被剥除了，青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半冻结的状态，这是离开医学院太平间冷库时间不久而且保存在低温状态下的证明。这间实验室的冷气开得很大，所以尸体应该是那天晚上在太平间着火之后就被搬到了这里，然后就草草的扔在了水池里。 遗体失踪之谜，终于被解开了，它在这里。 这里距离太平间很近，夜晚搬动的途中不容易被发现。再加上教室暂时停止使用，平时没有人来，而池子里还留着其他几具实验用体，将遗体混在里面安全系数很大。接下来，只要等着风波过去，在教室重新启用之前将遗体搬走就行了，之后只要彻底毁掉它，剧院的案子就会成为一个永远的悬案。 不管那天晚上纵火的是谁，看来是有目击者或者知情者了。他不能亲口说出来，所以以这种方式把宋瑾带到了这里。 至于纵火者的身份，显然他对医学院的建筑分布很熟悉，也知道近期解剖教室的维修情况，不会是学校里的一般人。至少，他也是个知晓情况较多的医学院学生干部，或者有一定职务的医学院教工。 宋瑾一边思考，一边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继续翻动池水。对方就只是让他找到叔叔的遗体这么简单吗？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其他问题？ 他思索着，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遗体膝盖上的红痣不见了。 这也是叔叔的身体特征之一，不可能突然消失的。宋瑾一阵疑惑，他又检查了一下遗体的其他部位，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在遗体右胸口部位，有一条将近二十公分的手术伤疤。 叔叔的身体很健康，没听说过他曾经动过这么大的手术。宋瑾心里的疑惑开始变得更深，有一个早已被排除的可能性又渐渐回到了他的脑海里——这具遗体，真的是他叔叔宋子瑜吗？ 在太平间那天晚上，他和苏暮夜检查的很匆忙，粗粗看了遗体一眼就走了。当时事情过去以后他也没再多想，但是前几天教学楼火灾和遗体失窃案件，又隐约让这个疑问浮出了水面。太平间存有死者，警局的档案室里有当时现场勘查保留的人体组织，如果这两样东西都没了，尸体的身份就永远无法确定。有人为了隐瞒这个身份而放火烧了太平间，似乎也很合理。 但是，没有听说警局发生过什么失窃案，至少宋瑾在公开的媒体上没有听说。而如果真有这种事，凶手又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动手？ 或者说，他想得太复杂了？ 也许上一个案子早就已经结束了，它和火灾是孤立的两件事。纵火者并没有打算毁灭什么证据，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借机留下那支钢笔，往苏暮夜身上泼脏水而已。 不管怎么说，发现遗体是案件的重大进展，必须得通知兰溪。 宋瑾摘下橡胶手套，摸出手机，发现兰溪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他都没听见，大概是因为刚才还在昏迷中没醒过来。 他拨号回去，然而对方却提醒关机了。 兰溪居然会关机？他的手机没电了？ 他是一个办事谨慎的人，宋瑾跟他认识这么久，打过这么多电话，还从来没碰上过这种事。 他想再打，这时候却有别的电话进来了，是宋幽。 宋瑾连忙接起来：“什么事？”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两样，万一宋幽听出问题肯定得问长问短。 幸好，宋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问他：“你在哪儿呢，调查有进展吗？” 宋瑾想了想，暂时没打算把解剖室的事情说出去：“我刚刚找了几个学生谈话，正要回来，你呢？” 宋幽说：“谢司的老家在锡林，他已经回家去了。刚才有人送来一张活动清单，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会有落成典礼的前期预热，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你想跟我一起去玩玩吗？” 宋瑾问：“都有些什么活动？” “露天街，多媒体演示，学术讲座，学生自主设计展览，还有一些学校历史的展示活动。对了，晚上学校会有一场规模很大的迎宾晚宴，地点在主教学楼的报告厅，主持人是莫教授，你想去吗？” 宋瑾一听到莫教授的名字就浑身难受：“我才不去，看到他那张脸就恶心。” “最好还是去一下，你想想看，晚上的宴会会接待全国各地赶来的宾客和媒体记者。如果莫教授想要泼什么脏水的话，他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宋瑾一愣。 是啊，这么隆重的场合，那老狐狸肯定会作妖！ 在这么多客人面前，那作妖的效果可比昨天晚上要强多了！ 宋瑾立刻改变了主意：“我会去的，你去帮我要个请柬，现在就去。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后，莫教授可能已经嫌弃我了，我怕他找借口回绝我。你的话应该会比较顺利，拜托啦！” 宋幽略无奈：“那我去问问薛枫，他好像一大早就到学校的典礼活动组委会来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洗个澡，下午睡一觉养足精神，晚上我们一起去宴会。” 宋瑾有些纠结：“但我还想在学校里打听一些事情。” 宋幽嗤笑：“你真觉得典礼之前，自己还能做什么吗？” 宋瑾一阵沉默。 宋幽的问题，他似乎也无法回答。 虽然他从黄穗那里知道了不少秘密，又找到了医学院失踪的那具遗体，但案情似乎还是无法突破。黄穗需要的苏暮夜不在，能调查遗体的兰溪电话也打不通，他一个人能做什么呢？ 宋幽在那边说：“我是不大想泼你冷水啦，但看你不说话也知道你那边什么情况。要不，你到校园网上去发点帖子帮苏暮夜说说话？我估计他都快被黑死了吧，莫教授应该也派了不少人去带动网上言论的。” 宋瑾心里一惊：“说到这个，你看新闻了吗？昨天晚上的事情，莫教授有没有拿出来大肆宣扬？” “我买了报纸，没有发现什么爆炸性的头版头条，只有几家大媒体客观的报道了一下。但这才是让我担心的，莫教授知道昨晚那种事情可以被归为意外和误会，大肆报道反而会引发各种猜测，看起来很有戏剧性不太可信。所以他暂时压下了那件事，我怕他在今晚的宴会和明天的典礼上又安排了什么，如果几件事连续在特殊场合接连发酵的话，后果就很难控制了。” 宋瑾咬牙：“他无非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顺便往夜哥身上泼脏水。我这就回来，你赶快去拿邀请函！” “好吧，那回见喽。” 宋幽挂掉电话，宋瑾收起手机，出神地看着水池里的那具遗体。 除了去参加那个能够预料到结果的宴会，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在想要不要报警，告诉警局他找到了火灾失踪的遗体，但他不知道莫教授和警局的关系有多密切。如果那晚的纵火犯就是他，他跟赵局长那么要好，去报案不就是白费心机吗？ 想来想去，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宋瑾有些失落地推开门，走出解剖教室。 走廊上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离开了那个充满福尔马林药水味道的房间，空气立刻清新了许多。 咕 这时候，宋瑾的肚子里传来饥饿的叫声。 不管怎么说，先回招待所跟宋幽见面再说吧。 宋瑾叹了口气，转身走下楼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2 苏暮夜归来 苏暮夜背着挎包走进校门口，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带着一顶运动帽，身穿灰色的运动外套，平淡无奇的打扮没有让任何人认出他来。 一转眼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间熟悉的学校。 在这里工作了四五年，校园里的每一寸他都了如指掌。他能感觉到如今的校园里正弥漫着一种怪异的狂热气氛。 那是许多东西融合在一起的气氛，剧院的落成，庆典的举行，之前宋教授的奇怪案件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有几个学生从不远处经过，聊天的声音依稀传过来：“看来，那个不学无术的苏暮夜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吧。”“那肯定嘛，没了宋教授帮忙兜底，他还能怎样呢，建筑学院的前途肯定还得靠莫教授。” 不学无术？ 苏暮夜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大概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来首席的位置，并没有让莫教授得到满足，他还想把事情干的更彻底。 苏暮夜暂时不想理他，不，是稍微延后几个小时理他。时间紧迫，现在他得先去一个地方确认一件事情，他在德国已经知道了黄铜怀表隐藏的秘密，现在只剩下另一个他非常在意的问题要去解决。 那就是，那天晚上在锡林发生的奇怪火灾，以及在火灾中莫名失踪的宋教授遗体。 在回程的途中，他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他缓步走进锡林医学院，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第二实验楼。白天那个地方没什么人会去，他独自从正门走进去，直接上楼。走到二楼的时候，他迎面看见一个人正在走下来，模样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暮夜看了他一眼，不禁愣了一下。 对方看到他，瞬间也愣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对方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是夜哥？” “宋瑾？”苏暮夜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你怎么在这里？” 宋瑾还是愣着。 他正打算回招待所去跟宋幽会合，下楼的时候却毫无防备的接受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吓。 他看着那个人，看见他的脸，心里突然翻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苏暮夜朝他笑笑：“你看起来似乎很沮丧？放松一点，莫教授干不倒我的。” 宋瑾不知怎么反应才好，他简直要热泪盈眶了，他浑身激动，扑上去高兴的大喊：“夜哥！” 艾玛老天，是苏暮夜！ 真的是苏暮夜回来了！ 他怎么现在回来了！这特么回来的真是时候啊！ 这人怎么看都是苏暮夜啊！ 他看起来精神还好，跟宋瑾上次在米兰分别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连晒黑一点都没有。宋瑾冲上去，围着他高兴地不知怎么办才好，他正在又困惑又担心，案件不知道该怎么调查下去，苏暮夜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宋瑾甚至担心他是不是在外面出什么事情了。 他激动的连声音都变了调：“夜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呢。” 苏暮夜看看周围：“早上到的，时间有点紧，直接就赶到这里来了，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行李都还存在机场呢。你小声一点，现在不能让人发现我已经回来了，不然会有点麻烦。” 宋瑾一惊，赶紧压低了声音：“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学校的情况你知道吗？要不要我说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那里面的池子里有具尸体，是” “是医学院太平间火灾失踪的那一具，但又不是宋教授，是吧。” 苏暮夜说着，两三步奔上楼，一闪身就进了那间解剖教室里。 宋瑾连忙跟上去，看见苏暮夜戴上塑胶手套迅速翻动了一下尸体：“果然不是，宋教授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手术，胸口不会有伤。腿上的痕迹是假的，我们一开始就被骗了。” 苏暮夜的想法跟宋瑾一样，但他觉得很奇怪：“夜哥，你怎么会知道失窃的遗体在这里？” “因为我很在意那次火灾，我在德国的时候想了很久，觉得在那种时间，那种场合，把遗体带到很远的地方可能性不大，”苏暮夜解释说，“因为当时是晚上，遗体毕竟是一百多斤的东西，体积也大，运送它的动作很显眼，容易被发现。所以我想它应该不是失窃而是被转移到了附近，而太平间周围可以保存尸体而不被发现，并且近期没有人会去的地方，就只有隔壁教学楼这间正在检修的解剖教室了。今天晚上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我回来以后趁着白天抓紧时间过来看看，我倒是想问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的，谁告诉你的？” “我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这说来话长了。”宋瑾想从头说起，却又有点犹豫。刚才看到苏暮夜的激动这时候渐渐平息下来了，他看着苏暮夜，脸上带着些怪怪的表情。 苏暮夜也看着他：“怎么了？我变样了吗？” 宋瑾半信半疑的：“你真的是夜哥吗？我不是在故意怀疑你，但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都快被折磨出被害妄想症了。” 苏暮夜一愣，他想了想：“这还真的很难证明，要不你来撕我的脸？” 宋瑾：“” 苏暮夜摇了摇头：“看起来你这些日子真的吃了不少苦，就说了叫你不要扯到这堆事情里来。” 他说着突然发现宋瑾额头上的伤，掏出手帕按住他：“怎么还受伤了呢，摔哪儿了？” 宋瑾一阵感动的抓着手帕：“又冷淡又体贴，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夜哥！” 苏暮夜：“原来你是这么评价我的，那没有什么疑惑了吧？我也很需要知道你这几天的调查情况，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宋瑾点了点头，把自己回到锡林以后的经历都说了一遍。包括莫思欢对莫教授的怀疑，他昨天晚上参加宴会被莫教授摆了一道，从莫思欢那里得知黄穗的情况，还有早上跟她谈话然后莫名被人打晕，醒来已经坐在教室里的经历都说了一遍。 苏暮夜安静的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宋瑾说完了，他想了想：“黄穗打伤你的事情是我没有安排好，回头买点补品给你。” 宋瑾哭笑不得：“这么点小事就别在意了好吗，现在的问题是你！你离开锡林之前预料到莫教授的野心会变得这么大吗？他一心想要干掉你！” 苏暮夜摇了摇头：“他这是在自掘坟墓。” 宋瑾简直急死了：“你还有闲心评价别人！现在立场尴尬的是你啊！” 苏暮夜并不太慌张：“如果理清了案件的来龙去脉，立场尴尬的可能就是他了。长话短说吧，从头来看看，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死在剧院的不是宋教授，他，张琛，巴颂和黄铜怀表的事情是一连串的，暂时放下不谈。而莫教授，学校的舆论，被他压榨的学生，以及他对我的敌意又是另外一串。现在后者的问题比较严重，因为莫教授已经设计了一系列巩固自己地位并且排挤我的计划，而且明天他就会作为学校代表在落成典礼上发言。” 宋瑾点头：“没错。” 苏暮夜继续说：“那我们的主要攻克点就是两个，第一，找到他犯罪的决定性证据；第二，让他不能顺利出席典礼。如果办到第一点，第二点也能顺势解决。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 苏暮夜这么一分析，宋瑾的头脑立刻又清晰了很多。 但他还是很忧心：“我们要去哪里找决定性证据呢？去问那些学生？黄穗的交换条件我们可以满足的。” “学生只是一部分，还需要其他的证据。不过，那东西其实我已经有了，顺利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翻盘。” “你已经有证据了？！是不是隐藏在那个怀表里？” “你说的没错，我们之前辛苦的四处奔波没有白费，宋教授确实给我们留了一份大礼。但现在还不到时候，你住在招待所里是不是？今天晚上7点我会来找你，需要你帮个忙。” 宋瑾当然一百个愿意，连连点头：“当然没问题，我会等着你的！” “另外，兰溪现在在哪里？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兰警官的手机关机了，我也找不到他。最后一次联络的时候，他正在去谢氏心理诊所的路上。谢征教授你也认识吧，他是我叔叔的心理医生，我们觉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所以兰警官今天抽空去跑了一趟。” 苏暮夜皱了皱眉：“我认识谢教授一家，待会儿会打电话去问问。那找不到兰溪，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你回去养养精神。晚上7点不要忘了，记得把你哥哥搞定，回头他不让你出门就麻烦了。” 宋瑾笑起来：“那是当然。” 苏暮夜没再逗留太久，定下了晚上的行动以后就匆忙离开了，他没有和宋瑾一起走，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太显眼，他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他走了以后宋瑾才想起来，他居然也没问问苏暮夜这些天到底在德国经历了什么，他看起来依然和平时一样冷静，但宋瑾十分好奇，叔叔到底给他留下了什么重要的证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3 最终行动 半小时以后，宋瑾回到招待所，路上他又给兰溪打了一次电话，还是关机。 没空管他了，宋幽不在房间里，宋瑾赶紧洗澡换衣服吃东西午休。今天晚上一定会很忙，他必须得养足精神。 他回想起那个时候，他刚到锡林的第二天。 苏暮夜让他喝掉咖啡，然后，他就走上了案件调查的不归路。 他不是专业的侦探，也不是警察，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一开始，他真的只是好奇，但现在最后的行动就在眼前，他有义务将一切真相都公之于众。 宋瑾把自己收拾干净，又好好地睡了一觉。苏暮夜的回来让他的精神放松了很多，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这时候，宋幽也已经回来了。他正在客厅里看书，看见宋瑾表情轻松的走出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调查是不是有进展了？” 宋瑾嘿嘿一笑：“算是吧，晚上还得出去一趟。” 宋幽想了想：“那我费劲帮你要来的邀请函该怎么办呢？真是白费力气。” “没有啦，还是有用处的。邀请函的事情肯定会通过薛枫传到莫教授那里去，他以为我们会参加宴会，就不会怀疑其实我另有打算了。”宋瑾早就想好了，不管去不去赴宴，他都会拿着这份邀请函。这个行为会在很大程度上让莫教授放松警惕，他不管想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宋幽看着他，想了一会儿，不冷不热地问：“苏暮夜回来了？” 宋瑾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看起来特别高兴，来到锡林以后我还从来没见你这么高兴过。而且，刚才你说出去一趟而没有说具体去干什么，估计有人跟你一起同行，而你不知道对方安排了什么行动。莫思欢还没有出院，所以在锡林能让你放心晚上一起出去，又让你这么高兴的人，我也只能想到苏暮夜了。” 宋瑾有点莫名的尴尬。 宋幽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外人比我有魅力。” 宋瑾哭笑不得：“还不是因为你对查案没兴趣！” 宋幽摊手：“我也没办法，一年到头都要挣钱养活你，难得出来旅游我想休息一下。算啦，弟大不由哥，我去喊点东西给你吃，你就做好万全的准备，晚上放手去干吧！” 宋瑾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 天渐渐的黑了，宋瑾吃过晚饭以后，坐在房间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苏暮夜。 宋幽决定独自去参加晚上的宴会，他会告诉莫教授，宋瑾忙着玩游戏会晚一点到。伪造迟到可以帮他拖延一点时间，莫教授也不容易怀疑宋瑾其实是去了别的地方，在宋幽的角度，他帮不了什么大忙，能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跟莫教授扯谎，已经能让宋瑾的行动更加顺利了。 晚上7点，宋瑾听见敲窗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见一块小石头打在窗户上。 他连忙打开窗，看见苏暮夜居然站在窗外的树上。宋瑾略无语：“你” 这登场方式还真够特别的。 苏暮夜穿着黑色的外套，也是挺无奈的样子：“从正门走进来是等着人来抓我吗？幸好你的房间不高，外面又有棵树，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这条路要怎么走。” 宋瑾还不太明白：“怎么走？你打电话让我出来不就行了？” 这时候，宋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正在房间里打游戏，要怎么出去？” 宋瑾回头一看，宋幽正走进他的房间里。 他已经换上了赴宴的服装，也是一脸的无奈：“你是不是高兴傻了？你不能从正门走，那边人多眼杂又有招待所的监控，一下子就会被人发现你离开了招待所但是没有去宴会。如果传到了莫教授那边，你今天晚上还想顺利吗？” 宋瑾恍然大悟。 他这脑子，怎么就卡住了呢。 宋幽摇了摇头，看看苏暮夜：“宋瑾很聪明，但有时候会突然卡壳，让你费心了。不过能在这种奇怪的场合跟你见面也是挺有意思的，我是宋瑾的哥哥宋幽。” 苏暮夜笑笑：“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宋瑾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他的话我也解不开这么多密码。” 他说着，看看宋幽身上穿的衣服。宋瑾从米兰带回来的那些歌迪娅送的衣服，他们昨晚的宴会上已经穿过了，但苏暮夜还是第一次看到，觉得很微妙：“你穿这身衣服很合适。”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宋幽，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对宋幽只有名字上的认知，从没见过他。 宋幽不冷不热的：“这是你穿过的衣服吧？裤腿确实有点长，你有一副让人厌恶的好身材。” 苏暮夜想了想：“这真不好意思，但我应该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我是个很无趣的男人。” 说着他喊宋瑾：“我们该走了，时间到了。” 宋瑾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走到窗前看了看，一脚踩上窗框。 苏暮夜轻轻一拽，把他拽到了窗户对面的树枝上。 他朝宋幽一挥手：“后会有期，我一会儿就会把你弟弟还回来的。” 宋幽站在窗口看着他：“希望吧，我就勉强相信你。” 他微微一笑。 苏暮夜怔了怔，凄冷的月光下，他似乎看见宋幽的眼底带着一丝怪异的阴冷。 然而还没有等他看清楚，宋幽已经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 这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苏暮夜知道他带着宋瑾到处去调查，让宋瑾陷入危险，宋幽对他没有好感也是难怪的。 但是刚才那种眼神实在是太奇怪了。 仿佛是一种刻骨的憎恨。 这应该不可能的。 苏暮夜摇了摇头，这时候宋瑾已经沿着树干爬下去了，正在下面小声喊他：“夜哥，你还在发什么愣，快下来啦！” 苏暮夜敏捷地跳了下去，窗户底下是招待所的后门，晚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经过。他朝四周看了看，快步往东侧的教学楼走去：“走吧，去我的办公室。” 今天的夜晚，格外宁静。 因为白天刚刚进行了一系列的活动，明天还有盛大的剧院落成典礼，大家都抓紧这珍贵的夜晚好好休息。 只有远处的报告厅灯火辉煌，待会儿这里即将举行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所有校方邀请参加落成典礼的客人都会出席这场宴会，宴会的主持人是莫清源教授，经过之前的首席风波，他如今在学校里的地位已经相当稳固，深得教工的尊敬和学生的瞻仰。 宋瑾跟着苏暮夜在不起眼的小路上走着，宋瑾很想问问苏暮夜在德国的经历，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他想了想，问：“夜哥，我们不理莫教授真的好吗？今晚的宴会上他肯定会大肆抹黑你，不但是校内，就连校外的人都会以为你是个不学无术又吃里扒外的罪人。” 苏暮夜淡定地说：“没打算不理他，中途会绕过去看看的。” 宋瑾很奇怪：“宴会都快开始了，你打算怎么对付他？眼下这种情况，你又不能上台去为自己辩解。” 就算真的辩解，估计用处也不大了。 苏暮夜摇头：“用不着我去辩解，声望就像是水位，只要让他下降，我自然就可以上升。” “那你具体要怎么做？” “昨天的宴会上，突然停电了是不是？听说宾客的意见很大。” “嗯，对啊。” “那今天再来一次不就行了。” 苏暮夜说着，笔直走向报告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4 银骑士勋章 报告厅在主教学楼的底层，今晚已经被装扮一新，灯火璀璨。苏暮夜对这栋建筑物的内部构造了如指掌，他从侧门进入教学楼，带着宋瑾左拐右拐，停在一个小房间的门口。 这里是配电间。 晚上的配电间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一个人，苏暮夜摸出一段坚硬的塑料丝，往钥匙孔里捅了几下，配电间的门就被顺利打开了。 宋瑾傻站在一边，他看苏暮夜打着手电，快速找到报告厅那一片区域的供电线路，三两下就把电闸给拉了。 顿时，那边的报告厅一片漆黑，好多人在发出尖叫。 宋瑾：“” 这还没算完，苏暮夜再两三下又把电线全都扯断了，轻车熟路的破坏了所有的电路。 按照这个破坏程度，要把它们修好，可得花很长一阵子。 他朝宋瑾一耸肩：“搞定了。” 宋瑾：“你，你太卑鄙了！” 妈的嘞，他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 莫教授主持的宴会昨天已经停电过一次了，虽然那是他为了泼苏暮夜脏水而精心制定的计划，但这桩突然的意外让很多客人都不太满意，听说有人已经对剧院的管理和莫教授的组织能力提出了一些质疑。 而今天，同样的事情又来一次，而且这场宴会也是莫教授主持的，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今晚的客人比昨晚更重要，排场也更大，规模也更豪华，出了这样的事故，莫教授作为主持人肯定会受到诟病。而按照贺院长那种贪婪又不负责的尿性，他肯定是不会主动承担责任的，也没人有资格承担责任，最后背锅的只能是莫教授自己。 报告厅里隐约传来怒骂声和不满的抱怨声，还有保安在喊着让大家冷静的。 远处有人打着手电过来了，苏暮夜赶紧拉走了宋瑾，两人在被发现之前就离开了教学楼。 宋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和爽快，想到莫教授面对各路宾客的不满和指责，那脸色会多难看，想想就爽。 苏暮夜在一旁说：“莫教授野心膨胀的速度太快，过于自满势必就会忘记自己那个位置的责任，首席并不好当。现在宋教授不在了，我也不在，他又过于冲动爬得太高，这样子的话，一旦出了事情都没有人可以帮他一起承担责任，这样一个停电事故，足够让他的能力遭受很大的质疑了。” 宋瑾扶额：“夜哥你真狡猾，但这样一来，学校的声望不是也会受到影响吗？” “没事，我了解贺院长。他那个人虽然贪财但是很惜命。他的野心没有莫教授那样膨胀的无法无天，出了事情肯定会尽量让莫教授背锅，如果莫教授真的行事太过失控导致无法挽回，当他配不上首席教授身份的时候，贺院长就会找个借口让他下台，顺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他。后续的事情也很简单，大不了他再把我找回去，或者干脆借此机会培养新人。建筑学院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它不会因为区区一个人渣教授就倒台的。” 苏暮夜讲述的很有条理，思路清晰，一点都不慌张。 宋瑾逐渐明白了他不怕莫教授的原因，他可以爬得很高，但当他实在爬不上去的时候，跌下来也会越惨。他有些难过地说：“这难道就是大人的世界吗？宋幽的生活里也有许多这样勾心斗角的事情，你们都活的好辛苦。” “活着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也有很多快乐。我看到自己的学生顺利毕业找到理想工作的时候就会很快乐，所以，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凭自己的能力找到想要的前途，莫教授那种扭曲的压榨劳动力价值观，早晚必须得在建筑学院消失。” 清冷的夜色里，苏暮夜安静地说。 行政楼近在眼前，这栋楼里没有教室，只有建筑学院各位老师的办公室，以及会议室和一些小型报告厅。 苏暮夜带着宋瑾上到三楼，建筑本科生专业课教授的办公室就在这里。 副教授有单人的办公室，苏暮夜打开门进去了。宋瑾还是第一次来到苏暮夜的办公室，他很好奇。 苏暮夜的办公室很宽敞，就像他本人一样简洁清晰又一尘不染。沙发，椅子和办公桌都是干干净净的，靠墙的玻璃柜反射着窗外的月光，里面陈列着很多奖杯奖状。 宋瑾看着那些奖励，都是苏暮夜获得的设计奖以及他带领的学生团队获得的奖项。他看着那些辉煌的履历，又想想刚才苏暮夜说过的话，突然觉得有些难过，那么完美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受到身世的纠缠呢。哪怕他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他的人生恐怕也不会这么坎坷。 “宋瑾，你在发什么愣？”苏暮夜在另一边喊他，把宋瑾从发呆中唤了回来。 他连忙走过去，只见苏暮夜正在打开另一个柜子，里面的上层摆放着一个骑士形状的奖杯。 宋瑾脱口而出：“这是银骑士勋章？” 苏暮夜很讶异：“你知道？” “本来是不知道的，是昨天在锡林歌剧院参加宴会的时候，宋幽发现走廊的墙上装饰着很多黄铜骑士，跟这个奖杯长得一模一样。查了一下以后，我们才知道这个奖项的存在，我叔叔曾经得过这个奖夜哥，你也得过吗？网上的获奖名单上没见过你啊。” “我没得过，这个奖杯是宋教授的。他一直把这东西放在我这里，希望我也能再接再厉，但我通过那个黄铜怀表才知道，奖杯的存在另有含义。” 苏暮夜说着，拿起奖杯拧开了底座。 有一包东西掉了下来，宋瑾惊讶的发现底座居然是中空的，而且里面的空间很大。那包东西有拳头这么大小，普通的奖杯底座里是绝对装不下的。 苏暮夜拿起那包东西，三两下拆开。宋瑾借着月光，看见里面包着的是几叠捆的整整齐齐的记忆卡。 他大吃一惊：“这是？” 苏暮夜低声说：“e.t.r.o.k，k是指knight，骑士。银骑士勋章是宋教授最喜欢的一个奖杯，它的底座里恰好也很适合藏东西。对于今天的境况，宋教授已经有一定程度的预测了，所以他事先保留了一批证据，让我能够在恰当的时候扳倒莫教授，证明自己的清白。” 宋瑾难耐心中的激动：“那我们赶快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吧，有读卡器吗？” 苏暮夜打开电脑，拉开了抽屉：“在这里。” 仪器的指示灯亮起来，苏暮夜拿了一片记忆卡插进机器里。宋教授办事很细致，记忆卡标注了时间顺序依次排列，最早的时间居然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宋瑾看着读卡器的进度条：“对了，有件事我还是不太明白。既然我叔叔把证据放在你的办公室里，那他编一个密码让你直接来这里找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绕那么大一圈，让我们辛辛苦苦的跑到外国去？” 苏暮夜看着屏幕：“这点我也不清楚，我在想也许我们旅途中经过的那些地方，除了作为密码还有别的意义。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得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这是？！” 他突然大吃一惊，紧紧地盯着屏幕。 读卡器打开了记忆卡里的文件，宋瑾扫了一眼，立刻也满脸震惊。 他低声说：“靠，这可真是不得了的证据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5 莫教授的阴谋 莫教授坐在空无一人的报告厅里，脸色难看至极。 偌大的会场里寂静无声，只有圆桌和地毯上留着一片狼藉。所有的客人都已经走了，几个保安和学生在外面收拾善后，外面的走廊上依稀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今晚的宴会是早从几周前就开始准备的，众多锡林校友和业内专家名人都欣然接受邀请，也算是明天剧院落成典礼之前的预热活动。原本在宴会上担当主持的当然是宋教授，他死了以后经过无数的风波，莫教授好不容易才把这个重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不仅是这场宴会，他已经费尽心血为自己铺平了大部分的道路。宋子瑜不在了，苏暮夜也下落不明，他在建筑学院两个最大的竞争对手都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唯一纠缠不休的只有宋子瑜的侄子，那个从校外来的宋瑾。 但莫清源根本不在乎这种小毛孩，昨天晚上在剧院收拾了他一下，应该足够让他识相了。就算他非要把真相弄个水落石出，也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半小时前那场该死的停电。 刚才他刚刚准备上台演讲，突然整个宴会厅一片漆黑。今天跟昨天不一样，这么多宾客都是远道而来难伺候的主儿，当场就有人勃然大怒直接离场了。剩下的客人，莫教授跟贺院长以及几位学校领导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但发生的事情没法再挽回，这已经影响到了客人明天参加剧院落成典礼的情绪。 幸亏大部分媒体记者都被市里邀请走了，如果那些家伙在场，把今晚的事故跟昨天的停电混起来添油加醋那么一报道，整个典礼说不定都会就此功亏一篑。莫教授十分后怕，他眼看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差点就摔得粉身碎骨，幸亏他没有让记者随便把昨晚剧院停电的事情捅出去，否则加上今天的这起事故，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保安经过调查说是有人破坏了行政楼里的电路，而且手法很娴熟，很可能是校内的人。莫教授第一反应是宋瑾拉拢了学校里的什么知情人，但在招待所外面负责监视的学生说，宋瑾和宋幽一直留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他们俩都不会有下手的时间。 那，难道是 莫教授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也许他已经偷偷的回来了。 苏暮夜。 但即使是他，那又怎么样呢？事到如今他早就无法力挽狂澜，区区一场停电又能怎样？ 客人们确实不太高兴，但这是可以挽回的小失误。退一万步，就算明天剧院的落成典礼整个被苏暮夜毁了，他也照样不可能再重新夺回首席的位置。他这一段时间的消失给了莫教授无数抹黑他的机会，如今的校内对他充满了质疑，不管今晚的宴会成功还是失败，莫教授的首席地位都不可能被撼动。 反而，他还可以再次让苏暮夜背上新的黑锅，干脆就对外宣称他对学校的人事安排心怀不满，所以一心要破坏恩师临终前的最后一件设计作品，也就是锡林歌剧院。是他在用卑鄙的手段破坏剧院的落成典礼，真是丧尽天良。 莫教授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 他喊来了保安科的负责人，问：“有没有明确的证据，能找出搞破坏的人是谁？” 负责人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汗：“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们会尽力” 莫教授一抬手：“不用查了，散布消息出去，就说是苏暮夜干的，是他在故意破坏宴会。” 负责人一惊：“但是，我们还没有证据。” “他昨晚在剧院小宴会厅发出的恐吓信，那就是证据。” “但那份恐吓，赵局长那边的笔迹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这样贸然给苏教授定罪不太好吧？” 莫教授看了负责人一眼：“我想，应该轮不到你来指点我应该怎么做。况且，经过昨晚和今天这两场意外，客人们的情绪都很不安定，他们需要学校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如果你觉得我的解决方法不对，可以提出更好的。” 负责人说不出话，客人的不满确实是个大问题。苏暮夜如今在学校里的地位岌岌可危，顺水推舟让他承担责任，是最方便也是最安全的办法。就算他是被冤枉的，又能怎样呢，宋教授已经不在了，贺院长又是站在莫教授一边的，根本没人能保得了他。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现在就出结论会很可疑，明天早上说怎么样？在落成典礼前后，具体什么时间您说了算。” 莫教授想了想：“就在典礼上吧。” 负责人后背一凉。 明天的典礼将会在锡林的电视台和众多知名媒体上直播，在那种场合公开给苏暮夜定罪，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些事，他身上的污点一辈子都不可能洗掉了。威胁胁迫和恶意破坏，这不是犯错而是犯罪，他那么年轻又没有后台，出了这么大的事，在圈内所有的声望都会毁于一旦，也没有地方会再愿意接纳他。 那样的话，他这辈子就算完了，跟他父亲苏曦当年一样。 没想到莫教授居然会做到这么阴毒的地步，负责人想劝他：“莫教授，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苏教授那么有才华，难得的人才，拉拢他比毁了他更好。何况他也是宋教授生前最喜欢的学生，看在宋教授的面子上，您也不应该做的太绝情。” 莫教授冷声一笑：“你懂什么，我这么做，估计子瑜反而会挺高兴的。不说这个了，总之，你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提出来，没有的话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去做。牺牲一两个年轻人，今后总会有人填补，锡林永远不会缺少人才，缺的只是听话的好孩子。暮夜他做不到这一点，我没办法只好牺牲他了，我这也是为了锡林的大局着想，我的苦心你不会不明白吧？” 负责人轻叹一口气，不再反驳了：“行，就按照您说的办。明天我们会在剧院加强安保，再重新安排一下典礼上各项发言的时间。到时候，会给您安排十分钟公告今晚的事情，不够的话也可以再延长。”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宋教授看到如今的局面会高兴，这里面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作为一个小小的保安负责人，他不该问太多。跟自己无关的秘密，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6 贺院长的短信 负责人的这份配合，让莫教授很满意：“这样就好了，你去安排吧。等明天的典礼顺利结束，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 负责人没再多说什么，安静的走开了。 他并不太在乎这份“不会亏待”，他只想把这堆恶心的破事赶快熬过去。 等他走了，莫教授看看宴会厅也已经收拾的差不多，起身去跟留在外面的几位校领导打了招呼。他没有表明自己准备拖苏暮夜出来背锅，只是保证明天的典礼上会给各位客人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样的表态已经够了，多年任职的老家伙们对他的处理手段比较满意，他们的想法都跟莫教授一样，只要有人能负责，事情就等于解决了。 至于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应该负责，那不重要。 唯一没碰上头的是贺院长，他心脏不太好，昨天和今天接连两场停电意外把他吓得不轻，刚才就觉得不舒服被人劝回去休息了。莫教授离开行政楼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是他没有接，可能是已经休息了，他是莫教授在建筑学院最重要的靠山，他的打算不事先跟他打个招呼是不行的，莫教授给他发了条短信，明天的剧院落成典礼开始之前，他们必须得见面谈一谈。 以贺院长的脾气，他会很乐意帮忙润稿，让苏暮夜的罪行看起来更加真实可信。 夜已经深了，莫教授的车停在楼下，司机在车里打盹。他把司机喊醒，驱车回家去，明天一早就得赶到锡林歌剧院去为典礼做准备，今晚他得好好休息。终于到了这一天，他赶走了所有竞争者，成为建筑学院唯一的首席，虽说这也是为了给自己的独子莫思欢铺平未来的道路，但莫教授更喜欢的依然是权力本身。 他的专业能力不强，甚至可以说很差，然而野心却不小。他在首席的位置上还能坐十几年的时间，这十几年足够他办很多事情了，没有了宋子瑜和苏暮夜，又有贺院长的帮忙，他继续往上爬的前途一片坦荡。 至于莫思欢，这个让他头痛的儿子，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碍。 落成典礼结束以后，还得把他在医院里关一阵子，等所有事情彻底完结才能把他放出来。这个孩子跟他的脾气一点都不像，他厌恶锡林的规矩，喜欢苏暮夜那种光明磊落的性格，莫教授知道他肯定暗中帮了苏暮夜很多，他现在不跟那孩子算账，等苏暮夜彻底滚了，再慢慢的收拾他。 他对孩子和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莫思欢听他的话，他就会给他很多好处；如果他坚持要犟着，他也会给他吃点苦头。 他确实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但他也是有原则的。 总之，锡林不能有不懂规矩的年轻人存在。 混乱的苗头，必须抹杀掉。 莫教授闭目养神思索着，怀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看看，是贺院长的短信，原来他还没睡。 莫教授仔细看了看短信，顿时微微一愣。 ——马上到锡林歌剧院的主舞台来，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 短信的文字冷冰冰，却透着一种隐隐的焦躁。 莫教授皱起眉，这是怎么了？这么晚。刚才贺院长离开学校的时候身体状况很不好，就这样还要这种时候跟他在剧院见面？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还是没有接。过一会儿贺院长的短信又来了，让他不要多问，抓紧时间去剧院，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到底是怎么了？ 莫教授感到很奇怪，隐隐有些不安。但贺院长现在是他的靠山，他不敢不按照他说的话去做，立刻让司机拐弯去锡林歌剧院。他是一个多疑的人，在路上越想越不对劲，这里面有问题，贺院长的行径太古怪了，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从不会这么鬼鬼祟祟。 该不会，又是苏暮夜在里面搞鬼？ 莫教授的背后渗出冷汗。 他知道苏暮夜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但并不那么好对付，他很固执，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很可能会铤而走险。 如果宴会厅的电路真是他破坏的，他的行动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他会想出更多的办法来破坏明天的典礼——比如，让原本的主持无法上台。莫教授想了想，马上给警局的赵局长打电话，他和贺院长之间没有秘密，无论贺院长要谈什么，他都不怕有第三者在场。 而且，到了这个时候，贺院长那边也不可能发生什么重要的事了，一切大致都在莫教授的计划中。所以，他担心贺院长是受到了苏暮夜的胁迫，故意把他单独骗到剧院去，用一些手段让他明天无法出席典礼，怕他看出破绽所以坚持不打电话只发短信。 这个推断，非常合理。 他是典礼的主持人，如果明天缺席，再加上之前两次莫名其妙的停电事故，已经足够对他的声望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苏暮夜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无法挽回自己的声望，所以反其道而行之，选择攻击他的竞争对手。贺院长是一个精明又讲究实际利益的人，如今他虽然支持莫教授，然而一旦觉得莫教授能力不足，不适合坐首席的位置，又马上会改变主意想去动用苏暮夜这个人才。 莫教授是不会给苏暮夜这个机会的。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正确，希望苏暮夜正在胁迫贺院长。如果他在行凶过程中被警察逮个正着，就算浑身是嘴也永远说不清了。 莫教授想到这里，竟有些小小的期待。 这种结局，真是非常好。 苏暮夜是剽窃犯苏曦的儿子，跟父亲一样身败名裂，那真是最适合他的下场了。 赵局长接到电话，被学校这边的情况吓了一跳。但是他那边陪着市里接待媒体记者的宴会还没有结束，不能亲自过来，只能派了一批人立刻赶往剧院。 他的想法跟莫教授很相似，认为苏暮夜很可能已经潜伏在锡林大学或者歌剧院的某个角落，等待下一次行动的机会。因为昨晚的恐吓信样本笔迹鉴定结果，局里已经加班加点在几分钟前拿出了结论，那确实是苏暮夜的笔迹。 他恐吓了莫教授，制造了昨晚在剧院的停电事故。 而且，他很可能也是今晚学校行政楼停电事故的主谋，并正在胁迫贺院长把莫教授骗到剧院里去。 剧院里一定有陷阱，苏暮夜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7 四面楚歌 赵局长非常生气：“这真是太不像话了，这边的宴会一结束我马上去剧院。今天晚上一定要抓住那小子，绝不能让他影响明天的落成典礼！” 莫教授很赞同：“这也是我的想法，让你的人包围剧院。他只有一个人，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锡林。” 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放下电话以后，莫教授心里的期待又增添了几分。 对于笔记鉴定结论，他并不意外。 那当然是苏暮夜的笔迹了，笔记鉴定需要跟既有的样本进行比较，而样本早就已经被他做过手脚了。 这个鉴定结论足以让警方对苏暮夜的罪行深信不疑，虽然他之前扔在医学院教学楼门前的苏暮夜的钢笔不知为何没有被警方找到，但这也不重要。只要等会儿在剧院里，苏暮夜胁迫贺院长的场面被所有人看见，他就再也不能翻身了。 车加速开往锡林歌剧院，莫教授几乎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深夜的剧院寂静无声，清冷的月光投射在这栋华丽辉煌的哥特式建筑上方，尖塔高耸扶壁修长，在门前的广场上投下雄伟的剪影。短信约在剧院正厅的主舞台，那里曾经是宋教授生命终结的地方，现在作为苏暮夜锒铛入狱的地方似乎很合适。 剧院周围已经埋伏了数十名警察，莫教授下了车，有几个人立刻迎上来跟他说了些话。他们会尾随他进入剧院，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另一方面也是要当面取得苏暮夜犯案的证据。 这正中莫教授下怀，他正需要苏暮夜胁迫贺院长的场面被更多人看见。 剧院的正门虚掩着，他独自缓缓走进去，几名刑警分别从侧门和后门潜入。楼下的休息厅里黑漆漆的，喷泉已经停止了运作，黑暗里莫教授只能听见自己浅浅呼吸的声音。 他走上楼，看见剧院正厅的大门敞开着。他走进去，远远就看见主舞台上亮着两盏镁光灯。 灯光被特意调暗了，朦胧的光线在黑漆漆的剧院大厅里显得有些诡异。台上似乎有人在动，莫教授朝前走了几步仔细看看，发现那只是悬挂在舞台上的布景窗纱在微微飘动。 四周看不到任何人，他提声喊：“贺院长，我来了！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他。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 “莫教授。”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莫教授一愣，他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但那声音无比的耳熟，他肯定曾经在哪里听过不止一次。 是谁？ 他感到一丝怪异：“谁在说话？别装神弄鬼的！” 女孩的声音静默了几分钟，开始发出低低的呜咽。 那呜咽声时远时近，仿佛就在身边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莫教授的后背慢慢渗出冷汗，突然身后吹来一阵风，他回头一看，刚才还打开的门居然开始慢慢的合上。 他下意识的往门口跑，那女孩的声音又响起来，发出凄厉的哭喊：“莫教授！把设计图还给我，那是我的心血！” 莫教授的头皮猛然一炸，他双腿一软就跌靠在门上。他使劲想站起来，但是脚下颤巍巍在发软，怎么也使不上力。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他突然想起来了！ 温岭！ 这是温岭的声音！ 已经死了两年的温岭！ 而那声音又开始低低的啜泣，在空旷的剧院大厅里，她的哭声在虚无缥缈的回荡着，听起来无比诡异。 莫教授靠在门上大口呼吸，他不相信闹鬼这种事。他回想起来刚才那是两年前温岭在他办公室里哭过的话。她求他把设计图还回来，但他当然不可能答应，他要的东西从没有人敢不答应给！ 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种更深的惶恐淹没了他。 难道这是两年前的录音？ 他们当时的对话被人窃听了？！ 是谁干的！苏暮夜吗？ 不，不可能！ 莫教授清楚地记得，那段时间苏暮夜被宋子瑜打发到外地去参加为期两周的学术讲座了。而且苏暮夜和温岭完全不熟悉，他是在她自杀以后才对这件事产生怀疑的。 难道是贺院长？这更不会，贺院长一直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他从来就不在乎。 那，到底是谁？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莫教授死命拉着门，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里。 黑暗里到处潜伏着警察，这种东西足以给他惹上一身麻烦。他得马上走，支开所有的警察然后跟赵局长联系。事情有点不对劲，他很可能是被算计了！ 门纹丝不动，仿佛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头顶上中央空调的冷风丝丝的吹着，莫教授牙齿打颤，这间华美舒适的剧院大厅此时就像一个恐怖的牢笼把他困得死死的，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逃出去，继续被关在这里，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他记得舞台后方还有一扇通往后门的通道，立刻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温岭的哭声还在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突然她尖叫起来：“你这个衣冠禽兽！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莫教授一下子跌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挣扎了好几次都爬不起来。他浑身发冷，这些话他也记得，那是温岭多次向他恳求以后伤心欲绝，赌咒发誓，不久之后她就在校外跳河自杀了。 这是录音，莫教授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这些都是有人在故意播放的录音，不是什么灵异闹鬼。他四下张望，看见墙壁上方的角落里有扩音器，原来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他又到处找了一会儿，发现舞台黯淡的镁光灯下，正中央不知被谁放置了一台小型的读卡器。 读卡器亮着运转的红灯，机器的数据线向后延伸消失在布景窗纱后面，应该是跟后台的舞美音响连在了一起。 这就是罪魁祸首！莫教授扑到舞台上抓起读卡器狠狠摔在地上，机器发出一声脆响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一张小小的黑色记忆卡弹跳了出来。莫教授一脚踩碎它，踩在脚下使劲碾着，他满头冷汗，气喘吁吁，直到把记忆卡踩裂成了好几片，他才想起应该把它收起来让赵局长查查上面的指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8 记忆卡 这个时候莫教授还没有感受到更深的恐慌，弄清楚声音的来源以后，他以为有人在威胁他。威胁他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等他查出到底是谁在恶作剧，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对了，贺院长，是他喊他来的。既然事情不是他也不是苏暮夜干的，而邀约的短信又是他发的，他到哪儿去了？ 莫教授很不安，贺院长是他在建筑学院眼下最大的靠山。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会给自己的前途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想了想，提声喊起来：“不管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的！你把贺院长怎么了？如果对我或者学校有意见，可以走出来好好谈谈。还有几个小时这里就要举行落成典礼了，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捣乱，这是在给我们学校和整个锡林市抹黑！”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 没有人回应他。 突然，镁光灯啪的一下全部熄灭了，大厅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莫教授心里一惊，紧接着，他看见一道光从大厅另一头的墙壁上打过来，打在舞台上他身后的布景窗纱上，像是有人在放电影。 “不听我的话，这就是你的下场。” 墙壁上的扩音器里又传出声音，这一次是莫教授自己的声音。 他惊惶地后退两步，看见白色的布幕上正放映着他和一个男学生在办公室对话的场景。 男学生相貌老实，眼睛里带着一种愤恨的挫败感。他死死咬着牙关，过了很久很久才挤出一句话：“我知道错了，只要能给我那个实习机会，您需要的那个项目设计图我一定会做好的。” “这样才对。” 画面上的他笑得很和蔼，仿佛是一位真心体贴年轻学生的长辈一般。 他温和地说：“详细的要求，我会给你一份资料。这次我能不能得到提名，就看你的了，事后，我会把你的名字写到助手的那一栏去。你不要觉得委屈，只要你多帮忙，在报酬和今后毕业的工作机会上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反过来，如果你不听话，就算你再怎样有才华，我也能让你一丁点都没有发挥的机会。” 男学生咬牙点了点头。 莫教授也记得这件事，这是去年入校的一名优等生。他用了些手段拉拢他，让他代替自己做了一份设计方案，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奖项。这种事到底做过多少次，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几乎已经十几年没怎么碰过自己的专业，所有课题项目都是学生替他完成的。 他的专业素养本来就不高，大部分的精力又花在了争权夺利的方面，也早就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 难道，是哪个学生对他心怀不满，想在这里收拾他？ 他想了想，又开口说：“装神弄鬼的事情就不用再继续了，不管你是谁，我知道你心里不满意。有不满意的地方，不妨直接说出来听听，你躲在幕后没玩没了的吓唬我，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管怎么说，先得把这个身份不明的主谋给拉出来再说。 这个人胁迫贺院长的罪名是逃不了了，随便安抚他一下以后，再对警方说这些视频音频都是假的，是心怀私怨的学生在故意报复。在贺院长和赵局长面前永远是他的说法更可信，他们也更愿意站在他一边，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然而，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既不现身，似乎也不准备提出任何要求。 视频播完以后，舞台上再次陷入了漆黑一片。莫教授的视线在黑暗中慢慢的适应了，他看着舞台左侧黑漆漆的后台方向，思索着要不要就这样跳下去直接逃走。他应该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不再跟对方纠缠。 他直接走掉，留下警察进行地毯式搜索，这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正在想着，突然，镁光灯又重新亮了起来，两道刺眼的光线直接打在他身上。 莫教授条件反射的抬手遮住眼睛，听见扩音器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清源，你真愚蠢。” 这个声音，让他无比的惊恐。 他瞬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宋子瑜？！ 是宋子瑜的声音！ 莫教授脸色发白，惊恐地四下张望到处找人，一边颤声喊着：“子瑜？！” 扩音器里，宋教授的声音很冷静：“是我，” 莫教授才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瞬间被难以形容的惶恐席卷了，他几乎连话都说不流利，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谁在装神弄鬼？！” 宋子瑜平静地反问：“你说呢？” “你没有死？” “也许吧。” 莫教授惨白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有点喘不上气，捂着胸口吃力地呼吸着。 是宋子瑜？真的是他？！ 他没有办法肯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他确实没有见过宋子瑜真正的遗体。 那天晚上，他纵火以后把尸体从太平间里偷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尸体胸口那个不属于宋子瑜的长长的手术刀疤。 他震惊不已，这根本就不是宋子瑜的尸体，但他却又隐约觉得这在情理之中。从案件发生以后，剧院和学校就一直有些鬼鬼祟祟，贺院长也始终不肯回忆案发当天晚上的细节。如果真是宋子瑜，那眼下的情况就说得通了，宋子瑜可以随时指使贺院长发短信把他骗到这里来，也有足够的机会在办公室里装摄像头录下他和学生的谈话内容。 想到这里，莫教授逐渐感到后背发冷。 他，隐约已经觉察到宋子瑜的目的了。 他提声问：“子瑜，你想怎样？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死了，就算你手上有证据想要干掉我，你也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位置，你想诈尸吗？！” 宋子瑜平静地说：“清源，你太愚蠢了。刚才那些东西是我准备的一些小礼物，算是给你的，也是给暮夜的。当你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已经输给了他，这些年我帮了你很多忙，但是很遗憾，你似乎还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霸占你想要的东西。” 莫教授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足够的能力？这些年你的要求我哪样不是照着你的意思去做的？这么多事情哪样不是我帮着你去办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出主意的都是你，出力跑腿摊上恶名的都是我！是，你确实帮我出了不少主意去搞定那些学生，但我也没少帮你折磨苏暮夜！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恨他，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还要留下这种东西给他翻盘的机会！你脑子有毛病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89 二十年的密谋 扩音器里安静了。 良久，宋子瑜没有再说任何话。 莫教授怒吼着：“你要是个男人就滚出来说说清楚，让大家都知道，建筑学院里的一切你才是出谋划策的那个人，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求在跑腿而已，你敢不敢说！” 空气里传来嗡嗡的回音，莫教授的脸色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涨红。他声嘶力竭的喊完这些话，突然感到一股晕眩排山倒海的涌来，他倒退几步抓住手边的布景窗纱，心里充满了无比的疲惫和挫败。 这到底算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跟宋子瑜绑在一起，两人狼狈为奸，貌合神离，心里都怀着同样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现在，宋子瑜在明面上已经死了，他不老老实实的进棺材去，反而还留下了这么重要的证据让苏暮夜翻盘，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 四周一直安静着，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莫教授吃力地喘着气，等呼吸慢慢的平复下来，他看见一道人影从后台缓缓移动出来。 “所以，这么多年果然一直都是宋教授在背后出谋划策，你只是听从他的意见在胁迫那些学生？” 莫教授一惊，这是苏暮夜的声音。 他慢慢地从布景后面走出来，手上拿着另一台读卡器。 莫教授瞬间就明白了。 血色渐渐从他脸上褪去，他明白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宋子瑜，从头到尾只有苏暮夜一个人。 刚才的那些声音，是宋子瑜提前录下的。 苏暮夜控制了那些音频的播放顺序，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在跟宋子瑜对话。 苏暮夜看着他，他的眼睛又深又冷，让人无端感到一种异样的恐惧。莫教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一段时间的分别，似乎让苏暮夜身上一些难以描述的东西变得更加深沉了。 这也是宋子瑜一直讨厌的东西。 这个孩子，看不透。 他的想法有时候直的像跟电线杆，但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深沉的好像是一潭见不到底的黑水。 苏暮夜看着莫教授：“你不用再想办法狡辩了，像刚才那样的录像，我手里还有很多，都是宋教授留下的。似乎他在跟你合作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将来有一天他不能再担当首席位置的时候，他也不希望你来当，你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当他要走的时候，也会拉着你一起走。” 莫教授张了张嘴，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 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但他知道隐藏在暗处的那些刑警都已经听到了刚才的话。 他扶住了脸。 一切都完了。 苏暮夜冷冷地说：“二十多年前，锡林大学原本打算邀请我父亲转职任教，但因为他的剽窃丑闻而作罢了。在一时没有适当人选的情况下，你因为运气好而被选中，成为宋教授的同僚，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你的专业素养远不如宋教授，能力也很平庸。” “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入校以后立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你拉拢各方关系，善于溜须拍马，欺上瞒下，是个卑鄙无耻但是八面玲珑的人。宋教授很快就发现了你特殊的用途，他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对外永远是毫无缺点的，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凡人，也会有人际矛盾和各种竞争对手，他也有很多想要收拾的人。” “于是，你们一拍即合，他为你出谋划策，你听从他的建议在学校成功站稳脚跟，同时帮助他除掉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这种隐秘又卑鄙的合作关系让你们在建筑学院横行霸道。而因为你们对学校做出的贡献很大，所以贺院长也对你们无可奈何，一直延续到我进校。” “宋教授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我也不太清楚，他可能既嫉妒我又不舍得彻底干掉我，也可能是他近些年感受到你能力有限，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总之，他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他收集了许多你胁迫学生的卑鄙交易证据，为的是有一天你们的行迹败露或者他不想跟你继续合作的时候，可以随时把自己摘出来，让你独自来承担一切罪名。” “他做得很成功，而且你完全没有发现。你脑子里在想的全都是如何挤掉他，自己爬上首席的位置，所以那天晚上当你听说宋教授死在剧院里的时候，你以为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莫教授浑身一颤，但沉默着不做声。 苏暮夜看着他：“那天晚上报警的人是你，对吗？” “剧院保安都是从学校调过去的，其中几个是被你买通的人。那天晚上值班保安发现宋教授尸体的时候，一边有人打电话通知剧院和校方领导以及薛枫，另一边就有人通知了还没有到达现场的你。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既然当时在场的人都想隐瞒宋教授去世的消息，为什么还特意把警察引过来，当我意识到报警的也许另有其人，那就说得通了。” “当你知道这件意外事故以后，立刻就有了一个计划，你首先让保安通过报警让消息传播出去，这样子就算宋教授没有死而是被抢救回来了，学校也很难让他跟没事人似的继续主持剧院的落成典礼，因为一个刚刚遭遇意外事故的主持人会引来很多复杂的猜测。而因为你的报警行为，很不凑巧的引来了固执追求真相的兰溪刑警，他那个人软硬不吃，薛枫他们那边被他搞得一团糟，你的计划算是奏效了。” “而除了宋教授，接下来备用的主持人就是我了，所以你紧接着的计划，就是把我污蔑成杀害宋教授的凶手，让我也无法顺利代替他上台。为了污蔑我，你制作了几封恐吓信分别发给学校行政部和剧院的管理方，但可惜的是，这个方法没有奏效。” “那个时候，我对你也没有多大的怀疑，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宋教授去世前留给我的一些线索上，这些线索比你更重要。所以我没有理睬你的作恶，反而在离校前把你推上了首席的位置，为的是我不在的时候你暂时可以稳定局面，这种程度的能力你还是有的。可惜的是你恩将仇报，我给了你机会，你却想利用这个机会把我永远的赶出锡林，甚至想让我罪名缠身，在整个行业里都再也没有生存之地，你真卑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0 真正卑鄙的人 莫教授突然哑声吼起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子瑜也赞成的！要是他站在你一边，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动你，我敢做这些事都因为他以前都是默许的！他一直都很乐意看到你受难，他一直跟我说他非常厌恶你！我，我怎么知道他背后还藏着证据等着你翻案来干掉我！那个两面三刀的老东西！” 苏暮夜轻叹一口气：“宋教授并不是你能看透的那种人，连我也未必能。” “之后的事情，应该也不用我多说了，你趁我离校的时候抓紧一切机会泼我的脏水，在校内散布言论诋毁我，在医学院纵火盗取遗体并且在现场留下我的钢笔，造成我毁尸灭迹的假象；又在昨晚的宴会上制造停电事故，伪造我的笔迹留下假的恐吓信，并且把宋瑾也拖下了水，他什么都不懂，只是想弄清楚自己叔叔被害的真相，你这样对待他，良心上过得去吗？” 莫教授没吭声，良久低声说：“那孩子不简单，你可别把他当成普通的学生。” 苏暮夜淡然一笑：“也是，普通的学生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去翻尸体。我们已经知道在剧院死亡的不是宋教授了，至于你，在偷走遗体的时候也发现了吧？” 莫教授点了点头：“当时我也很震惊，尸体不是他，就意味着子瑜很可能根本没死，所以我才会被你的录音骗了。但既然你手里有这么多证据，不管我是不是上当，结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他长叹一口气：“辛苦了这么久，想不到就差临门一脚，最后还是栽在了你的手里。我好像可以明白子瑜对你那种复杂的感情了，你太有手段了，太聪明了，你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打心眼里感到威胁。” 苏暮夜一扬手，各处的门都打开了，荷枪实弹的警察涌了进来。 冰冷的手铐套到了莫教授的手上。 剽窃设计作品，胁迫多名学生并间接引发命案，诽谤诬陷同僚这些罪名足够调查他很长一段时间，不管最后如何定罪，他职业生涯都算彻底终结了。 也希望温岭的在天之灵，能够在此得到一些安慰。 苏暮夜看着莫教授颓废的样子：“莫教授，并不是我有手段，只是你遭报应的时候到了。就算没有宋教授的证据，也已经有许多学生打算联名去告发你，贺院长和赵局长都已经了解了一些情况。这些警察也不是我找来的，是你的卑鄙和多疑把自己送上了绝路，你一开始就不该听信宋教授的谗言，他并不是你可以对付的人。” 莫教授摇头笑笑：“我看到你手里的那些证据以后，也就明白了子瑜的可怕，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希望他不会用什么伎俩再对付你，建筑学院的首席不是他也不是我，只能是你最合适，希望你前途顺利，今后能继续为学校做出贡献，锡林的将来就得靠你了。” 苏暮夜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莫教授犹豫了一会儿，又说：“还有件事，这次我恐怕得离开好一阵子。我们家在本地没有亲属，我走了以后，思欢无依无靠的，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他虽然不学无术，但心肠比我纯洁的多，他很敬佩你，也许你可以帮我照看他一下，我可以给你赡养费，不会亏待你的。” 苏暮夜愣了一下。 莫教授笑笑：“不愿意也没关系，他过了太久的舒心日子，也该是独立起来的时候了。” 他说着，带着手铐转身走下舞台：“如果查出了死者的真实身份，记得告诉我一声。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很好奇。” 苏暮夜没有说话，他看着莫教授被警察押送出剧院厅，那略显苍老的背影，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候，身后传来宋瑾的声音：“那老狐狸的意思是，要你收养思欢？” 苏暮夜呆了呆。 宋瑾从后台的黑暗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记忆卡的读卡器。 除了舞台上的温岭录音，苏暮夜手里的宋教授录音，宋瑾手里还准备了第三批证据。可惜莫教授在第二阶段就缴枪投降了，宋瑾还来不及派上用场。 这样也好，计划奏效就好。 苏暮夜感受着宋瑾话里的意思，想了想，说：“我好像还不到可以收养孩子的年纪。” 宋瑾浑身一冷：“不是吧，你还真在认真思考了？难不成我叔叔的人生要在你身上复制一遍？” 苏暮夜转身走了：“随便说说而已，我对差生没什么兴趣。” 遥远的锡林另一头的医院里，莫思欢狠狠打了个喷嚏。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剧院后台，窗外闪烁着警车顶灯的红蓝光芒。 苏暮夜漠然看着那些光芒，眼中有些疲惫的神色。 他和宋瑾在办公室的银骑士奖杯底座里找到了大量的音频视频证据，全部都是莫教授多年来胁迫学生替自己办事的交易场面，庞大的证据数量让他们非常震惊。他们一边联系了贺院长，一边调出合适的内容打算刺激莫教授主动承认罪行。贺院长并不想正面处理这些事，发过短信邀约莫教授到剧院来以后，剩下的都交给了苏暮夜。 一切都跟计划的一样，那些证据让莫教授阵脚大乱；最后宋教授的那些录音，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这只是开始，随着莫教授的罪行被揭发，隐藏在锡林多年来的种种卑劣往事，也逐渐会浮出水面。 苏暮夜所说的学生联名是真的，时代在变化，会有越来越多的学生面对卑劣不愿意忍气吞声，锡林也该做出些改变了。 但这一切，苏暮夜似乎并不觉得高兴。 他的情绪看起来很低落。 宋瑾在一旁算计着：“没有了莫教授，贺院长肯定又会站到你这边来。明天落成典礼的主持人已经确定换成你了，之后首席教授的位置除了你也没有别人能胜任，再过几年贺院长退位了，肯定还会举荐你来接替他。夜哥，你看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的好日子就要来啦。” 苏暮夜看着窗外：“嗯。” 宋瑾有点纳闷：“你还不满意吗？你还想要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1 结束和开始 苏暮夜轻声叹息：“我在想，我动手是不是太晚了。你叔叔一直都很嫉恨我，我心里也明白，但总是不愿意清醒的面对。莫教授的话点醒了我，他是旁观者清。宋教授对我的那份嫉恨是发自内心的，放不下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如果我不那么念旧情，也许能早点帮到那些学生，温岭可能也不会死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我也有责任。” 宋瑾想了想：“但如果他真的这么恨你，为什么要让你去找证据扳倒莫教授呢？就让莫教授把你赶走不是更加正中他下怀吗？有可能，叔叔的心里应该也挺矛盾的吧？从感情上他觉得你的存在会威胁他学术泰斗的地位，但理智上又说服自己不能伤害旧友的遗孤。两难之下，他就出主意让莫教授去伤害你，他在旁边看着心里爽一爽。诶，说不定你收养思欢的话就能理解这种当爹的心情了，感情上完全受不了他，理智上却说服自己出于责任必须照顾好他，两难之下大概也会做出一些扭曲的事情。” 苏暮夜：“我不是这种人好吗。” 宋瑾拍拍他：“说笑而已，想开一点啦，莫教授也说了，锡林的将来还得靠你。如果你太自责最后搞出什么抑郁症来，要让大家怎么办？现在可没人能代替你了，你不上也得上。” 苏暮夜还想说什么，宋瑾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兰溪。 他连忙接起来：“兰警官？” 兰溪正站在深夜的街道上，在他身旁也是警灯闪烁。这个时间附近的居民还没有完全睡着，很多人正聚集在远处好奇地看热闹。 街道的尽头，那间谢氏心理诊所的招牌在夜幕中若隐若现。兰溪看着那个招牌，问宋瑾：“苏暮夜跟你在一起吗？听说你们在对付莫清源，解决的怎么样了？” 宋瑾老实地说：“都结束了，莫教授主动认罪，已经被带走了，你那边呢？没事了吧？” 兰溪白天的时候被警局逮捕，罪名是私自隐藏重要证据。莫教授在医学院纵火盗尸的时候故意留下了苏暮夜的钢笔，企图嫁祸给他，这支钢笔被兰溪扣了下来。他知道这是诬陷，苏暮夜是无罪的，但他的这种行为已经违反了刑警的职业操守，被带回局里受到了审问。 但既然他现在能自由的打电话，那证明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 然而兰溪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瑾的话，他没事，但也有事。 他已经解决了白天的麻烦，赵局长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莫教授，随着苏暮夜手里的证据直接给莫教授定罪，加上警局本身的现场调查，已经证明苏暮夜是被莫教授冤枉的。所以，兰溪的个人行为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谅解，在正式的处分出来之前，他暂时可以自由行动继续调查案件。谢氏诊所这边发现的新线索，也不是一件小事。 但是，眼下又有新的麻烦在等待着他。 兰溪想了想，对宋瑾说：“你去转告苏暮夜，医学院解剖教室的那具尸体，初步鉴定是谢征教授，苏暮夜应该也认识他。谢教授因为肺癌几年前在市院动过一次大手术，所以胸口留下了明显的伤疤。具体的验尸报告要几天以后才能出，但这件事应该跟平时的规矩一样，不会公开出去。不管苏暮夜是怎么打算的，宋教授应该还是会以心脏病发结案，学校绝不会承认他莫名失踪或者死于非命。” 宋瑾打开了手机免提，苏暮夜听完以后也没有觉得太意外，说：“谢征曾经是宋教授的同窗，他的两个孩子我都认识，但我一直不知道他们还保持联系。” “你说过宋教授近年来精神状态不大好，谢征很可能是他的心理医生。” “他确实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些，这种不光彩的私事宋教授一向不喜欢跟任何人谈起，这事估计只有他和谢征两个人知道。” “但谢征死在了宋教授工作的剧院里，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 苏暮夜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他们都已经心知肚明。 就算没有眼下暂时没有确实证据，他们都能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 宋教授一开始就不是被害人，而是行凶者。 是他在剧院里杀害了谢征，然后把他伪装成了自己。 但莫教授并不知道这件事，出于私欲而报了警，这才有了之后的整件事情。 兰溪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种事，而且案件还有很多疑点。这其中最大的问题是宋教授的作案动机，我会继续调查下去的。” 苏暮夜问：“我记得谢教授和他的女儿谢宁住在一起，她愿意跟学校商量私下解决吗？有没有通知谢司？他还在国外。” 兰溪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缓慢地说：“谢家没有意见，这里没有任何麻烦。先谈到这里吧，具体的细节，回头我会跟你好好聊一下。” 他怕苏暮夜听出更多的异样，说完以后尽快就挂掉了电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这种时候，苏暮夜那边也很乱，眼下还不是告诉他这些事情的时候。 谢家没有任何麻烦，也没有什么谢司和谢宁了。 不会有任何人再来计较谢征的意外身亡。 一个刑警走来跟兰溪说了几句话，兰溪立刻加快脚步走向诊所。 门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让兰溪的心里犹如压着千斤重担。 他责怪自己的无能，从他被带回警局到回来这里，之间只有几个小时，但在这几个小时里，他已经错过了很可能是唯一一个逮捕谢司的机会。解决警局的麻烦以后，他立刻派人前往谢氏心理诊所，他记得白天谢司的电话里说要回去，晚上的这个时候他应该还留在诊所里。 然而，他扑了个空。 诊所早已空无一人。 让他震惊的是，不仅是谢司，连谢宁都不在。 整间诊所都空荡荡的，东西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里面的人已经彻底离开了这里。 兰溪瞬间就意识到，谢司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并且抢在他之前改变了自己的行程，同时带走了谢宁。 他再次被这个混账东西摆了一道。 刑警在诊所里搜索了一遍，谢宁带走了很多行李，显然是出了远门。他们在前台找到了一本相册，里面有些奇怪的东西，所以连忙喊兰溪过去看看。兰溪走进诊所，一眼就认出那本相册就是白天谢宁给他看的那一本，相册的第一页夹着一张照片，那是两个小孩的合照，是故意被抽出来摆在那里的。 是谢宁和谢司小时候的合照。 兰溪翻到背面，看见上面写了一行字。 “姐姐和我在一起，请别轻举妄动。” “后会有期。” 兰溪狠狠捏紧了照片。 谢司什么都明白，这是他故意在向他挑衅！ 他把照片交给了鉴定人员，这行字里一定还隐藏着其他线索。案件根本还没有完结，不把谢司逮捕归案，他决不罢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2 短暂的分别 几个小时以后，宋瑾疲惫地回到了招待所里。 莫教授已经被抓走了，安排在招待所外面监视的学生也因此离开，他总算可以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来了。 宋幽正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修片，看到他惨绿的脸色，似乎觉得很好笑：“你好像累的杀了几十个人似的。” 宋瑾往床上一倒，都没有力气跟他斗嘴了。 剧院的事情结束以后，他跟苏暮夜又被带到警局去做了笔录。莫教授多年的罪行不是小事，既然这么多资料都掌握在了苏暮夜手里，连贺院长都不得不摆正姿态，告诉赵局长这次一定要严查，绝不姑息。 然而，莫教授年事已高，据说在审问的时候就出现了中风的症状，只能暂时作罢，赶紧连夜送医院。 他的私人情况，学校的情况，案件的情况好多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估计没几个月是处理不完的。宋瑾本以为扳倒莫教授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但平静下来以后他似乎跟苏暮夜一样，心里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无法释怀。 他和苏暮夜在意的东西当然不一样，对他来说，心里放不下的可能是莫思欢吧。 宋瑾在想，他亲手断绝了莫教授的后路，让他后半辈子都完蛋了。这对许多学生来说固然大快人心，但也意味着他伤害了莫思欢在锡林唯一的亲人。今后，莫思欢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而且因为他过往的劣迹和父亲的罪行，他在学校里的日子估计也会很不好过。 难怪莫教授要拜托苏暮夜照看他，他知道自己在学校树敌很多，在他走了以后，那些人的仇恨很可能会转嫁到莫思欢身上。苏暮夜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也有足够的声望和地位，除了他，其他人很难保证莫思欢校园生活的平安。 宋瑾看着天花板，问宋幽：“你说，我明天是不是该去看看思欢呢。好歹他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我一心想行使正义，把朋友的爸给干掉了，是不是应该去给他道个歉。” 宋幽倒不是很在意：“人各有命，他前半辈子过得很滋润，后半辈子就该还债了，这又不是你的错。而且，他也许没你想的这么脆弱，别忘了虎父无犬子，就算他们的脾气再不像，总会有点遗传的。” 宋瑾想了想，宋幽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莫思欢是主动要帮他们的，也主动为他们提供了很多线索，他和莫教授之间的感情，外人并不清楚，也许在他的位置上更想看见自己劣迹斑斑的父亲倒台呢。毕竟，他喜欢正直坦荡的人，莫教授所做的一切都让他嗤之以鼻，他不需要享受那些用卑鄙手段换来的好处。 那，跟他打个电话吧。他好歹也是一个帮手，案件结束了理应把结果告诉他。 宋瑾正想着，宋幽打断了他的思路：“先别在意你朋友了，说说我们自己吧。一直没机会告诉你，这次你自作主张的事情，爸妈挺生气的，他们好像跟叔叔的积怨挺深，根本不希望你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我们家也不缺钱，他们不稀罕叔叔的遗产，只要你赶快回去好好交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学校那边我会帮你请假的。” 宋瑾一听就浑身发毛：“不是吧，要回老家？我还想留一段时间的，好多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宋幽耸肩：“你还想弄清楚什么，这里已经没你事了。非要不肯走我也没办法喽，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可以不听我的话，总不能不听爸妈的话吧。” 宋瑾扶额：“好好我知道了，那就回去吧。什么时候呢，总得跟夜哥和思欢还有学校里的人打个招呼吧。” 宋幽有些为难：“嗯你这个要求，有点困难。” *** 隔天，锡林歌剧院落成典礼顺利举行。 这是锡林市近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典礼活动，各路宾客纷至沓来，路上到处挤满了看热闹的市民。剧院场内，主持人临时换成了苏暮夜，撤掉了莫清源。这原本就是为苏暮夜量身打造的位置，公开场合的演讲他早就已经非常娴熟了，不管面对身份多么重要的宾客，表现都是完美无缺。 他的开场演讲长达二十分钟，从剧院的设计理念，结构工艺，团队成员，包括设计中遇到的种种困难和吸取的经验，全都讲述的清晰简洁又生动。最开始也有人质疑临时换人的举动不妥，但苏暮夜一开口就将这些质疑都打的烟消云散了。 对于换人的举动，校方对外宣称苏暮夜近期忙于处理宋教授的后事，所以新任首席教授才暂时由莫教授取代。但莫教授常年操劳身体欠佳，无法长期担当如此重要的职务，所以在适当的时机已经将权限如数归还给了苏暮夜。 归还一词用的隐晦又巧妙，暗示了建筑学院首席教授的最终人选。 至于莫教授本人，校方给出的说法是因身体原因主动请辞，提前退休，一切职务会逐步交接给适当的人选。 这意味着，锡林大学再也不会有莫清源这个人了。 这是贺院长给予莫教授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算感谢他这么多年对学校的付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退位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除了极少数的知情者，没人知道他离开学校的真正理由，谁都不会知道。 至于校园里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随它们去吧。 莫教授曾经散布过许多其他人的谣言，现在让他自己成为谣言的主角，这也不错。 典礼足足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中间准备了精彩的歌剧演出作为剧院落成的开场戏目。直到隆重的午间宴会开始，苏暮夜才终于能停歇下来喘一口气。 各路媒体记者都在抢着采访他，业界熟悉的专家名人也很关心他和去世的宋教授的情况。很多人都在祝贺他荣登首席的宝座，这是锡林大学建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教授，宋教授能有这样一位弟子也是颜面有光，九泉之下必定也会为他充满了骄傲。 但苏暮夜在乎的不是这些东西，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宋瑾今天没有来出席典礼。 昨天晚上在警局做完笔录以后他们都很累了，临分别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提到过今天的打算。 他和宋幽都在邀请的名单上，不应该缺席的。苏暮夜四处打听了一下，离开会场一路跑到校外，有人说在那里看到了他们。 在校门口，他果然看见了宋瑾，他正提着行李箱，跟宋幽似乎已经准备离开了。 苏暮夜喊住了他：“宋瑾！” 宋瑾回过头，看到苏暮夜立刻有点尴尬：“诶，夜哥你怎么来了，我们本来还打算偷偷走的。” 苏暮夜十分不解：“为什么现在就走？你们也是典礼的宾客，之后还有宋教授的追悼会和亲缘鉴定程序，案件也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弄清楚，现在还不能走。” 宋瑾没有说话，宋幽倒是替他说了：“宋瑾帮你的忙已经够多了，叔叔的案子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他不能没完没了的留在这里陪着你调查。我们已经商量过了，遗产给你，我们不需要，法务方面的流程让律所去解决吧。相对的，宋瑾也该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了，我不希望他继续遭遇危险，爸妈也在催我们走。” 宋瑾抓抓头，尴尬的脸都红了：“嗯就是这样。” 苏暮夜有点语塞。 宋瑾一向都很听宋幽的话，而他与他们非亲非故，并没有权利强迫宋瑾去做什么事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后会有期。” 宋瑾一愣：“你这么干脆？不再劝劝我吗？我一个人不敢不听宋幽的话啊，但你可以跟他吵一下的！” 苏暮夜：“” 宋幽笑笑：“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要回家去。爸妈都急坏了，得回去好好安抚一下他们还是说，你真的想跟我吵？我昨天晚上允许宋瑾跟着你去查案已经够宽容了，就算你非要勉强我们留下，也不准你再带着他到处跑。但是不跑的话，宋瑾就只能整天被关在招待所里，这样子对你们俩都没有什么意义吧？” 宋瑾一脸的为难。 他确实不想走，但宋幽的话确实没错。他也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他应该回家。 一开始，他就是为继承遗产和调查叔叔的意外身亡而来；后来则是想帮助苏暮夜翻案，揭露莫教授的卑鄙行为。现在莫教授已经倒台，而叔叔并没有死只是失踪了，他已经失去了查案的两个最大的理由。 尽管剩下还有很多小事没有解决，张琛和巴颂的命案也没有头绪，但这似乎不是他应该多管的事情。普通的杀人案件应该让兰溪那样的专业刑警去解决，他是个学生，最终的义务还是好好念书。 至于苏暮夜，得到首席的位置以后，也有堆积如山的工作在等待着他。他可能有继续查案的意愿，但这同样不是他应尽的义务。 到了这个地步，大家似乎没有任何理由互相挽留了。 宋瑾迟疑很久，还是依依不舍的跟苏暮夜告别：“夜哥，再见了。” 苏暮夜淡然一笑：“好吧，那就再见了，认识你很高兴，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宋瑾笑笑：“将来你出国交流，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对了，思欢那里我会打个电话，另外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之前有个成立助学基金会的想法，曾经跟你们系里的沈老师谈过。你可以随便用什么名义把它继续下去，叔叔的遗产随你使用。” 苏暮夜点了点头：“我记着了。” 另一边，宋幽已经走远了，舍不得锡林的只有宋瑾一个人，宋幽本来就是勉强陪他来的，能离开这座小城市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宋瑾还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满不情愿的跟上了宋幽的脚步。 苏暮夜独自站在校门前，他的身影在宋瑾的视野逐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虽然说着后会有期，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期恐怕很难到来了。 他们原本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现在一切落幕，终又得回到原本陌生的关系。 目送着宋瑾和宋幽离开，苏暮夜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校园。 今后，他只有独自一人了，但他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从现在开始，他的身份和责任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前方有无数的困难和挑战在等待着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3 落幕 隔周，宋教授的追悼会如期举行。 他在锡林没有亲人，两个侄子又已经提前走了，最后也是苏暮夜作为嫡传弟子上台致了悼词。按照宋教授生前的遗愿，丧事一切从简，虽然从各地送来的花圈挽联把整个灵堂都塞得满满当当，但在场的只有几位业内熟人和校领导。以宋教授本人的业界地位作为比较，这场葬礼可以说是相当寒酸。 但也正因为如此，遗体才得以有充分的机会做手脚。 躺在棺材里的当然不是宋教授本人，只是一个精心制作的假人。真正的宋教授目前依然是失踪状态，而且警方那边也毫无线索，谁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学校商定的处理方案从一开始就没变，就是打算这么做的。既然苏暮夜在那次记者招待会上对外宣称宋教授心脏病发去世，那大家就按照这个说法走完全部的流程。宋教授失踪并不比被害或者杀了别人更好，毫无原因的下落不明会在学校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就这样让他以因病去世的理由离开人世，是最为妥当的解决方法。 估计他也不会再突然跑出来诈尸，既然他杀了谢征，肯定已经畏罪潜逃了。以他的智慧没那么容易被警方抓住，最后要是能落网也不知道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宋子瑜这个名字早已被很多人淡忘。 这不是真实的结局，但确实是最合适的结局。 至于他的动机，那是警方应该去研究的问题，学校既不打算多加干涉，也不希望苏暮夜继续查下去。光是莫教授留下的烂摊子，已经足够收拾好一阵子了。 追悼会上一切正常，假遗体顺利火化。唯一的小问题是，薛枫没有露面。 不仅是今天，上周的剧院落成典礼他也缺席了，律所临时派了别人来代替他。薛枫就职的律所是合资公司，大股东在国外，世界各地都有分部，据说薛枫是由于突发事件被临时调到国外去了，具体是什么事，调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清楚。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薛枫多年来一直是宋教授的私人律师，同时也是锡林大学和锡林歌剧院的法务专员。这一次宋教授的“身亡”事件，包括遗产的继承，落成典礼和追悼会的细节，很多事情都是他在经手，没道理做到一半突然走人。 他一向是尽心尽责的性格，甚至卖力到有点神经质的地步，就这样搞得半吊子就莫名其妙消失，这很不合理，根本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苏暮夜对于薛枫这个人一直都是心存疑惑的，他有点说不清的古怪，知道的事情又太多。落成典礼的时候大家都很忙，他也没有多计较什么，他忍耐了一段时间，等到今天的葬礼结束以后，送走所有前来吊唁的客人，他才独自去找贺院长。 自从莫教授被带走以后，贺院长面对苏暮夜总有些心虚，不太愿意看到他。他想混在客人里悄无声息的走人，但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苏暮夜追上来把他喊住了：“院长，稍等一下可以吗？” 贺院长紧张地站住脚步，寻思了一会儿，转过身去故意装作凝重地说：“有什么事情，回学校再说吧。” 苏暮夜装作没听见：“我想请半天假，这边宋教授的遗产文件不太齐全，我想到律所那边仔细问问。” 贺院长很奇怪：“文件不是都放在你办公桌上了吗？律所那边说薛枫的交接手续办的很整齐，他们那边没有什么东西了。” 苏暮夜皱了皱眉：“所有的文件都在了？跟学校和剧院有关的文件也都在？” “都在，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他手续办的很整齐”贺院长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在套我的话？” 苏暮夜笑笑。 他没有直接跟律所打过交道，这部分的事情都是贺院长在办。他刚才不小心透露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薛枫的交接手续问题，苏暮夜很在意这件事。 贺院长说薛枫把交接手续办得很整齐，按照他的性格，能做到这种地步，说明他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精心整理，同时也知道自己短期内是不会回来的。律所对外声称他是临时调走，这个“临时”起码也是落成典礼的前一天晚上，这样的话，他才有足够的时间把工作全部都交接完毕。 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是律所正式的人事安排。这也就是说，薛枫在锡林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不需要再留在这里。 是什么任务呢？ 贺院长看着苏暮夜沉思的样子，压低声音说：“你就是这个毛病，多管闲事，好奇心太重了对你没好处。” 苏暮夜摇头：“如果你们不总是习惯性隐瞒真相，我也不想问这么多。我只有两个问题，如果您愿意回答，我保证今后不再调查宋教授的任何事情，这事就算过去了。” 贺院长看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才略不情愿地说：“你想问什么。” “第一，薛枫是不是蔷薇密会的成员？第二，谢征死在剧院的那天晚上，宋教授有没有联络过你，跟你说了什么？” 苏暮夜的语气很平静，贺院长却一下子变得脸色铁青。 苏暮夜加了一句：“不说也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贺院长咬了咬牙：“子瑜确实说的没错，你虽然年纪轻轻的，但是一点都不好对付。” “过奖。” “如果我回答你，作为交换，希望你今后把这份能力好好运用在学院的管理上，别整天调查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我的管理计划书前几天就发给你了，上面是怎么写的，我就会怎么做，绝不会偷懒。” 贺院长眯起眼，似乎在回忆苏暮夜那份计划书上的内容。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好吧，你猜的没错，薛枫确实是蔷薇密会的一员。” 苏暮夜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贺院长继续说：“确切的说，薛枫是蔷薇设置在锡林的一个联络员，子瑜跟蔷薇之间似乎有什么交易，他们通过薛枫作为中间人。现在子瑜不在了，薛枫自然也没什么用处了，蔷薇喊走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薛枫跟宋教授认识好几年了，看来这笔交易不简单。”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跟蔷薇密会只有非常浅薄的来往，我对那种奇怪的秘密学术机构没兴趣。虽然蔷薇在名义上是半公开的，但从来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事情，子瑜认识他们已经很久了，但他也是跟薛枫搭上线以后才变得越来越古怪，如果最后警局查出确实是他谋杀了谢征，我一点都不意外。” “这种古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暮夜问。 贺院长说了一个时间，苏暮夜回忆了一下，这似乎也是宋教授对他态度开始变得忽冷忽热的时间。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薛枫身上，但是他已经离开锡林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4 薛枫的骗局 贺院长又说：“命案发生的那天晚上，子瑜突然联络我说他在剧院碰上一点麻烦，拜托我过去跟薛枫商量一下怎么解决。我以为是施工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去了那里才知道主舞台上居然死了人。我去的比较早，当时那里只有薛枫和几个保安，你也知道当时尸体的脸已经摔得不成样子了，是保安张琛凭衣着辨认出那是子瑜，其他人也都相信了。” 苏暮夜说：“这应该是薛枫设下的心理诡计，他买通了张琛，把谢征的尸体故意说成是宋教授。他们的年龄和身材相当，而且当时保安都很慌张，也完全没想到剧院里可能有别人在，自然深信不疑。” 贺院长点头：“对，如果不是因为子瑜联络过我，我可能也会信的，谁能想到半夜里会有无关的人闯到施工中的剧院里去。我问了薛枫，他也承认是子瑜杀了别人，但他并不知道死者究竟是谁，至于这是不是真话我就不知道了。说真的我很不想隐瞒这种事，万一查出来的话我就是共犯，但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办法，这事如果被外界知道那就全完了，子瑜本人和我们学校和剧院都要完蛋，蔷薇密会那边也不好交代。” “所以你就和薛枫一起设下了这个骗局？” “我是不得已的！我们最初的计划是把尸体偷偷收拾掉，对外说子瑜心脏病发住院，几天后的记者招待会让你先顶上，剩下的再慢慢跟他商量。谁想到保安之中有人把消息捅给了清源，他自作主张就报警了。” 苏暮夜淡淡一笑：“他想借这个机会诬陷我是凶手，同时干掉我和宋教授两个人。” 贺院长叹气：“那时候我也没精力想到这么多，清源报警把一切全都搞乱了。于是，薛枫只能用子瑜的遗嘱当做借口，阻止警察验尸，并且把尸体留在学校里不让他们有发现破绽的机会。哪知道当晚负责办案的偏偏是那个较真的兰溪，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们，即使不能验尸也非要坚持调查。幸好他那种局外人也猜不到这么复杂的真相，他的考虑方向是子瑜被谋杀的内情，首要怀疑对象是子瑜遗嘱上的继承人和工作上的竞争对手。在他之后，你在记者招待会上把子瑜去世的消息捅出去，也吓了我们一大跳，但不管是你还是他都没有触及到真相的核心，所以这个骗局勉强还能继续下去，直到现在。” 苏暮夜问：“后来宋教授有没有再联系你？” “没有了，我这边没他的任何消息，他有没有跟别人联系我就不知道了。” “那莫教授私自报警，你没有想法吗？为什么后来还要跟他同流合污？” “清源和子瑜之间的问题，跟我没关系，我只要一个靠得住的首席。是你自己把首席的位置让给了清源，他又主动来跟我示好，我没道理非要扔开他而选择你。清源对首席的兴趣是很明显的，我有信心能拉拢他，反倒是你，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院长说的理直气壮，苏暮夜也无可反驳。 他说：“我只想弄清楚宋教授去世的真相，那比他死后大家争权夺利重要得多。现在我已经都明白了，自然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贺院长看了他一眼：“希望你真的知道吧，这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终于把子瑜的葬礼撑过去，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不管他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杀谢征，今后有什么打算，反正在明面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也算是我们运气好，谢征的女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儿子又在国外，他无亲无故的，不会有人来学校讨个说法，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苏暮夜一愣：“你说谢宁？她不在谢教授的诊所里？” 贺院长也不太了解内情：“听说是突然带着行李出远门了，挺不对劲的。这事也是兰溪在查，你可以去问问他。” 苏暮夜深深皱起眉头，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兰溪联系过了。 这事似乎有点问题。 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苏暮夜看了看表，这就准备走了：“多谢您回答我这么多问题，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想去莫教授家里看看思欢，先失陪了。” 听他终于要走，贺院长松了一口气，赶紧挥手：“走吧走吧，清源家的小鬼也怪可怜的。他不喜欢我这种老家伙，还得你多费心了。” 莫教授被逮捕的隔天，听说莫思欢就出院了。苏暮夜曾经主动联系过他几次，但是他一直都不接电话。 离开殡仪馆，苏暮夜开车前往郊外的莫家。莫思欢平时都住在学生宿舍里，这次出院以后他就回家了，也一直都没有来学校。自从离开医院，他就销声匿迹至今，没有上课，更没有参加落成典礼和追悼会。 莫教授的经济条件很优越，莫家的独栋别墅在郊外的半山腰，远远就能看见那座典雅的复古式建筑。它和锡林大学的图书馆一样，时髦奢华但缺少一些灵气，很显然也是出自莫教授的手笔。 如果不是长袖善舞，他的专业地位确实无法与宋教授比肩。 苏暮夜到那里的时候，正看见一辆搬场货车停在门口。莫思欢在跟搬场工人说话，他看见有车开过来，一眼就认出这是苏暮夜的车，十分惊讶的跑了过来，隔着车窗好奇地弯下腰：“夜哥，你怎么来了？” 苏暮夜下了车，一阵子不见，莫思欢有些消瘦，但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严重打击的样子，脸色也还好。苏暮夜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说：“你很久没来上课了，我来看看你。” “我有点私事，最近比较忙啦。”莫思欢客气地笑笑，“要进来喝杯茶吗？一会儿留下来吃个午饭？” 苏暮夜推辞：“不用了，今天是宋教授的追悼会，我刚从殡仪馆来，就不进屋了。” “这样啊，”莫思欢有点尴尬，“我想现在应该没人想见我的，所以学校那边的事情只能都当做不知道了。通知我都收到了，我不是故意缺席，只是觉得不去比较合适。” “这点小事不用计较，”苏暮夜看看停在一旁的搬场货车：“你在忙什么？要搬家？” “这边以后可能没人住了，收拾掉一些东西。” “你要去哪儿？” 莫思欢抓抓头：“我可能不会留在锡林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5 山间别墅的访客 苏暮夜微微一皱眉：“你要去哪儿？莫教授让我多照看你，你不用担心今后的生活会有什么困难。他所做的事情，跟你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让谁迁怒你的。” 莫思欢呆了一会儿，痛苦地捂住脸：“搞什么啊，他都倒台了还不让我自由自在的过。你当他胡言乱语吧，我没这么弱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苏暮夜想了想：“你自己有想法的话，我尊重你的意见，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离开锡林，你打算去哪儿？” 莫思欢流利地说：“我已经想好了，要去意大利学声乐。我在佛罗伦萨有个小姨，打算去投奔她，已经联系过了。” “钱够花吗？” “够的吧，就算不够也可以打工去挣，我有手有脚的饿不死。” 他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犹豫，应该是已经计划很久了。 既然他这么决断，苏暮夜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他也看得出来莫思欢在自己的专业学得很痛苦，留在锡林无法让他感到任何快乐。 与其约束的在别人的庇护下过不喜欢的生活，不如自由的飞往更加广阔的天地。不论结果如何，这至少也是自己的选择，不会后悔。 一阵冷风吹来，吹起一片树叶落在莫思欢的头上。 他戴着帽子，手术时候剃掉的头发还没有完全长出来，需要再养一阵子。 等他完全养回原来状态的时候，那个模样，锡林的人应该都见不到了。 今后的校园里，也再见不到那个潇洒不羁的非主流哥特风摇滚乐手了。 苏暮夜不是那种容易伤春悲秋的人，了解了莫思欢现在的情况和将来的打算，也觉得自己不必勉强非要去照料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打搅，他这就跟莫思欢告别了：“自己保重，今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再来找我，这不是客套话。” 莫思欢笑笑：“宋瑾也这么说，他跟我打电话了，你俩说好的吗？要说真有什么困难的话，我总觉得忘了跟宋瑾说什么事情，跟案件有关的。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忘了就忘了吧。” 苏暮夜也没放在心上，一切都结束了，大家也都散了。案件到此为止，剩下的只是让时间慢慢消化这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搬场工人在催促，莫思欢不能聊太久，随便跟苏暮夜寒暄几句又回去忙了。 他们本来也不是特别熟悉，如今要因为各自的生活而分开，似乎也没什么话可留恋的。 “夜哥！” 苏暮夜刚要上车的时候，莫思欢又喊住了他。 他回过头，莫思欢对他喊着：“我会回来探亲的！我爸还在这里呢，下次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把学校变了一个模样！” 苏暮夜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 车子下了山，一路渐行渐远，莫宅被甩在身后渐渐看不见了。人生的经历和挫折能让男人成长起来，如果莫思欢真能挺过这一关，那他将来的前途必定会大不一样。 苏暮夜在半路上跟兰溪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接，只能留言。 谢征女儿的问题他得好好打听一下，这里面很不对劲。 苏暮夜曾经听说过谢宁的一些情况，她早年留学美国，后来遭受过事故，受过一些心理创伤，来到锡林一方面是为了协助父亲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疗养身体。她很喜欢锡林的生活环境，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没有道理会突然离开，苏暮夜给兰溪留言之后，想了想又发了封邮件给远在米兰的谢司，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 谢司那边同样没有回音，苏暮夜只能先返回市区里，回到学校。 距离下午的课还有一段时间，他去了学校后山的那栋别墅，想休整一下。那栋别墅原本是宋教授的财产，按照遗嘱他和宋瑾可以各分一半，现在宋瑾放弃了继承权，房子也就归苏暮夜所有了。 它当初是苏暮夜负责设计的，他知道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可惜已经没什么人会享用了。宋家的人都不在本地，苏暮夜自己也有别的住处，没有特别的事情，他一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好好的房子空置着，实在是一桩憾事。 半山腰的黑铁栅栏门都开着，自从那天晚上苏暮夜和宋瑾离开这里去剧院调查木屑粉末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钥匙全都在苏暮夜自己手里，他进屋以后仔细检查了门窗，又把客厅里的积灰和蜘蛛网简单地打扫了一遍。 宋教授很喜欢这个地方，苏暮夜不打算把它捐出去给学校使用。他隐约觉得，这个地方今后还会有用处的，要好好地把它保存下来。 收拾完客厅，他去洗了个澡。下午会有市里的调查组来调查莫教授的渎职问题，他得负责接待。 天际的尽头有些乌云，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隐藏了起来。 空气里翻滚着隆隆的雷声，没过多久，窗外就下起了雨。 苏暮夜洗完澡的时候，外面已经是瓢泼大雨。厨房的阳台门还开着，他走过去想要把它关上，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手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 他看见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让他的呼吸有些凝滞。 阳台门下方的地板上，散落着几根细细的钓鱼线。那些线太纤细了，一般人根本不会发觉，只有苏暮夜自己知道。 这是他特意准备的。 他深吸一口气，关上门又回到屋子里。雨声显得这间屋子更加空灵和幽静，他耳边能听到的只有微弱的雨声，自己略微沉重的呼吸，还有客厅里座钟摇摆的滴答声。 一切都毫无异样，但是他知道，已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站在屋子里，等待了很久，周围还是没有动静。 于是，他冷声开口了：“这样有意思吗？装神弄鬼的。” 还是没有动静。 墙角的窗帘被风轻轻吹动，露出后方盆栽翠绿色的叶片。 叶子上有小小的水珠在滚动，但那不是苏暮夜浇的水。 他等待了一会儿，又开口说：“警局都已经结案了，不会有人再关注这件事。” “既然都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说说清楚。” “你还有些事想告诉我，是吗？” “我知道你回来了。” “宋教授。” 依然没有动静。 过了很久很久，久的苏暮夜都快以为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他才听见背后的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6 熟悉的脚步声 皮鞋的声音，低沉，又有规律。 听见那个声音，苏暮夜的全身都微微绷紧了。 他很熟悉这个脚步声。 他想回头去看，却听见了那人说话的声音：“站在那里就可以了，不要动。” 一道身影在暗处慢慢的拉长。 苏暮夜一时有些窒息的感觉。 他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一直不相信自己看见的事情是真的，为此花费了无数的精力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真相。然而当他终于心灰意冷，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并且强迫自己勉强去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他长久的奢望却又突然变成现实出现在了眼前。 厨房的阳台门有一处松动，从那里可以撬动锁芯开门进来，需要一些小技巧。 他在门上缠了一些钓鱼线，只要门从外面被打开，鱼线就会被扯断。 然而知道怎样开门的，除了他，就只有宋教授自己了。 这是当年修建房子的时候，宋教授自己设计出的小机关。 苏暮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还是站在楼梯上的人又开口了：“我本来不想回来的，蔷薇还在等我。但有些事情不跟你说清楚，又怕你这孩子钻牛角尖，胡乱去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当然，顺便也来躲躲雨，锡林很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 宋教授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感的成分。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既不温和也不严厉，永远只是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深水，让人想要接近他也无从下手，更不用说是讨好或者奉承。苏暮夜想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问：“我可以回头看看你吗？” 虽然这个要求也没什么意义，但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真正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 宋教授不置可否：“随便你。” 苏暮夜转过身，他没有看到什么意外的东西。 那个熟悉的人独自站在楼梯上平静地俯视着他，就跟平时一样，寻常的好像他根本没有离开过，也从没做过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苏暮夜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些日子他经历了太多，几个小时前他还在这人的遗照前吊唁，现在他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宋子瑜比他的真实年纪看起来年轻一些，经过了常年的精心保养，脸上几乎连皱纹也看不到。他跟宋瑾的长相有几分微妙的相似，但绝没有宋瑾身上那种活泼灵动的感觉，有的只是经年累月养成的淡定风度。 这种风度，虽然潇洒，却又比常人更加冷淡疏远一些。同行都说宋子瑜是一个把生命和灵魂都献给工作的男人，他仿佛就跟他笔下的设计作品一样，优雅奢华，精致又高傲，不食人间烟火。 他不常跟人打交道，近几年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内敛古怪，但这不影响他的魅力和人气。苏暮夜也随他学到了七八分的冷淡，可惜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是天差地别，而且经过今天以后可能更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苏暮夜问他：“你赶时间吗？蔷薇密会的人在等你？薛枫吗？” 宋教授随手拨弄着墙角落地盆栽的叶片，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薛枫，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他现在大概在非洲或者阿拉斯加的哪个角落忙着吧。让蔷薇的人等一会儿也无所谓，既然来都来了，就不用急着走。” 他看看苏暮夜：“你想从哪儿问起呢？我没有什么秘密，都可以回答你。” 苏暮夜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为什么要杀谢征？” 宋教授无奈一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这事情，有点复杂。其实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吃了药以后控制不住，失足坠亡的，但根本的责任还是在我身上。” “什么药？” “一种镇静剂，是我的。它很适合我，但不适合谢征。” “你在吃安眠药？” “两者有区别，那种镇静剂能控制我的情绪。如果没有它的话，估计你早就不在人世了吧，我想干掉你很多次了。” 苏暮夜微微一颤。 宋教授并不想在他面前掩饰心中的恶意。 他想起了那个纠缠自己多年的问题：“你，非常恨我吗？” 宋教授想了一会儿：“那倒也不是，与其说是憎恨，更不如说你让我感到恐惧。” “恐惧？” “这个待会儿再说吧，还是先讲讲谢征的问题。我准备了一笔钱，今后碰上谢宁的话你可以给她，就在你的账户里，也算是我对谢家表达的一点歉意。谢征的心理治疗帮了我不少忙，落到这个下场我很遗憾。” “他是你的心理医生？” “嗯，有好几年了吧。” “他是你的医生，反而吃了你的药，然后精神失常？” “那不是谢氏诊所的药，是薛枫从蔷薇密会带来的。” “我不太明白。” 宋教授想了想：“该从哪儿说起呢？事情的起因有点早，大概从十年前开始吧，那时候，我跟蔷薇密会就已经有了联系，他们对我提出了邀请，需要经验丰富的人才设计一些结构复杂的建筑物，供学术研究使用。我一直没有答应，因为那时候我对本职工作还有兴趣，何况你还小，他们排斥你，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后来，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我越来越不喜欢你，你的存在让我浑身都不舒服，我很难控制这种厌恶。所以我去找谢征，他那个人口风很紧，我一边请他开导我，一边自己也想搞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这时候，蔷薇密会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邀请，问我要不要协助他们进行一项药物试验。” “精神领域一直是蔷薇探索的重心，据说那种药物属于镇静剂范畴，可以大幅度的缓和一个人的情绪，理想状态甚至可以非常完美的控制感情。这也一直是我非常需要的状态，我厌恶自己被任何感情所束缚。所以，我就同意了，蔷薇派出了薛枫前来锡林和我接洽，对外身份则是我的私人律师，这就是我们结识的经过。” “薛枫也曾经服用过那种镇静剂，用以治疗自己的一些心理创伤，我们都是临床试验的对象。然而，实际情况比我想象的复杂，蔷薇的药物虽然很有效，但副作用也不小。具体的表现是服用者在前期会出现短暂的严重情绪波动，也就是会病的比平时更加严重。” “这个时间要维持多久，根据各人的体质也有不同。薛枫至今也没有完全适应，至于我，经过几次调整，现在药物对我的副作用已经非常微弱了。但在调整的那个过程里我有些失控，做了一些过失伤人的事情，那些事让贺院长对我产生了一些意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7 宋教授的心事 苏暮夜长叹一口气。 他想起宋教授曾经的那些怪异行径，突然变狭隘的心胸，疑神疑鬼，对他的种种人身攻击和对学生的伤害那时候他怀疑他在吸毒，原来他猜对了一半，他是在服用这种奇怪的镇静剂。 而之前兰溪的推断也是正确的，薛枫确实也在使用蔷薇密会的药物，让自己从当年谈判失败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宋教授的行为：“你这个样子，对于自己的身份地位是不是太不负责了？你好几次都差点闹出人命！” 宋教授反问：“那如果我没有吃药，失手杀了你，这就算是负责了吗？” “你可以把实话告诉我的！” “告诉你又能怎样呢，你能怎么办？离开学校，从我眼前消失？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想听到，你能躲到哪儿去？难道要放弃你的一切？别忘了，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们都是有声望的人，名字早就绑在了一起。除非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死，不然走到哪里一个都永远摆脱不了另一个！” 苏暮夜咬了咬牙：“那谢征又怎么会跟着你一起嗑药的？” “那段时间过去以后，我的情绪确实好转了很多。然而那时候，轮到谢征碰上了烦恼，他得了肺癌，中晚期，治疗过程很痛苦而且存活率很低。他不想让谢宁看到他的苦闷，又很难假装乐观，所以想到了我的镇静剂。” “这挺可笑的，他原来很不赞成我吃这种药，等自己遇上了烦恼反而寄希望于它。私自把药给别人会违反蔷薇的规矩，我和薛枫都会面临麻烦，所以一开始我没有同意。但就在上个月，谢征的病再次复发了，他来求我，他可能没有几个月的生命了，他想借那种药让自己看起来开心一点，让谢宁不要太伤心。” “他为我做过很多次心理治疗，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有些不忍心，蔷薇的镇静剂还没有达到能让我看着老友痛苦而见死不救的地步。所以那天晚上我们约在了剧院里，那里晚上没有人，更没有谢征的熟人，对他来说比较安全，对我则比较方便，是他自己选择了那里。” “但我没想到，他的耐药性比我的低得多，只尝试了二分之一的剂量，他的精神就失控了。” “他似乎产生了严重的幻觉，从舞台上方的过道失足坠亡，我根本就来不及救他。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麻烦，被人知道的话我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和蔷薇密会两边的前途都要毁于一旦，我很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只能把事情告诉了薛枫，跟他商量该怎么解决。” “我最初的想法是藏匿尸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谢征为了应对药物的副作用，本打算服药后在这栋房子里休息几天。他对谢宁谎称自己外出旅游，他本来就喜欢旅游，谢宁短期内不会怀疑他失踪的真相，更不会知道谢征是死在锡林歌剧院里的。但这样子蔷薇密会不能接受，我破坏了他们的规矩，必须要付出代价。” “他们的代价一般都不是惩罚，而是一些交换条件，惩罚是不得已的最终手段。他们要求我借这个机会离开锡林，也彻底离开我的生活圈子，作为交换他们就不会计较这件事，会原谅我的过错，也不会把我当做凶手供出去。” 苏暮夜问：“所以，你就决定把谢征当成你，伪装你的死亡，顺势离开锡林？” 宋教授点头：“这是薛枫的意见，确切的说，他是一个传声筒。拿主意的是他的主子，伪装尸体身份原本就是他的备选方案之一，之前我的镇静剂也是那个人安排薛枫送来给我的。” “他是谁？” “不知道，薛枫称呼他为‘白蔷薇’。” 苏暮夜一愣。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天，在德国法兰克福的郊外，他在父亲苏曦的石碑前看到的东西。 那满地散落的白蔷薇花瓣。 难道，在他之前去过石碑那里的，就是这个神秘的白蔷薇吗？ 他问：“有关这个白蔷薇，还有其他你知道的情况吗？” 宋教授摇头：“能被称作蔷薇的人，在那间机构中的地位是很高的。白蔷薇也不是外号，这是蔷薇密会的一种职位，是工作项目的总执行人。蔷薇密会有很多工作计划，计划书都会发到这个人的手上，由他决定具体派谁去做。他可能也不是薛枫的直属上司，他们之间还隔了好几层关系，就算你找到薛枫，应该也打听不出什么来的。” 苏暮夜暂时没有追究下去，问：“所以，是白蔷薇让你伪装死亡的？” “是的，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带走我的好机会，至于我自己，这些年也确实对锡林没什么留恋了。我虽然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但对这个落后的地方没有多大感情，留我在这里的只有工作职位，以及你，遗憾的是，这两者都已经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苏暮夜的心里微微一痛。 宋教授有些惆怅：“人生无非如此，这些年来，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荣誉，专业方面没法有更高的建树了，也越来越不想看到你，我感到生命已经失去了意义。然而，蔷薇密会的一些建设计划听起来很有趣，我想，作为一个事业圆满的建筑师，最后死在自己的设计作品里也不失为一个浪漫的人生结局。然后，再以另一种身份在陌生的地方，展开一段新的人生。” “所以，我接受了薛枫的意见，伪装了自己的死亡。他一个人办不到这么复杂的事情，所以我选择了相对可靠的贺院长作为同谋。贺院长担心这个消息太惊人，原本打算先对外声称我心脏病发住院，等落成典礼熬过去再宣布我的死亡，可惜清源那个家伙私自报警把计划全打乱了，如果没有他，事情本来可以很简单的解决，那个愚蠢的东西，这么多年还是只想着自己的私欲，完全没有任何长进。” 苏暮夜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问：“那你离开剧院以后，这段日子都去了哪里？” “去了国外的几个地方，看了看蔷薇密会的建设计划，很有趣，确实值得一试。” “这么说，你一直都不在锡林？” “不在，也没有必要在。今天我是回来拿些东西的，很快就要走。” “你知道你走了以后，锡林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宋教授耸肩，“薛枫说一切他都会处理好，我很放心他。只要假死以后我的声誉不受到任何影响，那就够了，他具体怎么做的跟我无关。听说你把清源搞的倒台了？干得不错，这些年你越来越难对付，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成长为相当可怕的人。”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赢的吗？” “不知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8 怀表的秘密 苏暮夜提高了声音：“你怎么会不知道？都是因为你的那些证据！我不明白你，既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要留下那种机会？你是不是嗑药嗑糊涂了？！” 宋教授漠然地看着他，显得有些疑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留下什么了？” “那个黄铜怀表！里面的暗号，让我找到了你留在银骑士奖杯底座里的音频和视频！明明是你在向我求助，把那个怀表寄给我，我是按照你的指示才找到了那些证据，你怎么可能不明白！” 苏暮夜有些愤怒，而且不解。 他搞不懂这个冷淡的老男人在想什么。 他分明口口声声说着厌恶他，为什么又要把这么珍贵的机会拱手送上？ 然而宋教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他缓缓摇了摇头：“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暮夜，我没有给你寄过东西，不知道什么黄铜怀表。” 苏暮夜怔住了，他立刻从怀里摸出了那个表。 因为长久的奔波，多次的探索研究，黄铜原本光滑的表面已经有些磨损了，他质问：“仔细看看，这不是你寄出的东西吗？物流公司还有你亲笔写的资料！” 宋教授走下楼几步，仔细看了看那块表：“我没见过这东西，那什么资料可能是有谁伪装了我的笔迹。” “那宋瑾呢？他也不是你喊来的？他不是薛枫按照你的遗嘱内容带到锡林来的吗？” “宋瑾？”宋教授回忆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你是说那个宋瑾，我的侄子？我们已经快二十年没有联系了，你怎么会认识他？什么遗嘱？” 苏暮夜感到诧异极了：“他是你的遗嘱继承人之一！” 宋教授摇头：“不可能，我的继承人只有你。虽然我已经不那么喜欢你了，但只有你才是这世上最合适继承我财产的人选。” 他沉思着，过了一会儿，慢慢笑起来：“我好像明白了，原来如此，都是薛枫搞的鬼吧。” 苏暮夜看着他。 他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一直以来，他始终被怀表和宋教授态度之间的矛盾困扰着，发自内心的相信那个怀表才是宋教授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并没有那么讨厌他，并且正需要他的帮助。而现在，这个表居然不是宋教授寄出的，那他一直以来的希望全都变成了一场空，唯一的期待原来只是他的幻想，宋教授在这个案子里根本就从来没有想到过他。 他早就不在乎他了。 苏暮夜感到全身虚脱，几乎连站也站不住：“我真愚蠢，居然一直都被这个假的求助信息给骗了。你根本一丁点都不需要我，是我自己在骗自己。” 宋教授冷淡地看着他：“你这孩子就是太重感情，跟苏曦一样。你总想把我当成家人，你很缺爱，可惜我想扔掉你已经很久了，也就是念着你这份感情，所以一直有点不忍心，毕竟我欠苏曦太多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白蔷薇的布局会这么深，我们都上了薛枫的当，应该是他修改了我遗嘱的内容，又伪装成我寄出了这个怀表。也没办法，错在我，是我私自把镇静剂给出去的，蔷薇要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什么事情，我也没什么权力去反对，这事就让它过去吧。” 苏暮夜很不明白：“薛枫为什么要这么做？以你的名义让我去查案，还找来你的侄子，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宋教授笑笑：“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来宋瑾的消息，至于为什么要对你设套，我可能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 “我没有权利说，不过，和你的身世有些关系。蔷薇密会一直没有忘了你，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又会成为同行的，”说着，宋教授走下楼，“时间快到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得走了。” 苏暮夜说：“有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你这么厌恶我。你说，你惧怕我？” 宋教授看着他：“你确实很可怕，可能你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但将来总有一天你自己会明白的，我也是经过这么多年才慢慢明白的。也许你出生在这世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你母亲的请求。” 苏暮夜一愣：“你说什么？” 宋教授点了点头：“你的母亲还在世，而且，她是为蔷薇密会工作的。是蔷薇养育了她，她没有办法违背他们的意思来抚养你，所以只能拜托我。” 苏暮夜怔了怔。 一股怪异的情感在他心里激烈地涌动起来，宋教授看着他，有些无奈的样子：“我还是太心软了，总是看你可怜。按照规矩我是不该说这些的，你的母亲名叫珐蕾拉，这应该不是她的真名，十五年前是她请求我把你从孤儿院带走，为了合法收养你我花了很大的力气。” “那些年我一直对苏曦心存愧疚，所以拒绝不了珐蕾拉的请求，抚养你能让我心里好过一点。我天生对儿女情长的东西没有兴趣，知道自己做不了一个好长辈，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我对你也仁至义尽了，我给了你很多，今后你也自由了，我不会再来陷害你或者干涉你的工作，在锡林好好发挥你的能力吧。” 苏暮夜沉默着，良久，低声问：“你对我父亲心存愧疚，是因为当年没有站出来为他证明，是吗？” 宋教授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 苏暮夜又问：“其实你知道事实的，我父亲他没有剽窃过，是吗？” 宋教授看着他，冷声说：“暮夜，做人有时候不能太聪明。” 他没有承认，但一切已经很明白了。 这样的回答，印证了苏暮夜一直以来的怀疑。 苏曦根本没有剽窃过，他是被冤枉的。 像他那样的人，当年有着高端的留学经历，优秀的学习成绩，回国后工作安稳，具有丰富的专业知识，又有家庭和孩子，怎么可能铤而走险去做剽窃这么危险的事情。这种事既没有好处，又很容易败露，就连莫教授也是在学校里地位稳固之后才开始剽窃学生的设计，苏曦怎么可能留学刚一回国就自掘坟墓。 苏暮夜不相信这种事，但他没有人可以说。 是宋瑾提出了他的观点，当他们分隔在德国和意大利两边的时候，互发邮件联络。宋瑾研究了苏曦的履历，提出了跟苏暮夜相同的疑问。 不是苏暮夜在美化父亲的形象，是他的行为确实说不通，宋瑾的疑惑坚定了苏暮夜的信心。 而宋教授的反应，证明了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099 清白的父亲 他问宋教授：“我父亲是被冤枉的，当时你们所有人都知道，但包括你在内大家都不愿意站出来证明他的清白，结果害死了他。你心存愧疚，所以十年以后才会收养我，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是不是？” 宋教授叹了口气：“当时我也很年轻，又毫无背景，我没有办法。” 苏暮夜冷声问：“这件事跟蔷薇密会有关系吗？” 宋教授没有说话，他的身影静默了一会儿，转身走进楼梯下的阴影：“我真的得走了，如果你执意要问，可以到‘骑士城’来找我。” “那是什么地方？” “自己去想，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我就告诉你当年的事情。” 宋教授的身影和楼梯下的阴影逐渐重叠在了一起，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对了，我的侄子，宋瑾他已经离开锡林了吗？虽然我跟他们家的积怨很深，但这孩子很讨人喜欢。我跟薛枫谈过一些以前的事，他也许觉得宋瑾是我的侄子又跟我学过一些解谜的技巧，能帮上你的忙而且不会显得可疑吧。如果他还没走，我想去看看他。” “他上午刚走，”苏暮夜说，“跟宋幽一起走的，他们要回老家看父母。” 黑暗里突然传出一声压低的嗤笑：“呵，宋幽？只要有他在就是满口谎言，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我了解那个混小子，他只是找个借口让你没法挽留他们而已，他们的父母十几年前就死了，老家也早就没有亲戚了，回哪里的老家去看父母？” 苏暮夜的头皮微微一炸。 “等等！你仔细说一下！”他追上去，然而楼梯的阴影里已经没有人了。 宋教授已经走了。 苏暮夜追过去，那边从走廊通到后院，雨已经停了，后院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消失在了下山的青苔石阶上。他又追了几步，哪里都看不到宋教授的身影，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离开的退路。 苏暮夜独自站在石阶上，感到浑身发冷。 他的手有些颤抖的摸出手机拨打宋瑾的电话，然而那边已经显示关机状态了。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苏暮夜咬紧了牙。 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宋教授在这种事情上是没必要撒谎的，但是在他的记忆里，宋瑾一直在提起他的父母，他的老家。 他很听父母的话，他很怕父母生气，他会跟宋幽顶嘴但是不管忤逆父母的意思。 他一直表现的像个温顺听话的好孩子，看起来就跟普通家庭的孩子没有任何两样，是无数平凡小康家庭中的一员。 然而，宋教授却说他的父母十几年前就死了。 那所谓的父母，到底是谁？ 他到底跟着宋幽回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邮件提示音。 不是宋瑾，是兰溪。 他接到了苏暮夜的留言，没有多寒暄，将自己所知道的案件情况写成邮件转述给了他。他已经离开锡林了，现在正在意大利，刚刚走访过杜嘉班纳在米兰的业务办公室，也询问过了苏暮夜的朋友歌迪娅。 杜嘉班纳的情况，谢氏诊所的情况，谢宁和谢司的情况，兰溪一并告知了苏暮夜。 苏暮夜看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逐渐脸色煞白。 *** 远在郊外的莫宅，莫思欢终于送走了最后一辆搬场车。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屋子里，一头栽进沙发。 保姆送来了热气腾腾的柠檬茶，放在茶几上让他解乏。莫思欢浑身瘫软着不想起来，他只觉得好累，浑身都好累，心里更累。 前几天警局打电话来说，他父亲在审讯的时候中风昏倒了，正在医院抢救。虽然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会不会有后遗症还不清楚。 曾经高高在上的建筑学教授，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风光无限，却在即将退休的时候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莫思欢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也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快倒台，但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的劣迹实在太多了，报应只是提前到来了而已。 晚上，他还得去医院看看，毕竟父亲也是他在锡林唯一的亲人，就算再恶毒，他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大宅里静悄悄的，安静的让人窒息。莫思欢呆滞地躺着，渐渐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很伤心，他很早就失去了母亲，在莫教授锒铛入狱以后，他也没有父亲了。 他吸了吸鼻子，使劲爬起来伸手去拿柠檬茶，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歪倒下去。他有点晕，这几天忙着收拾东西和准备留学的事情太累了，家庭医生提醒他要小心头上的伤，过度疲劳可能会导致血肿复发。 他咬牙站起来，脚下却整个一软，额头狠狠磕在了茶几上。瞬间眼冒金星，莫思欢抓着茶几怎么也爬不起来，眼前天旋地转，连喊都喊不出。保姆听见客厅里的动静，跑出来一看顿时吓坏了，赶紧奔过去扶起莫思欢：“莫先生，莫先生？你没事吧？我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 莫思欢说不出话，脑袋里一阵阵的胀痛，脑海里却似乎浮现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些似曾相识的情景，一会儿黑漆漆的，一会儿又明晃晃的。 这是什么地方？ 刚才的撞击，好像让他找回了一些失落的记忆，他在摔伤之前的事情，那是在在米兰，黄金四街，在宋幽的工作室。 熟悉的情景还在忽隐忽现，莫思欢咬牙使劲回忆着，它们就像梦境一样稍纵即逝，他不能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突然，他跳了起来，满脸的惶恐。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要告诉宋瑾什么事情了，跟案件有关的重要线索，他在宋幽的工作室里发现了一件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宋瑾的手机关机，莫思欢哆哆嗦嗦地重拨了好几次都打不通，只能转打苏暮夜的手机。 那边响了几声就接起来：“思欢？” 苏暮夜的声音似乎有些异样，缺乏一点平时的冷静，但这时候莫思欢已经顾不上这些小事了，对着电话大喊：“夜哥！我想起来了！我在宋幽的工作室里看到过一个奇怪的东西，是，是密码筒！” “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我们潜入米兰的那座学校，锁在门口的黄铜密码筒，你用自己的名字打开的那个！” “我在宋幽的工作室里看到一模一样的，然后，有人在安全通道里把我推下去了！” “宋幽身上有很大的问题，他跟这事情有关系，我们得马上找到宋瑾！” “他可能有危险！” *** 几天以后，某地。 幽静的林间小道，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宋瑾拖着行李箱，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铁门前，长嘘一口气：“好远啊，终于到了。” 宋幽按下了门铃，铁门慢慢朝着两侧打开了，宋瑾看着里面的白色建筑物，心里有些发怵：“如果爸妈生气的话，你可要帮我说几句好话。” 宋幽思索着：“那可不能白干，回头你得帮我洗照片。” 宋瑾最讨厌黑漆漆的暗室了，他讨价还价：“只能洗两位数以内的照片哦，你不要趁机丢几百张来让我干苦力。” 他一边叽咕着，一边走进门里。 宋幽看着他毫无防备的背影，独自停在门口。 他的脸上带着些复杂的神情，侧身看了看外墙上厚重的青苔。青苔遮住了一块几乎生锈的铭牌，他用手轻轻拂去了一层，然后跟着宋瑾一起走了进去。 砰—— 铁门在他们身后慢慢地关上了。 外墙上，拂去青苔以后，隐藏在下方的铭牌隐约露了出来。 铭牌上刻着这栋建筑物的名字。 德国，慕尼黑。 第42号基因研究所。 =========================== case 1. 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0 蓬杜拉.唐 美国纽约，当地时间晚上八点。 曼哈顿百老汇街，纽约大都会歌剧院。 观众席掌声雷动，身着华美服饰的歌剧演员在激昂的气氛中一次次的返场谢幕，演出根本无法结束。戴着礼帽的剧院经理在侧幕按耐不住兴奋的情绪，激动的脸色泛红，使劲地鼓着掌。 成立于19世纪末的纽约大都会歌剧院，从来都较少引进内容严肃的正剧。谈下蔷薇骑士的合约，在美国连续上演一个月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出人意料的是，这部充满悲剧英雄色彩的古典剧目一经亮相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预订数量的门票已经全部售罄，剧院正在紧急商议一个月以后的加演场次。这全都要归功于这部作品的创作者蓬杜拉。唐，蔷薇骑士作为他为数不多的代表作，创作十几年来不断进行修饰和改良，各种细节与初稿的时候相比有了很大的完善，作为音乐作品的欣赏价值也与日俱增。 经理回头朝后台催促：“快，快请唐先生出来谢幕，该轮到他致感谢词了，他在哪儿？” 一名女演员正在拔掉道具帽子上的羽毛装饰，随口说：“已经有人去喊他了，是那个中国女人。” 经理立刻不满的斥责她：“那不是一般的中国女人，是唐先生相当欣赏的一位音乐家，斯卡拉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这次如果不是她的牵线，那个脾气古怪的唐也不会与我们合作，他一向都很讨厌美国人！” 年轻的女演员撅起嘴，不敢再吭声了。 剧院后台的走廊上，肖铃雨急匆匆地走着。她在幕间休息的时候就通知了唐先生结尾致辞的时间，但舞台上已经返场好几次了，他依然没有出现，是记错时间了吗？ 肖铃雨一边走，一边无意识地拢了拢长发。她有着一双纤细漂亮的手，手指如同油画描绘的一般修长，她年轻美丽而富有气质，如今是世界各大交响乐团炙手可热的小提琴手。 肖铃雨和唐认识很多年了，一直都十分欣赏他的作品。美国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地方，她说服了那个脾气古怪的老男人带着他的剧目到这里来演出，结果果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唐有些固执，他的休息室在走廊尽头最安静的那一间，他讨厌被人打搅，肖铃雨走到那边，富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门，这是他们商定的暗号，一般人的骚扰唐是不会理睬的。 里面没有回应。 不在吗？ 肖铃雨转了转门锁，一动不动，房间从里面反锁了。 她又敲了几下门，提声问：“唐先生，您在里面吗？致感谢词的时候到了，请您赏光上台几分钟吧。” 还是没有回应。 肖铃雨十分奇怪，她感到一丝难以形容的异样。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力气，肩膀狠狠撞击在了门上。 砰——！ 门锁一下子就被她撞开了，她因为惯性而朝里冲了几步，勉强稳住身体。还没有抬起头，她就在房间里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她定睛一看，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琴弦已经被扯断的四分五裂。头发灰白的蓬杜拉。唐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肢体呈现出一种十分异样的扭曲，他的手脚上缠满了钢琴线，灰色僵硬的皮肤被硬生生地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他死了。 肖铃雨脸色发白，她惊恐的捂住嘴，步步后退，双腿发软。 突然，她注意到唐的眼睑附近有一点血污，上方的眼皮呈现出奇怪的塌陷，血污沿着他的西装一直滴落到雪白的纯羊毛地毯上，又从打开的窗户一直延伸出去，消失在冷风瑟瑟的夜幕中。 巨大的震惊和惶恐中，肖铃雨还是勉强找回了一点理智，她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是眼珠。 蓬杜拉。唐的双眼眼珠被挖掉了。 肖铃雨的喉咙里慢慢挤出声音，那是一种奇怪的，颤抖的嘶哑叫声。 “来，来人” 嘶哑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来人，快来人啊！——” *** 几天后，锡林。 秋风凉爽，远在大洋彼岸的锡林正迎来了一年中最美的深秋。 锡林公立大学的建筑学院里，弥漫着一种难以描述的轻松气氛，自从几个月前，苏暮夜正式担任学院的首席教授以后，这种令人愉快的气氛就充满了每一个角落。公告栏里贴着本学期银骑士基金会的奖学金人选名单，这是苏暮夜综合了之前宋瑾提出的建议，以及莫教授利诱学生所提供的学术项目，整合奖金和资源设立的一项独立基金会。 基金会为学生提供各种奖励，包括现金，物品，实习机会，重大比赛参加名额，加分政策等各种，选拔过程公开透明，入选名单会在校内公示，最大限度做到公正和公开。 苏暮夜手上不缺钱和资源，如何合理分配才是最重要的。 五分钟前，行政楼的小会议厅里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是关于学院明年建筑修缮方面的财政支出预算。苏暮夜拿着厚厚的预算表复印件回到办公室，助教紧跟着就进来了。 苏暮夜快速翻阅着复印件，用红笔勾出几个问题，一边问：“什么事？” 助教把一些资料放在桌上：“有人反映奖学金名单上有些问题，有两个人谎报了自己的经济状况，这是举报材料。” “放着吧。” “还有第三季度全院本科生的成绩单，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分类排名了。” “好，辛苦了。” “那个外面堆着一些信件，要拿进来给您看看吗？” 苏暮夜有点奇怪：“为什么不拿进来？” 助教略尴尬：“都是情书，拿进来怕占地方。” “有多少？” “三百多封吧。” 苏暮夜安静了一会儿，说：“寄信人一定有重复，你整理一下，多次写信的人我会找他们谈谈，别白费力气了。” 助教年纪不大，因此性格也略微八卦，他想了想说：“夜哥我想说句心里话，你这方面的情商简直不是一般的低诶。没有兴趣的话，装不知道就好了。” “那样子不尊重人。” “你非要把话说清楚才更伤人啊，给人家留点幻想不好吗？对了，公共课的马列老太又要给你介绍对象，缠着我好几次了，你想看看照片吗？” “不想，还给她吧，就说我很忙没兴趣。” 助教看着他思索了很久：“夜哥，你跟宋教授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冷淡是不是会遗传？” 苏暮夜抬头看看他：“我是不是最近对你们太客气了？” 助教赶紧躲到桌子后面去了：“饶命，是我错了。” 苏暮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收起预算表，把奖学金名单举报资料也收在一起：“我下午什么时候有课？” 助教拿出手机看看：“两点有建筑学概论，在第三教学楼。” 苏暮夜随手拉上窗帘：“那一点半的时候来喊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1 三份档案 助教点头就出去了，这是一个年轻的硕士研究生，以前是莫思欢那个非主流乐队里的吉他手。那群乐队的小混账都是一个画风，天不怕地不怕的，乱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门被关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变得很幽静。 苏暮夜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调出了三份文档。 这些东西他已经看过无数次，几乎每个字都烂熟于心，但他还是会经常习惯性的拿出来看看。他花费了很多精力研究文档的内容，但几乎没什么收获，那上面的资料定格在了数月前的时候，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进展。 时间会抹消一切，那时候的案件已经被很多人淡忘了，宋教授的名字也越来越少被人提起。 但是苏暮夜忘不了，案件中那些怪异的疑点，还有让他意外和担心不已的最终结局，都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三份文档，分别来自于三个人——宋教授，莫思欢，兰溪。 这是苏暮夜根据他们的讲述，重新整理出的有关数月前那起复杂案件的相关资料。 第一份资料，来自于他的恩师宋子瑜教授。 数月之前，宋子瑜与心理医生谢征深夜相约在施工中的锡林歌剧院，谢征服用了宋教授的镇静剂以后精神失常，从剧院的舞台上方失足坠亡。 宋教授在薛枫和贺院长的帮助下，调换了死者的身份，金蝉脱壳，借这个机会捏造了自己的死亡，离开锡林大学转行为蔷薇密会工作。 苏暮夜一开始完全不知道案件的真相，他得到了宋教授寄出的怀表，依照他的遗嘱和宋教授的侄子宋瑾合作调查。解开了重重谜团以后，找到了宋教授的同行莫教授剽窃胁迫学生的大量证据，为锡林大学拔除了一颗大毒瘤。 案件落幕之后，宋瑾跟着哥哥宋幽回老家探望父母，离开了锡林。 然而根据宋教授的说法，他根本没有寄出怀表以及写下那种遗嘱，一切都是蔷薇密会的诡计。 而且，宋瑾的父母十几年前就死了，所谓探望是宋幽的谎言。 在这两个问题上，宋教授都没有必要说谎。但如果怀表真不是他寄出的，那就意味着在解开一个谜团的同时，又引发了一个新的疑点。 怀表指引苏暮夜去寻找alex的协助，那是宋瑾的英文名字，按照宋瑾的说法，宋教授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他们一开始都弄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而现在，宋教授认为怀表是蔷薇寄出的，那么在蔷薇密会里，难道有人非常熟悉宋瑾吗？那个人又为什么特意要这样称呼他？ 第二份资料，来自于莫教授的独子莫思欢。 莫思欢曾经跟着苏暮夜和宋瑾，依照黄铜怀表的指示前往意大利米兰。 他们在拉。斯卡拉歌剧院与兰溪偶遇，合力找到了怀表指示的密码r，深夜潜入白蔷薇庄园，那是一所废弃学校，已经被宋教授买下来了。 学校正门被古怪的密码筒锁住，苏暮夜用自己的名字解开了密码。 然而，之后莫思欢在宋幽工作室的某个房间里，居然看到了相同的密码筒，然后他就在安全通道遭到袭击，丧失记忆。 密码筒是哪里来的？又是谁袭击了他？ 肯定不是宋幽，当时有很多人证明他不在场。 第三份资料，来自于刑警兰溪。 他手上的情况最复杂，主要内容是关于谢征的一对儿女，谢宁和谢司的。 按照兰溪的叙述，他曾经去过谢氏心理诊所走访，从谢征的女儿谢宁口中听说了一项二十多年前的捐精计划。当年那些人的合照，被宋瑾在白蔷薇庄园里找到了，谢征，苏曦和宋子瑜，他们都曾经是计划的参与者。 而后，兰溪在谢宁的电话里听到了她弟弟谢司的声音，并且辨认出他就是在泰国杀害巴颂的凶手。然而当他展开行动的时候，谢司已经先他一步逃走，并且带走了谢宁，两人都已经下落不明。 谢司的工作地点在意大利米兰，杜嘉班纳服装品牌的男装设计部，他和设计总监歌迪娅都是苏暮夜的朋友，曾经在米兰帮助过他们。兰溪在诊所扑了个空以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意大利，然而歌迪娅却说谢司已经辞职了。 谢司几乎是在苏暮夜离开意大利的同时辞职的，歌迪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歌迪娅的叙述又另外引发了一个疑点，那就是，谢司辞职在前，锡林歌剧院的落成典礼在后。按照谢宁的说法，谢司回到锡林是以杜嘉班纳设计师的身份受到苏暮夜的邀请，前来参加典礼的，但那时候他已经辞职，跟杜嘉班纳毫无关系了，苏暮夜根本不可能邀请他，他也确实从来没有邀请过谢司。 谢司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依靠欺骗潜入了锡林大学。 他在锡林逗留的时间很短，苏暮夜根本就没见过他，他到这来的目的是什么？ 兰溪发现的疑点还不止这些。 在米兰的时候，宋瑾的哥哥宋幽是主动找上门来的，他的情报来自于杜嘉班纳，他是品牌今年的签约摄影师。 然而歌迪娅却说，杜嘉班纳是不可能把客户资料随便公开的，她不知道宋幽是从哪里打听到宋瑾的情况的，肯定没人说过这种事。 那，这些事情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谢司吗？他和宋幽除了工作同行，难道还有另一层关系？ 现在，宋瑾和宋幽，谢司和谢宁，总共有四个人失踪了。 线索肯定隐藏在手上的这些资料里，但苏暮夜能推断出的东西很有限。 文档中最显而易见的是，谢司和宋幽都说了谎。 谢司不是苏暮夜请来的，宋幽也不是从杜嘉班纳打听到宋瑾的消息。 那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真实情况如何？ 苏暮夜根据他所知的各人行动轨迹，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宋幽这个人，他有机会跟这件案子的很多相关人员接触。 他的工作室里有密码筒，说明那里有人事先就知道白蔷薇庄园的存在。如果宋幽知道这个人的情况，这意味着他可能与负责变更白蔷薇庄园产权的薛枫接触过。 他与杜嘉班纳有工作合约，所以他也认识歌迪娅，这一点歌迪娅也证实了。 而他和谢司都在落成典礼前夕来到锡林，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那里交换情报。这样一来，宋幽这个原本看似与案件完全没有关联的人，突然被发现有无数介入案件的机会。他看起来什么都不感兴趣，苏暮夜之前对他也没什么兴趣，但现在看来，这个人可疑极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2 宋幽的嫌疑 宋幽，会是谢司的同谋吗？ 没有明显的迹象。 苏暮夜在想，如果他们不是身份相当，那宋幽在案件中的位置就会比谢司低，或者高。 显然是高更合理，谢司杀害巴颂的行为，很明显是一个杀手的行径，他们一开始就推断有人安排他这样做，他是有上司的。 是宋幽安排的吗？ 他安排了谢司的行动，然后从他口中了解到宋瑾的情况，再不露痕迹的潜入他们的调查队伍，跟着他们回到锡林。 在锡林，他再一次与谢司相遇，洞悉了兰溪的计划，让谢司带着谢宁一起逃走，从此杳无踪迹。 最后，他用一个探亲的谎言轻易骗过苏暮夜，带走了宋瑾。 探亲是假，急着走才是真。后来有人反映曾经在招待所的大厅里见过宋幽和谢司交谈的场面，宋幽早知道这种事一定会被发现，所以结案以后他得尽快走，撒谎是为了顺利逃走，等谢司身上的疑点被兰溪全都调查出来，他也会跟着麻烦缠身，根本逃不了了。 宋幽就是这样一个狡猾，聪慧，隐蔽，而且地位在谢司之上的人。 哪里的地位？ 既然他手里有属于白蔷薇庄园的密码筒，而庄园又是蔷薇密会的教育机构和档案室，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宋幽，他来自于蔷薇密会。 苏暮夜越是推演，越是感到心惊。 宋幽是一个远超乎他想象的可怕对手，关键是，他还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除了谢司对巴颂杀人灭口的行径，苏暮夜完全不明白宋幽为什么要把他们这群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个人的身上只有神秘，没有杀气。 他还需要知道更多，宋幽和案件的联系，是从谢司杀死巴颂开始的。但在更早之前，他们有联系吗？张琛的死，宋教授的怀表和遗嘱，还有更早的时候薛枫从蔷薇密会带来的镇静剂，跟他有关吗？ 苏暮夜的脑海中浮现出宋幽的面容。 他时髦而优雅，温柔神秘充满艺术风范，眼睛里总是带着一种玩味的笑意。 在锡林的那天晚上，宋瑾跟着苏暮夜去揭露莫教授罪行的时候，宋幽注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仇恨。苏暮夜那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在那之前他根本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但现在综合这么多线索，他又产生了怀疑。 宋幽，在恨他吗？ 但他们根本不认识。 一切的谜团，都必须再次找到宋幽才能解决。但米兰的工作室说他出国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宋瑾那边的大学则是说宋瑾跟哥哥回家探亲去了，是宋幽亲自帮他请的假。 这全是撒谎，苏暮夜很清楚，宋幽用这些借口，把宋瑾带去了某个地方。 那个地方，一定就是案件的突破口。 叮咚。 电子邮件的提示音响了起来，将苏暮夜从沉思中惊醒。 与此同时，桌上的电话也响了起来，苏暮夜随手接起：“你好。” “嗨，夜哥！别来无恙啊！”那边响起一个欢脱的声音，似乎因为距离很远，听起来有些模糊。 苏暮夜一愣：“你是思欢？” 是莫思欢！ “哦哦，多谢你一直想着我啊，好高兴！” 时隔一个月，莫思欢似乎已经从莫教授的阴影里完全摆脱出来了。他的语速有些快：“我正在佛罗伦萨上课呢，有点紧急的事情，就不跟你寒暄啦。是这样的，我听说前几天在美国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杀人案，可能你会感兴趣，特意来通知你的。” 杀人案？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听莫思欢轻松的语气，应该不是他们熟悉的人被杀了。 他说：“你仔细讲讲。” “是这样的，之前我们在米兰的时候，你带我们去看了一场歌剧，叫做蔷薇骑士，是不是？” “嗯。” “他的剧作者被杀了。” “！” “我记得你对那部歌剧很在意，里面应该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吧，所以赶快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苏暮夜非常意外。 蔷薇骑士的剧作者？ 对于这部歌剧的内容，他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但是关于创作背景或者主创作者之类的幕后消息却是知之甚少。国内有关这方面的资料很难找，他对于创作团队几乎只有姓名上的了解。 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他问：“案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在前几天，那个剧作者死的比较惨，尸体的样子很奇怪，我刚才已经把照片发在你的电子邮箱里了，打开的时候要做好思想准备哦。” 苏暮夜拿着电话，一手用鼠标点开了刚才的那封邮件。 照片打开以后，他微微抽了一口冷气。 照片上是一具尸体僵硬的上半身，死状非常凄惨，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穿黑色西装，身材壮硕，从价格不菲的领夹和皮鞋可以看出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优越的经济条件。男人的四肢和脖颈都缠满了纤细的钢琴线，脖子上有几处很深的勒痕，奇怪的是，他双眼的眼窝都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珠被人挖走了。 苏暮夜皱眉看了一会儿，说：“凶手为什么要挖死者的眼珠？变态杀手吗？” “啊哈哈，不愧是夜哥，一下子就注意到这点了。其实现场的疑点还不止这几个，你有兴趣的话还是直接去美国比较好。就在纽约，曼哈顿，你这一个月应该天天都想去那里吧？” 苏暮夜立刻就听懂了莫思欢的意思。 纽约曼哈顿，宋瑾的学校就在那里。 这几个月，他往那边发出的邮件和打出的电话都没有任何回应，宋瑾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但因为他是被哥哥接走的，属于正常请假，不可能按照失踪定案。苏暮夜忙于学校事务无暇分身，莫思欢留学在外的课程也很繁重，只有兰溪不甘心的到米兰跑过几次，当然，他一次都没见到过宋幽，他的工作室也毫无疑点，搞得莫思欢简直要怀疑当初在那里看到的密码筒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苏暮夜坚信证据是被人消灭了，最大的嫌疑在宋幽身上。但对他来说宋瑾的下落更重要，那小孩手无缚鸡之力，缺乏自我保护能力，而且非常信任宋幽。这个下落不明的受害者如今生死未卜，他的假期这几天就快结束了，按照正常情况也该回来了，如果要追查他的下落，直接去一趟他的学校找人当然是最好的。 要是他一直不回来，就要向当地的警方报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3 建筑研讨会 苏暮夜思索着。 莫思欢在催促了：“啊啊，我得去上课了。你想好以后就打邮件里的电话，那是我小姨，叫做肖铃雨，是一个小提琴家，跟死者的关系不错。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只要报我的名字就行，不报也无所谓，我说这几天可能会有个禁欲系的帅哥来查案，她肯定一下子就能认出你了。” “” “别不吭声嘛，给点回应，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冷气顺着太平洋的海底电缆爬过来了！” 苏暮夜轻轻叹了口气。 看莫思欢这欠揍的样子，应该确实已经完全恢复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也懒得跟他计较：“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考虑一下的。现在学校的人手比较紧，我很难为了私事突然去出国。” 莫思欢也很体谅：“也是哦，我学校的朋友都说现在建筑学院全靠你。那去不去的话，要早点做决定，一旦警察那边有结果就会结案，资料封存起来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明白了。” 苏暮夜挂掉电话，默默地注视着那张照片。 他不认识这个剧作家，他对蔷薇骑士那部歌剧的怀疑，主要还是来自于宋教授。 宋教授的书房里有这盘影碟，他反复看过很多遍。这其中昏庸的国王受到臣民唾弃，流落在外的王子被父皇的好友抚养长大，似乎隐约在暗喻苏暮夜自己的身世。宋教授对歌剧一向没有兴趣，他会反复的看这个东西，这件事确实比较奇怪。 苏暮夜是在拉。斯卡拉的剧院里第一次把这部歌剧完整的看了一遍，之后也查过它的作者蓬杜拉。唐的资料。他是一个行事低调的人，交际圈很简单，苏暮夜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很快也就淡忘了这件事。 想不到，他居然会被人杀了，而且是这种奇怪的惨状。凶手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把他折磨到这样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这个案子，究竟有没有调查的意义呢？它跟他想知道的事情有关吗？ 苏暮夜靠在椅背上思索，千里迢迢前往美国，这不是件小事。 但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应该去。 外面传来敲门声，助教在喊他了：“夜哥，该起床上班啦！” 苏暮夜关上死者的照片，朝外面喊：“你进来一下！” 助教推门进来，看见苏暮夜完全没有午睡过的迹象，觉得很奇怪：“夜哥，你失眠吗？” 苏暮夜问他：“最近学校有没有跟纽约那边的学术交流项目？讲座，交换生，或者教师带队游学什么的都可以。” 助教很诧异：“夜哥你想去美国？真巧啊，哥伦比亚大学刚在问我们什么时候派人去那边的一个什么国际建筑研讨会，是之前宋教授答应的。但是他人都没了，我们这边一时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也不知道该怎么交待，贺院长那边正在商量。” 真巧，哥大不就是宋瑾的学校吗。 苏暮夜摸着下巴：“要去多久？” “一周。” “行，我去跟贺院长说。” 助教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你走了学校怎么办啊！” 苏暮夜看看他：“学校几天没我不会垮掉的，现在不会有莫教授那样的人乘虚而入了。你不是想留校吗？这刚好是一个锻炼你的机会，学院管理方面的框架我都搭好了，你只要按照要求去做，剩下的随意应变。要是干得出色，你的履历上会增加很有价值的一笔。” 助教依依不舍的，只差抓着小手绢哭唧唧了：“那夜哥你可要早点回来啊，建筑学院不能没有你。” 苏暮夜无奈地站起来：“你争气点好吗，看你这没断奶的样子我去找贺院长了。” 苏暮夜是宋教授的得意门生，由他代替去参加研讨会自然再合适不过。或者说，相比之下哥大更加欢迎他，因为这些年宋教授脾气怪异的传言声名在外，友校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得罪他，让他不高兴。 贺院长和助教的反应差不多，满心不情愿的，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事不宜迟，苏暮夜隔天就带着哥大的邀请函飞往大洋彼岸，去找宋瑾不，去参加严肃的国际建筑研讨会了， 纽约作为历史悠久的全球金融中心之一，曼哈顿汇聚了众多世界名流和财富学识，是无数普通人的梦想之地，也是举世闻名的百老汇歌剧院的所在地。苏暮夜对曼哈顿并不陌生，他毕业于mit，曾经在美国生活过好几年，而且哥大有不少宋教授当年熟悉的老朋友，在这里调查并不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在米兰的时候要方便得多。 抵达当地的时间是上午10点多，剧院在白天没有演出，演员在这个时候比较空闲。苏暮夜下榻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赶去百老汇大街，肖铃雨只有在这个时间才会留在剧院参加排练，她是近年来炙手可热的华裔小提琴家，交际繁忙，每天除了短暂的排练时间，她一般都忙于处理各种应酬。 莫思欢事先已经打过招呼了，苏暮夜在剧院的排练厅里很快找到了肖铃雨。他对音乐不熟悉，但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莫思欢跟这位小姨长得很像，他像妈妈这边的亲戚，相比之下倒是跟莫教授少有相似之处。 肖铃雨正在舞台上跟剧院经理商谈晚上演出的细节，她看到苏暮夜，很快就认出了他，轻快地转身走下舞台迎上来：“嗨，苏教授是吗？思欢跟我提过你了，你真准时。” 苏暮夜微微一颔首：“抱歉，打搅你们排练了。” 肖铃雨很不好意思，摇摇手：“别这么客气，我平时经常给思欢补乐理课，我们也算是平辈了，你这样子我压力很大的。” 苏暮夜略无语：“他还是那么藏不住话，什么都往外说。” 肖铃雨笑得不行：“思欢都被他爸爸宠坏了，管教他很头疼吧。恭喜你脱离苦海，先去看看现场？我中午得去参加一场宴会，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 苏暮夜点了点头，肖铃雨也不啰嗦，这就带着他往后台走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4 休息室 肖家是国内颇有渊源的古典音乐世家，几代人之中出了不少音乐家，肖铃雨是其中比较优秀的一个。而莫思欢也继承到了很好的音乐细胞，他的嗓音，听力和乐感都很不错，这份天赋让他在莫教授锒铛入狱以后很快就被母亲娘家的人接受了，毕竟谁都不会讨厌遗传基因优秀的小孩。 他在肖家似乎过得还不错，苏暮夜也比较放心了。 肖铃雨和莫思欢的性格有些相似，大气外向，跟谁都容易搭上话。前往后台的路上，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蓬杜拉。唐的情况，唐这个人脾气古怪，虽然是一位音乐巨匠，但与圈内交际不多，这一次是通过肖铃雨牵线，初次带着蔷薇骑士在美国的歌剧院登台表演的。 表演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谁能想到他居然会遭遇不测。警方早已介入调查，但因为现场缺乏有价值的线索，暂时只能推断是变态杀手随机性的作案。 苏暮夜问肖铃雨：“既然唐的脾气那么古怪，为什么会答应你的牵线。你们的年龄差了至少两轮，按理说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肖铃雨笑笑：“唐的女儿爱莲娜是我在米兰音乐学院的同学，她对音乐并不感兴趣，所以唐先生对我比较好，希望我能带着她多学习。不过这没什么用，爱莲娜前几年就退学转行去学绘画了，之后我跟唐先生就保持着一些工作往来，我们对音乐方面的见解很像，他给过我很多专业建议。” “这次的演出你也参与了吗？” “没有，我是百老汇另一场交响音乐会的首席小提琴手。我们乐团跟纽约的合作比较多，是相当熟悉以后，经过深思熟虑才推荐给唐先生的。想不到，我们一时的热心，反而让他遭遇了这种事情” 肖铃雨说着，摇头叹了口气：“我真对不起爱莲娜。” “这不怪你，该谴责的是杀人凶手，”苏暮夜来到走廊最后一扇门前，“是这里吗？” “对，”肖铃雨随手就拧开了门把手，“现场已经清理过了，你可以随便看。” 苏暮夜走进去，迎面扑来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房间里整整齐齐的，看来确实已经清理的很干净了。 这里是一间普通的后台休息室，临时安排给蓬杜拉。唐使用，他虽然古怪但对生活方面要求不高，这间普通的休息室已经足够他使用了。这个房间自带阳台和盥洗室，一侧靠墙摆放着化妆台，旁边是一组布艺沙发，房间中央有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内部的琴弦都已经断的乱七八糟，周围描绘着一个人形的粉笔轮廓。 苏暮夜问：“唐先生就是倒在这个位置的吗？” 肖铃雨点头：“尸体是我最早发现的，因为谢幕的时候他迟迟没有出现，我以为他记错时间了。” 苏暮夜没说话，他沿着粉笔描绘的痕迹一路走到阳台，看见旁边有一根水管，顺着水管可以爬到隔壁的休息室去。 他回忆了一下莫思欢发来的尸体照片，脑海里很快推演出了当时的情形。 案发那天晚上，阳台的窗户是开着的。凶手顺着水管从隔壁潜入了蓬杜拉。唐的房间里，用钢琴线勒死了他，然后挖掉了他的双眼并且带走，从原路逃离。当肖铃雨发现尸体的时候，场面非常混乱，凶手可以藏身在隔壁的休息室，趁着大家被命案吸引注意力的时候逃走。 休息室的楼下是一条偏僻的马路，晚上几乎没有人经过，凶手在室外移动的时候很难有目击者。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是，对方犯案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是感情矛盾或者谋财害命的话，没必要非要挖掉他的眼睛。 苏暮夜思索了一会儿，问：“唐先生确实是被钢琴线勒死的吗？” 肖铃雨点头：“是的，不过他的致命伤在脖子，手脚上缠着的那些琴弦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另外，警方说他的眼睛和耳朵也是死亡以后才受到破坏的，不清楚是不是凶手临时起意。” “他的耳朵也被割掉了？” 之前莫思欢给的照片，因为角度问题，苏暮夜没有看见那个位置的情况。 肖铃雨露出很不安的表情，有些后怕的样子：“对，很恶心吧？他的双眼眼珠和左耳都没了，不知道什么样的变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附近没找到这些东西，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苏暮夜皱起眉。 不仅是眼珠，还有耳部？ 这么残忍的手段，这真的是变态杀手随机作案吗？ 但是这种人一般会选择普通路人，当地居民，或者自己相对熟悉的地方下手，那样容易达到目的。蓬杜拉。唐是远道而来在百老汇短暂逗留的外国人，他所在的剧院内部安保也很严格，说凶手是无意中找到了他并且杀了他，似乎不太合理。 普通人连剧院后台休息室在哪里都不知道，凶手找到这个地方并且花费力气潜入进来非常麻烦。而如果凶手是剧院的工作人员，在这个相对狭窄的工作环境里他很容易暴露疑点，这么做风险很大。 “你平时不住在美国吧？在这里逗留多久了？”苏暮夜问肖铃雨，“有没有听说近期当地发生过类似的案子？” “我是拉。斯卡拉交响乐团的签约小提琴手，平时住在意大利。我们乐团是半个月前到这里来演出的，下个月才走，暂时没听说过类似的案子，”肖铃雨说着，脸色有些发白，“不过，警方认为这很符合变态连环杀手的作案习惯，已经做好准备在寻求目击者的同时也加强了巡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下一个受害者出现。” 苏暮夜看着她的脸色，感到肖铃雨的情绪有些波动：“多谢你提供的情况，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吗？你应该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普通人看见这种场面难免会受不了的。” 肖铃雨没说话，她长叹一口气，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反复提到变态杀手让她有些生理性的恶心，连带着心理压力也变得更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5 肖铃雨的烦恼 肖铃雨并不害怕看到死人，但这几天她确实过得很不好，蓬杜拉。唐的女儿爱莲娜是她最好的朋友，朋友的父亲因为她一时的热心而惨遭不测，她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从自责中摆脱出来。而且，由于没有任何嫌疑犯，她又是唐在美国的唯一熟人，因此她在唐的交际圈中嫌疑最大。 警方正在怀疑她的牵线是否另有目的，这是不是一件早有预谋的杀人案？如果肖铃雨有足够的动机，她完全可以在杀死唐以后故意拿走他的器官，伪装出变态杀手的假象。 而在乐团中，经理人也正在和剧院商量，是否应该临时撤下她的演奏，换人顶替，以免遭来不必要的非议。 肖铃雨四面楚歌，那个身份不明的杀手，那种变态残忍的行径，把她莫名拉进了一场可怕的风波里。 她感到深深的恶心和憎恨，还有说不出的疲倦。 她想弄清楚这一切，所以，当莫思欢提起他以前的大学教授对案件感兴趣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答应让苏暮夜过来看看。参与调查的人总是越多越好，除了警方，如果还有其他有能力的帮手介入，破案的可能性会更大，她真的很想抓住那个凶手。 苏暮夜让肖铃雨慢慢休息，自己简单地把整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又拍了几张照片。在钢琴下方的地毯角落里，他看见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记号，问肖铃雨：“这是什么？” 肖铃雨坐了一会儿，已经稍稍缓过神来了。她抬头看了看：“那个地方当时的现场有一张小纸片，证物已经被警方拿走了，我有照片。” 她打开手机，苏暮夜看了一眼。那是一张直径约五公分的纸片，质地比较硬，边缘有撕裂的痕迹。纸片上用一种绿色墨水写着数字2，旁边还有一个音乐符号。 数字和音符？ 肖铃雨说：“唐先生有随手记录音乐片段的习惯，这可能是他随手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东西。你想要的话我把照片发给你，不过它应该跟案件没什么关系。” 苏暮夜点了点头，目光默默凝视着那个记号。 他突然问：“这张纸片，做过笔迹鉴定吗？确实是属于唐先生的东西？” 肖铃雨摇头：“我不确定，不过就算这东西不是他写的，也不会对案件有很大的帮助。休息室里进进出出的音乐家很多，有谁撕掉了一张纸片不小心扔在这里，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苏暮夜沉思着。 他在房间里慢慢环视，肖铃雨的话很有道理，但他总觉得这个现场哪里不对劲。 他似乎漏掉了某些东西，但具体的内容他说不出来，他可能需要其他人帮助分析一下。 关于这个人是谁，他当然有人选。 前提是，他能在哥大顺利找到这个人。 这时候，肖铃雨的手机闹钟响起来，她捋着头发站了起来：“抱歉，我得走了，中午还得参加一场宴会，你” 她的视线无意中扫过苏暮夜的脸，突然噤声了。 苏暮夜正看着窗外出神思考，觉察到肖铃雨突然不说话了，他转过头去，看见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吃惊神色。 他问：“怎么了？” 肖铃雨诧异地看着他：“你的眼睛？” 窗外的阳光反射在苏暮夜的眼睛里，光影的变化在虹膜呈现出了原本就属于他的那种冰冷的浅灰色。 他意简言赅地解释：“我母亲是德国人，抱歉，是不是让你觉得古怪了？” 肖铃雨摇头：“不是的，我？” 她皱起眉头使劲想着：“你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那好像又不是你，你的脸我没有印象” 苏暮夜立刻警觉起来：“是不是一个女人？你在德国见过？” 他瞬间就想起了珐蕾拉，宋教授口中他那个还活在世上的母亲。 珐蕾拉和唐之间的关系，他在锡林的时候就曾经想到过了。 珐蕾拉是为蔷薇密会工作的，宋教授也是蔷薇的一员，而且反复多次看过唐的蔷薇骑士。而这部作品又与苏暮夜的身世有着异常微妙的联系，如果唐见过珐蕾拉，认识她，从她那里得到了蔷薇骑士的灵感，那肖铃雨也可能通过唐的这层关系偶然邂逅了珐蕾拉，这并不意外。 然而，肖铃雨摇摇头：“应该不是女人，而且我也没去过德国。具体怎么回事我一时想不起来，等我好好回忆一下，有线索的话一定会马上联系你的。” 苏暮夜有些失望，一个拥有灰色眼睛的德国女人是很有特色的形象，肖铃雨不可能想不起来。 她见到的应该是别人，那样子范围就太大了，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的灰色眼睛。 肖铃雨要赶时间，苏暮夜也就不能继续逗留下去。他整理了手上的照片，看看房间已经没什么需要仔细检查的，这就跟着肖铃雨离开了休息室。这也应该是他唯一一次在现场的机会了，距离命案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勘查早就结束，剧院出于忌讳打算把这个房间锁起来不再使用，是肖铃雨硬是让他们推迟几天，这才能把苏暮夜带进来的。 苏暮夜跟肖铃雨交换了电话号码，独自离开百老汇前往哥伦比亚大学。路上他回忆着现场的种种细节，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这个现场，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他漏了些重要的东西，但是没有宋瑾在身边，他的思维有些凝滞。 位于曼哈顿的哥伦比亚大学是世界知名的常春藤校，纽约最古老的大学之一，也是联盟八校中拥有最多中国学生的常春藤校。宋教授有不少熟人都在其中任教，但苏暮夜以前从没来过这里，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找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人。 到了那里，他先去建筑规划学院拜访这次国际建筑研讨会美国方面的会务，那是个七十多岁的美国老头，宋教授的同行。他跟苏暮夜比较熟悉，一见面就抓着他涕泪横流的怀念自己的好友，美国人的情绪比较外露。 苏暮夜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宋教授是一个寡情的人，他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同行。如果美国佬知道自己这些眼泪都白流了，宋教授是因为压根已经对本行没兴趣所以装死，还不知道会震惊成什么样子。 研讨会的日程很宽松，一周之内总共只有两三场重要会议。以苏暮夜的身份不需要参加普通的小组研讨，作为宋教授的代理人他只要在那两三场会议上代替他露个面，这次的研讨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这样的话，他在这一周里就有足够的时间调查案件，顺便也能把宋瑾的母校好好搜个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6 怪异的重逢 离开老教授的办公楼，也差不多到了中午下课吃午饭的空档。苏暮夜来到艺术学院，几乎有点迫不及待的要开始找人了。 回想起来，宋瑾这样的普通家庭优秀中国学生去外国读艺术史，本来就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这个专业烧钱，就业率低，几乎没有发展前景，学不到任何技术，在国内外的就业面都非常狭窄，一般都是王室贵族和纨绔子弟或者有钱土豪富二代去混文凭的专业。中国学生出去留学一直都是倾向于理工科的，国人理科基础扎实，学理科的性价比也远胜过人文艺术历史之类的东西，换句话说也就是容易挣钱。 宋瑾在哥大的成绩很好，而且本科毕业后还打算继续深造，这说明他的艺术修养不错，家里也不缺钱。且不论他的父母到底还在不在世，宋家就是桐城当地一个非常普通的人家，宋子瑜是他们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人，而且还跟家里闹掰了，他们哪来的钱支持宋瑾去读这种把巨款扔水里的专业？ 除了宋瑾，还有宋幽。 他在国际时尚摄影圈早有名气，十几岁就独自闯荡在外。苏暮夜也不是不了解行情，摄影光一个相机镜头就几万块，要把宋幽从普通孩子培养成世界闻名的摄影师，这十几年里宋家又花了多少钱？他们哪来的钱？ 这么一说，宋教授口中他们父母已经去世的说法反而变得十分可信了。在那个年纪，宋瑾和宋幽无法独立生活，他们失去家人以后需要成年人的抚养，如果他们找到了富裕的养父母，那走上如今的人生道路就不那么奇怪了。 但是看宋瑾的态度，苏暮夜没有感觉到这种赡养关系，宋瑾提起父母的时候态度相当自然，而且也说了是回老家探亲。桐城是个小地方，没有这么富裕的人家，养父母的猜测应该是不成立的。 苏暮夜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迷宫，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对艺术学院不熟悉，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行政办公楼，正找人想打听一下的时候，看见前方挤着一群人。 不远处的校园咖啡厅门口正在举办一场小型的摄影展，许多学生都凑在那里看。上百幅的摄影作品里，其中有一些国际知名影星的肖像照，取景很近，摄影者应该跟他们的关系相当密切。 围观的学生都在兴奋地讨论着，苏暮夜心不在焉的听了一会儿，这是一家摄影工作室的美国分部正在招收实习生，到哥大来举办宣讲活动的。摄影工作室的日常内容是与影星合作为时尚杂志拍摄照片，那些肖像照是工作室的一些优秀作品。 这个项目很有吸引力，追星是世界范围的流行活动。苏暮夜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他想从学生的人群边绕过去，这里的气氛那么热烈，他还是别去打搅他们，去别处问问吧。 咖啡厅的室外遮阳伞下临时设置了一处咨询，那边簇拥着几个人在说话。他们都来自于不同国家，使用的英语口音也各不相同。苏暮夜路过那边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他抬头看了看，凑巧的是，对方恰好也转身过来。 两人无意中就面对面的碰上了，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苏暮夜只觉得头皮一炸。 这是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男子，黑发飘逸，身材又高又瘦。 而对方看到他，也是呆了呆，脸上露出一种难言的讶异表情。 但那种表情很快就转变成了轻柔的微笑，那人拿着纸杯咖啡悠悠地走过来，主动跟苏暮夜打招呼：“苏教授，别来无恙呐。” 苏暮夜冷冷地看着他，那锐利的眼神几乎要在他脸上戳出一个洞来。 他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也一样，宋幽。” 那人微微一笑，那神情温柔的简直能化成水。这是常年与各种明星大腕打交道所养成的社交礼仪，但是苏暮夜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他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像个噩梦的幻影。 宋幽。 站在他眼前的，竟然是宋幽！ 真的是他？ 自从半年前他带着宋瑾消失无踪，苏暮夜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都怀疑这个人可能永远就会这样消失，而现在，在这种时间，这个地方，他竟然若无其事的在这里喝咖啡？ 真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跟这个家伙碰面。 在这里举办摄影展的，居然就是他。 但这也就意味着，在为自己工作室的美国分部寻找实习生的人，就是宋幽。 他又在搞什么鬼？ 把宋瑾莫名搞丢，回头又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工作，而且特意跑到宋瑾的学校里来工作？ 苏暮夜满腹狐疑，他看着宋幽，冷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幽一脸的困惑：“我在干什么，你都已经看到了吧？这问题应该是我问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被锡林大学开除了吗？” 苏暮夜感到非常的不高兴，简直有些怒火中烧。他很少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但是宋幽让他心里涌起一种怪异的怒火，他非常想把这个虚伪神秘的男人吊起来打一顿，打到他不能再微笑着的装逼，不得不把真话全都吐出来。 周围有很多人，苏暮夜也不想引发什么矛盾，问：“宋幽，你把宋瑾带到哪里去了？这几个月他都没消息。” 宋幽笑笑：“你不是知道吗，我们回家了，是我帮他请的假。” 苏暮夜咬着牙：“那现在几个月都过去了，他人呢！” 宋幽有点奇怪，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他身后：“他不就在那儿吗？” 苏暮夜转过身。 顿时，他整个都呆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宋瑾正站在他身后。 他手里抱着书，似乎刚下课的样子，看到苏暮夜显得非常吃惊。 他穿着棉衬衫和红蓝褐三色格子的毛线马甲，头发有点乱，就跟身边路过的普通学生没有任何不同。 跟几个月前苏暮夜与他分别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 苏暮夜呆站着，宋瑾看着他也吃惊了好一会儿。他怔了几秒钟，随后一下子高兴的冲过来，激动的双眼发亮：“夜哥！你怎么来了？！” 苏暮夜还是呆着。 但这不是幻觉，宋瑾很大力的扑到了他的身上。苏暮夜被震的摇晃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扶住宋瑾的肩膀，手里的触感是温暖的。 宋瑾是真实的。 苏暮夜简直不可思议，他这几个月都噩梦缠身，经常夜不能寐，总是翻来覆去思考着宋瑾各种可能的下落。他不知多少次梦见他死了，被宋幽肢解了，被烧成了一坨灰烬，然后满身冷汗的从可怕的梦境里惊醒。 宋幽微笑的外表下，不管干出什么样的血腥事情，似乎都不意外。 苏暮夜曾经预想过很多结局，但他万万想不到他们的重逢居然会是这样的。 宋瑾一切正常，安安稳稳的在学校里读书。 他来学校找他，然后他们就在校园里相遇了。 这个平淡如水的结局，反而越发使得苏暮夜更加难以接受。 他就像那时候在米兰白蔷薇庄园的兰溪一样，已知的一切都充分证明前方一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和危险。然而到了前方，那边却什么都没有，兰溪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结果却碰见了一切正常的薛枫。 这就好像是一个气球在使劲的充气，爆炸的一瞬间，突然回归了虚无。 这种虚无，比真正的危险还要更加带来冲击，苏暮夜这一瞬间就好像跌进了一个完全不现实的世界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7 BUG 宋瑾对苏暮夜的想法一无所知，兴奋的扑到他身上以后，又突然觉察到这样不礼貌，赶紧收回手，但他还是很开心：“夜哥，你来参加国际建筑研讨会吗？我猜想过你可能会来的。” 苏暮夜轻嘘一口气，勉强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这个宋瑾是真实的，他跟他记忆中同样的灵活敏锐，好奇心强。 宋瑾的反应不是一般的快，转瞬之间就推测出他到美国是来干什么的了。 那，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 苏暮夜转过身，宋幽还站在那里，正在悠闲的喝着咖啡。 两个助手正在解答学生的问题，身为老板的他也没什么事可做。 苏暮夜看着他，冷声问：“你，到底把宋瑾带到哪里去了？” 宋幽还没有说话，宋瑾先奇怪了：“我们回桐城老家去看父母了啊，夜哥你不是知道的吗？” 苏暮夜的话几乎要到嘴边——你父母都死了十几年，桐城早就没有亲戚了，你回哪里去看父母！ 但他不可能说出来，只是问：“但是我发给你的邮件跟打出的电话都没有回音，我有点担心。” 宋瑾很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桐城太偏僻了，手机网络信号都很差。我们这次在那边留的有点久，回来的时候好多人在找我，我的邮箱都快被挤爆了。” 苏暮夜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晚上，宋幽跟我一起来的。他工作室的美国分部是新建的，缺人，就到我的学校来找找。”宋瑾回答的很流利，丝毫没有犹豫，也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即使当着宋幽的面，他不会也没有必要隐瞒他们最近的行动轨迹。 如果苏暮夜没有遇到宋教授，他也会对宋瑾的说法深信不疑的。 他们回乡下老家，没有信号，所以联系不上。现在回来了，又继续开始上学。 这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没有宋教授指出的那个bug。 这个巨大的bug，引发一切活动的起因——探望父母，根本不可能成立，它不存在。 苏暮夜曾经亲自到桐城去看过，宋家在当地确实已经绝户了，他们在那里早就没有任何亲戚了。宋瑾探亲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成立，所以也无法引发出后面那一连串的后续。 但是这个bug，到底是怎么强行植入到宋瑾的脑海里去的？ 他在做梦吗？ 还是自己在做梦？ 宋教授和宋幽之间，一定有个人在说谎。 而宋瑾和苏暮夜自己之间，也仿佛有个人脑子出问题了似的。 苏暮夜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他也不能追问。宋幽还在这里，又是公开的场合，很不方便谈话，倒是宋幽先发问了：“你真是来开会的？终于有空从锡林抽身出来了吗？” 苏暮夜定了定神，装作没事似的对宋幽说：“我是代替宋教授来参加研讨会的，他在失踪前就接受了美国这边的邀请。因为临时决定比较仓促，也没来得及跟宋瑾说一声，能在这里碰见你们，真巧。” 宋教授曾经在锡林那栋别墅出现过的事情，他目前只跟兰溪和莫思欢说过。兰溪有丰富的调查经验和自己的情报网，莫思欢有着科学难以解释的敏锐直觉，苏暮夜需要他们的能力。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件事，宋教授对外依然是失踪状态。 在苏暮夜认为不到公开的时机之前，他会永远失踪下去。 而他也乐于这样。 宋幽对这种话题的兴趣并不大，苏暮夜为什么会来美国跟他毫无关系，他随口说：“叔叔也真是会给人添麻烦，那既然来了，就让宋瑾好好接待你一下吧，也算尽地主之谊。我就不陪你们玩了，刚才助理已经把机票发过来了，我待会儿就要走。” 宋瑾一听就喊起来：“你这就要走了？宣讲不是明天才结束吗？咖啡厅的椅子你都还没坐热吧？” 宋幽看看他：“这边有助理看着就行了，我不卖力点工作，怎么养得起你呢。何况都有你夜哥在了，还需要我干什么，我不在你们反而清静。” 苏暮夜有点受不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在这里也留不了几天。” 宋幽看着他笑：“我是怕你又碰上什么怪事，把宋瑾拉去调查。请你体谅做兄长的合理担忧，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苏暮夜不说话了，宋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宋瑾倒是已经开始赶人了：“好了好了你走吧，夜哥很宽容的不跟你计较，你别把人气跑了，我交一个朋友不容易。夜哥你吃饭了吗？我们去吃披萨？” 宋幽在一旁问：“要我请客吗？” 宋瑾生气的使劲赶他：“你走你走，别捣乱。” 苏暮夜想了想只能说：“我会请的，不用你费心了。” 宋幽思索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助理来喊他了。宋瑾抓住机会赶紧把苏暮夜拉走，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他还会啰嗦个没完的。 苏暮夜也想赶快让宋幽离开他的视线，否则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他。走出好远，直到看不见那家咖啡厅，两人才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宋幽不在的地方，似乎连空气都清新起来。 宋瑾特别不好意思的说：“又让你看笑话了，我哥很缠人的，他都恨不得把我绑在身上带着到处走。” 苏暮夜：“” 看出来了。 宋幽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确实把宋瑾看的很紧。 当初在锡林那种不友好的眼神，也可以解释为宋幽不希望自己弟弟被莫名其妙的人带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他是护弟情深。 但这样一来，苏暮夜就更想不明白了。 他问：“你的学费是宋幽付的？” 宋瑾点头：“是啊，除了奖学金，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出，所以我没什么话语权。” “他对你挺好的。” “除了太缠人，什么都好。”宋瑾很头痛，“不提他了，夜哥你现在还好吗？学校工作忙不忙，我叔叔的案子有没有新的进展？我好像没听说谢教授的家属来讨说法？报纸上都没看到提过这件事，学校跟他们私了了吗？” 宋瑾在落成典礼当天就离开锡林了，他还挂念着宋教授那件案子的尾声。但他不知道谢征的一双儿女失踪的消息，也不知道后来苏暮夜从兰溪和莫思欢那里得到的新情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8 古怪的宋瑾 苏暮夜含糊着说：“你就当都摆平了吧，这事就算完了。如果今后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兰溪也会处理的。” 之后的新情报太复杂了，他很难分清该对宋瑾透露什么，又该隐瞒什么。宋瑾很敏锐，他能从微小的事件里发现矛盾点，所以为了不让他觉察到宋幽在这件案子里暧昧的嫌疑，苏暮夜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他不想让宋瑾心里受伤。 宋瑾对苏暮夜冷淡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很知趣的没再问下去。 在他的概念里，苏暮夜在这个案子上一直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不管是宋教授去世还是他杀了别人或者失踪，对苏暮夜来说都是很不好受的结局。 赶快忘记这一切，对他才是最好的，所以，既然他不愿说，宋瑾也就不问了。 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苏暮夜：“事情没闹得太大，莫教授又下台，你也洗清了嫌疑，这结局算不错了。其他没有弄明白的问题，我们也只能想开点啦。我哥还说呢，叔叔的死活不管我们的事，别人的死活也有警察会管。如果再敢把这案子继续查下去，他就打断我的腿。” 苏暮夜扶额：“宋幽真的是很爱护你。” 宋瑾一脸疲惫：“算了吧，他管的我都喘不过气，他早点离开美国我还挺开心的。” 宋幽的这份关爱满的都快溢出来了，虽然这种关爱压得人有些窒息，但这应该不是恶意。 宋幽确实很在乎宋瑾的安危。 既然在乎，那根本不存在的探亲就让苏暮夜越发奇怪了。宋幽应该不会伤害宋瑾，他没有理由用什么手段把宋瑾骗到并不存在的老家去，然后什么都不做的把他带回来，他的行为总该有些道理的。 苏暮夜想了想，这件事还是得弄明白。 他装作随口问：“别聊案子了，说说你的事吧，桐城好玩吗？” 宋瑾毫无防备地回答：“普普通通的地方。” “风景很美。” “就那样吧。” “你父母身体还好吗？” “还行。” “别的亲戚呢？” “也还是老样子。”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宋瑾似乎对这次的探亲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又问：“查案的事情，家里人有没有为难你？如果不是因为学校收尾的事情太多，我实在走不开，应该跟你一起跑一趟的。” 宋瑾还是心不在焉的：“没什么大问题。” “锡林到桐城挺不方便的吧。” “一般。” “你们坐汽车去的？” “嗯。” 苏暮夜心中的疑惑迅速扩大了。 宋瑾在撒谎。 锡林和桐城之间距离很远，不通汽车，必须坐火车才能到达。苏暮夜跟宋瑾接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现他撒谎。 他试探着追问：“坐汽车的话，要多久才能到？” 宋瑾显得有些困惑：“这个记不大清楚了。” 这种反应相当奇怪，一般情况下，当撒谎的人无法圆谎的时候，下意识的会转变话题或者干脆恼羞成怒，会尽快为自己解脱困境。然而宋瑾却坦诚的表达出记不清楚，这简直是在主动承认自己在撒谎。 苏暮夜有些严肃起来：“宋瑾，如果你有什么难处的话，可以告诉我，那样我才能帮你。” 宋瑾越发困惑了：“你在说什么？我没难处啊，我可能跑了一趟老家有点累吧，脑袋有点糊涂。我偶尔也会这样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脑袋有点糊涂？ 那也就是，某些事情想不起来？ 宋瑾这样的头脑，也会有突然记性不好的时候？ 苏暮夜奇怪地想着，突然有了一个怪异的猜测——难道，宋瑾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他根本不知道？ 难道，因为他根本没有去桐城探亲，所以对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从刚才一开始，他回答问题的方式就很奇怪，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敷衍。 而这，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 其实这不是敷衍，而是他确实回答不出来。 苏暮夜对心理学不了解，他不知道是否有一些心理暗示的手段，能够达到这个地步。 宋幽可能对宋瑾施加了心理暗示，让他误以为自己回老家看父母，但他其实去了别的地方，看到的是别人。 所以，宋瑾虽然嘴上说自己回了老家，具体的细节却说不出来，他根本没有经历过。 当苏暮夜问起的时候，他只能含糊其辞。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没经历过那些事情，以为自己是因为疲倦而记性不好，所以记不起来了。 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苏暮夜不敢再问下去了，他怕过度的刺激会伤害到宋瑾的精神状态。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宋幽问个清楚。 但这个时候宋幽离开了美国，反而是一件好事。这样苏暮夜就有了很大程度的自由，他可以找专业人士来解决这个问题，普林斯顿医学院有一位心理学教授是谢征的同行，也是宋教授的熟人，谢征的女儿谢宁曾经师从于他。苏暮夜需要去那里拜访一下，至少他要知道宋瑾错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的现状又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他也不再继续桐城这个话题了，转而说：“如果你很累的话，不带我到处走也可以的。你下午还有课要上吧？中午应该休息一下。” 宋瑾略微不爽：“我没那么弱，别跟宋幽一样唠叨啦。我还有事想跟你说呢，前几天百老汇的歌剧院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案子，蔷薇骑士的剧作者死了，你听说了吗？你还记得那部歌剧吧，我们在拉。斯卡拉歌剧院跟思欢一起看过的，剧作者的名字叫做蓬杜拉。唐。” 苏暮夜心里一阵发紧，宋瑾居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这也不奇怪，蓬杜拉。唐是名人，案件性质又如此恶劣，媒体上的消息肯定已经漫天都是了。 苏暮夜原本确实是打算找宋瑾一起调查，他很聪明。但现在因为心理暗示的怀疑，他不希望宋瑾再过度用脑。精神损伤是难以估计而且可能无法逆转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让健康状况成迷的宋瑾特意去动用他的大脑。 也许宋幽对他查案这么反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宋瑾不该在不必要的地方消耗脑细胞。 于是，苏暮夜只能装作不知道的说：“有这事？我不太清楚，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对蔷薇的事情不感兴趣。” 然而宋瑾根本没这么容易蒙骗：“你怎么会不感兴趣？蔷薇跟叔叔的案子和你的身世有很大的关联啊。蓬杜拉。唐被杀和叔叔失踪之间间隔的时间太短了，我在怀疑他是不是出于某些原因，被蔷薇密会给杀人灭口了。” 苏暮夜一怔。 宋瑾随口的推测，似乎把案子引向了一个崭新的调查方向。 苏暮夜知道蔷薇密会的规则非常严格，难免不会有犯错偿命的做法。如果唐真的犯了错，如此大张旗鼓的干掉他，既清理了门户，又达到了以儆效尤的目的，提醒其他人今后不要胡来。 然而，蔷薇密会只是一个学术机构，又不是犯罪组织，何必要干到这种地步。 对于成员的责罚，把他除名然后收回密会提供的研究资源，那已经是足够有威胁的手段了，学者们把研究看的比命都重要。 苏暮夜抑制不住的又开始思考起来，但脸上只能坚持不表现出任何兴趣：“蔷薇骑士会让我想起一些不开心的往事，我好不容易才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摆脱了宋教授，让学校恢复平静。今后我只想多往前看，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计较了。” 宋瑾还是追问着：“那兰警官呢？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思欢说不定也有兴趣的吧？” 苏暮夜被逼的简直没有退路，只能一手指向不远处的某家店招牌：“你说的披萨就是那家店吗？” 宋瑾抬头一看，正巧这个时候，他的肚子也适时发出了咕噜声。 危机总算勉强暂时解除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9 爱莲娜的来电 中午时分，店内用餐的人很多。 周围十分喧哗，柜台前挤满了买东西的学生，但是靠窗的那张双人桌安安静静的，苏暮夜和宋瑾面对面吃着东西不说话，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宋瑾不是傻的，他又不是跟苏暮夜第一天认识，知道他这也不说，那也不说，肯定又是心里有事自己藏着。 苏暮夜只想把这顿饭赶快熬过去，宋瑾实在太聪明了，对蔷薇密会的兴趣也丝毫不减，非要把蓬杜拉。唐的案子蒙混过去似乎很难。宋幽已经走了，宋瑾现在是自由的，难保他不会今天晚上就心血来潮非要查案，硬是把苏暮夜拉到百老汇去，甚至可能会自己一个人偷偷去。 苏暮夜不在乎宋幽，但他在乎自己心里的负罪感。 明明知道宋瑾不对劲，却没有把他看好，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宋瑾玩弄着饮料吸管，想了半天突然问：“思欢现在还是老样子吗？” 苏暮夜说：“他去投奔亲戚了，离开锡林出国留学了。” 宋瑾思索着说：“既然你对案件实在没兴趣，我只能去找思欢啦。宋幽刚走，正是个好时机，我得好好利用起来。” 苏暮夜心里一惊，猛然脱口而出：“不许去！”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很少会这样严厉的斥责别人。 宋瑾也被吓了一跳，他看着苏暮夜，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我随便说说嘛，你别发火啊，你不笑的时候就够冰山了，再一爆发的话很吓人的。” 苏暮夜略微放缓了语气：“如果我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我都在这里了，宋幽临走前的叮嘱我也不是没听见，不尽责的话回头该跟他怎么交代。” 宋瑾磨叽着说：“你就当不知道嘛。” 苏暮夜心说，这怎么可能呢，交代宋幽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真正无法交代的是他自己。 他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宋瑾心塞极了，他搞不懂为什么苏暮夜分别了几个月就突然变得固执冷淡又缺乏行动力，当初那个看到密码就敢连夜辞职跑到泰国调查的人，消失到哪里去了？难道真是莫教授倒台以后的悠闲生活消磨了他的意志，只要稳定了学校的局面，他就完全没有别的奢求了？ 他就想这样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当个大学教授，把过往的一切全部都忘掉？ 也不太对啊，宋瑾觉得苏暮夜不是这样的人。 他明明就很在乎蔷薇密会，这种在乎跟宋教授的案件是无关的。当初看到蔷薇骑士那部歌剧的时候，他受到了这么大的精神冲击，仅仅过去了几个月，这份感情说没就没了？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宋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暂且沉默下来，这时候继续顶撞苏暮夜没有好处，他得慢慢来。 技巧他已经很熟悉了，想要突破苏暮夜的心理防线，得有很多的耐心。 苏暮夜见宋瑾不说话了，劝他说：“查案的事情交给警方就行了，你应该早点从侦探的游戏身份里摆脱出来。” 宋瑾咬着吸管瞥瞥他。 苏暮夜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态度，跟我闹脾气吗？你都多大了？” 宋瑾叽咕着：“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跟宋幽原来也差不多，不讲道理的大人。” 苏暮夜真不想把自己跟宋幽那种怪人相提并论：“还是有区别的。” 他思忖着这样下去他们就得吵起来了，想要酝酿一些具有说服力的道理，这时候怀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稍等。” 他对宋瑾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看了下手机，是不认识的电话号码。 在异国他乡，这种时候，会有谁来找他？ 他接起来：“你好。” “是苏暮夜教授吗？”那边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语调冷冰冰的，使用的是带有法国口音的英语。 “你是？”苏暮夜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我是蓬杜拉。唐的女儿，爱莲娜。”那女孩冷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 苏暮夜微微吃了一惊，她是刚才在大都会歌剧院的时候，肖铃雨提过的那个爱莲娜？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爱莲娜已经快速地继续了下去：“听说你是肖的朋友，那我就不多寒暄了。对于父亲的案件我不想过多评论什么，我们的关系一向不太好，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线索，这个线索对警方的调查方向没有用处，但你可能会需要的。” “你说。” “肖找人向我打听灰色眼睛的事情，然后告诉你，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来找你了。是这样的，我父亲业余喜欢水彩画，肖可能无意中看到了他的作品，那其中包含着某些带有灰色眼睛的人物肖像画。他前几年捐献过一批这样的水彩画，现在保管在纽约的皇后区，他的一位朋友开设的私人画廊里。因为那家画廊只在小众范围内营业，你这样的陌生人是进不去的，我已经给那边的人打过招呼，今天晚上十点你可以到那里去，地址我会发在你的手机上，希望你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苏暮夜安静地听着，爱莲娜快速地说完以后，那边就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点声音。 她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苏暮夜快速消化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内容，尽量冷静地说：“我会准时去那里的，谢谢你。” 那边还是沉默着，良久，爱莲娜似乎发出了轻不可闻的叹息声：“我不清楚你这样的局外人为什么会来查案，但是我父亲，他是个很复杂的人，肖并不是很了解他的真面目。近期我不打算到纽约来，也不会在这件案子里露面，我和肖都需要各自冷静一下，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她，请转告一声，我并不生她的气，这事不怪她。” “好的。” “多谢你。” “不客气。” “” 两人简单地说完，爱莲娜又沉默下来。 但是她又不挂电话，苏暮夜觉得有些奇怪：“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 宋瑾还在旁边，不能让他发现他们在谈什么。所以他的用词很含蓄，不敢说的太露骨。 爱莲娜苦笑了一声：“你倒是很聪明，肖没有找错人。虽然目前我能透露给你的只有这些，但如果我的预感没错，这一切才是刚开始，接下来还会死更多的人。” 苏暮夜的后背微微发紧，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他还想仔细问问，但爱莲娜并没有给他机会：“那就这样吧，我得挂了。这个号码你不用储存起来，今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联络了。” 说罢，她就挂断了电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0 宋瑾的猜疑 苏暮夜皱眉听着耳边嘟嘟的忙音，很久都说不出话。 爱莲娜的情报来得太突然了，他毫无心理准备。 过了一会儿，她的号码发来了短信。苏暮夜看了一眼画廊的地址，心情复杂的放下了手机。 他抬起头，看见宋瑾正在桌子对面微微不爽地看着他。 他的脑袋使劲往这边探过来，显然刚才是在偷听电话。但餐厅里太吵，他听不见什么，他只能勉强辨别出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然后，他看到苏暮夜讲电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难得的专注表情，瞬间，他脑子里的各种线索就连上了。 ——嘛，原来是这么回事。 苏暮夜见宋瑾的眼神怪怪的，有点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宋瑾斜睨着他，酸唧唧的说：“是个女的。” 苏暮夜还是不太明白：“确实是个女的，怎么了？” 宋瑾还是酸唧唧的：“我好像明白了，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要结婚了？” 苏暮夜：“” 还好他没喝饮料，不然可能要喷。 他不知道宋瑾突然着了什么魔：“你想哪儿去了。” 宋瑾十分合理的推断着：“因为有了伴侣，即将展开新的人生，精力要放在家庭上，所以过往的东西都得抛开。有家室的男人，当然是稳定的工作和平安的生活最重要了，难怪你会对蔷薇密会和蓬杜拉。唐的案件突然没兴趣了，你一向都是很懂得取舍的。” 苏暮夜：“” 宋瑾默默扭过头，一脸赌气的样子：“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我说实话呢，非要遮遮掩掩的。我既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是小心眼的女人，又不会非要阻拦你的人生计划。”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显然是很伤心。 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宋教授的案子和苏暮夜的身世，总想找个机会继续调查，然而，苏暮夜自己身为当事人居然已经不打算陪他玩了。 他仿佛突然被人抛弃了似的，寂寞如雪。 苏暮夜头大如斗，他第一次感到宋瑾的敏锐和聪颖并不全是一件好事。 他确实能远比一般人更加迅速的深度分析某件事情，然而一旦他的思维犯了错误，钻进牛角尖，也会因为敏捷的思维而比一般人更快的深度陷入错误的想法中，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苏暮夜当然想否认，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不是”只会把误会越描越黑。 宋瑾已经确信他放弃调查案件是另有缘由的，不把这个原因说清楚，并且合理的说服他，他这个牛角尖是钻不出来的。 因为，宋瑾感到自己的诚意和热情受到了伤害。 苏暮夜纠结着，纠结了半天，勉勉强强吐出几个字：“蓬杜拉。唐” “他的被害现场，非常惨不忍睹。” 宋瑾呆了呆，突然眼睛里放出光来。 苏暮夜简直要被他打败，继续纠结着说：“他，被挖走了双眼，割掉了耳朵” “第一目击者，肖铃雨，是一位小提琴家，唐的朋友。” “那种场面，让她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冲击，所以，我担心你也” 宋瑾立刻替他说下去了：“你担心我会受不了那种血腥的场面？所以不想让我亲临那种可怕的现场？” 苏暮夜心里总算大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宋瑾接受了这个理由。 真是艰难。 宋瑾的脾气一向去得快，瞬间这就又高兴起来了：“夜哥你怎么不早说呢，害我又胡思乱想的，你知道我就这个毛病。我胆子没这么小的，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唐的案子，而且已经到现场去过了？你动作真快啊，我果然没看错你！” 这就又能上升到没看错的高度了吗。 苏暮夜扶额，他这一路上的力气都白花了，最后这事还是被宋瑾戳穿。 他只能说：“是思欢来找我的，肖铃雨是他的小姨，所以我借着研讨会顺便过来看一下。我也只去了现场一次，现在那边应该已经被锁起来，不能再进入了。” 宋瑾在这方面也不计较，问：“有照片吗？” 苏暮夜心情复杂的摸出手机：“你真要看？” 他知道，宋瑾看过照片以后，就意味着他又一次跟凶案扯上了关系。这也意味着苏暮夜自己跟宋幽结下了更大的梁子，回头宋幽知道这事得活活气死。 但是他已经想不到别的招数了，继续被误会下去，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宋瑾钻了牛角尖情绪会很低落。情绪不好，也会影响精神状态，苏暮夜现在不想让他承受任何心理压力。 权衡之下，让宋瑾事事顺心才是比较好的选择。 宋瑾都迫不及待了，他直接把苏暮夜的手机抢过去，他哪会管什么宋幽。 苏暮夜忍不住说了一句：“里面只有尸体，没有什么女人的照片。” 宋瑾心不在焉的点头：“嗯嗯我相信你。”一边就已经认真翻起了相册。 苏暮夜用叉子戳着已经变冷的薯条，看着窗外的风景，没半分钟就听见宋瑾在嘀咕：“有点不对啊。” 他转过头。 宋瑾微微蹙眉：“这个现场，有点不对劲。” 这正是苏暮夜一路的想法，也是他希望求助于宋瑾的难题。想不到他都还没有说出来，宋瑾就已经自己发现了。 苏暮夜说：“警方认为这是一起变态杀手的随机性作案，但我觉得那种人不会专门去杀一个临时造访的外国人，可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有说服力的嫌疑犯和作案动机。” 宋瑾说：“我也觉得这不是随机案件，近几年的侦讯手段非常发达，跟18世纪完全不同了，不会再有开膛手杰克那样几十年破不了的悬案。而且越是性质严重的案件，警方也会更加重视，重大命案反而比小案子更容易侦破，百老汇大街附近非常繁华，变态杀手不会选择这么危险的地方。警方只要调出案发地点附近的监控，很容易就能找到嫌疑犯的踪迹。” “凶手会不会是精神异常者，分不清危险？” “不会的，你看他的潜入路线，犯罪手法，都是非常干脆利落的，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策划同时拥有冷静的行动力。冷静和精神异常一般不会同时存在，这个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一开始就决定要这么做。” 苏暮夜思索着：“所以，凶手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蓬杜拉。唐，但你说现场不对劲是怎么回事呢？” 宋瑾说：“不对劲是觉得，这个现场实在太混乱了，似乎凶手出于某种原因，特意把它布置成了这个样子。” 苏暮夜沉默不语。 一瞬间，他的思绪就豁然开朗了。 宋瑾所说的正是他一直隐约感觉到，但又没有准确发现问题。 这个现场，凌乱的有些不正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1 不正常的现场 凶手用琴弦勒死了唐，又残忍的割掉他的器官，可以推断为他对唐有很深的仇恨，光杀了他还不解恨。 但复仇之后，他为什么又特意要弄坏这么多钢琴线，而不是立刻逃走？断裂的钢琴线除了让现场看起来更可怕以外，没有任何意义，它只会让凶手在破坏过程中逗留更长时间，更容易被人发现。 是有什么原因，促使他必须弄断这些线吗？ 他问宋瑾：“难道钢琴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必须要把它弄坏？” 宋瑾说：“不，我想到一个更简单的可能。假设一下，你是一个普通人，住在纽约，看到这个案子，你会不会非常想要跟人讨论这件事，把消息散布出去让更多人知道？” 苏暮夜想了想：“我的好奇心不强，但可以预想到这种情况，现场极端残忍的凶杀案肯定比普通命案要更吸引人。”他说着翻了翻手机，网上果然铺天盖地都是蓬杜拉。唐的案件讨论。 宋瑾点头：“对，现场越是残忍，案件越是重大，越是能刺激消息的传播，也就是会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然后，这些人当中，可能就有凶手需要的对象。” 苏暮夜皱起眉：“你的意思是，凶手把现场弄成这样，是要吸引某些特定的人，来关注这件案子？” “对，凶手想找的应该不止一个人，而且他不知道这些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们。所以，他想通过信息的大范围传播来吸引到那些人的主意。”宋瑾说着，低声自语，“那么，他究竟想吸引谁的注意呢？” 苏暮夜心里的答案只有一个：“——蔷薇密会。” 蓬杜拉。唐跟蔷薇密会有着复杂的联系，没有比它更合理的可能了。 宋瑾完成了一串完美的推理。 就是这样。 一个不知名的凶手，他在夜晚潜入大都会歌剧院残忍的杀死了唐，他不仅要夺走他的生命，还需要让蔷薇密会知道，是他犯下了这件案子。但这间学术机构的格局很神秘，凶手既不知道蔷薇密会在哪里，也不知道它有些什么样的成员，所以他借助现代科技的信息传播力度，吸引更多的人极为广泛的关注这件案子，然后，它迟早就会传到蔷薇的耳朵里。 他要告诉蔷薇，是我杀了蓬杜拉。唐，而且我拿走了他的双眼和左耳。 至此，苏暮夜已经完全明白了。 拨开他思维的迷雾，果然还是要靠宋瑾。 但解开这个谜团，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个问题，凶手挑衅蔷薇，是为了什么？ 宋瑾仔细翻看着照片，注意到了那张写着数字2和音符的小纸片：“这是什么？” 苏暮夜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张纸片掉落在地毯上，可能是谁无意中扔下的，但宋瑾立刻就推翻了他的说法：“不，凶手构思了详细的计划，他不会让无关的东西扰乱犯案现场想要传达的信息，那会影响到案件的恐怖效果。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他故意留下的东西，而且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让蔷薇看到的东西。” 苏暮夜有些惊讶：“难道，你认为凶手大费周章的杀死唐并且布置了这个现场，目的是要让蔷薇密会看到这张纸片上的内容？” 宋瑾点了点头。 他滑动手指，放大了那张照片：“其实让我产生推测的就是这张纸片本身，它的边缘有撕开的痕迹，你不觉得这个痕迹太整齐，而且整张纸片都太干净了吗？你回想一下，这张纸片的来历，你刚才是怎么告诉我的。” 苏暮夜的记忆里很清晰，他记得肖铃雨提过纸片出现在现场的两种可能性。 它或许是唐写下音乐片段以后随手丢掉的，又或许是在休息室进进出出的音乐家不小心落下的。 不管是哪个原因，这张纸片都已经变成了没用的垃圾。 但作为垃圾，它似乎也太干净了。 苏暮夜仔细看了看纸片的材质，它很高档，表面加工了一层略微毛糙的纹路，这让它的外观和手感都更加豪华。但这种特殊的纸片很容易损坏，也很容易沾灰，随便扔在地上好几天的话，多少会留下一点肮脏痕迹的。 但事实上，它的表面是雪白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迹和折痕。 这样一来，问题就有点复杂了。 从纸片整洁的外观来看，确实很像有人故意留下的东西。但如果真是那样，那纸片所在的位置，以及它边缘的撕开痕迹，就有点奇怪了。 苏暮夜问：“既然凶手希望被人看见那张纸片，为什么要撕掉一部分，而且扔在地毯上那种不起眼的地方？” 宋瑾沉思着说：“我认为，是有人破坏了现场。” “！” “有人破坏了现场，所以凶手的目的并没有能完全达到，纸片被人动过了。那个人，在唐被杀以后曾经到过现场，他发现了这张纸片，知道它所要表达的意思，而且不想让纸片上的信息暴露出去。所以，他撕掉了纸片的一部分并且把它扔到地上，故意把纸片伪装成了与案件无关的废物垃圾。” “会有这样的人？”苏暮夜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他真的想毁灭证据，直接把纸片带走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特意撕掉一部分，再把剩余的留在现场？这样做会有风险的。” 宋瑾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线索太少。” 他从照片上能够做出的推断，到此为止。 但这种程度的推理，已经帮了苏暮夜很大的忙了。 宋瑾提出了从没有人想到过的调查方向，推断出了可能存在于现场的第三个人。但这个破坏证据的人，他会是剧院的内部人员吗？他现在在哪里？ 宋瑾问苏暮夜：“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剧院走访一下？” 苏暮夜不太赞同：“这恐怕有点不合适，这次介入案件是通过思欢的小姨肖铃雨的关系，她因为既是唐的朋友又是第一目击者，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嫌疑，我们在剧院活动的话也许会给她带来麻烦。” 宋瑾嘿嘿一笑：“不是‘我们’啊，是‘你’。我又不认识什么小姨，作为侦探爱好者到现场去问问又怎样，顶多被人赶出来嘛。” 苏暮夜：“” 他看来在宋幽身边憋得挺久了，迫不及待的要出去放风。 宋瑾说着，自己就站起来了：“事不宜迟，这就去，下午是选修课，不上也行。” 苏暮夜适时敲敲桌子：“宋瑾，你知道坐在这里的是谁吗？你在胡说什么。” 宋瑾哎呀一声。 他怎么能在教授面前说什么旷课不旷课的事情呢。 于是他立刻话锋一转：“诶，我当然不会旷课啦，下课再去。” 苏暮夜根本就不相信他：“你吹牛也吹的像一点好吗。” 但其实，他俩都不怎么会吹。 苏暮夜也没办法，他现在已经治不住宋瑾了：“算了，你实在想去就去吧，我也没本事拦住你。但晚上不行，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唐的女儿爱莲娜，她不想参与调查但是给了我一点线索，晚上十点我们得去皇后区的一家画廊，这个地址你见过吗？” 他打开爱莲娜的那条短信，宋瑾看了一眼：“那地方很荒凉啊，没听说过有什么画廊——诶，原来那不是你女朋友。” 苏暮夜：“这事都翻页了，别再提了好吗，我根本不认识她，别莫名其妙把陌生人扯进来。” 宋瑾抓抓头：“好啦，都是我的错。” 苏暮夜是彻底没办法了，把宋瑾排除在案件之外的计划已经全都被打乱。他也管不住宋瑾下午到底真会去上课还是旷课去剧院调查，总之他自己在天黑之前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他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宋幽的控制欲这么强，总想把宋瑾拴在裤腰上带着到处走了。 这孩子就是看起来听话，其实脑袋里主意可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2 半张纸片 话不多说，两人分头行动。 宋瑾下午上了一半的课，然后就翘掉了，但他更喜欢请假早退这个说法。 这样的话，对宋幽那边也比较好交代。那家伙盯得实在太紧，回头要是发现他旷课又纠缠起来，宋瑾可得烦死，如果又被逼着不准去调查这种危险的案子，他就完蛋了。 蓬杜拉。唐被害的这事很蹊跷，宋瑾压根就不相信所谓的随机作案。出事当晚是个周末，百老汇座无虚席，头脑正常的人都不敢跑到如此热闹的场合随便杀人泄愤；而头脑不正常的人，是无法完美完成这样复杂的谋杀手法又全身而退的。 宋瑾回国的时间不巧，在学校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有价值的线索早就被警方收走了，剧院也增强了安保力度根本无法再进入，他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苏暮夜居然到这里来了，他的照片帮了宋瑾很大的忙，他一下子就有了明确的调查方向。 这事跟蔷薇密会有关，肯定错不了，宋瑾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失踪的另外半张纸片。如果有物证在手，他就能分析出更多的东西。 可惜等他来到剧院的时候，他们下午已经关门休整了，在准备晚上的演出。 宋瑾在门口绕了一会儿，没有找到能进去的机会。 但是没关系，他到这里来听过几次音乐会，了解它的大致构造。他绕到一条小路上，在那尽头就能看到剧院主建筑物的侧面，蓬杜拉。唐被害的休息室就在那里。 大都会歌剧院是传统式样的建筑，黑铁制的安全楼梯镶嵌在整面墙上，宋瑾从外面就可以爬上去。但他发现想要进入特定的房间是很难的，安全楼梯分别通往单独的入口，从入口的位置到每间休息室的窗口都有一段距离，跳不过去。 只有蓬杜拉。唐的那个房间是特殊的，他的窗边有一根排水管，从安全楼梯爬到排水管，然后就可以在比较近的距离跳到阳台上。宋瑾推测，这条路就是案发当晚凶手潜入房间和逃跑的路线。 凶手很了解唐的情况，事先就知道那天晚上他这个时间一定会在这个房间里休息，所以特意在那个时候行动。但宋瑾现在已经进不去那间休息室了，他看见休息室的窗户已经被反锁，他顶多只能从排水管爬到阳台上，目测从外面是根本打不开窗户的。 宋瑾的运动神经不太发达，他也没信心自己能像凶手一样轻松的攀爬那根水管。他只想找个漏洞混进剧院后台去看看，休息室的现场早就被警方收拾掉了，现在也不会再有什么勘查的价值。相比之下，找人问问案发当晚的情况才更有意义。 他四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有一道安全楼梯距离某个房间很近，而且那个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房间在三楼，他立刻跑上楼梯到那个位置，然后越过铁栏小心翼翼地踩着外墙边缘的装饰物移动到窗户前。因为怕被人发现，他钻进窗户的时候有些着急，一不小心就失去平衡，大头朝下摔进了那个房间里。 脑袋磕到地板，发出不小的咚一声。 眼冒金星，鼻子里还雾蒙蒙的很痒，宋瑾一边爬起来一边打喷嚏。眼睛里进了灰尘痛得不行，他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幸好，混乱中没听到什么斥责声，应该没有被人发现。宋瑾起身揉着眼睛四处看看，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爬进来的这个房间不大，里面脏兮兮的堆着很多东西，好像是个杂物间。门关着，他走过去推了推，运气真不好，这个房间居然从外面反锁了。 难怪窗户大开着，这里就算有人闯进来也没法混进剧院里，可以随便把窗开着通风。宋瑾看了看贴在门后面的值班表，原来这里每周只有一天会有人来打扫，上次的打扫日恰好是案发那天，再之后就是 今天？ 宋瑾想了想，值班表上写着清洁工下午三点会来，要不要躲在这里，趁对方工作的时候偷偷溜出房间进入剧院？ 要躲在哪儿呢？这房间这么小，根本无处藏身。 而且，进去以后应该找谁，他要伪装成什么身份比较好？ 他一边思索着，视线无意识的在地板上移动。门后的地板上随便扔着一些破纸，都是废稿和旧海报之类的东西，在那其中，靠近门缝的位置，宋瑾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是一张方形的纸片，大约有五公分宽。 他俯身捡起来，心里微微一惊。 这张纸片似乎很眼熟。 它的外观，跟现场的那一张很像！ 宋瑾没有见过现场的那张实物，也无从确定两者的材质是不是同样的。他把纸片翻过来，看见上面的内容，顿时惊讶地倒抽一口冷气。 纸片上写着一行字，是英语。 ——“糖衣包裹的恶魔” 这行字的字迹很端正，看得出是事先就准备好，而不是匆忙写下的。它使用的是墨水笔，字迹表面泛出一点淡淡的绿色。这种特殊的颜色和它熟悉的字迹，让宋瑾可以确定它和现场的那张纸片一模一样。 这就是另外半张纸片，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但是，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宋瑾低头看了看，纸片的位置靠近门缝，很像是有谁从那里塞进来的。它的边缘同样有撕开的痕迹，也就是说，有人把凶手在现场留下的讯息撕成了两半，一半扔在地毯上，另一半塞进了这间储藏室的门缝里。 是谁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瑾想不太明白，他走到窗边朝外看看，发现储藏室就在唐的休息室所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两个房间遥遥相对。窗口的风有点大，这边背阴而且面对着一条狭窄的小巷子，空气流动较大，容易起风，在这个季节里夜晚比较冷。 他抖了抖肩膀，关上一半窗户。 清洁工很快就会来，他必须尽快弄清楚纸片的问题并且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然后马上离开这里。有了物证，他已经不需要再冒着风险潜入剧院里去了。 应该直接把纸片带走吗？这东西被扔在这里肯定有它的道理，贸然捡走似乎不太妥当。 宋瑾回忆着他之前对于案件现场的推断，让他最不明白的是，现场的第三个人为什么不直接拿走纸片或者把它毁掉，非要把它分别放在两个地方？他在脑海里将两部分碎纸组合在一起，得到了这样一串东西—— 音符，数字2，一个英语句子。 这就是凶手留下的完整讯息。 而且，这个句子很耳熟。 “糖衣包裹的恶魔”，出自莎士比亚的歌剧哈姆雷特。 这个恶魔，是凶手在指代蓬杜拉。唐吗？ 难道，他在暗示他的真面目并没有外表这么光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3 糖衣包裹的恶魔 宋瑾突然灵机一动，对了，他好像明白了！ 这确实是凶手所要表达的东西！ 当纸片撕成两半的时候，假如被不同的人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发现，谁都不会起疑。单独的数字纸片，单独的台词纸片，在剧院这种场合出现是很正常的。但是，如果它们都挤在一张纸上，中间又毫无逻辑关系，这就很奇怪了。 一张写着音符，数字和台词的纸片，被放在唐的尸体旁边，看到它的人，难免都会有跟宋瑾刚才同样的想法。 恶魔，是指唐？ 大多数人，都会这样怀疑，更进一步，警方会认为这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讯息。 而这，确实是。 凶手留下了重要的讯息，希望被蔷薇密会看见，但当时在现场的第三个人不希望被任何人发现这个讯息。所以他破坏了纸片，把它撕成两半，扔掉一半，纸片就这样从重要的物证变成了没有人注意的垃圾。 但是，也不对。 凶手显然极为渴望纸片能被蔷薇密会看到，为此他精心布置了作案现场。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又会把纸片丢在不起眼的地毯上，从而让第三个人得到了破坏物证的机会？ 宋瑾思索着，这时候，窗外又吹来一阵风，他狠狠打了个寒噤。 风？ 没错，是风！ 是风把纸片吹走了！ 这个理由，简直听起来可笑，但往往完美的犯罪都会在微小的细节处留下不起眼的错误。 这种错误，往往就会使精心的布置前功尽弃。 宋瑾已经完全明白了。 纸片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地毯上的，案发当天晚上风很大，休息室的窗户又开着，在凶手离开现场以后，纸片被吹走了。 当天晚上，这名身份不明的凶手，一开始的确计划了一个相当精妙的案件。 他预先调查到唐的所在地，夜晚沿着安全楼梯和排水管，潜入休息室，用钢琴线勒死唐并割掉了他的器官，布置了一个惊悚的现场。 然后，他将写有重要讯息的纸片留在了唐的身边，沿原路返回，顺利逃离现场。 惊悚的现场会引发大量讨论，经过广泛的信息传播，凶手希望这件案子能传到蔷薇密会的耳朵里，让蔷薇看到尸体和他留下的讯息。 可惜，凶手百密一疏，他可能不是本地人，所以不了解当季的气候状况。 在他走了以后，夜风吹进了唐的房间里，那张重要的纸片被吹到了地毯上。 紧接着，唐的尸体就被肖铃雨发现了，剧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在混乱中，有身份不明的第三个人进入了现场，他看到了那张纸片并且非常明白它的用途。而这时候警方来了，在场的人都要接受调查，把纸片带在身上可能会被搜出来，扔在附近同理，所以那个人灵机一动，把纸片撕成了两半。 撕开的纸片，立刻从讯息变成了两张没用的废纸，然后那个人大胆地把一半留在现场，另一半在他经过上锁的储藏室的时候，从下方的门缝里塞了进去。这样即使两张纸片都被人发现，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性也比较小。 这是冒了风险的，或许当时有人敏锐的发现了留在现场的纸片不正常，又或许警方搜查了储藏室，发现这里的半张纸和现场半张的材质和笔迹相同，从而产生怀疑。但那个人的运气很好，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他只要在今天清洁工打扫房间的时候跟着进来，捡走这半张纸片，一切就顺利结束了。 然而，这第三个人，跟凶手同样百密一疏。谁能想到，他这个临时起意的小花招，居然会被一个跟案件完全无关的人猜到。 如果今天来这里的时候他发现纸片不见了，永远都猜不到是谁干的。 宋瑾偷偷一笑，这收获真是来得太大了。 不过，光是让那人气得暴跳如雷还不够，他还需要弄清楚一件事。 这个现场的第三人，他为什么要耍花招？如果单单是为了毁灭物证，把纸片撕得粉碎然后扔进垃圾箱里，那不就高枕无忧了吗？警方不可能硬是把一堆碎纸还原，不可能调查到这么细致的地步。 那也就是说，这半张纸片对那个人还有用，他要把它留下来。 可是，另外半张已经被警方带走了，一个不完整的物证能有什么用？ 要说它有什么特别，那也就是上面的字比另外半张多，拿去鉴定的话也许 原来如此。 宋瑾一下子恍然大悟。 他懂了，那个神秘的第三人，他需要这半张纸。 他需要纸片的材质，字迹，指纹，使用的笔和墨水用来进行鉴定，然后找到线索，确定凶手的身份。鉴定需要的线索越多越好，所以他选择了字迹较多的那半张纸，当初他把纸片带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目的，行为是带有选择性的。 这一切的推断，都很符合蔷薇密会的思维模式。 其实，蔷薇早已知道凶手犯案是故意给他们看的，但他们并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想让无关的人察觉到案件的真相。 这神秘的第三人，是蔷薇派遣出的，他的任务就是隐瞒案件的真相，通过自己的力量查出真凶。 这么说，蔷薇早就知道那天晚上唐会被杀吗？ 还是，那个人的在场只是凑巧？ 宋瑾不能确定这一点，他看了看时间不多了，决定耍一个小花招。 他摸出笔记本，把纸片上的句子抄了一遍，撕下来扔在地上。他扔了一个山寨物证，然后带走原版打算让化学系的同学去做鉴定。 等会儿蔷薇的人到这里的时候，就会知道重要的物证被人拿走了。而以蔷薇的智慧，他看到那个山寨复制品，就会知道有人察觉了他的计划，而且这个人暂时没有把这件事公开给警方，而是想要私了。 宋瑾相信，如果对方需要这个物证，一定会主动跟他联系。 他也不需要留下什么联系方式，明天再到这里来看看就行。至于今天，他不打算立刻跟这个人碰面，他需要做一点准备，具体要怎样利用这个好机会，他得回去跟苏暮夜商量一下。 他真是太机智了。 那个神秘的蔷薇，他要逼迫他们主动现身。 这时候，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清扫的时间快到了。宋瑾小心翼翼地收起纸片和笔记本，翻窗出去，顺着原路返回安全楼梯，一路走下去回到了那条小巷子。 回去的路上，他给苏暮夜打了个电话。 他们得抓紧时间，晚饭之前就去一趟化学系，尽快鉴定那张纸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4 唐与蔷薇 苏暮夜和宋瑾分开以后，先去了一趟图书馆。 他的任务是收集资料，他需要找两样东西，蓬杜拉。唐的生平经历，以及爱莲娜提到的那间奇怪的画廊。 在电话里，爱莲娜似乎对父亲充满厌恶，苏暮夜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他搜索了图书馆的资料库，这里的资料非常丰富，但是关于蓬杜拉。唐公开的情况不多，他是一个行事低调的男人。 这个男人自小家境优越，出于兴趣在16岁的时候前往米兰音乐学院留学，之后长期从事古典歌剧的创作。他擅长叙事性的作品，内容抒情隽永，感人至深，值得一提的是，他不但在专业领域造诣颇深，在水彩画方面也很有一番兴趣。 唐在25岁的时候与一位不出名的歌剧女演员成婚，生下一子一女。但婚姻只维持了几年就破裂了，之后唐一直和女儿住在位于法国里昂的私家庄园里。 唐虽然与圈内交际不深，但为人很慷慨，经常为古典音乐方面的慈善机构捐款，也资助过不少经济拮据的留学生，在同行之间的风评很不错。这些年因为身体健康原因，唐越来越少在公众面前现身，这次在百老汇歌剧院的演出，是他三年来第一次亲自参与商业项目，因为反响热烈，后续的活动都已经安排好了，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苏暮夜翻看着这些简单的资料，似乎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唐和蔷薇密会有联系。 但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唐的家庭生活应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但是在各类媒体上，有一个家庭成员的情况却几乎从来没人提到过。 那就是他的儿子。 唐的夫人出演过数十部古典歌剧，女儿爱莲娜是一位自由画家，他们的情况都是可以在资料库里找到的，毫无疑点。这毕竟也是一个名人家庭，他们每个人多少会接受过一些采访，也会在某种程度上公开家庭情况，这是名人不可避免的生活内容。 然而关于唐的儿子庞贝，所有的媒体却只字未提。 庞贝比爱莲娜大一岁，是唐婚后第二年出生的。在这之后就没有任何资料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哪里上过学，现在在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具体情况如何，一概不知。 甚至，他现在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清楚。 这个情况不明的儿子，会是爱莲娜与父亲关系恶劣的原因吗？ 苏暮夜试着打了爱莲娜的电话，那边却已经显示是空号了。爱莲娜说过这个号码不会再用，这是真的，苏暮夜开始感到这一家人有些古怪，他可能还需要跟肖铃雨见个面。他转而打了肖铃雨的电话，她还在排练，明天正好没有演出，她很愿意配合苏暮夜的调查。 两人这就在电话里约定了时间，苏暮夜暂且没有提到他这边的具体情况。关于唐的家庭和爱莲娜主动来找他的事情，当面跟肖铃雨说会比较好。 这一次，他也得把宋瑾也带去，否则他一定会吵着不肯罢休的。 等记录下唐的资料以后，苏暮夜又搜了搜那家画廊，爱莲娜说唐送了不少水彩画给他们。 关于画廊的资料倒是很详细，这家名叫蓝色翠雀的私人画廊位于纽约皇后区，已经有些历史了，从登记的信息看来营业时间至少在十五年以上。它有一家宣传网站，但是看流量统计这家网站几乎根本没有什么访客，而画廊也不在乎为自己招揽生意。 苏暮夜找到那家网站，点击进入，迎面是一片纯黑色的页面。 随后，页面上出现了缠绕的带刺藤蔓，月光，窗台，玻璃杯中带着红宝石颜色的美酒 以及鲜血般娇艳欲滴的红色蔷薇花。 简洁，冷艳，而且富有格调的设计。 简直似乎在对人说，这里是蔷薇密会的地盘。 对于画廊和蔷薇的关系，苏暮夜并不意外，就算没有证据，他也相信唐肯定是蔷薇的一员。而跟他有关系的机构是蔷薇的一部分，这简直是太合理了。 他随意看了看网页上的内容，它的布局很简单，在首页自我介绍说是一家支持青年先锋艺术家创作交流的非营利性小众化画廊。这间画廊不对外开放，只通过同行之间的介绍逐步将经营范围扩大，经过十几年的低调经营已经拥有了一批自己的顾客。 在这些顾客中，除了艺术爱好者和普通的专业画家之外，更有一些纯粹热爱艺术的上流社会人士。近期画廊也在筹备各种面对社会的公开性慈善活动，画廊的创办者不会动摇自己的非盈利性目的，始终会致力于促成不同生活层次之间的艺术爱好者的精神交流。 从介绍的表面看来，这是一家有钱人之间玩票性质的小型艺术沙龙，不为赚钱只是图个开心，可能是为了低调才将画廊设置在了皇后区。然后，因为这么多年跟自己人已经玩腻了，所以最近将要举办公开的慈善活动，拿出一些钱用来资助社会上经济拮据的贫穷画家。 但是在苏暮夜眼里，这些话语透露出的完全是另一层意思。 蓝色翠雀是在暗示某些人，他们的机会到了。 被蔷薇选择的机会到了。 很显然，蓝色翠雀画廊是蔷薇密会在纽约的一个据点，就跟米兰的那所废弃学校一样。非营利性，交流，慈善，资助，自古以来就是蔷薇一贯的风格和他们擅长的做法。 苏暮夜推测，十五年前这家画廊成立后，一批人在画廊里活动，以艺术交流的名义了解这座城市的情况，选择他们所需要的优秀年轻人。然后，当候选者的范围扩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就会以慈善活动的名义把他们全部召集起来，从中选择最优秀的少数人。 他翻了翻过去的新闻，果然，每过两三年这家画廊就会举办各种名目的大型活动，活动中会点名赞扬一些优秀的青年艺术家。紧接着，这些艺术家的前途就会变得顺畅起来，几年后其中不乏成就卓越，名声大噪的成功者。而这些成功者又会以回报的名义返回画廊，继续帮忙组织下一次活动，画廊的成员数量就这样像雪球般的越滚越大，而蔷薇也从中实现了他们传承的目的。 有持续性，而且隐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5 海因茨 网站上有一些绘画作品的展示，但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画作只不过是一个摆设而已。重要的东西蔷薇不会被外人知道，他们对于人才的选择和培养过程都是非公开的。 唐的画作可能就是这些摆设之一，资料显示他以水彩画作为爱好已经有二十多年了，经验丰富，水平应该也不会太差，而且也不在乎画作能不能卖出去或者受人赏识，正是做摆设的最佳人选。 他将优秀的作品赠送给蓝色翠雀，让他们自由展示，以一个纯粹爱好者的身份为画廊提供帮助，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但是，苏暮夜心里还有几分的怀疑，作为蔷薇密会的据点，这个画廊的地址和规模是不是太寒酸了？ 他们真的在这种地方活动？ 他试着搜了搜画廊的创办者和投资人。这其中大多数的名字他都不认识，然而有一个人却让他大吃一惊。 在蓝色翠雀的几名投资人之中，有一个名叫海因茨的男人。 他没有任何资料，海因茨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真名，但苏暮夜对这个名字简直太熟悉了。 海因茨。 海因茨孤儿院。 他曾经在德国生活过近十年的地方。 在这里会突然看到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非常的意外。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孤儿院的院长海因茨，也同时投资了这家画廊？ 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这位神秘院长的身份也一直是备受讨论的话题。他的年龄，长相，背景身份都不清楚，投资孤儿院的原因也不知道，在苏暮夜这么多年的生活期间，海因茨几乎从来没有以任何名义到这个地方来视察过，孤儿院的管理问题都是行政人员通过助手间接与他联络的。 据说，海因茨可能是一位化名的低调富豪，到底是不是德国人也存在疑问。他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而独立投资了这家孤儿院，但是前几年孤儿院的火灾发生以后他就撤回了投资，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听说过他，更不知道他的情况。 那家位于法兰克福的新址，也仅仅保留了孤儿院的名字，实际已经跟他毫无关系了。 这个神秘的德国院长海因茨，和在纽约投资画廊的海因茨，会是同一个人吗？ 这两个地方当初创办的时间很接近，这个海因茨在同一时间分别向两个对象注资，这种可能性很高。 但是，苏暮夜明明记得那家孤儿院是父亲苏曦精心为他挑选的，他应该不想跟蔷薇扯上任何关系，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海因茨的底细。 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人，跟蔷薇的关系是非常明显的，父亲不可能不知道。 到底是因为蔷薇隐藏的太深，还是父亲他当年的选择是别有用意？ 苏暮夜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头。 也许是他想得太多了。 蔷薇密会不会接纳一个剽窃犯的儿子，即使海因茨真的同时投资了孤儿院和画廊，前者也未必真的跟蔷薇有关，可能只是海因茨的私人行为。如果蔷薇跟那家孤儿院有任何一点联系，都肯定不会接纳苏曦的儿子，那时候苏曦的剽窃丑闻还处于发酵阶段，满世界都在传播，注重名誉的蔷薇只会想要赶走他，根本不会愿意收下他的孩子，这方面他们一向是很固执的。 所以，孤儿院和画廊的投资者到底是不是同一人，对苏暮夜似乎没什么真正重要的意义。 但是，他还是打算亲自向画廊打听一下海因茨的情况，不管怎么说，孤儿院出身的孩子总是对院长心怀感激，没有海因茨过去的帮助就没有孩子们现在的生活。如果能亲眼见一见他，表示一下感谢，对苏暮夜来说也算是还清了一桩人情债。 关于蓝色翠雀画廊，资料库里找不到更多东西了，那家网站上除了画廊的自我介绍，就是一些平淡无奇的画作展示，看来看去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苏暮夜关上网页，得知画廊的据点身份以及发现海因茨，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剩下的只能今晚亲自去画廊打听了。 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的心里已经浮现出一个深深的疑惑。 那就是，他当年所生活的那家孤儿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苏暮夜忘不了那时候在米兰的白蔷薇庄园，他在那间神秘的地下室里所看到的录像带。录像带的画面上记录了他在孤儿院里玩滑梯的情景，这也促使他解开了黄铜怀表的最后一个密码。根据他的推测，那间庄园曾经是蔷薇密会的教育机构，近期才被宋教授改造成联络据点的，地下室海量的录像带都是当年的蔷薇教育档案资料，因此，苏暮夜的资料会出现在其中是很不合理的事情。 他当然也可以认为那盘特殊的录像带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跟原本就储藏在地下室的其他资料没有任何关系。他原本已经勉强说服了自己，然而现在海因茨这个名字的突然出现，又让他再一次产生了怀疑。 非要把海因茨的孤儿院和蔷薇密会的关系割裂开，也不是不行。 但这实在很牵强，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 然而，如果孤儿院真是蔷薇的机构，又怎么可能接纳他？而苏曦也根本没有必要硬是把他送到一个根本不欢迎他的地方去，不管能不能成功，都没有这个必要，普天之下有的是福利机构，他有无数的选择，完全可以为自己的孩子选择一个更好的新家。 苏暮夜想不明白，他既无法说服自己，又找不出合理的结论。 他觉得自己该换个思路了，他好像有点钻牛角尖。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得放一下，先放松心情去看会儿别的东西会比较好。 他换了一个网页，想看看最近的业内新闻。这一个月都忙着学校的行政工作，他都快忘记自己的本职其实是一名建筑师了。 一周前，杜嘉班纳南美分公司新办公楼项目正式启动，这是苏暮夜曾经答应过歌迪娅的人情。设计方案初稿他已经交出去了，那边很满意，歌迪娅知道苏暮夜真正想要的东西，她答应了会想些办法，让苏暮夜能够凭这个项目进入明年的银骑士勋章奖委员会候选。 在专业领域，这是他唯一没有拿到过的奖项了。 苏暮夜对生活的要求不高，时间大部分都被工作占据。宋教授总说事业才是男人的一切，希望苏暮夜的成就能够与他比肩，而苏暮夜自己也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着。其实自己究竟是不是想这么做，他也不清楚，他过去的人生规划一直都是被宋教授牢牢地掌控着，每天的日程都是排得满满当当，并没有机会思考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宋教授不在了，他突然就不再管他了，这让苏暮夜的生活有些没了方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6 虚假的学籍 锡林的校园风波终究会被他完全平定下来，如果不是莫思欢的邮件把他带到了美国，他也不知道搭完建筑学院的管理框架以后，自己还应该干什么。过去因为宋教授想要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他才会步入建筑行业，现在没人希望他这么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应该继续这样走下去。 他似乎应该做点不一样的东西，但是现在，他还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而在这之前，他最大的目标就是银骑士。他知道不管自己将来的方向会怎么改变，现阶段尽量积累名望，经验和财富，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总是没有错的。 行业新闻提不起他的兴趣，他懒懒地关掉网页。资料库里能收集的线索应该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在跟宋瑾会合之前，他要做的似乎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去拜访普林斯顿医学院的伊东教授，跟那位资深心理学专家谈谈宋瑾的情况。 他刚准备离开图书馆，身边经过两个学生。 他们在小声聊天，讨论着今年学校刚公开的奖学金名单。 苏暮夜突然心里一动，他返回去又打开资料库。 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可以做，他知道大学奖学金名单的透明度一向很高，获奖者资料齐全。宋瑾的成绩很好，如果他入选，名单上肯定会有他的详细介绍。 果然有。 苏暮夜在校园网站上翻了一会儿名单，看到宋瑾的名字就排在艺术史的前几位。 一等奖学金，他是个很优秀的学生。 因为去年得奖的也是他，所以资料页面对他的介绍很详细，包括这两年他在校内获得过的奖项，入校之前的求学生涯和家庭状况都有很清楚的介绍。他出生于国内桐城的一个小康家庭，哥哥是一名时尚摄影师，这没有疑问，但是苏暮夜发现宋瑾居然还没有念完小学就已经出国了，初中和高中都是在不同地方求学的，几乎跟他一样没怎么在家乡生活过。 资料显示，宋瑾的小学是在桐城念的，一直念到10岁，但是根据宋教授的说法，这个时间他的父母应该已经去世了。 苏暮夜曾经到桐城去过一趟，查过十几年前那里只有一所小学。而且因为小学依山而建，曾经被暴雨引发的山崩冲垮过，后来又重建了，他仔细搜了搜资料，暴雨的年份是在宋瑾小学毕业出国读中学的某一年，而那个时期，有些国家对留学初中生的学籍审核，并没有那么严格。 所以，如果宋幽有心，他完全可以趁学校重建，档案管理混乱的情况下，伪造宋瑾的学籍，而这个假学籍成功混入了重建的桐城小学，至今也没有人发现。苏暮夜感到阵阵寒意，宋幽一直根本没有让宋瑾真正的回到桐城，他始终活在父母依然在世的幻觉里。然而，心理暗示的效果能够强到维持十几年吗？而且那时候宋幽自己也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哪来这么强的能力去安排这一切？ 还是说，有人在帮他？ 苏暮夜把宋瑾的资料复印下来，这里面的疑团实在太多了。 宋瑾曾经对他的身世很好奇，然而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才是身世真正成谜的那个人。 收起资料，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苏暮夜离开图书馆，赶往普林斯顿医学院，拜访心理学专家伊东教授。可惜到了那边，才知道教授下午有课，没能够遇见他。 伊东教授的研究所里，只有几个助教在工作，但助教对苏暮夜的请求爱莫能助，他们并不能随便对陌生人进行心理治疗。伊东教授在这方面的规定很严格，除非当事人自己同意，或者在证明他确实有精神异常行为的情况下，由家属签字同意治疗，才可以进行下一步。 助教都是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他们都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心理暗示能够维持长达十几年的时间。假如真的有，那必须是造诣深厚的心理医师在特定的情况下，施以特殊的心理暗示，并且配合药物控制。 特定的情况，是指当事人本身愿意接受这种暗示，迫切需要进入暗示中的状态，但一般不会有这种事。因为暗示加药物很容易把一个人的精神搞垮，造成不可逆转的神经损伤，弄不好就是医疗事故，风险极高。 深度的心理暗示，一般的医师既不敢这么做，也根本做不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把人催眠然后让他去做点什么，而且外表看起来还跟正常人一样，这都是故事里的玄幻情节，人的精神根本没这么容易被控制。 苏暮夜没有收获，只能暂且打道回府，打算过几天再来跟伊东教授本人聊聊。 他走出研究所的时候，宋瑾的电话来了，他在大都会歌剧院的调查已经结束了，而且找到了非常有价值的证物。这个时间有点尴尬，苏暮夜没法立刻赶回去，于是两人相约在宋瑾的宿舍里碰面，然后找他化学系的朋友去鉴定那个证物。 宋瑾的宿舍就在学校里，距离艺术学院不远，是一栋传统的美式公寓楼，从外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苏暮夜赶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当年在mit的时候住的也是这样的宿舍，走在咯吱作响的楼梯地板上，不免有些怀念的感觉。 他的心情微微有些沉重，宋瑾看起来是那么正常的一个好学生，他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 房间在五楼，苏暮夜找了一会儿门牌号。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没有人，他刚想抬手去敲门，走廊里有人朝他这边走过来：“嗨？” 苏暮夜转过头，看见一个穿t恤的年轻男孩。他看起来跟宋瑾年纪差不多，脖子里挂着耳机，裤子松垮垮的，头上染了几撮黄毛。那人看见苏暮夜站在宋瑾的宿舍门口，脸上带着些奇怪的表情，一边看着他，一边就走到他面前，站定。 两人奇怪地对视了一会儿，那人思索几秒钟，指了指自己：“raysor。” 苏暮夜微微一点头：“night。” 雷泽一脸好奇：“你是alex的朋友？” “你也是？” “打球时候认识的，挺少有人球技能跟我一样烂。你呢？” “说来话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7 雷泽 雷泽又奇怪地打量了苏暮夜几眼，觉得老盯着别人看不太礼貌，一脚踢开宋瑾的房门就走了进去：“alex！” 房间里传来宋瑾的喊声：“上厕所呢，等会儿！” 雷泽也喊：“快点儿，我给你带了个帅哥来！” 苏暮夜也跟着走进去，看来这个人跟宋瑾的关系很好。宋瑾在学校里有朋友，他也略微放心，不是独来独往至少证明他的心理状态没有问题。 他环视着宋瑾的房间，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单人宿舍，正门走进来靠墙就是床，窗口有书桌和电脑，旁边是一套组合式的衣柜，还有一个三层的木质书架。宋瑾似乎没有明显的个人爱好，房间布置的整洁简单，苏暮夜走到书架前看了看，中间一排经常被翻看的竟然都是密码学和谜语相关的书籍。 他突然一阵胃疼，面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微缩版的宋教授。 除了自己的本行，宋教授整天啃的也是这些东西。难怪他会比较喜欢宋瑾，年龄相差如此大的两个人，居然会有这么相似的爱好。 今后如果有机会要送宋瑾什么礼物，倒是不必烦恼了，就按照宋教授喜欢的那种风格去准备，应该足够让他高兴了。 苏暮夜有些晃神，雷泽在一旁百无聊赖，又来跟他搭话：“小哥，以前没见过你啊。” 苏暮夜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架上的一架飞机模型：“我第一次来。” “你真酷啊，是演员吗？” “可能我不说会比较好。” “哦”雷泽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男朋友？” 苏暮夜：“” “看不出alex的品味这么高啊。” “我就当做你这是玩笑式的赞赏了。” 雷泽大笑起来：“你很会讲冷笑话嘛，alex只会写论文，超无聊的，除了是个老好人几乎没什么优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你说谁没优点，公共课每次都是谁借你抄作业的！” 这时候，宋瑾提着裤子从厕所里跑出来，看到苏暮夜吃了一惊，“诶，夜哥你也来了？” 雷泽翻着白眼：“不是跟你说我带了个帅哥来嘛。” “凑巧在门口碰上的，”苏暮夜看看宋瑾，“你怎么了？” 宋瑾一脸的不好意思：“回来的路上嘴馋吃了个冰淇林，拉肚子” 苏暮夜：“” 明明就是个很正常的活泼孩子，顶多有点缺心眼，心理能有什么问题呢。 宋瑾拉的难受，他一边忙着在抽屉里找药，一边问雷泽：“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不是说好了我会去的吗？” “教授有事提前下课了，我正好闲着所以就自己来啦。” 苏暮夜一听就明白了，问雷泽：“你就是宋瑾化学系的朋友？” 雷泽点头：“宋瑾说要我帮忙鉴定一个东西，好像是纸条什么的，你们在玩什么侦探游戏？” 苏暮夜不太想回答，他不想再来一个莫思欢这样的。 这时候宋瑾吞掉了一片肠胃药，从衣兜里摸出纸片放在桌上：“就是这个，雷泽，我想让你鉴定一下它的材质，以及书写所用的墨水成分。” 雷泽凑上去一看：“糖衣包裹的恶魔？这是在说谁？” 苏暮夜默默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跟案发现场的那部分纸片材质一样，书写的笔迹也一样，边缘也有相同的撕裂痕迹。 宋瑾居然找到了另外半张纸片？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发现。 而宋瑾早就已经想好怎么应对雷泽的问题了，他流利地说：“这是夜哥收到的匿名字条，想找专业人士看看有什么线索，又不想惊动太多人。你欠我不少作业，还情的时候到啦，所以我来找你了。” 苏暮夜呆了呆。 宋瑾连忙对他使了个眼色，本来他是想在去找雷泽的路上跟苏暮夜串通好来说这个借口的，现在雷泽突然自己找上门，宋瑾只能直接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已经来不及跟苏暮夜打招呼了。不过他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不会这么迟钝的。 苏暮夜轻叹一口气，他确实很明白宋瑾的意思。 他对雷泽说：“这事请你保密。” 算了。 反正这些年他匿名的东西也没少收，多一张字条也无所谓。 纽约这里没有熟识的专业人士，能找到鉴定的地方不容易，他相信宋瑾的人际关系。 苏暮夜这么说简直就等于默认了嘛，雷泽怪怪地“哦”了一声，又多看了他几眼，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到人渣的迹象。这是谁写纸条在骂他吗？男的还是女的？难道人不可貌相？ 似乎一不小心又知道了不得了的八卦呢。 宋瑾还惦记着晚上去画廊的事情，催促雷泽：“你行吗？不行也不勉强，这事很重要，得尽快出结果。” 雷泽看了看纸片：“唔我可以帮你鉴定出这东西的基本成分，包括纸张的特性，书写所用墨水是不是含有什么特殊原料，由此推断它们的出产地和贩售的商店，给你们一些调查线索。但要确定是谁写的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我不会鉴定笔迹，这得你们自己去研究了。” 宋瑾点头：“行行行，这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几天能出结果？” “两三天吧。” 苏暮夜在一旁问：“鉴定需要多少原材料？” 雷泽一愣：“你的意思是问要消耗多少纸片？直径0.5公分的正方形应该就可以了，不过为了防止提取出的样本不合适，可能得重来，我先把它整个带走。等过几天就会还回来的，或者，你想留个完整的做纪念？” 苏暮夜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把纸片拍了下来：“这东西你回头记得拿回来就行，笔迹的问题我们会分析，成分的鉴定就拜托你了。经费上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尽管说。” 雷泽很自信：“包在我身上吧，我一向是明码标价，回头给你开个账单。” 宋瑾：“你还真不客气啊。” 雷泽哼唧着收起纸片：“有钱好办事嘛，那我走啦，等我的消息吧！” 说着他一挥手，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宿舍。 其实雷泽心里有一大堆疑问，他一开始以为是宋瑾本身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才来找他帮忙。当然朋友的朋友求帮忙也无所谓，但宋瑾的这个朋友实在很奇怪。 这人不但相貌出众，而且出手阔绰，衣着装扮也颇有档次，比他们年长许多，怎么看都是条件一流的社会人士，跟他们这些穷酸学生完全不一样。宋瑾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难道是他哥哥宋幽的朋友？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没有自己的熟人渠道，而要偷偷找一个化学系的研究生来鉴定这张神秘的纸片？ 还是说，他不想让自己的熟人知道这件事？这里面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哎哎，不能乱想，不符合职业道德。 雷泽摇着头，两三步跳下楼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8 两手准备 怎么看这男人也不是很好对付的样子，好奇心还是不要太强比较好。雷泽平时也没少帮人鉴定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和苏暮夜本身是完全不认识的，所以这种活对他来说反而比较安全。出结果以后他不用担心会扯上什么麻烦，所以什么都不过问才是最明智的举动。 雷泽劝解着自己，跑出宿舍楼，身影很快消失在夕阳西下的暮霭中。 在宿舍里，等雷泽走了以后，苏暮夜看看宋瑾：“你没问题吗？” 宋瑾一脸困惑：“什么问题？” “拉肚子。” “吃过药啦。” “都这个季节了，别再馋了。”苏暮夜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操心的家长。 宋瑾尴尬的抓抓头发：“快忘了这事！” 苏暮夜只能配合的赶快忘了，换了一个话题：“那个雷泽，他的口风够紧吗？这种事万一传出去的话，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宋瑾很自信：“别看雷泽吊儿郎当的，他可是化学系的高材生呢。而且他也很懂行的，平时经常干这种事给自己赚零花钱。” “干这种事？” “就是帮人鉴定啊，比如哪个姑娘在男朋友的衬衫上发现了口红什么的，实验室可以鉴定出口红的成分，品牌，价格再配合男朋友平时的交际圈进行推断，就知道口红是属于谁的了。” 苏暮夜略无语：“你们平时都在干些什么，这种事一旦弄得不小心就是犯法” 宋瑾赶紧撇清自己：“那都是别人，不是我！我很清白的！我可从来没有什么混乱的感情纠葛，也没犯法，不然被我哥知道了又要打断我的腿！匿名纸条的说法也是我实在没办法瞎掰出来的借口，不是我故意要污蔑你的人品！” 苏暮夜叹了口气：“我随口说说而已，不要紧张，我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并不在乎一个陌生人会怎么看待我。如果他真像你说的这么行，找到我们需要的线索那比什么都重要。不过，我刚才在想，我们还是得做两手准备，你这儿能打国际长途吗？” “有网络电话，你想找谁？” “兰溪。” 宋教授的案件结束以后，苏暮夜和兰溪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听说他已经离开锡林被外派到其他地方去协助办案，不清楚现在人具体在什么地方。 因为私自藏匿掉落在锡林医学院实验楼门口的钢笔证据，兰溪到底该接受怎样的处分在警局里引起了很大的争议，那个证据是莫教授刻意伪造用以诬陷苏暮夜的，而兰溪的个人调查行为为案件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加上他过于刚直的性格一直无法很好的融入锡林当地环境，所以关于到底要怎样处理他，局里经过了多次讨论。 最后，赵局长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做法，将兰溪作为外派人员支出去协助其他分局，哪里缺人就去哪里。锡林是个小地方，事情不多人手宽裕，经常需要调动人员协助异地办案，借此机会把兰溪扔出去恰到好处。兰溪是退役特警，个人工作能力强但并不适应本地警局的潜规则和复杂的人际关系，能离开锡林对他也是一种解脱，他宁愿满世界跑，也不想看着刑侦科长和赵局长的脸色办事。 苏暮夜并不清楚兰溪目前的动向，他也不会轻易去打搅他，但是在唐的案件上他可能需要他的帮助。兰溪有专业的鉴定技术，而且他手里有很多关于蔷薇的情报，不管雷泽这边能出什么结论，苏暮夜都觉得有必要让兰溪也参与这件案子，一起来研究这张纸片的秘密。 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苏暮夜电话打到锡林，那边说兰溪又被外派了，在晋城；晋城那边又说他已经出国办案了，问来问去最后拿到一个电话号码，在香港。 香港的电话是一家位于九龙的小型商务公司，私人开办的，经营范围不太清楚。 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他先问苏暮夜是谁。苏暮夜报上了名字，那男孩也并没有说兰溪在不在那里，具体去了哪儿，只是让他留下联系方式，回头兰溪自己会来找他的。 苏暮夜有些莫名其妙，兰溪暗搓搓的不知道在搞什么鬼。雷泽的纸片至少后天才能交回来，他也不急于立刻跟兰溪联络上，留下了宋瑾的号码和自己的电子邮箱以后，就挂掉了电话。 宋瑾在一旁问他：“兰警官又在忙什么？” 苏暮夜耸肩：“我也不太清楚，他在香港，似乎在调查什么东西。” 宋瑾想了想：“如果是他的私事，那要不就是薛枫，要不就是巴颂兄弟的案件吧。” 薛枫已经离开了锡林，巴颂兄弟的被害也不了了之，以兰溪的性格确实不想就这样放弃。但宋瑾不知道的是，兰溪还在追查另一个人，那就是杀死巴颂的凶手谢司。 这些人都跟蔷薇密会有联系，苏暮夜希望他不要做得太过火。目前他们都不知道蔷薇的底细，更不知道他们会使用什么手段来回避专业人员的调查。兰溪只有一个人，深入虎穴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他又是那样的死脑筋，那种人不管怎么劝都是劝不住的，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苏暮夜有些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给九龙的商社，含蓄地转告那边要提醒兰溪办案的时候也要注意人身安全。接电话的还是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嗯嗯啊啊的随便敷衍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兰溪也是办案经验丰富的专业刑警了，苏暮夜不能像叮嘱宋瑾那样对他太啰嗦。晚上他们自己还有重要的调查任务，时间紧迫，留下口信和联络方式以后他只能暂时放下了那边，只等兰溪主动跟他们联络。 在夜晚等待时间到来的时候，苏暮夜向宋瑾说明了爱莲娜所提供的那家画廊线索与蔷薇密会可能存在的关系，暂时没有提到海因茨；而宋瑾也跟苏暮夜讲了讲自己发现那半张纸片的经过，以及留下假纸条引诱第三人现身的计划。 苏暮夜已经约了肖铃雨明天在剧院见面，这正巧给了他们一个再次进入那间储藏室的机会。 如果一切真的如同宋瑾所推测，那个人一定会按耐不住的露出马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9 蓝色翠雀画廊 夜晚十点，两人准时来到皇后区的蓝色翠雀画廊。 这间神秘的画廊位于靠近法拉盛的一条偏僻的旧街道上，这个时间街道几乎已经空无一人，远处的夜幕中隐约传来轮船汽笛的声音。夜晚冰冷的空气吹起几片枯叶，打着卷儿落在行色匆匆的行人身上。街道的两旁，漆黑色的公寓大门紧闭，楼上透出昏黄的灯光，偶尔有人影晃过，整条街道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这番萧索的情景很难将它与距离这边不远的唐人街联系在一起。 宋瑾好奇地说：“我经常去唐人街买东西，不知道附近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听说这片区域很快就要拆了，现在只有少量的东南亚移民住在这里，虽然房租便宜但是好像连基本的供水供电都不能满足。蔷薇密会真会把据点设置在这种地方吗？怪偏僻的，生活设施这么差，而且交通一点都不方便。” 苏暮夜想了想：“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的，也许它只是一个曾经的据点。按照唐的年纪推算，他业余钻研水彩画已经有二十多年了，那时候的情况跟现在很不一样，蔷薇可能出于当时的需要找到了这个地方，然后一直沿用了下来。纽约有很多学术机构和各种慈善活动，蔷薇的事业重心应该都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否则的话，以蔷薇的规模他们举办慈善活动的频率应该不会这么低。”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当靠近爱莲娜所说的那个地址的时候，看见远处出现了一排昏暗的霓虹灯。蓝色翠雀的画廊名字带着诡异的彩色灯光，在夜幕下闪烁着，带着一种冰冷又阴森森的感觉。 这个时间它早就结束营业了，橱窗的卷帘门都紧紧的锁住了，只有一扇镶嵌着玻璃的桃木门打开了一条缝，木门上雕刻着华丽的图案，门上挂着黄铜铃铛，设计风格低调优雅。苏暮夜看到从门里面依稀透出一点光来，然而门上却挂着结束营业的牌子，看来画廊的人正在等待他这位预约的客人。 他推门进去，宋瑾跟在他身后，迎面扑来一阵舒适的微风，房间里开了暖气。 门口有一个半人多高的木质柜台，柜台旁亮着一盏小灯，画廊深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苏暮夜朝四周看了一会儿，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从黑暗里慢慢走了出来。 那女孩有着可爱的长相，身穿深红色的天鹅绒套装，漂亮的长发上斜扣着一顶红色的小帽子，帽子边缘贴着一枚刻有蓝色翠雀店名的金属徽章。 是店员。 红帽女孩朝苏暮夜微微颔首：“您好。” 苏暮夜点了点头：“您好，是爱莲娜小姐让我来这里的。” 红帽女孩微微一笑：“欢迎光临，正在等您呢。唐先生的女儿说您对我们的画廊有兴趣，请问您具体需要些什么呢？” 苏暮夜含糊着说：“我想买一些画。” 他的感觉很敏锐，很快就觉察出这个女孩虽然看起来十分温和，但是她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娴熟的职业性警戒，她是一个富有经验的蔷薇成员，是不会随便把人放进去的。 苏暮夜记得爱莲娜在电话里只是说帮他打了个招呼，但究竟以什么名义，介绍他是什么身份，来画廊干什么都没有告知。也许她自己也不清楚蓝色翠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她和父亲恶劣的关系，唐应该不至于把蔷薇的秘密全都告诉她。 她可能只是听说唐的画作赠送了一部分给这里，但并不知道这不是一间普通的画廊。 红帽女孩温和地对苏暮夜说：“我们这里有数十位年轻画家的近千幅作品，请问您具体对哪位画家有兴趣呢？ “我可以先随便看看吗？” “很抱歉，我们和普通大众画廊的经营方式不一样。您必须拥有明确的预约对象以及他的亲笔预约信，然后我们才可以安排您挑选画作。”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想要看画，还得必须先结识画者？ 这显然是一道把陌生人拦下的门槛，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爱莲娜居然根本没有提过。 他想了想，编造了一个借口：“我刚刚从国外来这里，还来不及结识纽约当地的年轻画家。没有预约信的话，我可以买一些唐先生的画吗？他的突然去世我很遗憾，除了吊唁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悲伤的心情，所以想用一些他的水彩画当做纪念。” 红帽女孩显然也知道百老汇的那件案子，她奇怪地看着苏暮夜：“既然您是爱莲娜小姐的朋友，那您应该知道，唐先生的画作在我们店里是不对外出售的。根据他与画廊的合约，在他去世以后，他的画作会自动成为我们画廊的私有财产。” 苏暮夜一愣，下意识地说：“不出售的话，我只是看看也可以的。” 红帽女孩的态度变得有些冷淡：“很抱歉，这是不行的，观看唐先生的画作也同样需要他的亲笔预约信，他去世的话直系亲属也可以，比如爱莲娜小姐。但她没有向我们告知过您的目的，您似乎也完全不了解我们画廊的规矩？你们真的是朋友吗？如果方便的话，您现在可以请爱莲娜小姐与我们联络一下，重新说明情况。” 苏暮夜咬了咬牙。 爱莲娜的电话号码已经作废了，他根本就找不到她。 他感到十分怪异，这家画廊的规矩这么严格，他单单报出爱莲娜的名号是根本进不去的。然而她打电话的时候却说得云淡风轻，没有对他进行任何说明和提示，这很奇怪。 她到底是没搞清状况，还是 她应该不可能故意让他为难的，他们压根就不认识，彼此也不会有什么矛盾。 这时候，红帽女孩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她看了一眼站在苏暮夜身后的宋瑾，“请问，这位又是谁呢？在没有预先知会的情况下，是不可以随便带陌生人到这里来的，您真是对我们的画廊一无所知啊。” 苏暮夜暗暗咬紧了牙。 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他遇到难题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0 六芒星 这种时候，也无法计较爱莲娜究竟是失误还是故意，想出解决方法才是至关重要的。 苏暮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红帽女孩的外形和体格，思考着是不是要直接硬闯。画廊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单独对付这个姑娘他还是有信心的，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不能打道回府，胆怯离开反而会引发蔷薇更大的戒心，说不定今后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踏进这扇门了。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宋瑾突然在他后面说话了。 “这里的摄像头还真不少！”他夸张地惊呼着，“你们画廊里的东西一定很值钱吧？是不是有很多名家名作？梵高有吗？” 苏暮夜心里一惊。 对了，摄像头。 宋瑾已经觉察到了他的打算，他是在提醒他，画廊里有摄像头。 虽然周围看不到其他人影，但他们并不知道摄像头后面有谁在监视。蔷薇的管理不会像表面上那么松懈，除了像苏暮夜这样抱有目的的人，肯定也会有别人出于各种原因无意中闯进来，然后赖着一定要看看不肯走。 画廊一定有许多打发人的方法，所以不能贸然行动。 宋瑾的年纪比红帽女孩还要小一些，看起来很稚嫩，因此那女孩对他的戒心没有对苏暮夜的这么强，她职业化地微笑着对宋瑾说：“我们蓝色翠雀是一家注重艺术交流的非营利性机构，我们并不贩卖名家名作的。” 说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很抱歉，这里可能无法继续接待你们了。你们既不懂规矩，似乎一时也联络不到爱莲娜小姐，那先请回吧。” 苏暮夜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回去，他心念一转，突然问：“请问，海因茨先生离开德国以后，就一直是这家画廊的投资人吗？” 红帽女孩微微一怔：“您怎么会认识他？” 苏暮夜笑了笑：“其实，我来自‘六芒星’。” 红帽女孩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苏暮夜继续说：“当年我在六芒星的时候，经常得到过那位先生的照顾。这次来美国也是想拜会一下他，找个机会感谢他过去对我的恩情。” 红帽女孩沉默了，那种职业化的微笑终于从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的惊讶。 苏暮夜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报出这个名字碰碰运气。 很走运，在德国开办孤儿院的那个海因茨，果然就是这家画廊的投资人海因茨。 而且，从这个接待员突然的态度转变来看，海因茨在画廊里的地位应该很高，看样子他投资了不少钱。 红帽女孩沉默了许久，低头说：“很抱歉，是我失礼了。海因茨先生说过，任何来自六芒星的人都可以自由进入画廊，不需要任何证明，请两位随意参观吧。” 苏暮夜有些意外，海因茨对六芒星的感情居然那么深？不惜为它破坏画廊的一切规矩？ 他就不怕有人假借这个名号乱闯进来吗？ 但既然海因茨这么大方，那也不必客气了，他想了想，问：“那，这位先生现在在哪里呢？我可以见见他吗？” 红帽女孩说：“海因茨先生从不在画廊露面，我也没有见过他几次。不过我可以给您一个地址，海因茨先生也曾说过，来自六芒星的人随时可以去见他，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任意时间都可以，我待会儿会把地址写给您。” 苏暮夜点了点头，他按耐住心中的惊讶，带着宋瑾走进了画廊。 红帽女孩在身后为他们打开了灯，莹白的灯光亮起以后，苏暮夜才发现这家画廊非常大，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 虽然开着暖气，画廊里还是有些冷，它的内部被分割成不规则的宽敞空间，雪白的墙面上用油漆粉刷着蓝色翠雀的图案，墙上每隔很长一段距离才能看见一副悬挂着的图画。与画廊相比，这里果然更像是一个注重艺术交流的非营利性场所，它的空间能够足以容纳三位数的客人，开办一场中型规模的聚会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红帽女孩礼貌地没有跟上来，独自留在柜台在写海因茨的地址。宋瑾回头看看，确定她不会听见他们这边的谈话，才悄悄地问苏暮夜：“六芒星是什么？” “孤儿院的别称，我曾经待过的那家，”苏暮夜低声回答，“因为那里的地形特殊，有六条路在那片区域的附近交汇，从上方俯视就像一个六角形的图案，所以才有人这么称呼它。” “那海因茨是？”宋瑾问着，但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那里的院长。”苏暮夜的眼神有些黯淡。 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很想永远都别再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只想把它们都忘记，就像当做从来没发生过一样。然而现实是，他不但要被迫一次又一次回忆那些悲伤的往事，并且它们竟然与蔷薇密会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根本就无法摆脱这一切。 宋瑾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那个，看来苏曦先生跟蔷薇的成员关系不浅。那位接待员对海因茨先生的态度这么恭敬，他应该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吧。” 苏暮夜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两人是通过孤儿院而产生联系的，但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因为剽窃而身败名裂，蔷薇的成员不可能愿意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宋瑾默然。 苏暮夜又说：“也许是因为，我父亲并没有剽窃过。” 宋瑾微微一愣。 苏暮夜这么说，他并不是很惊讶，这件事本来就有很多疑点。 他惊讶的是，苏暮夜这不是猜测的语气，而是在陈述。 他狐疑着：“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苏暮夜摇了摇头，暂时不想再说下去了。这件事是他从宋教授哪里得知的，这个来源他不想告诉任何人。 苏曦是无辜的，这毫无疑问。 新的问题是，既然他没有罪，为什么当时竟然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包括蔷薇在内就没有人愿意帮助他？ 而后来他又为什么把自己的孩子送进一家跟蔷薇有关系的孤儿院里，海因茨为什么又愿意接受这个身份复杂的孩子？ 苏暮夜想不通这些问题，他对宋瑾说：“先找找画廊里有什么线索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唐被害的真相，其他问题可以稍后再谈。” 宋瑾点了点头。 接待员就在门口，聊得太多万一被她听见，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不再交谈，一边在幽暗的灯光里慢慢往深处走，一边寻找唐的画作。画廊是纵深的布局，越是深入内部，里面的结构就越是复杂，如果不是墙上贴着明确的指示标志，任何人初次到这里来都会迷路在里面的。 找了许久，在水彩画区域东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们终于发现了蓬杜拉.唐的名字。他的作品被收藏在名家捐赠的类别里，作品的内容很单一，都是一些构图单调的人物肖像画。 苏暮夜快速地扫了一眼唐的作品专区，发现一个问题：“这个人似乎很喜欢孩子，这些画作除了一张他的自画像，其他全部都是以小孩为主题的作品。” 宋瑾也发现了：“是啊，而且还全都是小男孩呢。” 两人依次检查那些画作，蓬杜拉.唐总共为蓝色翠雀画廊捐赠了十几幅作品，创作内容居然惊人的一致。 专区里满眼所见，全都是以男孩或者少年为主题的画作，它们有些是单人的肖像画，有些是多人的日常生活内容。生活的主题大都是游戏，学习或者聚餐，孩子的主题为这片有些冷清的区域增添了许多童趣，但也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怪异。 唐喜欢孩子吗？他的公开资料里从来没有提过这种事。 而且，这些创作原型都是从哪里找到的？ 苏暮夜微微皱着眉头，这么多的男孩子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东西。宋瑾正在另一边仔细观摩着这些画作的细节，突然他低声喊了起来：“夜哥，你快来看！” 苏暮夜走过去，看见宋瑾站在一副单人画作前，神情有些怪异。 他犹豫着说：“夜哥，这好像是你？” 苏暮夜抬起头，脸色微微发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1 古怪的水彩画 画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独自站在河边的场景。 他穿着有些陈旧的衣服，孤独地凝视着河水显得很寂寞，头发被风轻轻吹起。唐很有绘画天分，他寥寥几笔就十分精妙地勾勒出一种悲伤的气氛，清冷的阳光映照在小孩的眼底，那双漂亮的眼睛透着清澈的浅灰色，仿若冬夜里凝结的冰雪。 宋瑾对自己的结论不是很确定，但苏暮夜知道。 这确实就是他自己，是他小时候的样子。 他感到后背发冷，突然明白了刚才一直弥漫在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这张画，是他当年在孤儿院生活的场景，他记得孤儿院旁边的那条河。 唐曾经画过他。 他们居然十多年前在那里见过面。 而且，这里所有的画似乎都是在那个地方画的。 蓬杜拉.唐所描绘的全部都是海因茨孤儿院里的场景，描绘了住在里面的那些孩子们的日常生活。苏暮夜知道那家孤儿院里没有女孩子，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画作内容如此单一。 他又仔细看了看所有的画，意识到了它们和孤儿院的关系以后，这里所有的画面都变得眼熟起来。他记得每一幅画的背景图案，他甚至能辨认出许多场景当年具体都是孤儿院的哪个部分，其中的几个孩子他也依稀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和海因茨居然是相识的吗？海因茨允许唐创作这么多有关孤儿院的图画，这说明他们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他们有这么熟悉吗？ 从唐的公开资料上来看，根本看不出这一点，资料没有表现出他跟德国或者法兰克福有任何一点关系。而且，唐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对孤儿院的孩子们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居然反复将他们作为自己画作的主题？他跟海因茨和孤儿院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对于这些孩子，他又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苏暮夜想了想，对宋瑾说：“你仔细检查一下这些画，看看他画过我几次。” 宋瑾点了点头，两人迅速查找了一遍，发现苏暮夜有两张单人的肖像画，出现在群像里更是多达五六次。他似乎是唐非常偏爱的绘画对象，或者说，唐喜欢他的眼睛，他在每张作品里都细心描绘了那双浅灰色的眼瞳。 他画得很逼真，这是经过仔细观察和反复临摹才能描绘出来的东西。 这也解释了肖铃雨对于苏暮夜那双灰色眼睛的印象，她一定曾经在唐的家里见过这些画。但因为只是随便一看，而苏暮夜的相貌又跟小时候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她只记住了他的眼睛，没有记住其他相关的信息。 爱莲娜就不同了，父亲的作品在捐赠给画廊之前是保存在家里的，她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对这些画了如指掌。也许她不仅知道捐出去的每幅画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也知道它描绘的是谁，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画出这些东西的。 她所知道的事情，很可能远比她在电话里讲的要多得多，但她似乎很抗拒介入这件事。 宋瑾思索着，问苏暮夜：“你说唐和海因茨是不是很熟悉？而且他可能也很熟悉你，说不定蔷薇骑士的灵感真的就是来自于你的身世呢。” 苏暮夜没说话。 唐已经死了，爱莲娜也联系不上，现在唯一剩下的人似乎就是海因茨了。 二十多年前那家孤儿院的创办者，将许多谜团连接在一起的纽带，他必须得去见他一面。 除了那些孤儿院孩子们的画像，唐的作品专区里也没有更多线索了，他的创作内容十分单一。苏暮夜看着那些画像，童趣的主题并没有给周围带来多少温暖的感觉，幽暗的灯光下那些孩子们的脸仿佛带着某种怪异的神色，透着灰蒙蒙的阴森和冰冷。 苏暮夜看不透唐是带着怎样的感情在绘画这些孩子的，但那种感情不像是一位音乐家对小孩子们所应具有的正常的喜爱。这种无法看透的怪异感觉让他非常的不舒服，他不想再在这里逗留下去了。 离开画廊的时候，那个红帽女孩依然站在门口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她准备了一张卡片，礼貌地交给了苏暮夜：“这是海因茨先生的地址，希望你们能有一次愉快的会面。海因茨先生多年来一直十分期待出身于六芒星的孩子们的拜访，他一定会很高兴见到您的。” 苏暮夜看了一眼地址，距离这里不远。 他想了想，问那女孩：“你就这么简单地相信了我单方面的说辞？” 红帽女孩笑笑：“有什么不对吗？” “我身上没有东西能表明自己的身份，你就不怕我是在撒谎？” “撒谎不会使您达到目的，这张卡片上的内容是特殊的，您到了那里就会明白。一个陌生人即使得到了卡片，他也无法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苏暮夜想了想，没有再多问什么。 “我们走吧。”他对宋瑾说。 宋瑾点了点头，他站在一旁沉默着。虽然他很好奇卡片上写了什么，但他更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唐的画作和这个古怪的女孩，让他感到和苏暮夜相同的不舒服。 红帽女孩朝他们微微一颔首，简单地表达了送别的意图，然后就转身独自走进了画廊深处。 她的身影逐渐在苏暮夜的视野里消失，四周重新又变得静悄悄的，光线略微昏暗的柜台前只剩下了宋瑾和苏暮夜两个人。 他们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这趟怪异的旅程，终于告一段落了。 离开画廊，宋瑾走在街上。他在夜风里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又回头看看那个地方。 夜幕更深了，画廊招牌上的霓虹灯一闪一灭，那略显陈旧的幽冷色彩透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阴森气息。 苏暮夜问他：“要回去吗？” 宋瑾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回去？那女孩说海因茨先生随时都愿意接待来自六芒星的人，我们应该抓紧时间。” 他想了想，突然又懂了：“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跟着去那里？” 关于孤儿院的事情，苏暮夜总是希望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苏暮夜说：“我确实不太希望，但应该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这事情有点奇怪，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太多了，我担心蔷薇密会和海因茨是不是有什么意图，在那个女孩给的地址里，可能有人早有准备了。” “给我看看卡片？”宋瑾问。 苏暮夜把卡片递给他，宋瑾借着路灯的光线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距离这里不远的旧街区。 他有些奇怪：“我记得那个地方几年前就已经被一家跨国公司收购，打算改造成imax影城。后来因为资金链断裂那个项目就没有继续下去，但现在那里应该是没有人住的。” 苏暮夜并没有觉得太意外，红帽女孩刚才已经暗示了他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他说：“那你带路吧，那地方一定得去看看。” 宋瑾没有异议，他早就已经习惯半夜里跟着苏暮夜一起去调查了。 或者说，半夜里他反而更喜欢。晚上大街上没有人，他也不用担心会撞见教授或者同学，不然的话，回头他们又得向宋幽告状。 他指了一个方向：“往这边走比较近。” 苏暮夜点了点头，但是没说话。 他的手指摩挲着那张卡片，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瑾问他：“怎么了？” 苏暮夜摇了摇头。 那也许是他的错觉，应该不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的。 在他的手里，那张来自于蔷薇密会的卡片。 它与唐被害现场留下的那张讯息卡片，表面的触感似乎非常相像。 应该不会有这么奇怪的巧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2 影城废墟 两人在寂静的夜路上走了一段，宋瑾带着苏暮夜抄了小路，在破旧的住宅区之间穿梭着。 小路上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偶尔有几栋房子里亮着灯光。周围安静的让人有些窒息，苏暮夜很多年没有到美国来了，他不知道这里也会有如此萧条的情景。 “这几年全世界的经济都不景气，”宋瑾说，“这附近原本是东南亚移民的聚居地，露天市场非常繁荣。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失业，市场也变得非常冷清，商店倒闭了不少。护照过期的移民没有工作也不愿意被遣送回国，白天四处躲藏，晚上打劫行人，酗酒吸毒的情况也十分严重。这里治安情况挺差的，有条件的中产阶级都已经搬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海因茨先生居然会住在这种地方。” 苏暮夜想了想：“imax影城项目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是海因茨以这个理由将这片区域占为了己有，那样他就不会跟住在这里的人产生交集。不过，你知道的还挺多，这里离你的学校很远，你经常到这种地方来玩？这可不太安全。” 宋瑾有点尴尬：“你少管我，这里离唐人街很近，我也只是顺便来玩玩。经济萧条和治安情况也就是近几年的事，这片区域的历史很悠久，在不起眼的地方藏着很多古旧建筑和私人档案馆，一直都没有搬走。写论文的时候它们帮了我不少忙，你也知道这种冷门资料有多珍贵吧？”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就在那里了，看到对面那条小巷子了吗？穿过那里就能看到影城的旧址了。” 小巷子里没有路灯，阴暗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潮湿味道，脚下的青砖石地面都已经裂开了，下陷的缝隙里积着脏污的水坑。苏暮夜跟在宋瑾身后谨慎地走着，两边黑漆漆的房屋高耸着仿佛没有尽头，大约走了半分钟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清冷的月光下，呈现在苏暮夜面前的情景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破败萧条。 走出巷子，这里就是这片区域的尽头了。隔着一条路的对面是一道长长的水泥围墙，宋瑾所说的imax影城旧址就在墙的另一侧，原本占地广阔的建筑物已经像垃圾般的被封锁在了围墙里，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破旧的墙壁上被人凿开了几处裂缝，两个小孩子正从裂缝里爬出来。看起来似乎围墙里的废墟是有人居住的，小孩攀爬的动作相当熟练。 这很寻常，城市里遍布着无数的流浪汉，贫穷的失业者，乞丐各种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总能迅速找到一小块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如果这片影城废墟被回收，他们又会去找下一个合适的居住地。 宋瑾有些奇怪：“这地方至少已经废弃五年多了，怎么会没有人来回收？” “没人愿意接手？” “不太可能，这片废墟几乎侵占了整个街区，就算私人不肯接手也会被政府收购。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受到各方诟病，不可能留它在这里碍眼的。” 从废墟里爬出来的那两个小孩看到宋瑾和苏暮夜，脏兮兮的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眼神。这里的熟面孔只有乞丐和吸毒者，几乎从没见过这种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 是哪里来的有钱人吗？ 宋瑾想了想，朝他们走过去问了几句。他没有给钱，他身上恰好带着一些小零食，孩子们更喜欢这个，他们都很高兴的把零食从宋瑾手里抢了过去，而如果拿到钱的话他们就会吸引来更多的乞讨者，那样宋瑾和苏暮夜就很难从这里脱身了。 小孩只会说几句蹩脚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他们告诉宋瑾，自己是越南人，跟随父母来到美国以后没有工作又身无分文，滞留在这里成为了非法移民，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暂时躲藏在这片废墟里生活。 但是，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了，他们说要去找工作和新的住处，把孩子们扔在这里以后就一去不回。 宋瑾的心里微微一沉，他自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不过小孩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他们说这片废墟里还有很多跟他们一样的小孩子。有人在这里照看他们，给他们吃喝，废墟里这样的生活状况已经持续了三年多，里面的小孩甚至觉得住在这里很开心，这远胜过跟父母一起战战兢兢地东躲西藏，也不用再忍饥挨饿。 这真奇怪。 宋瑾把这件奇怪的事情反馈给苏暮夜，苏暮夜沉思了一会儿，走到废墟围墙的裂缝边，轻身一跃。 他跳到高处，站在围墙上俯视着眼前的情景。夜幕下，围墙另一侧废墟里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但这已经足够让他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宋瑾跟在他身后吃力地爬上来：“怎么了诶？” 他一愣。 看见围墙里的景象，让他非常的意外。 被包围在墙壁里的，就是曾经的影城建设工地旧址。这片废墟的占地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目测有数万平米，圈住了附近的好几个街区，这足以看出当初规划的imax影城规模有多大。如今项目终止，废墟里只留下了许多在建中的楼房，奇怪的是，这些建筑物的布局并不像传统商业楼宇，而是以一种奇怪的结构从中心向外扩散，呈现出一种对称复杂的怪异图形。 这似乎是六边形？ 尚未完工的建筑物，可以勉强辨别出它们是以六边形结构分布的。 这很奇怪，作为一项集合娱乐购物为一体的大型商业建筑，宋瑾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结构，这会带来不够好的购物体验。与其说它是一座商业影城，它更像是一座纪念建筑，是为了什么非营利性目的才把它建造成了这个奇怪的样子。 六边形 六芒星？ 宋瑾的心里突然一惊。 这时候，苏暮夜已经回身跳下去了。 他的神情有些冰冷，他已经明白了那个红帽女孩所说的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3 孤儿院的复制品 这片废墟的建筑结构，跟当年的海因茨孤儿院是一样的。它是一个微缩版，凡是曾经在里面待过的人，看见这片废墟就会产生无比的熟悉感。苏暮夜甚至知道，依照那间孤儿院原本的结构布局，他要去哪里可以找到当年的院长办公室，这些事情他还记得。 宋瑾坐在墙头，他感到很不解：“海因茨先生，他把这个未完工的影城改造成了跟当年在德国一样的孤儿院的微缩版，在这里收留那些非法移民的孩子？我猜的没错吧？” 苏暮夜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样。”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远处，那两个越南小孩嘬着宋瑾给的零食没有走开，还在朝这边好奇地看着。 苏暮夜拿出那张红帽女孩给他的卡片，走过去问他们：“知道这个地址吗？” 吃了宋瑾的零食，小孩对他们的戒心也不那么大了。其中一个小孩看了看卡片，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说：“这是影城动工之前的旧地址，现在这些门牌号早就拆掉了，也不知道具体在废墟的哪个位置。住在附近的人可能知道，但这里的当地人大都很有钱，早就想办法搬走了。” 果然是这么回事。 卡片上的地址对局外人来说就是一个废物，就算他费尽心思打听出它在哪儿，它也早就淹没在这座影城旧工地的茫茫废墟里了。住在里面的只有言语不通的流浪者，他们并不知道影城动工之前的情况，在他们认知里，这片废墟里的建筑物是没有门牌号的。 地址的作用也并不是指明海因茨的所在地，它只是让与六芒星相关的人辨认出这座废墟的真面目。如果他对当年的那座孤儿院了如指掌，自然就会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里。 苏暮夜谢过那个小孩，返身又回来。废墟没有入口，刚才小孩进出的那道墙壁裂缝就是他们的通行道路，他打算从这里进去，探探里面的情况。 宋瑾在他身后问：“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苏暮夜打开了手机的照明：“我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但就算我不同意你肯定也不会甘心。” 宋瑾机智地说：“我们可以问问这些孩子。” 苏暮夜没有说什么，海因茨就像一个谜，在当年的德国孤儿院里他很少露面，连院里的工作人员都不清楚他的底细，这里的孩子应该也不会知道太多有价值的情况。甚至海因茨是不是那个人的真名也存有疑问，他一直都隐身幕后，不会在一个非法移民的聚集地里留下太多的痕迹。 他踩着碎裂的石块独自走进那片废墟里，宋瑾跟那两个孩子在一起。跟寡言的苏暮夜相比，孩子们更喜欢宋瑾和他的零食，很乐意跟他一起回废墟里去找照顾他们的那个人，也愿意说说自己平时的日常生活。 苏暮夜记得当年孤儿院的内部构造，探索这片陌生的废墟对他来说并不困难。这里面很大，到处都是未完工的建筑物，陈旧的钢筋水泥在夜幕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阴影里有人在走动的痕迹，各种警戒和不安的视线在空气里游移着。 在周围观察了一会儿，苏暮夜很快就发现这个地方虽然陈旧，但是很干净。它没有引来肮脏的拾荒者，也没有疾病传播的迹象，周围几乎见不到建筑废墟里必然会有的生活垃圾。 宋瑾跟在他身后，他又给了那两个小孩一些零食。他们很喜欢这个大方又亲切的小哥哥，话也逐渐多了起来，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这里的情况全都告诉了他。 住在这里的小孩大约有五十人，都是流浪乞讨者和非法移民的后代。他们的父母有的在别处，有的早已不知所踪，这个地方在附近小有名气，它就像一个约定俗成的民间机构，养不起孩子的穷人们，会趁着夜幕偷偷把孩子扔在废墟外面。 至于这个地方是怎么形成的，两个孩子也不是很清楚。有人给他们饭吃，废墟的破楼里有床，安排这一切的是长期逗留在废墟里的几个脏兮兮的流浪汉。他们不会说英语，跟孩子们言语不通，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谁在雇佣他们，他们到底是如何在废墟里生存而不被人赶走，这些问题都没有人知道。 松散隐蔽的管理方式，这很符合海因茨的作风。 苏暮夜默默听着宋瑾和孩子们的交谈，恐怕那所谓的流浪汉与当年的六芒星也有关系。在那间孤儿院里的工作人员大部分只会说德语，而这里的孩子只懂一些简单的英语和本国语言，他们之间无法交流。 沟通的艰难，也就能防止一些信息泄露出去。 所以孩子们可以住在这里，但不必担心他们会向外界暴露什么不必要的秘密。 六芒星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呢？ 苏暮夜感到十分奇怪，但他更奇怪的是，一路上并没有人来阻止他。 从那些破败的建筑物里，他能感觉到那些属于成年人的视线，他们一定就是那些孩子们口中的流浪汉。他们看到他这个陌生人闯进来，却只是看着他而无动于衷，完全没有要把他赶走的意思。 那些人没有恶意，而且，似乎也并不担心他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 夜风微冷，苏暮夜在这些怪异视线的包围下慢慢走着，他逐渐看到了远处的一座高楼。在规划中那是一家与影城毗邻的办公楼，造了一半就停工了，如今它在废墟里也只是一栋歪歪斜斜的垃圾，正门已经变成了一堆生锈的金属块和碎玻璃。 从外面看上去楼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在夜幕中显得十分阴森。 到了这里，那两个小孩也不清楚更多情况了。他们平时只在靠近废墟围墙裂缝的那块地方活动，孩子们都聚集在那里生活，他们不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他们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但既然是废墟的规矩，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必须遵守它。 在距离大楼很远的地方，孩子们就害怕的跑掉了，楼前只剩下了宋瑾和苏暮夜两个人。 苏暮夜说：“陌生的室内环境会比室外更危险，你最好留在这里。” 宋瑾有些犹豫，这时候他看见破楼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人站在那里。他提声问：“谁在那里？！” 黑暗里传来几句他听不懂的话，是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 宋瑾微微一愣。 而苏暮夜心里却大吃一惊，他听得懂这个人在说什么。 他用的是德语。 ——很久没有新的客人来到这里了。 他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4 神秘的8楼 这个流浪汉，果然就是跟随海因茨一起来到这里的德国人。 苏暮夜想了想，用德语问他：“海因茨先生住在这里吗？” 那人并没有显得很意外，他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他：“你是来自六芒星的孩子吗？” “是的。” “还活在这世上的孩子比我们想象中更多。” “你的意思是，除了我还有其他孩子曾经到这里来过？” “有过一些，但这不重要。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居住在曼哈顿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蓬杜拉.唐的命案，苏暮夜也无意隐瞒：“我正在调查唐先生在大都会歌剧院被害的案件，海因茨先生似乎与他在蔷薇密会里有一些私人关系，我想找他谈谈。” 那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 他哑声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探听到这些事的，不过你显然知道的太多了。” 苏暮夜没有理睬，又追问他：“二十年前的六芒星并不是海因茨独立创办的慈善机构，它是蔷薇密会的一部分，是不是？海因茨和唐都是蔷薇的一员，他们不但相识，关系也很密切。唐曾经多次到那家孤儿院去过，以机构里的孩子为主题创作了许多水彩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那些孩子这么感兴趣，但我很怀疑，唐的被害是不是跟六芒星有什么关联？” 那个声音沉默着。 许久，他低声说：“我好像认出你了，嗯，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当年蔷薇放你一条生路他们一定很后悔。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你可以自己去找海因茨先生，前提是——他还活着。” 苏暮夜一怔：“你的意思是” “他平时很少露面，但这次的时间有些久，他不喜欢我们主动去找他。但即使他和唐得到同样的结局，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是他在六芒星的错误上应有的惩罚，他会心甘情愿承受的。” “惩罚？他犯了什么错误？” “错误就是远远偏离了他的理想和蔷薇的初衷，尽管这也不能怪他。我们都犯了错，那件事是许多人的责任，我们的良心备受谴责，因此才经过蔷薇的允许在这片废墟里生活，照顾那些孩子们，勉强为过去的错误赎罪。” 苏暮夜隐约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在说，你们在二十年前那间孤儿院的管理上犯了一些错误，所以在这里建立了一家类似的机构，为自己赎罪？而唐的被害，是因为那些错误而受到了惩罚？是什么错误？谁在惩罚他，蔷薇密会吗？” 那人又哑声笑起来：“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呢。好了，我说的太多了，赶紧忘了我告诉你的这一切吧。你的命是捡来的，重新接触六芒星探究这背后的真相，对你并没有好处。海因茨先生就在这楼上的某一个房间里，如果你执意要见他，就自己去找他吧，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的，并不需要我为你指路。” 他说着，幽深的阴影从墙角的黑暗里浮现出来。 苏暮夜看着他，他还想问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保持了沉默，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告诉他任何事情了。他目送着那个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转身看着宋瑾：“看来，至少我们已经明白这片废墟能在这里存在好几年的理由了。” 宋瑾点了点头，那个人说话的方式太隐晦，他需要一些推测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是蔷薇密会为海因茨打点了一切，所以这片废墟才能在皇后区生存至今而没有被政府回收。而海因茨是出于赎罪的目的，在这片废墟里建造了孤儿院的复制品，在这里照顾这些被非法移民抛弃的孩子。 他犯了什么错误，以至于良心会受到如此严重的谴责？ 这批人又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他们是自愿的，还是被蔷薇密会强迫的？ 那个人已经走了，这些问题也许只有海因茨才能亲口解答。 苏暮夜走进眼前这栋黑漆漆的大楼，一边对宋瑾说：“小心脚下。” 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陷阱了，他不必再把宋瑾留在外面。废墟的人已经知道了他来自六芒星，阴暗处不知有多少人在窥视着他们，宋瑾独自在外面可能反而更危险。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穿过破旧的正门，眼前骤然就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大楼里静悄悄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发霉气味，很难想象居然有人会住在里面，并且这个人曾经还有着优渥的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破败的大理石地面上到处散落着垃圾和玻璃碎片，电梯早就停运了，想要探索这栋大楼只能走楼梯上去。 宋瑾问苏暮夜：“我们要往哪儿走？这栋楼有十几层高。” 苏暮夜在黑暗中沉思了一会儿，说：“有声音。” 宋瑾连忙竖起耳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里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但是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儿之后，发现的确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那是一种低沉的嗡嗡声，像是某种机器运作的声音，而这，也就意味着楼里是有电力供应的，难道这栋楼的某些地方有供海因茨使用的生活设施？ 按照刚才那个男人的说法，海因茨是独自住在这栋楼里的。如果这里面真的有水电，他确实不需要离开这里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 他们顺着声音一路走上安全通道的楼梯，楼道里，机械运作的声音时隐时现，快要到八楼的时候，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苏暮夜推开八楼的安全门，迅速朝里面扫了一眼，微微怔了怔。 “怎么了？”宋瑾觉得他有些奇怪，探出头去。 当看见里面的景象，他顿时大吃一惊。 眼前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月光从一整排落地窗外洒进来，映照出一番十分怪异的景象。 大厅与楼下的废墟不同，它经过了特意的装饰，有沙发，办公桌，地毯和自动贩卖机，就像一处简易的办公接待场所。然而这里的桌椅和地面上古怪地散落着许多时钟装饰，那些时钟呈现出怪异的融化外观，就像是柔软的液体般覆盖在桌上。 宋瑾感到奇怪极了，又有些悚然。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融化的时钟，有一个名字在心里呼之欲出。 苏暮夜低声说：“达利。是海因茨最喜欢的画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5 冷气机 宋瑾立刻恍然大悟。 萨尔瓦多.达利，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在二十世纪与毕加索同样具有代表性。 融化的时钟来自于他最著名的绘画作品，意味着梦境和幻觉，但宋瑾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画作里的东西如此逼真的还原到现实中。看来他们是找对地方了，海因茨将这栋废弃大楼的某一层装饰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在里面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虽然，他喜欢的装饰风格实在是相当古怪。 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雾，宋瑾突然打了个寒噤，他觉得这里很冷。 他问苏暮夜：“这层楼是不是开着冷气？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暮夜想了想，朝大厅的深处走去，从那个方向传来的机械声音越来越近，而空气中的寒意也越发瘆人了。 宋瑾突然明白过来，引导他们来到这层楼的机械声音正是寒冷的来源。海因茨住处的冷气开得很大，他们听见的就是空调压缩机运作的声音，但现在是深秋，天气早就转凉了，哪里还需要吹冷气？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一丝异样，苏暮夜加快脚步往大厅深处走去，那边有一扇门，从里面透出黯淡的灯光，门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紧锁的房间，灯光是从最远那个房间里透出来的。苏暮夜靠近那里，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股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淡淡的异味。 眼前的房间比他想象的要狭窄很多，它像是一间书房，靠墙摆放着好几个书架，上面满满塞着各种书籍资料，右侧靠窗的位置是一张陈旧的书桌。书桌角落有一台款式相当过时的电脑，市场上早就淘汰的那种，许多复杂的电线从电脑机箱后方延伸到地板上，一直通往隔壁的另一个房间，那里似乎连接着其他机器。 房间里没有人，只能听见冷气机运作的嗡嗡声。空气里弥漫着的异味若隐若现，宋瑾捂住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苏暮夜朝四周看了看，异味似乎是从隔壁那个房间传来的，他转身独自走了进去。 然后，他许久都没有再出来。 宋瑾等了一会儿，听不到任何动静。他奇怪地跟了过去，看见苏暮夜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而在房间的深处，有个人倒在地上。 宋瑾心里猛然一沉。 脑海中一瞬间涌入了无数想法，但他最明白的是为什么苏暮夜站着不动。 他已经知道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异味是怎么回事了，那是尸臭。 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很久。 苏暮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心里不是毫无准备的，刚才楼下那个陌生男人的话已经让他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宋瑾知道他必然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因为这样的结局他们实在经历太多次了。锡林的张琛，曼谷的巴颂，在米兰险些丧命的莫思欢 这一次，他们又没能及时阻止一起悲剧的发生。 宋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从尸臭的程度看来，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苏暮夜轻轻地叹了口气。 宋瑾问：“这是海因茨先生吗？” 苏暮夜看着他倒在地上的身影和花白的头发，他死灰色的面容在黑暗里看不太真切，但他还是认得出来：“是的，是他他老了很多，但模样并没有很大的变化我来晚了。” 宋瑾没有见过海因茨，眼前的尸体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外国中年男子。 他的容貌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很多，眼角有深深的皱纹。他穿着褐色的呢绒外套，手肘上打着杏仁色的皮革补丁，衣服虽然陈旧但是很整洁，也很有品味。 他倒下的这个房间很不寻常，狭窄的空间里到处都是复杂的机器，从隔壁电脑上拖拽出的电线分别连接到不同的机器上。在其中的一面墙壁上挂着巨大的屏幕，屏幕被分割成很多块，眼下机器没有启动，但看起来这是一个设施完备的监视系统，只要在这个房间里就能看到废墟各个角落的情况。 海因茨虽然在这间屋子里闭门不出，但他可以通过监视系统了解外面的情况，随时对那些负责照顾孩子的流浪汉们做出指示。 在肮脏的废墟里居然会采用如此先进的科技管理手段，海因茨的想法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宋瑾很不明白：“既然有能源供应又有管理技术，海因茨先生为什么又非要勉强自己蜗居在这种破旧的地方，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如果是一家坐落在市区里的正规福利机构，凶手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下手。” 苏暮夜摇头：“不，你想想唐，他在闹市区几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害。这次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凶手，目标住在哪里对他没有影响。我明白海因茨先生的想法，曾经有人传言他的童年是在贫民窟里度过的，他对贫穷的孤儿有种不一样的感情。” 宋瑾问：“那么，你怀疑杀害唐和海因茨的是同一个人？” 苏暮夜凝视着海因茨的尸体：“不是怀疑，我是确信。你想想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有刚才那个流浪汉说过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宋瑾微微皱起眉。 苏暮夜的说法，让他的脑海中立刻就将几个线索连接在了一起。 杀害唐的凶手行事大张旗鼓，用残忍的案件现场向蔷薇密会昭示自己的到来。 唐和海因茨关系密切，他们都曾经频繁往来于德国的孤儿院。 唐对那些孤儿有种怪异的情感，唐的女儿爱莲娜说今后还会有更多的牺牲者。 而海因茨因为在那家孤儿院犯下了很大的错误，如今在这处废墟里为自己赎罪。 这几个线索，加上凶手的犯案动机，宋瑾只能想到两个字：复仇。 有人在为当年唐和海因茨犯下的错误而向他们复仇，并且向蔷薇密会大胆肆意宣扬自己的复仇行为。这是一个庞大的谋杀计划，凶手复仇的对象可能不止唐和海因茨两个人。 但如果杀害他们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两次作案手法应该是有共同点的，也就是说，海因茨这件案子里也会有卡片线索和毁坏尸体的行为。 凶手需要让蔷薇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他必须留下这些线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6 第二张卡片 苏暮夜定了定神，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尸体。那具早已僵硬的躯体被翻转过来，露出的上半身两侧衣袖空荡荡的，尸体的双手没有了。 凶手不知道用了什么工具，将海因茨的双手从手腕处切掉，伤口处血肉模糊，凝结的血痂和皮肉纠缠在一起，露出森冷的白骨，模样十分可怖。 苏暮夜轻抽一丝冷气。 他的心情很沉重，二十年前在法兰克福倍受尊敬的院长，那个受到无数孩子崇敬和爱戴的神秘富豪，最后竟然会落到这么悲惨的下场。 但是，他们的推测是正确的，凶手在剐掉唐的眼睛以后，又砍掉了海因茨的手，他有自己独特的犯案习惯。 苏暮夜又在周围看了看，很快在海因茨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小卡片。那张表面微微粗糙的纸片，外观和手感也跟歌剧院休息室地毯里的那张完全相同，卡片的正面用淡绿色的墨水写着几行字。 这一次，卡片是完整的，它的左侧是一个数字“4”，右边是一串英语句子—— “无耻，以加倍的无耻抵赖。” 同样是莎士比亚的台词。 这是指海因茨吗？它在隐喻着什么？ 这张卡片和海因茨失去的双手，与唐被害案件的特征完全相同，这足以证明两件案子如出一辙。 杀死唐的凶手，也同样是杀死海因茨的凶手。 那个身份不明的疯狂杀手，身上已经背了两条人命。 然而，这个结论的出现不容乐观，它立刻引出了一个目前面临的现实问题。 那就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废墟的流浪汉似乎对海因茨的死早有准备，是要通知他们？或者报警？还是什么都不用做？ 海因茨和唐的身份不一样，唐死在大都会歌剧院的后台，当时有很多人在场，案件根本无法隐瞒。而海因茨是藏身在废墟里一位隐姓埋名的流浪老人，苏暮夜不清楚他和蔷薇如今的关系，可能有人并不希望他的死讯被人知晓。 然而，公开死讯却是凶手希望的事情。 他对自己的行为毫无畏惧甚至反而沾沾自喜，急于制造恐慌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行为。 苏暮夜已经找到了被害的海因茨，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但如果他寻找专业的办案人员协助的话，对案件未必有帮助，消息反而可能流落到媒体手中被公开出去。 手段残忍的连环杀人案，这在如今已经相当罕见了。唐和海因茨的死会在社会上引发极大的恐慌，而这正是凶手想要看到的结局。 宋瑾想了想，说：“我们不能无动于衷，至少要让废墟里的人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们允许的话，可以由我出面匿名报警，警方有齐全的dna数据库和犯罪档案，他们手里有两件案子的话，说不定能从中发现新的线索，不管多么高智商的凶手，犯案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苏暮夜不置可否。 宋瑾以为他不放心，又说：“海因茨目前的身份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流浪汉，而且蔷薇密会也并不愚蠢，他们不会任由案件的舆论效果发酵，我觉得我们不必想太多。” 苏暮夜说：“我不担心这个，可以照你说的去做。但这张卡片该怎么处理，是个问题。” 他所说的就是凶手留下的那个信息，唐的卡片已经在他们手里了，那海因茨的卡片是不是也应该 宋瑾仔细看看那张卡片：“先来分析一下它的内容吧，莎士比亚的台词应该就是指海因茨先生。至于那个数字，上次凶手写下的是2，这次是4，那下一次的话” 苏暮夜摇头：“不，不是这个顺序。从尸体僵硬的程度来看，海因茨至少已经被害一周了。凶手特意把冷气打的很足，让房间变得冰冷，从而延迟了尸体的腐烂速度。他这么做可能是为了方便自己脱身，让废墟的人较晚发现尸体，但他没想到海因茨平时足不出户，直到他谋害了唐，海因茨的尸体也依然没有被人发现。” 宋瑾若有所思：“确实，海因茨的被害是在唐之前。也许凶手是因为第一个被害者没有被发现而很不满意，所以进一步将第二个被害者的现场布置的更加惊悚？而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但这样一来，卡片数字的顺序就不是2/4，而是4/2，这是什么意思呢？” 苏暮夜说：“我猜测可能是某种数字密码，单独看它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数字，而将被害者现场的数字收集起来以后就会显露出不同的含义。所以，爱莲娜才说还会有新的牺牲者，密码远不止唐手里的那一个。” 宋瑾想了想，突然有主意了：“爱莲娜就是唐的女儿吧？不如我们主动去把她找出来？既然她主动联络你，那证明她对案件有关注而且很了解，不愿意涉足可能是对你这个陌生人有所忌惮吧，我们可以试试展现自己的诚意。” 苏暮夜思索着。 宋瑾的建议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白天在餐厅的时候他没有说，其实他很怀疑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孩到底在什么地方。 至少从电话里听起来，她并不是远隔重洋。往这条线去调查，再求助一下肖铃雨的话，说不定真会有新的收获。苏暮夜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很不好受，所以他不想去打搅爱莲娜，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海因茨的案件出现了，之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新的受害者，他们必须要行动起来，尽一切办法阻止新的悲剧发生。 这时候，宋瑾已经摸出纸笔在抄那张卡片了。 他催促苏暮夜：“别犹豫了，带着这东西去找爱莲娜。蔷薇密会肯定又会派人来现场回收这张卡片，我就像在剧院的储藏室那样留下相同的抄本，他们看到字迹就会知道调查两件案子的是同一个人了，肯定会来主动联络我。” 苏暮夜略无奈：“你这样很危险。” 宋瑾已经飞快地把抄本塞进海因茨外套的口袋里，把原版的卡片交给苏暮夜：“没人会在意我这种小角色，我是路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安全。” 苏暮夜叹了口气。 并没有这种性格和智慧的路人。 他已经降不住这小孩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7 复仇的源头 但海因茨的外套里留有宋瑾字迹的纸条很危险，万一先找到纸条的不是蔷薇而是警方就麻烦了。苏暮夜看看周围，他需要一个看似跟案件无关却又容易被蔷薇注意到的地方，他看见在监控系统屏幕的左侧，墙上贴着一块告示板，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很多便利贴纸条。 他仔细看了看，海因茨似乎很忙，纸条上写着与各种人在各种时间见面的提示，他不会亲自出门，方法是通过电子邮件或者电话联络。当然这些信息都是加密的，能看出的只有时间，见面的对象全部都用缩写代替了，甚至有些时间也是模糊不清的。 海因茨是蔷薇密会的成员之一，他应该也跟宋教授一样擅长密码设计，把卡片的复制品放在这里，足够蔷薇以外的人忙碌一阵子了。苏暮夜把宋瑾写的纸条用小磁铁固定上去，勉强给了它一个合适的去处。 天快要亮了，他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临走前苏暮夜用手机拍下了告示板上的便利贴。虽然这些都是内容隐晦的密码，但如果能解读出一部分就能了解海因茨的日常生活轨迹，其中或许会有关于凶手身份的蛛丝马迹。 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他们该走了。 临走前，苏暮夜又看了一眼那具僵硬的躯体。他跟海因茨虽然没有太多的交集，这位曾经的孤儿院长甚至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他依然为他的去世而感到遗憾。他不相信凶手的指控，无耻的人根本不会自愿蜗居在这种简陋肮脏的地方，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他不希望连好好地送他最后一程也办不到，不能把他留在这冰冷的地上。虽然潜入到这里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胡乱移动尸体更是会带来很大的麻烦，但他还是想做点什么。 墙角有一张木质躺椅，他的视线落在了上面。 然而宋瑾立刻就识破了他的想法，连忙阻止他：“不行，我们不能乱动尸体。赶快走吧，离开废墟以后我就报警。” 苏暮夜没有说话。 突然，他抬起头，视线转向门外，他感觉那里有人。 门外走廊的阴暗处，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在默默地朝里面看着。 他们肮脏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幽深。宋瑾吓了一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有人在外面偷窥，但这也在苏暮夜的意料之中，废墟的管理是松散而严谨的，他们肯定一进到这里就被发现了。但是，这里的人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隐身到暗处，什么时候又该走出来做些什么，现在是他们该现身的时候了。 他看着他们，用德语对他们说：“抱歉，我很遗憾。” 其中一人摇了摇头，显得十分平静：“跟你们无关，他早就有所准备了。” 苏暮夜问：“有嫌疑犯吗？”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说：“请离开吧，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办。” 他的意思很清楚，海因茨的尸体他们会负责处理，不需要苏暮夜去搬动，也不需要宋瑾报警。 苏暮夜想了想，又问：“蔷薇密会，他们会使用自己的手段惩罚凶手吗？” 那人回答的很含糊：“他们已经在着手处理这件事了，不会袖手旁观。” 苏暮夜突然有种怪异的直觉：“‘白蔷薇’，那个人会有所行动吗？” 宋教授曾经说过，蔷薇密会的计划都会经过他的手中，面对一个变态杀手如此严重的挑衅，白蔷薇那种身份的人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地位在人之上，往往也会有更高的自尊心。凶手连续犯案并且毁坏尸体的行为，一定会对白蔷薇有所触动。 这一次，那人不再继续解释了，他只是催促：“天快亮了，请尽快离开这里。” 回避也是承认的一种方式，苏暮夜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他很想看看这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秘人物，白蔷薇曾经去过他父亲在德国留下的石碑，这证明他对他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如今苏暮夜手上的资料几乎没有，想要知道更多二十年前的往事，白蔷薇是一条必不可少的线索。 于是，他对宋瑾说：“我们走吧，你不用报警了。” 宋瑾点了点头，小声问：“白蔷薇是谁？” 苏暮夜没有办法做过多的解释，含蓄地说：“他是蔷薇密会的一员，我曾经听说过这个人物，似乎跟我父亲有一些关系。” 宋瑾半信半疑的，但知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凡是有关苏曦的事情，他当着苏暮夜的面尽量不会刨根问底的。 那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守在门口，眼神中带着催促。现场已经不能再逗留了，两人最后看了一眼海因茨的遗体，在朦胧的晨曦中遗憾地离开了这个古怪的房间。 走出大楼，宋瑾又看见有好几个脏兮兮的人在四处游荡。显然海因茨被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废墟发生了些许的混乱，但还不算太严重。这些人都对此有所准备了，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善后。 宋瑾有些奇怪，问苏暮夜：“就算他们知道有人会来复仇，又怎么能确信他肯定能找到这个地方来？这里这么隐蔽，就算调查也无从下手吧？” 苏暮夜正在低头看手机，刚才大楼里没有信号，离开那里以后他收到了电子邮件，是兰溪发来的。 他目前在香港处理案件无法脱身，但他给了苏暮夜一个位于美国境内的私人研究所地址。据说那里很可靠，如果苏暮夜在案件中有证据需要分析鉴定，可以寄送给那家研究所去处理。 唐案件中的纸片给了雷泽，目前苏暮夜手里只有刚刚在海因茨案件中的另一张纸片。兰溪的担保应该是可信的，他必须尽快把新证据寄给研究所，之后综合两处的分析结果，就能掌握更多的情况。 而宋瑾提出的问题，他也曾经思考过。 其实结论并不复杂，关于凶手大致是什么身份，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他对宋瑾说：“目前我们能排查的范围其实很小，刚才你也分析过几个线索，根据线索得出的结论是，凶手是为复仇而来的。复仇的原因是唐和海因茨曾经在二十年前的孤儿院里犯了一些严重的错误，那么凶手在什么情况下，会知道他们犯错的往事，并且萌生强烈的复仇欲望？” 宋瑾一愣。 苏暮夜的提示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这实在太简单了，凶手对他们的往事了如指掌，显而易见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正是来自于那间孤儿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8 数字代号 宋瑾的思路一下子变得非常清晰，他全都想明白了。 那个凶手跟苏暮夜一样都曾经是孤儿院的一员，但他们的经历不同。二十年前海因茨犯下的错误，可能造成了一些受害者，凶手也是其中之一。复仇的火苗在他心中滋生，经过如此漫长的岁月不但没有消弭，反而越发强烈。 二十年前凶手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足够的能力去复仇。他耐心地蛰伏着，等时机成熟以后找到了他念念不忘的复仇对象，先杀了海因茨，又杀了唐。 之后，他可能还会杀更多的人。 而海因茨和废墟的人们知道受害者的存在，也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算账。但海因茨又非常期待见到过去孤儿院的孩子们，所以凶手以这个身份可以顺利进入废墟，然后残忍地杀死了海因茨。 宋瑾突然有些激动，他感到了一丝破案的希望：“既然凶手曾经跟你都在孤儿院生活过，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苏暮夜摇头：“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楚那时候的事情。而且，当年那里的管理十分机械化，我们都是以字母和数字代号相称的，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宋瑾很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暮夜解释：“按照孤儿院的说法，我们来自世界各地，国籍言语生活习惯各不相同，系统化的新名字能够让我们更快产生亲近感。但我觉得那只是借口，这根本说不通，真正的目的恰恰相反。因为在现实的生活里，代号让我们觉得很不自在，彼此之间有种奇怪的距离感，孤儿院似乎不想让我们过多的互相了解，不希望我们形成自己的圈子，大家疏远的关系会更便于他们管理。” 显然是苏暮夜的说法更合理，冷冰冰的数字根本不会带来什么亲近感，反而越发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宋瑾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你说你们的代号是数字？案发现场的那两张卡片上，也写着数字。” 他是指4和2，虽然这两个数字目前还不能形成完整的代号，但难保将来不会出现更多的受害者和卡片。 苏暮夜说：“我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不太明白凶手需要这么做的原因。我离开孤儿院以后那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很多资料都被烧毁了，当时的代号和孩子的真实身份不一定还对得上。” “但如果凶手提前就离开了孤儿院，而且没有关注它的后续情况，也许并不知道资料已经被烧毁了？而且孤儿院是属于蔷薇密会的，他们做事那么谨慎，手里一定会有资料的备份。” 只要有心去调查，肯定可以从代号里找出真名。按照宋瑾的推断，凶手是在用卡片实现威慑的目的，而同时也在逐步主动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代号是多位数，而目前的卡片只有两张，这也印证了爱莲娜的说法，今后会有更多人死。 只是，宋瑾不明白凶手自曝身份有什么意义，他在炫耀自己的复仇才能？或者让受害者回忆起一些往事？ 想不通。 他问苏暮夜：“你是不是不同意我的看法？” “凶手没有理由这么做，”苏暮夜说，“当年孤儿院被毁之后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勉强重建，为了黄铜怀表的线索我曾经到那里去过。新址已经非常萧条，很快就会被兼并，这也就意味着蔷薇密会不再需要它了，当然他们也不会再在乎里面曾经住过什么人。就算凶手自曝身份，我觉得蔷薇也不会很在意的，他们当然会惩罚这个凶手，但他具体是什么人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关心世界的将来。” 宋瑾想了想：“那他们不在乎的话，我们可以啊。有没有办法找到当年的资料，查查42xxx到底是谁？” “这恐怕很难，这一次跟黄铜怀表的时候情况不同，我们不能到处跑。” “那你还记得过去孤儿院里的任何一个人吗？还能联络到他们吗？我们不能自由行动的话，总有其他人有办法去调查的”宋瑾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不恰当，“抱歉，我太激动了，我该知道你不想回忆过去的事。” “没什么，”苏暮夜的眼睛看着别处，“你的想法也给了我一点灵感，我们可以从海因茨房间墙上的那些便利贴着手。” 宋瑾灵机一动：“对了！既然海因茨很想见孤儿院的孩子，那凶手事先联络他并且表明身份，一定会受到他的欢迎。海因茨会把他们的见面当成一次隆重的活动，事先记录在便利贴上！” “没错，海因茨的死因是背后一刀毙命，没有搏斗挣扎的痕迹，说明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害的。凶手是堂而皇之的拜访了他，可能还在房间里逗留过一段时间，之后趁海因茨毫无防备才袭击了他。” 宋瑾盘算了一下时间：“海因茨被害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周，那我们只要查出一周内他的生活轨迹就行了。希望他的记录能仔细一点，没有漏掉那次会面。” “卡片也得尽快寄给兰溪提供的研究所，明天一早就发出去，”苏暮夜两三步跳出围墙，“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 宋瑾赖着不肯走：“我明天上午没课，帮你研究一下便利贴？既然是加密的信息，那需要我的时候又到啦，你住哪儿？” 苏暮夜看看他。 宋瑾一点都没有想走的意思。 这孩子真是太麻烦了。 早上十点有一场必须出席的研讨会，苏暮夜已经睡不了几个小时了，没精力再陪宋瑾纠缠下去。他只能说：“我还有一个空房间可以给你，但是我上午就会出门，你认路的话下午只能自己去学校了，我没法送你。” 宋瑾略无语：“我又不是三岁，曼哈顿的路我比你熟。” 那既然这样，苏暮夜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两人离开贫民区，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返回下榻的酒店。 艰难的一夜终于过去了，但天亮以后还有更复杂的调查任务在等待着他们。 休息的时间很短暂，在更多的受害者出现之前，必须尽快把凶手的身份揭露出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9 便利贴 苏暮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座孤儿院，不是重建的那一座，是二十年前那个阴森冰冷的地方。 他站在陈旧的建筑物门外，太阳很耀眼，但是他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冷风吹着他破烂的衣襟，仿佛连灵魂都冻结了。很多小孩跟他拥挤在一起，大家都穿的破破旧旧，挤成一团走到一处花园里，那里有一些西装革履的体面男人正等待在那里，冷眼审视着他们。 小孩们都很紧张，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那些男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贵气和傲慢，胸前怀表的金链闪烁着刺目的光泽，他们的头发梳的油光锃亮，听说那是抹了一种名叫发蜡的东西，小孩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穿黑衣的女教师在一旁恭敬地低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男人点了点头，用手中的烟斗指向其中一个小孩。 然后，那个小孩就被带走了。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有微弱的蜂鸣声传来，梦境被慢慢地驱散了。 是闹铃的声音。 苏暮夜疲惫地睁开眼睛，感到身体很沉重。 窗帘拉得很严实，缝隙间依稀透进一点光，他转身看了一眼床头柜，闹钟的时间已经指向了早上八点多。今天是国际建筑研讨会召开的日子，有一场重要的开幕会议他必须到场。 但他躺着不太想动，他脑子里在意的是其他事情。刚才的梦还依稀残存在脑海里，但他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梦境里的画面是如此清晰，二十多年了，他是第一次突如其来的回忆起这些遥远的过去。 为什么会是现在呢？在这个微妙的时间。 他从来都没有刻意去记住当年的事情，也许潜意识里他一直想要逃避这些东西。他希望那段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失在他的脑海里。 但它们依然还是出现了，记忆是不以他的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是谁？ 他们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带走那个孩子，后来他回来了吗？ 他们要带走他是要做什么？ 他居然一点都不记得。 有关孤儿院的往事，留在他脑海里的似乎只有那些被教授的学识。苏暮夜本来也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一点，但他无法把这个奇怪的梦当做没有发生过，他想要试着回忆起更多，却发现有关那些往事他的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他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有一点不对劲。 在黄铜怀表的案件之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孤儿院有过任何联系了，也几乎不会去想它。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不愿去想，但现在他逼迫自己去面对往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是不肯面对，而是根本没有可以面对的东西。 他想不起来。 他尽量否认了这种可能，他一向记忆超群，不管多晦涩的专业书都能过目不忘。他连很小的时候和父亲两个人在一所破旧的德国公寓里生活的事情都记得，但对生活了十多年的孤儿院记忆却很模糊。 他又仔细的回忆了一阵子，然而留在他心里的只有对那个地方的厌恶。 多少年来，他一直说服自己是因为这种厌恶才不爱提那段往事的。然而现在，海因茨的去世逼迫他去面对这些东西，他似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记忆在客观上发生了一些问题。 不但是那个梦，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 唐画了他这么多次，凶手血腥的复仇行为也证明海因茨当年犯下的错误很严重。这些事情多少都应该能留下一点印象，但苏暮夜却对孤儿院以前出过什么大事一无所知。对他而言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然而更奇怪的是，他遗忘的东西居然在梦境中出现了。 这个梦很真实，那冰冷的阳光和风的触感是他所熟悉的。他知道有些记忆会存储在大脑深处，在清醒的时候是想不起来的，但是在梦境里会以碎片的方式呈现，这是因为宿主在潜意识里抗拒面对这些事情。 他在抗拒什么？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是会务组在提醒他研讨会的时间地点和交通路线。 苏暮夜立刻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规划了一下今天的行程。散会以后他要去歌剧院见肖铃雨，告诉她调查的进展，看看从她那里能不能打听到爱莲娜的下落。 剧院的储藏室也需要去一趟，宋瑾留下的字条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可能会有人想跟他联络。希望对方会跟蔷薇密会有关系，如果和白蔷薇有关那就更好了。 等到结束剧院的行程，如果还有时间，还得再去拜访一次伊东教授，看看他有没有回来。 这种时候，苏暮夜的主观意愿已经不重要了，放下负面的心情去把尘封的往事挖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走出房间去煮咖啡。隔壁的房门关着，宋瑾还没有起来，昨天奔波一整夜把他累坏了，坚持要继续也只是嘴硬而已，是这个年纪的孩子的通病。 苏暮夜把手机里海因茨房间的便利贴打印成图片，留在茶几上，希望宋瑾确实能发挥他的能力找出凶手登门拜访的细节，然后，昨天在那里找到的纸片他剪下了一部分，打包整齐之后让酒店前台寄给兰溪提供的那家研究所。 做完这一切，研讨会的车已经在楼下等他了。希望这场会议能早点结束，下午还有满当当的行程在等待着。 由哥大主办的国际建筑研讨会是本行业的一项重要活动，会议期间世界各地的业内专家学者都会前来出席，是一场规模庞大的国际级交流盛事。以往被邀请的都是宋教授，现在他不在了，也只能由苏暮夜代替他出席。苏暮夜做了一场简短的演讲，这场会议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隆重，偌大的报告厅里座无虚席，在场的大多数人他都认识，但也有几张年轻的陌生面孔。 每年的各种会议都会出现首次露面的青年专家，同时也有不少前辈退居二线。专业领域内的学者每天都在更新换代，苏暮夜已经收起了这次与会人士的出席名单，回去以后，他跟贺院长都有义务要了解一下同行的情况，与他们保持密切交流。 演讲结束，在热烈的掌声中他返回自己的座位。 在经过旁听席的时候，角落的地毯上传来一声闷响。会议厅里十分安静，那响声虽然很轻微，在这种环境下也听得很清楚。 苏暮夜下意识地移动视线，看见密集的座位之间，有一册笔记本掉在了地上。 然后，他又看见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摸索着很快把笔记本给捡走了。 苏暮夜怔了怔。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似乎浮现出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飞快地一晃而过，他没有抓住。 他皱起眉，席位上满当当的全都是人，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把那个笔记本捡走的。会议还在继续，站在走廊里会显得很突兀，苏暮夜只能先回到座位上。 他的手机留在原位，刚才上台的时候没有带走。这时候，手机的呼吸灯在微微闪烁着，显示有一条新短信。 苏暮夜打开手机，看见那是宋瑾发来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只有一条简短的文字。 ——我找到几个电话号码。 宋瑾说。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那边的调查就已经有了进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0 熟悉的电话号码 宋瑾醒来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咖啡壶旁边留着从客房服务叫来的早餐。他抓抓马蜂窝一样的头发，眼下挂着疲惫的黑眼圈，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作为一个缺乏运动的宅人，让他在外面通宵达旦的奔波是个巨大的考验，他现在头痛欲裂。 只是追求真相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他，他在茶几上看到了苏暮夜留下的打印纸，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记录的照片资料很详细，海因茨公告板上的所有内容都详详细细的印在了这几张纸上。至于调查的具体经过，宋瑾没有巨细靡遗地全都说出来，那不重要，苏暮夜那边只要知道最后的结论就可以了。 一开始的研究并不太顺利，根据纸上的内容，宋瑾分析了布告板内容的种类和它们所处的位置，他发现内容大致分为三种。它们分别是—— 颜色各异的便利贴 直接写在公告板上的大量蓝色符号 以及，某种他不懂的语言的黑色注释。 按照普通的思路推断，如果蓝色符号是工作主题，便利贴标注的是详细的工作内容，那黑色注释就是额外备注。 这是大部分人的记录习惯。 但是宋瑾发现，公告板上的便利贴虽然数量很多，但都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写。而那些蓝色符号是一堆复杂的三角，圆形，线条之类东西的无序组合，这应该是海因茨自己发明的一套密码符号，如果没有提示，短时间内是很难解读出来的。 至于他看不懂的黑色注释，他上网搜索了一下，那不是德语。全世界有数千种语言，这搜索范围太大了。 宋瑾抓着打印图思考了半天，他相信这一定是海因茨的工作记录，就算不是主要内容，至少也记录了一些他日常生活的重要信息。公告板的位置很显眼，说明这上面的内容很重要而且不方便记忆，海因茨是特意把它摆放在外面提示自己的。 现在，宋瑾需要的只是契机，他需要解谜的提示和灵感。 海因茨会使用什么类型的谜题？设置密码的风格与本人的性格爱好是密切相关的，既然他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主动赎罪，那他应该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居住在废墟的这个选择不那么理性，是他情感的一种体现。 一个感性的人，会喜欢什么东西？艺术，音乐，绘画？ 说到绘画就会联想到颜色，宋瑾确实在公告板的便利贴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便利贴使用的颜色似乎太多了。 便利贴是一种用途广泛的文具，为了便于识别，日常使用的便利贴都有红，黄，绿，蓝等等的各种颜色，贴纸背面自带不干胶，写上内容以后凭借着颜色区分就不会互相混淆。而在这张公告板上，花花绿绿的便利贴琳琅满目，比一般色彩要丰富得多，宋瑾原本以为这是由于海因茨是个很浪漫或者富有童心的人，喜欢色彩丰富的东西，但他经过仔细观察以后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刻意而为的。 因为，这些便利贴虽然很花哨，但它们使用的颜色总共是十种。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数字，一般而言密码的基础用法是将一套密文代替明文，比如用数量相同的密码指代26个英文字母，或者12个月，或者一周7天。举个简单的例子，假设某套密码以a-g代替一周，那么a就是周一，b就是周二，以此类推 而10，首先能联想到的就是十个数字，0-9. 想到这里，宋瑾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便利贴的尺寸非常小，似乎是海因茨自己裁剪过的。而正因为这个特殊的尺寸，使得这些颜色各异的小纸片能顺利的挤进公告板里，每一行至少有7张。 海因茨用颜色指代数字，那么，这些数字代表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宋瑾数了数，便利贴与蓝色符号并列，有的是七位数，有的是十位数，最长不会超过十二位。说到数字首先联想到的就是电话号码，美国当地的电话号码加上区号是10位数，手机号码是11位，其他国家也大致在这个范围之内。宋瑾突然开始怀疑，难道这份公告板记录的不是工作内容，而是一份加密的通讯录？海因茨住在废墟里需要跟许多人保持联系，所以将这些人的联系方式秘密写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既能够随时使用，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但既然废墟的人不能随便进入海因茨的房间，他又何必大费周章？ 不，跟这个无关，跟通讯录上的那些人有关。 他们的身份不一般，他们很重要，又需要保密。 当机密性到达了一定的程度，不管会不会被人发现，都有必要保护他们的信息。 宋瑾不敢肯定海因茨联络的一定是蔷薇密会的人，但这些人的身份一定很特殊。如果能把他们的真名全都解读出来一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他手上的线索实在太少，又缺乏足够的时间。 总之，先得解读出那些电话号码，苏暮夜认识的人比他多，他可能会认出这些号码是属于谁的。 宋瑾立刻着手统计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出现的概率，由此推断每个颜色所代表的数字。这个步骤出乎意料的简单，海因茨使用的是彩虹七色加上黑白灰，红是1，橙是2，以此类推黑白灰分别是890.很幸运，他不是一个密码高手，同时又不走运的碰上了宋瑾。 难怪那些流浪汉让他们不要报警，他们可能知道公告板的存在，也知道它的一部分很容易被解读。在警方到来之前，他们肯定会把这些东西处理掉。这样一来的话，那张山寨卡片倒是不知道会流落到谁手里去了，宋瑾希望他们可以老老实实地把它交给蔷薇密会的人。 解读出每个颜色所代表的数字以后，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了。 他依次写下便利贴组成的电话号码，它们的来源很复杂，有的确实属于美国当地，有的来自于宋瑾不知道的国家。 其中一个号码他很熟悉，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他想了想，拿起酒店的电话试图拨了一下，是本地的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居然真的有人接起来，宋瑾听见接线员礼貌的声音：“你好，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研究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宋瑾大吃一惊。 他呆住了，那边见他没有动静又问了几声。他赶紧挂掉电话深吸几口气，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学校的电话？建筑学院的？ 那里竟然有海因茨的熟人？是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1 小陷阱 学院的总机可以接到任何人，学生，教工，甚至是临时借调到学院的校外人员也可以，调查的范围太大了。但这个线索很重要，在熟悉的地方找人成功的概率总是大一些，至少要弄清楚跟海因茨保持联系的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宋瑾又仔细检查了那个号码，发现公告板上这一条目下方还有几个不起眼的便利贴碎片。 他本以为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号码，但看来是他没有观察仔细。刚才那一串是总机号码，那这一串应该就是分机了，可以用它找到对方本人。 于是，宋瑾又打了一次电话，依然是那个接线员的声音：“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宋瑾报出那个分机号：“请帮我接xxxxx。” “好的，请稍等。” 那边接了过去，但是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不一会儿又传来接线员的声音：“抱歉，房间里似乎没有人。” 宋瑾问：“我有很重要的事，对方可能去哪儿了？” 接线员说：“可能是去参加建筑研讨会了，您可以下午再打过来试试。” 宋瑾呆了呆。 建筑研讨会？ 难道是苏暮夜正在参加的那一个？ 他默默地挂掉了电话，后背有些发冷。 苏暮夜现在就在会议的现场，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或许是他想多了，可能海因茨的那位熟人也恰巧是一位建筑行业的专家，恰巧跟苏暮夜一起参加了这次的会议。 不管怎么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公众活动。就算对方属于蔷薇密会的一员，他也没有必要在这种场合设下什么陷阱，宋瑾定了定神，一鼓作气将剩下的便利贴号码全部都解读了出来，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其他他熟悉的号码，这样可以一次将他所有得到的线索全部告知苏暮夜。 果然，剩下的号码中又有两个来自于他的学校。但奇怪的是宋瑾调查后发现这两个号码都属于学生宿舍，而住在里面的人前几天刚好搬走了。宿舍管理员没有权利对陌生人透露他们姓名身份，也不肯告诉他宿舍的具体情况。 宋瑾隐约觉得这号码有点熟悉，但他想不起来。现在大家早就都用手机联络了，没人会特意去记宿舍的电话号码。 两条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这就意味着，海因茨至少有三个熟人在宋瑾的学校里活动，其中一人身份不明，另外两个是学生。 作为在蔷薇密会中占有重要一席之地的人物，一个身份神秘的外国富豪，许多情况都成迷的人来说，这是一件相当古怪的事情。海因茨那种身份地位的人，按理说根本不会跟穷学生有什么往来，更不需要谨慎的把他们的联系方式以密码的形式写在公告板上。 那么，能够推断的可能性有两个，第一是这三个人身份不一般；第二，或许是海因茨与他们有特殊的私人关系，与他们联络是出于工作以外的需求。 他们是海因茨的朋友？亲戚？关系很好的熟人？ 宋瑾猜不出来，而便利贴解读的号码里也没有更多他熟悉的内容了。他把那三个号码通过手机发给苏暮夜，简单地讲了讲情况，然后，他所能做的事情暂时也告一段落了。 在建筑研讨会的会议厅里，苏暮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手机，对于宋瑾的调查结果他同样感到相当奇怪。 撇开那个可能与他正坐在同一场合的神秘专家，关于那两个学生，苏暮夜有一种推测。他们的年纪比海因茨小上整整一辈，重要的可能不是他们本身，而是他们的父母或者师长。 传承是蔷薇永恒的宗旨，前辈有义务对优秀的后辈进行选择和指导，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提供照料。学生本身可能无足轻重，但他们的父母与海因茨关系密切，他们是通过这一层关系产生了联系。 这个解释很合理，那么剩下的就是那个神秘专家了。 苏暮夜手上有与会人士的名单，那个人就在他们之中，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可以把他找出来。 怎么做比较好？ 显而易见的方法是，根据宋瑾的电话号码找到他的住处，直接在那里抓到他本人。 宋瑾说那个人就住在建筑学院里，那他就不是苏暮夜这类远道而来的客人，很可能是学院的毕业生，这次荣归故里受到了热情的款待。这样一来他周围的安保措施就会很严格，按照上面的那种方法很难逃过学校的耳目，很可能还会打草惊蛇。 那么，要想办法在会场里把他找出来吗？ 具体怎么找？他手上只有几个几乎没用的电话号码，顶多只能接到那三个人的住处，而且那三个地方目前都没有人对了，宋瑾说三人之中的那两个学生前几天搬走了，既然他们都是学校的成员，会不会彼此认识？ 这是一个大胆而且毫无根据的推测，但苏暮夜此时也别无选择。 如果他们认识，可以试着在前几天搬走的那件事上做文章。这很冒险，他对其中的细节一无所知，他唯一了解的是蔷薇密会的一些行事作风，他可以模仿他们，让这个小陷阱显得更可信。 他立刻就构思了一个简单的剧本。 十分钟以后，到了会议休息的时间。苏暮夜离开会场到前厅接待处留了个口信，然后若无其事的返回原位，会场里大部分人都留在位置上，希望他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如果他的小陷阱有效，那么，这个人一定会主动现身的。 ——叮咚。 会场的广播里响起了提示音，他的口信生效了。 ——临时广播，有一位海因茨先生的朋友，听到广播请前往会议厅后门，有两名学生正在等您。关于前几天的宿舍搬迁出现了一些问题，有急事需要与您沟通。重复一遍，有一位海因茨先生的朋友，听到广播请 娓娓的女声回荡在会议厅内，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只顾着自己窃窃私语在讨论刚才的会议内容。有几个人抬头听了听，见跟自己无关也就转移了注意力，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条没用的垃圾广播，根本不会在他们的脑海里留下任何痕迹。 但如果是特定的对象，海因茨这个名字会瞬间触动他的神经。 苏暮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左前方的位置有个人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往会议厅后门走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2 她 就是他吗？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他回想起刚才那个笔记本掉在地上的位置，似乎就在这个方向。 但没有功夫计较这么多了，他起身跟了上去，快步跟着那个人一起离开了会议厅。那人的背影急匆匆的，这个口信显然让他很紧张，会议厅的后门很隐蔽，需要绕过大半条走廊到大堂的另一端，那里是一条死路，平时不会有人来。 到了那里，那人站住脚步左右张望着，在等待口信里的“学生”来与他会面。 苏暮夜礼貌地走上去：“你好。” 那人转过身，看见这张陌生面孔露出些许不解的神色。苏暮夜迅速打量了他一下，这个人的相貌很普通，西方人的常见长相，属于放在人堆里完全不会引人注目的类型。他的年纪和苏暮夜差不多，衣着打扮也是国际会议场所随处可见的西装革履，如果不是因为他被口信特意引出来，苏暮夜可能永远不会注意到他。 这是经过特别挑选的人吗？蔷薇密会需要很多不起眼的小人物替他们办事，比如蓝色翠雀画廊的那个红帽女孩，这类人的长相越平凡越好，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不会被人注意到。 距离会议开始的时间不多了，苏暮夜开门见山地说：“抱歉，我是海因茨的朋友，需要见你的人是我。” 那人一愣，他的脸上瞬间掠过许多复杂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不会注意到他这些情绪的复杂变化。很显然这是一个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士，他在这短短几秒钟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并没有惊慌失措。 他看着苏暮夜：“你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欺骗的。” 他所使用的是普通的英语，没有口音，说明他与废墟里的那些流浪汉无关。 根据这一点，苏暮夜对现状飞快地做出了推测。 眼前的这个人，他应该与海因茨一直有联络，和另外两名学生也很熟悉，但由于不是身居高位，在警戒心方面有些大意了。他听说学生的宿舍搬迁出了问题，不假思索就来到这里与他们会面，然而这只是苏暮夜设下的一个小陷阱，根本没有什么学生。 废墟那边海因茨被害的事情应该没有通知到他这边，所以他无法预料眼下这种复杂的情况。 苏暮夜也不想跟他浪费太多时间，抱歉地说：“用谎言引你现身也是无奈之举，海因茨先生被害了。他房间的公告板上有你的联系电话，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那人并没有显得太惊讶，反而似乎很平静：“是嘛，我还没有接到通知，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对了，你是谁？我记得刚才你上台发言了。” 业内的身份此时并不重要，苏暮夜说：“我在德国的孤儿院里住过一阵子，不希望海因茨先生死的不明不白。” 只要这么说，对方就已经足够懂了。 那人怔了怔，神情有些微妙：“看来，你就是她所说的那个人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查到这种地步。” 苏暮夜立刻注意到一个细节：“她？”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册笔记本，苏暮夜微微一愣，头皮有些发紧。 那是一册装帧非常简单的笔记本，封面是淡绿色的，上面写着“a.t”两个字母。让苏暮夜吃惊的是，这张封面，它的颜色和材质跟之前两个案发现场找到的那两张凶手留下的纸片极为相似。 唐被害的歌剧院休息室，落在地上的那半张废纸。 海因茨被害的废墟大楼房间，留在尸体外套口袋中的那张完整纸片。 那些纸，和眼前的笔记本材质，是一模一样的。 苏暮夜突然明白刚才在会场里那一瞬间怪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就是这个笔记本。 他看到了这个笔记本，这让他的潜意识里联想起了那两张卡片。 他想了想，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同样的纸张材质。 还有封面上的缩写“a.t”。 眼前这人口中的“她”。 所有的线索综合在一起，他只能联想到一个人。 那人见苏暮夜沉默不语的样子，收起了笔记本：“看来我不用再多解释什么了。” 苏暮夜问他：“你是爱莲娜的朋友？” a.t，爱莲娜。唐。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她”了。 许多琐碎的细节因为这个笔记本而联系在了一起，爱莲娜的父亲蓬杜拉。唐是海因茨相当熟悉的朋友，所以海因茨的公告板上会有爱莲娜的电话号码。而爱莲娜的笔记本和案发现场的卡片材质相同，证明她至少知道纸张的来源，所以对案件情况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只是，苏暮夜不知道爱莲娜与这次的建筑研讨会也会有关，爱莲娜的行事一向都非常低调，他只知道她目前是一名自由画家。 那人解释：“我不能算是她的朋友，我只是一个被雇佣来跑腿的普通人。能在这里遇到你是一个意外，她受到了邀请但时间上无法安排，所以安排我替她出席会议。” 苏暮夜问：“你们和海因茨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两个搬离宿舍的学生，你们都是蔷薇密会的成员吗？爱莲娜是吗？” “很遗憾，都不是。我们是海因茨先生的私人朋友，但因为不知道你清楚多少底细，所以我也没有权利说太多。” “那‘她’可以告诉我吗？她在哪里？” 如果可以跟爱莲娜见一面，很多疑问一定可以得到解答。 那人说：“她不在本地。” 苏暮夜压根就不信：“她一定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她主动联络过我，那根本不是越洋电话。她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观察连环杀手的案子？她就不想做点什么，亲手抓住谋害她父亲的罪犯吗？” 那人没有说话，过一会儿勉强松了口：“我会去问问她，如果她愿意会来找你。” 苏暮夜欲言又止。 不能有如果，爱莲娜的这条线索不能断。 但他也没有权力强迫他们来与他合作，他们的背后也有许多他不知道的隐情。 他只能说：“如果她不愿意现身，也请再多告诉我一些线索，这很重要。” 那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苏暮夜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希望他的问问不止是敷衍之词。如果能得到爱莲娜的帮助，案件调查一定会有相当大的进展，而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3 爱莲娜 回到会场的时候，下一场会议已经开始了。苏暮夜在场外逗留了一会儿，发了封邮件把自己的调查情况告诉宋瑾，他解读出的电话号码给了案件相当大的帮助，无意中居然发现了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爱莲娜。 她对于案件到底有多大的热情，苏暮夜也没有把握。但是当他落座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左前方的视线，他抬起头，看见刚才那个人默默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时候，怀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短信。 苏暮夜拿出来看了一眼，短信来源是匿名的，短信的内容只有几行字。 ——第五公园大道，魏玛的画室。 他一愣，沉吟几秒，果断起身离开了会场。 他当然知道那是谁的短信。 这是他目前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但是没有想到爱莲娜的答复居然来的这么快。 看来她已经得知了现状，并且改变了一开始不愿介入案件的想法。 她真的愿意见他。 第五公园大道位于曼哈顿市中心的黄金地带，街道两旁商务楼林立，汇聚着世界各地的商业财富，很少有人能够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办画室，这是具有相当经济实力的人才能办到的事情。而相对的藏身于闹市区也会比较安全，以蔷薇密会那种多疑的性格，也许反而不会怀疑有人会特意在人群拥挤的地方活动。 爱莲娜的短信上没有写地址，苏暮夜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这个地方。魏玛是一家艺术品交易公司的名字，也是创办人的名字，而画室是公司旗下一家合资品牌的艺术教育机构，专门教授12岁以下儿童以及零基础职场人士的油画和水彩画。 苏暮夜十分怀疑魏玛根本就是一个假名，以爱莲娜的身份是无须为他人打工的。她完全可以包装出这样一家公司进行正常的交易业务，自己则就职于画室中方便行动。她有着足够的资金和艺术品交易渠道，可以非常轻松地运作这项事业。 画室位于一栋高级写字楼的十五层，苏暮夜刚一走出电梯，前台的接待就已经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您好，油画老师已经在等您了。我们的课程表有好几种，基本可以保证您随到随学，其余的细节您可以自己向老师询问。” 苏暮夜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大厅。 角落的自动贩售机前面，有个穿夹克的男人正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在买饮料。 突然，那小孩哭了起来，穿夹克的男人默不作声地把他抱起来。 他的动作很生疏，小孩在他怀里大哭着挣扎，差点掉在了地上，他也并没有出声去哄。这根本不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子，那拙劣的演技一眼就能看透，看来有人很在意画室的情况，安排了一对假的父子在这边当眼线。 所以，前台才故意把苏暮夜当成顾客的身份。 于是，苏暮夜配合地对前台点了点头：“我想跟油画老师谈谈，麻烦你带路了。” 前台将他领到一个房间门口，从这里看不见那对假父子了。苏暮夜推门进去，里面有五六个孩子正在画画，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孩站在窗边。 苏暮夜一眼就认出了她，这就是爱莲娜。 这个女孩和蓬杜拉。唐长得非常相像。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它就像是一团艳丽的火焰，衬托得她的容颜仿佛冰雪般的白皙冷冽。 唐的知名度在普通人中不是很高，否则爱莲娜走到哪里都很容易会被人认出来。对于苏暮夜的到来，爱莲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低着头，给一个孩子的草稿改了几笔，有些冷淡地说：“麻烦你过来跑一趟了，眼下有很多不方便的情况，但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做点什么也不合适。海因茨先生对我很好，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我感到非常遗憾。” 看来会场的那个人已经把海因茨被害的事情转达给了她，苏暮夜说：“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可能会耽误你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爱莲娜点了点头，按下桌上的呼叫器：“塞希尔小姐，我有事要临时离开一下，请帮我带一会儿课可以吗？” 很快，一个短发的女学生走进来。 爱莲娜推开隔壁房间的门，示意苏暮夜：“请进吧，凡是我知道的事情，都会尽量回答你的。” 隔壁是一个安静的小房间，里面有一组办公桌和沙发，看起来像是讨论工作的办公场所。苏暮夜想起外面的那对假父子，问：“有人在监视你吗？我来这里会不会给你带来危险？” 爱莲娜冷然一笑：“都是些小角色，父亲去世以后有亲戚在觊觎他的财产，希望从我身上找到一些不利于成为继承人的恶劣行为。他们的水平比蔷薇差得远，你也应该看得出来，那个盯梢的纯粹是个外行。我让前台撒个小谎只是不想被他们知道我还在调查这件案子，我不希望他们凑上来多管闲事。” 苏暮夜笑笑：“你果然很在意这件事，并不像之前对我说的那样不想介入。” “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太好，在电话里所说的不想介入是实话。但海因茨先生不同，他帮过我很多忙，因为他不想与人见面所以我一直没有坚持亲自去探望他，结果发生了那种事都是我的错，继续袖手旁观是不合适的。” “你和唐先生有矛盾吗？” “说来话长，这牵扯到很多问题。” 苏暮夜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我不清楚你是从哪里听说我的，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找出凶手。如果你知道什么可以实话实说，我不想再发生蓝色翠雀画廊那种尴尬的事情了，那种地方报出你的名字根本就不是万能的通行证。” 昨天晚上在画廊里，那个接待的红帽女孩已经对苏暮夜的身份起了疑心。如果不是他急中生智说出了自己和六芒星的关系，而海因茨恰巧又在画廊受到很大程度的尊重，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苏暮夜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蔷薇密会的情况，爱莲娜传递的错误情报很可能让他功亏一篑。 爱莲娜显得有些尴尬：“嗯这真是很抱歉，因为我不清楚你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想给你一些考验。肖她比较容易信任别人，她认为你是一个很重要的帮手，我不清楚这种评价有多少是出于她的主观意愿，甚至，我担心实际情况可能恰恰相反” 苏暮夜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怀疑我是凶手的同谋，是故意在欺骗肖铃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4 黑蔷薇培育计划 爱莲娜微微一笑：“对不起，你一定认为我是个多疑又阴暗的人，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是必要的警戒心。我不清楚凶手对于他的目标以及其相关人士的恶意究竟有多深，他可能已经酝酿这件事很多年了，小心一点总比过度的热情要安全。” 苏暮夜问：“为什么你会怀疑我？我们素不相识。” “按照肖的说法，你是出于单纯的兴趣才涉足这件案子的。但我对你的模样有印象，你在我父亲的画作里出现过好几次，所以你显然没有说实话，你分明与我父亲和案件本身就是有关联的。而那些画作里的孩子大多都对六芒星和海因茨先生怀有恨意，如果你是他们的一员，那你所谓的兴趣说法完全不可信，你这样的人没有理由会愿意为我父亲伸张正义。” “隐瞒了部分事实是我的错，我不太喜欢提起自己过去的事情，而且事先也没有料到案情会这么复杂。我确实在海因茨先生的孤儿院里住过一段时间，但因为离开的比较早，我与唐先生之间没有仇恨，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孩子会这么恨他。如果你现在对我的态度有所改观，愿意信任我了，我很想知道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爱莲娜思索了一会儿：“你现在查到哪一步了？” 苏暮夜坦诚地说：“目前没有多大进展，我只是推测凶手曾经是孤儿院的一员，因为复仇而谋害了那两个人，而且他的复仇对象可能不止他们。但有关嫌疑犯的身份和他的作案动机，完全没有眉目。” “你谦虚了，以局外人的身份能推测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年的事情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如果没有人跟你说实话，你可能永远也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 “知道一部分，也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的心情很矛盾。我既想查出凶手是谁，又不那么想为父亲做这么多，从某些角度而言，这是他应有的下场。” 苏暮夜想了想：“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必说。我可以自己去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爱莲娜笑笑：“可惜你没有这么多时间了，新的案子随时都会发生。其实你与我的父亲非亲非故，对于他犯的错你不会像我这么难过的，那件事并不复杂，他只是利用了孤儿院的孩子们满足了自己的私欲，当年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做。” 苏暮夜皱起眉：“能具体说说吗？” 爱莲娜说：“我有一个哥哥，庞贝。唐。” “我知道，唐先生的资料里提到过他，但是内容很少。” “是的，其实他早就已经不在世了。” “！” “他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疾病，很严重，虽然经过多次治疗但是效果不大，十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但我父亲之所以很少提他，不是因为这段往事让他伤心，而是如果哥哥的死讯广泛传播的话，很可能会牵扯到他的某些不堪的往事。” “难道你哥哥的去世跟孤儿院有关？” “恰恰相反，是父亲利用了孤儿院，尽力挽救了哥哥的性命，但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人所不齿的。” 爱莲娜说着，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定了定神，开始慢慢地讲述起来。 “父亲是一个相当喜欢孩子的人，所以小时候我们和他的关系非常亲密。那时候经常有人来我们家里做客，他们聚会，绘画写诗或者进行学术交流，是一些相当优雅的人，按照规矩我是不能乱闯这种场合的，但因为父亲溺爱，所以我有机会了解到了他们的事情，知道他们都是来自于一个叫做蔷薇密会的地方，这个地方想必你应该相当熟悉了。” 苏暮夜点了点头：“他们有很大的嫌疑迫害了我的父母，我一直在调查他们。” 爱莲娜冷笑：“迫害？这很符合他们风格。那时候我的年纪很小，被那些外表文雅的人欺骗了，对他们相当有好感，但因为我对父亲的音乐事业没有兴趣，哥哥的身体也不好，我们无法成为父亲的继承人，都没有入会的资格。蔷薇密会具体的运作情况我不太清楚，后来我所知道的事情都是从母亲那里打听来的。” “蔷薇密会想要控制现代世界的科技和学识，因此他们需要很多的人才。这些人一部分来自于原有成员的子女，学生，后辈或者他们挑选的其他年轻人，但数量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们需要培养更多的孩子，最好可以从小开始培养，使得他们既拥有过人的智慧，又能对蔷薇保持永远的忠诚。” “在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教育机构，它们被包装成培训公司或者福利机构，收养战争孤儿和因为各种情况失去父母的孩子。在大部分情况下，教育是很成功的，从外表上你看不出来，但是在各个学术领域里都有蔷薇的孩子，他们都被称作为‘黑蔷薇’。” 苏暮夜一愣。 与白蔷薇所对应的黑蔷薇？ 他问：“你所说的黑蔷薇，和他们的另一个分支白蔷薇，之间有没有关联？” 爱莲娜点头：“当然有，刚才说过蔷薇密会一部分的人才来自于原有成员的后代，他们就是属于白蔷薇一支的。也就是说，那些毫无背景，出身普通甚至比较卑贱的，全部都属于黑蔷薇一支。这两支都是密会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渗透在全世界的各个学术领域，这种渗透的程度超过你的想象，如果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发动一场科技战争。” 苏暮夜说：“但他们要的不是战争，是对知识的掌控和它们的传承。我认为他们并不是想成为霸权的领袖，而是想成为学术的富豪，成为知识的引导者。” 爱莲娜笑笑：“你说的没错，蔷薇是一群在智商上极度富有优越感的怪人，我觉得这比霸权还要可怕，金钱和权力是无法满足这种人的。他们追求的是一种精神境界，因此长年累月都可以富有激情的实施一些庞大困难而且古怪的计划。黑蔷薇的培育计划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他们发现从小养大的孤儿孩子更勤劳也更忠诚，所以黑蔷薇的需求量变得很大，世界各地的培育机构规模因此加倍发展，有些贫穷的人甚至会把刚出生的婴儿卖给他们。但这不是重点，引发这次连环杀人案，是因为某个机构在黑蔷薇的培育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偏差，那个地方就是位于德国法兰克福的六芒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5 孤儿院的暴动 “六芒星成立于五十多年前，最早的主人是海因茨先生的一位远亲。那个人是因为常年独居无亲无故，所以萌生了开办一家福利机构的念头，希望自己的财富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孤儿院最早是以家庭模式存在的，那个人收养了一些附近的流浪儿，后来随着规模越来越大而那个人年事已高，就交给了海因茨先生去打理。” “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最初跟蔷薇密会是没有关系的？”苏暮夜问。 “是的，毫无关联，”爱莲娜点头，“海因茨先生确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但是在接手这个地方几年以后他的生意上出了一些问题，而当时蔷薇密会正在为他们的黑蔷薇培育计划寻觅新的地点，他们对这个机构很中意，所以就从海因茨先生的手上收购了它。” “收购的条件很优厚，他们偿还了海因茨先生的生意债务，他也可以继续以院长的身份管理这家孤儿院。虽然他不太赞成将一张白纸的孩子培养成为蔷薇忠诚的走狗，但孩子们也确实从中得到了体面的工作和社会地位，这比一辈子当个流浪汉要强得多，所以他也只能勉强妥协了。他是一个生意人，知道凭着单纯的善心是做不好什么事情的，这方面他有着很客观的认知。” “在数十年间，那个计划培育出了两三批优秀的人才，一切看似都运转的很顺利。但是在不知不觉中，蔷薇的内部出现了一些矛盾，因为有人发现计划中的那些小孩很有用，也可以很方便的随意使用。因为他们都是没有父母的孤儿，即使死了也没有人会来追责。” “当发现这一点以后，计划就开始变味了。” “海因茨当时只是一个身居高位的管理者，不能把握底下运作的每一个细节，而且他也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善良的人是无法想象出有心之人的恶意有多深的。当时蔷薇密会派遣了几名成员协助海因茨先生的工作，有的是他的熟人，有的是朋友，也有陌生人，而就是那些家伙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瞒着海因茨开始利用孤儿院的那些孩子满足自己的私欲。” 苏暮夜问：“那种年纪的小孩能有什么用处？” 爱莲娜苦笑：“用处很多，你听说过儿童犯罪吗？利用小孩当做走私工具，把货物藏在他们身上再伪装成旅客。主使者会利用心理弱点，暴力手段甚至是药物控制那些小孩，万一行迹败漏就直接干掉他们。那些小孩都是从孤儿院直接带走的，在社会上没有身份，只要他们死了，警方那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苏暮夜感到后背微微发冷。 他想起了早上做的那个梦，在花园里被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带走的小孩，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吗？ 爱莲娜又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的罪行，据说也有小孩被卖给了红灯区，在那里喜欢小男孩的不在少数。那些人利用蔷薇密会给予的权力中饱私囊，至于我父亲他不缺钱，他在意的是其他事情。我哥哥的病情一直让他很担忧，医生说最理想的治疗方法就是通过心脏移植，但是匹配的器官很稀少，他不想这么绝望的一直等待下去，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的身上，那里有足够数量的健康心脏，供他取用。” 苏暮夜深深地叹了口气。 爱莲娜的声音有些哽咽：“至少有三个小孩被选中了，他们的结局你自然明白。遗憾的是最后一次手术以后哥哥出现了并发症，没能救回来，那也就意味着那些小孩的牺牲都变成了一场空，留给我父亲的只有劣迹斑斑的罪行。我不想把自己伪装的多么正义，但在某种程度上我明白他的想法，他实在太溺爱我们了。但是我也无法原谅他，在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我们的关系就越发恶劣了。” 苏暮夜问：“蔷薇密会知道这些事情吗？” 爱莲娜说：“他们应该早就听到了风声，但那些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孩子们无依无靠，又是取之不尽的资源，他们的生死并不那么重要。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认真来调查过这件事，最后直到那场暴动的爆发，事情才彻底瞒不住了。” “暴动？” “你不知道吗？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那里的？” “十五年前左右，那时候我十二岁。” “有人收养你？那你可真幸运，在你走之后不久那里发生过一场火灾，你听说过吗？” 苏暮夜微微一惊。 他知道就是那场火灾毁掉了整个孤儿院，使得它搬迁到了现在的偏远地方，而许多工作人员也是在那场火灾以后离职的。 难道，这不是事实？ 爱莲娜笑笑：“报纸说那是一场意外，那不是实话，是蔷薇密会刻意隐瞒的结果。事实上，在此之前那些人的部分罪行被泄露出去了，具体是谁干的不太清楚，可能是他们内部发生了矛盾，互相出卖的结果。消息泄露以后，孤儿院内部立刻陷入了混乱，孩子们对于这个黑暗的地方产生了强烈的憎恨，工作人员之间也相互猜疑，互相怀疑熟识的人涉足了犯罪行为。我不清楚最初挑起这一切的是谁，总之这些负面情绪经过短期积累就演变成了席卷整个孤儿院的暴动，里面的大人和孩子互相残杀，伤亡很惨重，最后混乱中有人点燃了汽油桶，整个孤儿院就这样被火海吞没了” “事后蔷薇密会派人前来调查，其中涉及儿童犯罪的那些人很快就消失了。蔷薇有自己的规矩，他们不在乎孩子们的生死，但在乎自身的荣誉和尊严，那些利用孩子中饱私囊的人是蔷薇的耻辱，可能立刻就被处理掉了。而我父亲的罪行相对较轻，捡回一条命，但代价是赔偿了巨额财产以及失去了在蔷薇拥有的地位，他和他的家人后代今后都无法再得到蔷薇的援助，事业上永远无法拥有更多的建树了。” “哥哥已经去世了，我也没有太大的野心，父亲造成的灾难对家庭来说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我和母亲都无法原谅他的行为，之后我们就很少来往，关系比较疏远，我听说父亲虽然还做着音乐家的本行，但生活的不太安宁。他和海因茨先生有过一些来往，他们本来就是朋友，但海因茨先生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6 笔记本 “在这件事里，受到打击最大的就是海因茨先生了，直到暴动发生他才知道身边的朋友居然瞒着他做了这么多龌蹉的事情。他怪罪自己的无能，尽力收拾了残局，主动请辞并且惩罚自己，但他最初的善心一直没有改变，最后选择了住在那片废墟里为自己赎罪。” “这是经过蔷薇密会允许的吗？”苏暮夜问。 “应该是的，那件事情以后他在那个机构里变得有名无实，他想要做什么蔷薇并不会很在意，只不过很多人念在旧情依然很尊敬他，毕竟这一切也不全是他的错。有几个在那场火灾中幸存的工作人员也追随他一起，在这个遥远的地方继续做着他们真心喜欢的善事，就算海因茨先生没有被害他们应该也不会返回德国去了，那里有太多伤心的往事” 爱莲娜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据说在当时的那场火灾里，伤亡惨重的是那些工作人员，反而有一些孩子逃过一劫，所以也有传言说是某个孩子计划了这一切，撺掇了其他孩子，但这没有证据。我只知道那些孩子在混乱中逃出了孤儿院，至此以后就下落不明，蔷薇密会也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前来复仇的凶手应该就在这些人之中。” “连他们的身份也不能确认吗？” “你忘了吗？他们是孤儿，在社会上是没有身份的。蔷薇顶多只能找到他们的照片以及被收养之前的名字，一个居住在黑暗里的流浪儿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简直轻而易举。那件事情以后，海因茨的孤儿院就整个被废弃了，那段时期居住在里面的孩子一部分死在了火场里，一部分逃走，剩下的一部分安排给了与蔷薇相关的家庭收养。蔷薇进行了一些心理疏导，尽量引导他们的记忆，让他们误以为那是一场意外，因为那些幸存者当时都只有七八岁，对大人们干的龌蹉事情印象不深，也就被这么蒙骗了过去。” “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海因茨先生虽然住在废墟里，但对这些被收养的孩子一直很在意。蔷薇当然不允许他们再见面，但有些人念旧情，有时候会偷偷回来看他。当我从肖那里知道你的时候，明明已经认出你在我父亲的画上出现过，但你却绝口不提六芒星的那段经历，而且也不是那些被收养的孩子中的一员，所以我担心你是不是另有目的，怀疑你是当年失踪的那些孩子，是为复仇而回来的，抱歉是我对你有成见了，我真的不知道火灾之前居然有人被收养过。” 苏暮夜感到很奇怪：“被收养这很罕见吗？” 爱莲娜点头：“六芒星的孩子是为了被培养成黑蔷薇供人驱使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带走？教育你们是要花费相当大的心血的，唯一的解释是，收养你的人可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迫使蔷薇密会松口，但我想象不出他们需要什么东西，他们什么也不缺。” 苏暮夜轻轻叹了口气。 爱莲娜能想到的只有他的收养者，也就是宋教授。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宋教授也是受人所托，真正要送他离开那里的是他的母亲，珐蕾拉。 那个有着和他一样灰色眼睛的，谜一般的德国女子。 宋教授也不知道为什么珐蕾拉会突然联络他，现在听过了爱莲娜的讲述，苏暮夜隐约感觉到也许珐蕾拉那时候已经知道六芒星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知道那个地方不能继续待下去，所以拜托宋教授提前带走了她唯一的孩子。 他忍不住问爱莲娜：“你听说过珐蕾拉这个名字吗？” 爱莲娜有些困惑：“听起来这是一位女士的名字，她怎么了？” “她可能跟当年的事情有关联。” “很遗憾，我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过有件小事可能会对你有帮助。”爱莲娜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册笔记本，“这个东西，你应该很熟悉。”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那是一册淡绿色封面的笔记本。 他确实很熟悉。 这个笔记本，跟他在建筑研讨会遇见的爱莲娜手下所持的笔记本是一样的。 笔记本的封面，与蓬杜拉。唐和海因茨被害现场，凶手所留下的卡片材质也是一样的。 他问：“这种材质究竟有什么特殊的？你和凶手为什么都会有同样的纸？” 爱莲娜说：“你可能也在找人调查这种纸，它的原料是来自于东南亚的一种特殊药草，名叫涅纹草，因为具有观赏性而受到蔷薇密会某位人物的中意，在她所居住的地方大量繁育。这种药草能够使人产生复杂的幻觉，稀释之后则能够进行很好的纸张染色，你所看到的卡片和笔记本封面都是由涅纹草染色而成的。” 说到东南亚，苏暮夜想到了泰国的曼谷。 死于非命的张琛和巴颂兄弟，他们进行的地下贩毒生意。 他问：“这种涅纹草是不是来自于泰国？” 爱莲娜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是这么听说的，来源不重要，刚才我说过喜爱涅纹草的是一个女人，而在蔷薇密会中，对于幼童的培养是很严格的，在未成年的时期他们经常会被进行性别隔离的教育，也就是分成男校和女校。” “你所在的六芒星是男校，而黑蔷薇的性别数量是相当的，也就是在另一个地方有着同样规模的女校。涅纹草的培育基地就在那座女校附近，在一个小镇里，与涅纹草相关的艺术品是那里的特产。我手中的笔记本是父亲带我去玩的时候买到的，我很喜欢它的颜色和材质，所以看到父亲被害现场的那张卡片的时候，我非常的惊讶。” 苏暮夜说：“不仅是你父亲，海因茨先生的案发现场也有同样的卡片。你认为，卡片是凶手从那座小镇上得到的？” 爱莲娜点头：“应该没错，喜欢涅纹草的那个人听说脾气十分古怪，她住在那座小镇里管理着孤儿院的女孩子们，不允许涅纹草出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所以这种植物在原产地泰国几乎已经灭绝了。而且我不认为凶手会从很远的地方将纸片随身带到作案现场，他曾经去过那座小镇甚至居住在那里的可能性很高。” 苏暮夜问：“那座小镇在哪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7 失踪的学生 “就在美国本土，密歇根州的底特律附近。那个地方十分荒凉，人口稀少而且有着严密的监控，没有的父亲带路我一个人是无法接近那里的，也许你会有办法。那里跟六芒星不一样，建成以来一直都发展的十分顺利，现在已经发展出规模庞大的科研机构。那里具体是研究什么东西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对于蔷薇的前途非常重要。那里是一个只有女孩存在的地方，跟六芒星完全相反，你在寻找一名女性的话，她在那里出现的可能性很大。” 汽车城底特律，因为经济不景气，几年前整座城市宣告破产的地方。 之后许多人因为无法生活而从那里搬迁到其他城市去找工作，现在那个地区依然十分荒凉，很适合蔷薇密会发展自己的科研事业。 看来这就是下一个调查地点了，苏暮夜默默记下，又问爱莲娜：“你怎么会收到建筑研讨会的邀请？” “参加会议的专家之中有我父亲的朋友，也曾经涉足过六芒星的管理工作。我想提醒他们小心所以派人过去，但好像没能遇见他们。” “方便告诉我是谁吗？” “这个”爱莲娜显得有些为难。 苏暮夜也就不再追问了：“行，我明白你的难处，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爱莲娜苦笑：“对不起，我所告诉你的都是我可以说出来的东西。至于其他的事情如果乱说的话也许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胆敢挑衅蔷薇密会的勇气。” 苏暮夜十分明白她的意思，唐的后代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几乎是孤立无援的境地，又有亲戚在觊觎唐的遗产。这种四面楚歌的状况有多艰难他是很清楚的，在这种情况下爱莲娜愿意见他已经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他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虽然我本身也没有多大的能力，但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爱莲娜笑笑：“要说困难确实有，有两个从哥大宿舍搬迁的学生，你知道吧？你就是用那个借口把我的手下给骗了。” 苏暮夜点头：“抱歉，那也是无奈之举。海因茨先生把你和他们两个人的联系方式都写在了公告板上，所以我想你们之间可能是认识的。” “是这样的，刚才我说过六芒星那场火灾里的幸存者，被跟蔷薇密会有关的家庭收养了。之后，虽然海因茨先生和我父亲的关系变得很差，但他对我还是很好，我们偶尔有些联系。就在他被害的不久之前，他告诉我有两个人想要脱离蔷薇，离开领养家庭，所以请求他的帮助，但他也无能为力，所以问我是不是可以利用唐家族的资源为他们安排独立的生活条件。但奇怪的是，正当我和他们保持正常联络的时候，他们突然从学生宿舍搬走了，也开始回避我，我担心是不是蔷薇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打算，从中阻拦对他们发出了威胁。” 苏暮夜想了想：“他们可能对蔷薇还有用，所以它不准他们脱离领养家庭，你希望我做什么？” 爱莲娜说：“如果你方便在学校里调查，我会把他们的资料给你，请你去确认他们是否平安。我很担心他们有难处但没法说出来，我已经不想看到更多的受害者了。” “没问题，我会尽力的。” 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爱莲娜突然惊觉：“天，都这么晚了！我得失陪了，今天要去歌剧院看肖。” “肖铃雨吗？我也和她约好中午在排练大厅见面。” “我没有约她，”爱莲娜狡黠一笑，“她不知道我在美国，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对于蓬杜拉。唐的意外身亡，肖铃雨一直感到很自责，因为她引荐唐前来美国演出，这才导致了他的惨死。但她并不知道唐和蔷薇密会以及六芒星之间复杂的关系，凶手为了复仇而来，不管唐在哪里早晚都难逃一劫，对此她是无能为力的。而这一切，爱莲娜无法跟她说实话，毕竟肖铃雨跟蔷薇毫无关联，不能把她扯到这些危险的事情里来。 苏暮夜想与肖铃雨见面，一是为了告诉她案情的进展，二是原本想要向她打听爱莲娜的下落。现在爱莲娜已经找到了，而该让肖铃雨对案情了解到什么程度，爱莲娜也比他更明白，他不需要再特地去见她了。 到了歌剧院，中午的排练刚刚结束。肖铃雨走下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台下的爱莲娜。对于爱莲娜的到来她毫无准备，简直大吃一惊：“你！” 爱莲娜微微一笑：“我和苏先生见过面了，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我有很多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聊。” 苏暮夜远远地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了，肖铃雨和爱莲娜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有些事情只有朋友之间才能明白，那里已经不需要他去插手了。肖铃雨和案件的关系到此为止，今后的调查只会越来越危险，不能让她像莫思欢那样遭受无妄之灾，她在这件案子里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在休息厅，苏暮夜给宋瑾打了个电话。他们在这里约好了见面，现在还不能离开歌剧院，他们有另一个地方要去，那就是后台的储藏室。 昨天，宋瑾在那里发现了唐被害现场被撕掉的半张纸片，故意拿走了它并且留下一份复制品，等着对方去发现，苏暮夜对于这种极端冒险的行为颇有微词，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多说无益。他们推断撕掉纸片的人来自于蔷薇密会，宋瑾拿走了纸片并且留下了一张复制品，希望这么做能吸引对方主动现身。 现在，他们该回去看看剧院那边的动静了。 宋瑾的电话响了几声，那边就接起来：“夜哥？” “我到歌剧院了，你在哪里？” “我在主建筑侧面的那座安全楼梯前面，你过来吧。储藏室的窗户开着，我们随时可以进去。” 苏暮夜正想说什么，宋瑾又加了一句：“别啰嗦啦，你来之前我不会一个人乱跑的，不用叮嘱了。” 苏暮夜：“” 他无话可说，只能挂掉电话赶紧去找他，让他等太久他倒是真的会乱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8 储藏室的留言 剧院侧面有一条小巷子，在巷子的尽头就能看见那道镶嵌在外墙上的安全楼梯，宋瑾昨天就是从这里潜入储藏室的。 他双手抄在裤袋里正无所事事，在垃圾箱旁边闲晃，看见苏暮夜连忙迎上来：“怎么这么慢，我等你好久了，公告板上的电话号码你打听出什么来了吗？唐先生的女儿愿不愿意见你？” 除了那三个号码，剩下的数字他也没有头绪，他能做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苏暮夜能从爱莲娜口中得到新的情报，案件调查一定会有很大的进展，这条线不能断。 苏暮夜快速思考了一下，他有些犹豫。爱莲娜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出乎他的意料，如果宋瑾知道杀害唐和海因茨的凶手可能生活在底特律附近的某个小镇上，他无论如何也会到那里去看一看的。 那不是一般的地方，是蔷薇密会重要的据点，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等待着。 对于真相的追求，宋瑾是很执拗的。这份热情毫无杂质，但也会为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让他遭遇危险一直不是苏暮夜的初衷，万一出了事情他也不好跟宋幽交待。 所以，他选择了没有把真相说出来，只是含糊其辞：“调查不太顺利，爱莲娜不愿意见我，她今天似乎也并没有出席会议。学校对于参加研讨会的专家学者的私人情况有保密义务，不能向我透露更多。” 爱莲娜的手下虽然中了苏暮夜的圈套，但在不知情的外行人面前，他有足够的能力伪装自己。所以，只要苏暮夜不说实话，宋瑾是永远都找不到他的。 宋瑾听苏暮夜这么说，微微一愣。 苏暮夜的行动一无所获，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但他一时也并没有怀疑，这个答复虽然让他很意外也很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 他很遗憾：“这说的也是，我们又不是警察，凭什么去调查别人。” 苏暮夜安慰他：“我会想办法再问问的，至于另外两个学生的电话，恐怕我也帮不上忙，我不是学校的人。” 宋瑾想了想：“回头我再去找雷泽吧，他的交际比我广。不提这个了，先去储藏室看看情况，希望有人已经到那里去过了。” 他的表情有些失望，但没有纠缠下去让苏暮夜松了一口气。 底特律的事情他一个人会去查，宋瑾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 从安全楼梯到储藏室的路，宋瑾已经很熟悉了。他一路奔上去，一翻身跳出铁栏外，单脚踩在外墙的装饰物上对苏暮夜招招手：“这边走。” 苏暮夜跟上去：“我都不知道你走过这么危险的路，水泥装饰物容易松动，小心不要一脚踩空了。” 宋瑾没太在意，使劲翻窗进了储藏室：“我知道，我哎呀！” 他一头栽了进去，脑袋在地板上重重砸出咚的一声。 苏暮夜略无奈，跟着跳进窗户：“你昨天是不是也这么摔过。” 宋瑾揉着头从地上爬起来：“你知道的太多了！天生运动神经不协调我也没办法，快看看门那边有没有东西！” 苏暮夜是第一次到这里面来，储藏室看上去没有哪里可疑。堆放杂物的角落里乱糟糟又脏兮兮的，说明平时不太有人到这里来，确实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你就是在这里发现那半张纸片的？”他一边问，一边朝门口走去。门反锁着，背后贴着那张陈旧的清扫人员值班表。” “对，就在门口那个垃圾堆里，”宋瑾揉着摔痛的头，忽然发现一点不对劲，“诶，那堆垃圾被人收拾掉了？” 昨天在这里，地上明明扔着一堆旧海报，而现在那里却干干净净的。宋瑾记得海报上沾着很多灰尘，说明清扫人员没有必要把它收拾掉，所以一直把它们扔在原地，而现在，海报没有了。 他连忙冲到门口，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收拾掉的。 有人来过了，而且正是他要找的人！ 在那个被清理过的位置以及附近，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他留下的纸片复制品也没有了。这个角落干净的有些异样，宋瑾找了很久都没发现什么，最后是苏暮夜提醒了他：“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宋瑾抬起头。 苏暮夜站在他身旁，指着门背后的清扫人员值班表。 表格旁边，仿佛有人恶作剧似的用小刀刻了一行字。在深棕色的木门上这行字很隐蔽，不仔细看的话是发现不了。 ——get out （滚） 宋瑾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字刻的很潦草，字迹也很淡，用砂纸就可以把它磨掉。但宋瑾知道这是有人故意留给他看的，昨天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那个扔下半张卡片的人果然来过这里了，也洞悉了他所做的一切，但他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对方让他滚。 苏暮夜低声说：“看来，那个人已经看出了你留下假纸片的目的，而且他不需要我们的协助。” 宋瑾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可能是他们与蔷薇密会深度接触的唯一机会，这个神秘人一定是他们派来的。然而事实证明，一切似乎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蔷薇的人不但没有任何兴趣与他们联系，反而似乎因为他们多管闲事而感到愤怒。 苏暮夜看着那行字：“也许，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对方就像在故意驱赶我们，从篆刻的字迹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和情绪。” 他的话提醒了宋瑾，他灵机一动：“对了，这行字也是个线索！刀刃的形状和施力的角度都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得好好研究一下！” 他说着掏出手机，从各个角度把那行刻字小心翼翼地拍了下来。 苏暮夜想说服他放弃，他很希望他可以像肖铃雨一样与案件的关系到此为止，但他说不出口。他有些愧疚，因为他刚刚欺骗了宋瑾，他对他隐瞒了爱莲娜和底特律小镇的事情，这违背了他习惯的行事准则。 他对宋瑾说谎了，他感到很抱歉。因为这份歉意，这次他说不出口阻止宋瑾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从他的角度，这或许是为自己的谎言而做出的一种补偿。 但是他那时没有想到，一念之差往往会铸成大错。 因为他一时的迟疑，刻在门上的这行字，险些给宋瑾带来了一场灭顶之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9 视线 宋瑾从各个角度仔细拍下了那条粗俗的留言，这时候外面的走廊上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苏暮夜催促他：“最好别在这里逗留太久，这个时间段剧院后台来往的人员很复杂，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宋瑾收起手机：“搞定了，走吧。我也得赶快回去了，下午要上课。” 这间储藏室已经没有价值了，他们今后也没有必要再返回到这里来，这条线索很遗憾的到此为止了。然而苏暮夜走到窗户旁边，看了看外面，正想翻窗出去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什么，连忙挥手示意宋瑾：“躲到角落里去。” 宋瑾赶紧一闪身躲进阴暗处，外面有绳索一晃而过，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苏暮夜躲到他身边，低声说：“不能翻窗出去了，外面有人。” 几条绳索从屋顶上悬挂下来，是工人在清理外墙玻璃。这个时间有点糟糕，太不走运了，他们下午都另有任务，正在赶时间，但清理工作没有几个小时是不会完成的，贸然出去肯定会被人发现。 要再等一等吗？或者趁工人不注意的时候？ 或许也可以赌一赌，他们是剧院雇来的清洁人员，应该不会多管闲事？ 苏暮夜正在思考着，怀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号码。他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声音：“苏教授是吗？我是伊东。” 苏暮夜轻抽一口冷气。 是伊东教授，居然在这个时候。 “您好。”他压低了声音。 “抱歉让你昨天白跑了一趟，我负责的课程太多了。” “没关系，是我贸然占用了您的时间。” 伊东教授是普林斯顿医学院的心理学专家，也是宋教授的朋友。 在记忆和认知方面，他是苏暮夜眼下可以找到的唯一帮手。他需要弄清楚宋瑾记忆混乱的缘由，但昨天在伊东教授的研究所里，他没能够见到他本人。 “不必客气，子瑜的学生有求于我是我的荣幸，”伊东教授在电话里说，“是这样的，明天我要去国外参加学术研讨会，今天下午可以抽出两个小时跟你谈谈。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就抓紧时间到我这边来吧。” “好的，打搅您了，我这就来。” “嗯，我等着你。” 伊东教授是个大忙人，没有多寒暄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苏暮夜放下手机，陷入了沉思。 伊东教授居然会在这时候突然联络他，时间一下子就变得很紧迫了。 宋瑾问他：“是谁打电话来的？你要去哪儿？” 苏暮夜想了想，说：“小时候的事情我有些记不起来，伊东教授是你叔叔的熟人，一位心理学专家，我需要去请教他。” 其实，他的初衷是想要探究宋瑾在他父母问题上言行怪异的原因，但这个目的当然不能对宋瑾说出来。这事甚至比调查案件更重要，所以两小时之内他必须要赶到伊东教授的心理研究所去。 到底该怎么安全离开这个地方？ 他对宋瑾说：“和那位教授见面的机会很难得，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宋瑾点了点头，他靠近窗边，从窗户的倒影里看见两个工人就悬挂在距离这边不远的地方，只要他们出去，一眼就会被发现。 如果不想冒险，那解决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等待他们的工作结束，或者去找另一个出口。 他转过头，看着储藏室那扇紧锁的门。 窗户不能翻的话，干脆就直接从大门出去？它原本就是这个房间的真正出口，直接开门走出去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行为了。 也很简单。 唯一的问题是，这扇房门是被反锁的，平时不能随便打开。 值班表上的清洁工有钥匙，他们会在固定的时间进来。而现在距离下午的换班还有很久，这个房间等于是一个暂时的密室，谁也不会来。 那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了，撬门。 宋瑾朝四周看看，他需要一段铁丝。反正撬门也不是第一次了，那时候在米兰的白蔷薇庄园他也干过这事，区别只是当时他们要进去，而现在要急着出去。 他催促苏暮夜：“帮我找找有没有铁丝。” 苏暮夜想了一下就明白他的打算了，时间紧迫，也不能再计较手段。但问题只有一个，现在是大白天，走廊上人多眼杂，他们在出去的时候不能被人看见。于是他对宋瑾说：“开门以后不要急着出去，先看看外面的动静再说。” 宋瑾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他们在道具箱子里找到了一件旧裙撑，从里面拆出了几段铁丝。宋瑾撬锁开门也已经是驾轻就熟了，他把铁丝拗成弯曲的形状，轻轻捅了几下就听见了咔哒一声。 门开了。 现在是吃午饭的时间，走廊上比刚才安静多了，宋瑾把门推开一道缝朝外面看了看，确认到处都没人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夜哥，没事了。” 四周空荡荡的，确实到处都没人在。苏暮夜走出房间，谨慎地看了看天花板隐蔽的角落，后台似乎也没有装监控。希望他们足够走运，如果有录像拍下他们两个陌生家伙大白天从剧院后台一间上锁的房间里走出来，那也是很麻烦的。 宋瑾是第一次来后台，对这里一无所知，问苏暮夜：“现在我们该往哪里走？” 苏暮夜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后台的构造很简单，他在调查唐被害现场的时候在这里逗留过很久。走廊尽头通往刚才跟肖铃雨见面的排练大厅，中间会经过几间办公室，离开排练大厅就能看见正门，只要到了那里他们就安全了。 两人快步穿过走廊，希望这条路上不会碰见工作人员。然而就在经过一间办公室的时候，门突然开了，里面有个人走出来。 宋瑾一愣，赶紧停住脚步。 那是一个戴着礼帽的黑发男子，办公室的门上镶嵌着属于他一个人黄铜铭牌，是一位剧院的经纪人。 他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两个陌生人：“你们是谁？怎么跑到后台来了？警卫先生——！” 穿着制服的警卫立刻从远处赶来，但苏暮夜已经思考了应对方法，不慌不忙地说：“抱歉，我们是来找肖铃雨的，中午的排练好像已经结束了，她不在排练大厅里，所以” 经纪人看了看他：“肖？我想起来了，你是肖的那个朋友？她刚才已经跟另一个女孩出去了，你到处乱闯之前应该跟她打个电话。” 苏暮夜笑笑：“我以为她们会在后台的休息室里。” 经纪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回头对警卫挥了挥手：“没事了，两个不懂事的外行人。带他们走，别再让人乱跑进来了。” 警卫将苏暮夜和宋瑾带到了排练大厅，在通往后台的走廊上立了一块观众止步的标识。等他们走了以后，宋瑾忍不住抱怨：“搞什么嘛，那人态度好差，他刚才在嘀咕什么？” “俚语，说我们是没有礼貌的华人之类的，”苏暮夜并不是很在意，“剧院的经纪人掌握着许多资源和人脉，脾气多少有点大。能离开那里就行了，我们得赶快走，伊东教授还在等我。” 宋瑾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背后有些异样。 他回过头，排练大厅里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0 伊东教授 宋瑾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舞台，感到很困惑。 “怎么了？”苏暮夜问他。 “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宋瑾有些奇怪，“可能是我的错觉吧，这里又没人认识我。” 苏暮夜皱了皱眉，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多想了。 这里不能再逗留，他们很忙。 两人没有多计较这件怪事就离开了剧院，走出排练大厅，在路边等着拦出租车赶回宋瑾的学校，他下午的课就快开始了。 而此时，在剧院里，某个角落正有一道视线静静地追随着他们。 那道视线停留在宋瑾的身上，很久都没有移开。 很快，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宋瑾的背影消失在了车里。 那道视线悄无声息地收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不太好，出租车上安安静静的。 宋瑾和苏暮夜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都没有说话。宋瑾的脑子里一直浮现出储藏室门上刻着的那句话，它就像一根尖刺深深戳在他的心里，让他的情绪怎么也好不起来。 他想了想，有些不甘心的问苏暮夜：“唐先生的女儿真的不肯见你吗？” 苏暮夜正在思考着跟伊东教授见面的问题，他怔了怔，下意识的还是那个回答：“我会尽力的，但是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谎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也不能再挽回。 “你好好调查储藏室门上的刻字问题就行了。”他说。 宋瑾摩挲着手机屏幕，感到很沮丧。 其实他不是那么受不起打击的人，他沮丧的根源在于苏暮夜这边的一无所获，这样的结果让他的努力几乎没有派上用场。 是他自己非要参与查案的，又纠缠了苏暮夜这么久，一定把他搞的很烦。然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发挥自己能力的机会，却没能真正的帮到苏暮夜。 他知道调查没有走进真正的死胡同，爱莲娜可能会改变主意，雷泽也会帮忙打听另外两个学生的情况，但内心的郁闷感依然挥之不去。 他很想在苏暮夜面前体现自己的价值，他不愿意总是被他当做冲动幼稚的小孩子看。但遗憾的是，他的行动并没有给案件带来真正的帮助。 他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 苏暮夜默默瞥着他，见他一脸死气沉沉的样子。 这很少见，宋瑾对调查一直怀有很大的热情，他很喜欢探究真相。苏暮夜心里明白，他这是受了公告板密码和储藏室的双重打击。 而且，这其中一半的打击是来自于他自己的谎言。 宋瑾解开的公告板密码帮了他的大忙，他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但是现在却不能说。苏暮夜对此心怀歉意，只能安慰宋瑾说：“爱莲娜那边我会再努力一下的，你专心研究储藏室的刻字就行。”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宋瑾永远不会知道，他已经瞒着他和爱莲娜见过面了。 而宋瑾对苏暮夜的谎言毫无察觉，垂头丧气地看着车窗外：“我会照你说的去做，但如果我这边没什么进展，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协助你吧。” 出租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宋瑾的学校到了。 苏暮夜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比较好，犹豫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宋瑾苦笑了一下，把这份难得的温情当做苏暮夜对他的无能所表示的安慰。 但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转身就下了车。 苏暮夜看着他没精打采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干脆就这样让他离开这件案子。这一直是他所希望的，他原本就不想把这个无辜的孩子扯到危险的事情里来。 也许应该冷处理一段时间，不要去主动找他。 如果他的热情永远没有再回来，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出租车又开了，它带着苏暮夜的心事，一路朝着伊东教授的研究所驶去。 研究所位于普林斯顿医学院的校园内，那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一座白色的小洋房被鲜红的玫瑰花海环绕着，空气里弥漫着鲜花清新的芬芳。邻近深秋，金黄色的枯叶铺满了通往研究所的砖石小径，美的仿佛童话一般。 伊东教授的研究所，不但是他的工作场所，也是学校专设的舒缓减压心理诊所之一。近年来由于学业和工作压力加重，许多学生和教职人员的精神状态都出现了各种问题。专业的心理诊所能够帮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精神负担，而伊东教授正是这一领域的资深专家。 办公室里弥漫着蓝山咖啡的香气，角落里的老式唱片机播放着悠扬的轻音乐。 所有的助手都被支走了，苏暮夜是宋子瑜的爱徒，伊东教授对他的情况也略知一二。他这样的人，特意千里迢迢的上门来找他，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求助，有外人在会不方便。 “子瑜几年前曾经为了工作压力的问题咨询过我，但是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因为工作丢了性命。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建筑业界失去他是一大损失。” 伊东教授是个年近六旬的日本人，待人温和客气，汉语说的很流利。苏暮夜过去曾经在宋教授的引荐下见过他几次，但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需要他的帮助。 伊东教授本人，在这次的案件里是不可或缺的。苏暮夜不仅需要依靠他找回自己和宋瑾缺失的记忆，更重要的是，这位学术名家同时也是谢征教授的老朋友。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一直没有忘记。 在锡林市的谢氏心理诊所，谢教授的一双儿女，谢宁和谢司失踪以后就下落不明。 兰溪已经把他们的亲属关系全部盘查了一遍，结论是他们没有跟国内的任何亲戚朋友联络，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锡林的案件还没有结束，必须把他们找出来，只要他们还活着就需要落脚点，既然国内没有线索，就只能到国外去试试了。谢征曾经在美国工作过一段时间，伊东教授是他当时的同事，两个人关系不错，在谢征回国以后他们也经常有书信来往，如果谢宁和谢司离开锡林以后直接逃往国外，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可能需要一些海外关系的帮助。 苏暮夜不打算开门见山地询问伊东教授，可能是他多虑了。况且，像是伊东教授这样的人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并不是很好对付。他擅长洞察人心以及玩弄各种心理游戏，如果不先让他放松警惕，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于是，他说：“关于宋教授突然去世我也很遗憾，前来向您求助也跟他有些关系。其实我觉得宋教授生前似乎有些心愿未了，他去世以后我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些怪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1 梦境的意义 咖啡的香气溢满在房间里。 伊东教授温和地问：“是有人在工作方面为难你吗？你这么年轻，承受的东西确实是太多了。” 苏暮夜想了想，含蓄地说：“对于宋教授的意外大家都毫无准备，留下了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按理说是应该由我来解决这些问题，但我知道的确实也不多，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没有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写的面面俱到，毕竟他自己也想不到意外发生的这么突然。” 伊东教授有些为难：“我和子瑜的来往不多，也不清楚他平时都在忙些什么，对你也许爱莫能助了。” 苏暮夜说：“这点我明白，向您求助不是出于专业上的问题。其实，我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有一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优秀，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大概需要一些心理方面的疏导，我有些难受。” 伊东教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抱歉我太不谨慎了。其实你没有必要觉得愧疚，任何人面对亲友的死亡都会遭受一定程度的精神打击，这就是人性。你主动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并且愿意面对，这是一件好事，那你具体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可以说说看。”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会做一些奇怪的梦。过去我是无神论者，但现在我很疑惑。” “你认为，是子瑜在托梦给你？” “在您看来，这是很可笑的想法吧？” “不不，在灵魂领域我们的研究确实还有很多空白，有些现象确实很难解释。但关于你的问题，与其说是托梦我更认为是严重的精神压力让你的大脑受到刺激，从而发生了不自然的活动，可以说说你梦见了什么吗？” “我梦见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是不太愉快的事情，但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印象。” “多大的时候？” “十岁左右吧。” 伊东教授思忖着：“我听说过你是子瑜收养来的孩子，他也不是很清楚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按照表象的分析，精神压力也可以转换为梦境的形式存在。简单地说，假如你在清醒的时候过得比较辛苦，在睡眠中也会梦见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个我也明白，那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吗？比如有些事情我忘了，但潜意识里又知道必须想起来，所以以梦境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这也是有可能的，大脑的工作形式很复杂，梦境可能是你情绪的体现，或者记忆通过某种方式的呈现，或者映射某些现实里想要逃避的困难。你的梦具体如何分析，光靠一次的谈话是找不出结论的，我需要对你更加了解。” “那么，有什么办法让我回想起更多？或者，能做更多类似的梦吗？” “最好不要勉强，我不支持任何生理性或者心理性的精神刺激方式，那会对大脑造成无法预测的伤害。” “那我该怎么办？我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在这里逗留太多时间。” 伊东教授想了想，写了一张纸条交给苏暮夜：“去隔壁找我的助手拿药，这是一种中医古方的药草茶，能够让你的精神得到很大程度的放松，但会有一些嗜睡的副作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给自己减压，如果还是噩梦缠身的话，可以再来找我，我会为你做进一步的分析。” 苏暮夜沉默着。 看来伊东教授倾向于认为他做梦是由于现实里精神压力过大，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论。 他问：“那么，以您的专业眼光看，梦见童年可能会是什么原因？” 伊东教授笑笑：“其实大部分的梦境都是童年记忆的映射，因为最初的经历是直到死亡也不会忘记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具体梦见了什么，但童年的呈现方式有三种——你希望的，你不希望的，以及真实发生过的。举个例子，假如你小时候曾经考试不及格，这让你感到很羞耻，你忘不了这件事，那它在你的梦里可能就会改变成你考了100分，这是你所希望的。而你也可能会梦见自己被家长揍了一顿，这就是你所不希望的。” 苏暮夜想了想，说：“我梦见我失去了一些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你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如果这段童年往事是真的，你可能当时想要帮助某些人但是没有成功，这种遗憾的心情一直留在你的记忆深处。好好喝掉这些茶吧，你把自己约束的太紧了，有时候也要承认，很多事情我们确实无能为力，你和我都只是普通人。” 伊东教授的语气很温和，对于某些往事无法忘怀，这样的人他实在见过太多了。 苏暮夜收起了药方：“谢谢您。” 关于自己的梦，他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伊东教授确实说得对，他心里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而有些事情以他目前的能力而言是远远不能解决的。 但是，他不会接受这种结局。 这时候，伊东教授看了看钟，站起来：“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得失陪了。你急着回国的话用邮件联络我也可以，失去子瑜我很遗憾，希望可以多帮帮他的学生。如果你的梦出现了新问题，可以尽管来找我。” 苏暮夜问：“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您说童年的记忆是很难磨灭的，那么成年以后呢？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完全不记得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伊东教授奇怪地看了看他：“你说失忆？” 苏暮夜斟酌了一下：“说失忆可能不恰当，更像是记忆被修改了，这是不是我异想天开？” 宋瑾的父母明明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他却说自己跟着宋幽回老家看父母。 如果他没有说谎，那苏暮夜能猜测到的可能只有一个。 宋瑾根本就没有回桐城老家，他去的是别的地方。 但宋幽却用某种方式，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回老家看父母去了。 伊东教授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你是在说谁的事情，但记忆修改这种东西，理论上是可以存在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2 VR技术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苏暮夜的心情有些复杂。 宋瑾经历过的事情，或许比他曾经认为的要严重的多。 “具体要怎么做？”他问。 “精神类药物控制，配合适当的心理暗示，但最重要的是当事人愿意配合，”伊东教授解释，“失忆其实是大脑的一种保护机制，当宿主的某些记忆会给精神带来极大负担的时候，往往会以遗忘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经受过暴力侵害的人，往往会记不得自己遭受侵害的过程。这并不是他真的忘记了，而是大脑自主选择利用‘遗忘’这种方式来保护宿主。” 他有些奇怪：“这事你是不是问过我的助手？是谁的记忆出了问题？” 苏暮夜想了想，宋瑾的事情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巧妙的理由：“是我自己，虽然您从事的行业跟建筑领域无关，但可能也听说过吧？我的父亲苏曦当年是因为剽窃而声名扫地，承受不了舆论压力最后自杀身亡的。” 伊东教授微微有些吃惊，愣了一会才说：“这个，我确实略知一二，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您刚才说童年是一个人最初的记忆，我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家庭，对于童年的执着可能比一般人更甚。最近我总是在想，大家都说我父亲的人品非常不齿，但我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为自己的创意呕心沥血，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您认为，这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我想维持父亲的形象，所以修改了自己的记忆，把过去真实发生的事情都忘记了，误以为他是一个好人？” 伊东教授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拍拍苏暮夜的肩：“有些事情，你只能放下了。你还年轻，不能总是执拗于数十年前发生的事，我不想打击你，所以才这么说。大脑是很神秘的东西，它修改了你的记忆是认为这样对你比较好，你不应该去勉强自己把深埋的东西挖出来。” “如果我执意要这么做呢？” “我要对子瑜的学生负责，他生前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苏暮夜听见自己心里冷笑的声音。 当做自己的孩子？ 都是骗局而已，事实哪里有这么动人的温情。 如果他真的非要找回某些遗忘的记忆，那伊东教授也是杞人忧天，这世上根本没有他承受不了的真相，他的心早就被那些骗局和欺诈磨练的冰冷又坚硬了。他在乎的只是宋瑾的往事，那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不应该遭受什么苦难，他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宋幽要强迫他忘记父母已经去世的真相，一般人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听伊东教授的口气，他显然是有解决办法的，必须得问出来。 他说：“或许这是我的不情之请，身世对我而言非同一般，宋教授去世以后也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了。我试想过很多可能，不管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可以接受，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回忆起真正的往事，如果您有办法请务必要告诉我，我只有这么一个心愿。” 伊东教授沉默着。 苏暮夜的理由听起来毫无破绽，他在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寻根是他最重要的精神寄托。心理治疗虽然有严格的规矩，但在人情面前规矩也是可以松动的。 伊东教授犹豫了很久，说：“今年的蒙特利尔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业内交流了许多新的研究成果。其中有一种新技术是将人脑与某种vr设备连接，重现储存区中的真实记忆。但这项技术还在完善中，我手里也没有多少研究资料，如果你执意要求，我可以给你写一封引荐信，你有空的时候到德国去一趟。” 苏暮夜略微失望，他要的东西不在伊东教授本人手里，这就意味着今天的行动不会什么成果了。 他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下一次的假期是什么时候：“谢谢您，这帮了我的大忙。” 伊东教授坐下来提笔写信，苏暮夜在等待的时候一口喝掉了剩下的咖啡。 重现记忆vr技术吗。 想不到，现代科学已经进展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这也就意味着，宋瑾可以看见他以前真正经历过的事情。苏暮夜很想现在就动身，但又对于真相有些隐隐的担忧，如同伊东教授所说，执意找回过去未必是件好事，他还需要做足够的调查才能决定是不是应该继续这么做。 他不希望自己的执着会伤害到宋瑾。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伊东教授随手接起来：“你好哦是的，关于这个” 电话一时半会儿似乎不会结束，苏暮夜起身去隔壁的助手房间，先去拿伊东教授刚才开给他的草药。隔壁只有一个研究生在值班，角落里有一台传真机，机器正滋滋的在往外吐纸。 那学生看到他礼貌地站起来：“苏教授。” 苏暮夜把药方递给他：“麻烦你了。” 学生拿过药方，转身去给他抓药。 苏暮夜安静地等待着，视线无意识的逗留在传真机那些滋滋吐出的纸上。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几眼，却突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伸手拿起纸，看见那是一张印着通讯录的表格，开头第一行写着某心理诊所的年终聚会名单。苏暮夜记得这个名字，它就是伊东教授和谢征曾经一起共事过的那家诊所。 他问那个学生：“伊东教授在组织聚会？” 那学生站在墙边的一排柜子前面，正在抓药，随口说：“这是教授以前就职的地方，邀请老同事聚一次，他是组织者之一。” 苏暮夜快速扫了一遍那个表格，谢征的名字也在其中，但他注定不会回复了。而表格上的地址除了伊东教授本人之外，还有几个人现住在美国本土，大多数人都遍布在世界各地。 谢司会不会向这份名单上的某个人求助？ 离开锡林以后，他会去哪里？ 这时候，伊东教授从隔壁走过来，他看见了传真机前的纸：“哦，已经弄好了吗。我们这些老朋友年底有个小聚会，这里面好像也有你认识的人，不如你也一起来？” 苏暮夜有些奇怪：“我对您的专业领域不熟悉。” 伊东教授不以为然：“但子瑜跟谢征很熟吧？他说没空来，但是他的儿子谢司正在纽约工作，会代替他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我记得你们是大学的同窗？” 苏暮夜怔了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3 谢司的踪迹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谢司？！ 聚会，热闹的公众场合，几乎任何人都可能在那种地方出现，除了谢司！ 他难以置信的问伊东教授：“真的是谢司？” 伊东教授点头：“我也不知道谢征现在住在哪里，给他发了封电子邮件，是谢司回复的。这次见不到那老头我也很遗憾，我们这些老家伙能见面的机会是一年比一年少了。幸亏我们都是后继有人，世界的将来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苏暮夜没有答话。 他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分析一下这件怪事。 一次普通的聚会没有理由非得参加，任何人都不需要冒充谢征的儿子去回复伊东教授的邮件。 那就意味着，这是货真价实的谢司。 他怎么敢大张旗鼓的走到阳光下来？他是莫思欢在米兰受伤的嫌疑犯，黄铜怀表案件的重要相关人员，兰溪认定的杀死巴颂的凶手。他在锡林警局的眼皮底下带着他姐姐谢宁一起突然失踪，虽然锡林的案宗已经封档了，但兰溪正在满世界找他。 兰溪对这件案子很执着，一旦他知道了谢司的下落，肯定会动用他的全部力量，而锡林的警局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是锡林市几十年来未曾遇到过的古怪对手，赵局长只是在锡林大学的压力下选择了息事宁人，但任何人都没有忘记这件事。 谢司很可能在蔷薇密会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他麻烦缠身，落到任何人手里都会给蔷薇带来危险，他们怎么可能允许他去参加什么年终聚会。苏暮夜快速思考着，他想弄清楚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唯一的解释是，有特别的理由，需要谢司不得不出面参加这场聚会。 他出于某些目的，必须冒着极大的风险现身。 距离聚会的时间不多了，苏暮夜必须通知兰溪，他一直想要的线索居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了收获，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问伊东教授：“年底我可能会有几天假期，能带朋友来吗？” 伊东教授很热情：“当然可以，我很高兴你愿意参加集体活动。你想带几个人来？我可以准备请柬。” “可能会有两到三个人，会不会太不礼貌了？我有一些学生对心理学方面的内容很感兴趣，这是一次很珍贵的实践活动，但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这毕竟是你们的私人聚会。” “怎么会呢，年轻人对这些枯燥的东西有兴趣，我们高兴还来不及。给我一个电子邮件的地址，过会儿就会把数码请柬发给你。” 伊东教授的同行遍布全世界，地址变化不定，早就已经不使用传统的信件邮寄交流了。这也给了谢司可趁之机，他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拿到这份请柬，如果伊东教授必须将它寄到谢征的居住地，也就是锡林的那家诊所，那只要安排警力在那里守株待兔，谢司出现的时候自然就可以将他抓获。 那天晚上失踪以后，谢司和谢宁就再也没有在那里出现过，苏暮夜也没有料到一次登门拜访会有这么意外的收获。 虽然伊东教授没有帮助谢司逃亡，他却主动在所有人面前现身了。 这里不能继续久留，得尽快跟兰溪联络。苏暮夜把自己的邮件地址留给了伊东教授，带着配伍的草药很快就离开了心理诊所。 傍晚时分，街道上人流如织，出租车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苏暮夜一个人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他给兰溪发了消息，他有重要的线索告知，最好可以马上谈谈。兰溪还在香港，那边现在是清晨，但苏暮夜的消息发出去不久，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苏暮夜接起来，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苏教授？久违了。” 那边带着很大的杂音，时间有些延迟，似乎是越洋电话。 兰溪居然这么快就主动联络他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的沙哑，像是在外奔波了一整夜。苏暮夜也没有太多闲暇跟他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我长话短说，发现谢司的行踪了。” 兰溪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他长嘘一口气：“这太让我惊吓了。” “我估计你那边也是一直没什么调查成果，否则你不会在香港逗留这么久。是这样的，谢征有个同行是宋教授的朋友，他们年底会在纽约举办一次小规模的同行聚会，谢司说他会代替父亲来参加这场聚会，我想你应该来看看。” 兰溪冷笑一声：“这可真奇怪，他不怕死吗？满世界的人都在找他。” “我也很奇怪，可能他有不得不出面的理由。” “你现在就在那边？” “对，但这边的建筑研讨会很快就要结束了。如果你对那个聚会有兴趣，年底我会想办法再来一趟美国。” 兰溪那边又沉默了。 苏暮夜觉得不太对劲：“你，有什么问题吗？” 兰溪说：“我在想，我们也许不用非要等到这个聚会，我在机场，预计明天就会到你那边了，你尽量再多留几天吧。” “你查到什么了？” “那些资料很快也会发到你手里的，记得你今天早上寄出去的那个纸片吗？” 兰溪所说的就是凶手在唐的被害现场留下的纸片，苏暮夜按照兰溪的要求把他寄给了美国当地的一家研究所。他本来以为要等上几天，但听兰溪的语气似乎已经有了结论。 他问：“你找到什么新线索了？” 兰溪说：“是这样的，我这边的调查确实一直没有进展，线索实在太少。但你的那件物证拿到手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鉴定人员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曾经去谢征的心理诊所抓人，但是扑了个空，谢司已经逃走了，你还记得吧？” “记得。” “他在诊所里写了几句挑衅的留言给我，告诉我后会有期。” “似乎听你提起过。” 兰溪干笑一声：“我把它留下来鞭策自己，那些留言的唯一线索是笔迹和他所使用的墨水。而研究所的人告诉我，从你的纸片上他们提取出一种成分复杂的绿色液体，虽然液体被稀释了数百倍，但它的成分——与谢司留言所使用的墨水，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4 涅纹草的秘密 一样的？ 远在南方小城锡林市的一条留言。 大洋彼岸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休息室里的纸片线索。 两个理应完全不相干的东西，之间的距离这么遥远，居然会检测出成分相同的液体？ 苏暮夜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 他的包裹早上才刚刚寄出去，就算中午对方可以收到，距离现在也只不过几个小时。证据鉴定一般都需要好几天时间才能拿到结果，雷泽那边还没有回音，兰溪这边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结论？ 兰溪说：“具体的成分还需要进一步检测，鉴定人员之所以认为是同一种液体，是因为实验白鼠被少量注射以后，出现了非常相似的奇怪症状。具体的表现是嗜睡与亢奋现象间歇出现，这种症状很难用单纯的巧合来解释，所以研究所怀疑从两种纸片上提取出的液体中，很可能被稀释了某种不明药物。” 说到药物，苏暮夜当然很清楚那是什么。 那一定就是涅纹草的汁液。 爱莲娜口中那种怪异的东南亚植物，能够使人产生复杂的幻觉，被染在了犯案现场的纸片上。 但他还是有些奇怪：“他们为什么会想到注射白鼠进行药物试验？一般而言这类证据首先是该进行笔迹鉴定吧？” 兰溪干笑一声：“这可说来话长了，我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复杂。我让你寄出包裹的那家研究所，表面上是一家私人生物科研公司，实际上是一所民间调查鉴定机构，只要付钱，任何东西都可以鉴定分析，水准跟警方的鉴定技术没有任何差别。” “它在业内的知名度很高，许多当事人不方便报警的案子也会委托他们调查取证。早在我们的证据送到那里之前，他们接了几件客户单，这些案子都带有某种奇怪的相似之处，让他们百思不解。你知道，在美国的社交圈流行各种不同主题的聚会，各个阶层的人都喜欢这类人群聚集的活动。而在近期的聚会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流行一种新型的麻药，这种麻药服用后能够使人产生复杂的幻觉，极度兴奋与极度沮丧的情况间歇性出现。” “因为服用麻药本身属于不合法的行为，似乎也没有闹出人命，所以暂时没人报警。但这件怪事已经在社交圈里慢慢传开了，有不少上流社会的人士也深陷其中，我想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之后，一些隐姓埋名的富豪向这家鉴定机构求助，经过调查他们发现受害者拿到的都不是药品，而是一种奇怪的纸片。” “那种纸片外观呈现淡绿色，浸泡在水中以后就会稀释出液体药品，随时随地都可以服用。因为它外观隐匿，即使带在身上也不会招人怀疑，安全性非常高。鉴定机构回收了一部分纸片，正在鉴定的过程里又拿到了我的留言和你的卡片。两者的颜色和回收纸片的外观非常相似，他们就尝试使用那件案子中的实验白鼠进行注射，结果得到了出人意料的结论。” 苏暮夜默默地听着。 他微微皱起眉头，心中的不安在迅速扩大。 兰溪所带来的情报，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兰溪问他：“苏教授，从你的角度看来，这种事意味着什么？” 苏暮夜思索了一会儿，说：“特殊的药物突然大量传播，这很可能是蔷薇密会的某项计划，是他们故意将那些药物纸片散播到各种聚会上去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是，药物试验？” 苏暮夜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突然明白了。 原产地在东南亚的涅纹草，张琛和巴颂兄弟的被害。 还有无辜殒命的谢征，深陷镇静药物而无法自拔的宋教授！ 这一切，也许都是因为涅纹草而发生的！ 宋教授曾经说过，他所服用的镇静剂是蔷薇密会派遣白蔷薇提供给他的，而白蔷薇安排了张琛作为供应药物的线人。张琛和巴颂曾经长年进行违禁药物的贩卖，而根据爱莲娜的说法，涅纹草的原产地很可能就在他们的故乡。 难道他们当时贩卖的，就是以涅纹草为原料制造的药物？ 然而当时他们的知识和能力有限，无法让这种原料发挥它真正的功效。他们不行，但蔷薇密会可以，蔷薇得到了这种草药并且成功实施了量产，宋教授就成为了某一批成品的实验者，而且从结果来看实验应该是很成功的。 而现在，很可能又有新的实验在进行。 这一次，实验的地点，对象，内容都有了变化，而且规模变得更大，他们却完全不知情。是留言和字条的凑巧出现，才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苏暮夜已经明白兰溪为什么要急着赶来美国了。 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不是谢司失踪和唐被害的问题了，蔷薇密会似乎在酝酿一起庞大的阴谋。只有彻底把它调查清楚，才知道应该怎样阻止。 苏暮夜问兰溪：“你什么时候会到？” “可能明天上午。” “把航班和酒店告诉我，回头我来找你。” 兰溪不置可否，那边静默了一会儿，说：“苏教授，你有没有发现一件相当古怪的事情？” “什么？” “蓬杜拉。唐被害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件杀人案和谢司和麻药事件，三者完全不相干，为什么会联系在一起？” 苏暮夜想了想。 这确实很奇怪，他在意的一直都是案情和线索，急切的想要一层层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然而兰溪这么一问，他也注意到一些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真相？ 谢司和杀害唐的凶手，一个为什么非要使用含有涅纹草汁液的墨水来写字，另一个为什么非要使用浸染了涅纹草汁液的纸片来留言？这种汁液那么特殊，迟早会被注意到，他们不但不该这么做，而且理应尽量隐藏自己的踪迹，为什么故意要做这种危险的举动？ 这其中，有什么不得以的原因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5 化妆派对 兰溪那边传来广播提示的声音，他该登机了。 “先聊到这里吧，等我到这边会再联络你。” “行，那回头见。” 电话挂断了。 苏暮夜听着对面嘟嘟的忙音，很久都没有放下手机。 出租车还在车流中慢慢前行，他看着车窗外忙碌的风景，想的出神。 回到酒店，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苏暮夜在外奔波了一天却并不觉得饿，他随手扔下外套，在沙发里坐了下来，微微闭上眼睛。茶几上还扔着宋瑾早上研究过的公告板照片打印件，旁边扔着几支笔和一堆演算纸，这证明宋瑾白天独自在这里解读了很久的便利贴密码。 这个时候，苏暮夜本该跟宋瑾讨论一下案情最新的进展，但现在他不打算这么做。 既然都已经决定不让宋瑾再涉足这些危险的事情，他就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窗外透进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曼哈顿的夜生活已经开始了。但工作还没有结束，苏暮夜打电话给客房服务要了一些三明治，泡上伊东教授配给他的药草茶，打开了茶几旁的台灯。 温暖的光晕映照在他的脸上，他仔细梳理了今天得到的这些数量庞大的信息。在慢慢理清思绪以后，其实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是必须去做的。 第一，调查涅纹草的产地，也就是爱莲娜所说的底特律附近的某座小镇。 第二，调查最近本地派对中流行的那种麻药，这件事可能需要跟兰溪协助。 他现在在寻找杀害唐的凶手以及谢司的踪迹，他们出现在这两个区域范围内的可能性很高。 虽然兰溪手里没有证据，但他似乎认为派对的麻药事件跟谢司有关。他既然对兰溪说了后会有期，那就一定不会做一只丧家犬，或许已经在酝酿新的计划了。 这是他的独立行动，还是受到了蔷薇密会的指使？ 是他自己露出马脚招来了怀疑，他犯下的错，蔷薇要求他用某些方式来弥补也是很合理的，他们的规矩就是错误必须付出代价来偿还。 所以，谢司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苏暮夜想了想，打开手机搜索近期的本地派对。 关键词是曼哈顿，派对，麻药，幻觉。 搜过结果不多，可能有人特意做了清理。但苏暮夜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几个流量不大的社区论坛上，有一些关于青少年叛逆行为的分析报告，据说在某社区学校万圣节南瓜派对之后，部分中学生沉迷于扮鬼讨糖游戏，疑似在派对中服用麻药过度，经过治疗但是收效甚微。 然后，在某摇滚明星小型歌迷彩妆派对中，几名年轻歌迷在酒醉后发生暴力冲突，警方怀疑酒精饮料中含有不知名的药物成分，目前正在进一步鉴定。 而在某艺术学院结业式欢送会上，学生在进行油彩泼墨的游戏中失控，两人被同学的调色刀划伤脸部。事后行凶者表示并不知情，他们当时处于严重醉酒状态而对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 苏暮夜快速浏览着各种新闻，他把需要的内容都打印了出来，这些新闻随时都可能消失在网络上。 把自己能找到的东西都收集完毕以后，他仔细对比这些新闻的共同性。 所有的新闻，发生的地点都是在小规模派对上。 派对的参与者，都有不同程度的失控行为。 在失控之前，他们都服用过麻药或者酒精饮料。 而事后，当事人都对发生过的事情印象模糊。 就只有这些吗？ 还不够，还需要更加关键的共同点。 要找的东西不仅跟麻药有关，应该还能找出始作俑者的蛛丝马迹。兰溪怀疑麻药事件跟谢司有关，他在这些活动中是不是有机会潜入，又是怎么潜入的？ 苏暮夜又仔细看了一遍这些派对的性质。 万圣节南瓜派对，参与者必须戴上自制的南瓜头套。 彩妆派对，歌迷惯于将自己打扮成不同的明星。 艺术学院结业派对，这是一群油画系学生的疯狂游戏，他们用油彩把自己的脸涂成了各种花样。 对了，是化妆！ 苏暮夜突然意识到，这些活动全部都是化妆派对。 也就是，参与者都不以本来面目示人，他们完全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把自己装扮成各种样子！ 这个共同点，一下子给谢司的存在提供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场合。他的出现是有选择性的，他会选择能够隐藏自己身份的派对去参加，既然这些场合可以化妆，那他就能伪装成任何一个派对的参与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会场里去！ 那，伊东教授的聚会 电子请柬已经发到了他的邮箱里，苏暮夜打开一看。 ——尊敬的先生，恭请您参加于x月x日在普林斯顿医学院南丁格尔会堂举办的白色圣诞之夜化装舞会。派对要求客人身着正装，携带舞会面具，款式不限。愿您届时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感谢光临。 果然如此。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聚会，所有客人都可以用面具掩饰自己的身份。 如果谢司或者谁愿意，即使没有被邀请，或者正在被通缉，他也可以用面具和衣着伪装成另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曼哈顿的无数聚会上散播危险的麻药。 他在圣诞节之前的行动绝不止这么一次，其他地方一定还会有踪迹。 苏暮夜又打开浏览器，这次他搜索的是本月内各类化妆派对举办的时间和地点。非常凑巧，就在他参加建筑研讨会的哥伦比亚大学里就有一场，而且就在今晚。 晚上八点，艺术学院即将举办一场后现代色彩艺术派对即先锋摄影展。摄影作品全部由学生创作，参加派对的客人可以匿名留下评论或者竞价购买作品，这种场合也会有知名人士前来淘金，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以及增加派对的趣味性，所有参与者都必须佩戴狂欢节舞会风格面具，这将是一场别具一格的作品竞拍活动。 派对，娱乐，化妆以及竞拍混合在一起小型活动。 苏暮夜知道这种活动一向是麻药横行的场合，嗑药者在人数较少的封闭环境中更容易放松情绪，提高兴致。 他也许该行动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6 诡梦 这个时候，当务之急是需要一张派对请柬。 对苏暮夜来说这并不困难，建筑研讨会的与会人士都是学校请来的客人，对学校的派对活动有兴趣随时都可以参加。苏暮夜联络了会务组，那边表示没有问题，马上会把电子请柬发给他，对他而言更大的困难是今天晚上的行动不能被宋瑾知晓。 艺术与科学学院正是宋瑾就读的地方，希望不会这么巧合的在那里碰上他。苏暮夜记得宋瑾是一个生活很单调的人，也不喜欢集体活动，他应该不会去参加这种前卫新潮的化妆派对。 希望如此。 苏暮夜揉了揉眉心，他并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需要如此费力的逃避和欺骗一个人，这根本就不像他。在等待邮件回复的时候他喝掉了最后一口药草茶，温暖的茶里带着淡淡的迷迭香气，让他的思绪有些飘忽。 这应该是药草所带来的舒缓精神作用，现在不是思考这些小事的时候了。距离派对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也许该趁机休息一下。 昨晚几乎一夜未眠，今天一整天也四处奔波，在派对上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在等待着他。而等到跟兰溪见面以后，必定马不停蹄地会有新的调查工作，眼下他需要短暂快速的放松，使自己恢复精力充沛的状态，这样才能应对之后的情况。 苏暮夜慢慢放松自己，闭目养神。身体仿佛变得轻飘飘的，药草的疗效让他感到很舒适，呼吸也慢慢的平复下来，他的意识开始慢慢消散。 他仿佛漫步在云端，朦胧的视野中隐约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意识里他似乎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不想醒来，这个梦境让他感到温暖和美好。 那个人影是谁呢？伊东教授说梦是现实的影射，现实中的想法会在梦里以各种复杂的形式表现出来。苏暮夜在浅梦中无法清醒的思考，他看见人影渐渐向他靠近过来，有一双手碰触到了他的脖颈。 骤然，他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刺骨，视野一片阴暗。那双手逐渐越收越紧，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有一缕憎恨的视线在紧盯着他。 这是谁？ 他不知道，然而他却并不觉得恐惧，甚至有一丝怀念。这幅场景似乎曾经在哪里发生过，他不想逃，他知道这是他应该有的下场，一切都是那么合理，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最终结局。 他的思绪越来越模糊，空气渐渐从肺部流失，但他并不想挣扎。就这样一直下去，这双手会把他带到他应该去的地方，那是 ——！ 房间里突然响起清脆的蜂鸣声，苏暮夜一下子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他辨认出这是邮件的提示音，但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额头上渗着冷汗，背后却隐隐发热，他觉得很不舒服。 发生了什么？ 药草让他睡着了，然后他做了一个梦。那是什么梦？梦里有人要杀了他，但他居然完全没有挣扎的意图？ 这是一个完全随机式的梦吗？还是在暗示什么？ 他的潜意识里希望某个人杀掉他？这不可能。 苏暮夜轻喘一口气，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装帧精美的电子派对请柬已经发来了，他随时都可以出发前往会馆。然而，邮件不止一封，跟着请柬一起来的还有爱莲娜的一封信，信上附带了两名学生的宿舍地址和联络方式。 他很意外，他本以为爱莲娜今天不会联络他了，白天在画室的时候，她曾说正在帮助两名哥大的学生摆脱蔷薇密会的控制，而双方在正常沟通的途中，他们却突然搬离了宿舍，从此杳无音讯。爱莲娜自由行动的能力有限，而以苏暮夜的身份比较方便在学校里找人，因此爱莲娜将这件事委托给了他，邮件发来的时间很巧，他在前往派对的途中，正好可以顺路到学生宿舍去看一看。 根据邮件提供的资料，那两个学生就读于化工专业，其中一人称自己为尤弥尔，但这应该是安全起见所使用的假名。为了防止被蔷薇密会察觉，他们提供给爱莲娜的只有这个假名，两个临时的手机号码以及宿舍的信箱编号，爱莲娜的手下只能通过信箱以密码字条的方式与他们联络，然而就在几天前，信箱的主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搬走了。 苏暮夜记下尤弥尔这个名字以及信箱编号，这就出发了。如果那两个人确实是学生，以他们的能力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清空宿舍。如果为了逃避某些人，他们一定走得很匆忙，在天黑以后夜深人静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回到这里来收拾东西。 这只是苏暮夜的猜测，他只能碰碰运气了。或许他们已经被蔷薇灭口，那爱莲娜就永远无法再找到他们了。 夜幕降临，繁华的曼哈顿街道上洒落着路灯的光晕，穿着大衣的路人行色匆匆。 苏暮夜在路边等出租车，这时候怀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摸出来看了一眼，居然是宋瑾。 这种时候他们不要有任何联络才是最好的，如果宋瑾发现了什么新线索需要跟苏暮夜一起行动会很麻烦。苏暮夜迟疑了一会儿才打开短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我也许知道在储藏室留言的是什么人了。 苏暮夜深深皱起眉。 这是？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距离他们发现门上刻字的留言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宋瑾手上没有任何鉴定工具，也没有专业人员的协助，他是怎么解决问题的？但这不重要，眼下的麻烦是他正独自一个人，在发现新线索的时候他会想要做什么，苏暮夜最清楚不过了。 他回复过去。 ——哪里都不要去，等我来。 他知道宋瑾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去找那个留言的人，说不定现在已经动身了。之前那些不顺利的调查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现在非常需要为自己扳回一局。 但是，绝不能让他这么做。 苏暮夜拦下了出租车，尽快赶往宋瑾的宿舍。他没有刻意的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做，到了那里他自然会想出办法来阻止他。 希望宋瑾能安静的等着他来，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7 刻字者 宋瑾坐在写字台前。 离开剧院和苏暮夜告别以后他就去上课了，但坐在教室里他心不在焉，心里想的都是案件的事情。整个下午他几乎没有听进去什么东西，下课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宿舍里，开始研究剧院储藏室里的刻字。 手机里的照片已经扫描到了电脑上，虽然储藏室里没有物证可以让他带走，但所幸这些照片拍的很清晰。 get out！ 一句让他无法释怀的粗话。 某个神秘人在这样驱赶他，那个人已经知道他在调查蓬杜拉。唐被害的案件，对此表现出了很不欢迎的态度。 而这不但没有吓走宋瑾，反而让他更想弄清楚这其中的问题了。 留言本身的内容找不到任何特征，留言人的身份和性格都无从判断。而刻字的痕迹虽然不深但很清晰，宋瑾推测留言人有着较为丰富的使用刀具的经验，他在刻字的时候，施力的方式和角度都很熟练。 这个人，可能会从事什么职业呢？ 纂刻家？木工？雕塑家？或者，某种更加暴力的职业？ 他会是一个危险的杀手吗？就像在泰国杀死巴颂的谢司一样。 宋瑾思索着，忽然在照片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那行刻字上，有几丝暗红色的痕迹。 这些痕迹非常的不起眼，当时在现场他根本没有发现。现在照片在电脑上放大了数十倍，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他才注意到这奇怪的一点。 说到刀和红色，他下意识就联想起血迹，如果这是一把沾有血的刀，血迹就有可能在刻字的时候沾到了门上。 但他又很快否认了这种可能，蔷薇密会的杀手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沾血的刀是凶器，必须立刻处理掉，绝没有理由特意用来刻下一段留言，那些残留的血迹足以暴露刻字者的身份。 那，如果这不是血迹，又会是什么？ 这也许是寻找刻字者的唯一突破口了， 宋瑾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想起雷泽拿走纸片以后就杳无音讯，而扔下纸片和刻下留言的是同一个人，两件物证之间可能也会有些联系，如果他那边进展快，也许可以给他一些帮助。 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但是响了半天雷泽都没有接。这时候宋瑾也没有往心里去，雷泽化学系的课程很忙碌，他经常会在实验室里呆十几个小时，要找他人很困难。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了，宋瑾又看着照片思考起来。暗红的痕迹，不是血迹，那会是什么呢？刻字者会把它留下，说明它不重要，又或许是当时情况匆忙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他当时必须留言又时间紧迫，所以匆忙之下就使用了这把刀，为什么时间会紧迫，他是必须要在被发现之前逃走，还是有别的急事要去做？ 是有什么理由，逼迫他一定要尽快离开储藏室？ 宋瑾突然想到，之前的纸片是通过门缝被塞进来的，这证明刻字的人可以自由来往于后台，他们曾经怀疑过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剧院的某个工作人员。而现在，他不但可以在后台活动，还进入了储藏室，如果假设他两次都是偷偷潜入进剧院来的，似乎不太可能，剧院的管理没有这么松懈。 宋瑾隐约有了一些怀疑。 难道这个人真的就潜伏在剧院里？也许是蔷薇密会特意的安排，也许只是巧合，这个人本身就在剧院工作，他在唐被害的时候正好在现场，所以趁乱拿走了那张纸片扔在储藏室。然后，他在工作途中寻找机会再次潜入储藏室，发现纸片居然被人偷走并且留下了一张复制品。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搅乱了他的计划，所以他在门上刻下留言，企图赶跑这个不速之客。 这样的推测，似乎很合理。 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推测下去，他刻字之前为什么会没有仔细检查那把刀呢？当时他在急什么？ 宋瑾两次进入储藏室的时间间隔了一天一夜，在这二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里，对剧院的工作人员来说，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情是什么？ 那就是演出。 对了。 宋瑾大致已经明白了。 就是这么回事。 夜晚的演出，是剧院里一天最忙碌的时候。在他拿走卡片的当晚，那个刻字者趁着演出前夕后台最混乱的时候潜入储藏室，却发现自己特意隐藏的卡片被人拿走了。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但时间有限不能逗留太久，匆忙之下他用随身携带的刀刻下留言，却没有注意到刀上带着某种红色的东西，它在刻字过程中沾到了门上。 那么，什么人在演出前夕会很匆忙，而且身上会带着刀？ 是演员。 化妆完毕，带着舞台道具即将上场的演员。 演员的道具需要涂装，那把刀上的红色痕迹可能是油漆。 油漆不是新的，所以没有气味。只是在刻字者施力的过程中刀刃和木门相互摩擦，所以道具掉漆了。当时是晚上，刻字者不能引人注目所以肯定没有开灯，在昏暗的室内他没有注意掉漆的问题，而演出即将开始，他来不及仔细收拾现场就走了，这才留下了这个破绽。 宋瑾轻吁一口气。 他终于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蔷薇密会的眼线潜伏在大都会歌剧院里，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他们之前只是怀疑这件事，而这个眼线想要不动声色地赶走他们，想不到却适得其反，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宋瑾有些小小的激动，他们在寻找的是剧院演员，这个调查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只要知道昨天晚上都有些什么人参加过剧院的演出，那个蔷薇的眼线必定就在其中。他发了条短信给苏暮夜，告诉他自己可能已经知道留言的人是谁了，他尽量按耐住喜悦的情绪，在彻底真相大白之前他不能得意忘形，这件事需要谨慎。 苏暮夜回信说马上就会到，宋瑾在等待的时间里吃了点东西，激动的情绪依然无法平息。 接下来的行动已经有目标了，他们要去调查大都会歌剧院的演员，这可能又需要肖铃雨的帮助。宋瑾简直一秒钟都坐不住，他现在就想去剧院，但乱来的话苏暮夜肯定又会唠叨，他也只能忍耐着等他。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宋瑾灵机一动，想上网搜搜剧目。行动之前应该做些准备工作，他可以事先进行排查，看看那些演员里谁会有嫌疑。校园网很慢，宋瑾打开网页等了一会儿，就在这时候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有短信。 宋瑾看了一眼，来信的居然是雷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8 雷泽的发现 ——我在外面，找我吗？ 雷泽的讯息很简短。 ——想问问你纸片鉴定的进展，但不着急。 宋瑾说。 他确实不着急了，他已经凭自己的能力推断出了蔷薇眼线的身份。不论雷泽从纸片上找出什么线索，他下一步的行动都是去调查歌剧院所有的演员情况。 雷泽那边半天没有回音，过会儿他直接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有些嘈杂，雷泽的声音在那种吵闹的环境中有些听不真切：“alex，你现在有时间吗？” 宋瑾很奇怪：“怎么，你那边有结论了？” 雷泽说：“是这样的，我在药理选修课上的教授对你的纸片很有兴趣，希望可以和你见个面。” 宋瑾怔了怔：“纸片上有药物成分？” 他并不知道苏暮夜那边关于涅纹草的调查结果，既然雷泽提到了药理学，药物成分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雷泽迟疑了一会儿：“嗯该怎么说呢，教授认为纸片上有些奇怪的东西，他想跟你当面谈谈。我正想来宿舍告诉你这件事，想不到这么巧你倒是先来找我了。” 奇怪二字，立刻触动了宋瑾的神经。 他原本就很容易好奇，对于线索方面的新发现更是一点都不会错过，连忙追问雷泽：“我随时都没问题，你那边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安排，我听你的。” 雷泽想了想：“那就现在吧？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教授应该还在那里。” 现在？ 宋瑾看了看时钟，苏暮夜马上就要到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接受雷泽的建议：“可以，就现在吧，我马上到。” “ok，那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好的。” 宋瑾挂掉电话，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图书馆距离宿舍不远，来去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虽然苏暮夜也许会不满他随便乱跑，不过去一趟宿舍周边算不了什么大事，宋瑾说服自己不需要在意，调查更重要。 他收拾了一下就立刻出门去了，运气好的话能抢在苏暮夜到这里之前回来；万一运气不好让他扑了个空，那就先斩后奏跟他打个招呼就是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宿舍外面的小路上弥漫着湿冷的空气。一串串的装饰灯珠悬挂在树枝上，圣诞节已经到了，这是欧美国家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日，这个时候到处都充满了白色的圣诞气氛。 宋瑾今年的圣诞节假期有三周多，论空闲而言他比苏暮夜要闲的多。建筑研讨会结束以后他很快就会回国，不管他愿不愿意，剩下的案件调查任务都会落到宋瑾身上，他在假期里会很忙的。 放假的时候要做点什么好呢？也许唐和海因茨的案件会在他手里解决呢。 这个时候宋瑾已经不如白天那么郁闷了，解开储藏室刻字的谜团让他的自信心增强了许多。他的双手抄在衣袋里，晃荡着到了图书馆门口，这时候晚自修结束的学生正纷纷从里面走出来，却到处都没看到雷泽的身影。 宋瑾发了条短信：我到图书馆了，你在哪儿？ 雷泽回复他：没看见你，你跑哪儿去了？是新的那栋。 噫。 宋瑾倒抽一口冷气。 居然是新馆吗。 他弄错了，新馆距离这里很远。 艺术学院新建的图书馆选址偏僻，一般人晚上都是不会去那里的，这个时候那边应该非常的冷清，据说路灯设施也尚未完工。宋瑾不知道教授为什么要选在那种地方跟他见面，也许那里有最新的文献资料，但如果雷泽一开始就说清楚他可能不一定会赴约。 晚上他还很忙，他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 要回去吗？苏暮夜应该很快就要到他宿舍了，但雷泽那边突然毁约也不合适，不知道下次教授有空会是什么时候了。宋瑾犹豫着，正在这时雷泽又来短信催促他。 ——快点，我们需要跟你谈谈，那张纸片也许跟某些犯罪案件有关。 宋瑾头皮一紧。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案件？以前的？最近的？难道是 他们到底调查出什么东西了？ 没有把纸片的来源告诉雷泽是为了少生事端，雷泽接惯了这种生意也不会多加盘问。但如果纸片和唐被害案件之间的关系被别人发现就麻烦了，宋瑾不希望学校里的任何人知道他在偷偷调查一桩杀人案。 这下子，他不想去也得去了，他必须解决掉一切可能会引发的问题，不能让雷泽和教授产生怀疑。 而那些犯罪案件 他强烈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事不宜迟，宋瑾什么都不去想了，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赶到图书馆去。 他加快脚步，这时候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和苏暮夜约好的见面也迅速被他抛到了脑后去。 不走运的是，苏暮夜抵达学校的时间果然比约定的要早很多，没多久宋瑾的手机就在他的怀里响个不停。宋瑾在漆黑的校园里走得很快，他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并不想接，他知道自己接了免不了被苏暮夜训斥一顿。但不接的话更麻烦，大晚上的他说好了会等他却又不在宿舍里这太奇怪了，眼下的境况，如果失联那很容易让人往糟糕的方面想。 于是，宋瑾只能硬着头皮接电话，做好了被训斥一顿的思想准备。 “夜哥？” “你跑哪儿去了。”那边苏暮夜的语气果然不太好。 “我有急事要跟雷泽见个面他说纸片调查有重要发现必须现在就当面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宋瑾急急忙忙一口气的说。 苏暮夜：“” 他已经尽快赶来了，却还是扑了个空。 宿舍的门锁着，宋瑾不在，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宋瑾自己也许并不能很清楚的察觉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他有些急躁了。 案件迟缓的进展让他急于找到新的突破口，按照他平时安定的性格，不可能连几分钟也等不起，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行动，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苏暮夜站在宿舍门口，想了想问：“你在哪里，需要我过来吗？” 造成宋瑾急躁的源头是他自己，是他没有说出公告板密码和爱莲娜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有资格对宋瑾的私自行动计较太多。宋瑾一听苏暮夜居然没有批评他，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没事啦，我一会儿就会回来的。雷泽说有些特别的事情要告诉我，你在的话怕他不敢太随便。晚上我想再去一趟剧院，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调查，你有时间一起吗？” 剧院？ 苏暮夜正想说什么，宋瑾已经要急着挂电话了：“我快到了，回头再说。在宿舍等着我，钥匙在门边的绿色盆栽下面，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先拜了。” 下一秒，电话里就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9 神秘的钥匙 苏暮夜微微皱眉。 剧院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去剧院？ 宋瑾之前说他可能知道了刻字者的身份，难道这件事会跟剧院本身有什么关联？ 但详细的情况也只能等他回来以后再做解答了，雷泽那边的调查结果也很重要。苏暮夜不太清楚一个化学系研究生的证据鉴定水平如何，但既然是他主动联络宋瑾，那必定是有重要的发现必须立刻告诉他。 距离晚上的聚会还有一点时间，他只能耐心地等一会儿了。 宿舍的锁着，钥匙在门边的绿色盆栽下面，绿色盆栽 苏暮夜低头在脚边看了看，那里果然有一盆养的不怎样的仙人掌。 他弯腰抬起花盆的边缘，一把黑铁制的钥匙静静地躺在下面。 这会不会太随便了，花盆的位置这么显眼，如果有谁想要入室盗窃的话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在这里找一找。 苏暮夜觉得宋瑾应该不会这么蠢，他捡起钥匙放在手里颠了颠，发现它的分量有些重，里面好像装置着什么东西。他又看了看门，门把手下方有一个不起眼的钥匙孔，然而钥匙插进锁孔以后，他转了一下却感觉纹丝不动。 锁眼就像生锈了似的，钥匙牢牢地卡在了里面。 苏暮夜没觉得太意外，宋瑾那么聪明的人，如果大大方方让随便谁都能闯进自己的宿舍，那倒是很奇怪的事情了。但他居然没有给他任何提示，到底是忘了还是另外有什么别的原因？ 苏暮夜把钥匙取出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钥匙的表面粗糙不平，似乎刻着一种类似流线形状的纹路，纹路具有一定的规律。他有些异样的感觉，将钥匙在灯光下倾斜了一定的角度，立刻就明白了——这些纹路呈现出不对称的旋涡状，这不是别的，是指纹的形状。 这把看似平淡无奇的钥匙里暗藏玄机，里面镶嵌着电子触感芯片，只有宋瑾本人的指纹才能打开它。 这真奇怪，指纹芯片钥匙也就意味着苏暮夜根本进不了门，宋瑾根本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不可能连自己平时怎么进门的都不知道。苏暮夜感到一种难言的疑惑，他转头看看，这时候走廊那边有两个学生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他喊住了他们：“抱歉，打搅一下。” “有事吗？”其中一个黑发的学生停住脚步。 “住在这里的人好像不在，我是他的朋友。” “你说alex？他一般不太出门，这个时候不在可能有什么急事？你可以打他的电话或者去宿管那儿登记一下。” 很普通的回答，听起来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苏暮夜想了想，试探着问：“这样问也许有些冒昧我不太清楚现在学生的日常生活情况，请问你们的宿舍钥匙有没有装置智能芯片？” “你要做社会调查吗？我们的楼里没有。” “所以宿舍钥匙是最普通的那种？” “是啊。” “宿舍里没有人的时候，钥匙都会随身携带吗？” “备用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喽。” “这样会不会不太安全？” “走廊里有监控，一般不会有事。那些有钱的学生也不会住在这里，我们普通的宿舍楼里都是普通的学生，没什么东西可偷的，就算门开着也不会有人进来。” “好的，多谢你。” 苏暮夜思索着，钥匙的位置问题是他多虑了，楼里的学生都这么随便。 这也就意味着宋瑾是按照惯常的做法把钥匙给了他，他本人可能并不知道隐藏在钥匙里的智能芯片的秘密，而苏暮夜却在无意中发现了。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有人要特意调换这样一把钥匙，使得宋瑾以外的人都没有办法打开这间宿舍门？ 不，不一定。 目的未必是这样。 他对于芯片的工作方式尚不了解，它的目的就只是为了锁住这道门而已吗？ 这时候，旁边的学生在催促他：“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们要走了。” 苏暮夜想了想，问：“alex他平时不太出门吗？” “算是吧，亚洲留学生有他们自己的交际圈子。” “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在他不在的时候。”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不在好像有个化学系的来找过他几次，叫什么raysor的。但每次他来alex都正好在上课，跟他说了几次也没用，感觉是个挺粗心大意的人。alex做事很认真，他怎么会有这种朋友呢。” raysor？雷泽？ 是为了纸片的调查结果来的？ 他那么着急，到底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苏暮夜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们平时和alex的关系好吗？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好相处的地方？” 学生笑了：“你是他什么人？家长吗？还是亲戚？alex是个很老实的学生，除了不爱参加社交活动，没有什么缺点，成绩也很好。” “他哥哥会来看他吗？”——如果实在没有嫌疑者，苏暮夜只能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宋幽身上了。 “你说andrew？他很酷啊，跟alex完全不一样，他每年都会代替父母来参加alex的学校活动，我们都很羡慕。” “他们的父母本人没有出席过这些活动？” “没有吧，听说他们住在国内的老家，年纪大了也不懂英语，不太方便出国。” 还是同样的谎言。 苏暮夜感到后背发冷，所有人都对这个谎言深信不疑，几乎让他觉得仿佛只有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人。 学生这边没有更多信息了，他随便寒暄了几句就送走了他们。 宋瑾的情况在同学之间依然是同样的人设——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学习刻苦，性格含蓄，父母在老家，有一个事业有成的哥哥宋幽。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家庭情况可能全是谎言，他的宿舍有一把装置着高科技智能芯片的指纹钥匙。 钥匙是谁留下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宿舍会没有发现这个人的潜入？ 宋瑾的身上全都是谜团，而现在苏暮夜的当务之急是解开这把钥匙的机关，进到宋瑾的宿舍里去。 有人将一切都假装的平淡无奇，那他也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将一切继续下去。 宋瑾的生活里一定有更多古怪的迹象，苏暮夜需要把它们一个个的找出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0 宋瑾的冰箱 走廊上空无一人，这个时候大部分学生都回家或者出门去参加学校活动了。 苏暮夜又把钥匙仔细检查了一遍，他需要一个关键点。任何高科技产物都有出错的可能，如果芯片钥匙是在宋瑾不知情的情况下换掉的，那他不可能每次都很完美的印上指纹去解锁，一定有某种机制在不需要他精确操作的时候也能把门打开。 他需要找出这种机制。 会是什么呢？该从哪里着手？ 他专注地端详了一会儿，发现在距离钥匙柄大约一厘米的位置有一圈不起眼的磨损痕迹。按照距离推算，这应该就是钥匙与锁孔外沿接触的位置。 钥匙在插进锁孔以后需要顺时针转一圈，从表面看来这把钥匙还很新，正常的使用方法不至于这么快就留下如此明显的磨损痕迹。 它看起来像是经过反复施力旋转扭动，使得钥匙与锁孔多次摩擦所产生的痕迹。苏暮夜试着重新插入钥匙，将那圈痕迹与锁孔外沿重合，然后使劲的拧动了几下。 没有动静。 这样不对吗？ 他不甘心地又拧了几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刚才一直纹丝不动的钥匙突然朝里移动几分，再稍微用力就顺畅的朝右旋转起来。 然后，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 苏暮夜有些诧异，这锁的毛病他很熟悉，新换的钥匙边缘锐利，初期使用的时候就会很容易这样卡住，只要上点油就会好的。 精心准备的芯片钥匙，会在这么基础的细节上粗心大意？ 他带着疑惑轻轻推开门，迎面扑来一阵微冷的气息。 房间里黑漆漆的，也没有开暖气，里面理所当然的空无一人。 苏暮夜反手关上门，打开了灯，天花板上暖橘色的灯光亮了起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平淡无奇的单人宿舍。 这里他已经来过一次了，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宿舍里的摆设很简单，他基本知道哪里摆放着什么东西。原本他进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等待房间的主人，但他手中这把奇怪的钥匙出现以后情况就变了，现在他相信宿舍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特殊的东西。 这里肯定有什么证据，能向他证明宋瑾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学生。 苏暮夜一边环视着房间，一边给宋瑾打电话，有些事他得确认一下。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宋瑾那边很安静，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夜哥？” “你见到雷泽了？” “不，还在等他，有事吗？” “你的钥匙不太好使。” “啊！”宋瑾突然惊醒，“忘了告诉你，那把新换的钥匙确实不好用，会卡住。你得用力点，不行的话我尽快回来，你去楼下的咖啡馆坐坐？” “没事，我已经进去了，钥匙是哪里换的？” “宿管统一换的，因为旧的被我弄丢了，所以前一阵子换掉了门锁，那时候你还没来美国。” “怎么会丢了？备用钥匙呢？” “备用的已经交还给学校了，因为不知道钥匙到底丢在哪里，干脆就把锁也换了，这样比较安全好啦事情都过去了，我都处理完了你别再计较了。” ——怎么能不计较。 这事根本就没完。 苏暮夜隐约明白了。 之前是他想得太复杂，门锁上并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他手中的这把芯片钥匙上。 并没有谁想要阻止宋瑾以外的人进入这间宿舍，他们需要的只是他的指纹，所以通过芯片钥匙复制了指纹。 这把钥匙在旧换新以后就被人谨慎地调了包，为了不让宋瑾察觉异样，连原版不好使的小毛病也完美的复制了下来。苏暮夜一开始不知道这个毛病，所以误以为是钥匙和锁都被人动了手脚。 很显然，旧钥匙的丢失就是一切的开始。这恐怕不是宋瑾粗心大意，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偷梁换柱。有人故意偷走了他的宿舍钥匙，让他误以为是丢失了，然后趁他换锁的时候，在新的钥匙上做了手脚。 是谁干的，会是学校的工作人员吗？ 可能性不大，教工或者宿管要得到宋瑾的指纹或者进入他的宿舍很容易，只要一次体检和宿舍卫生检查就足够。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应该可以在校内自由活动，但权力不足办事不方便，所以要费这么大的劲儿迂回行动。 那个人办事很仔细又不留痕迹，钥匙是新的，所以宋瑾对它不熟悉，即使钥匙被掉包他拿在手里也不会觉得异样。调包的假钥匙与真货外形极为相似，卡壳的情况也与真货完全相同，是一支极度完美的复制品。 这个精心设计的小花招有效又简单，宋瑾本人在使用钥匙的过程中不会起疑心。而他的人际关系简单，没有人会使用他的钥匙进入宿舍，一般情况下谁都不会觉察到这个秘密，事后只要趁恰当的机会再把钥匙调包回来，一切就会悄无痕迹地结束。 那么，动手脚的人会是谁呢？ 他想从宋瑾身上得到什么？ 或者，是为了在他的宿舍里隐藏什么？ 不，既然锁没有问题，任何人想要进入这间宿舍都没有阻碍，隐藏的说法就很勉强了。更显而易见的可能是，原本的真钥匙已经落入了调包那个人的手里，他为自己创造了条件，可以随意进出宋瑾的宿舍。 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可能是为了什么？ 寻找某样东西？ 这似乎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的替换钥匙。 苏暮夜百思不得其解，他简单地在房间里找了一圈，视线可及的地方都看不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墙角堆着几个行李箱，但出于礼貌他也不能去乱翻宋瑾的行李，他没有权利肆意翻找他的私人物品。 他离开房间，来到隔壁的简易小厨房。里面的设施同样简单，吊顶的橱柜是学校的统一配置，靠小阳台的位置有一套整洁的电磁灶，一看就是不经常使用的。 学校有供应各国美食的餐厅，学生一般不需要自己开伙。 苏暮夜谨慎地四处看着，他在橱柜里找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最后打开了冰箱。 宋瑾说冰箱里的饮料随便喝，但他这时候没有什么心思享乐。 与空荡荡的橱柜相比，冰箱里的食物倒是不少，都是些速食面和冷冻披萨之类的方便食品，也有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这跟苏暮夜了解的宋瑾没有什么两样，他日常很懒散，不做饭，喜欢各种速食，是个很典型的独居大学生。 唯一让他有点在意的，是冰箱里的饮料很多。 宋瑾不喝酒，冰箱里塞着大量的果汁，可乐，酸奶，碳酸水按照冰箱里的食物分量，饮料的比重是很不均衡的。这东西吃不饱，在宿舍里不能靠这种东西果腹，而饭点的时候餐厅也会提供各种饮料，不需要刻意去储存。 苏暮夜有些奇怪，他拿起一盒酸奶，日期是最近的，草莓味，带果粒。 包装显示这是一款美国本地出产的家庭装酸奶，保质期45天，营养成分和生产厂家都很明确，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是他多心了吗？ 苏暮夜反复翻看着酸奶的纸盒。 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但隐约确实感到哪里不对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1 泽塔试剂 宋瑾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体现着均衡和稳定，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很普通的四平八稳的年轻人。 苏暮夜曾经也对这份平淡无奇深信不疑，但现在他已经很明白这是有人故意制造的错觉。 宋瑾身世成谜，和蔷薇密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止一个神秘人物潜伏在他身边。但是这些异样都被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因为案件而与宋瑾结识，苏暮夜永远不会知道在世界的某个地方隐藏着一个如此深邃的阴谋。 宋瑾宿舍的每一寸角落都毫无特征，因此冰箱里大量的饮料显得相当突兀。苏暮夜仔细检查酸奶的纸盒，他起初怀疑饮料里面被注射了什么东西，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纸盒的包装很完整，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或者注射针眼，可以确定是全新的。 苏暮夜转而又怀疑酸奶或许没有问题，是其他饮料被动了手脚。他放下酸奶，将所有的饮料都检查了一遍，但都没什么特别的发现。这些都是普通饮品，不像是被加了料的，难道真的是他多心？ 他将信将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如果这些饮料是出于某些原因故意被放在这里的，那它们必定带有某种特殊用途，那就肯定不是出自于原本的生产厂家，而是某个未知的来源。 这个来源既然可以仿造出如此相像的假饮料，它不可能花费精力仅仅制造出宋瑾冰箱里这么点东西，它一定有能力进行量产。 换句话说，它很可能也是一间工厂。 所有的工厂都有流水线操作的标准流程，既然是同一间工厂的产品，它们就会有某种共同点，比如质检标志，比如生产产地和条形码，无一例外。于是，苏暮夜检查了所有饮料的统一条形码，果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饮料确实有个共同点，在饮料的外包装上比较显眼的位置，商品条形码的附近都有一个宣传用途的二维码。 二维码是近年来的新生事物，用手机扫描图案之后就可以得到各种信息，或者直接关注品牌的公众账号。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东西，二维码的充其量只是一种变相广告。但冰箱里所有饮料的包装上都有这么一个二维码是很奇怪的事情，苏暮夜试着用手机扫描了一下，看看里面会隐藏着什么东西。 一道红线缓缓划过二维码的表面，手机经过识别以后，发出轻微的震动。 屏幕跳转到一个网址，但loading以后很快显示该地址不存在。 苏暮夜有些奇怪，他又扫描了其他几瓶饮料的二维码，结果也是同样的。这个图案指向一个网址，但这个网站并不存在，它是需要某种代理服务器才能打开，还是网址被加了密，需要某种手段来解开它真正的地址？ 苏暮夜看了看那个网址，那是一条很普通的http：//xxxxx.com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xxxxx这段看起来不是英语。 这是一个非英语国家的网站吗？会是什么地方？ 法国？意大利？或者南美国家？ 他思索着，突然联想到一种显而易见的可能。 在宋瑾的饮料里动了手脚的是宋幽，宋幽的背后是蔷薇密会。 蔷薇密会习惯使用某种语言沟通，它具有一定的广泛性，但是宋瑾并不懂。 联想到曾经深受蔷薇密会重视的六芒星和海因茨，苏暮夜立刻联想到了一个答案，德语。 蔷薇和德国有着很深的渊源，但宋瑾一点都不懂德语。 这个猜测几乎没有疑问就被证实了，苏暮夜按照德语的方向去思考，立刻翻译出了那段xxxxx的意思。 然后，他将这个网址从德语版转换成了英语，再次尝试连接。 这一次，果然有内容显示了。 浏览器loading了一会儿，屏幕上慢慢出现了几行字。 白底的页面上，显示出三行清晰的黑体字。 ——德国慕尼黑，第42号基因研究所 ——泽塔试剂2.0版。 ——产品编号：******** 苏暮夜看着这些文字，脸色微微僵硬。 这根本就不是网址。 那个二维码里隐藏的，是这些饮料的产地，以及它们的真实内容！ 泽塔试剂。 这就是这些饮料的真面目。 这就是它们的名字？ 他的后背一阵发冷，泽塔试剂，这是什么药物？ 难道这就是宋瑾记忆混乱的根源？有人在偷偷的给他吃这种药？吃了多久？ 还有，那家基因研究所 很熟悉的地名，苏暮夜能够非常清楚的回忆起从兰溪那里得到的情报。 谢征的女儿谢宁提供过这样一件往事，二十多年前谢征和他的几个留学生同学为了高额报酬，曾经参与过一场古怪的捐精计划，苏暮夜的父亲和宋瑾的叔叔也都是计划的参与者。他们贡献了自己的基因，和其他参与者在一栋建筑物前留下了合影，那个地方正是德国慕尼黑的第42号基因研究所，而宋瑾在米兰的白蔷薇庄园里无意中找到了这张合影。 在这种出乎意料的情况下，某些线索非常怪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那家研究所显然又是蔷薇密会的据点之一，就跟米兰的白蔷薇庄园和法兰克福的孤儿院六芒星一样。 它在二十多年前施行了一次规模庞大的遗传实验，来自世界各地的许多贫穷留学生都参与了那项实验，其中一部分人留下了子嗣，苏暮夜自己很可能就是那起实验的产物之一。 之后不知为何，他的父亲成为了蔷薇密会的敌人，落得悲惨收场。而那家奇怪的研究所却制造出了名为泽塔试剂的药物，它如今正在大肆篡改宋瑾的记忆。 遗传实验和记忆药物之间，看似毫无关联，却都来自于同一个研究所。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苏暮夜想不明白。 他同样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如此醒目的二维码印在饮料包装上，而把饮料送到这里的人居然毫无防备，不做任何保护措施？宋瑾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他虽然不懂德语也对宣传广告没兴趣，但如果无意中扫描了二维码并且发现这个不正常的网址，刨根问底的话那该怎么办？ 苏暮夜突然联想到一种近乎好笑的可能。 也许，跑腿的人也并不知道这件事？ 蔷薇密会的管理是松散又复杂的，泽塔试剂从德国千里迢迢运送到纽约曼哈顿，又辗转送到宋瑾的学校，最终被偷偷塞进冰箱里，这其中一定经过了很多道手续。只要有任何一步的信息没有传达到位，就可能导致沟通脱节的结果，跑腿人随随便便就把饮料送到这里，完成了他的任务。 伊东教授曾经说过，药物会给大脑带来不可逆转的损伤，苏暮夜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让人轻松失忆的神药。蔷薇密会这样长期的给宋瑾服药，行动又不完全谨慎，很可能他们也并不太把宋瑾当做一回事。 也许他只是蔷薇无数的试验品之一，只要他不察觉，就维持现状。 如果他发现异样，那也无所谓。 那些饮料的二维码上，透出的是这样一种漠然的态度。 苏暮夜的心里发沉。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宋瑾的精神损伤已经不知严重到了怎样的程度。 当务之急不但要让他停止服药，还必须弄清楚这种药物具体是什么成分，会带来怎样的危害。 伊东教授出差去了，眼下没有熟悉的药物学专家。 苏暮夜想了想，他还有一种更直接的办法。 那就是，把潜入宋瑾宿舍偷偷送药的家伙给找出来，向他问个清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2 身边的嫌疑人 这个问题似乎无从着手，宋瑾的人际关系几乎等于零，生活模式也很简单，身边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就算密谋这一切的是宋幽，他工作繁忙，平时根本不在宋瑾身边，他本人是很难有机会动手的。 而且他也没有必要亲自动手，那样风险很大。宋瑾接触泽塔试剂的时间显然已经不短了，这期间宋幽为了让他毫无知觉的服药一定花费了不少精力。宋瑾是个非常机敏的人，如果这件事靠宋幽自己去动手，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多少会露出马脚，万一被宋瑾觉察那就前功尽弃了。 那么，站在宋幽的立场，他可能会让谁去办这件事呢？ 会让宋瑾最放松警惕的人是谁？ 作为一个生活略宅的学生，他日常里接触最多的就是同学和老师了，可能还会有少数的教工。这些人之中与他关系最亲近的显然是学生，所以难道是宋幽买通了宋瑾身边的某个同学，让他潜入了宋瑾的宿舍？ 会是谁呢？ 苏暮夜思索着，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怀疑。 以他对宋瑾的了解，跟他走得比较近，行动方便，又不容易遭到他怀疑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雷泽。 他最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他不能做这种漫无边际的假设。宋瑾的同学有很多，可能有他不知道的关系更好的朋友。雷泽来自外系，他们的日常接触频率如何他也并不知道。但是，一个外系的学生与宋瑾在打篮球的时候偶然相识，这会只是巧合吗？既然宋瑾是一个不爱社交，很少出门的人，他怎么会刚好在偶尔打球的时候凑巧遇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人？ 对于普通人来说，与偶然遇到的陌生人成为投机的朋友，这很正常。 但宋瑾他不一般，他身边的一切都非常可疑，他本身就处在一个复杂的陷阱里。 要怎么调查雷泽？他们现在可能已经见面了，要赶过去吗？ 不，如果这是一场误会，反而会暴露他的想法带来新的危险；而如果雷泽另有企图，他既然能隐藏这么久，不可能在一次当面对峙中就露出马脚。一个长期偷偷让宋瑾服药维持正常的人，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加害于他，这种时候让雷泽和宋瑾在一起反而是安全的。 苏暮夜需要做的，是在他回来之前弄清楚下药的具体细节，尽量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这件事。 在思考的过程中，他已经离开厨房回到了宋瑾的单人卧室。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书桌上靠窗的一排是全英文的艺术和历史相关教科书，旁边摆着一本台历。苏暮夜看了一眼台历，这是一本记事型台历，每天的日期旁都有供记录日程安排的空格，这个月有几天的空格里已经填满了。 像宋瑾这样做事认真的人，习惯将台历当做备忘录，苏暮夜拿起台历，日程所写的都是一些考试日期和专业讲座的普通内容，他又翻到了前几个月，在这一年里宋瑾值得记录的日程内容大同小异，除了课内学习就是课外学习，偶尔会提到一些同学的名字，内容也都是跟他们一起去博物馆或者档案馆查资料。在异国求学的日子，宋瑾的生活简直乏味的不可思议，这种乏味几乎不可能发生在他这样年纪的人身上，而苏暮夜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发觉这种不寻常。 所幸备忘录的内容都没有加密，全部都是普通的记录方式，一眼就能看懂。苏暮夜把这一年里备忘录出现过的所有人名都记录下来，分析概率，结果发现了一个如他所预料的结论。 这一年里与宋瑾互动最多的，果然是雷泽。 一个外系的人怎么可能比本系的同学与宋瑾的联络更加频繁，他们根本不是偶然相识，雷泽是故意来接近他的。 雷泽将自己的目的隐藏的非常好，他与宋瑾见面的理由通常是相约打球，看展览，听讲座或者参加校园活动。苏暮夜打开手机找出艺术史和化学系的公共课表，发现雷泽经常会在宋瑾上课的时间来找他，然后在楼下的咖啡馆一直逗留到宋瑾下课。 在这期间，他有足够的时间潜入宋瑾的宿舍，而即使被人发现也可以借口自己是来找朋友的，就算宋瑾知道了这些事也不会怀疑。苏暮夜想起刚才那两个学生说雷泽最近来找过宋瑾几次，但这可能根本不是他的目的。 他们认识这么久，雷泽怎么可能不知道宋瑾的上课时间，他分明就是故意趁他不在的时候来的。宿舍里没有人才正中他下怀，他真正要做的是趁这个机会把那些掺了药的饮料偷偷送到冰箱里，和原来的真货调换。 但是，走廊里有监控，舍监从没发现过这种事吗？ 宋瑾又为什么会买这么多饮料，他特别喜欢喝这些东西吗？ 疑点依然很多，而苏暮夜手中现有的线索只有这本台历了。他把它翻到背面，发现背后的空白处写满了一行行的联络地址，原来台历的背后是一本通讯录。这也难怪，宋瑾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宿舍里度过的，对电子产品的利用率也不高，将需要的资料写在手边某个显眼的位置，找起来也会比较方便。 苏暮夜轻轻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果然里面是讲座日程和论文初稿之类的学习资料。 宋瑾课余的生活轨迹，基本就在这张整洁的书桌上了。 一个生活乏味如同白纸般的孩子。 却是个不一般的孩子。 他轻叹一口气，想不到一次简单的拜访居然会发现这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也许兰溪提供的那家美国研究所还有用，得委托他们去鉴定泽塔试剂的药物成分，必须要弄清楚这种药会给宋瑾带来什么危害。 那么，已经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苏暮夜思索着，慢慢关上抽屉，然而这时他突然发现抽屉的角落里塞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纸条露出的一角似乎写着雷泽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的把纸条抽了出来，这是一张普通的便利贴，似乎是随手写下的，纸条上用英语手写了一行宿舍的房间号码，这是宋瑾的字迹。 房间号码的旁边标注着：雷泽的新宿舍。 雷泽他近期搬过宿舍？ 苏暮夜隐约想起了什么，但是印象有些模糊。他重新拿起桌上的台历翻到背后，快速找到了通讯录里雷泽的那一行。 那个位置，原来的旧地址已经被划掉了，下方整整齐齐地写着新的宿舍房间。 苏暮夜看着那个旧地址，脸色渐渐发白。 他扔下台历，转身冲出了房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3 二楼宿舍 夜风刺骨，室外的沿街成串玻璃小灯悬挂在树枝上，闪烁着朦胧的乳白色光晕。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行人寥寥，各栋宿舍里却不断传来热闹的笑声，预示着丰富的夜生活已经开始。 苏暮夜飞奔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脸色苍白。 他突然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宋瑾便利贴上的那个地址，将许多凝滞的调查线索瞬间全部连在了一起。 在他的手机里，有爱莲娜发给他的短信。有两名被蔷薇密会收养的孩子向她求助，她将这件事委托给了苏暮夜，并且给了他学生的宿舍地址——而那间宿舍，正是雷泽刚刚搬迁的旧地址！ 居然是这么回事。 所谓向爱莲娜求助的两名学生，其中一个正是雷泽！ 苏暮夜已经完全明白了，雷泽非但不是与宋瑾偶然相识，他甚至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学生。 他原本就是蔷薇密会的一员，是当年六芒星黑蔷薇之中的幸存者。他被蔷薇的家庭抚养长大，受到他们的指使去接近宋瑾，真正的任务是调换他冰箱里的饮料！ 这件任务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雷泽完成的很好，但似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于是他向当年六芒星的院长海因茨求助，海因茨又将这件事委托给了爱莲娜，然而爱莲娜还没能解决这个问题，海因茨已经被杀害了。 他以及蓬杜拉。唐的案件惊动了蔷薇密会，雷泽的计划可能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暴露了。蔷薇密会立刻斩断了他和爱莲娜之间的联系，强迫他搬离宿舍，又换掉了和爱莲娜联络的手机。 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在这种特殊的时候，雷泽怎么可能有闲心鉴定宋瑾的纸片，还心急火燎的要跟他见面告知鉴定结论？苏暮夜感到浑身发冷，是他想的太简单了，这根本不是一次普通的会面，雷泽一定另有所图。 与海因茨和爱莲娜联络是不允许的，蔷薇密会不会轻易原谅一个犯错的人。雷泽需要为他的行为赎罪，而他赎罪的方式很可能就是骗走宋瑾去达到某些目的。 苏暮夜反复拨打着宋瑾的电话，但号码早就已经不在服务区里了。 他后悔不迭，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雷泽的问题，也许还来得及阻止宋瑾去跟他见面！ 现在他连宋瑾具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也没有雷泽的联系方式。他的旧宿舍距离这里不远，他也只能去碰碰运气，根据爱莲娜所说他们搬迁的过程很匆忙，宿舍里可能还留有蛛丝马迹。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节日气氛里，宿舍的管理比较松散，苏暮夜曾经犹豫过是否要利用自己研讨会学者的身份更加合理的进入宿舍，但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打算偷偷潜入。 被蔷薇密会关注着的不但是宋瑾，还有他自己。 贸然与雷泽的那间宿舍扯上关系，可能会被蔷薇察觉，惊动一些不必要的人。 他只能暗中行动了。 他必须挽回自己犯下的错误。 雷泽的旧宿舍比宋瑾住的地方条件略差，是一栋七层楼的美式建筑，全部都是双人间的宿舍结构。与宋瑾的情况不同，这里住的学生来自不同学系，彼此之间不太熟悉，没有人知道雷泽和他的舍友尤弥尔的具体情况。宿舍楼下的小庭院正在举办一场小型露天圣诞慈善义卖，苏暮夜在那里逗留了一会儿，从这个位置能看到雷泽宿舍的窗口，它就在二楼，这时候里面黑漆漆的显然空无一人，住客早就搬走了。 不远处的树下有几个学生在摆摊卖棉花糖，打听了一下正是住在那栋宿舍里的人。根据他们的反馈，按照校规没有正当理由不能搬迁宿舍，所以雷泽和尤弥尔临时搬走的事情在楼里引起了一阵子的话题。他们平时跟隔壁宿舍的学生都不熟，大家上课的时间全部都是错开的，而据说他们除了正常上课以外，经常会夜不归宿或者凌晨才回来，宿舍管理员对此却是不管不问，与对待其他学生的严格态度大相径庭。 对于蔷薇密会而言，在一定程度上买通某个舍监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苏暮夜心里很清楚。雷泽和尤弥尔需要完成蔷薇密会给予的任务，为了便于他们行动，蔷薇安排了至少一个听命于他们的宿舍管理员，至于宿舍搬迁的问题，应该早在他们当年入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打点了。 这么说来，这种特殊的舍监同样可以在宋瑾的宿舍就职。雷泽送药是有规律的，被买通的舍监只需要在他出现的那段时间里关掉监控，自然没有人会发现真相。即使被追究起来，也根本不会有人推断出如此复杂而不可思议的真相。 卖棉花糖的学生说，雷泽和尤弥尔走的很匆忙，宿舍里的东西还没有搬空，说是有空的时候会再回来一趟，这跟爱莲娜推断的情况相符。这种时候苏暮夜只能碰碰运气了，他希望留在宿舍里的东西会有一些调查价值，更重要的是，希望宿舍的窗户没有关严实。 他谢过那些学生，买了几包零食糖果作为感谢，独自离开了庭院。 宿舍的窗户是朝南的，底下几棵巨大的圣诞树正好挡住了庭院那边的部分视线。楼下一层的房间紧拉着窗帘，似乎正好没有人在，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苏暮夜借着圣诞树的死角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踩上阳台，楼层不高，他抓住二楼突出的水泥屋檐，双脚在外墙上轻轻一蹬就跳了上去。 这样的行动是冒了非常大的风险，从他站立的位置几乎能看见那个卖棉花糖的小摊位，那里的学生如果凑巧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所幸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在夜幕中非常的不显眼。他站在二楼外墙的水泥装饰物上慢慢靠近窗户，看见外层的玻璃窗开着一条缝，里面白色塑料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 在冰冷的夜风里，苏暮夜隐约感到有一点奇怪的味道从窗户里飘出来，但这时候不能再多想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玻璃窗，掀开塑料百叶翻身跳了进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4 真假雷泽 所有的动作都快速敏捷一气呵成，落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苏暮夜的行动力一向非常强，并且从来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因为自己天生擅长运动，但现在想来这也许是六芒星对黑蔷薇的教育成果。 他是黑蔷薇的一员，他的灵魂中早已刻下了特殊的烙印。他和雷泽一样都是蔷薇密会的一件工具，只是他一直都忘记了这件事而已。 短暂的停顿之后，苏暮夜站起来，快速朝周围扫视了一眼。雷泽的宿舍房间里铺着十分考究的木地板，家具已经被搬空了，地上散落着各种东西，从空间大小来看确实这里是两个人住的地方。在这里，刚才从窗户飘出去的那种气味更加浓郁了，似乎是某种东西烧焦的气味。 雷泽临走的时候在这里烧掉了什么东西吗？他们走的很匆忙也很隐蔽，宿舍更加不能大张旗鼓的打扫，所以焚烧的味道残留了下来。即使匆忙中也必须毁掉的东西是什么？苏暮夜循着那种气味在房间里寻找，借着窗外的月光在墙角的地板上发现一摊烧焦的痕迹。 痕迹的周围有一些漆黑的粉末四散着，似乎是焚烧的残留物没有打扫干净，苏暮夜拈了一些闻了闻，微微一怔。 不会错，这是涅纹草的味道。 竟然有人在这间宿舍里烧掉了一些涅纹草。 涅纹草的所有种植渠道已经被蔷薇密会掌控了，它在这种地方出现已经无可辩驳的证明了雷泽和蔷薇的关系。但这不是苏暮夜需要的，涅纹草证明了他的推测这没有用，他现在需要的是有关宋瑾的线索。 这时候，门外传来响动。苏暮夜抬头一看，门缝下面室外走廊的灯光映照出晃动的人影，有人在外面。 他一闪身躲到墙后，屏息静气的等待着。 一阵钥匙的响动以后，门被打开了，走廊上明亮的灯光照在地板上，一道拉长的人影慢慢走了进来。 苏暮夜靠在墙边警惕地看着那道人影，他似乎背着双肩包，脚步很轻，应该是穿了运动鞋。这是个年轻人，是学生吗？雷泽正跟宋瑾在一起，难道这个人是他的室友尤弥尔？ 那个人进来以后反手关上门，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漆黑。他打开手电，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人，毫无防备的朝苏暮夜的方向走来，苏暮夜藏身在黑暗处慢慢伸出手，当那个人靠近自己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掐住他的后颈，将他猛力扣在墙上，按住了他的嘴。 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明晃晃的白光在地板上乱晃。 对方惊恐地猛力挣扎起来，苏暮夜靠近他，低声说：“如果不想要你的脖子被拧断，就保持安静。” 他用的是英语，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应该都能听懂。而那个人听到他的声音突然浑身一震，而后果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了。 苏暮夜说：“如果你能继续保持这样，就点头。” 对方点了点头。 于是，苏暮夜慢慢地放开了他，那个人飞快地转过身，看着苏暮夜一脸难以置信：“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暮夜微微一愣。 不仅是对方，连他自己都非常意外。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雷泽。 现在应该正跟宋瑾在一起的雷泽！ 雷泽看起来有些疲惫，身上的运动装和脚下的运动鞋都沾满了尘土，双肩包斜挎在背后松松垮垮的连金属拉链都已经断裂了，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是在什么野外的地方徒步走了几十公里。虽然他只跟苏暮夜见过一次面，但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他记得这个声音。 他警戒地向后退了几步，满脸惊魂未定：“你在搞什么，三更半夜的为什么乱闯别人宿舍！” 苏暮夜看着他，脸色微微发白。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宋瑾上当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雷泽的研究发现，这完全是一场骗局。雷泽这副模样分明是出门远行刚刚回来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做什么卡片纸张的鉴定，打电话给宋瑾的肯定不是他！ 那骗走宋瑾的到底是谁？为什么他分辨不出真假货的声音？ 雷泽见苏暮夜不说话，有些狐疑：“你是alex的朋友吧？如果不说清楚你是怎么闯进来的，我就要叫保安了。” 苏暮夜沉默了几秒钟，冷声问他：“宿舍外面有没有其他蔷薇密会的人？” 雷泽浑身一震，瞬间眼中充满了一种极度惶恐的神色，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你在说什么？” 苏暮夜不想跟他计较，一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窗边：“从那里抓着树枝跳下去，我长话短说，alex可能有生命危险，有人冒充你把他骗走了。” 雷泽大惊失色：“这又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去了一趟墨西哥，半个小时前才刚下飞机！” 苏暮夜提着他：“少废话，快跳。” 雷泽似乎从他冰冷刺骨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敢再啰嗦，小心翼翼地按照苏暮夜的指示，翻窗出去抓住了外面的圣诞树枝。他的运动神经比宋瑾强很多，背着包很轻松地沿着圣诞树干跳到了楼下的雪地里。苏暮夜跟着跳了下来，顺手勒住的双肩包背带防止他逃走。 雷泽连忙举起手：“不不不别这样，你不要紧张。我是一个人来的，宿舍门外谁都没有，外面也很安全，我也不会逃走。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具体说说情况？” 苏暮夜沉吟一下，问：“奶油素食可丽饼的露天流动车在附近的什么地方？” 宋瑾在电话里没有说出自己的去向，苏暮夜只能凭自己的记忆推测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他隐约记得在通话的时候宋瑾身边有素食可丽饼车的叫卖声，设下陷阱的人不会把他骗到太远的地方去，那样他不一定会答应，所以他们相约的地点应该就在附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5 陷阱的地点 雷泽一头雾水：“你是饿了吗？这个时候流动车早就已经停业了。” 苏暮夜没有说话。 雷泽连忙又说：“好好，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 他感觉到了严重的不安和恐惧。 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他现在老实的回答问题就好，否则自己一定会有非常糟糕的下场。 两人站在冰冷的夜风里，雷泽使劲思考着。 苏暮夜沉默地等待了他几秒钟。 他的心里沸腾着一股强烈的焦躁，表面上依然尽量保持冷静。 是他犯了一些错误，必须弥补它。如果这种时候乱了阵脚，只会给蔷薇更多的可趁之机。 他想了想，对雷泽说：“应该有一辆晚上七点左右还在营业的流动车，从你的宿舍步行就可以到达。与alex的宿舍有多远我不确定，但应该不会超过十分钟。” 宋瑾是在宿舍联络他的，他赶到学校花了十二分钟左右，到了宿舍发现没有人以后马上给他打了电话。这时候宋瑾已经在跟假雷泽见面的路上，那个人需要一定时间的沟通才能把宋瑾骗走，去除这部分谈话时间，加上一个不容易被宋瑾拒绝的地点，十分钟的距离应该是合理的。 而这个十分钟所能到达的范围，和雷泽的活动轨迹也会有一定的重合。既然要假装雷泽不让宋瑾起任何疑心，相约的地方必然两个人都很熟悉。 雷泽费劲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我知道了！是圣诞特卖！校外的流动车收摊很早，但圣诞节就快到了，学校到处都有活动，有人会玩到很晚。所以校内有人租了车子在晚上卖吃的，一般都在体育馆或者报告厅那种人多的地方，但是我也没法下确切的结论，alex宿舍步行十分钟以内有两三个体育馆，不止一辆卖可丽饼的流动车，每个地方我们都要去找吗？” 苏暮夜说：“有一个细节不知道能不能算线索，alex最后和我联络是在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距离流动车步行距离不超过五分钟。那个地方附近有干扰源，我们在通话的时候有过一些杂音。” 因为宿舍钥匙的问题，后来他打了第二个电话。 那时候宋瑾似乎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那种安静的环境苏暮夜当时也曾感觉到奇怪。 那个地方很空旷，周围除了手机杂音听不到任何动静，显然非常偏僻，似乎也并不在室内。当时他以为雷泽想找一个安静不被人打搅的地方跟宋瑾谈话，现在回想起来才察觉到这很可能是对方故意为之。 他先把宋瑾骗到热闹的可丽饼车附近，再进一步以其他的理由让他离开人群去另一个地方。这是一个简单的心理陷阱，对方利用了宋瑾急于知道纸片结论的心情，就像钓鱼一样引诱着他，让他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宋瑾被纸片结论这个鱼饵夺走了全部注意力，一心跟着它走，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而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身陷囹圄。 雷泽想了想，说：“影响手机通话的干扰源可能是电磁实验室，我知道附近有两三个这样的地方。” 他说着打开手机地图，校园内的平面图立刻呈现在屏幕上。 他画了几个圈，分别是实验室和附近几个流动车的摊位，以及自己和宋瑾的宿舍位置：“这些地方有哪里比较可疑吗？” 苏暮夜看了看。 被雷泽圈出来的地点有十几个，分布在周围三公里以内的地方。而在两人的宿舍之间，同时又在实验室和流动车之间，并且周围建筑物比较少，夜间行人稀少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是 他指向雷泽宿舍的西北侧：“应该在这个范围。” 雷泽有些奇怪：“这里？这里只有一栋新建的图书馆，还没有完全启用。因为照明设施尚未完工，晚上很危险，alex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 苏暮夜顾不得多想，转身就走：“先去看看。” 夜间无人经过的新建图书馆，这正是一个很合适的陷阱地点。 宋瑾很小心，直截了当是不可能把他骗到那种地方去的，对方步步设下了圈套，而他的目的已经得逞了。苏暮夜有些奇怪，这个人似乎对宋瑾的心理把握的很准确，而雷泽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这个假货应该是跟宋幽无关的，蔷薇密会里除了他们还有谁对宋瑾这么了解？ 而如果单纯要对宋瑾图谋不轨，又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花这么多心思把他骗走为的是什么？ 他想了想，边走边对雷泽说：“讲讲你的情况。” 问题应该还是出在他身上。 雷泽似乎也在想着什么心事，呆了一下：“什么？” “讲讲你跟蔷薇密会的关系。” 雷泽浑身一震：“我，我没什么可说的！是你把alex弄丢的吧？应该你先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暮夜意简言赅地说：“我们在调查一些东西，晚上约在他的宿舍见面。但他被一个假装是你的人骗走了，对方谎称他有关于纸片的重要发现，就是我们委托你鉴定的那一张。” 昏暗的路灯下，雷泽脸色发白。 他喃喃自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一定是尤弥尔！” 苏暮夜一怔。 尤弥尔？是他的室友？ 对了，如果是他，和雷泽朝夕相处必然会打听出有关宋瑾的情况。只要他有心为之，雷泽在不知不觉中会透露出很多秘密。 他说：“看来你也是受害者了。” 雷泽咬了咬牙。 苏暮夜看看他：“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中多，早点说实话对你有好处。我和蔷薇密会也有一些复杂的渊源，我们之间有很多帐要算。” 雷泽有些迟疑。 苏暮夜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alex送药的？” 雷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其实苏暮夜手中的线索并不多，但他的问话方式足以让雷泽产生许多不安的联想。 他咬着牙，犹豫了许久，迟疑着说：“有两年多了。” 这个时候再抵赖下去，似乎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苏暮夜心里微微发沉，两年多，这正是宋瑾在美国求学的时间，他问：“也就是说，alex一进入学校就已经是你的目标了？” 雷泽轻声说：“是的。” “是别人的命令？” “是的。” “我也许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对alex很好，宛如父母。” “” “我就不说他的名字了，想必你也明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6 香水的秘密 雷泽沉默着。 他的沉默，代表着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 宋幽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表面上若无其事的维持着兄长的虚伪形象，暗中却买通了宋瑾身边的人做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苏暮夜咬了咬牙：“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雷泽垂头丧气：“我没有办法，我也是身不由己我生下来就是为蔷薇办事的，我的父母也是。如果不守规矩的话就无法生存，我们的一切都会被夺走。” “但他们并不是你亲生的父母？” “你知道的太多了，你到底从哪里知道这种事的？！”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苏暮夜说，“我知道你已经厌烦了这种生活，很想离开蔷薇密会，所以向一个你以为可靠的人求助，但他已经先一步被蔷薇除掉了。你的目的不但没有达到，反而让自己深陷困境。我没有故意调查你，只不过无意中知道了那个人被害的事情，而这件事又恰好牵扯到了你，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给alex送药，又为什么会突然要离开蔷薇？这里面有很多问题。” “这很复杂。” “那就长话短说，我已经和alex失去联络很久了，这段时间里他可能已经从那栋图书馆被人带走。事情的关键应该在你身上，你说冒充你的人是你的室友尤弥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雷泽低着头。 天上飘起了白色的雪花，黑夜中远处的灯光依稀可见。 苏暮夜稍稍加快了脚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雷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作为一个学生他的动作异乎寻常的敏捷，苏暮夜用视线的余光瞥着他：“你经过了孤儿院的训练。” 他不清楚雷泽是不是知道有关六芒星和黑蔷薇的秘密，因此选择了孤儿院这个较为稳妥的说法。 雷泽点了点头：“我确实在德国的一家孤儿院里待过几年，但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对那里印象不深。后来我被人收养了，养父母是一家化学制品公司的高级研究员，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普通，但他们都是为蔷薇密会服务的。” “蔷薇怎样控制你们？” “他们给予丰厚的报酬和优越的研究条件，但也可以轻易的夺走这一切。我们没有必要跟无谓的风险作对，所以把蔷薇当成一个雇主，一直生活的很安稳。但后来有一天有些事情改变了，大约在三年前我突然接到一个命令，你知道那是什么内容。来这里学习是我的梦想，蔷薇给了我这个机会，但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是谁来找你的？” “那不重要，只是一个跑腿的。其实至今为止跟我联络的都是中间人，没有人明确告诉我幕后指使的人是谁，是我自己猜到andrew的。” 苏暮夜轻叹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从蔷薇的成员口中听到宋幽的名字。 他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雷泽斟酌了一会儿：“这个要从头开始说，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那时候蔷薇把我找去以后，训练了一段时间，内容是有关撬锁，潜入，窃取，逃跑，还有简单的反侦察。然后我拿到一份很详细的计划书，内容是在这所学校里主动结识某个人，然后潜入他的宿舍房间，将他的一些私人物品调包。” “你不是专业的谍报人员，没有担心过自己会失败吗？” “我担心过，但计划具体实施的时候很顺利。计划书写的非常详细，包括如何跟alex制造见面机会，以什么内容开始交谈，alex会有什么反应，针对他的反应又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大致在什么阶段能够以何种行动拉近我们的关系，每一步的发展计划书都准确地考虑到了，蔷薇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 “所以你就按照计划书的指示，假装偶然的结识了他，然后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多次潜入他的宿舍，将他冰箱里的饮料调包成了假的？” “是的，舍监之中有一个人是被事先买通了的。我只要在这个人当班的时候把饮料送到alex的宿舍，潜入的手段之前已经训练的很熟悉了，不会失手。” “蔷薇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清楚，饮料是别人给的，他们也不清楚。这之间经过了很多环节，饮料大概两个月会调包一次。” “那你是怎么怀疑andrew的？” “我是化学系的研究生，研究方向是香水合成，对香水的味道很敏感。我也不是天生的坏人，我很怕alex喝掉那些假的饮料以后会出事，那样我就成了杀人凶手，至少我要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运输饮料的人口风很紧，但去年夏天andrew曾经在公开日作为alex的家属来参加学校活动，他擦了一种特殊的男用香水。那一天恰好也是我收到饮料的日子，我发现包装上残留着同样的香水味道。当然那气味近似于无，一般人是绝对闻不出来的。andrew可能不知道我在这方面有特长，所以他来到学校的时候顺便亲自把饮料送了过来，没有抱持太高的警戒心。” “你敢肯定那是同一种气味吗？” “肯定。” “如果密谋这一切的是他，那也合理的解释了为什么计划书会对alex的性格了如指掌。” “是的，alex对我讲过很多关于他哥哥的事情，他们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andrew甚至比父母还要更加熟悉他。”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告诉了尤弥尔，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我大意了，我不该信任他。” “尤弥尔和你是什么关系？alex是被一个电话骗走的，难道尤弥尔可以伪装你的声音？” “可以，应该没有问题。我和尤弥尔是入学时候特意被分配在同一间宿舍的，他和我被收养的经历很相似，我们都是来自于海因茨先生投资的孤儿院，但不是同一家。尤弥尔的特长和我不一样，他参加了戏剧社，很有表演才能，毕业后想要当演员，对他来说在电话里伪装成我欺骗alex这并不困难。” “再多说说他的情况。” “他和我的任务不一样，他说他杀了很多人，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他一直显得很痛苦，想要脱离这种生活，我常常安慰他，但是在这个过程里我逐渐被他影响了，心中的负罪感也越来越深。在发现andrew的秘密以后，我既困惑又担忧，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卷入了一场家族纠纷，我很害怕andrew在通过我的手慢慢杀死他的弟弟，虽然我从这件任务里得到了丰厚的报酬，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做谋杀的帮凶。” “你把这些事都告诉尤弥尔了？” “是的，”雷泽说着捶了捶头，“我真蠢，他的演技太逼真了，我居然完全相信了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7 心理陷阱 苏暮夜想了想：“也许根本不存在尤弥尔杀人的事实，他编造和隐瞒了自己的情况。他的演技在入校之前就已经训练的炉火纯青了，加入学校的戏剧社只是为了掩饰他某些行动的幌子。我猜测尤弥尔的任务本来就是监视你，他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测试你对蔷薇是否忠诚，执行任务的意志是否坚定，可惜你并没有通过这个测试。” 雷泽点头：“你说得对，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但当时我被他骗的团团转，脑子里一片混乱。那时候伤害alex的事情让我深陷焦虑，他是个很好的人，哪里都很好，他发自内心的把我当成朋友，我却一直在欺骗他。我身上的负罪感太重了，急需脱离这种困境，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所以当时尤弥尔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认为我们的能力有限，但可以寻找有力的帮手协助我们脱离蔷薇密会的控制。我们小时候曾经待过的那家孤儿院的院长，海因茨先生，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拥有雄厚财力的神秘富豪，他或许可以帮我们。” 苏暮夜问：“但当时你们已经离开孤儿院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会相信尤弥尔可以找到他？” “起初我也不相信，但尤弥尔带我去见了他。” “你见过海因茨先生？你去过那片废墟？” “那个imax影城的废弃工地？我确实去过几次。”雷泽回答的很坦诚。 苏暮夜有些诧异。 尤弥尔这么轻易的就带雷泽去见海因茨了？ 海因茨藏身于废墟中收养孤儿，这在蔷薇密会中应该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但它的保密程度似乎也太低了。废墟的生活对他本人来说是一种变相的惩罚，也是蔷薇出于对彼此的颜面考虑，尽量对这件事进行的低调处理。当初惩罚的根源是因为六芒星黑蔷薇计划失败的丑闻事件，雷泽作为黑蔷薇的一员虽然当时年幼无知，但应该让他尽量远离海因茨，永远不跟他见面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而如果单纯是为了测试雷泽对于蔷薇密会的忠诚，更没有必要非把海因茨扯进来。很难说是不是尤弥尔和雷泽多次前往废墟的行为导致了海因茨的行踪暴露最终被谋害的，严谨的蔷薇密会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 苏暮夜又问：“尤弥尔有没有说过他是怎么找到海因茨先生的？” 雷泽说：“其实是海因茨先生主动找到尤弥尔的，这也得到了他的亲口承认。我们保持联络已经有两三个月了，每次见面都在皇后区的那片废墟，海因茨先生说他近年来身体状况不好，想趁有余力的时候瞒着蔷薇密会多见见我们，他一直都非常想念我们。而他虽然处于蔷薇的监视之下，但有办法协助我们脱离这个组织，给予我们正常的生活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这些都是他亲口说的。” 他所谓的办法，就是迂回通过爱莲娜的帮忙，可惜没有成功。 “那他有没有跟你们提过当年孤儿院火灾的事情？”苏暮夜问。 “没有，”雷泽摇头，“海因茨先生似乎对当年的火灾怀有很深的愧疚，但对此避而不谈。我跟他不是很熟悉，也不好意思谈太多往事。” 苏暮夜沉默着。 他有种隐约的怀疑，难道他一直以来的推断有问题？ 难道唐和海因茨的案件根本就毫无关联，海因茨被害是因为他想要协助雷泽脱离蔷薇密会，所以受到了他们的惩罚？ 或者，他真的纯粹只是尤弥尔测试雷泽的过程中被使用的一件道具，只是恰好向他复仇的凶手在同一时间行动了？ 他问：“那后来的情况如何？” 雷泽说：“没什么特别的，总之，我就这么上了尤弥尔的当。我们在废墟把联络方式留给了海因茨先生，他办妥一切之后会来找我们。然而，我们不但没有等到他的好消息，反而接到了搬离宿舍的命令。那时候我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因为蔷薇的命令总是很突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联络海因茨先生的行为已经暴露了。” “但是我提到有人欺骗alex的时候你马上想到了尤弥尔，当时你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他了？” “不能说怀疑，我只是有点奇怪。搬离宿舍以后我和尤弥尔就分开了，他突然变得很难联络上，而之前我们住在一起两年多，平时总是形影不离的。昨晚我拿走你们委托鉴定的纸片以后，本来打算顺路去他的新宿舍找他谈谈，却突然接到了蔷薇的新命令，要我连夜赶往墨西哥去取一份文件。其实那份文件并不是很重要，也没有非要我去不可的道理，这让我有点在意，后来在前往墨西哥的途中，我就听说了海因茨先生被害的消息。” “你从哪里听说的？” “是尤弥尔主动跟我联络的，他让我返回纽约以后马上回旧宿舍去把剩余的行李收拾掉。命案不是件小事，蔷薇在调查凶手的过程中很可能会查到我们头上，那样的话我们就要倒大霉了。” “他自己为什么不去收拾？” “他说跟我一样接到了临时任务，短时间内无法返回纽约。当时我也没有怀疑到他，只是吓了一大跳，担心我们的行动是不是已经暴露了，所以蔷薇才除掉了海因茨先生，然后故意阻挠我和尤弥尔见面。我甚至担心他们会潜伏在宿舍，曾经有过直接逃跑的念头，想冷静下来继续观望情况才装作没事的去了旧宿舍，没想到会碰见你。” “而事实上你一开始就陷入了尤弥尔的心理陷阱，在算计你的不是蔷薇，而正是他自己。他将你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海因茨的方向，趁你手忙脚乱的时候伪装成你和alex见了面。这个时候，你无论如何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跟alex联络，那样尤弥尔的行动就会很安全。” “是的，如果不是碰上了你，我现在忙着收拾旧宿舍，尤弥尔有足够的时间放手行动。”雷泽说着指向不远处，“图书馆快到了，就在那里，要小心。” 苏暮夜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夜幕中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那座冰冷的图书馆隐藏在黑暗中，与周围节日气氛浓郁的校园完全格格不入。那片黑暗仿佛是一头巨兽的口，能够将一切都吞噬，几乎令人不寒而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8 化装舞会 他沉默了一下，开口说：“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些问题。” “什么？” “你和尤弥尔有没有在旧宿舍里焚烧过什么东西？调换alex宿舍钥匙的人是不是你？” “我没烧过东西，但尤弥尔是不是在我们搬走以后又独自回来干过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宿舍钥匙那是什么？我不太清楚。” “那你和尤弥尔的相貌和身材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吗？” “我们的身高差不多，尤弥尔是科西嘉人，黑发。他有一些演员的明星气质，似乎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苏暮夜点了点头。 如他所料。 在宿舍焚烧涅纹草的果然不是雷泽，很可能是尤弥尔。 调换钥匙的人也是他，既然他有着精湛的演技，完全可以化装成雷泽潜入宋瑾的宿舍，只要一次就够了。 雷泽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某些人的道具，可能还会成为替罪羊。 尤弥尔的幕后主使不是宋幽，显然另有其人。在蔷薇密会中，有人对宋幽调包饮料的计划了如指掌，并且利用宋幽的下属雷泽企图达到某些目的。在这个过程中，海因茨被害了，雷泽被骗了，宋瑾宿舍的钥匙被调换了。如果不是苏暮夜及时拆穿了这个计划，事成之后尤弥尔很可能会把一切推到雷泽身上。 他的计划太精妙了，从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一旦他成功的话，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 难道蔷薇密会中，成员彼此存在间隙？ 是宋幽的敌人吗？ 他这么年轻，却身居白蔷薇之位，难免不会招来某些人的嫉恨。 但这一切跟宋瑾又有什么关系呢？ 绑架宋瑾，能够牵制宋幽？ 似乎又没这么简单，宋幽不像是那么没用的人。 苏暮夜思索着，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图书馆前的道路施工还没有结束，路灯尚未启用，越是靠近那边周围就越是阴暗，很快四周就阴森森的看不到一个人影了。 夜风刺骨，雷泽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带着苏暮夜抄近路往图书馆走。 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了图书馆的正门，这里白天启用，晚上会关闭，这时候馆里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了。苏暮夜抬头看了看，黑暗中整栋水泥建筑物都关着灯，没有一丝照明，月光下只能看见它冰冷的轮廓形状，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雷泽走到门口，仔细检查了一下：“进不去，这是电子密码锁，没有通行磁卡是没法开门的。” 苏暮夜没有说话。 一无所获那几乎是必然的结局，既然尤弥尔精心设下圈套把宋瑾骗走，就绝不会让自己出错失手。 但宋瑾也不是这么愚蠢的人，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会对这个骗局毫无察觉吗？ 在这座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门前，他应该会感到自己的处境有一点奇怪。即使是关系亲密的朋友，这种时候把他约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也是很不合理的。 他问雷泽：“这地方平时晚上也是这样的吗？” 雷泽摇头：“一般至少会有人值班的，最近可能是因为假期，晚上才会什么人都没有。”他非常担忧，“该不会，尤弥尔在这里设下了埋伏，用什么暴力手段胁迫alex，把他带走了？” 苏暮夜想了想：“这种可能性不大，既然你说图书馆平时晚上会有人在，以alex的观察力到了这里肯定会发现不对劲，这种地方怎么也不像适合见面谈话的。而这里附近都是空旷的平地，没有地方隐藏埋伏，大声呼救又很容易被人听到，尤弥尔很难在alex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他绑走。从周围的情况看起来，也没有明显打斗痕迹，他们应该没有发生过暴力冲突。” “那你觉得” “我认为尤弥尔会继续布置新的心理陷阱，在校园里这是最安全有效的方法。但我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怎样欺骗下去，alex并不是这么好骗的人。” 苏暮夜目前能够做出的推测，到这里就为止了。 雷泽不安地咬着手指。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他们千方百计推断出宋瑾的所在地，赶到图书馆却扑了个空。这里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有价值的迹象，图书馆门前安静的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似的，想要继续推测已经无从下手。 苏暮夜快速地思考着。 按照他对宋瑾的了解，他到了这里应该会在一定程度上清醒过来了。假设他被尤弥尔的新谎言骗走，虽然不知道谎言的内容是什么，但他真的会深信不疑吗？ 但凡他有任何一点怀疑，采取的行动会有两种。第一是拒绝跟尤弥尔走，直接逃跑；第二是假装上当保护自己，暗中却寻找逃脱的机会或者找人求助。 既然他一直都没有联络，说明他没有采取第一种行动，也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 那他会留下怎样的求助信息？ 这里受到了严重的电波干扰，手机收发短信很困难。而在光线这么差的环境下，直接在现场留下点东西反而更安全，四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想要趁尤弥尔不注意的时候在墙上写点什么东西，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前提是，宋瑾必须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留下的讯息会被人发现，相信苏暮夜会找到这里来。 这种信心几乎跟赌博没什么两样，连苏暮夜自己至今也不敢百分百确定宋瑾一定是在这里跟尤弥尔见面的。 他们对彼此的情况都一无所知，而现在，也只能试一试了。 苏暮夜拿起手机在图书馆正门附近的墙上照了一圈，如果宋瑾留下什么线索，那一定会在比较容易找到的地方。 然而附近的墙壁干干净净的空无一物，他想绕到侧面再去看看，这时候雷泽突然靠近门边：“这是什么？” 他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从一台读卡器后面抽出一张白色的纸片。 正门两侧都安置着电磁芯片读卡器，供学生进出登记使用，其中一台机器后面有道不起眼的缝隙。这台机器的位置没有固定准确，那是新建图书馆收尾工作留下的，圣诞节假期结束以后就会有人来收拾这些小毛病。 而在那个不起眼的缝隙里，那张纸片被牢牢地塞在里面，露出一丁点边角，不仔细看是绝不会发现的。它似乎是从哪里撕下的一角，破破烂烂的，这种东西就算被人发现，可能也会随随便便当成垃圾扔掉。 雷泽低声说：“这种地方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但alex发现了，他跟我提过这件事。” 苏暮夜接过那张纸片，它的表面光滑厚实，质感很不错，像是某种贺卡或是请柬。 纸片上，印着一个化装舞会面具的图案。 这个图案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他把纸片翻到背面，看见上面潦草的写了几个字。 ——坦塔罗斯摄影会馆。 他微微一怔。 这确实是宋瑾的字迹。 但是摄影会馆，化装舞会 先锋摄影展？！ 他飞快地翻出手机，打开了电子邮箱。 一封电子请柬正静静地躺在邮箱里。 这是他原本晚上打算去的地方。 今晚八点，艺术学院即将举办一场先锋摄影展，地点就在坦塔罗斯摄影会馆。 苏暮夜原本打算跟宋瑾见面以后独自去那里调查，看看能不能凑巧碰上谢司。但因为后来那些突如其来的意外，他早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宋瑾的事情比谢司重要得多。 而现在，它居然又如此巧合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宋瑾居然被尤弥尔带到摄影会馆的化装舞会上去了？ 这真是太讽刺了。 他本打算瞒着宋瑾一个人潜入那里，然而宋瑾很可能已经先他一步。 他千方百计想让宋瑾尽量远离未知的危险，宋瑾却很可能已经陷入更大的危机。 苏暮夜看着纸片上的面具，暗暗咬紧了牙。 化装舞会。 那个地方，必须非去一趟不可了。 那里隐藏着比他预想中更多的秘密，他必须去把一切都弄清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9 红帽女孩 宋瑾站在新图书馆的门口。 馆里的值班人员已经关掉了最后一盏灯，少数几个留在里面查阅资料的学生鱼贯而出。他们低声讨论着研究课题，路过的时候有人朝宋瑾投来好奇的眼神。这个地方晚上很少有人会来，何况现在又是假期，夜晚这里又寒冷又偏僻，如果不是为了查阅一些复杂稀有的资料，没人喜欢待着。 学生们很快都走了，周围逐渐变得黑漆漆的，冰冷的空气寂静的令人窒息。 宋瑾裹紧围巾，耳边能听到的只有冷冽的风声，风中依稀夹杂着聚会的喧闹。今天的狂欢或许会延续一整晚，大家都在享受这一周里难得的休闲时光。他原本可能也会是其中的一员，但现在却被眼前的事情纠缠着脱不开身，一切似乎在朝着有些奇怪的方向发展，他觉得很不对劲。 他按照雷泽的指示来到了这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然而雷泽并没有出现，他只是发了条短信让他在门口等着，他正在往这边赶。 已经等了多久呢？也许只有五分钟，但是在这空无一人的黑暗里时间过的异乎寻常的缓慢，连一分钟仿佛也有一小时那么长。这里有电波干扰，手机很难使用。宋瑾到了这里以后只勉强接到两个电话，先是苏暮夜为了宿舍钥匙的事情来找他，后来雷泽怕他等的着急来打了个招呼，但是通话到了中途就断了。 雷泽说他临时有些急事，需要耽搁几分钟。还没说清楚手机就突然没了信号，后来就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宋瑾知道附近有电磁实验室，影响信号是正常的。但他奇怪的是雷泽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为什么非要特地挑选这样一个不方便的地方跟他见面。 安静又适合谈话的地方，学校里有的是。这座新建的图书馆周围又黑又荒凉，反而很不安全，附近的照明设施还没有完工，如果有谁在草丛里躲着偷听的话，他们未必能发现。 这不符合雷泽做事的一贯常理。 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 但不管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宋瑾开始有些焦急了。 他不能这么没完没了的等下去，他有其他的调查任务，苏暮夜也正在等他。他平时有足够的空闲，但唯独今天晚上很忙，雷泽的邀约实在来的太不凑巧。 应该再催催他吗？ 宋瑾沿着步道朝电磁实验室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这里的手机信号依然很微弱，但似乎勉强能用。 他尝试着给雷泽打了个电话，对面响了半天都没有人接。 宋瑾一边听着电话里单调的提示音，一边四处眺望看能不能发现他的身影。这时候，他看见有一个人正在朝这边急匆匆地走过来。 “雷泽！”他连忙奔过去，走近了却发现那根本不是雷泽，居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那女孩被他的喊声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 月光映照着她纤细的身影，这女孩看起来和宋瑾的年纪差不多。她穿着白色的绒衣，长长的衣摆下隐约可见贴着亮片的舞会短裙，她似乎是正要去参加什么庆祝活动。 宋瑾隐约觉得这女孩有些眼熟，但一下子没有想起来。 他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含糊着转身就要走：“抱歉，我认错人了” 然而那女孩却先认出了他：“是你？” 宋瑾一怔，回过头来。 那女孩看着他，有些犹豫的样子：“是你吗？昨晚在皇后区的画廊。” 宋瑾呆了呆，一瞬间突然清醒过来了：“啊，是你！” 他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红帽女孩！ 蓝色翠雀画廊！ 是那里的接待员！ 他还清晰地记得昨晚的经历，他和苏暮夜按照爱莲娜的指示前往蓝色翠雀画廊，遇到了这个接待女孩。然而，这个女孩却因为他们不懂画廊的规矩而对他们产生了怀疑。 最后是苏暮夜急中生智提起六芒星才改变了局面，因为他的身份，红帽女孩对他们的态度有所改观，还帮他们写下了海因茨的地址。 想不到，居然会在学校遇到蔷薇密会的人？ 那女孩换了一身衣服，所以宋瑾刚才没有认出来。 在工作之外的场合，她神情似乎也没有在画廊里的这么严肃。她有着一头蜷曲的黑发，瞳色很深，头上斜扣着一顶白色的绒帽，从步道的尽头走到这里要经过一个陡坡，她走得很急，因此呼吸也有些微微的急促，擦了粉的脸颊透出几分红晕，让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再像画廊里那么让人畏惧了。和普通的女孩几乎没什么两样。 宋瑾看着她，有些奇怪：“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有些警觉，他对蔷薇密会有一种复杂的恐惧感，苏暮夜不在的时候他不知道怎样跟他们打交道比较合适。 但这个女孩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离开了画廊的她就像一个普通人。她的神情有些焦急：“是这样的我这么问可能不太礼貌，你是这里的学生吗？我受邀参加了艺术系的一个舞会，会馆应该就在这附近，但是我好像迷路了，我要迟到了。” “哪个会馆？” “我不知道，请柬上只写了地址。”那女孩掏出一张装帧精美的折叠卡片。 宋瑾打开一看，卡片上简单的印刷着一行字：“诚邀您参加今晚八点位于xxxxxx的圣诞化装舞会暨年度摄影艺术展拍卖会，热忱期待您的光临。” 卡片的反面印着一个面具的图案。 宋瑾皱了皱眉。 “能问问这是谁给你的请柬吗？”他问。 “一位画廊的老主顾，是艺术系的一位教授。” 这可真奇怪。 请柬上写的xxxxx是一个地址，确切的说是艺术系的摄影会馆，宋瑾很熟悉。但是在校园里大家一般都以名称来称呼建筑物，每个人都认识摄影会馆，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的确切门牌号。 这种写法真奇怪，地址既不常用又难以记忆，写请柬的人为什么要故意用这么复杂的方法？ 他把请柬还给那个女孩：“摄影会馆距离这里不远，就在” 他指了一个方向：“你沿着这条路，到了第一个路口左转，然后” 那女孩显得很为难：“我第一次来这里，记不住那么复杂的路线。” “我可以画一张地图给你。” “我不是美国人，看不太懂英语。” “地图不需要很复杂的英语。” 宋瑾在口袋里摸着纸条和笔准备画地图，突然发现那女孩在皱眉看着他。 “怎么了？”他很奇怪。 “既然离这里不远，你就不能带我去吗？”那女孩叹息着摇头，似乎对他迟钝的反应非常失望。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0 破绽 宋瑾呆了呆。 诶，原来是他太不解风情了吗。 他确实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或者说，他根本不打算这么做。 眼下情况特殊，雷泽随时会来，他还得尽快赶回宿舍，再在这里拖下去苏暮夜可能会气得撕烂他。虽然为年轻的女孩领路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做事的主次他还是分得清的，他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他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在等人，没法给你带路。” 那女孩露出些失望的表情，她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问：“海因茨先生被人谋杀了，你们知道吧？” 宋瑾一愣。 他下意识的想装糊涂，然而那女孩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我听说了一些古怪的传闻，也许你和你的朋友会感兴趣。如果你能带我去摄影会馆，作为答谢，我们可以聊聊。” 宋瑾愣了一会儿。 这个意外来得太突然了，他很清楚这所谓的“聊聊”意味着什么。 苏暮夜迫切想要知道关于蔷薇密会的一切情报，而眼下他们认识的人之中，没有谁能比蔷薇的成员所知道的情报更多了。这个女孩在海因茨投资的画廊里任职接待，每天客人来来往往，她一定了解很多内幕，如果她愿意帮忙，他们调查的进展一定会前进一大步。 但宋瑾还是有些狐疑：“你说的事情都是机密吧？随便告诉我没关系吗？” 红帽女孩笑笑：“有些秘密，当一些人死去以后就不再是秘密了。我们的画廊多年来一直受到海因茨先生的照顾，既然他对六芒星的孩子有特殊的感情，我也有义务对你们特别优待。” 她似乎把宋瑾也当成了六芒星出身的人，但宋瑾并不打算拆穿自己。他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从这里到摄影会馆的一路上都很热闹，化装舞会也是人多眼杂的公共场合，这女孩应该没有机会对他不利。不管她所谓的古怪传闻是不是真的，对他而言听一下都不会吃亏。 雷泽可以改天再见面，苏暮夜那边也可以道歉，但跟蔷薇的成员聊天的机会今天错过就很难再有了。情报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他没有理由不要，不论案情如何复杂他都不能忘记最初的目标——他要找出杀害唐和海因茨的凶手，必须要亲手解决这件连环杀人案。为了这个目标，他不能错过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红帽女孩看出了宋瑾眼中的动摇，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宋瑾立刻浑身一震，像触电般的挣脱开：“喂！” 那女孩一愣，觉得很好笑：“你很害羞？我听说亚洲人都很含蓄。” 宋瑾略尴尬，勉强重新伸出手：“真抱歉，是我太没礼貌了。” 那女孩抿嘴笑着又握住了他的手，宋瑾感到她的手心冰凉一片，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因为一个人不敢走夜路？” 图书馆前的步道很黑，胆小的学生夜晚确实不敢一个人到这里来。 红帽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向别人问路了，可能是没有问清楚，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宋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 那女孩十分尴尬，红着脸从衣袋里又摸出一张请柬：“没有什么像样的回礼，如果你能为我领路，我可以带你去参加舞会。听说今晚有许多珍贵的摄影拍卖品，很多学生想一睹风采都没有机会，希望你会感兴趣。” 宋瑾笑笑：“不用什么回礼，刚才是我太粗心了，没有察觉到你的为难。” 那女孩把请柬塞进他手里：“拿着吧，我收到了两份请柬但是没有舞伴。如果你不要，它也只是一张废纸，别浪费它。” 宋瑾问：“你身边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吗？” 那女孩笑起来：“画廊里只有女接待员。” “平时休息的时候呢？” “我们的工作环境很严格，也很忙。身边除了那些轮班的女孩，没什么机会认识像样的男人。” “每天两点一线上班？” “是的。” 宋瑾想了想，没有再拒绝，他收起了请柬：“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请稍等，我好像有东西落在图书馆了。” 他说着快步走到门口，在进门的刷卡机周围绕了一会儿。 红帽女孩在他身后问：“图书馆已经关门了吧，还能进去吗？” 宋瑾抓抓头发，返身回来：“好像不行了，我们先走吧。舞会开场的时间快到了，不能迟到。” 他说着拉起红帽女孩的手，两人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在他身后，门口的一台刷卡器后面，一道不起眼的缝隙几乎完全隐藏在黑暗中，那个红帽女孩完全没有注意到。缝隙中，请柬的碎片被小心翼翼地塞在了里面，这是宋瑾急中生智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这道缝隙，是他和雷泽之间才知道的秘密，图书馆尚未完工，各处的小细节也没有完全收拾妥当。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图书馆内外裸露的电线线头或者没有清理干净的粉刷印记随处可见。 雷泽本人当然没有注意到过这些东西，但宋瑾的观察力一向非常敏锐也很细致。他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就随口吐槽过这种没完工的地方匆忙开放是不是太随便了，内装修完毕以后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再投入使用可能会更好。 但时间不等人，旧图书馆的使用率早就超过了正常界限，查资料和自习的学生每天都把里面挤得水泄不通，急需一个新的地方分散人流。所以学校经过仔细考虑，还是决定暂且开放这栋新图书馆，不太满意的细节，等待圣诞节假期结束之后再详细处理。 宋瑾没有想到，一栋不完美的新建校园建筑和自己随口的吐槽，居然会成为他留下线索的重要帮手。在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中，除了这个读卡器背后的缝隙，他还真想不到其他什么可以留下线索又不会被那个红帽女孩发现的好地方。 希望雷泽不要太蠢。 希望他在到处找他的时候，可以想起他们曾经并没有放在心上的那些日常对话。 他本来并不打算这么做，这很危险。他的对手是蔷薇密会的成员，虽然是个年轻女孩但也不可小觑。 但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女孩，很可能在撒谎，她的言行中有一个很大的破绽。 前方迎接宋瑾的也许是一个陷阱，他无法推测会发生什么事情，光凭他个人的力量也许无法解决这件事。 但越是危险和未知的地方，就越是隐藏着复杂而深不可测的情报。这个送上门的机会，因为这女孩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变得更加珍贵了，他非去不可。 他只希望雷泽可以尽快赶来这里，希望他可以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发现自己留在这里的线索。 雷泽本人有多强的观察力他不知道，但还有苏暮夜在。 他应该已经等的很焦急了，一旦发现他失去联络，他一定会把学校翻得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希望那个时候，他已经从红帽女孩手中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了。 一切只能看运气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1 坦塔罗斯摄影会馆 十分钟以后，宋瑾领着红帽女孩顺利到达了坦塔罗斯摄影会馆，时间刚刚好。 那女孩礼貌地将请柬交给了门口的燕尾服侍者：“我是赛琳，这是我的朋友” 她回过头去，看见宋瑾正在撕扯自己的裤袋。 只听擦拉一声，一半的请柬被撕了出来。 宋瑾很尴尬，举起那半张破纸：“不好意思，裤子卡住了，这还能用吗” 他也没有办法，请柬的一部分已经被他留在了图书馆的墙缝里。只有把剩下的部分撕的更烂，把这玩意儿彻底废掉，才能不让赛琳起疑心。 燕尾服侍者看见那撕烂的纸片也是有些尴尬，但他还是保持礼貌的微微躬身：“破损的邀请函理应是无效的，但这次就不计较了，不想扫两位的兴。难得的舞会，希望你们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门口挂着厚厚的镶金布帘，漆黑的天鹅绒上描绘着星座和太阳的图案。侍者礼貌地将布帘挑起邀请客人进入，宋瑾跟着赛琳走进摄影会馆，布帘又在他们身后垂下了。 迎面扑来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气，震耳欲聋的音乐奔涌而来， 宋瑾头皮一炸，他的眼睛过了几秒钟才适应了会场里的黑暗。 舞会已经开始几分钟了，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挤满了人。普通的照明全都关闭，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绚丽的彩灯在天花板上交替闪烁着，宽敞的大厅此时已经变成了拥挤喧哗的舞池，无数人挤在一起疯狂的扭腰摆胯。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服务生穿梭在人群中送上色泽艳丽的饮料和鸡尾酒，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精和不知名的灼热气息。 身在其中，几乎要被拉进这迷离的漩涡，抛开一切理智。 这就是夜晚的纽约，令无数美国人永远沉浸其中不会厌烦的疯狂游戏。 炫目的霓虹灯光中，宋瑾看见各种奇异的碎光在舞池里闪烁，原来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风格各异的面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请柬不是花架子，这就是今晚的舞会特色，戴上面具，忘掉自己也认不出别人，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愉悦和激情。 他叹了口气，果然不该对这种场合抱有太多期待。 无论是化装舞会还是别的什么，这些聚会总是遍布着吵闹，人多而且庸俗，他不喜欢。 他靠近赛琳大声问：“有可以安静谈话的地方吗？！” 赛琳在喧闹的音乐声中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点点头，指向舞池的右边。 那里有一扇门，门连接着一条走廊，尽头通往二楼。 宋瑾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干什么，他到这里来不是享乐的，他需要赛琳的情报。 在路上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急迫让那女孩起疑心，十分钟的路程里只是聊了些天气和节日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次他也不敢接，在图书馆留下线索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他不敢再让自己随随便便露出什么可疑的举动。 他跟着赛琳走向那扇门，半路上遇见了游荡在会场中的服务生，服务生为他们送上两个面具。他带着黑色的皮质眼罩，头顶挑染的发丛间冒出两个红色的弯曲小角，那是小恶魔的扮相。在舞池嘈杂的背景音乐中，服务生用眼神和手势示意两位客人戴上面具，这是今晚的规矩，然后礼貌地退走了。 带着小三角尖的恶魔尾巴在他身后摇晃着，小恶魔是会场里所有服务生的统一装扮，仿佛是一群坏孩子引诱客人们堕入无尽的狂欢深渊。宋瑾手中抓着一个插着白色羽毛的威尼斯狂欢节歌剧面具，逐渐体会到这真是一个人人都很入戏的场合，保持冷静和理智在这种地方是格格不入的事情。 “你不喜欢这种地方吗？”赛琳在他身后问。 宋瑾回过头，看见她已经把一个撒着金粉的银色妖精面具戴在了脸上。 层叠的透明膜翼在她脸庞的两侧轻轻摇晃，泛着一种朦胧的淡青色光芒。只是一个小小的面具就几乎让这女孩变了一个样子，她的面具在灯光的映衬下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优雅和妩媚，仿佛黑色童话中手持魔棒的噩梦妖精，带着孩子们向天空的尽头飞去，消失在星辰绚烂的远方再也不回来。 宋瑾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炽热的空气包围着他，但是他感到一种怪异的阴寒。 他从赛琳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中，看到一种怪异的神色。她像是在微笑，那眼神却又像是冰冷的利刃，仿佛要把他撕碎的四分五裂。 这是他的错觉吗？是沾在面具上的那些金粉折射出的奇怪幻影？宋瑾连忙低下头戴上自己的面具，再次抬头的时候，那种怪异的光芒已经从赛琳的眼中消失了。 她只是安静地微笑着。 “你看起来很紧张。”她从手中的小包里抽出一条手帕递给宋瑾，“脸上都是冷汗，怪狼狈的，这样可没法在这种华丽的场合博得可爱女孩的芳心啊。” 手帕上传来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但是宋瑾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他随手抹了几把，含糊地说：“谢谢，但我并不想在这里约到什么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和赛琳已经寒暄了一路，不能再瞎聊下去了。他需要的是有关海因茨的情报，不管到了什么场合他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他对这种舞会一点兴趣都没有。 赛琳露出些百无聊赖的神色：“原来你和你看起来的一样无聊，说不定我一个人来会更有趣一点。但保证过的事情我不会忘记，你感兴趣的，只要我能说的都会老实回答，我们边走边聊吧。” 她指了指前方，他们穿过那扇门，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几乎看不见尽头。 走廊两边都是各种装帧华美的房间，看起来像是小厅或者包厢，里面三三两两的坐着人。赛琳双手背在身后，轻快地朝前走着，宋瑾跟上几步，很快就感到周围的音乐声渐渐安静下来，喧闹的舞池被他们甩在了身后，走廊这边的隔音效果很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2 海因茨的目的 两侧包厢的门大部分都开着，戴着面具的客人坐在里面聊天喝着鸡尾酒。每间包厢的墙壁上都悬挂着一块液晶背投电视屏幕，屏幕上轮番播放着一些摄影照片的幻灯片，照片的内容涵盖各种类型，有风景和建筑，有艺术品和人物肖像，也有故意做旧的黑白老照片风格。从某些角度而言，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一场规模盛大的摄影拍卖会。 今晚，数千件优秀的学生摄影作品会在这里公开拍卖，它们不是普通的无聊照片，从这里走出去的年轻摄影师说不定就是下一位举世闻名的艺术大师。提前购买他们的作品，既是资助，也是一种风险投资，如果买主看中的学生将来前途无量，他也可以从中获得长久的丰厚回报。 光看这一点的性质，倒是和蔷薇密会的资助行为非常相似。社会名流和富豪学者们所做的事情都是差不多的，所有人都不满足于自己本人事业有成的现状，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名望知识和财富能够长久地传承下去，像雪球般地越滚越大。 赛琳路过包厢的时候，随便看了一眼电视上滚动的拍卖作品，有些感慨地说，“如果海因茨先生还在世的话，他应该非常喜欢这类商业活动的。” 宋瑾问：“你们找到谋害他的凶手了吗？” 赛琳摇头：“暂时没有听说这样的消息，即使有，也不是我这种人能够知道的。我就跟这个会场里送上面具的服务生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底层的工作人员，在海因茨先生去世之前，我只是因为工作便利的原因，为他做过一些跑腿工作。” 宋瑾并没觉得太意外，跑腿的服务者，这一点早就在他和苏暮夜的推断之中。 海因茨很少离开那座废墟，虽然那里有着各种先进的生活设施，但依然需要能够自由行动的帮手，协助他作为废墟和外界之间保持交流的媒介。 他问：“你跑腿的时候，都帮他做些什么？” “帮助他寻找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 “没错，就是当年六芒星解散之后，流落到世界各地的那些孤儿们。” 宋瑾恍然大悟，看来赛琳是把他误会成和苏暮夜一样，也是来自六芒星的孤儿了。那种地方每年都会收养新的孩子，有他这个年纪的孤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并不想特意澄清这一点，让赛琳继续误会下去会让他们之间的谈话变得更简单。 他问：“海因茨先生为什么要特意寻找我们？按照常理来说，是我们这些当年受过他恩惠的孩子寻找他的下落，想要主动上门前来探望他，才是更合理的事情吧。” 赛琳反问：“你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宋瑾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赛琳说：“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们已经知道了爱莲娜小姐的父亲唐先生去世的消息，又看到了海因茨先生被谋害的现场，有没有想过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宋瑾想了想说：“我记得唐先生的案件暂时被定为入室抢劫的性质，但他和海因茨先生是多年的朋友，恰好在同一个时间段被害，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会不会有什么人是他们共同的仇家，特意到这种地方来展开报复的？” “嗯，这个推断很合理，那会是什么样的人跟他们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专业的侦探。” 赛琳笑起来：“你说的也对，那我再换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海因茨先生这么多年为什么会蜗居在这种废墟里？” 这也一直都是宋瑾和苏暮夜的疑问，虽然废墟里的那个德国人说他们是在赎罪，但宋瑾对这种说法始终是存有疑惑的。 他问：“是为了某种目的吗？” 赛琳点头：“确实如此，至于是什么目的，我刚才已经说了，就是我平时帮他跑腿的那些工作。” 宋瑾一愣：“寻找孤儿院的孩子？” “没错，这么多年他一直从不间断的在寻找你们，因为当年的资料都丢失了，所以这项工作进行得非常困难。在画廊里给你们废墟的地址，让六芒星的孩子随时都可以见他，这就是他安排给我的工作。他和孩子们之间的联络是秘密的，之间要经过层层关卡，而蓝色翠雀画廊就是最后一道，真正的六芒星孩子可以通过我给的密码地址，最终自行找到海因茨先生的所在地。” 她说的没错，只有苏暮夜才能发现废墟和六芒星之间布局结构的相似，普通人根本看不出隐藏在废墟里的秘密。 宋瑾问：“但是你这样做，不会被当成海因茨的同谋吗？” “他是画廊的投资人，我属于他雇来的员工，他安排的工作我必须一丝不苟地去做好，这也是蔷薇的规矩。” “可寻找六芒星的孩子，和他住在废墟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如果他不是那样低姿态的向蔷薇密会表达自己赎罪的意愿，他就无法使他们放松警惕，从而获得私下调查你们的机会。” 宋瑾一怔：“你的意思是？” “是的，海因茨先生以赎罪的说法骗取了蔷薇密会的信任，又静心潜伏了一段时间。然后他在隐瞒蔷薇的前提下，开始寻找你们的下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违反规矩的吧？” “是的，作为跑腿我也差点被卷进这场风波，差点就被认定成海因茨先生的帮凶。事实上，他似乎在寻找一个重要的人，或者一件东西，而这个东西就在你们这些孤儿的某一个人身上。” 前方就是走廊的尽头了，赛琳说到这里，站住了脚步。 然而宋瑾似乎因为她所说的话而震惊，怔怔地走着，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经停下了，一头狠狠撞上了她的后背。 赛琳惊呼一声，差点被撞倒，手中的小包从她手里甩飞出去掉在了远处的地上，里面的东西被摔出来散落一地。宋瑾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跑过去帮她把包捡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赛琳有些讶异：“我说的话让你这么吃惊吗？” 宋瑾一边匆忙捡着东西，一边说：“我我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瞒着蔷薇偷偷搞小动作，这也太胆大包天了。” 他把掉在地上的化妆品胡乱塞进小包里，把包递还给赛琳：“那海因茨先生到底在找什么呢？” 赛琳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问题。他的这种行为，会不会就是导致他被害的原因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3 赛琳的决心 宋瑾皱起眉。 海因茨的隐居是另有目的，他根本不知道这种事，所以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但这份情报似乎来得太容易了，他问赛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违反规矩的人是蔷薇密会的耻辱，这应该是你需要保守的秘密吧？” 赛琳笑笑：“我只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值得海因茨冒着风险花费多年私下去寻找，最后还为此丢掉了性命？我也不清楚当年的六芒星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你愿意跟我讲讲，也许我们会有新的发现。” 宋瑾沉默地看着她。 他突然明白了，陷阱露出了些许端倪，原来赛琳主动接近他是为了这个。 她也在查案。 他们手中的线索都不齐全，所以赛琳以海因茨被害的情报引起他的兴趣，把他骗到了舞会上来。他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机会，然而这种想法却正中赛琳的下怀，她真正的目的是反过来套取宋瑾自己的情报，他们在互相欺骗。 宋瑾回想起他们在蓝色翠雀画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女孩全身散发出的谨慎和警惕。 她确实不那么好对付。 他思索着，一边说：“你说六芒星的话，我当年还太小，对那里没什么记忆了，我的朋友可能知道的更多。但你只是一个底层工作人员，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调查这种事情？这对你没好处。” 赛琳笑笑：“你好像不太信任我？没有什么大费周章，我只是有点普通的好奇，毕竟我跟这件事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今天恰好有机会遇到你，所以想顺便打听一下，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不会刨根问底的。” 宋瑾想了想：“所以你的意思是，海因茨先生在寻找某个出身于六芒星的孤儿，是他的这种行为引发了凶手的复仇？我觉得这样的联系有点牵强，不如说这两件事恰好凑到了一起。有人一直对他怀恨在心，而他寻找孤儿的行为暴露了自己的所在地，所以才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赛琳若有所思：“说的也是，海因茨先生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里的，二十年来他换过几次居住地，要找到他是很困难的。最后他选中了这里，也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最后才定居，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么一想，凶案发生的时机问题就可以解释了。 宋瑾明白了，其实这二十多年里凶手不是在蛰伏，而是他找不到海因茨。其实他一直想要复仇，但复仇的对象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居然是对方先主动找到了他， 二十多年来，海因茨一直隐姓埋名四处变换住所，也许这不是他有意为之，但确实令凶手一无所获。直到最后他来到纽约，并且以为自己已经骗取了蔷薇密会的信任，开始动手寻找并且主动联络那些孤儿院的孩子，凶手才终于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处。 海因茨对凶手毫无防备，凶手却凭借自己的身份顺利和他取得联络，并且博得了他的信任，然后选取一个适当的机会动手杀了他和唐。凶手唯一犯下的错误是海因茨的尸体因为地点偏僻，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这使得他的被害消息和凶手留下的信息都没有能够顺利公开出去，打乱了凶手原本的计划。 但这也并不算什么大问题，他复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海因茨蛰伏多年精心策划的计谋，反而成为了他的葬身之地，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宋瑾问赛琳：“那唐先生也是海因茨的同谋吗？既然你说找人很困难，但光凭你这样的跑腿，应该也不至于能解决海因茨的所有问题。” 赛琳点头：“是的，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络，凶手应该就是从海因茨先生那里得到了唐的行程表，所以才能在那种准确的时间潜入剧院休息室里杀了他。参与计划的还不止他们两个人，其实这也是我今晚前来参加这场舞会的原因。” 宋瑾一愣：“你说这个会场里还有他们的同谋？” “是的，可能你也认识他。有一位名叫坦塔罗斯的国际知名摄影师，他是这栋摄影会馆的捐赠者，会馆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这个人本身与海因茨完全不认识，但有证据表明他们在最近五六年之间保持着一定频率的联络。在海因茨先生的电脑中发现了他们往来的电子邮件，虽然内容都被删除了，但还原以后能够勉强辨别出一些文字，他在委托坦塔罗斯调查国外的几个家庭地址，这应该足够作为证据了。” 宋瑾心里微微发冷。 他不熟悉坦塔罗斯这个名字，但确实听说过。这座学校里的大部分建筑物都以捐赠者的名字来命名，坦塔罗斯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人。他是哥伦比亚大学艺术学院80年代的毕业生，毕业之后成为一名周游世界的动物摄影师，也算是宋幽的半个同行。 事业有成之后，坦塔罗斯风光回到母校，90年代初就捐赠了这栋摄影会馆和一张百万美元的支票，以感谢学校对他的栽培。因为哥大历史悠久，曾经出过很多更加知名的大人物，所以一个摄影师的捐赠几乎被埋没其中，宋瑾也没有特意去记过他。 他们唯一的交集是几门选修课，坦塔罗斯是艺术学院的客座教授，一年里偶尔会回来几次教一些不太重要的艺术鉴赏课程。他真正的目的是在学校里为自己的公司挑选富有潜力的优秀人才，被看中的学生只要一毕业就会被签走。 这个流程宋瑾已经很熟悉了，在他留学的这两年，宋幽的公司也经常到他的学校来挑人。但是跟世界知名的音乐家蓬杜拉。唐和隐姓埋名的富豪海因茨比起来，坦塔罗斯的身份实在是平凡的太微不足道了，宋瑾也是第一次感觉蔷薇密会跟他的距离居然这么近。 他问赛琳：“所以你确定坦塔罗斯先生今晚一定会到这里来？” 赛琳点头：“确定，其实这场摄影拍卖会就是他筹办和主持的，因为我为海因茨工作的时间比较久，画廊也接待过一些来自你们学校的客人，所以才能了解到这场拍卖会的情况。你应该明白蔷薇密会的规矩，犯下的错误必须弥补，否则就会受到惩罚。我虽然只是个接待员，但我害怕惩罚，所以，我只能想方设法弥补错误” 宋瑾突然明白了：“难道，你一个人到这里来抓坦塔罗斯？！” 赛琳淡淡一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4 孤儿资料 她说：“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只是想找一些更加确凿的证据，证明坦塔罗斯和海因茨的合作关系。原本我已经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没想到会遇上你。其实蔷薇密会的意思是，只要能找到他们需要的证据，我为海因茨跑腿的事情就可以既往不咎，所以对我来说，今晚的舞会是最好的机会了。” 宋瑾终于明白赛琳对他如此热情的原因了，她需要帮手，而他可以利用。 她需要赎罪，但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能力有限。 而六芒星的孩子们不同，他们受到过特殊教育，六芒星里能够生产出苏暮夜那种各方面水平都远超常人的怪胎。有这样的人帮忙，胜算肯定会大一些。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 “你怎么确定我肯定会帮你？”宋瑾怀疑地看着她，“我和你的目的分明是完全相反的，我对六芒星和海因茨先生都怀有感激之情，也不可能去憎恨与他相关的人。但你却要利用他的同伴去向蔷薇立功，我们之间是水火不容的。而且，你一直都说你是一个普通的接待员，独闯虎穴秘密调查的任务为什么会落在你的头上，就不能派更合适的人按照正常的规矩去把坦塔罗斯清理掉吗？” “坦塔罗斯在这里有一间秘密办公室，里面藏着一份比较齐全的孤儿名单，我想把它找出来。所以如果蔷薇密会大张旗鼓的出动，他肯定会把这份名单藏起来，不能给他这个机会。”赛琳说着微微一笑，“至于你，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吗？我不知道你和海因茨是怎样联络上的，也不感兴趣，但据我所知，六芒星出身的孩子所要遵守的第一条规矩就是永远不能和与孤儿院有关的任何人发生联系。你现在不想想怎么自保，还在跟我争执要不要帮忙这种小事？” 宋瑾呆了呆。 他并不知道那场孤儿院的火灾之后，除了苏暮夜以外的其他孩子都去了哪里。但听赛琳的语气，他们好像成为了蔷薇密会的成员——至少有一部分人是。 他们生活在蔷薇的管理之下，而这个机构规矩森严，一旦违背就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眼下如果他否认自己的身份，赛琳一定会刨根问底，所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但伪装就意味着他这个“孤儿”确实与赛琳的处境一样，他私自跟海因茨见面了，他们都违反了蔷薇的规矩，现在应该想着如何赎罪自保。 这种时候还非要站在坦塔罗斯那边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头脑正常的人都分得清孰轻孰重。 赛琳见宋瑾犹豫的样子，又说：“你不要忘了，如今谋害唐和海因茨的凶手还逍遥法外，你不能保证坦塔罗斯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如果他进了蔷薇的惩戒室，凶手就无法下手了，这对他的人身安全反而是一种保护，你没有必要坚持放他自由。” 宋瑾浑身一冷，惩戒室是什么鬼东西。 把人一顿鞭打再淋上盐水的可怕地方吗？ 他思索了一会儿，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他怀疑凶手杀了两个人之后还有新的目标，但对于目标的身份毫无头绪，就算不帮助赛琳，他也没有其他要去保护的目标，还不如在这里试一试。 他问：“你具体有什么计划？” 赛琳说：“本来我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现在有你就好办了。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坦塔罗斯会亲自主持，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办公室，在拍卖会场里做准备。我们之中的一个人随时可以潜入办公室去找那份孤儿院的名单，另一个人就在拍卖会场掌握他的动向，不让他回到办公室。坦塔罗斯明天就会坐头班飞机前往伦敦，蔷薇的意思是要把他留在美国本土，统一处理他们三个人的问题会比较方便。”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其他人参与的计划吗 ？” “可能有，据说六芒星的孤儿流落到了世界各地，情况很复杂，光靠坦塔罗斯和唐的调查应该是不够的。但以我的能力实在查不到那么多情报也没有必要，我只要坦塔罗斯和那份名单就够了。蔷薇已经答应了，办到这件事以后他们就不会再惩罚我，他们认为我是一个能够潜入这里又不引人注目的合适人选，这项行动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 “可是，这一切也不是你的错啊，你又不是自愿给海因茨跑腿的。”宋瑾说。 “很多事情没有道理可讲，你愿意就跟我一起，不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走，就这么简单。”赛琳的语气很决断。 宋瑾当然是不可能走的，他对调查坦塔罗斯的兴趣不大，吸引他的是刚才赛琳所说的，那份孤儿院名单。 这个人手中，居然有他和苏暮夜正心心念念在找的东西。 赛琳对凶杀案没有兴趣，但宋瑾不会忘记自己最初也是最终的目的是查案，他要找到凶手。而凶手很可能就在孤儿院的其中一人当中，他和苏暮夜发愁的正是找不到那些人的资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坦塔罗斯手里的这份孤儿名单，很可能会是破案的关键。 他问赛琳：“据你所知，蔷薇密会对杀害唐和海因茨的凶手身份有多大的兴趣？” “兴趣不大，没有触犯到利益的事情，他们不会很认真的去做，很可能会不了了之。” 很合理的答复，正在宋瑾的预料之中。 他也从来没有指望过要依靠这些家伙，所以名单就更重要了，他对赛琳说：“我可以帮你，交换条件是让我看看那份孤儿院的名单，凶手可能就在其中。” 赛琳果然也对凶手漠不关心：“随便你，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把电话号码留给你，你去拍卖会场等着，我在坦塔罗斯的办公室找到那份名单以后，就来跟你汇合。” 宋瑾摇头：“不，我去找名单。我们都没有潜入和侦查的经验，但我是这里的学生，万一被在办公室被人发现的话有很多理由可以脱身。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普通的客人，身份也不一般，要是有人认出你了怎么办？你隐藏在人群里比较安全。” 赛琳想了想，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你说的也对，我不清楚坦塔罗斯这个人的底细，尽量不要跟他正面接触比较好。他的办公室在三楼左手尽头的最后一间，隔壁是一个暗房，你不会认错的。这个时候办公室里应该没有人，但是资料在哪里我不清楚，只能靠你自己去找了。” 宋瑾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5 会馆三楼 这时候，赛琳突然问：“对了，今天你没有跟你的朋友在一起吗？你们不都是这里的学生？” 她所说的朋友自然就是苏暮夜，宋瑾想了想，随口扯了个谎言：“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方便透露。你知道我们来找海因茨先生本身就冒了很大的风险，不想被人知道，既然我们现在互相帮助了，就别再追究这种事情了吧。” 他从赛琳的眼中看出困惑，六芒星位于德国，当年住在里面的孩子来自于世界各地，以欧美国家为主，其余包括非洲，印度，俄罗斯大家的国籍是很分散的，离开那里以后又各奔东西，彼此之间应该都是不认识的。 但现在，居然有两个东方人同时来自于那个地方，并且结识了，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而他们联手私下寻找海因茨的事情被暴露，这两个人不但不赶快逃走自保，反而还兴致勃勃地寻找杀害海因茨的凶手，实在很不正常。 蔷薇密会里不流行正义感。 宋瑾说：“当年在六芒星的时候，海因茨先生对我们很好，所以我们才想查清这个案子还他一个公道。他和蔷薇之间有什么矛盾我们不关心，而且我们也有保护自己的方法，你不用太操心。” 赛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也就不再追问了，过分的刨根问底会显得她很啰嗦。 她没有必要关心太多，他们的合作关系只限于今晚。走出这里之后，宋瑾的行为会不会被蔷薇追究，他会有什么下场，这跟她无关。 蔷薇密会里同样不流行同伴之情。 两人不再说话，到了走廊尽头，前方出现了两道楼梯。左侧楼梯一路蜿蜒向下，通往位于地下室的艺术品仓库，楼梯口竖着客人禁止入内的牌子。 在楼梯扶手边有一个洗手间，门上标示着女用，赛琳挥了挥手：“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我去洗手间补个妆，你上楼去坦塔罗斯的办公室。如果一时找不到资料就赶紧离开那里，我会再找机会的，被人发现的话千万不要提到我，那样我就完了。” “知道了，我没这么蠢。”宋瑾转身上楼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暂时分开了。 坦塔罗斯会馆是一栋维多利亚时代艺术风格的复古式建筑，蜿蜒的旋转楼梯勾勒出十分美妙的弧形，扶手上雕刻着华丽繁复的装饰图案。它的建成已经有些年头，平时举办的活动很多，雕花扶手已经被来来往往的客人磨得发亮，表面仿佛镀上了一层黄铜覆膜，光滑锃亮。 据说坦塔罗斯也是一位资深的艺术品鉴赏家和收藏爱好者，他对勒布朗和雷诺阿的油画情有独钟。赛琳没有仔细说明他的身份，但既然他可以自由进出蓝色翠雀画廊并且成为海因茨的同谋。他应该也是蔷薇密会的成员之一。 宋瑾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寒意，秘密的学术机构与明面上的战争完全不同，它有着更加复杂的人员构成和更隐秘的渗透性。而因为机构内部传承的规矩，很可能有人从祖辈甚至曾祖辈开始就已经是蔷薇的一员了，他们已经与普通人的世界密不可分，融合在一起毫无痕迹。 那他身边会不会还有其他人跟这个鬼地方有关系？ 他们究竟已经形成了多大的规模？ 到了二楼，四周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安静了。这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客人，应该已经不属于楼下那些跳舞人群的狂欢地盘。宋瑾到处看了看，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悬挂着装帧精美的风景画，这些图画他一张也没有见过，它们都不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可能是从蓝色翠雀画廊买来的或者是校内学生的优秀作品。 在挖掘优秀年轻人才这一点上，坦塔罗斯看来是做得相当好了。会馆经常会邀请社会名流举办各种艺术沙龙，新人作品被某位名家或者富豪注意到的概率很高。 走廊尽头，两扇包裹着漆黑皮革的柚木大门紧闭着，门上的黄铜把手在灯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泽。有两个身穿黑西装，身材魁梧的保镖站在门口，看见宋瑾他们投来怀疑的眼神，其中一人朝他走了过来。 “舞会在楼下，”那人说，“这里是摄影拍卖会的贵宾区域，没有贵宾卡你不能上来。”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赛琳没有提过贵宾卡的事情，不过她既然接下了看住坦塔罗斯的任务，就总有办法能混进去。宋瑾知道这种规格的拍卖会戒备也不会太森严，保安大部分只是花架子，看起来可怕，但实际上很好对付。 他拿出怀里的学生证：“我是艺术史系的学生，不是来参加舞会的客人。今晚的拍卖作品里也有我的，但是有几个问题，嗯” 他指了指楼上，收起学生证转身就走了，这个时候充满自信的伪装逼格是最重要的。 保安面面相觑，果然没有喊住他，毕竟宋瑾手里的学生证是真的，楼上也确实有几位艺术史的教授作为鉴赏顾问在三楼的贵宾室里休息。二楼和三楼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社会名流需要保护。他们站在这里只是防止一些醉醺醺的客人稀里糊涂跑到拍卖现场去发酒疯，区区一个学生并不需要特意去阻拦他。 宋瑾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对于这种场合的情况推断没有出问题。但这样就引发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既然坦塔罗斯会馆这么不重要，来来往往的人都很随便，而且保安管理也很松懈，这样一个半公开的公共场合，坦塔罗斯为什么要将机密性很高的孤儿院名单资料藏在这里呢？ 这很危险。 虽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可能有自己的考虑。但不管怎么想，好几个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努力了这么久才勉强凑齐的秘密名单，那得多粗心大意的人才会把它扔在这种地方。 难道这栋建筑里另有玄机？ 但他不是上天入地的特工，万一坦塔罗斯把资料藏在什么密室里，他找不到该怎么办呢？ 宋瑾一边想，一边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到了三楼就是这栋建筑物的尽头了。 坦塔罗斯会馆一共只有三层，从右侧能听见有人压低声音的交谈，那边一个房间的门开着，里面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正在闲聊着什么。宋瑾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学系里的教授，他赶紧低头猫着腰往左侧跑。 他们出现在这种场合也很正常，拍卖会需要艺术鉴赏方面的专家。但万一被教授认出来，宋瑾所谓的拍卖品创作者身份就得暴露了。他有点慌，左侧的走廊很短，两边分别是冲洗照片的暗房和一间资料室，尽头就是坦塔罗斯的私人办公室。 正如赛琳所说，宋瑾是不会认错这个房间的，因为门上清清楚楚地贴着写有坦塔罗斯姓名的黄铜铭牌。 他来不及多想，一推门就冲进了这间办公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6 第三张卡片 没有人呵斥他，房间里静悄悄的。 运气不错，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宋瑾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环视了一眼这个偌大的房间。这时候，坦塔罗斯应该已经下楼去主持拍卖会了，宋瑾不但顺利的躲过了隔壁房间那些教授，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寻找他需要的东西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惊讶。 坦塔罗斯在校外有自己的公司，并不常到这里来，但是这间办公室显然经过了精心的保养。光洁的柚木地板上铺着深红色的手织地毯，沙发是暗褐色的昂贵真皮，镶嵌实木的墙壁上挂着完整的鹿头和虎头装饰，两柄交叉的双管猎枪悬挂在装饰上方，锻铁枪管被擦得乌黑发亮。 看起来坦塔罗斯是一个财力雄厚，并且非常会享受生活的人。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还留有一支尚未熄灭的古巴雪茄，坦塔罗斯应该还没有离开多久。房间里没有开暖气，但是有壁炉，黑色的高级木材在大理石壁炉里熊熊燃烧着，整个房间都荡漾着令人舒适的暖意，宋瑾几乎都有点感到困倦了。 他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扫了一眼沙发和茶几以后就走向房间深处的写字台。现在不是欣赏坦塔罗斯品味的时候，他必须尽快找到孤儿院的名单。 一眼望去，能找的地方不多，这间办公室的布置虽然奢华但是很简单。房间右侧有一个调酒用的小吧台，旁边是一座玻璃陈列柜，里面有一些蓝宝石和钻戒饰品；左侧就是宽敞的写字台和一排书架，除此之外房间里就什么也没有了。 按照惯常思维，普通人习惯将资料和文件书本摆放在一起，所以名单应该就藏在写字台或者书架的某个角落里。宋瑾走到写字台前，正准备打开抽屉，然而这时候他的动作却定格了。 视线，停留在了写字台的桌面上。 他呆住了。 桌上有一个东西。 一个他没有料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东西。 就在桌面右上角靠近台灯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盒子的尺寸和名片差不多。因为写字台上干干净净的连一支笔都没有，因此这个盒子非常显眼，就算高度近视肯定也会注意到。 盒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摆放着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淡绿色的卡片，色泽朴素，纸质精美。 宋瑾隔着玻璃盒子看着那张卡片，背后缓缓涌起了一阵剧烈的寒意。 那股寒意，几乎从脚底一直渗透到头顶。 他看见卡片上，写着一行字—— “成功的骗子，不必再以说谎为生” 句子的下方是一个数字6，还有一个音符的图案。 他感到头皮发麻。 又是莎士比亚的台词！ 这卡片的颜色，材质，字迹，这书写的内容 他实在太熟悉了！ 普通人看到这张卡片，可能会以为这只是坦塔罗斯随手写下的句子，但宋瑾知道它是什么。他一直希望它的出现，但是又害怕，他知道自己一旦发现了这东西，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是卡片信息！ 那个凶手留下的卡片信息！ 是第三张卡片！ 前两张的内容还深深印在宋瑾的脑海里，仿佛石雕一般坚固，几乎在梦里都纠缠着他。 按照案件发生的顺序，第一张卡片，出现在皇后区imax影城工地废墟，曾经的六芒星负责人海因茨的被害现场。 ——“无耻，以加倍的无耻抵赖 4” 第二张卡片，出现在曼哈顿的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著名剧作家蓬杜拉。唐的被害现场。 ——“糖衣包裹的恶魔 2” 继他们二人以后，果然还有第三张卡片！ ——“成功的骗子，不必再以说谎为生 6” 这张卡片，现在就在宋瑾的眼前。 他伸手就想去拿那个盒子，然而手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了下来。 电光石火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突然心念一转。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这是杀害海因茨的凶手留下的卡片吗？ 他为什么要把它留在这种地方？ 这张卡片上的文字主要包括两种内容——来自于莎士比亚的剧本的某段台词，以及一个数字。跟在数字之后的还有一个音符，它的作用尚不明确。 按照宋瑾和苏暮夜的推断，台词是凶手对于被害者生前行为的控诉，而数字传达的是某种特殊的信息。他们认为是凶手在用这种迂回的手法揭露自己的身份，对蔷薇密会制造恐慌。 这两个内容，一是针对死者的，二是针对凶手的，也就是说不管为了传达哪个内容，这张卡片都必须在死者出现以后才会有用处。而现在，这个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本应出现的死者在哪里？单独的卡片被摆放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坦塔罗斯就是第三个受害者？这不会的，他是拍卖会的主持人，这种时候如果发生意外或者莫名失踪，早就引发轩然大波了，纸片的作用应该不是在预示他的死亡。 然而除了谋杀，把纸片放在这里，又不能让人将它和任何事情联系在一起。 这种就算被人发现，那也是一张莫名奇妙的废纸，除非 除非它已经不需要被人发现了？ 宋瑾感到一阵猛烈的寒意。 难道，凶手特意制作的讯息卡片，因为某些原因已经失去了用途，所以才被随意丢弃？ 然后，这卡片在某个地方被人发现了，这只能导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凶手曾经到过这个地方，把纸片扔在了这里。 而某个人的办公室绝不是一个适合遗弃东西的好地方，放置名片的玻璃盒子是私人物品，又不是垃圾桶。所以卡片会出现在这里只剩下的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里是属于凶手的地盘。 这是他的地盘，对他而言是安全的，所以他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随手扔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这是一个很随意也很合理的举动。而宋瑾无意中闯进了凶手的房间，这是在对方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在机缘巧合之下，他才看到了这张纸片！ 难道，凶手是坦塔罗斯？是他杀了唐和海因茨？ 宋瑾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场景。 坦塔罗斯制作了几张卡片，将它们放在了这个玻璃盒子里。每次犯案的时候，他就会从盒子里拿走一张，他杀死了唐，杀死了海因茨，他的目标还剩下一个人，所以盒子里的纸片也还有最后一张。 这个推断正确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7 赛琳的陷阱 如此粗糙的推断，似乎不那么经得起推敲。 虽然两张卡片都已经落在了他和苏暮夜的手里，警方没有发现，但这依然是足以给凶手定罪的危险证据。宋瑾现在已经来到了这里，只要他拿出自己手里的那两张卡片，再和玻璃盒子里的罪证进行比对，那就足以证明坦塔罗斯杀人的嫌疑。 坦塔罗斯应该不知道纸片落到了谁的手里，这就意味着谁都可能插手来调查这件案子。调查的人未必不会恰好进入了他的办公室，这个地方不是密闭空间，随便就能进来，他不可能这么粗心大意地把这种东西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就算他对自己充满了自信，相信能看到纸片的人都对案件一无所知，那也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如果像是宋瑾这么好奇心旺盛的人，即使对纸片的内幕丝毫不了解，也会因为好奇而忍不住多看两眼的。 只要是头脑正常的人，都不可能把这么危险的罪证大大方方的扔在外面。 宋瑾的疑惑变得更深了。 最初的震惊和短暂的惊喜之后，现在他心里只剩下了怀疑。 这真是他的意外发现吗？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 他不敢再动这个盒子，他小心翼翼地低头凑近盒子，仔细观察了一圈，然后打开抽屉把手伸进去，在写字台背面的空间里仔细地摸索着，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桌面下方的抽屉是正常使用的，但在与玻璃盒子相对的位置能够摸到一团纠缠的塑料线和几块长方形的塑料板，塑料板的表面凹凸不平。那个位置宋瑾看不到，以手指的触感他认为这应该是一套简易的电子设备，将电线和焊有电阻的微型集成电路板以特殊的方式连接，就可以组成某种机关。 这个玻璃盒子机关的原理应该并不复杂，秘密就在盒子与桌面接触的这个位置上。这块半个手掌大小的区域内装置了感应系统，玻璃盒子有一定的重量，只要有人移动这个盒子使得它和写字台的接触面发生改变，重量的变化就能够启动桌面下的机关。 这种机关在电影里很常见，坐在办公桌前，移动了桌上的某个东西，墙角的某个密室就打开了，隐秘而方便。宋瑾把手从抽屉里拿出来以后，看见指尖上沾着灰尘，所以这个机关放在这里有些年头了，可能坦塔罗斯装修办公室的时候，这东西就是设计的一部分。 所以他不能乱碰这个盒子了，他不知道这团线路会启动什么机关。如果是天花板上掉下个铁块或者墙壁四面放出冷箭把他捅成蜂窝之类的就惨了，他可不想在这里丢掉小命。 事情陷入了僵局。 卡片既然已经看到了就不能当做不知道，宋瑾想把它拿走。他发现这东西是个意外，不管凶手是不是坦塔罗斯，对方肯定没有料到自己的失手，卡片上很可能留着珍贵的指纹或者其他有用的证据。 但勉强去动那个盒子的话，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风险太大了。 要怎么做呢？ 宋瑾一边思考，一边拿出手机来拍照。先记录现场再说，假设他真的不行，至少要证明卡片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事后可以有理由再到这里来搜查一次。 手机镜头在房间里谨慎地旋转，当转到身后的时候宋瑾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有点奇怪。 他身后是这间办公室唯一的窗户，此时窗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了。但是窗帘正中偏上的位置似乎隐约勾出某种东西的轮廓，按照位置判断这里是窗户的把手，宋瑾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帘，顿时大吃一惊。 窗户的把手上，居然牢牢地缠绕着一圈铁链，铁链上挂着一把锁。 铁链大约有拇指粗，锁头直径有八公分左右，坚固的程度用人力是无法打开的。宋瑾刚才看到的轮廓是窗帘遮住了这些东西，它们隐藏在窗帘背后太不起眼了，如果不是手机恰好拍到了这个位置，他不一定会发现。 窗户被人锁住了。 他摸了一把锁扣，表面很干净，没有灰尘，是新的。他又敲了敲窗玻璃，这是坚固的防弹玻璃，厚度连一头熊也撞不开。 所以，不久之前有人锁上了这间窗户，让它短时间内无法打开。对方的手段非常简单但是有用。但锁住这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呢？门又没锁，这个房间不是密室，如果要逃走的话 对了！ 宋瑾突然明白了，是桌上的机关！ 一定是这样，那个机关的作用是锁住正门！ 这个房间一共只有两个出口，门和窗。有人锁住了窗，而桌上的机关触发以后会自动锁住门，这就是它的作用。 宋瑾转身回到桌前，又检查了一遍那个玻璃盒子，发现它事先已经特意被倒置了。也就是说，假设入侵者想要拿走卡片，他就必须拿起这个盒子并且翻转，这个动作会使得盒子离开桌面，导致接触面感应的重量发生明显变化，从而必然会触发机关，使正门自动上锁，将自入侵者困住。 之后，入侵者要逃离就只能走窗户，但窗户预先已经被锁死了，他就这样被困在了这个简单的密室里。 但是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张卡片，能凑巧注意到这东西的人是谁，凶手也不知道。就他的角度而言，他在前两件案子里的留言行为都失败了，而他作案以后必定会逃离现场，根本不知道前两张卡片落在了谁的手里。 他更不知道谁会无意中闯入这间办公室，也无法确定对方会对玻璃盒子感兴趣，从而根本不可能事先做好准备。而如果非要假设有人能够预知这一切，那宋瑾也就只能想到一个人了。 是赛琳。 他被她骗到这个陷阱里来了。 要使得陷阱奏效，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是确定目标会进入房间，第二是确定目标必定会对玻璃盒子的卡片有兴趣。 宋瑾回忆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他要弄清楚自己是怎么上当的。 赛琳之前提到了两件任务，一是监视坦塔罗斯，二是潜入办公室寻找资料。她原本安排给宋瑾的是第一件任务，是宋瑾自己考虑到现实原因，主动挑选了第二件。 当时他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心理陷阱。 赛琳知道他对孤儿院的资料很感兴趣，作为本校学生对会馆的内部结构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在坦塔罗斯的办公室被人发现的话脱身也更容易，所以相对而言他去找资料更合适。宋瑾果然上当了，他做了赛琳希望的选择，而即使他没有上当，赛琳肯定也会以别的理由骗他去办公室，这很容易。 第一个条件已经达到了。 而第二个条件，与其说是确定，不如说赛琳预先已经推测到了宋瑾手里有卡片。 在蓝色翠雀画廊的那天晚上，宋瑾和苏暮夜与赛琳交谈以后，前往废墟，发现了海因茨的尸体，同时发现了凶手留下的卡片。在这之前没有人进入过海因茨的房间，他们是第一目击者。 但，如果是之前的人没有声张呢？ 赛琳完全有可能事先进入过海因茨的房间，她知道卡片的存在，但她没有告诉别人。 宋瑾在她之后也进入了房间，但他离开以后海因茨身上的卡片就不见了。所以，唯一的可能是他拿走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排除法。 第二个条件也达成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8 正轨 宋瑾的后背微微发冷，那女孩给他布下的局究竟有多深？ 他虽然早就怀疑她不是一个普通的画廊接待员，但他一直以为图书馆门前的这一切都是偶然发生的。他以为自己在利用这个偶然的机会进行有利于自己的调查，然而这一切却都是那女孩事先安排好的陷阱，他毫无知觉的在一步步往里走。 但她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相遇？他出现在图书馆完全是一个偶然，他是因为 宋瑾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连忙摸出手机翻看信息和来电记录，果然，在他离开图书馆以后，雷泽就再也没有来过消息。 他们最后一次联络的时候，雷泽说自己临时有事走不开，过几分钟就会到图书馆来跟他会合。而结果是他既没有来，也没有发送过新的消息，甚至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距离宋瑾在图书馆门口遇到赛琳，并且为她领路来到坦塔罗斯会馆以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按理说雷泽应该早就已经到了图书馆，同时发现他不在那里等着。之前宋瑾一路都想着要向赛琳打听案件的事情，所以没有机会去看手机，现在他才注意到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雷泽毫无动静，信箱里只有几条未读的广告短信，雷泽根本没有主动寻找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是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雷泽的邀约，宋瑾这才恍然大悟。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赛琳的陷阱。 宋瑾不知道她是怎么拿到雷泽的手机号码的，但显然是赛琳伪装成雷泽跟他打了电话，以交流纸片鉴定结果的名义将他骗了出去。 赛琳知道眼下宋瑾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情，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以宋瑾的谨慎程度原本根本不可能没注意到打电话的那个人情况有异样，但当时他已经完全被电话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甚至回忆不起来那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声音在与他对话。 而赛琳也步步小心，她没有亲自现身，而是以各种理由更改了几次见面的场合，进一步加重了宋瑾的焦急情绪。这种频繁的变动根本不符合雷泽一贯的风格，但那个时候宋瑾的脑子已经想不到别的事情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只想与雷泽见面，就是在那种情况下，赛琳在图书馆门前假装了偶然与他的相遇，他根本想不到这是一场预先设计好的阴谋。 这也就意味着，宋瑾在图书馆读卡器背后留下的请柬碎片是白费功夫，雷泽根本不可能到那里去。他完全就不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很可能还在自己的宿舍里睡大觉。 但问题是，赛琳和雷泽根本不认识，她是怎样伪装的惟妙惟肖的？ 宋瑾当然不相信他们是同谋，他和雷泽经常来往，如果他有意要谋害他的话有的是机会。甚至要把他骗到什么地方去的话也是雷泽亲自动手更方便，根本不需要特地派出什么陌生的女孩来完成这个任务。 宋瑾更倾向于相信雷泽在无意中透露了他们之间的事情，被有心之人给听到了，最后传到了蔷薇密会和赛琳的耳中。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雷泽现在有没有危险？赛琳会不会为了自己的伪装行动成功率更高，而事先加害于他？他现在在哪里？ 宋瑾连忙拨打了雷泽的电话，然而还没有接通，他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把它按掉了。 不对，他怎么这么傻。 赛琳可能是伪装了雷泽的号码，也可能直接盗走了他的手机，如果是后者的话他现在打电话也只能接通到赛琳那边，根本找不到雷泽。他有些六神无主了，寻找孤儿院资料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不会再有，但他更不能罔顾雷泽的安危继续留在这里，他必须得做点什么确认他的安全。 要去求助苏暮夜吗？他那边也好久没有动静了，他还在宿舍里等他吗？让他去雷泽那边看一看的话 于是宋瑾试着拨打了苏暮夜的号码，但是他没有接。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起来，是他发来了短信。 宋瑾连忙打开一看，信息的内容只有一行字。 “第五大道的艺术档案馆，我现在就去。” ？？？？？ 这是什么内容？没头没脑的。 宋瑾莫名其妙，甚至怀疑苏暮夜是不是把短信发错了。 但他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暗号！ 内容没有错，苏暮夜是故意不回他电话的，他正在试探他这边的情况。 他知道他的困境！ 第五大道的艺术档案馆是他和雷泽都很熟悉的地方，是当初雷泽推荐给他的，他在那里找到了很多对撰写论文有帮助的资料，但他从来没有跟苏暮夜提过这件事，他应该不知道那个地方。在这种时候发这样一条奇怪的短信，他很可能是在暗示自己已经和雷泽见面了。 只要他们能够见面，自然就知道宋瑾被人骗了。但苏暮夜不清楚他现在的处境，所以也不敢贸然询问他的情况，只能以这样含蓄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发了一条短信。 万一宋瑾的手机已经被搜走了，打电话的不是他本人，那随便联络只会暴露他们自己，可能会增添额外的危险。 苏暮夜的行动非常谨慎。 宋瑾微微松了一口气，苏暮夜知道他的动向就好，既然他和雷泽碰上了头，他们俩就会知道他最后消失的地点在图书馆。雷泽应该会找到他藏在图书馆读卡器后面的请柬碎片，就算没有发现他也放心多了，至少他们三个人现在都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他回了一条短信。 “我在坦塔罗斯摄影会馆里，情况有些复杂，但我没事。你和雷泽在一起吗？” 不一会，苏暮夜就回复了。 “他去找人帮忙了，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到。” 宋瑾长吁了一口气，他身陷囹圄的情况成功传递到外界，事情总算又稍微回到正轨了，雷泽也没事。刚才洞察到赛琳阴谋的一瞬间他非常的恐惧，他唯恐赛琳为了自己的阴谋进行得更加顺利而做了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也许她会直接干掉雷泽，那样的话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但他还是有些迟疑，又发了一条短信：“我会想办法自己脱身的，你不用担心。雷泽他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苏暮夜很快又回复了：“现在的局面，他要负一部分责任，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9 地图 宋瑾一头雾水，但现在也不是纠缠这些事情的时候，反正跟苏暮夜见面以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的。在他们会合之前，他还要继续假装上当，继续留在这个密室里，他不是那种只会傻等着别人来救援的受害者，眼下他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赛琳把他骗到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和赛琳总共就打过一次交道，在蓝色翠雀画廊。他没有主动说明过自己的身份，所以从表面上看他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六芒星孤儿，出于对海因茨的感情而在调查他被害的案件。这种身份和行为不至于让蔷薇密会的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他骗到一个密室里，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想要引出苏暮夜吗？不可能，苏暮夜还巴不得跟他们正面交战，根本不需要什么阴谋他就会主动上门。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宋瑾揉了揉眼睛，他觉得很困。 房间里似乎越来越热了，壁炉里的篝火烧得很旺，漆黑的木材在散发出一种隐约的气味。那气味他很熟悉，但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他做了几下深呼吸给大脑补充氧气，然后再一次检查整个房间。 既然赛琳的目的是把他关在这间密室里，那长久逗留在这个地方必然会引发某些后果，而这些后果一定是对宋瑾不利的。但如果逃出这个房间的话，他肯定也难以脱身，既然赛琳大费周章的想要把他关起来，就一定会预先设想到他万一没有中计的可能性，并且预先做好防范。 外面很可能有他的同伙。 宋瑾知道自己的搏击能力有限，正面杠人是没有胜算的。而且他也不想像个丧家犬似的逃走，他的斗志还没有被磨灭。 他要得到玻璃盒子里的第三张卡片，他也要弄清楚赛琳的真正目的，而且他想在不被外面发现的情况下离开这个密室。对他来说，悄无声息的逃脱并非不可能，他还记得进到这里来的时候，曾经看见外面走廊的左边是暗房，右边是储藏室。 既然坦塔罗斯的办公室有一个机关，那就可能有第二个机关，叔叔曾经说过玩这种东西是很容易上瘾的。来往于会馆的学生都没有权力使用暗房，那东西是坦塔罗斯的私人财产，那除了走廊的那扇门以外，他会不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做一个侧门，方便自己进出？ 宋瑾刚才就发现，房间左侧的那个书架是滑轮的，他走过去试着推了一下，书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朝另一侧移动，推动它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宋瑾有些好奇的检查了一下书架上那些厚厚的名著，发现它们大部分原来是中空的装饰书壳，坦塔罗斯在用一堆假货伪装自己的文学素养，很多人都爱干这事。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宋瑾轻轻松松就把书架推开，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墙壁。在他面前出现了一扇玻璃门，隔着玻璃能看见里面的空间很狭小，几个铁架子呈横排整齐的摆放着，架子上密密麻麻的排满了文件箱子，每个箱子上都有标签。 这是胶片箱子。 宋瑾估算了一下隔壁暗房的空间，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坦塔罗斯将那间暗房隔成了两部分，他所看到的这部分是用来储藏胶片的，洗照片的房间在另一侧。他似乎出于某些原因经常使用这里的暗房，但又不希望自己洗出来的东西被人看见，所以另外布置了一间小密室，将用废的胶片和一些成品照片都收藏在了这里。 鬼鬼祟祟的，倒是挺符合蔷薇密会的作风。 玻璃门边有一个字母密码盘，这是很常见的密码锁。到了这一步宋瑾反而不紧张了，他对自己解密的技术一向很有自信，他左右看了看，看见墙角挂着一幅蒙娜丽莎的画像，很简陋的仿制品。 蒙娜丽莎吗 他又回头看看密码盘，心里已经有数了。 他已经有自信能打开这道门，至于玻璃盒子里的那张卡片 嗯，酒吧旁边那个柜子里的钻戒，能够帮助他。 一切都搞定了。 接下来，他只要静静地等待着，等着赛琳回来收取她的猎物。 *** “五千美元第二次五千美元第三次成交！” 位于二楼的拍卖会场里，回荡着主持人充满激情的声音。 本次拍卖会的筹办者，同时也是主持者的坦塔罗斯身穿西装，系着红色的领带，正热情洋溢地敲下手里的拍卖锤，左手高高举起：“恭喜这位客人，您有着独特的鉴赏眼光，这幅摄影作品将来必定会成为价值连城的旷世巨作，恭喜您！” 台下掌声雷动，戴着面具的拍卖客人们随着会场内热烈的气氛频繁鼓掌。他们今天都是为了挖掘摄影艺术的新星而来，事实证明坦塔罗斯的邀请完全是值得一试的，大多数人今天都玩得很尽兴。 坦塔罗斯是一个相貌热情的壮年男子，身材结实，两鬓留着棕色的浓密胡髯，他的皮肤因为长久在野外丛林拍摄动物而被晒得发红，看起来是个精力相当旺盛的中年男人。作为一位富有经验的摄影师，坦塔罗斯很乐意通过各种竞拍会提携年轻的学生，他出身于哥伦比亚大学，愿意为她鞠躬尽瘁，如果他后辈的校友能够在圈内成名那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他会发自内心的为他们高兴，这就是他作为前辈最大的荣誉和最高的价值。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看着刚刚成交的拍品被搬走，坦塔罗斯长嘘一口气，退到了后台稍作休息。 后台的黑暗中，一个娇小的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会场里的客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甚至后台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人把她当做一回事，她就像空气一样无声地占据了那个角落，一动也不动。 坦塔罗斯慢慢退到女孩的身旁，他嘴里咬着雪茄，低头划了一根火柴。 火光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照亮了赛琳白皙纤丽的脸庞。 坦塔罗斯点燃雪茄，夹在手里，他看着外面观众席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低声说：“时间快到了。” “都准备好了吗？”赛琳问。 “随时待命，十分钟后拍卖会结束，工作人员会遣散普通客人。大家已经对我们的货品期待已久了，只有把那孩子带出来给他们看，他们才会相信‘地图’真的存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0 拍卖会的尾声 “记得在场所有人的身份都要严格调查，”赛琳说，“消息绝不能泄露到无关的人手中，听说白蔷薇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今晚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坦塔罗斯点头：“放心，到时候每一个位置上的客人都会进行指纹和虹膜对比，我另外准备了红外线热感应设备，以防有老鼠闯进来。关键是你这边不能出错，唤醒地图的步骤我不清楚，一直都是海因茨在研究。现在他死了，除了你我们也不能依靠别人了，希望你真像你所说的那么值得信任。” 赛琳微微一笑：“我是一个很好的下属，接到的任务就一定会成功完成，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海因茨先生生前雇用我跑腿，我有义务完成他的遗愿，那这里就拜托你了，把会场准备好，我这就去把货物运过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坦塔罗斯点了点头。 他侧过脸，微微眯起眼睛，视线逗留在赛琳白皙的脸庞上。 赛琳抬起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坦塔罗斯移开视线，咬着雪茄含糊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跟我们前几次见面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了，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你别当一回事。” 赛琳没有说话，她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拍卖舞台的上方。 深红色的天鹅绒帘幕被金色流苏缠绕固定在舞台两侧，如此微小的细节处也体现着坦塔罗斯的奢华和富裕。然而就在帘幕的后侧，天花板上不起眼的位置却悬挂着两条粗长的麻绳套，它们散发着诡异的冰冷气息，仿佛绞刑架上正在等待囚犯的行刑工具那般让人恐惧。 绳套是深棕色的，几乎有孩童的手臂那么粗。从绳索表面的磨损程度来看，这东西应该没有使用过，几乎是全新的；然而原本应该十分粗糙的麻绳表面，在灯光下却隐约泛着一层光滑的绿色反光，像是在某种绿色岩石上反复摩擦过。 赛琳看着那两条微微摇晃的绳套：“无聊的小事就不要在意了，我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唤醒地图就全靠它们了” 她收回视线，顺手拍了拍坦塔罗斯的肩膀，转身走向后台深处。 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幽深的黑暗里。 赛琳离开了拍卖会场，这时候二楼的走廊上依稀从楼下传来喧闹的音乐声，间或夹杂着疯狂的尖叫。楼下的化妆舞会已经沸腾到了最巅峰，舞池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疯狂的扭动全身，像是失去控制的猛兽。 拍卖会场的保镖依然尽忠职守地站在门口，防止失控的客人胡乱闯入进来。然而楼下那些穿着小恶魔皮装的服务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身影，有几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正游荡在舞池边缘，悄无声息地搬动一块块竖起的长方形隔离板，将那些跳舞的客人全部限制在了舞池的空间里。 这明显的异样，却并未引起那些客人的注意，他们疯狂的随着音乐跳动，眼神却是呆滞而涣散的。戴在脸上的面具似乎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夺走了他们的灵魂。 通往二楼的那条长长的走廊里，两侧包房的拍卖客人已经开始起身离开，今晚的拍卖就快结束了，拍下心仪作品的客人已经无心再在这里待下去。身穿黑色西装的保镖礼貌地将他们引向后门，绕过那些发疯的舞客从其他地方离开，有人往舞池看了一眼，很快又毫无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虽然大家都是今晚舞会的参与者，但纵情享乐和参加拍卖的是两拨人。后者大都是坦塔罗斯的私人朋友，已经事先被提醒不要关心那些舞客的举止，不论他们有多么古怪，都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即使不用刻意提醒，也没有人会多管闲事，大家都不希望因为多嘴而失去今后参加拍卖会的机会，这对他们没好处。 赛琳也漫不经心地朝楼下看了一眼，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的疯狂并不是因为完全沉浸在兴奋中的缘故，他们饮料里早就被加了一些东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气味，她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了，她喜欢这个味道。 某种产自东南亚的神秘药草，通过某些方式被移植到美国本土以后，经过精致的提炼和配伍，最终形成了数十种目前市面上贩卖不到的精神类药物。 这些药物从底特律附近的某个小镇上流出，由专人携带进入美国的各大城市，有规律的在各种小型聚会或者娱乐场所中进行散播。大多数服药者将这些五彩斑斓的小药片当做兴奋剂或者大麻含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实验样本，贡献出大量的实验数据以供专人收集，最后反馈给药物的研究机构。 这些秘密的大规模临床试验遍布世界各地，除了蔷薇密会内部负责该项目的几位专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那些嗑药的人即使被警方逮捕进行尿检，也只能检测出他们自己私下服用的普通兴奋剂成分，真正的药物原料早已在体内分解吸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涅纹草，这就是那种珍贵的原料名称。蔷薇密会大部分已经上市或者正在开发中的精神类药物都来源于它，它是药品科研分支机构中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许多大规模的机密药物课题都围绕着它展开。 以纽约为目标的这项实验已经进行了六个多月了，成效显著，样品效果与理论值相当接近。但这件事情与赛琳的任务无关，她在这里只是因为她也恰好选择了这个地方，本来留给她完成任务的时间就不多，她无法到处去寻找更加隐秘而且能满足她所有条件的地方。 但这里也不错，坦塔罗斯是一个好帮手，虽然他不那么信任她，但也不重要了，她需要的东西他都准备的很好。今晚结束以后她和负责药物试验的专员都会撤出纽约，几年内不会再涉足这片土地。 离开的时候他们会把一切痕迹消除干净。 一切的痕迹，连一丝一毫都不会留下。 时间差不多了，赛琳走上三楼。右侧房间里的那些专家学者早就下楼去了，三楼静悄悄的。 这个时候，应该只有一个人还留在这里了。 赛琳走到坦塔罗斯的办公室门口。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按照她的计划这时候办公室应该已经被反锁了，她的“地图”也已经触发到了她所需要的状态。她将细长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几下却发觉不对劲，她皱了皱眉，抽出钥匙拧动把手。 门居然没有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1 蒙娜丽莎的秘密 赛琳微微吃了一惊，宋瑾逃走了吗？ 不，不可能。 她立刻否定了这种猜测，为了防止自己的计划出问题，她特意在外面布下了埋伏。整个三楼走廊都布有严密的监控，天花板上的通道里有人守着，只要宋瑾从房间里走出来立刻就会被控制住，他根本无处可逃。 为了安全起见，赛琳打了几个电话，从各个渠道得到的反馈消息是一切正常，宋瑾进入房间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或许他会想办法拆掉窗户上的铁链，并且跳窗逃走，但那个位置楼下是坚硬的水泥地，建筑外侧也没有可供攀爬的空间。而且夜间照明灯彻夜都在那面墙的位置上下移动，仿若白昼，根本无处藏身，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特工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插翅难逃。 所以，宋瑾应该还留在房间里。 赛琳微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反手关上房门，迅速扫视了一圈。 距离她离开房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这时候壁炉里的篝火已经变得十分微弱了，大部分木柴都被烧成了焦炭。赛琳走过去拿起拨火棍在壁炉里勾了几下，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干燥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时间不多了，坦塔罗斯还在楼下等着，必须把快点宋瑾找出来。赛琳一边想着，回头看了一眼书桌，发现桌上的那个玻璃盒子已经空了，里面的卡片不见了。 玻璃盒子被锐器划开了一道显眼的裂缝，她微微眯起眼，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房间右侧的吧台那边，放着钻戒的柜子有被移动过的痕迹。钻石的硬度超过玻璃，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它是一件简陋但是实用的切割工具，宋瑾可以用它轻易划开那个盒子，取走里面的东西。 那张纸片是一个诱饵，本来只是打算用来拖住宋瑾的。赛琳知道他很需要它，当他看见这张纸片的时候一定非常震撼。 但是他会发现移动玻璃盒子会启动正门的机关，必须想出解决的方法。而当他在思考着如何顺利取走那东西的时候时间就会飞快地流逝，然而想不到这东西并没能拖住他的脚步，反而落到了他的手里。 宋瑾手无寸铁，但即使在毫无胜算的环境下他也没有忘记什么是重要的，并且可以通过冷静的思考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完全没有乱了阵脚。 但是，赛琳对此并不是很意外，她对宋瑾这方面的才能略有耳闻。如果他对这个盒子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卡片留在里面，那她倒是会觉得非常失望的。 不过她没有太多的时间跟宋瑾玩斗智游戏了，她知道他就在附近。他们之间的实力还是相差太多，常年训练造就的敏锐感觉，让她对同类的气息非常敏感，她能感觉到这个空间里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在。 于是她开口了：“宋瑾，你在吗？” 没有回答。 她想了想，又说：“时间不早了，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继续躲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自己是逃不走的。我无意伤害你的性命，好好配合的话，我们可以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房间里起先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墙角传来一些响动。 那边的书架缓缓朝一侧移动开，书架后面出现了一扇打开的玻璃门。 赛琳微微吃了一惊，这扇门连接着坦塔罗斯的办公室和隔壁的暗房，门上装置着复杂的密码锁。这么短的时间里，宋瑾居然把密码解开了？她曾经自己尝试过破解密码，但没有成功所以就放弃了，她不觉得这扇门会给宋瑾带来什么帮助，但她似乎想错了。 宋瑾沉默地站在门旁，他紧紧倚靠着暗房里的一个铁架子，背后和铁架之间毫无空隙，使得对方无法从身后偷袭他。暗房里没有开灯，那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天花板的角落里装置着一台简易排风扇，路灯的光从排风扇的缝隙里透进来投在他的身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几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赛琳朝四周看了看：“坦塔罗斯好像没有把密码写在附近，你是怎么打开这扇门的？” 宋瑾在黑暗里发出一声轻笑：“这真有趣，你是经过了他的同意才将这个房间变为陷阱把我骗进来的，没错吧？但他居然连一个密室的开门方法也不告诉你，看来你们的合作关系似乎不太稳固。” 赛琳耸肩：“我跟他不是很熟，虽然我们都需要你，但我有其他的雇主，不方便把一切都巨细靡遗地说出来。能说服坦塔罗斯借出办公室的机关和玻璃盒子里的卡片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求太多的话他会起疑心。——那，你到底是怎么解开这个密码锁的？坦塔罗斯把密码写在哪儿了？” “近在眼前，墙上那张蒙娜丽莎的复制品，你看到了吧。” “我知道，那张图的角落里写着一行字，好像是‘gioconda’？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试过输入这行字，也试过使用这张画的英语名称‘mona lisa’，但是密码锁都没有反应，我的时间有限所以就放弃了。我想这个小细节不重要，你在短暂的时间里应该解不开这么复杂的谜，没想到你不但发现了这扇门而且轻而易举就打开了它，你确实不像你看起来的那么平平无奇。” “在密码学范畴中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把戏，坦塔罗斯在这个领域几乎是个外行人，这扇门就跟没上锁没什么两样。他设定了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复杂密码，因为不方便记忆，所以他把一部分写在了那张蒙娜丽莎的复制品上帮助提示自己。‘mona lisa’是这张画的英语名字，也是大部分人所知道的那个名字，但重要的是，这张画最初的创作地点是意大利，佛罗伦萨通用的是意大利语。” 赛琳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啊，是gioconda！” “是的，gioconda只是一部分，完整的密码是蒙娜丽莎的意大利语名 gioconda，也是这张画最初的名字。看起来你也懂意大利语，但如果你也稍微懂一点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或者和坦塔罗斯的合作关系更加紧密，我可能就不会有钻空子的机会了。” “那既然你已经破解了这个密室，为什么不逃走呢？” “你是在明知故问，暗房连接办公室的门虽然可以打开，但暗房通往走廊的那扇门是反锁的。我只不过从一个牢笼逃到了另一个牢笼，本身的处境并没有改变。” “你可以从办公室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嘛。” “办公室的正门是双重机关，即使第一重没有能够把门反锁住，第二重在我从房门内侧碰触到门锁的时候也会自行启动。而假设就算我真的有本事彻底破坏这个机关离开房间，外面也可能有埋伏，我没这么傻。” 赛琳耸了耸肩：“你很厉害，陷阱的每一个细节你都很清楚了。那你明知道自己逃不走，又在这里唠唠叨叨的跟我纠缠什么呢？浪费时间交谈并不会增加你脱逃的几率，难道你在等救兵？”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2 补妆 宋瑾笑笑：“迟早会有人来找我的，我失踪了这么久总会被发现，你心里应该也有数。但呆在这里等着别人来救不是我的脾气，也很浪费时间，所以有几个问题我想弄清楚。既然你大费周章的把我骗到这里来，那我身上一定有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价值，而我的目的一直都没有变，如果你想从我身上得到某些东西，我也想得到等价的东西。希望你可以谈谈自己的计划，以这些情报作交换，至少让我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赛琳觉得很好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谈条件？现在处于劣势的是你自己。” “不一定吧，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你非要把我关在这个房间里，但是‘禁闭’这个事实本身没有改变。我起初既没有反抗能力也对你没有戒心，你有很多机会可以绑架我或者直接揍晕我，但你都没有采用，而是设下了这样一个复杂的骗局。我起初不明白你的用意，但仔细想想只能推断出一种可能，你这么做，说明你需要的是活着的，完整的并且清醒的我，所以” 他慢慢举起手，手里握着一把枪。 从持枪的姿势来看他并不熟悉这种东西，他用有些生疏的动作把玩着它：“这是我在坦塔罗斯的抽屉里发现的，这种火力程度，看来只能用来防身。” 赛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尽量伪装出轻松的语气：“怎么？你想用这把枪逼着我当作人质从这里逃出去吗？” 宋瑾没有说话，他举起枪顶在自己的头上：“我的猜测不一定正确，但是我想如果我的生命安全发生什么问题，或者受伤失去意识的话，你应该会很为难的。” 赛琳噤声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沉默了许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虽然我不觉得你会有勇气自杀，但光看动作就知道你不太会用枪，万一走火真的闹出人命的话，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你想干什么呢？我对你本人没有什么恶意，当然也不想谋害你的性命，既然你的脾气这么犟，我也不想为难你，我答应凡是在这个会馆里所能做到的事情，我都会尽量满足你的，想问什么就问吧。对了，先把枪放下。” 宋瑾看着她，慢慢放下枪，但依然保持着随时能够扣下扳机的状态。他问：“我先问一个问题，你真的是赛琳吗？” 赛琳微微一笑：“这问题真奇怪，这个名字是我告诉你的，我不是赛琳，那我还能是谁呢？” “那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按照预先设定的假台词，这个时候我应该说‘去监视坦塔罗斯了嘛，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看你好久都没有动静，所以才上来看看。’——不过，谎言已经被拆穿了，那我只能老实说，我去跟坦塔罗斯汇报你已经中计的情况了。” 宋瑾轻不可闻的笑了一声：“但我问的不是坦塔罗斯这件事，我们最后分别的时候，你说你去干什么了？” 赛琳皱眉思索着，她真的不记得自己当时说过什么了。 宋瑾替她回答了：“你说你去补妆了。” 赛琳又想了一会儿：“哦，好像是吧，对，没错啊。去找坦塔罗斯之前，我确实去洗手间补妆了，有什么不对吗？” “连口红也补了吗？” “那是当然的了，不过你既然是男人，可能看不出来吧。” “哦，真的吗？”宋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可是你的口红在我这里，你用什么东西去补妆？” 赛琳怔了怔：“是什么时候” “在一楼走廊的时候，我撞飞了你的化妆包，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并不是在想心事，只是想耍个小花招来试探你。但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没有能够窥视到你计划的全貌。” “原来是那个时候，”赛琳微微一笑，“我确实没有注意到，那就算我骗了你又怎样呢？其实我没有去补妆，那又怎样？说不定我只是抽了几分钟去跟哪个男人约会了，不想告诉别人，更不想告诉你这个新朋友，这也很正常嘛。” 宋瑾看着她：“我想知道的并不是你究竟去做什么事，我还是那个问题，你究竟是不是赛琳？”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对这个问题纠缠不休呢？” “因为一个普通的画廊接待员不可能是你这个样子的，我最早开始怀疑你，是因为在图书馆门前的时候，你拉了我的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一个接待员，但我碰到你的手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你在撒谎，因为你掌心拇指和食指连接处，以及食指两侧都有一层明显的茧，那是经常用枪才会造成的现象。你分明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 赛琳思索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的也是啊，这可不是一个前台漂亮姑娘应该有的手，看来是我太低估你的观察力了，把你当成一个纯情小男孩是我的错。那时候你的反应很奇怪，并不是因为被女孩拉了手而害羞，而是发觉我在撒谎了吧？但你明知道前方可能是陷阱，却还是跟着我走了，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可能总有一天会害死你哦。” “如果不是这强烈的好奇心，我也找不到那第三张卡片。”宋瑾看了看办公桌上那个空空如也的玻璃盒子，“那么现在你可以回答了，你到底是不是赛琳？” “赛琳”轻轻摇了摇头：“我应该早就知道，你这样的家伙是最难缠的。你不贪图利益，也不知何为恐惧，所要追求的只有真相，为了真相哪怕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对我这样的务实主义者来说，你这种做事全凭感情驱使的人真是特别麻烦，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宋瑾看着她：“你是不是把真正的赛琳杀了？因为她为我们指明了海因茨的住处，这违反了蔷薇的规矩，所以就把他杀了？” 这是他心底非常惧怕的事情。 到了这个地步，眼前这女孩不是接待员的事实已经非常清楚了。接踵而来的问题就是，那个真正的红帽女孩去哪里了？如果她是因为一次无心的指引而丢掉了性命，那宋瑾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3 裙下 然而“赛琳”笑了笑：“你不要把我们说得跟斤斤计较的变态杀人犯一样，蔷薇密会的规矩是很宽容的，他会给所有人改过自新的机会。真正的赛琳确实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但她受到惩罚跟你们无关。她是因为受到海因茨的利诱而长年隐瞒蔷薇偷偷为他工作，在被发现以后拒不承认，而且拒绝配合调查，无奈之下，我们才按照规矩给予了她最严厉的惩罚。是我动的手，我无意隐瞒，对此我也觉得很遗憾。” 宋瑾一愣：“那这样的话！” “赛琳”点头：“是的，就你而言，从来就没有见过什么真正的赛琳，从头到尾都是我，那天晚上在蓝色翠雀画廊接待你的人也是我。因为海因茨那伙人将证据隐藏的太深，光是寻找出赛琳这个突破口就费了很大的劲。虽然她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但她的优势是由于工作身份而不引人注目，行动自由，而且不容易引起怀疑，所以我伪装成了她潜入了海因茨小团体的内部，结果证明效果非常好，我想要的情报基本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宋瑾看着她，后背微微发冷。 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他以为海因茨是因为被谋害才招来了蔷薇的调查，这才导致他长年累月寻找孤儿的计划暴露。但听这个人的口气，蔷薇密会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一切，他们那天晚上在画廊见到的根本就是假的红帽女孩，那个真正的女孩子早就被眼前这个人杀掉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冷声问。 “蔷薇密会的运作很复杂，所以需要一个部门调查大家都在做些什么事，防止某些人实行一些对蔷薇不利的阴谋，尽早将它扼杀在襁褓中。我就是负责这项工作的，你可以叫我尤弥尔。” “赛琳”说着，扯下了头上的黑色假发，露出一头迷人的卷曲金发。 她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宋瑾看着他，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你是？” 尤弥尔微微一笑：“看在你这么执着的想要调查真相的份上，我就给你一点小小的奖励吧。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可能诚实到这个份上的，但既然是你，就让你看看” 她说着，撩起了裙子。 看见裙子下面露出的东西，宋瑾顿时脸色苍白：“你你！” 虽然已经有了一点思想准备，亲眼看到这种画面的视觉冲击还是太大了。 他可能一辈子都忘记不了这个场景了，一个漂亮女孩在他面前撩起了裙子，裙子下面居然露出了属于男人才有的东西！ 这真是太太恐怖了！ 尤弥尔放下裙子，又把黑色假发娴熟地按照原样带回去：“好像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啊，这就是好奇所要付出的代价了。可不要说出去哦，坦塔罗斯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以为自己一直在跟真正的赛琳打交道，万一知道我是个穿裙子的男人，他可能会吓到心脏病发的。” 宋瑾又惊又惧：“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尤弥尔不以为然：“这是我的工作，扮成这个女孩会更加方便调查，所以我就这么做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也没有什么变态的喜好。不过你细致的观察力让我懂得了自己的演技还有待提高，今后我会研究怎样扮得更像的。” “你居然还想有下次！”宋瑾吓得魂都快飞了。 “已经说过了，这是我的工作，”尤弥尔微微一笑，“你的关注点有问题，你该在意的不是自己碰上了一个假女人，是今后会不会碰上更多的冒牌货。为了调查我可以假扮成任何人，任何性别，任何年龄都有可能，今后说不定你身边的哪个朋友悄无声息的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而你对此一无所知，你可要小心一点。” 宋瑾感到头皮发麻。 尤弥尔又说：“也许今晚你发挥完自己的作用以后，我也会杀了你，然后假扮你去接近你的朋友。苏暮夜，是吗？他应该在赶来救你的路上了，慌乱之下他应该不会发现你的真假，假扮成你会很容易。” 宋瑾咬了咬牙。 他在心里说服自己，得尽快冷静下来，摆脱刚才留在脑海里的那副可怕画面。 他知道尤弥尔是在套他的话，如果他慌乱失控就证明了他的推测是正确的，会暴露苏暮夜的行踪。 所以他不能激动。 既然尤弥尔知道苏暮夜的名字，那他应该也知道了他的身份。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把他们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的，已经不重要了，宋瑾只知道他们找到画廊的那天晚上，甚至更久之前蔷薇密会就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踪。他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是显然在蔷薇密会的面前，世上没有任何秘密。 他思索了一会儿，尽量冷静地说：“夜哥已经回国去了，因为工作的原因紧急回国的，他今晚不会来了。但我通知了我的同学，他们会报警，也已经联络了校方。我想蔷薇密会还没有霸道到在学校里一手遮天的地步，只要我活着呆在这里，他们总会把我找到的。” 尤弥尔微微一笑：“你很有趣啊，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义气？你想保护苏暮夜吗？想要千方百计对我隐瞒他的行踪？但你可能弄错了一件事情，你是不是觉得如果蔷薇针对你们之中的某一个人，那必定就是他？当然，他也有他的价值，他是流落在外的黑蔷薇之中最珍贵的那一支，我们迟早会把他给网住的。但，不是现在，今天我们不需要他，需要的是你。 宋瑾呆了呆：“我？” “是啊，我的目标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你，跟他完全无关。你可能没有料到这一点吧？”尤弥尔笑着摇了摇头，“这都该怪你的哥哥宋幽，他认为让你远离这一切就是对你最好的保护。虽然从某些角度而言这么想也没错，他害得我们找了你好多年，你一直都平凡的好像大海里一滴最普通的水，几乎毫无踪迹可寻。但这么做的缺点也显而易见，那就是当危险到来的时候，你完全没有足够的警戒心，也不知道要如何保护自己，甚至连用枪都不会。你对自己的价值一无所知，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普通人——但这都是过去了，今天晚上之后，一切都会有所改观，我会让你认识到自己真正的模样。” 宋瑾呆站着。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人在说什么？什么真正的模样？跟宋幽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目的不是苏暮夜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4 两个线索 尤弥尔说的没错，在和蔷薇密会的接触过程中，宋瑾一直坚信如果他们出手，那目标必定是苏暮夜。他自己是在机缘巧合下无意中被卷进来的无关者，他在蔷薇的眼中没有价值，是个无名小卒。 如果他真的受到牵连，那也只能作为吸引苏暮夜上钩的诱饵。他不知道尤弥尔到底要做什么，但他相信即使自己身陷囹圄那也是为了引出苏暮夜的一种手段，只要苏暮夜不落到他们手里，他们的计划就不会成功。 但是现在，尤弥尔的话让他陷入了困惑。 他要的本来就是他吗？ 他有什么用处？ 尤弥尔看着他：“虽然也能预料到答案了，但我还是问一次吧，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瑾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低声说：“但是我知道，应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孤儿院名单了，是吧？” 尤弥尔微微一愣：“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想这种事？” 宋瑾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调查唐和海因茨被害的案件，可能他们的死你不在乎，但对我们很重要。杀害他们的凶手可能就是当年六芒星的孤儿之一，他在报复，并且故意设置残忍的凶案现场扩大舆论影响，达到恐吓别人的目的。所以，当你告诉我那份名单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只要能得到它我今天就没有白跑一趟。但看来一切都只是你把我骗到这里来的陷阱，我想要的东西不但没有得到，反而变成了一个拖后腿的阶下囚。” 尤弥尔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们居然这么在乎这两件案子？那还真不好意思了，事情完全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 “很抱歉我不能透露太多，那是违反规矩的。不过凶手其实没有在报复，也没有恐吓别人，他恐吓的只是受害者本身而已。” “什么意思？” “我可以给你几个提示，第一是孤儿院的名单确实存在，否则我不会平白无故想到用这个东西来骗你，这点你不用太失望，而它的线索就在那被杀的两个人身上。” 宋瑾皱起眉，尸体上还有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尤弥尔笑笑：“你想一想尸体上缺了什么东西，回头再去问你哥哥，他会知道的。而第二个线索你自己可以解决，我想你肯定很在意你手里那些卡片的含义吧？尤其是那些数字。” 宋瑾一愣：“数字三张卡片，426，那是代表凶手的身份吗？” 尤弥尔摇头：“不，恰恰相反，它们是代表着某个受害者，一个身份不一般的受害者。至于他的名字，426，解读的关键就是纸片上的某个符号。” 宋瑾仔细回想了一下：“符号是音符？” 尤弥尔微微一笑：“提示就到这里为止了，如果能解开这两个谜，你自然就会明白命案的来龙去脉。接下来你可能会度过一段比较痛苦的时间，思考这些问题有助于你分散注意力，那么” 他说着，突然身影一晃。 宋瑾只觉得面前掠过一阵冷风，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的闪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身体一阵麻痹，他摇晃了一下就重重倒了下去。 尤弥尔敏捷地接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地上。宋瑾仰躺在地上，他想挣扎，然而他的身体好像变得不是他自己的了。 麻痹的感觉迅速扩散到全身，他的意识还清醒着，身体却渐渐变得毫无知觉。他想转动头部抬起手脚，指令从大脑传达出去但是找不到接收的方向，神经末梢似乎一下子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视线范围逐渐变得狭窄，他看不到周围的东西，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他张了张嘴，发出一种模糊的嘶哑呻吟。 尤弥尔的声音从右上方传来，他站在那里，柔声安慰他：“不要紧张，这是注射涅纹草溶液以后短期内出现的正常神经阻断反应，大约半小时以后你就能说话了。这个过程原本应该是你在办公室里吸入壁炉的烟雾以后，逐渐才会出现的缓释现象，但因为你躲在暗房里导致吸入量不足，我只能给你打针了，不用害怕。” 宋瑾在地上挣扎着，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 尤弥尔笑笑：“不要挣扎比较好，你现在说不出话来的。这样子我也会比较轻松，如果你待会儿在台上当众乱说什么我也会很为难，毕竟我需要的只是你身上的地图，你本身的自我表达越少越好。” 宋瑾直挺挺地躺着，他还在挣扎，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尤弥尔的声音就像擂鼓般在震动着他的耳膜。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只能看到上方天花板一片极为狭窄的区域。 耳边嗡嗡作响，有几个陌生的词语在刺激着他的耳膜。 涅纹草 神经阻断 地图 他从没听过这些词语，但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不是现在，是很久以前。 有人在说什么，是陌生的声音，依稀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孩子已经没用了” “那个计划地图” “可以试试” 突然，关门的声音打断了宋瑾的思绪，那些遥远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有人进来了。 地板在微微震动，有人穿过办公室朝这边慢慢走过来。 “你还没搞定吗？”那人出声了，他在问尤弥尔。 宋瑾看不到那个人的样子，但他的声音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想不起来。 他的脑细胞似乎也都僵硬了。 尤弥尔的语气听起来很愉快：“花了一点时间和宋瑾聊聊，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那人表示赞同：“毕竟他是唯一承载了‘地图’以后还能活着的人，是宋幽把他埋没的太深了，不过现在挖出来还来得及。” 尤弥尔问：“那要把他带回去吗？流落在外会不会很浪费？” 那人说：“指导老师认为他继续跟苏暮夜在一起会比较好，他们可以互相刺激对方的潜能。野外的风吹雨打，会让有些蔷薇更加茁壮的成长起来。” “我也想要一个能刺激潜能的好伙伴。” “你已经够强了，不要太贪婪。好了，把他搬起来，坦塔罗斯还在楼下等我们。你们几个，过来搬他。” 一条黑布落在了宋瑾的脸上，盖住了他的眼睛。 地板又开始震动，这次是好几个沉重的脚步声，互相重叠，好像是几个壮汉走过来了。 然后，宋瑾被人抬了起来。说抬可能不够准确，因为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变化了，他只能通过黑布透进的些微光线判断自己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他在朝上移动。 他已经彻底什么都不明白了，他们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是他很害怕，他知道苏暮夜正在朝这边赶来。 他完全预料不到这里会有什么东西在迎接他们，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这是宋瑾第一次，对未知的前方感到恐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5 虚假的舞会 搬动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五分钟。 宋瑾凭借那些微弱的光线，判断自己离开了坦塔罗斯的办公室，然后下楼。 下方传来刺耳的喧闹声，是一楼舞池里那些疯狂的客人。所幸他的听觉还没有受损，甚至因为失去了视觉似乎反而变得更加灵敏了。 舞会开始多久了？两个小时？三个小时？那炙热的狂欢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那些舞客狂热的激情甚至似乎比舞会刚开始的时候更甚。几乎掀翻天花板的音乐和尖叫声，正在传达出一种什么东西失控的奇怪感觉。 宋瑾被那些声音吵的脑壳发疼，他的神智还算清醒。他知道那些人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出个究竟，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正在这座会馆里发生。 喧闹的激情，是为了掩饰什么吗？ 对了，这是一场化妆舞会。即使它再热闹再喧哗，那也是正常的，路过的人如果听见这些吵闹，只会因为觉得烦躁而加快脚步离开这里，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面会发生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而事实上，这些事情正在发生，这是一场为了掩饰尤弥尔和坦塔罗斯的密谋而特意举办的虚假舞会。 灯光，面具，客人，觥筹交错，一切华丽的假象都是为了掩饰他们的真正目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引人注目之处也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一座社交活动专用的会馆，学校的公共场合，学生们受到了客座教授的邀请而纷纷前来参加有趣的社交活动，因为兴致高昂而玩的吵闹了一点，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谁能想到这场大费周章的庆典只是一张虚假的面具，它真正的目的只是将某个人骗进来并且监禁在这里，同时尽量不让任何无关人士发现这个秘密。 这些喧闹声就是层层包围，像缠丝一般将宋瑾囚禁在中心。且不论他现在根本就不能说话，就算他可以呼救，声音也会掩埋在那些喧闹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外面的人根本就听不见。 他对尤弥尔的计划一无所知，只能从眼前的状况推断出这明显是一个经过周详计划的密谋。校园内圣诞相关活动的时间地点从上个月就必须开始报备，那时候海因茨还活着，这个计划应该不是尤弥尔和坦塔罗斯短期内的合作成果，很可能是坦塔罗斯和海因茨，还有蓬杜拉。唐这三个人一手操办的。 宋瑾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海因茨是苏暮夜的恩人，但他们可能一直就没有看透过真正的他。 这个计划周详的舞会处处体现了他的心思缜密，所谓的留在废墟自我惩罚，或许根本就是一个谎言。他们在为这样一个人的死亡寻找真相，是否真的值得呢？ 黑布缝隙中透进的光线还在移动，从移动的距离宋瑾判断自己被搬到了二楼走廊的另一头。他记得这边是通往拍卖大厅的正门，而继续往里走的话就是前往拍卖后台的安全通道，那里是禁止一般人进入的，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抬着他的那些人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身体经过那扇门，直接进入了拍卖大厅的后台。 门被关上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舞池的喧闹声全都被隔在了外面。 “把他放下来吧。”尤弥尔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有人解开了蒙在宋瑾眼睛上的黑布，没有太多的光线刺激视网膜，周围黑漆漆的。空气里弥漫着木箱和铁锈的味道，这里是拍卖大厅的后台，是拍品上台之前等待和进行准备的地方。隔着帘幕能听到外面传来客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宋瑾觉得自己好像是要被扔到台上去拍卖了，难道尤弥尔是要把他卖掉吗？ 这时候，后台深处传来皮鞋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在说话：“这就是地图？想不到居然是个亚裔，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尤弥尔发出笑声：“他是艺术史专业的学生，可能还上过你的课。” 这个男人就是坦塔罗斯了，宋瑾在心里想，他认出了他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费劲地动了动脑袋。 让他惊讶的是脖子居然有感觉了，他的头艰难地转动了几寸。 麻痹全身的涅纹草溶液在短暂的时间里已经开始失效了，尤弥尔见状连忙催促：“快，用绳套！别让他乱动！” 两个男人抓住了宋瑾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用悬挂在帘幕上方的绳套拴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勒紧。 宋瑾感到一阵剧痛，粗长的麻绳里编织进了细小的铁刺，铁刺沿着手腕的一圈深深扎进了他的皮肤里，鲜血渗了出来。他发出含糊的呻吟，短暂的疼痛之后身体再次开始麻痹。 麻绳表面泛着一层暗淡的绿色，绳套从里到外都浸满了涅纹草的溶液。溶液沿着铁刺从伤口渗入宋瑾的血液进入全身循环，从身体到大脑的感知再一次被阻断了，他的身体无力地瘫软下来。 坦塔罗斯发出惊讶的感叹声：“这真是太神奇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我记得一毫克结晶溶于五百毫升的水里，只要喝一口就会出现轻度的毒瘾症状？这孩子直接吸收了特殊的结晶化合物居然还能保持理智。” “不是溶于水，是酒精。引发毒瘾症状需要一定的化学反应，水溶液只能根据个人体质引发程度不同的神经阻断效果。这都是对一般人而言，但是宋瑾长年服用泽塔试剂，体质已经发生了变化，一般的涅纹草溶液对他没有用，只有特定环境下以特殊的药物配比进行静脉注射或者黏膜接触吸收，他才能保持这种稳定的阻断状态。”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据说一旦宿主的身体机能下降，地图显影就会失效。” “珐蕾拉珍贵的实验体没有这么容易死，但是长期阻断会损害他的脑神经，变成植物人的话就不好玩了，”尤弥尔说着开始催促，“好了，得抓紧时间，坦塔罗斯先生，外面都准备好了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6 显影剂 坦塔罗斯掀起帘幕朝外看了一眼，客人们正在安保人员的引导下依次离场。会场里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五六名客人坐在原位没有走动。他们都如同楼下的舞客那样带着掩饰真容的面具，这样的装扮在今晚的场合显得十分寻常，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但这种仿佛娱乐性的装扮有其用意，逗留在会场里的这些人并不希望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一切看似有趣的舞会设计，全都是为了深夜这场神秘的活动而准备。 作为计划的主谋之一，坦塔罗斯必须保证今晚的活动能够低调，安全，顺利的完成。 很快，普通的客人都走了，身穿黑色西装的保安也依次退出，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拍卖大厅的门。 今晚明面上的拍卖活动已经结束了，剩下还坐在位置上的那几名客人，面无表情，扣在脸上的金属面具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会场内弥漫着一种沉默而紧张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几名身穿铁灰色制服的特殊安保人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会场四周，其中一人走到门口，推上了位于右侧的一个金属电闸。顿时，拍卖会场的灯光暗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红色亮了起来，像是应急灯的颜色。 这是为今晚的特殊活动而准备的红外线热能感应系统，凡是身处在这个会场里的人都会被系统感应到，并且记录下来。为了以防有无关人员没有离开，或者有心之人混入进来，坦塔罗斯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红外线的扫描之下，这个形状仿佛古罗马斗兽场的圆形空间里，就连一只老鼠也藏不住。 整个会场都被这层暗淡的红光笼罩着，场内的人被简化成散发着热能的轮廓呈现在二楼监控室的系统监视屏幕上。特殊安保人员依照那些轮廓逐个核对客人就座的位置，并且仔细检查会场的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任何无关的人躲在会场里。 另外两名安保人员正在观众席里走动，他们手持仪器扫描每一个客人的虹膜，进行身份比对。因为留在会场里的人并不多，验证很快就结束了，坦塔罗斯十分钟之内收到了会场清理完毕的消息。 留在场内的客人人数正确，身份无误，没有无关人士逗留，可以继续了。 于是，尤弥尔开口了：“扒掉他的衣服。” 几个男人走上来，开始脱宋瑾的衣服。 宋瑾：“” 这是要干什么？ 他动弹不得，只能任凭这些人手脚麻利地脱掉了他的上衣和衬衫，又去扒他的袜子，长裤，然后是内裤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宋瑾惊呆了，他想骂人，但口中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那些男人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分钟他就被人扒光了，连内裤都不剩，身体被一丝不挂地用绳索吊在了舞台上。 神经阻断的药效还在持续，所以他毫无知觉，在这种温度下不穿衣服也没有觉得冷，但他的牙齿在微微打颤。被绳索刺破的手腕还在不停的渗血，身后隔着帘幕正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这他妈的是要卖奴隶吗？ 如果只是一场噩梦，他只想从这场噩梦里快点醒来。 尤弥尔围着他绕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吧，把显影剂推过来。” 一个人拖来了一部四轮推车，推车上放着一个木桶。宋瑾用视线的余光瞥见木桶里装满了一种奇怪的淡红色液体，里面浸泡着一只刷子。一块铁盘横跨在木桶上方，盘子里摆放着一个木勺和一只玻璃漏斗，漏斗的尺寸不大不小，刚好能塞入一个人的口中。 宋瑾心里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东西都准备好了，尤弥尔朝坦塔罗斯点了点头，坦塔罗斯推下了舞台一侧的机关，帘幕缓缓朝两边打开了。 暗红色的灯光透了进来，呈现出扇形缓缓朝两边扩散，照亮了宋瑾的全身。底下的观众席看见这个被绳索吊着的年轻男孩，纷纷发出压低的惊呼声，会场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雍容华贵的女士们不好意思地用羽毛扇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而男人们的视线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变成了一种狂热的不可思议和期待。他们紧紧盯着宋瑾的背部，据说他们一直在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他们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很久了。 坦塔罗斯出现在舞台的一侧，他的声音从无线麦克风里传出，占据了会场，间或夹杂着嗡嗡的回声。 “诸位，寒暄的话就不多说了，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同伴。大家都知道蓬杜拉先生和海因茨先生在寻找这个孩子的过程中都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最后不幸丢掉了性命。但是我会完成他们的遗愿，我现在也已经做到了，各位所看见的这个孩子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地图，有了他的存在，重建如今的秩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蔷薇密会经过数百年的演变已经进入了一个相对消极和仁慈的状态，这种状态与它当年成立的初衷是不相吻合的，我们有义务纠正这个错误，将它重新带领上正轨。” 有人在台下问：“你能保证这地图是真的吗？据说我们已经被秩序者怀疑了，他们会不会准备了一个假货？说不定沿着地图只能走进他们的陷阱里去，那样我们多年的心血就全都成了一场空。” 坦塔罗斯立刻解释：“所以我才抓紧时间组织了今晚的活动，蓬杜拉和海因茨突然死亡的意外目前并不知道是谁主使的，秩序者正在调查这件事。他们认为凡是跟当年六芒星黑蔷薇计划有关的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所以已经通知了我暂停工作尽量减少外出。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提醒是不是真心，但趁他们如今分身乏术的机会我抓紧时间设法得到了地图，我可以保证他和蔷薇没有任何往来，对自己的身份也一无所知，我确信他不会是陷阱。” 对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让我们看看你的发现成果吧。” 坦塔罗斯朝后台看了一眼，两个男人走过来，一人拿起了刷子，另外一人拿起了勺子和漏斗。 刷子从红色显影剂中被提出来，液体滴落在地板上，表面泛出一层蜜蜡般的透明光泽。那个人举起刷子绕到宋瑾身边，厚重的刷头缓缓扫过他的后背。 宋瑾浑身一激灵，一股寒意刺透他的背脊直达脑神经，这东西不是一般的试剂，他居然会对它有感觉。 那怪异的感觉还没有结束，短暂的寒意之后一种火辣的刺痛感慢慢扩散开，痛感一点点的加剧，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在啃咬他的后背。 他吃力地抬起头，难受地喘着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7 苏暮夜的行动 这时候，涂抹到背后的红色显影剂渐渐化为无色液体，宋瑾的背上除了一片湿润什么都没有。台下又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客人们显然对这种现象很惊奇。 地图的显影剂据说是海因茨根据蔷薇密会实验室里的某种配方特别调制的，是一种特殊的医用化学试剂。虽然其他人都不清楚试剂的成分，但知道它能够与指定种类的无机物进行化学反应，从而出现染色现象。 然而显影剂和宋瑾的皮肤接触以后，不但没有染色成功，反而与某种不知名的物质中和了，这说明宋瑾的背上有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发现显影剂没有效果，男人扔开了刷子，一把掐住了宋瑾的脸颊，手中的力气几乎能够压碎他的骨骼。宋瑾被迫张开了嘴，他的脸被掐得扭曲变形，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另一个人将漏斗塞进他的口中，将一百五十毫升分量的显影剂直接倒了下去。无味的液体进入口腔，沿着食道一路流进胃里，留下一道炙热的痕迹。 宋瑾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 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有人在问坦塔罗斯这样会不会闹出人命，这毕竟是成分复杂的化学试剂，那孩子喝了这东西会不会死掉。坦塔罗斯和身旁的“赛琳”商讨了一会儿，安抚下那些客人，一边示意手下给宋瑾灌下更多的显影剂。宋瑾的身体抽搐挣扎着，被那些人牢牢按住，红色的液体不断从他的口中流出，滴落在地板上。 他的胃里好像着了一团火，火焰焚烧着逐渐扩散到全身，刚才那种针刺般的疼痛感又出现了。然而这一次不是在背上，而是从身体里传来的，仿佛有无数的利齿在啃咬着他的内脏，他控制不住自己，牙齿紧紧咬住玻璃漏斗发出摩擦的响声，尤弥尔见状赶紧让人拿开了那个漏斗，以防玻璃被他咬碎吞进肚子里去。 他看着宋瑾因为剧痛而微微发白的脸，低声说：“希望你能争气一点，这样自己可以少受痛苦。还记得我刚才在办公室里说过的话吗？接下来你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煎熬，可以多想想案件来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现在应该已经体会到了，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 宋瑾死死地盯着他，但是他的眼神很快就涣散了，他的瞳孔中覆盖上了一层淡红色的血膜。刚才被迫喝下的大量显影剂已经迅速被内脏吸收进入血液循环，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都仿佛在被虫子啃咬着。 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布，以防他咬断自己的舌头，然后所有人都离开了，谁都不理睬他的痛苦，只是在远处默默地观察着他的变化。疼痛戳刺着他的神经，他全身抽搐，浑身僵直，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那呻吟逐渐变成扭曲的哀嚎，越来越响，直到凄惨的回荡在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何时，会场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客人们不再窃窃私语，所有的人都在紧张地看着他。 有人不安地皱着眉，几乎不忍心看这副残忍的画面，然而就在这时候，观众席上突然传来小声的惊叫：“那是！” 尤弥尔朝坦塔罗斯使了个眼色，坦塔罗斯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对方立刻绕到会场的门口拉下了电闸，红外线热感应系统停止运作了，会场陷入一片黑暗，然而黑暗中，台上却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那是一缕红光，像一道闪电般的迅速掠过宋瑾的后背。 然后又是一道 整个会场都被窒息般的沉默笼罩着，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着这孩子身上一瞬间异样的变化。坦塔罗斯紧张地屏着呼吸，而站在黑暗中的尤弥尔却隐隐露出笑容。 宋瑾全然不知道这一切，他痛苦地哀叫着，全身从里到外都像是在被无数针尖戳刺着。他痛得快要失去知觉，却又在涅纹草溶液的作用下无法失去意识。他听不见自己的喊叫声，耳边嗡嗡作响，唯一清晰的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似乎每跳一下，他背后的某个位置就跟着燃烧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呼之欲出。 砰咚，砰咚 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那道红光在他背后若隐若现。它仿佛有生命般的在他背后游走着，渐渐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 苏暮夜站在坦塔罗斯会馆的门口，沉默地仰视着这座三层楼高的砖石建筑。他在脑海里仔细地描绘着它的内部结构，回想储存在他记忆里的建筑平面图，推测着宋瑾可能在什么地方。 距离他失踪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刚才那条短信的到来让苏暮夜和雷泽略微松懈了紧绷的神经，但情况还是很不妙。 宋瑾主动联络了他，说明他性命无虞。他读懂了苏暮夜的暗号并且做出了内容清晰的回复，证明他依然头脑清晰，神志清楚。雷泽认为尤弥尔大费周章的把宋瑾骗走，一定不是为了谋害他的性命，所以一直都不建议苏暮夜立刻行动，宋瑾的联络印证了他的推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怎么把他找出来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苏暮夜做了一些准备。坦塔罗斯会馆是普通的校园公共建筑，当时建造使用的平面施工图被当做参考资料储存在学校的图书馆里，他稍微花了一点心思就拿到了。 坦塔罗斯是个外行，不会考虑到这么久远之前留下的小线索，但苏暮夜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套图纸可以帮助他完全掌握建筑的构造特点，结构设计，管线分布，能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尽量安全的潜入这栋建筑，再带着宋瑾安然无恙的离开那里。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尤弥尔的目的，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宋瑾从这座会馆里救出来。短时间内他们找不到帮手，这是苏暮夜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了。兰溪已经上了飞机，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达，雷泽去联络宋幽了，在救兵到来之前，他至少要掌握这座会馆里的情况。 他非常自责，宋瑾的被骗与他有很深的关联。 宋瑾平时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他是因为急切的想要得到案件的线索，情急之下才没有发现那个雷泽是假货。而导致他着急的原因是苏暮夜对之前的情报有所隐瞒，他通过宋瑾解开的海因茨便利贴谜题找到了唐的女儿爱莲娜，却因为得到的线索过于复杂危险，所以选择了没有告诉宋瑾。 他的选择，使得宋瑾误以为自己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力气。他在沮丧之余急于找到新的线索，弥补自己的无能，这才会头脑发热的上了尤弥尔的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8 冷藏的秘密 虽然就算再来一次，苏暮夜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他没有宋瑾那么感性，行事作风上他追求的是冷静和合理。但是这件事他难辞其咎，他有责任把宋瑾从尤弥尔的手里救出来，让他无故陷入危险一直都严重违背了他的本意。 所幸图书馆的资料很齐全，出发之前苏暮夜仔细看了一遍坦塔罗斯会馆的建筑结构图。他大致掌握了会馆中每一个房间的位置，所有出入口的走向，构思了一条较为完美的潜入路线。正面冲突没有胜算，他的目的是在尽量不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把宋瑾带出来，这样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和蔷薇密会有很多帐要算，但不是现在。 坦塔罗斯会馆的内部结构很简单，一楼是大堂，北侧有员工休息室和一个附带冷库的厨房，因为今晚的聚会活动，大堂已经临时被改成了舞厅。从大堂的东侧延伸，是一条四十米长的走廊，两侧分布着数间包厢，走廊尽头连接着一道长长的弧形楼梯，它通往二楼的拍卖大厅及其后台。 从后台经过一道货运楼梯可以回到一楼，因为会馆只有两层，所以不需要安装电梯，在举行拍卖会的时候可以将拍品直接通过楼梯运到拍卖会场。三楼还有一间办公室和几间会客用房，苏暮夜站在楼下看了看，整栋三楼的灯都已经被关掉了，似乎没有人在里面。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请柬，这原本是他自己为了调查谢司和麻药事件而特意准备的，但现在这个东西可能派不上用场了。现在的时间有些尴尬，早就已经过了舞会的开场，这个时候拿着请柬从正门大方进去的话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而且，门口情况也有些异样。几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人站在那里，虽然他们身上没有身份标识，但并不像一场普通舞会应该有的接待人员。苏暮夜从他们的站姿和神情上可以感受到一种充满威胁的气场，这些人绝不是通过校方雇佣在会馆里工作的员工。 原本的接待人员已经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些身份不明的人。他们可能是蔷薇密会派遣来的，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这个时候贸然从正门以客人的身份进入都是很危险的事情，苏暮夜需要寻找一个更安全的入口。 于是他绕到了建筑物的后方，那里有需要潜入任何建筑物的时候几乎百试百灵的入口，也就是后门。 坦塔罗斯会馆有好几道后门，最显眼的那一处是用来运送大型拍卖品的。今天拍卖会展示的是一批平面摄影作品，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就绪，也不需要进行复杂的运输，所以金属的卷帘门早就已经紧紧拉上了。 苏暮夜看了看侧墙，附近没有能够移动卷帘门的机关。考虑到会馆的安全性，这个入口由馆内的电子密码锁操控，虽然一旦会馆断电门锁就会失效，但它的重量仅凭一人之力是无法抬起来的，一般人想要通过这扇门进出十分困难。 然而它还有一个作用，坦塔罗斯会馆同所有的普通校园建筑一样需要通过校方的审核验收。出于美观的原因会馆正门风格优雅但是比较狭窄，万一发生事故的时候疏散人群很不安全，所以校方当时要求会馆改造扩大了运输用的后门，它是整个会馆里最重要的安全通道。 一旦会馆发生火灾需要疏散人群，这扇卷帘门就必须打开。所以只要制造一些混乱，这个出口自然就可以使用了。 现在还不到时候，苏暮夜又朝前走了一段路，逐渐的，深处隐约传来腐烂的臭味，这条路的尽头有一片生锈的铁丝网，对面就是这片宿舍区指定的垃圾收集点。隔着铁丝网可以看见巨大的垃圾箱一字排开，里面扔满了各种从宿舍里被丢出来的生活垃圾。 会馆和垃圾站之间的铁丝网被人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这是会馆的工作人员为了处理垃圾方便而自己抄的近路。这里的夜晚照明不太顺畅，味道也不好闻，前方又被成堆的垃圾桶阻挡着，等于是一条死路，所以管理也比前门要松懈得多。苏暮夜看见只有一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人站在屋檐下，百无聊赖地抽着烟，那个位置通往厨房的后门，只要想办法支开那个人，他就可以进入会馆了。 这时候，有两个身穿燕尾服的年轻男子推着几个垃圾桶从厨房里出来，似乎是舞会的服务人员。地上沾满了油腻有点滑，那个穿制服的男人叼着烟走上去，顺手帮忙推了一把。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根本没有人会来，随手帮个忙也算打发时间，趁他们三人背对着后门推走垃圾桶的机会，苏暮夜一闪身穿过后门，进入了厨房。 迎面扑来一阵冰冷的寒气，他来到了一个亮着荧光灯的宽敞房间。 与光鲜亮丽的大厅会场完全不同，位于会馆后侧的厨房阴冷又乱糟糟的。房间正中有一张长方形的不锈钢桌子，上面到处都扔着残羹冷炙，也有不少新的食物已经准备妥当，正准备送到会场里去。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苏暮夜计算着那三个人回来的时间，抓紧短暂的机会扫了一眼四周。 在他右侧，厨房的冷库门开着，刚才那冰冷的寒气就是从这里溢出来的。刺骨的寒意让苏暮夜微微打了个寒噤，他迅速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冷库的铁架子上零星的散落着各种饮料。 汽水，果汁，酸奶，橙汁，矿泉水，不同种类的酒饮料差不多已经喝完了，但是从架子空荡荡的程度来看，这片区域曾经储存着大量饮品，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想起了某些东西——是宋瑾宿舍的冰箱。 他想起宋瑾的冰箱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同样是巨大的饮料储存量，同样的寒冷环境。他思索了几秒，随手拿起一瓶葡萄酒检查瓶身，果然看见角落里贴着一个不起眼的二维码。 他轻吁一口气。 没错了，他想要在这个会馆调查的麻药事件，确凿的证据应该已经在眼前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9 假服务生 然而眼下苏暮夜的精力并不在谢司身上，他随便拿了一盒分量最轻的果汁，回头让兰溪去做鉴定。而他在意的还有另一个问题，其实当时宋瑾宿舍里的大部分果汁和矿泉水都是不需要冷藏的，他曾经有过一瞬间的疑惑，不知道这是宋瑾随手的习惯还是另有原因。 但现在，他看到了一个如此相似的环境，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储存条件。 这些液体都是蔷薇密会经过调制的特殊饮品，它们已经不是饮料而是成分复杂的化学试剂，需要进行低温保存。许多化学元素在一定温度下会发生性状的改变，这也会导致成品药物失效，所以这就是这些饮料被冷藏着的原因。 这时候他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那三个人已经回来了，他穿着黑色的长外套，站在这种地方一眼就会被发现了。他迅速环视四周，看见左侧角落里一扇门上挂着员工休息室的牌子，迅速奔过去推开了门，闪身进去。 非常幸运，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苏暮夜背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的人一边把垃圾箱推进来，一边随意闲聊着。他们说的都是不带口音的美式英语，看来都是本地人，聊天内容是在商量着下班以后买点啤酒回家去看橄榄球重播，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只听到两个人的声音，剩下那个穿灰色制服的一直沉默着，似乎并不想跟馆内的员工混的太熟。这不重要了，苏暮夜现在需要的是迅速融入他们其中，他看见休息室的长凳上扔着几件皱巴巴的燕尾服，还有两个装着红色触角的皮质面具，是恶魔的形状。 这是服务人员今晚应景的打扮吗？他拿起其中一件燕尾服，上面飘着一阵浓郁的酒味，可能是哪个喝醉的客人把酒泼在了服务员的身上，所以他匆忙把这件衣服给换了下来。燕尾服的尺寸合适，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他迅速换掉了自己的长外套，穿上燕尾服，把皮质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几分钟以后，一个外形普普通通的服务员从员工休息室里离开了。 这时候，那个穿灰色制服的人已经重新回到门外去守着，厨房里只剩下那两个年轻男人。他们正在收拾桌子，看见苏暮夜的背影随意朝他打招呼：“你还不走吗？坦塔罗斯先生说我们可以下班了，剩下的都交给门口的那些人就行。” 苏暮夜随意地朝他们挥挥手。 他才刚刚开始上班。 离开厨房，穿过一条阴暗的走廊，前方一下子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苏暮夜走进会场，迎面扑来一阵浓烈的热气，他看见至少有上百名男男女女在一个宽敞的舞池里疯狂地扭动着。天花板上的射灯不时变幻着绚烂的七彩光芒，所有人都沉迷在这场狂热的聚会当中。 空气里弥漫着他熟悉的味道，是涅纹草的味道。他从这些客人同样的激昂情绪中就可以确信自己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服用了掺杂涅纹草溶液的精神类药品，药品有一部分事先就混在了饮料里，然后不知不觉被他们喝了下去。而剩下的部分可以用纸片的形式，先由专人带进会场，在舞会开始以后，再将纸片溶于饮料中得到新鲜的溶液，然后饮料就可以不留痕迹地分发到各个客人手中。 对此一无所知的客人们喝下饮料以后，就会出现类似服用大麻的亢奋症状，意识模糊，蔷薇密会就可以自由记录他们所需要的数据。事后即使警方上门调查，也只会认为这些客人服用了过量的大麻，苏暮夜相信蔷薇的药品以普通的鉴定技术，是无法检测出真实成分的。 这场实验的规模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如果不是宋瑾他一定会查个清楚。他很怀疑这是一个预先制定的计划，这个计划故意将谢司和宋瑾聚集到同一个地方，同时对方也知道苏暮夜那边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自由行动。 他分身乏术，为了一个人，必然顾不上另一个人。 蔷薇密会很清楚自己敌人的数量。 它也清楚苏暮夜究竟会去处理哪件事情。 谢司错过了，今后可以再找，但宋瑾身陷囹圄，生死未卜，苏暮夜不可能弃他于不顾。 而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扫视了一圈舞池，除了那些疯客人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唯一奇怪的是，沿着舞池周围围绕着一圈半人多高的白色隔离板，隔离板空出了两三个出口，舞池里的客人如果要上洗手间或者去哪里，只能从这几个位置进出。在角落里不起眼的暗处，有几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人在到处游荡着。他们的脸上扣着黑色的面具，时时盯着这些出入口，关注着客人们的动向。 他们那些幽灵般的视线，让苏暮夜有种似曾相识的不适感觉。松散而充满警惕的防卫，这正是蔷薇密会一贯的作风。但眼前的这些客人早就已经被涅纹草溶液整的神魂颠倒，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性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警惕的看着他们？ 也许应该反过来思考，难道这些特殊安保人员的任务不是看管客人，而是在看守另外一些东西？ 苏暮夜的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了推测的轮廓。 有些秘密正在会馆里悄然进行，但是不能被人知晓，所以坦塔罗斯派遣这些灰色制服守住会馆的所有出入口，并且在会场里游荡巡视。他们让服务员提前下班，赶走无关人员，隔离普通客人，尽量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将所有舞客都限制在一楼的这片空间里。 所以，二楼和三楼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二楼的拍卖会应该已经结束了，是什么人在楼上酝酿着什么事情？跟宋瑾有牵连吗？ 苏暮夜想了想，趁那些灰色制服还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悄悄退回到厨房里。刚才那两个年轻男人似乎已经下班了，厨房里空荡荡的，他顺手拿了一个铝制银盘端上一瓶新开封的葡萄酒，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会场里。 他端着酒走进舞池，几个人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立刻大呼小叫地扑了上来：“酒！酒！”“快把酒给我！” 两个灰色制服朝这边看了一眼，又兴趣缺缺的把头转过去了。 今晚的涅纹草溶液测试是他们在纽约的最后一次任务，投入的剂量有点大了，场面也就格外失控。作为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他们对这些醉汉没有兴趣，甚至感到有些厌恶。这些人在清醒的时候都是衣冠楚楚的教授或者优等生，也有一些社会名流，然而在喝酒嗑药以后他们都是同样的丑态百出，跟路边那些醉醺醺的流浪汉简直没什么两样。 苏暮夜手中的酒很快被几个人抢走了，他假服务员的身份并没有引起那些灰色制服的注意，这正是理想的效果。接下来他需要一个临时帮手，正想找一个醉得不这么严重的客人的时候，他看见有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要去上洗手间。 他迅速跟了上去，伸手扶住了那个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0 8位密码 那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因为服用了过量的涅纹草溶液而脸色发青，瞳孔中一片浑浊。 他全身发软地靠在苏暮夜身上，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两人一起跌跌撞撞地穿过走廊，走向洗手间。 那是宋瑾刚才经过的那条走廊，尽头通往二楼的拍卖大厅。这个时候走廊两侧的包厢都已经空无一人，参加拍卖的客人都离开了，包厢里只有电视机还在滚动着播放今晚摄影拍卖作品的图样，语调机械的女声介绍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与外面的喧哗声形成一种怪异的反差，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年轻人的脚步十分不稳，苏暮夜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就被他撞得东倒西歪，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服务生在搀扶着一个酒醉的客人。迎面走来的几个灰色制服都没有对他的身份产生疑惑，他的燕尾服上跟那个客人一样同样带着浓烈的酒味，令人作呕，经过的人甚至想快步离开，根本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到了走廊的尽头，眼前出现了通向二楼的那道弧形楼梯，左右两侧分别是男女用洗手间，门口都设立着精美的黄铜水池。但是苏暮夜不准备上楼，他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左前方一道不起眼的楼梯口，会馆的建筑平面图在他脑海中自动浮现，从这道楼梯可以向下通往地下室。 会馆的地下室有时候会储藏一些拍卖品，但现在里面应该是空荡荡的，而这就是他的目的地。在地下室里有一件他非常需要的东西，找到那个东西他才能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走。 楼梯口竖着客人止步的牌子，男用洗手间距离这个入口只有十几米远。苏暮夜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了看，这里只有两三个灰色制服在游荡，他的身体微微倾斜，带着挂在自己身上的酒醉客人朝那个入口移动过去。 一个灰色制服注意到了他们的异样，快步走过来：“你们！” 他话音未落，那两个人已经滚成一团撞翻了客人止步的立牌，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一阵哐里哐啷的巨响，然后底下就没了声音。 灰色制服连忙跑到楼梯口，打开手电，向下走了几步：“你们是怎么回事！” 遥远的楼梯尽头，苏暮夜的后背撞在地下室拐角处的墙上，动弹不得，酒醉的客人倒在一边还在说着胡话。楼梯铺着厚厚的绒毯，他们都没有受什么伤，但是苏暮夜坐在原地没有动，希望他的演技不会太糟糕，他需要那个灰色制服继续下楼，他需要他走得更近一点。 地下室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上方的走廊，那个灰色制服看不清楚底下的情形，他摇晃着手电一步步走了下来：“你们有没有事？” 他的英语带着些法国口音，苏暮夜在黑暗里用英语回答他：“抱歉，我好像摔伤了腿。” “不是早就让你们下班的吗？” “本来已经打算走了，但是被这位酒醉的客人缠上了，所以” 苏暮夜一边说，一边看着那个灰色制服越走越近。手电光扫在他的身上，趁对方弯腰查看他的时候，他狠狠一拳击中了对方的腹部。 那人毫无防备，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 手电筒从他手里松开，苏暮夜顺手接住了。他将那个人推在墙角，迅速站起来转身快步走向地下室深处，他的时间不多，这个灰色制服的同伙看见他长时间没有上楼的话一定会起疑心，他需要在更多人到来之前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因为坦塔罗斯会馆是模仿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的复古式建筑，馆内大部分的装饰都是木质结构。这在一方面保持它古典优雅的同时，却也带来一些烦恼，因为实木易燃的特性，会馆建成十多年来曾经发生过多次大小不一的火灾，虽然情况都不严重，但也把校方吓得够呛。 所以出于安全考虑，会馆在校方的要求下进行过多次整改，整个会馆里都装置了非常完善的火灾警报系统，不管任何一个地方起火，系统都会立刻发出警报。一旦室内达到火灾的特征物理量，位于天花板的喷淋口就会自动喷出清水和二氧化碳泡沫，最大程度保证会馆的安全。 坦塔罗斯自诩这是校园内灵敏度最高的火警系统，而苏暮夜正打算利用这一点。没有十全十美的智能机械，过高的灵敏度会使得微小的火苗也能触发火灾警报，进而引发整个会馆的混乱。舞会还没有结束，一楼挤满了神志不清的舞客，在人员众多的公共场合混乱是最大的麻烦，那些灰色制服就是坦塔罗斯派遣维持秩序的人，苏暮夜只要能争取十分钟的时间，让他们秩序出现一点问题就足够了。 他走到地下室的深处，沿着墙根靠近角落，举起手电扫了一圈。那里是一面粗糙的水泥砖墙，墙壁中间镶嵌着一扇巨大的铁门，一个密码锁圈住了铁门中央的两个门环，周围看不到明显的密码提示。 苏暮夜举起手电照亮了那个密码锁，它分成上下两排，每排各四位数，数字都在0-9之间。 意料之中的障碍，地下室的一头可以轻易进入，另一头却没这么容易出去。 苏暮夜思索起来，他需要一个八位数的密码。而从密码分段的结构情况来看，这个八位数应该又可以分为两段四位数，单独存在。 一般而言，六位以上的密码就不方便记忆了，所以长密码通常会根据某些特殊规律来设定。规律取决于设定者本人的喜好，苏暮夜想起他在校园网上看过的关于坦塔罗斯的采访，他曾表示自己对密码学有一些浅薄的兴趣，因此尝试性的在坦塔罗斯会馆内的几处门锁上设置了一些小机关，地下室的密码锁也包括在内。 而由于地下室外是通往会馆后侧的那扇电子卷帘门，是一条死路，所以密码锁只是一个装装样子的小机关。如果是日常有人解开了这道锁，甚至还可以得到坦塔罗斯的奖励，可惜解开谜底的人都很规矩的守口如瓶，没有人在网上公开讨论这件事，苏暮夜也只能凭自己的推测来打开这道门了。 八个数字，可以分成两段，互相之间有联系，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对坦塔罗斯而言，他的生活里有什么值得一提？事业？家庭？喜好？——对了，他钟爱伦勃朗和雷诺阿的画作，这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1 短路 这两位，都是世界闻名的伟大画家。 而提到历史名人，必然会联想到他们的生卒年，那正是两个四位数组成的八位数字。 伦勃朗：1606-1669 雷诺阿：1841-1919 苏暮夜迅速排列组合试了一遍，运气很好，到了1606-1919的时候，密码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他轻轻一推，铁门缓缓朝外打开，冰冷的月色从门外轻柔地洒了进来。 外面是一处小厅，地板是木质的，没有铺地毯，另一侧就是那扇紧锁的电子卷帘门，门的上方有一扇巨大的格子玻璃窗，月光就是从那里透进来的。与卷帘门相对的，左右两侧分别是一道向上的楼梯，这两道楼梯都是用来将拍卖品运送到二楼的，上楼之后直接就可以通往拍卖大厅的后台。 此时，拍卖早就结束了，楼梯和后台之间的出入口也都上了锁，所以走出地下室以后，这片一楼和二楼的空间等于是一个密室。但苏暮夜并不需要破解这个密室，他只要打开地下室的门就够了。 做完准备工作以后，他原路返回去，先拉起那个失去意识的灰色制服，迅速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换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走向了地下室的另一侧。手电照亮了楼梯下的一处阴影空间，那块空间堆放着不少杂物，因为长久不曾清理而挂上了蜘蛛网，空间左侧的墙上，固定着一个长方形的金属箱子，苏暮夜走过去，看见灰色的金属箱子上刻着一个闪电的图案。 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了。 为整座会馆提供能源的中心，会馆的主配电箱。 但这次不能像在锡林一样，简单粗暴地把电闸给拉掉。苏暮夜动作迅速地打开了配电箱，快速扫了一眼，他的思路一开始就确定了，通过建筑平面图找到能源供应中心的位置，再通过馆内每一处的能源使用情况推测宋瑾的所在地。 尤弥尔把他骗走是一个构思周祥的计划，这个计划需要满足特定的时间，地点，也就是必须在今晚让宋瑾上钩。他的行动如此缜密，目的绝不是仅仅为了把宋瑾掳走，那种普通的绑架行为随时都可以进行，并且必定伴随着条件谈判，但自从宋瑾失踪以后，会馆里没有发出任何联络，尤弥尔不需要用宋瑾来交换什么。 所以，这说明宋瑾本身就具有某种用途，并且在今晚这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才可以满足这种用途。但现在是深夜，不管尤弥尔要用他来干什么，肯定都不能在黑暗里完成，他需要基本的照明设施，就算再隐秘的行动也不能跳过这项基本需求，所以只要找到这座会馆里用电负荷不正常的地方，那很可能就是宋瑾的所在地了。 苏暮夜唯一担心的是，宋瑾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带走了，那样一切线索就断了。但情况似乎没这么糟，他很快就发现了会馆里除了一楼的舞池，还有一个地方的能源在快速消耗。 那是一条独立的电路，通往二楼的拍卖会场。 而这个时候，拍卖早就已经结束了。 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按照他手里的建筑平面图，拍卖会场内部的结构，设备，管道，线路走向都是经过学校正常审核，完工以后也没有大规模的翻修过。按照这些数据，当会场正常使用的时候用电负荷是可以精确计算的，但现在配电计量显示的数字和苏暮夜的计算有很大差别，明显高出了一截。 这也就意味着，会场内有大量未公开的能源设备。 换句话也就是说，这个拍卖会场，它的内部结构和坦塔罗斯向校方报备的不一样。 那个房间里面有问题。 苏暮夜凝视着眼前错综复杂的线路，在脑海中描绘它们各自通往的终点，把手电咬在口中，腾出双手同时推下了两个电闸。 ——！ 顿时，上方的走廊陷入一片漆黑。 隐约的惊呼从楼上传来，一楼到三楼的走廊全都停电了。正在走廊里巡视的那些灰色制服视野骤然陷入一片黑暗，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是他们的反应速度很快，脚步声迅速往这边传来。苏暮夜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拔下电阻手脚飞快地切换了几条线路，在脚步声近在咫尺的瞬间闪身躲到了后方杂物堆的阴暗角落里。 手电光从他身边扫过，几个人从楼梯上冲下来，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同伴和那个不省人事的酒醉客人。 刺眼的手电光芒在地下室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尽头那扇打开的铁门上，所有人下意识的认为入侵者从那里逃走了，连忙追了上去；剩下的两个人跑到配电箱前，手忙脚乱的检查线路。 苏暮夜站在阴影中，趁他们专注于恢复供电的机会，一闪身转上了背后的楼梯。 他迅速回到了一楼，这时候走廊里依然十分混乱，手电筒的光到处摇晃着。有人在往楼上跑，有人在往舞池的方向跑，穿过走廊能听见更加清晰的惊呼声和尖叫声。舞池那边的供电只受到了部分影响，普通照明全都熄灭了，但天花板上的旋转射灯还在正常运作，有些客人被突然漆黑一片的走廊惊吓到了，大多数人还是稀里糊涂的。 苏暮夜知道那些客人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再突然碰上停电情绪就会完全失控。他要做的只是将灰色制服尽量吸引到舞池去维持秩序，没有必要毁掉全部的照明。整个舞池全部停电可能会引发严重的踩踏事故，他不想闹出不必要的人命。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穿着那些特殊安保人员的灰色制服，在黑暗里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脸。他迅速冲向二楼，就在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炸响，紧接着是轻微的震动。几秒种后空气里飘来烟雾的味道，火灾警铃发出尖利刺耳的响声，天花板上的喷淋装置开始自动喷洒水和泡沫。 很好，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是配线箱短路了，苏暮夜切换了几条重要电路。地下室的那两个灰色制服不懂其中的机关，只要把电闸推回原位，错误接线就会导致电线短路引发小爆炸，而地下室到处都是易燃物和木板，火星飞溅会引燃这些东西，停电的情况下他们来不及灭火，飘散的烟雾足以触发会馆里灵敏的火灾警报系统，所有的喷淋装置都会自行启动。 烟雾，火灾，喷淋，加上混乱的舞池，足够那些灰色制服忙一阵子了。苏暮夜在混乱的人群中奔上二楼，黑暗中果然看见早就应该结束服务的拍卖大厅的门虚掩着，有人在忙碌地进进出出。 这时候，一个髯须的男人从大厅里冲出来，气急败坏地大吼着：“备用电路！快切换备用电路！” 苏暮夜认出这就是坦塔罗斯了，他默不作声地从他身边经过，大方地进入了拍卖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2 混乱的拍卖会场 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封闭空间，座椅的位置从高到低依次排列，中央的舞台位于会场的最低处，整个空间结构仿佛像是一座古罗马的斗兽场。 而在舞台中心的位置，黑暗中苏暮夜隐约看见一个白皙的人影，有人被吊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后背微微发紧，飞快地冲下观众席，从侧幕跳上舞台。 就在这时，备用电路启动了，暗红色的灯光亮起，苏暮夜看见了宋瑾双目紧闭的脸。 他的心里猛然一沉。 宋瑾的身体被麻绳高高吊起，似乎完全没有了意识。苏暮夜连忙寻找切割工具，这时候，身后感到微微的异样，他转过身，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美貌的金发少年，他有着少女般的秀丽容颜，皮肤宛如白瓷一般光滑，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短大衣。苏暮夜感到这张脸似曾相识，而在他辨认出他的相貌之前，那少年已经先说话了。 “雷泽想清楚这一切了吗？希望他不会太愚蠢。” 他的声音轻柔又俏丽，如同教堂唱诗班的童声那般悦耳。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没有变声，这是一件很稀有的事情。 苏暮夜明白了他的身份：“你就是尤弥尔？” 但他的形象却跟雷泽形容的完全不一样，雷泽口中的尤弥尔是一个黑发的科西嘉人。而眼前的少年却有着一头迷人的金发。 是变装吗？ 苏暮夜沉默地看着他，也许这才是这个男孩的真容。 美貌，迷人，危险，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身上的气息和会馆里所有人都不一样，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他非常的危险，跟那些身穿灰色制服的男人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苏暮夜下意识的挡在了宋瑾的身前，但尤弥尔只是微微一笑。他扔开了身上的短大衣，露出一身漆黑的夜行装。他轻声说：“你居然会一个人潜入到这里来，还真没有让我失望。” 苏暮夜冷眼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把宋瑾骗到这里来？” 尤弥尔笑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让大家看一些东西。你的停电来得太巧，大家都没能看清楚，不过已经够了。” 他说着，突然转身面朝观众席一扬手，只听啪的一声，一只红色的应急灯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破了。那片区域顿时陷入黑暗，附近的客人发出一阵惊呼。 他微微躬身：“我还有重要的任务在身，今天先失陪了。后会有期，我的ss级前辈。” 说着，他一闪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苏暮夜只听到几下玻璃的碎裂声，顿时会场里的应急灯一只接一只的被打碎，周围越来越暗。 突然，观众席上传来一声惨叫。 然后又是一声。 苏暮夜怔了怔，那些应急灯显然都是尤弥尔打碎的，但是他现在在干什么？ 黑暗中那些灰色制服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阵脚，有人惊叫起来：“快，快叫坦塔罗斯先生！有客人被杀了！” 是尤弥尔干的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苏暮夜抓紧机会，借着微弱的光线从地上找到几块玻璃碎片，切断了捆住宋瑾手腕的绳子。他的双手鲜血淋漓，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血痂，说明他这样被吊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全身瘫软，似乎毫无知觉，苏暮夜心里充满了自责，他刚想脱掉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突然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宋瑾的背上一闪而过。 似乎是一道红光。 他吃了一惊，连忙把宋瑾翻了过来，果然看见几道鲜红的痕迹在他背后游走着，它们在黑暗中富有频率的闪烁的着诡异的光泽。那些痕迹在宋瑾背后不断颤动，隐约勾勒出某种物体的轮廓，那些轮廓线条复杂，互相对称又错落有致，在黑暗中仿佛某种流淌着鲜血的几何图形，刺眼又诡异。 苏暮夜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慢慢回过神，这种几何图形的特征他非常熟悉。 这是建筑图？ 是某种建筑的外形轮廓？ 然而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图案已经开始从宋瑾的背上渐渐消失了。他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口中发出嘶哑的呻吟，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 “宋瑾！”苏暮夜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宋瑾的身体滚烫的吓人，他吃力的扭动着头，低声的喃喃着：“好痛我好痛” “什么地方痛？” “背上全身都我动不了”他的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清楚，可以想象出刚才一定发出过非常痛苦的嘶叫声。苏暮夜不知怎样可以缓解他的痛苦，这时候他看见宋瑾结着血痂的手腕上隐约泛出一种淡绿色的荧光。 这是涅纹草结晶的颜色。 他的血液融入了涅纹草的溶液？ 结晶通过伤口溶于体内，这是与普通饮料完全不能比较的吸收速度，就像口服药物和静脉注射的区别。然而会场里的那些客人嗑药以后都神情恍惚，同样的药物作用在宋瑾身上却没有出现类似效果，而是让他的身体失去了行动能力，陷入了一种类似瘫痪的状态。 这是不同摄入情况下的药效区别？ 苏暮夜想起了刚才厨房里的那间冷库，涅纹草溶液必须在低温状态下保存，而现在宋瑾的体温急剧升高，是不是导致溶液在这种特殊环境下发生了另一种性状的改变？ 怎样才能让他体内的药物成分尽快代谢？ 藏在他宿舍里的那些饮料也是低温保存，那尽快为他降温也许会有效果。 这时候观众席上已经乱成一团，黑暗中不断传来濒死的惨叫声，谁都没有闲心关注舞台上的情况。苏暮夜四处看看，发现不远处一辆银色的小餐车上摆着一桶冰，里面插着两支香槟酒，这应该是为观众席上的客人所提供的服务，他顾不得多想就把那桶冰提了过来，抓起一把贴在宋瑾的背上。 宋瑾仰头发出一声惨叫，苏暮夜手中冰块快速融化，冒出蒸腾的热气。 冰冷的水珠在宋瑾的背后滑动，留下一道道湿润的水痕。他紧咬着牙，身体佝偻般的几乎蜷缩成一团，背骨在黑暗中隐约浮现。 苏暮夜赶紧停下来：“感觉怎么样？” 宋瑾吃力地喘息着，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再来多一点” 苏暮夜把手臂伸到他的面前：“咬着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3 珐蕾拉 宋瑾低头看着，微微犹豫了一下，一口咬住了他的前臂。 时间紧迫，苏暮夜迅速捏起两块冰，敷在了宋瑾流血的手腕上。 立刻，宋瑾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苏暮夜的手臂传来，宋瑾的牙齿紧咬住他，脸色发青，冷汗不断地从额角流淌下来。手臂被咬出了血，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不知什么时候，观众席上的惊呼声已经停止了，整个拍卖大厅都变得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一个人在。 外面传来隐约的尖叫声，枪声，还有火灾警铃和烟雾的味道，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在这座宛如斗兽场的椭圆形空间里，唯一鲜明的是那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味，苏暮夜在黑暗里看到模糊的人影散落在各处，一动不动。他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没有人，只是没有活着的人了。 这些都是尤弥尔干的吗？ 这些人既然跟坦塔罗斯一起群聚在这里，那他们应该都是蔷薇密会的成员，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内讧？还是 清洗？ 难道今晚看到这一切的人，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场聚会，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举办的？ 推断缺少了重要的一部分，苏暮夜想不明白，他也没有太多心思留在这里。 他要做的，只是尽快把宋瑾带出这个地方。 更多的冰块溶于伤口，凝结的血痂渐渐脱落，一部分的冰水降低了身体的温度，另一部分混合着结晶化为低温溶液，流到了地板上。过了好几分钟，苏暮夜才感到咬住自己手臂的力气渐渐减弱了，宋瑾的身体终于动弹了一下，他吐出一口血水，擦掉脸上被剧痛刺激出来的眼泪：“狗日的。” 苏暮夜默默收回手，也顾不得去看自己被咬成什么样子了。 他看着宋瑾光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动作还不太灵便，但已经基本上恢复了知觉。 角落里一个木箱上整整齐齐地叠着宋瑾的衣服，苏暮夜走过去拿起一条裤子扔给他：“自己能穿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宋瑾能开口骂人，说明他的状态已经不算太糟了。 宋瑾接过裤子，手脚不太听话的把它穿了起来，还不忘自嘲了一句：“我刚才就像个维特鲁威人。” 苏暮夜把他搀扶了起来：“幸亏他们没有解剖你，这里随时有人会来，我们得快点走。” 宋瑾脚下踉跄，挣扎了好几下才站住。苏暮夜看了看周围，在黑暗中找到了通往后门的路，拍卖大厅的前门太危险，从后台的门直接走货运通道下楼，穿过一楼的那扇电子卷帘门，就可以出去了。 这条路平时不通，但引发火灾警报以后，因为狭窄的前门不方便出入，所以这道后门必然会当做安全通道使用，让拍卖会场里这些重要的客人安全离开。这是苏暮夜一开始的计划，一切也如同他的预料，只是通道打开了，客人们却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他们的生命都已经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终结。 今晚，这些人兴致勃勃地前来参加这场古怪聚会的时候，是否预料到了自己几个小时以后的最终命运呢？ 两人通过后台的侧门，离开拍卖会场，眼前出现了一处既像阁楼又像房间的地方。 货运楼梯就在这处空间的一角，由于后台的面积不大，大件货物被搬上来以后偶尔会暂时存放在这里。空间没有任何装饰，地板光洁，两侧的墙壁上装着厚厚的防弹玻璃。苏暮夜朝楼梯下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电子卷帘门已经打开了，周围看不到一个人，这时候已经没有人会注意入侵者了，会馆的秩序已经全部崩溃。接下来，只要下楼梯，走出那扇卷帘门，他们今晚的噩梦就结束了。 但是楼梯很长，一楼通往卷帘门还有一段长长的路，对非常虚弱的宋瑾来说这就像是一次长途跋涉。苏暮夜低头看看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问：“我来背你？” 宋瑾摇头：“不，我能走，倒是你的手我刚才稀里糊涂的，” 苏暮夜默默把手臂的伤口藏在衣袖下面：“没事，跟你比起来算不了什么，刚才我真的以为他们把你杀了。” “尤弥尔说他们需要的是健康和清醒的我，”宋瑾说着苦笑了一下，“大概那样子身体才能撑得住他们的折磨吧，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前面是陷阱还主动跳了进去，为了情报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也有责任，”苏暮夜想了想，又说，“不过这是一次教训，让你知道今后查案不能再这样莽莽撞撞，不顾后果了。” “我也有收获的！”宋瑾略不服气，“我知道了蓝色翠雀画廊的那个接待我们的女孩是尤弥尔假扮的，他也是用这个身份从图书馆门口骗走了我。真正的女孩已经被他杀了，她一直在为海因茨跑腿，海因茨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无辜，他躲在废墟里是为了让蔷薇密会放松警惕，好方便他的调查行动！” 苏暮夜皱了皱眉。 海因茨以赎罪的名义久居废墟，确实很不合理，如果他另有目的就能够解释这种不合理了。他问：“他在找什么？” “尤弥尔没说清楚，好像是一件东西，通过六芒星的孤儿才能找到。所以他和唐那些人花了很多功夫，找到了孤儿院的名单，我想帮你找到那份名单，所以明知道尤弥尔有问题还是跟着他走了对了！尤弥尔说那些尸体上还有我们没发现的重要线索，宋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得去找他，那个满口谎言的混蛋！” 苏暮夜安慰他：“别说太多话了，你还很虚弱。雷泽已经去联络宋幽了，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 宋瑾一身虚汗，但还在坚持不停地说：“不，让我说完！我有点头晕，说话能让我保持清醒。我在坦塔罗斯的办公室里找到了第三张卡片，跟前两件案子留在现场的卡片完全一样，凶手的目标不止是唐和海因茨。卡片我藏在隔壁暗房的一个档案箱子里了，箱子的号码是xxxx，就算你回头没找到也不要紧，我拍了照，手机在我的外套口袋里，里面还有很多其他资料，有我和尤弥尔交谈的录音。资料都已经同步到云服务了，就算没有手机你也能看，你” 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淡绿色溶液。 苏暮夜赶紧阻止他：“快别说了。” 宋瑾挣扎着：“不还有最后一件事卡片的数字之谜，我解开了密码提示就是那个图案，那个画在卡片上的音符，三张卡片，数字分别是4，2，6，那是音符的简写，426就是fa，re，，翻译成人名就是——珐，蕾，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4 谢司现身 苏暮夜一怔。 宋瑾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珐蕾拉她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我，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了，你一定要去找宋幽不要让凶手得逞，保护好那个叫珐蕾拉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无力的滑落下去。 苏暮夜抓住他，用大衣把他裹得更紧。宋瑾全身冰凉，呼吸断断续续的，让药物失效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他需要更全面的治疗，但是苏暮夜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珐蕾拉，珐蕾拉？！ 他想起那个冰冷的雨天，在锡林的那所房子里，他和宋教授的最后一次交谈。 宋教授误杀了谢征，处理了莫教授，收拾完锡林的这一切，即将离开这里前往蔷薇密会的世界。 临走前，他对他讲了许多，包括他的计划，他的想法，他一直以来对他的厌恶。 还有，在这世上苏暮夜唯一在乎的那个人，最后的亲人。 他说，你的母亲，她是为蔷薇密会工作的。 二十年前，是她请求我，把她的孩子带走，求我收养他，给他一个安稳而平凡的生活。 那个一切成迷的女人，苏暮夜一直在寻找的母亲，她还活在这世上。 她的名字叫做——珐蕾拉。 她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突然，黑暗中一道冷风袭来，苏暮夜猛然回神，敏捷地闪身避开，同时一手把宋瑾推到角落。 他一回头，看见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通往拍卖会场后台的那扇侧门前，伫立着一道人影。 他出现的悄无声息，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 那人影高挑而修长，从外形判断并不是尤弥尔。 苏暮夜警觉起来，冰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地板上，也洒落在那个人的身上。他朝他们缓步走过来，不紧不慢的，月光渐渐照亮了他的脸，当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苏暮夜微微一怔。 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修身外套，脖颈里挂着银色的配饰链条，装扮随意而时尚。 他很瘦，几乎有些弱不禁风，瘦削是时尚圈最基础的入门要求。不论是男是女，瘦到能穿下零号套装的身材，才能证明你已经属于这个圈内的一员了。 苏暮夜很清楚这一切。 他更清楚这个人所做的，那些他意料之外的犯罪行为。 他们曾经是多年的同窗，毕业以后各奔东西，他一直都是一名平凡本分的服装设计助理。 然而在泰国曼谷，这个人用境内没有登记的枪杀死了毒贩巴颂，并且从兰溪手下悄然逃走。 在锡林的谢氏心理诊所，他又在兰溪即将行动的时刻带走了重要证人，他的胞姐谢宁，两人就此杳无音讯。 有证据表明，他与宋幽有着复杂的关系，甚至可能听从宋幽的命令行事。而关于他的调查有很长一段时间走进了死路，在他就职的杜嘉班纳男装设计部，如今已经没有了他的存在。他早在危机到来之前就辞职离开，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多年的同事歌迪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然而就在最近，他又突然出现了，他声称要代替他的父亲出席一场新年聚会，即将前来曼哈顿。 兰溪怀疑他与最近肆虐于曼哈顿的聚会麻药散布事件有关，本打算和苏暮夜在那场新年聚会上逮住他。他们的计划尚未构思完整，苏暮夜却没有想到，他们一心想要抓到的人，居然主动在今天，在这个地方现身了。 是谢司。 宋瑾虚弱地倒在地上，他有些困惑地看着这个人。 他记得他，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意大利米兰，那个金碧辉煌的酒店房间里。 谢司是歌迪娅的助手，从谢司口中，他第一次听说了蔷薇密会这个名字。 他还记得他的声音，那声音温柔悦耳，像是柔滑的绸缎，让人的身心都会不知不觉的放松。 而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声音，他在不久之前又听过了。 当时他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现在才终于想起来。然而在这种时机，这种场合，那人的声音留给他的只有恐惧，他想起来了——谢司，这个人是在坦塔罗斯的办公室里，和尤弥尔交谈的那个人！ 他嘶哑地喊起来：“夜哥小心！他是尤弥尔的同伙！” 苏暮夜站在原地没有动，宋瑾的提醒并不让他觉得意外。 这证明了他之前的一切怀疑。 如果谢司是无辜的，根本就不能解释他之前那么多怪异的行为。 蔷薇密会的人，原来一直就在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谢司是他大学时候的同窗，从那么早的时候开始，蔷薇就已经在他身边悄然绽放了吗？ 谢司站在月光下，他看起来十分放松，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他是一个服装设计助理，常年为客户服务，因此随时随地都会让人如沐春风——只要，对方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低头看了看宋瑾，微笑着说：“药物让你的记性也变差了，居然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我的声音，我有点失望哦。” 苏暮夜冷冷地看着他：“谢司，你是为蔷薇密会工作的？” 谢司抬起头，笑着没有说话。 苏暮夜从他的笑容里突然感到一种异样，毕业以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他留有印象的还是谢司读书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的模样和现在有些微的不同，不仅是相貌，更多的是气息。 在米兰的时候，他将这种气息隐藏的很好；但是现在，他已经无需再伪装自己了。 他身上有一种怪异的气息，这不是一种经由时间磨砺而自然形成的气息，而是属于一个隐秘世界的，普通人身上绝不会有的气息——就像尤弥尔一样。 冰冷的杀气，血腥的味道。 这是苏暮夜所能想起的最直接的形容。 几年的职业生涯是不可能把人变成这样的，就算谢司真的在这段时间里被蔷薇密会收买，也不可能发生这种改变。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你真的是谢司吗？” 像他，但又不像他，他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谢司笑笑，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我是吗？” 他的问题，使得苏暮夜心里立刻就有了答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5 黑刃 他冷声问：“你是不是把真正的谢司杀了，然后伪装成了他？就跟尤弥尔伪装成那个画廊女孩一样？在锡林的心理诊所里，那天晚上你把谢宁带到哪里去了？” 半年前他们二人失踪以后，从此杳无音讯，苏暮夜和兰溪一直十分担心谢宁是否还在人世。 “谢司”微微一笑：“我和尤弥尔，我们是有一点区别的，dna能出卖他，但是不会出卖我。我确实是谢征的儿子，谢宁的弟弟。我的姐姐现在很安全，她很喜欢和我在一起。” “！”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由你自己去思考吧。我只能说，按照原本的计划，本来我可以在杜嘉班纳多留一段时间，结果遇到你之后一切都被打乱了。不过也无所谓，我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谢司的身份对我来说已经可有可无，就算随时抛弃掉也无所谓。” 苏暮夜看着他：“但是你还想代替谢征教授去参加年底的聚会，你想在那种场合干什么？散播某些违禁的溶液制剂吗？就跟今天对待楼下的那些舞客一样？” 谢司的眼底浸入一丝寒意：“你还真是烦人。” 他突然一扬手，苏暮夜感到面前劈来一道锐利的冷风。 然而他站在原地没有躲开，他不能躲开，因为宋瑾还在他的身后。 右腿骤然传来一阵刺痛，一支漆黑的利刃射中了他。那是一种式样奇特的武器，它没有刀柄，黑色的表面薄而锐利，仿若陶瓷，在幽暗的月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光。 苏暮夜穿着那些特殊安保人员的外套，它厚重而严实，内侧缝制着一层特制的柔软丝线，那支短刀的大部分都被挡了下来。只有那尖利的顶端在他的皮肤表面划开一道血痕，血丝顺着脚踝缓缓流淌下来，然而苏暮夜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用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个伤口：“这就是你的武器？” 黑暗，锐利而又隐蔽，正是适合谢司的东西。 谢司微微一笑：“怎么不躲开？你有能力躲开的吧？你就这么想保护他吗？如果那支刀上有毒，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还是你觉得你的价值不如他？” “恰恰相反，正因为我知道自己有价值，才没有选择躲开。”苏暮夜淡然地说。 “哦，怎么说？” “你是一个专业杀手，如果你要置我于死地有无数的机会，不会拖到现在才动手。而我的行踪你们应该也一直都很清楚，我能够活到现在，说明我对你们还有用处，我有某种特殊的价值。对于有用处的东西，蔷薇一向是很珍惜的，所以在那个用处发挥之前你不会特意来加害我，否则的话，一定会有人来为难你。” 苏暮夜说着看了看宋瑾：“倒是他，也许你们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谢司的眼神变得更加阴冷：“你在威胁我吗？看来你很有自信，相信我不敢动你。” “有那么一点，”苏暮夜伸手抓住了那只黑色的利刃，微微用力，把它从自己的伤口里拔了出来，鲜血无声地浸透了西裤的布料，在黑暗中逐渐蔓延成一片深色。 他扔开刀，那东西撞击在墙面上，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道血的痕迹。 “从伤口的位置来看，你不但不敢杀我，还特意避开了要害。所以如果要保住宋瑾的性命，由我自己来阻挡恐怕是最安全的办法了，我也别无选择。” 谢司暗暗咬牙。 苏暮夜已经在短时间内明白了自己的真正处境，他即使在身处劣势的情况下也没有失去冷静的判断，仅凭简单的分析就解读出了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谢司想要阻拦他，强迫他独自逃离，留下宋瑾。即使他不逃走，只要逼迫他从宋瑾身边退开一段距离，他就有办法将宋瑾重新抢回蔷薇密会的手中 但是苏暮夜竟然选择将自己作为挡箭牌，一步也不退。他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无法在谢司面前带着一个重伤者从他面前逃走，所以硬是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勉强找到了一条解决难题的方案。 “但是你一个人能撑多久呢？这外套虽然牢固，可也不是防弹衣。” 谢司并不慌张，他说着再次扬起手，苏暮夜敏捷地偏过头，黑色的利刃从他脸侧擦过，牢牢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紧接着又是一支，这一次刀刃擦过他的手臂，划破了袖口。 “你的身手比我们之前见面的时候强多了。”谢司惊异地吹了声口哨，“你特训过了？” 苏暮夜没有说话。 谢司若有所思，慢慢逼近过来。 苏暮夜立刻警觉地绷紧了全身，毫无征兆的，谢司猛然一个飞踢袭向了他的面部，他准确地侧身避开但是没有回击，谢司的身体在半空中扭转，带着风声稳稳落回了地上。 “只敢躲，不敢展示你的实力吗？”谢司问。 “你也一样吧。”苏暮夜说。 谢司微微一笑，缓缓后退了几步。 这真有意思。 他知道刚才自己出手的角度十分刁钻，以普通身手的能力是绝对躲不开的。苏暮夜对自己进行了相当程度的锻炼，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教书匠了，现在，不论陷阱诡计还是近身肉搏，都已经无法轻易的制服他。 ——当然，这就是他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但是谢司并不急躁，他悠悠地说：“你和宋瑾的价值不一样，虽然你不能死，但是瞎一只眼睛，或者砍断手脚也没有什么关系。即使我不能杀你，我也可以这样” 又一只黑色的利刃从他手中飞出，这次直接瞄准了宋瑾。苏暮夜不能再躲，他只能挡在宋瑾面前，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身体接下了这一击。 短刀刺中了他的小腿，这次谢司的偷袭既准又狠，苏暮夜身上牢固的外套居然硬生生地被划破了。利刃深深没入他的皮肉，鲜血喷涌而出，湿热的液体沿着伤口流淌，无声地浸湿了脚下的地板。 谢司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找到了一个现成的靶子。他放弃了苏暮夜转而瞄准宋瑾，宋瑾躺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苏暮夜挡在他的面前，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他无法再躲闪谢司的攻击。 黑影间歇地在月光下飞舞着，谢司的攻击不紧不慢。苏暮夜俯身半跪在地上，那利刃如同雪片般不断切削着他的身体。外套很快被割得支离破碎，深色的衣料上逐渐渗透出斑斑血迹。谢司似乎乐在其中，他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要害和动脉血管，只是不断的在苏暮夜身上切割出细小的伤口。 他是一个专业的杀手，知道在如何不夺走对方性命的情况下带来更多的痛苦。他原本只是想将苏暮夜击退，把宋瑾夺回去，既然苏暮夜的意志如此坚定，一步也不肯退让，他就只能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6 失落的基因 时间如同鲜血般在夜幕中缓缓流淌。 窗外冰冷的月光映照在苏暮夜的脸上，仿佛透着一种异样的苍白。 天气很冷，失血让他的体温在逐渐下降，凝结的血痂把伤口和衬衫粘连在了一起，稍稍一动就会带来钻心的刺痛。但是他不能逃也不能躲，他还需要坚持一段时间，它可能很短暂，也可能很久。 他在等待。 “你还能撑多久呢？”谢司冷笑着，把玩着手中的短刀，“你以为精神的毅力真的能战胜肉体上的痛苦？就算我不杀你，失血早晚也会让你失去意识。你只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当年六芒星的训练只是把你变得比较古怪，没有把你改造成机器人。” 苏暮夜的呼吸有些沉重，然而他的表情却依然很平静。 他思索着，突然问：“你是谢司的异卵兄弟？” 面前的人猛然一怔。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闭嘴！” 苏暮夜隐约明白了：“难道你跟我一样，也是当年德国慕尼黑42号研究所那场遗传实验的产物？” “我叫你闭嘴！”谢司咆哮着。 原来如此。 他懂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眼前的这个人，他跟谢司拥有同一个父亲。 所以dna不会出卖他，从遗传学的角度上而言这个人确实是谢征的后代。 看来是当年的研究所欺骗了谢征，所谓的基因不合格所以被筛选掉了，其实是谎言。 蔷薇密会暗中偷偷留下了那些基因，利用它们培育出了假的谢司。他们把他抚养成人，让他成为了货真价实的谢征的儿子，谢宁的弟弟——而同时，他也是谢司的弟弟。 真正的谢司已经不在人世了，谢征被害，谢宁失踪，而谢征的夫人很早就去世，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以鉴定基因的遗物。所以，已经没有人再能拆穿真假谢司的身份了。 苏暮夜感到一种幽深的恐惧。 这个隐蔽的安插，毫无痕迹。如果不是因为兰溪凭借声音恰巧辨别出了谢司的身份，这个人还会在他们身边隐藏多久？ 然而“谢司”对苏暮夜推测出的真相似乎格外难以忍受，他紧握着短刀，眼底泛出暴怒的血丝。 他低声咬着牙：“闭嘴，你这种养尊处优的蠢货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养尊处优？ 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都经历过什么，但从出身而言，他们分明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苏暮夜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是非婚生子。 研究所的产物，只是他在听说了那个基因实验以后，对自己身份的一种怀疑。 他质问谢司，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他们究竟是谁？ 而谢司暴怒的回应印证了他的猜测，他，还有苏暮夜自己，他们都是从德国慕尼黑的那间研究所诞生的。 苏暮夜看着谢司：“虽然我们是同类，但你似乎很讨厌我？” “因为你让我恶心！”谢司狠狠地一扬手，这次他瞄准的不是宋瑾，而是苏暮夜本人。 但是苏暮夜没有躲，短刀划过他的左肩，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鲜血飞溅。 “为什么不躲开！你这伪善的东西！”谢司咆哮着，“你以为你是什么！让人敬仰的正义之士吗？别假惺惺的感动自己了！你根本就保护不了任何人，也没有资格评价我，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跟我一样只能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撑不了多久了！” 苏暮夜似乎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他看了看窗外。 “我想，我确实不必撑太久了。”他轻声说。 谢司微微一愣，这时候他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异样，他立刻闪电般的朝后退去，只听一声轻响，一颗子弹打在他身边的楼梯扶手上，弹出几点火星。 砰——！ 几乎在同时，他的右手感到一阵剧痛，另一颗子弹打飞了他手里的武器。 只听一声脆响，黑刃从他手里飞了出去，谢司的手腕被震得发麻。他动作飞快地退回了拍卖大厅后门的阴影区域中，脸色发青。 他警惕地环视四周。 是从哪里来的？窗外！ 昏暗的月光下，他看到一个红点在地板上慢慢地移动着，是狙击枪。然而除了他所站的位置，这个空间的三面都是窗户，他无从判断狙击手藏在哪个方位。 苏暮夜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谢司看着他，而苏暮夜的眼神只在他身上逗留了瞬间，而后就转身弯下腰，把宋瑾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没有觉得自己受人敬仰，”他低声说，“更没有想做什么正义之士，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所以我才更想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 这时候，天空中隐隐传来引擎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直升机的声音。 苏暮夜慢慢地站起来，他背对着月光，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全身都是血，但注视着谢司的目光依然平静而冷淡。 冷风吹起，风越来越大，逐渐变成席卷整个空间的狂风。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鲜血腥气。 谢司冷冷一笑：“是你的援兵来了？你真狡猾，你是故意在跟我拖时间。” “我没打算在这里跟你分胜负，更没有想要逞强，我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如果你的目的也能这么明确，发现自己一个人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以后就立刻召唤其他人来一起制服我，恐怕我也不会有机会等到现在了。” 苏暮夜说着想了想，意识到了一点问题。 “这是你的私自行动？” 谢司没有回答。 直升机的螺旋桨在屋顶盘旋，室内狂风大作，巨大的引擎声震耳欲聋。 一道绳梯从窗外垂落下来，三个荷枪实弹的蒙面人从窗外敏捷地跳进来，手持机关枪瞄准了谢司。其中一人将宋瑾从苏暮夜手里接过去，扛在自己身上带了出去，原路返回。另外两人站在苏暮夜身后，来自窗外的那个狙击枪的红点还在地板上缓缓地移动着，如此严密的防守，让谢司无法前进一步。 狂风中，苏暮夜隐约听见他的笑声。 “你是名单” “总有一天” “地图” 直升机的引擎轰鸣着，苏暮夜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而后，他看见那道身影慢慢后退，最终消失在了门后。 谢司走了。 绳梯在窗外摇晃，蒙面人用手势示意苏暮夜抓紧时间撤退。苏暮夜往窗外的街道上看了一眼，远处红蓝警灯闪烁，尖锐的警铃呼叫着正在接近这里，有人报了警。 他跳上绳梯，攀上屋顶进入了直升机。 必须在警察到来之前尽快离开这里，一切到此结束，他和宋瑾都不能留下任何今晚到过这里的任何痕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7 黑蔷薇的少女 直升机在城市上空平稳地飞行。 下方深夜的街道上，闪烁的红蓝警灯正如同潮水一般的涌向学校，几乎将附近的街区映照得灯火通明。 苏暮夜默默凝视着窗外，夜幕中隐约可以看见有烟雾从坦塔罗斯摄影会馆的窗户中升腾而起。数秒钟之内，突然从建筑物里冲出一道火光，滚滚浓烟混合着呛人的灰尘，炽热的火焰剧烈翻腾着，将整个夜空都染成了不祥的鲜红色。 他微微眯起眼。 摄影会馆着火了。 位于地下室的配电箱短路造成的小火灾，在十分钟之内就可以扑灭。在他们离开摄影会馆之前，火灾警报就已经停止了。 是有人在故意纵火。 他早就预料到有人会这么做，应该是尤弥尔。 屠杀之后焚尸灭迹是专业杀手的习惯，尤弥尔在拍卖会场里杀了这么多人，为了清理现场一把火烧掉那里是最方便的解决方法。苏暮夜在离开那里的时候提前报了火警，会场里还留着这么多酒醉的客人，他们根本没有逃跑的能力，蔷薇密会也不会仁慈的去救助他们每一个人，他们需要外界的帮助。 远处响起了消防车拉长的警笛声，时间刚刚好。以个人的行动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希望今晚的这场意外不会造成太多无辜的伤亡。 苏暮夜收回视线，直升机的机舱里静悄悄的，外界的混乱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的秩序。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平静，仿佛没有任何人在乎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所发生的事情。 这时候，前来接应苏暮夜和宋瑾的那些人已经摘下了黑色头套，是几个短发的年轻女子。苏暮夜没有见过她们，也不知道她们的具体身份，是雷泽说他会去找宋幽求助，援兵会在拍卖会场后台的那个房间里与他会合，苏暮夜只需在那里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等待着。 幸好雷泽没有爽约，援兵到达的时间很合适。 她们行动熟练，显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但她们无意与苏暮夜交谈，离开摄影会馆以后开始沉默而迅速的各自分工。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宋瑾平放在了座椅上，松开他的前襟和袖口，为他注射药物，戴上氧气面罩，将急救的医疗器械连接在他的身上。一旁的监控屏幕上出现了各项波动的数据，其中一人手持点滴，一边注视着数据的变动，一边调整点滴的速度。 而坐在苏暮夜身边的人也注意到了他受伤的状况，她从急救箱里取出纱布和消毒酒精，挽起了他的衣袖。 刚才在拍卖会场里宋瑾的那一口咬得很用力，苏暮夜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伤口的周围还在渗血，深处已经开始红肿泛出青黑色。 但他并不太在意自己的情况，看着监视屏幕上那些波动的数据：“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年轻的女孩用酒精浸润着他的伤口，动作熟练地进行简单的包扎，但是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 其他人也没有回答的意愿，机舱里寂静无声，回荡在空间里的只有直升机的轰鸣和监视仪器数据的跳动声。 完成临时急救以后，手持急救箱的女孩又简单地检查了一边苏暮夜身上的其他伤口，似乎觉得没有继续救治的必要，转身又回到了宋瑾的身边。 很显然，这些女孩都是为了给宋瑾提供急救而服务的，她们没有给苏暮夜进行精心治疗以及回答他问题的义务，只会对他进行最低限度的救助。 这真是一群十分古怪的女孩。 苏暮夜用纱布轻轻按着手臂上的伤口，默默地看着她们。他在这些女孩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和年轻的气息，她们的神情像石头雕刻般的冷漠，眼中毫无神采。那一板一眼的专业动作完全没有任何瑕疵，仿佛机械般的精准又死板，分明是挤满人的机舱，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的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寂静和阴森。 他感到很不舒服。 但他很熟悉这种感觉，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心里慢慢地苏醒。 他熟悉这种寂静和阴森，明明身边所看见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却仿佛只有他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着。 甚至自己身体里的血也似乎正在被这份冰冷所冻结，最终会慢慢的失去一切，成为这些人其中的一员，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变成一具毫无自我的行尸走肉。 他记得这种感觉，那是他一直想要遗忘的东西——孤儿院的教室。 这一刻，他仿佛又坐在了那间阴冷的教室里，在他身边的都是那些已经没有灵魂的孩子。 他知道这些女孩是从哪里来的了。 爱莲娜曾经说过，就跟只有男孩存在的六芒星一样，在这片土地的某个角落，也有只培养女孩子黑蔷薇机构。跟六芒星不同的是，那些地方没有发生事故，始终都在正常的运作着，源源不断地为蔷薇密会生产沉默而顺从，没有自我的奴仆。 这些女孩，就是来自于那个地方。 如果不是他提早离开了孤儿院，这或许也是他现在所会有的模样。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了想，问：“是白蔷薇派你们来的吗？” 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个女孩抬头看了看他。她的视线在他的脸上逗留了几秒钟，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她似乎在看他的眼睛。 对话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他知道她们什么都不会对他说的，她们不会做没有接受过命令的事情。 几分钟后，远处的夜幕中出现了摩天大楼顶层间歇闪烁的红色光点，直升机缓慢地下降高度，稳稳降落在酒店的停机坪上。又有几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设施完备的医疗担架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里是苏暮夜下榻的酒店，她们对他的一切显然都很熟悉，既不需要与他对话，也不用询问什么，更不需要他的帮助就知道她们该往哪里去。宋瑾被人从直升机上运下来，送上担架离开停机坪推进了电梯里，苏暮夜一路跟着她们，看着电梯在某一层楼停下。 这是他的房间所在的楼层，那些女孩推着医疗床一路通过走廊，直接进入了他隔壁的房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8 夜会 蔷薇密会知道他住在哪里，他的行动轨迹显然早就已经被人知晓了。但那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早就有人在窥视着他的一切，那些人之所以从不现身，只是因为不需要。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气味，里面的卧室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间设施齐全的临时病房。宋瑾躺在床上依然不省人事，他毫无意识，刚才在直升机上注射的药物似乎让他陷入了更加深度的睡眠状态。生命监视仪器在屏幕上画出绿色的波形弧线，富有规则的滴滴声证明着他此时并没有生命危险。 苏暮夜站在门边，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整个房间，总共有七八个女孩子在各司其职的忙碌着。没有人有意图向他说明眼下的事态，雷泽也不在。一切只能凭自己的推测了，以这些女孩救助宋瑾时候所展现出的专业素养来看，她们不太像宋幽的手下，而更像是经过武装训练的特殊医疗人员。 成型的黑蔷薇经过定向培养会被送到最适合他们的岗位上，这些女孩应该是为除了宋幽以外的某个人服务的。 那个人既需要医疗助手，也需要武装保镖。 会是谁呢？ 回想起刚才直升机上，有个女孩曾经注视过他的眼睛，苏暮夜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他的后背有些发紧。 “请坐下。”这时候，一个金发的女孩走到他身边，她手里拿着锋利的刀片。 她动作迅速的割开了苏暮夜的外套，隐藏在毛衣和衬衫下有无数深浅不一的伤口，这是刚才他为了保护宋瑾用自己的身体阻挡谢司的短刀所造成的。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行为确实有些莽撞，也相当的危险，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将宋瑾平安无事地从摄影会馆里带走，在援兵到来之前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是他一切行动的最终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会选择最恰当的行动方式，不论它莽撞或者是危险。 那女孩一如既往的沉默，没有对苏暮夜的伤势表示出任何评价，只是一言不发地忙碌着。她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似乎在赶时间，二十分钟以后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苏暮夜全身的伤口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处理。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她收起沾血的纱布和医疗器械，就在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那声音很轻，很礼貌，但又非常清晰。 其他人依然在低头忙碌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有那个金发女孩对苏暮夜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看来时间到了。 有人来了，是来专程跟他见面的。 苏暮夜知道迟早会有这个时候，总需要有人向他说明一切，他和蔷薇密会还有很多事情要谈。 他对那个女孩礼貌地点了点头，站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出房间。 也不需要特地做什么准备了，在坦塔罗斯的会馆里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在蔷薇的面前，一切武装都是徒劳。 外面的客厅里静悄悄的，灯光被调得很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花香味，苏暮夜走过去，朝四周看了看。 他看见靠近落地窗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昏暗的台灯灯光勾勒出他十分熟悉的身影，这个人的出现并没有让他觉得很意外，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总会再次见面的。 虽然他们看起来不那么熟悉，也没有见过几次面，却又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情需要说清楚。 在那个人手边的圆桌上摆着一支细长的玻璃花瓶，瓶子里插着一支白色的蔷薇花。 洁白的花瓣上沾着清澈的露珠，正散发出幽幽淡香。房间里的花香味正是由此而来，他不需要说话，只是用这份优雅的景致，礼节性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白色的花朵，神秘又危险的白蔷薇。 是宋幽。 他穿着黑色的毛衣，十指相交抵着下颌，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台灯的暖光在他的脸庞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的神情甚至有些悠闲，似乎完全不担心宋瑾的安危。 苏暮夜感到一种难以自制的情绪在心中翻腾着，他看着他，冷声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他甚至很想把宋幽拎起来直接揍一顿。 他替宋瑾不值，宋瑾一直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自己的兄长，却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对方设置的骗局里。 苏暮夜自己总是孤身一人，亲人对他而言是无比珍贵却又难以企及的财富。他从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因此也格外难以忍受亲人的欺骗和伤害。 比起谢司的伪装和尤弥尔的谎言，隐藏在幕后的宋幽更令他无法原谅，他希望他能够合理解释自己的行为。 宋幽似乎看出了苏暮夜眼中隐藏的情绪，他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宋瑾不会有事，你不必太担心。可能你不理解我的一些可疑行为，但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他。” 苏暮夜看着他，缓缓将目光移动到一旁的花瓶上：“所以，你确实是？” 宋幽侧过头，伸手玩弄着那些洁白的花瓣，将它们揉成一团又松开：“这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机缘巧合。我曾经遭遇了一些困境，凭我个人的力量是无能为力的。而白蔷薇其实也不止一个人，它是一个小团体，当时他们之中的某人给了我很多帮助，在他去世以后我继承了他的位置。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宋瑾能够更好的生活，我也向蔷薇密会保证过，除了与宋瑾有关的事情，我不会觊觎他们的任何权利，我和一般的成员是不同的。你不用把我想象成什么穷凶极恶的幕后老大，我只是为了宋瑾而不得不借用了他们的一点权力，在他们之中我属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但你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骗局，不是吗？”苏暮夜看着他，“你用某些方法篡改了宋瑾的记忆，让他误以为自己是普通人。然而实际上他却长期在服用一些奇怪的药物——泽塔试剂，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9 交换条件 “宋瑾曾经遭遇过一场事故，造成了一些心理上的严重创伤。”宋幽转头看着窗外，平静地说，“是我没有尽到监护的责任，我很愧疚。我既想帮助他进行治疗，也不希望他记得那些事情，所以我和蔷薇密会达成了一个协议。泽塔试剂是一种以涅纹草为主要成分的精神稳定剂，用途是治疗应激性精神障碍，稳定情绪，缓和狂躁以及抑郁。简单的说就是将患者不正常的精神状态恢复到普通人的水准，甚至可以比一般情况下的心理状态更加健康，以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帮助患者回归社会，彻底摆脱过去的创伤所造成的心理阴影。” “是什么样的事故？” “宋瑾几年前被人绑架了，当时他在米兰和我一起住，所以这事是我的责任。我想一个人把它揽下来，谁都没有告诉，当然父母那边至今也不知道。” 苏暮夜一怔：“但是” ——但是宋教授曾经亲口说过，宋瑾的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宋幽将食指竖在唇边，沉默的示意他噤声。他的视线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苏暮夜立刻就明白了。 宋幽没有说实话。 他怕宋瑾已经苏醒过来，在隔壁会听到，所以隐瞒了一些事实真相。 他又对苏暮夜重复了一遍：“也许我很可疑，但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他。” 苏暮夜沉默着，虽然有机会与宋幽面对面的交谈了，他父母的情况却依然是一个谜。 他也不知道宋幽所说的话里有多少成份是真实的，他甚至含蓄地承认了自己在撒谎。但他确实在谎言中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他虽然在编造故事，但他不杀人。 他跟尤弥尔和假冒的谢司是不一样的。 苏暮夜思索了一会儿，问：“你应该不太愿意回忆当年那场事故的细节吧？” “当然。” “那其他事情你是不是可以坦诚的说实话？比如有关谢司或者海因茨。” 宋幽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不想谈论有关宋瑾更多的往事，更不会说实话。苏暮夜知道自己继续追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算强迫他继续，得到的也不会是真相，所以他不如问问别的，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还有许多谜团等着去破解。 既然他不再追问，宋幽的态度也显得轻松了一些：“只要是跟宋瑾无关的事情，我知道的尽量都会回答你。哦，对了，有件事情想必你很在意。我想说的是，应该不会再有新的谋杀案了，所以你关心的那个人也不会有事，她现在很安全。” 苏暮夜微微一怔：“你是指？” 宋幽笑笑：“虽然苏曦教授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你还有另外一个亲人，是吧？——珐蕾拉，我们都是这样称呼她的，你的母亲。她是为蔷薇密会工作的，想必你也知道那不是一个容易生存的地方，她已经为它们卖命有几十年了，能平安活到现在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她没有这么容易被干掉。对于眼下的境况她早有某种程度的预测，那些来接应你们的女孩子，也都是她派出的下属。” 苏暮夜看着他：“看来你知道不少事。” “那你相信我刚才所说的吗？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 “这算是交换条件？” 宋幽又笑笑：“算了，我也不是故意来跟你吵架的。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但今后我们可能有一些需要合作的地方，你什么都不知道会很麻烦。其实，我认识珐蕾拉已经很久了，我不能说她是一个多好的人，但出于彼此的目的，她给过我很多帮助，在宋瑾受伤以后，我通过白蔷薇的牵线认识了她，她是涅纹草研发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当时正着手泽塔试剂的开发，需要一个试验品。” “接着说。”苏暮夜催促他。 “珐蕾拉对试验品的要求是，必须先天心理健康，而后天受过严重的精神创伤，已经无法进行正常人的生活，这样才能够得到足够数量的实验数据。宋瑾很符合这一点，所以我们达成了协议，让他作为试验品接受珐蕾拉的治疗。在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就读之前他在珐蕾拉的实验室里待过一段时间，因为泽塔试剂临床试验效果很好，所以他才能够以正常人的身份继续学业。以你的观点，这种程度的合作应该也可以接受吧？” 苏暮夜想了想：“我不知道宋瑾具体受伤的情况，也无从判断。所以你偷偷雇人调换他宿舍里的饮料，目的只是继续对他进行治疗，同时又不希望被他本人知晓？” 宋幽摇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的让人厌烦，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希望宋瑾可以早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没有让他在实验室逗留太久；但他的药物不能中断，我又不在他身边，不得已才想出了调包的办法。而在逐渐恢复健康以后他对过去的那段记忆几乎没有印象了，这是我期待中最理想的状态，这一点我很感谢珐蕾拉。但我也知道自己面临的是另一个问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彻底被掩盖，迟早有一天蔷薇密会的人会找上门，而这一天已经到来了。” “宋瑾的治疗是你和珐蕾拉之间的私事，和蔷薇密会有什么关系？” “因为珐蕾拉用宋瑾作为载体，保存了有关蔷薇的一些秘密。” “是他背后的那些东西？”苏暮夜立刻就明白了。 在坦塔罗斯的拍卖会场里，他看见了宋瑾背后那副怪异的红色图案，仿佛是鲜血勾勒出的痕迹， “是的，”宋幽点头，“宋瑾背后有一副特殊的纹身，蔷薇密会称它为‘地图’，它指明了某些东西的所在地。具体那个地方在哪里我不太清楚，这是珐蕾拉答应救治宋瑾所需要的另一个交换条件。绘制地图的也不是她，她只是负责选择合适的地图载体，珐蕾拉为蔷薇密会工作了数十年，在这个过程里知晓了很多复杂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些是筹码或者是安身立命的依靠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她和几个人私下记录了这些事情的其中一部分，制作成文件。他们将文件藏在某个地方，又将那个地方的具体路线绘制成地图，刻在了宋瑾的身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0 地图的载体 “为什么是他？” “珐蕾拉需要一个安全隐秘的地图载体，所以纹身所使用的是一种特殊药水。它也是以涅纹草为主要原料，经过化学处理之后在特定体质的环境下能够呈现出透明的状态。具体地说，是因为宋瑾大量服用泽塔试剂之后造成体质改变，所以那幅地图在一般情况下刻在他的身上是看不出来的，这一点只有他才能做到。” “你们是在伤害他。” “你当然可以尽管谴责我，我也不否认自己的过错和卑鄙。但不要忘记，当时处于那种境地的人不是你，作为我自己我也是走投无路。珐蕾拉也不是慈善家，以宋瑾的情况，他可能需要终身服药，而他现在所使用的泽塔试剂2.0版的临床实验早就已经结束了，按照明面上的规矩，他已经不再是试验品身份，当然也不可以再继续消耗蔷薇的药物。珐蕾拉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将纹身地图作为交换条件，然后利用自己的渠道秘密取用适量的药物，然后通过我源源不断的供应给宋瑾。” “我们做的这些事情是隐瞒了蔷薇密会的，当然也是不被允许的，作为试剂的开发者，珐蕾拉私自调用试剂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果被人发现她会面临很大的麻烦。这些麻烦是你这种生活在正常世界的普通人所不可想象的，对她来说或许会是致命的。我也是经过了仔细的衡量才答应了她的交换条件，这些条件与她所承担的危险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希望宋瑾能够尽量健康快乐的活下去。但我已经没有办法让他回到受伤之前那种完全正常的状态，目前的状况是我所能够维持的最好局面了。” 宋幽平静地看着苏暮夜：“你能理解吗？我既不是超人也不是圣人，我只是尽量在劣势中选择一条最合适的路。” 苏暮夜没有说话。 以他的立场，他无法评判珐蕾拉和宋幽的行为。 他确实能够理解宋幽这种为难的局面——当事者有很多的不情愿，他们也想选择一条最好的路，然而不管他们怎样选择，结局都是糟糕的。 他们只能在所有糟糕的局面中，尽量选择最不糟糕的那一种，让一切继续。未来也许依然不那么光明，但这确实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就像他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彻底改变锡林盘根错节的局面。 他对学校里的一切都感到不满，也十分的自责，但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有些事情实在是无能为力。他只能尽力去做到最好，哪怕那些努力在他自己看来并不算那么好。 他应该理解宋幽的。 宋幽看着他，觉得很好笑：“你这是什么表情？明明是我在做恶人，为什么你一脸压力重重背着思想包袱的样子？心这么好，不如你去帮我们讨个公道？将珐蕾拉从蔷薇密会的控制之下解放出来，或者给你那位饱受冤屈的父亲正名？另外，还有不少人视这个阴暗的学术机构为眼中钉，既然你受过黑蔷薇的训练，以你的聪明才智和领袖才能，抛弃仁慈之心使用一些强硬的手段，大概可以让那个地方分崩离析？我知道他们不少秘密据点，可以告诉你。” 苏暮夜没有去接他的话，问：“所以，后来你和珐蕾拉之间的合作关系和隐秘行动被蔷薇密会发现了？” 既然他们严重违反了规矩并且冒了极大的风险，以眼下的局面，他们还能平安无事倒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从尤弥尔的行动来看，他显然已经掌握了地图的情况。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把违规者直接处理干净，反而只是费劲的设下圈套骗走宋瑾？ 宋幽斟酌着，说：“这其中的问题比较复杂，学术界并非一尘不染，这点你也该明白吧？” “我当然知道。” “就是这样，在一个相对自由松散的机构里，不同领域，不同国籍，不同种族的人聚集在一起，不论一开始的目的多么正义或者纯洁，最后都免不了陷入某种程度的竞争局面。这种充满矛盾的局面与政治历史和人性本身都有关，蔷薇密会最早成立于欧洲，数百年间它从一个私人性质的小型学术机构扩展成世界范围的大型组织，其中的成员构成也日趋复杂。” “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怀有各自的目的，有性格极为偏执的学术疯子，有极端的民族主义者，也有人在代表国家借用这个机构达到某些政治企图。我不能对你透露太多，但是珐蕾拉手中的文件是某些人的软肋。她本人也有很多树敌，所以只要得到宋瑾身上的地图，既可以证明珐蕾拉隐瞒文件的行为，又可以顺势得到这些文件。” “能够确认参与了这个计划的有十人以上，也就是你在坦塔罗斯的拍卖会场里看到的那些人。他们以海因茨，唐和坦塔罗斯为首，花费了很多时间秘密的找到了地图，也就是宋瑾，并且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了能让地图顺利显影的方法。他们原本打算依照地图的指示得到那些文件，然后向蔷薇密会告发珐蕾拉和我，当然他们的如意算盘不会打得这么顺利，很早之前蔷薇密会就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意图，并且决定派遣秩序者把他们除掉。” “秩序者是什么？” “它相当于一个隐秘的执法机构，里面都是冷血的怪物，你所看到的尤弥尔和假谢司都是其中的一员。这件事说来话长，最初的时候，那个谢司真正调查的应该是我。” “你？” “对，事情大概要从一年前开始说起。那个时候，宋瑾已经离开了珐蕾拉的研究所，在哥大的学业也进行的很顺利。喝冷藏饮料一直都是他的爱好，可以顺势利用这一点，所以我将雷泽安插在他的身边定期调换那些饮料，宋瑾对此一直都不知情，一切表面上都进行的很顺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1 调包 苏暮夜问：“都是你让雷泽偷偷潜进宋瑾宿舍里去的？” 宋幽笑笑：“是不是觉得这种事既猥琐又狼狈，不太符合我的作风？以蔷薇密会的能力想要隐蔽的达到某些目的轻而易举，但我要做的事情比这困难的多，我既需要同样的隐蔽，同时也必须摆脱蔷薇无所不在的眼线，这是相当艰难又危险的事情。” “要将药物送到宋瑾手里有两个过程，第一是珐蕾拉从研究所的取用和运输，第二是药物来到我手里之后的调换。在珐蕾拉的阶段她利用蔷薇密会的运输线进行多层转运，将那些药物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普通货物里运送到纽约；然后，我雇佣了其他人在纽约进行接应，又经过几道运输程序以后药物最终会交给雷泽，他就进入宋瑾的宿舍进行调包。这个漫长的过程必须隐秘但又显得若无其事，不能引起蔷薇密会的任何怀疑，所以我们在谨慎的同时又不敢动用太多的权力，雷泽就只能偷偷摸摸的混进宋瑾的宿舍里去了。” “所以你也只敢买通了宋瑾宿舍的舍监之一？” “是的，既然要低调谨慎，我就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利用他们所有人。由于这些运送环节的谨慎和复杂，除了我和珐蕾拉以外，谁都不知道我们具体在做什么。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每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换一批新的雇佣者，始终保持这件事的隐蔽性。在雷泽之前也有其他负责调包饮料的人，这一环节的人员交替大约在一年左右，而宋瑾在哥大就读已经两年了，问题就发生在一年前我打算把雷泽换掉的时候。” “出了什么事？”苏暮夜问。 “是谢司，”宋幽说，“我发现谢司有点不对劲。” “你和谢司很熟悉吗？” “比你和他要熟悉一点吧。” 宋幽的回答很随意，在这个话题上他也没有掩饰的意义了。谢司曾经出现在宋幽位于米兰的摄影工作室，在安全通道里把莫思欢推下了楼梯；后来他又伪装成受邀的客人参加了锡林歌剧院的落成典礼，在锡林大学的招待所里有目击者可以证明当时谢司曾经与宋幽见面并且交谈过。 他们之间的熟悉是毫无疑问的，这点根本无法隐瞒。 苏暮夜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宋幽笑笑：“其实有些渊源了，锡林和我的老家桐城很近，二十多年前这里的高等学府只有锡林公立大学一所，附近的人都是从这里毕业的。后来其中一批人由锡林大学保送出国作为公费留学生，我叔叔和谢征教授都是其中的一员。他们的关系不错，只要在国内就会经常来往，那时候叔叔和我们家的关系也不算太糟糕，我跟着他一起玩，慢慢就认识了谢征教授家的孩子。但是我出国的时间比较早，我离开桐城的时候叔叔还没有收养你，再加上后来叔叔和我们家也逐渐断了联系，我不知道他后来的生活情况，所以我们虽然都认识谢司，但我和你并不熟悉。”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宋幽所说的时间线看起来无懈可击，但又似乎哪里怪怪的。 他问：“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谢司不对劲？” 宋幽说：“谢司在国外留学毕业以后，一直在米兰的杜嘉班纳总部工作，我的工作室和他的公司经常往来，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多。你知道的，东方人在欧洲的时尚圈闯荡不那么容易，我们既是朋友又是同乡，关系也会比一般朋友更加密切。” “但是你和宋瑾的遭遇，谢司应该并不知道？”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万一通过谢征传到锡林或者桐城去就麻烦了。最初谢司跟这些事情是毫无关系的，他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但从某一个阶段开始我发现他有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比如？” “首先是饮食习惯上的改变，他是土生土长的锡林人，食物方面的喜好是很传统的。但我发现一年前他突然不再接触中餐，而且更加偏爱素食。他的性格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变得比过去健谈，同时又更加多疑易怒，时尚触感也不如过去那样敏锐，这很不像他。还有很多细节总之他变得很奇怪，最初我怀疑是某些事情造成了他整个生活状态的改变，比如信奉了宗教或者家庭发生了一些变故，但后来我得到了一些消息，有人看见他进出蔷薇密会的私人沙龙。” “我很吃惊，因为我知道米兰的据点肯定没有吸收谢司作为他们的成员，这方面的消息我一定会知晓。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权力是不是已经被架空了，蔷薇密会发现了我和珐蕾拉私自使用泽塔试剂治疗宋瑾的违规行为，这一直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所以我立刻停止了正准备换走雷泽的计划，一切都按兵不动观察情况，同时派人去监视谢司。” “而下属反馈的报告又出现了两项奇怪的内容，其一是谢司开始进出一些他以前从不接触的场所；其二是我派出去的人很快就被他发现了，这使我难以再继续调查他。而据我所知谢司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根本不可能觉察到那些专业人员极为隐蔽的跟踪。” “我百思不得其解，谢司的模样没有变，但他似乎已经完全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最后，我只能联想到了那种最为诡异的可能性——也就是调包。” “有关秩序者的工作方式我略有耳闻，他们是一群没有身份，没有真面目的人，谁都不知道他们真正的模样。当他们需要调查某个人或者某些团体的时候，会选择一个突破口，先彻查他，然后悄无声息地除掉他并且取而代之。可能某个时候，你身边的朋友早就已经不是他本人了，但你不会有所察觉，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你依然会与他保持正常的联系，而你所有的言行都会成为秩序者手里的证据。这一招相当阴险但是非常有效，很多人都这样毁灭在了他们的手里。” 苏暮夜感到后背微微发冷。 他和谢司并不熟悉，在与他短暂的几次会面中，确实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也毫无防备。 但这其中，却又有一个很明显的疑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2 三重连环 “有一件事情不太合理，”他说，“如果秩序者真如同你所说的这样危险，那么不管执行这件任务的人是谁，他都应该是相当专业的，怎么会轻易就被你觉察到？” “这也是当时我所在意的事情，为了保持行动的成功率和隐蔽性，秩序者事先会对伪装的对象进行详细的调查，尽量掌握他们的生活轨迹，他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特工。并且，被伪装的这个对象他本身就是应该被清除掉的——比如蓝色翠雀画廊那个为海因茨跑腿的女接待员赛琳，他们一般不会滥杀无辜。除掉谢司并取而代之是很不合理的行为，所以我怀疑这其中是否还隐藏着什么更深的陷阱。我花了很多精力去调查这个假谢司，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宋瑾那边换掉雷泽的日程就被搁置了。” “难道这是他们所要达到的目的？” “没错，当从雷泽那里得知尤弥尔的存在，我才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计划。假谢司没有设下什么陷阱，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他吸引我去关注他，从而顾不上宋瑾那边的情况，不能按时把雷泽换掉。潜伏在雷泽身边的尤弥尔，一直在通过他掌握宋瑾的情况，宋瑾的日常交际很简单，和雷泽成为朋友也是我刻意引导的结果。如果雷泽的这条途径断了，尤弥尔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别的机会接近宋瑾。衡量之下，转移我的注意力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谢司也可以顺势利用假身份调查我身边的一切，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为什么尤弥尔要千方百计掌握宋瑾的情况，苏暮夜也不用再细问了，显然是为了地图。 海因茨那伙人一直在寻找宋瑾，于是尤弥尔一边伪装成海因茨的手下，一边又伪装成雷泽的热心朋友，甚至曾经假扮成雷泽潜入宋瑾的宿舍，为海因茨取得了宋瑾的指纹博取他们的信任。他在充分了解双方的动向以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寻找地图的那些人全都聚集到了同一场合，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个合适的时机，就是那场刚刚结束的染血的拍卖会。 这真是一个庞大又精细的计划。 而需要让这场拍卖会能够如计划一般在预定的时间准时举行，还需要另一股推力加快坦塔罗斯那伙人的行动速度。尤弥尔和谢司不可能永远拖住宋幽，他们需要在这一年内让海因茨他们顺利找到地图，并且尽快举办拍卖会，所以之后又设计了那场虚假的连环杀人案件。 “其实地图和那家德国的孤儿院并没有关系，是不是？”苏暮夜问。 “确切来说是这样，孤儿院只是他们寻找地图的范围之一，”宋幽说，“珐蕾拉的研究计划都是公开的，所以试验品这件事我们本身没有刻意隐瞒，这瞒不过去。但我们可以伪造细节，我们放出了一些经过包装的假消息，大家都以为珐蕾拉雇佣了一批来自亚洲的志愿者协助她的实验，但志愿者的具体人数，身份国籍，姓名年龄都不知晓，其中一人的身上被刻了地图。这个假消息的可信程度很高，因为来自亚非国家的外国人一直都是廉价劳动力的首选，这一点在欧美国家至今也没有改变。坦塔罗斯他们对这个假消息深信不疑，在这个基础上展开了撒网式的调查，他们相信地图就在某个亚洲人的身上。” “但你这么做，同样也可能会给宋瑾带来麻烦。” “我尽量表现的若无其事，宋瑾表面上跟这些事情毫无关系，而他确实也对此毫不知情。坦塔罗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关注过他，因为他不觉得我会把自己的亲属送去给珐蕾拉做实验。他们调查了大量跟蔷薇密会有关的亚洲国家人士，包括贫穷的留学生，缺乏资金的青年学者，默默无名的文化人士，在国外闯荡的亚洲小明星当然黑蔷薇也包括在内，他们应该也调查过你，但因为你脱离黑蔷薇的时间比较早，地图事件和你的情况对不上。这是一项需要大量时间精力的工作，然而因为坦塔罗斯他们和我一样，一切的行动都不敢大张旗鼓，所以调查受到重重阻碍，他们总是不得其门而入。” “那最后是谁发现了宋瑾的秘密？” “可能是海因茨吧，这些人中他和珐蕾拉的关系最为密切，他们都是德国人，海因茨曾经为珐蕾拉的研究投入过一些资金。他们掌握了宋瑾的基本情况，到了这一步，胜利终于已经近在眼前了，于是这些人的态度也有所松懈。但尤弥尔时间有限，他必须尽快促成拍卖会举办，让他完成任务，从而在引起我的怀疑之前尽快离开雷泽身边，不留痕迹的结束秩序者的所有行动。所以他利用了海因茨调查孤儿院这一举动，设计了那场连环杀人案。” “他本来的目标是海因茨，唐和坦塔罗斯三个人？” “确切的说是先干掉前两个，他们是寻找地图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主谋。尤弥尔让他们两人看起来像是遭到了六芒星幸存者的报复，而坦塔罗斯是一个性情急躁又十分多疑的人，凶案发生以后他担心夜长梦多，地图会出问题，所以急着尽快将他公开出去，才在今晚举办了这场拍卖会。按照尤弥尔原本的计划，他会在拍卖会结束以后模仿前两件案子，干掉坦塔罗斯，留下卡片，让这场连环杀人案完结。而因为你的出现，使得他的最后一张卡片没有派上用场，他只能改变计划让坦塔罗斯和其他人一起葬身在那座会馆里了。” 宋幽说着，轻轻一摊手：“我知道的大致就是这些了，虽然有一些是我自己的推断，但事实大致就是如此。” 苏暮夜长叹一口气。 这一切事件背后的复杂程度远超乎他的想象，它的时间轨迹横跨数年，在这数年里，宋幽和珐蕾拉为了保护宋瑾的试验品身份放出假消息，而海因茨三人却花费大量精力在假消息中找到了真相；然而他们的行动早就被尤弥尔和假谢司识破，并且利用这一切反过来干掉了这群对蔷薇密会不忠的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3 锡林的旧谜团 他看看宋幽：“但是，你知道的未免太多。” 宋幽笑笑：“我最近频繁来往于美国，不光是为了新工作室的筹备，也是为了查清楚这些事。我已经感觉到宋瑾的身边有些不对劲，所以必须尽快为可能发生的危险做好准备，幸好赶上了。” “你明明知道他可能会遇到危险，还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我留在这里有用吗？那谁去调查这些事，谁来做你们的援兵，你自己吗？我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在大都会歌剧院有我的眼线。” “！”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苏暮夜想了想：“是那个戴礼帽的剧院经纪人？” 当他和宋瑾第二次调查剧院储藏室的时候，在后台的走廊上遇到了那个经纪人，当时隐约感到他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们曾经怀疑过有蔷薇密会的成员潜伏在其中，如果需要方便行动并且对剧院各方面的情况都有熟悉的了解，那经纪人是一个相当合适的角色。 宋幽点了点头：“你的观察力确实不赖，没错，就是那个人。最初是他拿走了唐被害现场的纸片，使得尤弥尔连环杀人案的计划无法得逞，哪知道你也会来调查这件案子，而且把宋瑾也牵扯进来了。我的眼线想要尽快驱逐你们，但他的做法不太恰当，他希望宋瑾远离这件案子，然而他留下的信息语气过于强硬，不但没有吓到那孩子，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这是我的责任。” “他的好奇心和正义感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强烈的多，”苏暮夜说，“是我不该把他扯到这件事里来。” 宋幽一摊手：“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宋瑾一天还在世上活着，就迟早会有人把他身上的地图给找出来。而且，虽然我通过手上的情报尽量推断出了合理的解释，但假谢司滥杀无辜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真正的谢司跟这一切毫无瓜葛却遭遇飞来横祸，以我的身份难以为他讨回公道，或许你可以。” “那个谢司对谢家似乎怀有仇恨，”苏暮夜回想起在摄影会馆里，他提到基因实验的时候，谢司那异样的愤怒，“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我不关心秩序者的工作或者蔷薇密会的规矩，犯下罪案的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宋幽笑笑。 苏暮夜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心，他想了想，问：“有一件事情相当奇怪，既然谢司和尤弥尔能够设下规模庞大的骗局，海因茨和唐又能够调动数量庞大的人员档案，他们有这种程度的能力，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调查不到你和宋瑾的情况？只要能够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他们肯定会对你产生怀疑。” “我很少与他们为伍，与上级也尽量保持单线联系，剩下的就全靠运气了，”宋幽笑笑，“信不信由你。” “我很难相信，”苏暮夜说，“就算你尽量伪装的低调和若无其事，难道宋教授就不会对他们透露任何一点情况？” 宋幽很奇怪：“什么情况？跟叔叔有什么关系？他对我们的生活一无所知。”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你是与他匿名保持联络的？难道他一直都不知道跟他交易药物的究竟是谁？”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什么药物？”宋幽显得很疑惑。 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像假的。 苏暮夜突然隐隐感到一种不对劲。 和宋教授交易的人不是宋幽？ 这是遗留在锡林尚未解开的旧谜团，他和宋教授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半年前，按照宋教授当时的说法，他通过代号为白蔷薇的人与蔷薇密会保持联系，同时定期接受白蔷薇派人送到他手中的镇静剂，协助他们进行临床实验。设计假死计谋将宋教授和谢征尸体互相调包的也是这个白蔷薇。 同时，在篡改宋教授的遗嘱以及匿名寄出黄铜怀表的事情上，这个人有重大嫌疑。 所以当苏暮夜从雷泽口中听说宋幽就是白蔷薇以后，回想起他的种种怪异行为，下意识的认为他很可能就是这一切的主谋。他拥有各种行动上的便利性，又是宋教授的血亲，完全可以以各种借口与他恢复断绝十几年的家庭关系，并且得到他的信任。 甚至，他都不需要对宋教授公开自己的身份，只要他买通了薛枫，知道有叔叔的遗嘱存在，就可以通过薛枫在锡林密谋一切计划。 苏暮夜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他认为只要有机会与宋幽当面对质，就可以弄清楚一切。但是从宋幽的样子看来，他似乎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而他与蔷薇密会合作全都是为了治疗宋瑾的精神创伤，他长年来一直谨慎的保护着宋瑾，根本没有理由篡改遗嘱让薛枫把宋瑾骗到锡林去，更不会让他卷进这一连串危险中。 宋幽看着他，似乎从他的表情上读懂了什么，他微微一笑：“看来，似乎有其他的白蔷薇在给叔叔牵线搭桥，而你以为那个人是我？难怪薛枫对遗嘱的事情守口如瓶，这事情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多了。” “你和薛枫认识吗？”苏暮夜问。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米兰的某个地方。” “白蔷薇庄园？” “原来你也知道，那是已经被蔷薇密会废弃的教育机构之一，早就已经没有在使用了，里面只存着一些旧档案。” “你们为什么要在那里见面？” “那是夏天时候的事情？当然是因为我发现宋瑾没有经过我同意就私自回国跑去了锡林，那地方他不熟悉，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不正常的举动。我调出了他的通话记录，找到了薛枫这个人，发现他是蔷薇密会安插在锡林据点的一名线人。当时我正在调查谢司的事情，分身乏术，无法回国，所以和薛枫相约在米兰见面。我不相信叔叔会把巨额遗产留给他的侄子，但薛枫坚持要履行遗嘱内容，我担心其中有什么阴谋，于是只能亲自去与宋瑾见面，一路陪着他，把他和他的朋友带回我的工作室去住。” 原来，这就是宋幽突然出现在宋瑾面前的原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4 代号13 苏暮夜一直不相信他们是在米兰碰巧遇上的，宋幽一定有所图。 然而，他对自己这些行动的解释竟然如此合理又平凡，苏暮夜一直等待的调查结果几乎完全落了空，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宋幽笑笑：“你好像很失望？你以为自己抓住一个大反派，结果不是？” “别太得意，我还没有完全信任你。” “我也不稀罕你的信任谢谢话说回来，那你到底是在被什么事情困扰呢？既然已经拿到了叔叔的一半遗产，你赚大了，事情都该结束了，为什么又要千里迢迢来到美国调查一个素不相识的作曲家被杀的案件？” “因为唐的一部作品牵扯到我的一些身世，又恰好受人所托，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但是现在” 但是现在，苏暮夜很难向肖铃雨和爱莲娜告知案件的真相了。 她们尊敬的长辈和父亲，并非受到奸人谋害，而是因为本身犯下的罪行受到了某种制裁。并且，这些制裁无法公之于众，如果坚持公开真相让她们知晓，只会给她们带来更多的危险。 宋幽想了想：“看起来，困扰你的问题好像没有得到解决？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要不然，我去问珐蕾拉愿不愿意和你见个面？她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苏暮夜微微一怔。 宋幽看起来很大度：“宋瑾的命算是你救回来的，我也应该做点什么来报答你。珐蕾拉虽然从不提起你，但她应该也很想念你，毕竟你的来历不一般。安排你们进行一次短暂的会面，我想应该没有问题，这不困难。” 苏暮夜想了想：“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吗？” “罪不至死吧开玩笑的，”宋幽笑笑，“珐蕾拉一直对中医药草方面的知识很有兴趣，所以当年和中国留学生的关系还不错，跟叔叔也有过来往。虽然我本人并不关心，但她一定很想知道叔叔去世前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其实宋教授并没有去世。 苏暮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真正死在锡林歌剧院的是谢征，宋教授调包尸体使自己摆脱了锡林的一切，摆脱了他的身份和全部的生活，成为了蔷薇密会的一员。说不定，他们哪天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相遇，宋幽会以为自己碰上鬼了。但现在苏暮夜觉得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这又将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而宋幽正在不时地看墙上的钟。 他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 “你要走了？”苏暮夜问。 宋幽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卡片，卡片上什么都没有，只印着一个花体的希腊数字“xiii”。 13号。 “这是我的代号，”宋幽走向门口，“第十三号的白蔷薇，和叔叔交易的人可能是其他代号，回头我会跟珐蕾拉讨论一下这件事。你可以通过这个代号找到我，开门的钥匙就在这张卡片上。” 苏暮夜看了看那张卡片，他将卡片倾斜了一定的角度。 灯光下，最后一个“i”字表面隐约可以看见凹凸的痕迹。那是一串英文字母的刻痕，后半部分有个. 是电子邮箱的地址。 “它有反追踪功能，你在任何电脑上都可以使用。”宋幽说着，打开了门，“我得走了。” “你不去看看宋瑾？”苏暮夜走上去，“他可能已经醒了。” “这个时候他可能不太想见我，”宋幽笑笑，“你比我更合适。” “你也不想跟他聊聊这些案子？他说，尤弥尔知道你清楚海因茨和唐尸体上的某些线索。” 宋幽想了想：“他可能是指尸体被割掉的那些部分和卡片所指代的含义，回头再说吧，这些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对了，麻烦你告诉宋瑾，我已经给他办了休学手续，纽约已经不能呆下去了，等他康复以后我会帮他转学到别处去。” 苏暮夜似乎想说什么，宋幽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少管我做事的方式。” “” 苏暮夜微微摇头。 他已经逐渐明白了宋瑾不喜欢宋幽的原因，他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在行动，他并不那么在乎宋瑾的心情。 也许他觉得，宋瑾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干涉这一切，他只要静静地等着被安排顺利的人生就可以了。 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安静地等待着，这就是他最好的生活方式，至少宋幽是这么认为的。 难怪宋瑾看起来老实，心里却带着叛逆。 他已经长大成人，他不喜欢宋幽处处自以为是的安排，但他对此束手无策。所以，当听说叔叔的遗嘱以后他感到这是一个机会，前往锡林继承遗产是一个难得的，他可以合理自由行动的机会。 他很想出于自己的意志，做一些自己想要的事情。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跟着薛枫离开纽约去了锡林。 而这，也许正是那个神秘的幕后主使希望达到的目的。 如果没有宋瑾的私自回国，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正因为他相信了那份假遗嘱，才引发了所有的风波。 没有这个开端，他就不会前往锡林，也不会与苏暮夜相识。 这样他就不会去调查宋教授去世的案件，不会知道苏暮夜的身世和蓬杜拉。唐创作的歌剧蔷薇骑士，也就不会对唐被害的案件产生兴趣。 然后，他也不会为了收集线索主动投入尤弥尔的陷阱，就不会被骗到坦塔罗斯的摄影会馆里去了。 这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最初那份看似平淡的遗嘱。 苏暮夜问宋幽：“你知道薛枫现在在哪里吗？” 宋幽想了想：“可能是南美洲？我不清楚，既然他为白蔷薇服务，意味着他有任务在身。任务结束以后为了避免麻烦他会被调到别处去工作，这也是雷泽今后的安排。——好了，不要一脸怀疑的样子，我们不是那种杀人灭口的犯罪组织。” 这不是苏暮夜想要的答案。 他想知道，究竟是谁修改了宋教授的遗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5 监禁之屋 他问宋幽：“有什么方法可以查到所有白蔷薇的确切身份？” 宋幽很诧异：“你白日做梦，连我都不知道。我们是一个很松散的组织，又不会坐在一起开会，大部分成员就算在大街上面对面走过，彼此也不会认识。” “没有档案部之类的地方吗？” “没有嗯，”宋幽想了想，突然压低了声音：“地图。” “什么？” 宋幽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卧室房门，他不想让宋瑾听见。 他尽量悄声说：“我突然想到了，我想，宋瑾身上的地图，里面可能保存着不少重要成员的资料和联络方式。” “你是说他背后的那张图？” “没错，我们可以让地图再显现一次。” 苏暮夜思索了一会儿：“不用了，不用再让他受一次苦。” “你确定？” “确定，”苏暮夜的声音放得很低，“因为如果是那张地图的话，我已经知道它所指示的地点了。” 宋幽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建筑学教授这是你的专业。你只要看到图纸的一部分，就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苏暮夜点了点头。 在坦塔罗斯摄影会馆的拍卖会场里，他看到了宋瑾背后浮现出的模糊轮廓。 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图，而是某种建筑物的轮廓。 它指代着某个地方。 看到那张地图的人，都已经全都被尤弥尔杀死在拍卖会场里了，不会再有无关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苏暮夜看到了。对他而言，那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已经足够让他辨认出地图究竟指示着什么地方。 他对蔷薇密会内部的明争暗斗不感兴趣，所以当时没有在意这件事。但如果那些资料对他寻找篡改遗嘱主谋的人有帮助，那他必须得到这些资料。 他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了。 这时候，卧室的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宋幽立刻转身走出房间：“看来他醒了，那么，后会有期。” 他回过头，微微眯起眼：“苏暮夜，虽然我十分厌恶你，但是我更不喜欢蔷薇密会。所以我会等着看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请多努力吧。” 他的眼中，像是覆盖着一层坚冰。 这份恶意来的毫无征兆，苏暮夜怔了怔，然而宋幽已经快步离开了。 他再也没有回头，落在地毯上的脚步毫无声息，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苏暮夜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这是怎么了？ 那是憎恨？ 刚才的一瞬间，他突然从宋幽的眼里看到一种刻骨的憎恨。 他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见过这种眼神。 那是半年前在锡林大学招待所的时候，揭露莫教授阴谋的那个晚上，他去招待所的后窗找宋瑾。当时宋幽也在场，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然而当他和宋瑾顺利会合，准备潜入教学楼报告厅的时候，宋幽却用一种怪异的阴冷眼神注视着他。 就跟现在一样。 他对他似乎怀有某种仇恨，虽然他尽量显得若无其事，然而在他们分别的最后一瞬间，这种憎恨似乎总是无法忍耐，隐约露出了一丁点的獠牙。 宋幽憎恨他？ 为什么？ 苏暮夜默默地关上了房门，他不明白。 他们应该是毫无瓜葛的。 白蔷薇的花香在空气中依然若隐若现，苏暮夜站在客厅里定了定神，然后走进卧室，他看见宋瑾已经醒了。 宋瑾的状况不算太好，他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正倚靠在床头默默注视着窗口。窗帘已经被那些女孩拉开了，苏暮夜发现光洁无瑕的玻璃窗前竟然竖立着一根根铁栅栏，宋幽将房间的设施也进行了改造。 这间卧室唯二的出口，只有房门和窗户。宋幽封锁了窗户，所以只要有人守在房门前，宋瑾就哪里都去不了，他寸步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简直是让人窒息的监禁。 气氛有些异样的沉重，一开始两人都只是默默的不说话。经过了这场风波，他们似乎都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过了许久，苏暮夜才先开了口：“你感觉还好吗？” “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宋瑾的眼睛看着窗外，“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情。” “也是，这些事对你来说实在太复杂了。”苏暮夜点头。 宋瑾没有吭声，他停顿了一会儿，说：“你现在该明白，为什么我不太喜欢宋幽了。” 与他一墙之隔的窗外，广阔的夜空中，天鹅绒般的夜幕与星辰和璀璨的霓虹灯光，遥远的仿佛在世界的另一端。外界的一切明明离他很近，却又完全无法去触摸，冰冷的铁栏就像监狱，将一切都隔开了。 “对宋幽而言，我就好像只是他手中一件比较值钱的东西，就跟他那些珍贵的摄影器材没什么两样。他会用他认为合适的方法来保存这件东西，至于我本身的想法，那一点都不重要。” 宋瑾的声音又冷又硬。 苏暮夜想了想，只能说：“他也有他的难处。” 他不知道宋幽是如何走到了今天的地步，但是他还那么年轻，父母也已经不在世，除了自己咬牙挺过来，又能怎么办呢。就算他将一切都对宋瑾托盘而出，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好转，反而可能会变得更糟糕。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宋瑾自己心里也明白，所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常常会做一个梦，梦见数字十三。它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我曾经以为那是某种征兆，预示着某些心理压力或者类似迷信的东西。现在我明白了，我可能曾经在某种情况下见过或者听说过宋幽的代号，我的潜意识里感觉那不对劲，但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我怎么这么蠢呢？梦境一直在提醒我探究这个秘密，但我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苏暮夜说：“既然宋幽不想让你知道这个秘密，即使你去探究也不会有结果的。他希望你能平安无事的活着，我想这是真心话。在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以前，保持现在这样的生活方式，对你们俩都好。” “你是说让我继续喝那些假装成冰冻饮料的药物试剂吗？”宋瑾苦笑，“甜饮料是我唯一的爱好，宋幽自说自话的就把它夺走了。现在，要让我怎样不带着心理阴影的去喝那些东西？他的戏还演得真好，在锡林的时候，他还若无其事的请我喝酸奶。想必那也是因为我离开了宿舍，无法按时服药，所以他需要用其他方法骗我把那些试剂给喝下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6 宋瑾的心愿 “在他眼里，我可能跟一个弱智的三岁小孩没两样。”他说。 这时候，房间一角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是那些女孩在收拾医疗器械。在苏暮夜进来以后，大部分人都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房间，只留下了两个人在默默地整理东西。 宋瑾看了她们一眼，似乎对这些噪音很厌烦，他有些不悦地说：“你们可以赶快走吗？” 那两个女孩没有说话，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很快就收拾完一切安静地走开了。 她们对宋瑾的命令相当服从。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苏暮夜和宋瑾两个人。 “她们只是听命行事，你不需要对她们怀有什么恶意。”苏暮夜坐到了宋瑾的床边。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宋瑾的眼中微微带着些厌恶的神色，“我本来就没怎么跟年轻女孩打过交道，然后，在坦塔罗斯的办公室里的时候，尤弥尔故意在我面前掀开了他的裙子” 苏暮夜：“” “你能想象女孩子的蕾丝吊带袜里藏着一根老二吗？” “” “我知道他是在故意恶心我，更恶心的是他的目的看来是达到了。想必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要看到漂亮的年轻女孩，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 “世上没有这么多假女人，不要自己吓自己，”苏暮夜只能勉强安慰他，“需要我帮你找个心理医生吗？” “不用了，我只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一下心情，可能这段时间会比较长。不过，我现在最富裕的就是时间了吧。转学手续不是马上就能办完的，而且在我恢复到让宋幽满意的程度之前，他不会放我走。” “暂时不要跟他抗争比较好，好好休息也是为了你自己。”苏暮夜说。 宋瑾苦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这些家伙都一样，本质上你跟他也没什么区别。你们都只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小孩子只要吃饱穿暖无忧无虑就可以了，他不需要有什么高层次的精神需求——反正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的，确实，我除了在心里谩骂和抱怨，什么都做不到，我是个废物。” “不，你是个很出色的学生。跟同龄人相比，你没有任何逊色之处，你和我的学生年纪都差不多，这是我出于专业和经验的客观评价，绝不是故意在夸奖你。”苏暮夜安慰他。 “但这还不够，”宋瑾看起来并不高兴，“我还想要更多，因为我的人生经历并不寻常。就像你总想要追寻自己的身世而不愿意在锡林安身立命一样，我也想要凭自己的意志做一些我想要的事情，我不想平平常常的度过这一生。” “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宋幽为什么要让我读艺术史吗？” “为什么？” “原本他的说法是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品位高尚的人，一个生活无忧又充满艺术气质的人，作为家人可以配上他时尚摄影师的装逼身份。但现在我明白了，他不是那种甘于奉献的人，他很精明，他对我的付出会从我身上拿回去的。蔷薇密会是一个庞大的学术机构，并且规模还在不断的增长，而艺术史相关的工作可以有机会接触到各方面的专业人士——艺术大师，商业豪门，甚至王公贵族，都有机会。宋幽想要通过我与这些人牵上线，也一直在为我物色合适的工作。” “但是，你才21岁，在社交场合并没有太多经验。”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的目标不是老家伙，而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一代。财富和学识终究是要传承给后人的，他是在为蔷薇密会的未来做准备。” 宋瑾说着，咬了咬牙：“这个狡猾的家伙，我不想让他得逞。” 苏暮夜没有说话，他当然也不相信宋幽是那种无私奉献的人。他为宋瑾付出了这么多，而且自身也已经难以逃脱蔷薇密会的掌控。一切已经如此，他不如物尽其用，审时度势，反过来利用宋瑾为自己的将来铺平道路。 这也是对他们兄弟俩人都有利的事情。 他问宋瑾：“我只是假设，如果你可以摆脱这一切的话，你想做什么？” 宋瑾想了想：“我曾经只想安安稳稳的干个工作，比如艺术品修复师，博物馆讲解员，或者历史研究员什么的。但是现在，我很想毁掉蔷薇密会，让这个组织彻底分崩离析。我想，人各有自己的命运，我早就应该是一个深受精神创伤的疯子，而不是勉强吃药变成成正常人。所以我不再继续接受治疗也无所谓，不必浪费宋幽的金钱和精力了，我只是希望这个组织能够瓦解，让那些隐藏在阴暗中的东西彻底暴露，还给宋幽一个自由的人生。” 苏暮夜怔了怔。 他没有料到，宋瑾居然会这么说。 虽然他对宋幽充满了厌恶和抱怨，但最终的心愿竟然是希望他能自由。 他的心里没有仇恨，他甚至也不想去探究究竟是谁伤害了自己。他只是理智的希望能够将宋幽的命运重新拨回到正轨上，让他们都变回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一个温柔又善良的好孩子，即使被伤害了，也并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他心里想着的只有别人。 而正是这份善良，却反而让他承受了更多的伤害。 苏暮夜感到有些难过。 宋瑾这样的年轻人，不应该遭受这么多苦难。 “摧毁蔷薇密会也是我的心愿，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会帮你实现。”他说，“从谢司和尤弥尔的行动模式看来，他们杀人的手段很熟练，肯定曾经有过更多的犯罪行为。我会找到证据将他们绳之以法的，等你恢复健康以后，将来也许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所谓合作的机会，是不是违心之言，就连苏暮夜自己也不知道了。 理智上，他始终希望宋瑾不要再介入这危险的一切。然而终身服药意味着他的病情很严重，虽然宋幽没有明说，但苏暮夜十分担心宋瑾的情况，他不知道这孩子究竟还能活多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7 手机密码 而宋瑾自己，应该也隐约感觉到了，他不再像往常一样兴致勃勃的去接苏暮夜的话。 “近期我可能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他说，“这边的案件也已经结束了，你还是早点回锡林去吧，你的工作也很忙。对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请你帮我回老家桐城看看爸妈，虽然我知道宋幽是个很会编故事的人，他靠吹牛就能让他们深信不疑。但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受伤的，自己完全不清楚，我的父母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苏暮夜沉默地点了点头。 宋瑾的老家，他迟早会去的，但他的目的，不是这对已经仅仅只活在宋瑾记忆里的父母。 有关宋幽和宋教授的情况还有很多疑点，他们都曾经在桐城生活过很多年，那边也许还有熟人会知道些什么。 “还有，”宋瑾又说，“有关那份孤儿院的名单，你要不要再找找看呢？在坦塔罗斯摄影会馆的时候，谢司和尤弥尔似乎都很在意你。你身上好像有什么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名单上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即使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宋瑾也没有失去他与生俱来的敏锐观察力。 尤弥尔称苏暮夜为“s级的前辈”，而谢司在离开的时候也提到了苏暮夜是名单上的什么。联想到当初他是被那个神秘的黄铜怀表引出了一连串的行动，宋瑾怀疑苏暮夜从一开始就是蔷薇密会的特定目标。 他被卷入这一切不是偶然，而是一个布局缜密的阴谋。 苏暮夜想了想，说：“如果是蔷薇感兴趣的话，这不仅特指我，也包括你。如果宋幽没有撒谎，他确实与你叔叔从未联络过，也没有篡改遗嘱和寄送怀表，那幕后主使肯定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似乎要通过某种方式促成我和你的见面，并且展开之后的行动，我们也如他所愿顺利的上钩了。” 有关这件事的源头，他已经思索很久了。 这是他无法逃避的最终谜团，他和宋瑾最初的相识就是从那份遗嘱开始的，那个身份不明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欺骗他们，逼迫他们，让他们屡次陷入危险，究竟有什么意义？ “看来，我还是不能跟宋幽闹得太僵，”宋瑾苦笑，“如果我装乖一点，也许能从他口中打听出更多的事情。就算不为了我自己，我也得帮你。” “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去做就好，”苏暮夜说着想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这蠢孩子。” “走开，”宋瑾不悦地避开了他，“这也是为了我们最终的目的，现在我们连蔷薇密会的据点在哪里都不知道，也只能从已有的线索下手。” “你说得对，”苏暮夜收回手，站了起来，“我得想办法把谢司和尤弥尔给找出来，在这期间你就好好休养。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再来找你，你也尽量努力跟宋幽和平相处。” 宋瑾点了点头。 “我想”他的话说到一半，又停顿了下来，“算了，没什么。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他的神情若有所思，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事情。 苏暮夜适时提醒他：“别再想着冒险了，你这次吃的亏已经够大了。” “知道啦，我没这么傻，你快走吧。” 啰嗦太多也没有什么意义，苏暮夜看了看钟，感觉到那些女孩在门外催促的视线，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们是珐蕾拉的下属，责任是保护宋瑾，所以始终对苏暮夜抱有某种程度的警戒。 也不能这么没完没了的谈下去，宋瑾需要休息。并且苏暮夜知道，今天离开这里之后，他们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面了。 从眼下的情况看来，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果真的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在故意促成他们陷入危机，为了达到目的，他一定会再行动，迟早会露出马脚。 苏暮夜走了，宋瑾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才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看那两个站在门口的女孩：“我刚才说过了，请你们能走开吗？我不想看到你们。” 女孩没有说话，轻轻一点头就后退出去，并且礼貌地为宋瑾关上房门。 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空气有些凝滞。宋瑾沉思着，回荡在他耳边的只有床头医疗机械运作的嗡嗡声，还有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有一点紧张，在他手边不足一米的位置，床头柜上正摆着一只手机。 很幸运的，刚才苏暮夜一直在专注地跟他说话，没有注意到这只手机。 那是治疗他的那些女孩之中，其中一人的手机。它的外表是普通的黑色金属外壳，毫无特征，也没有任何装饰。 因为他的不悦，女孩们匆忙收拾完了东西，急匆匆地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其中一个人，把自己的手机落在了这里，但她似乎还不知道。 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这些女孩是珐蕾拉的部下，又是医疗急救方面的专业人士，她们的通讯工具里说不定会有宋瑾想要的东西。他有一种想法，他想找一些东西，刚才也犹豫过是不是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苏暮夜，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把秘密留在心里，这件事他一个人去做，更安全。 时间很紧迫，必须动手了。宋瑾深吸一口气，闪电似的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抓了过来。 他点开屏幕，意料之中，手机是上锁的，屏幕上显示着lock的状态。但是他很幸运，这个手机不是指纹或者虹膜锁，只是普通的密码锁，只要解开密码，就可以看到手机里的内容。 密码是什么呢？ 宋瑾的大脑飞速思考着，刚才治疗的时候混乱中他找机会检查了两个女孩的手，发现她们的手和尤弥尔不一样，没有长期用枪所留下的茧子。这一现象，证明她们并非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特种兵，虽然有扎实的实战基础，但本质上依然是后勤方面的医务人员。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的反跟踪和反侦察能力不会像尤弥尔和谢司那么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8 洛可可3号 她们是一群听从珐蕾拉命令行事的工作人员。只要记住这一点，要破解手机密码就不会很困难，宋瑾不像苏暮夜那样能一眼看穿这些女孩的来历，他只是觉得她们像一组没有自我的机器人。 她们的行动是整齐划一的，但还没有到坚不可摧的地步。 所以这其中，就有他可以利用的机会。 既然工作的行动是整齐的，那她们工作中所使用的密码，会不会也很整齐？ 能够自由在外行动，前来救助受伤的珐蕾拉试验品，也就意味着她们没有机密工作在身，那手机里自然也没有机密文件，不需要过度的保护。宋幽刚才说珐蕾拉的研究项目都是公开的，那至少在概念性的项目说明方面，应该很容易找到相关文件，说不定某个女孩的手机里就会有存档。 被人看见也无所谓，但又属于某些特定的研究项目。 宋瑾要找的，就是这个。 他翻来覆去地检查这部小机器，看见它的防尘塞上挂着一个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个号码。 ns07. 这是手机主人的工号？行动代号？某种岗位的缩写？ 他试着把ns07输入进手机，位数不对。 密码是六位数。 算上字母，符号和数字的组合，胡乱尝试是不可能的。宋瑾的直觉相信后四位数就是金属牌上的这四个号码，他缺少的就只有前两位数了，它应该代表着某种含义更广的范围，ns07是它下属的某个范畴。 赶快想想，那两位数是什么？ 国家？区号？年份？ 不，都不对。 再想想，这些女孩是珐蕾拉的部下，珐蕾拉是德国人。作为涅纹草药物研制开发的负责人之一，她肯定需要一个有规模的稳定的研究场所。研究所？实验室？德国 突然，宋瑾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旧照片，他在米兰的白蔷薇庄园里找到的那一张。 昏暗模糊的画面，年轻的留学生，他们笑得无忧无虑。 那栋神秘的白色建筑物，德国的研究所基因实验 慕尼黑 慕尼黑第42号基因研究所？！ 再没有其他线索了，宋瑾顾不得多想，飞快地输入了42ns07. 屏幕闪了一下，显示解锁成功。 宋瑾怔住了。 他只是别无选择的想试试，居然真的蒙对了？ 这些女孩居然来自42号？ 她们来自那栋神秘的研究所？ 既然她们是珐蕾拉的部下，那就意味着，那里很可能也是珐蕾拉的工作场所。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那里居然还在使用？当年进行基因实验的研究场所，现在难道变成了精神药物的科研基地？ 这两个项目根本完全不沾边！ 宋瑾的头脑有点混乱，他只能把所有的问题都放在一边，飞快地翻看着那部手机。 手机里几乎空无一物，没有任何app或者收藏标签，连通话记录都没有，所有的联系人都是以代号表示的。有ns，有dr，po宋瑾背后紧张地渗出冷汗，外面的女孩随时都会进来，他要找的东西到底在哪里短信，便签，文档 有了！ 在根目录下他找到一个工作文件夹，点开看到一连串的文档。 文档都是用英语写成的，幸好不是他不懂的德语。他飞快地翻看着，很顺利地找出所有包括泽塔试剂为关键词的文档，一个个打开看。 到了第五个文档，他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在他眼前的，似乎是一份内容简略的研究草稿，宋瑾看着标题，感到呼吸有些凝滞。 ——涅纹草相关课题，药物制剂对大脑皮层影响及相关精神中和剂的研究报告 他仔细地看了一遍目录。 “泽塔试剂1.0与2.0版疗效区别及其副作用表现” “临床实验报告百例” “精神中和剂初阶研究成果说明” “泽塔精神中和剂，洛可可3号，样品研究概念说明” 泽塔精神中和剂，洛可可3号。 宋瑾根据目录找到正文，匆忙扫了一眼。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他要找的东西。 他相信珐蕾拉手里一定会有这个东西——针对泽塔试剂的精神中和药物，就好像协助戒毒的美沙酮。 洛可可3号。 一种新型精神药物，原料成分不明。 它的研究目的以及临床试验目标，是为了将涅纹草为原料的泽塔试剂所产生的药物反应进行中和。 也就是意味着，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抵消泽塔试剂的疗效。 这其中的医学原理宋瑾不懂，也许是通过促进新成代谢或者类似抗过敏药物，将患者体内的试剂成分清除掉。这就是他在找的东西，是他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要的，就是这个。 洛可可3号。 能将他体内的泽塔试剂成分进行代谢，尽量让他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回到治疗之前的状态。 这可能只是他的妄想，但他需要这个，他想试试。 这是他的希望，他想看看那些被自己遗忘的过去，他想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自己，需要宋幽为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一个饱受精神创伤的疯子，是吗？ 又或者，那会是他想要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它现在被储存在哪里，具体已经研发到了什么地步？ 宋瑾快速而谨慎地反复着那些文字，简短的篇幅里只有对于洛可可3号研发目的和基本情况的介绍，真正重要的细节只字未提。珐蕾拉不会将研发内容的核心让这些女孩带着到处跑，看来，一切的谜底都隐藏在那个神秘的42号了。 他将文档内容记在了脑海里，退出文档，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回原位。 接下来，他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了，他从未对将来的行动有如此强烈的期待。 所谓的失落和沮丧，都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戏而已。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或许命不久矣，他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等待这一切的发生。 他，还有他价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9 长岛之夜 深夜两点，苏暮夜回到了隔壁的自己房间。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他还完全没有睡意。洗过了澡以后，在客厅里，他随手打开了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屏幕上出现了滚滚的浓烟和闪烁着的红蓝警灯，正如他所料，电视上正在转播那场摄影会馆发生的火灾。这时候，火似乎已经被扑灭了，只有浓黑的烟雾还缭绕着弥漫在夜幕中，伤者不断地被医护人员从摄影会馆里运送出来，这场火灾造成的伤害比苏暮夜想象中的要大。 主持人面对镜头，语速飞快地描绘着这场可怕的灾难。 “根据现场情况调查，火灾可能是由地下室配电箱线路老化短路引起。由于火灾发生时，摄影会馆内正在举办校内圣诞节舞会庆祝活动，人员密集，现已有多人受伤被送往医院救治，暂无生命危险” “在摄影会馆三楼发现一名死者，经辨认是该校艺术学院客座讲师坦塔罗斯教授。坦塔罗斯现年49岁，职业是一名野生动物摄影师，死因疑为酗酒后酒精中毒并吸入大量烟雾导致窒息。现场暂未发现其他人员伤亡，稍后会继续为您报道” 苏暮夜站在电视机旁驻足听着，微微皱起眉。 坦塔罗斯酗酒？酒精中毒？暂未发现其他伤亡？ 这根本不是事实，报道显然隐瞒了最严重的那一部分真相。在那间神秘的拍卖会场里尤弥尔至少杀死了十多个人，现场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而记者只字未提。 并且，当他在拍卖会场的门口遇到坦塔罗斯的时候，他正在忙着喊人把供电恢复正常，他是今晚一切活动的主办者，根本不可能去喝酒。看来，谢司和尤弥尔将这一切收拾得干脆利落，对外公布的舆论也已经事先全都安排好了，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个火场里今天晚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所有的死者都被掩埋在了火灾的废墟下。 这就是蔷薇密会的行事风格。 他们不会轻易行动，然而一旦制定了某个计划，就必定会将它做得完美无缺。苏暮夜不知道死在拍卖会场里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他们今晚的行动一定都是隐秘的。从明天开始，他们将会成为档案上的失踪人口，永远都再也不会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他关掉电视，在沙发里坐下，微微闭上眼。 智慧，残忍，而且无情。 谢司和尤弥尔，他面对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对手？ 现在的状况，想要对付他们似乎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强的力量。 但是，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人在意呢？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身上是否隐藏着更多的秘密，这些秘密能够帮助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与谢司最后分别的情景。 “你是名单” “总有一天” “地图” 他是名单上的什么？ 地图，是指宋瑾身上的那副纹身吗？ 还有尤弥尔，他对他那怪异的态度，莫名的称呼。 ——ss级前辈。 尤弥尔，他也是孤儿院出身的孩子之一吗？ 但是六芒星里从来没有ss级，他们之中最优秀的孩子也只是s。跟普通的学校一样，孤儿院也以考试成绩进行等级的分班，分别进行授课。 苏暮夜自己，只是一个区区的c级。 c级，只比最差的强一点点，在这方面他很普通。在孤儿院十多年的生活中，从未有人注意过他。 是吗？ 这是真的？ 在发现自己记不得大部分童年的经历以后，他已经开始逐渐怀疑自己既往的认知。 他所记得的事情，也许是不真实和不完整的。只要他想要努力去回忆，脑海中能看到的就只是一团迷雾。 这究竟是怎么了？ 知晓当年六芒星秘密的人，已经一个接一个离开世界。 只有尤弥尔。 珐蕾拉。 或者还有他不知道的别人。 有太多的谜团，等着他去解开。 那么，先从哪一个开始呢？ *** 两小时后。 美国纽约，长岛，syosset。 偌大的空间里灯光昏暗，空气冰冷而稀薄。 天花板上摇摇晃晃地挂着一盏电灯，这是整栋房子里唯一的照明设备，四周的光影被勾勒出模糊而不规则的轮廓，楼梯扶手似乎因为常年不曾修缮，表面锈迹斑斑。 这里是一栋废弃的度假别墅，已经被重新买下但尚未翻修。 它位于长岛某度假区的深处，隐秘而舒适，是一处很好的藏身地点。 此时，在二楼的高处，一道长长的身影浮现在阴暗中。 穿着黑色衬衫的年轻男人慢吞吞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支冰镇的甜酒。 他的身材十分瘦削，骨感的手背上隐约泛出青筋，手指细长。他有着东方人的含蓄长相，原本也应该是个相当俊俏的男人，但眉间挥之不去的阴郁感令他增添了几分森冷的戾气，让人感到恐惧。 “这是他的大衣？” 他问，白皙阴郁的脸孔逐渐显露在灯光下，是谢司。 他没有名字，现在谢司就是他的名字，将来也依然会是。 没有人再可以替代他，他已经彻底替代了别人。 他的视线投向楼下，在那里，底楼的正中央摆着一组沙发。地板上没有铺地毯，地上脏兮兮的随处都扔着吃光的披萨盒子，沙发旁，陈旧的木质茶几上有微微的烟雾缭绕，烟灰缸里扔着几支尚未熄灭的烟头。 烟雾的气味似乎让谢司感到很不愉快，他微微皱起眉头。 但是坐在沙发里的人毫不在意，他甚至乐在其中。 是尤弥尔。 他身上正盖着一件男式长大衣，手指轻拈着一支细长的香烟。他的手指像白瓷般的细腻，手持香烟的动作也如同油画般的美好，毫无普通瘾君子偷偷享乐的猥琐丑态。 香烟上没有logo和其他清晰的标识，只有外侧包裹着一层浅绿色的纸膜。香烟尾端刻着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符号，像是某种产品流水线的标示符号。谢司看着尤弥尔吞云吐雾的样子，显得十分厌恶，他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走了那支烟。 “别再抽了，你的消耗量太大，瘾已经太深了，他们让我多看着你。洛可可3号马上就要进行临床试验，你是第一批实验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0 薇娅.柯丝庭 尤弥尔抬起眼睛看着他，那支淡绿色的香烟似乎让他陷入了某种飘忽的精神状态，他的神情如同梦呓般，神智也不太清醒。行动结束以后他已经卸掉了所有的伪装，变回了原本金发少年的样子，他与生俱来的迷人容貌甚至比他伪装的女孩还要更加漂亮。 他是一个20多岁的成年男子，但身材纤细，容貌也仿佛14，5岁的少女一般。 因为吸食了涅纹草制剂的精神药物，让他看起来有种异样的妩媚。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成年人，也不一定能辨别出他的真实性别和年龄。 而他，也同样十分享受这种怪异的伪装。 他喜欢假装成别人。 谢司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随手抓起尤弥尔盖在身上的大衣：“我在问你，这是苏暮夜的衣服？你不应该把它偷偷藏起来oh fuck！这是什么？你在上面流鼻涕了？天，你真恶心！” 尤弥尔伸长手脚，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这是我在摄影会馆的员工休息室里发现的，他可能在那里换上了工作人员的衣服，自己的这件没有机会拿走。他们说了，这衣服我可以留下，上面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是属于他的东西。” “那你怎么能肯定？” “这上面有涅纹草的味道，比较特别。我和雷泽搬离宿舍以后，我被调到一个四人间，很不自由，因为旧宿舍一直空着所以忍不住偷偷回到那里抽过几次烟。烟草是我自己调配的，我认得出来，从残留在大衣上的气味推断，衣服的主人在来到摄影会馆之前刚刚去过那间宿舍，虽然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你说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谢司摇了摇头：“你无药可救了，他们早晚会对他动手，你阻止不了。” “我为什么要阻止？” “你？” 尤弥尔微笑着，低下头用脸轻轻摩挲着那件大衣。 那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他十分喜欢，这是一件质量上乘而且品位高雅的衣服。 就跟它的主人一样。 他轻声说：“我又没说过，我不想杀他。” “那你？” “我只是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把他变成了如今这样平平无奇。” “他在专业领域里也算是一个名人。”谢司说。 “但跟海因茨最初对他的期待相比，这是远远不够的——造诣深厚的建筑学教授？无聊死了，只有普通人才把这些愚蠢的学术知识当成一回事，他应该是个让人害怕的怪物。他不能在正常人的世界里生活，走到哪里都应该伴随着恐怖和死亡，就跟当年一样让他们感到恐惧。我想再给他一点机会，但是，如果那些天赋真的已经从他身上彻底消失了，那也只好” “只好什么？” “只好把他切开，割的四分五裂，让他的身体里流出温暖的血” 尤弥尔紧抱着苏暮夜的大衣。 “让我失望的人，不需要继续活着，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会更适合他。” 他在沙发的缝隙里摸索着，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重新点了一支。 谢司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他坐到沙发的另一侧，打开了手中的甜酒。 “快二十年了。” 尤弥尔缓缓吐出烟圈。 “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他，已经快二十年了。” *** 19xx年，冬。 德国法兰克福，海因茨私立第15号孤儿教养院，通称六芒星。 铃—— 阴湿的走廊里响起刺耳的下课铃声，短暂的静默过后，年幼的孩子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 这些孩子们的年纪都非常小，有些看起来还不到十岁。他们穿着宽大的灰色麻布外套，略短的裤子，这些衣服明显的都已经不合身了。白皙的，细瘦的手脚从衣裤里露出来，已经是深冬的季节，孩子们的衣着都显得相当寒酸单薄，但他们似乎毫无感觉，所有人都似乎对湿冷的环境视若无睹，走廊上弥漫着一片寂静。 跟普通学校的下课时间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欢笑打闹的场面，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阴沉沉的。大家离开教学楼，几分钟后，室外的操场上逐渐出现了孩子们玩乐的身影。地上积着厚厚的雪，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慢吞吞地在雪地上来回走动着，偶尔有人爬上操场最高的那座黄色大象滑梯，滑下来，但似乎也并不显得高兴。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高兴，同时对痛苦的感知也很微弱。 激烈的情绪，这种东西在孤儿院里是不存在的。 黑蔷薇的孩子，不需要这种肤浅的东西。 四年级的c班02号。 教室里空空如也，黑板前，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女教师正在低头整理讲义。 她的左胸前别着一块金属牌——薇娅。柯丝庭，四年级c班主讲教师。厚厚的长发盖住了她的右半张脸，她的右眼因为天生发育畸形，几乎无法视物。而除了这个小小的毛病，薇娅从外表看来是一名十分迷人的女子，她来自罗马尼亚，肤色细腻微蜜，容貌上有着些许东欧人的特点。 薇娅。柯丝庭也兼任四年级宿舍的舍监，一周有三天值夜班。她非常尽职，对待孩子们十分严厉甚至有些刻薄，从没有人见过她微笑的样子，也没有人对此怀有兴趣。美貌在这里也同样是毫无意义的，这间孤儿院里的讲师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私人关系，他们都只是海因茨院长接受蔷薇密会的安排而摆在这里的工具。 他们跟体育馆的器械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任务是将这些孩子按照计划培养成合格的黑蔷薇。 薇娅。柯丝庭收起讲义，这时候，一个孩子慢慢地走到讲台边。 她低下头，冷漠地看了那个孩子一眼。她以为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而这个孩子似乎已经站在旁边等待了许久，但她完全没有发现。 “有什么事吗？”她漠然地问，嗓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快的尖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1 AS0217 那孩子微垂着头，他的睫毛很长，头发是漂亮的黑色。 一小截后颈从麻布外套里露出，就像窗外的冰雪一般苍白，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可怜的孩子。 他是个亚裔黄种人，在孤儿院里最缺乏存在感的那种孩子，数量很稀少。 他们的基因来自于亚洲，包括越南人，中国人，或者日本人之类的。在德国当地海因茨所管理的孤儿院里，黄种人几乎毫无地位，在六芒星里的表现也一向平庸无奇。 在四年级的学生中，除了这个孩子以外，亚裔现在已经完全被淘汰了，只剩下高年级还有两个越南人。他们也没有真正的用途，只是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作为临时性的替补人员，他们的价值也仅限于此。 黑发的小孩手里抓着一张试卷，那是薇娅刚才上课的时候刚刚分发下去的。 试卷上是一个平淡无奇的c，这同样也是c班很常见的成绩。 那孩子低着头，十分安静地说：“抱歉，这不是我的试卷。” 他说着流利的德语，这是孤儿院里唯一通用的语言。至于他们的母语，大多数孩子早就已经忘记了。 薇娅仔细看了一眼试卷，微微皱起眉头：“as0217，确实是你，有什么问题吗？” as0217是这个孩子的代号，黑蔷薇在毕业之前是没有名字的。 as，代表asia，因为他是四年级里唯一的一个亚裔，所以也有人称他为as。 as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试卷，我不知道是谁写了我的代号。他模仿了我的字迹，但答案都不是我的，我知道自己写过的所有内容，我没有犯任何一点错误。是的，我认为——我应该得s。” 薇娅的眼中露出些许不耐烦：“你在胡说些什么。” as抬起头，他的眼睛是浅灰色的。 他的眼神安静又冰冷，像是夜幕中毫无波澜的海面：“我认为，你们调换了我的试卷。我不是c，我应该是s。” 薇娅紧抿着唇。 as又说：“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你们经常伪造我的作业和成绩单。为什么？我应该得s，这是我应得的，你们为什么给我c？”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在寂静无人的教室里，那稚嫩的声音就像是冰冷的丧钟，深深敲打在薇娅的脑海深处。她感到一种怪异的畏惧，几乎不敢去看as的眼睛，她匆忙抱起讲义：“抱歉，我的打分没有问题。给你c我也很遗憾，希望你下次再努力吧。” 她匆匆离开教室，不敢回头。 as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离开很久，才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薇娅一路跑到走廊的拐角，微微喘着气。 她有些紧张，这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在面对孩子的时候面不改色地说谎几乎是所有成年人的天赋，然而刚才她竟然感到一种难以形容地惶恐。 as的眼神，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 她为六芒星服务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直在循规蹈矩地按照命令办事，她也相信自己是一个善于服从命令的人。她的意志坚定，而且必要的时候可以冷酷无情，甚至可以对孩子们做出一些残忍的事情。 但是as平静的眼神竟然让她感到恐惧，他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就是他们所期待的黑蔷薇吗？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薇娅慢慢平复了呼吸，她想到了最近流传在四年级之间的一些事情，看来她需要认真对待这些虚无的传闻了。她思索了几秒钟，转身上楼。 楼上的尽头是海因茨院长的办公室，薇娅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敲响了房门。 “打搅了，我是薇娅。柯丝庭。” “我想见见珐蕾拉小姐，希望可以尽快。” “有关as0217的问题，可能需要重新讨论我们，不能再继续伪造他的成绩了，它可能会带来一些危险。” 楼下，灰色眼睛的男孩子慢慢走出了教学楼。 几个四年级的小孩正在附近玩耍，看到as走过来，他们认出了他，立刻都主动远远地避开了。 他们的眼神中隐约带着些恐惧，他们都害怕他。 孩子们知道流传在四年级之间有关as的传闻，同龄人一向更清楚彼此的真面目。虽然六芒星里到处装置着监控，但这是远远不够的，孩子们之间的小秘密要能够真正传到老师的耳朵里，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as对那些主动避开的小孩置若罔闻，独自走到黄色的大象滑梯前。滑梯在课间一向很受欢迎，周围站着许多人，as不喜欢热闹，他抬头看了看那些正在玩耍的小孩。小孩们窃窃私语起来，然后其中几个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四散而逃，剩下的人也慢慢散去。 最后，只留下了as一个人安静地站在原地。 这样的孤独，似乎让他觉得很满意。他伸出手抚摸着滑梯表面冰冷而粗糙的水泥，眼中若有所思。 突然，他回过头，视线投向身后那栋教学楼的楼上。 在那里，在一扇窗户后面，有人正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是海因茨院长。 那是一个眉目慈祥的中年男子，银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戴着金边夹鼻眼镜。海因茨出生于德国当地，据说是一位身份不明的神秘富豪。他就像六芒星里所有孩子的父亲，无比慷慨又富有耐心。诸多媒体都将他描绘成一位仁慈善良仿若天父般的人物，但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才知道他的孤儿院为什么会设置在这个地方，这些孩子从哪里来，又是为了什么而接受教育的。 隐藏在其中的故事并不美好，甚至是恐怖的。 院长远远地注视着as，眼中带着些忧愁。as看了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在这里，他一向无所谓谁关注他或者注意他，这种视线时时都可能存在。 他在滑梯旁边独自玩了一会儿，很快注意力就被不远处的笑声吸引住了。在一棵树下聚集着几个六年级的孩子，他们正围着一个金发的小孩，朝他吐口水，揪着他的衣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2 永远的C 那小孩长得很漂亮，皮肤雪白，就像个金发的瓷娃娃。这个年纪的漂亮男孩看起来总有些像女孩子，但这份上天的馈赠在只有男孩存在的六芒星里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是一件相当不幸的事情。 他们把他按在了地上。 as安静地看着他们，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在六芒星里他什么都见过——残忍无情的小孩，鲜血淋漓的尸体，成年人也不能想象的暴力，还有更多恐怖的事情。大多数人在这个过程里都被淘汰了，但他都很顺利的接受了下来，并且将它们都转变成了属于自己的知识。 死亡和暴行，在他眼中和掠过湛蓝天空的一只飞鸟没有什么两样，他几乎没有知觉。 这就是培养他的那些人最喜欢的样子。 将来毕业以后，他可以成为最棒的演员或者最冷血的犯罪者，这也是老师们的期待。 虽然他无所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但成年人的想法和动机，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有人注意到了他，一个六年级的回头朝他吹了一声口哨：“嗨，是那个四年级的家伙！” “是as，你也会来看热闹？” “你想来玩玩吗？” “他可是个好玩具！” as没有说话，他看着那个金发的小孩。 他倒在地上，额角流着血，模样狼狈不堪，麻布外套上沾满了尘土，就像一个饱受欺凌的女孩子。但他依然紧咬着牙关，既不哭泣，也不求饶，他高高抬着头，湛蓝的眼瞳里一片澄澈，深处仿佛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在燃烧着。 as看着他，然后，他慢慢抬起手，指向了某个地方。 “你干什么？”六年级的孩子狐疑地看着他。 “有监控，”as说，“东边的小树林，那里更安全。” 六年级们犹豫了一会儿，低声商量起来。 深冬的季节，树林里积着厚厚的雪。那里有小山洞和结冰的湖面，因为实在太冷了，没有人这种时候愿意到那里去。 于是，他们接受了as的建议。 “你说得对，”他们笑得很猥琐，“太明目张胆的话，有些老家伙会啰嗦。” 他们拽起了那个金发的小孩，小孩狠狠盯着as，似乎在怨恨他的冷酷和恶毒。as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渐渐的，那小孩似乎从他深邃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他怔了一会儿，突然微微地笑起来。 他明白了。 “笑什么！”六年级们狠拽着他，将他拉进了树林深处。 一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皑皑白雪中。 as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许多孩子在远处小心翼翼地围观着，这些六年级在孤儿院里欺负低年级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按照六芒星不成文的规矩，教师对这一切都心照不宣，对黑蔷薇的训练而言，这是众多淘汰不合格者方式的其中一种。如果有谁看他们不顺眼，可以随便出手，不会受到惩罚。 弱者，无法在六芒星里生存。 但as对学习以外的事情总是毫无兴趣，这是他第一次插手去干涉六年级的暴行。 孩子们不明白，建议他们树林里对他有什么好处？这只会让那个可怜的金发小孩更加孤立无援。 然而几分钟以后，树林里传来一声惨叫。 似乎不是那个小孩的。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 空气里弥漫着窒息般的寂静，小树林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as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慢慢往教学楼里走去。很快，那个金发小孩竟然独自从小树林里跑了出来，他身上沾满了血迹，洁净的雪地上一路都留下了他沾血的脚印。但他毫不在意自己的样子，脸上充满兴奋，甚至有一种狂热。 他追上了as：“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计划！” as看了他一眼，左胸前的金属牌上刻着他的代号—fr0342.3a01 fr，french。 来自法国的血统，三年级a01号班。 他没有看错人，这孩子的模样很好认。 他听说过他，知道他擅长什么，他擅长复杂地形中的埋伏和暗杀。 他也知道他经常被那些六年级的欺负，从他身上的旧伤就看得出来。 他同样知道树林里有教师安放的捕捉野兔的陷阱，崭新的小型捕兽夹，带刺的坑洞。树林里复杂的地形让它成为一个天然合适的单人作战场地，这个年幼的fr与这些人积怨已深，他不是省油的灯，他在等待合适的机会了结这一切，他的眼睛里带着仇恨。 as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网看得很清楚，他也在等待这个时机。弱者在六芒星里无法生存，但那些六年级不配当真正的强者，他们言行太丑陋了，不符合海因茨院长喜欢的艺术和美学。 他们应该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被合适的人淘汰掉。 今天的时间，地点，周围的环境，就是最合适的。as轻轻推了一把，他相信fr会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样行动，而他也确实动手了。 as从不谋划什么，他可以让一切都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样发生，他有这个才能。 有关他的传闻也由此而来。 在普通的孩子眼中，他仿佛无所不知。 三年级的fr还在兴奋不已，他毕竟只有8岁。 他追着as。 “那些东西都在我想要的地方，从没有这么顺利过！” “一开始我以为完蛋了，我也想骗他们去树林，但是我计算失误了，今天他们带的人比平时多。刚才我还以为你我太傻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会读心吗？我留了他们一口气，是留给你的，如果杀了他们你就可以进a班！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as没有说话，他的眼中毫无波澜。 他没有兴趣向fr解释这一切。 他也不想亲自动手。 他清楚自己的才能，但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就算他真的杀死他们，他也依然是c，最后所有成绩都会归在fr身上。有人希望他永远是c，他不知道那是谁，这间小小的孤儿院就是他心中的全世界，在这世界里就算他站到最高的顶点，也依然是c。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在六芒星的档案里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亚裔。 同龄人的畏惧和崇拜，对他毫无意义。 fr还在喋喋不休，但as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心里只有自己的声音。 他不要过这样的生活，他要离开这个阴冷的小世界，去一个温暖自由的地方。 如果不能离开，他就摧毁它。 他恨它。 他憎恨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3 三张卡片的秘密 ——有关426卡片讯息以及三名受害者情况资料的简要报告 隔天早上，苏暮夜登陆了宋幽所给的安全邮箱地址，在里面发现了这样一个文档。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暂时只能通过邮箱联系。宋幽做出最后补充说明的速度比苏暮夜想象中要快得多，他出乎意料是一个很守信用的人。 报告内容很少，宋幽简单地向苏暮夜说明了海因茨等三人在负责六芒星试验点的黑蔷薇培训项目期间，背着蔷薇密会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所进行的一些个人犯罪行为。所以，即使没有宋瑾的地图事件，他们早晚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尤弥尔在那三个人被害现场留下的卡片信息虽然看起来内容诡异，但字句清晰准确地揭露了他们的真面目和罪行，知情者只需看一眼就会明白。所以，当时几乎所有的当事人都毫无疑问的相信，凶手就是当年孤儿院的幸存者，是他对这些卑鄙的成年人展开了报复。 第一张卡片，“无耻，以加倍的无耻抵赖”，意指海因茨的伪善。 海因茨院长曾是黑蔷薇培育计划的发起者和主要负责人之一，他以公益慈善事业为幌子将六芒星这样的特殊机构，隐藏在十几家普通的孤儿院之间。巧妙的隐蔽手段，使得外界始终对这个计划毫不知情，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柔慷慨的慈善家。 在黑蔷薇计划期间，海因茨利用孤儿院的儿童作为商业资源，与包括蓬杜拉。唐在内的多人进行地下交易，中饱私囊。而在行迹败露之后，他一边在蔷薇密会面前塑造出自己受害者和不知情人的身份，伪装出赎罪的假象，抵赖自己的罪行，一边却在寻找宋瑾的地图和散落各地的黑蔷薇。 宋幽怀疑除了蓬杜拉。唐之外，海因茨还与其他人有合作关系，他在密谋一些更复杂的计划。 可惜，这些秘密已经伴随着他的死亡而被带进坟墓里去了。 第二张卡片，“糖衣包裹的恶魔”，意指蓬杜拉。唐对于儿童的花言巧语。 在黑蔷薇计划的前期，他曾经为了治疗独子的疾病而有意接近儿童，在孤儿院中寻找合适的移植器官。但是移植手术失败以后，他没有停止这种行为，他从中嗅到了极大的商机，开始利用器官的非法交易牟取暴利，和海因茨里应外合，对外由海因茨声称这些儿童死于营养不良和流感。 根据保守估计，仅蓬杜拉。唐一人在黑蔷薇计划期间靠非法贩卖儿童器官牟利所得，就高达数百万欧元。此外，他也以收养，学习，旅行，游戏为名骗取儿童信任，在海因茨的默许下进行黑市交易，对外同样伪造了孩子们因病死亡的记录。因为这些交易的流程复杂，行动隐秘，交易的目标包括但不限于六芒星内的儿童，也包括海因茨所投资的其他孤儿院，所以目前还无法完全查证所有的案件。 第三张卡片，“成功的骗子，不必再以说谎为生”，意指坦塔罗斯名不符实的声望。 当年坦塔罗斯是个默默无名的圈内新人，他曾经以儿童摄影师的身份协助蓬杜拉。唐欺骗游说小孩，由此得到唐的提携和资助，最终得到今天的声名。在这三名死者之中，坦塔罗斯的资历最浅，能力最差，心理防线也较为薄弱。在海因茨和唐被害以后他惶惶不可终日，因而落入尤弥尔的心理陷阱，提前绑架宋瑾举办秘密拍卖会，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从黑蔷薇计划筹备到这些人的罪行暴露，直到今日，已经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岁月。 在这二十多年里，蔷薇密会给过他们多次赎罪的机会。但他们并没有借此收手并且真心为自己的罪行感到愧疚，反而进一步拉拢了更多的人，借助蔷薇的资源满足自己的私欲，中饱私囊，排除异己。于是，蔷薇密会最后只能派出了秩序者尤弥尔，以宋瑾身上的地图为诱饵，将这些人全部钓出来，彻彻底底的清除掉。 至于426所暗指的珐蕾拉，应该并不在谢司和尤弥尔这次的目标中。有关她利用宋瑾的身体作为地图载体的事情，蔷薇密会会另外进行处理，这一次将她标注在卡片上只是为了让杀人讯息显得更可信。 珐蕾拉虽然不曾参与过这些人的阴谋，但是与海因茨多年相识。她所研发的精神药物曾作为培育黑蔷薇的辅助手段，当年六芒星内复杂的环境和怪异的教学方法，使得许多孩子在成长以后出现了各种人格不健全的现象，所以海因茨那伙人相信珐蕾拉也像他们一样，会遭到那些孩子的憎恨和报复。 但是根据宋幽的了解，缺陷人格与珐蕾拉的药物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也没有证据表明珐蕾拉遭人憎恨。她是一名行事低调的科学家，从没有为了中饱私囊而做出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 而关于海因茨和蓬杜拉。唐尸体上被切掉的部分，同样也是欺骗他们的一种障眼法。 宋幽之前曾说，孤儿院的孩子也是海因茨等人寻找地图的目标范围之一。因为完整的旧资料已经被蔷薇密会收走，他们只能凭手上仅有的零星资料，勉强还原出了一份新的名单。 这份名单和一些资料被藏在了某个地方，打开那个地方需要海因茨，唐和坦塔罗斯三个人同时在场。开箱密码是海因茨的指纹，唐的虹膜以及坦塔罗斯的声纹，所以凶手砍掉了海因茨的手，挖掉了蓬杜拉。唐的眼睛，看起来他就像是要得到孤儿院名单和那些资料。 尤弥尔甚至细心地使用了涅纹草染色的绿色特殊卡片纸，那是只有跟珐蕾拉打过交道的人才有机会得到的纸。这样一来，仿佛凶手就隐藏在蔷薇密会里，甚至就在他们的附近，这种让人神经紧绷的恐惧，会导致情绪失控以及判断力的下降。 为了制造出这起虚假的连环杀人案，尤弥尔也是煞费苦心。 苏暮夜仔细地看完了这份文件，结尾处，宋幽希望他暂时不要将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 蔷薇密会正在进行后续调查，这件事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污点，他们也是有原则的。当退出邮箱的时候，文件就会自动销毁，而关于孤儿院的名单和那些内容不明的资料，如果苏暮夜有兴趣的话，宋幽还会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想办法把它们拿到手。 苏暮夜看着宋幽的落款，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退出了邮箱。 他手上没有这三个人的任何犯罪证据，而且他们也已经得到了惩罚。虽然这些惩罚没有通过警方途径，但人已经死了，一切也就无从追责。 至于尤弥尔的情况，他会继续调查，但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邮件文字被一行行的删掉，几分钟后当他再重新登录，里面已经只剩下一片空白。 指纹，虹膜和声纹，苏暮夜记住了。 这是文件中对他最有价值的线索。 孤儿院的名单，依然有它的意义。尤弥尔的情况不是个例，他的身上明显表现出人格不健全的特征。如果他同样也是黑蔷薇出身，在当年那种扭曲的教育环境下，难保不会出现与他相似的人。 这些人同样对海因茨怀有复仇之心，但杀死他的机会只有一次，尤弥尔已经抢走了这个机会。所以，当其他人知道海因茨已经死了的时候，他们心中的仇恨无法宣泄，很可能会转嫁到别人的身上。 今后会不会发生类似的案件，这才是问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4 岸边的少女 苏暮夜也不太认同宋幽对于尤弥尔谋杀行为仅仅是执行任务的观点，他在这场案件中明显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和精力，与完成任务相比他更像乐在其中。 他对海因茨那伙人的恨意是发自内心的，这件任务对他而言不是工作，而是公报私仇，这才能解释这起案件难以理解的复杂性。 尤弥尔确实伪装成了变态凶手，但他确实也是复仇的黑蔷薇。他所瞄准的目标，那些目标们的惶恐并非空穴来风，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能感受到凶手的仇恨，但无论他们怎么害怕怎么逃，都无法逃脱尤弥尔的复仇。 一个美貌如少女的年轻男孩，竟然有如此狠毒的杀人手段。 他的憎恨，从何而来？ 他的手段，今后又会不会被他的同类模仿？ 苏暮夜轻轻地叹了口气。 桌上摆着酒店送来的早餐和晨报，社会版头条就是昨晚发生在哥大摄影会馆的那场火灾。文字报道的内容和昨晚的电视新闻极其相似，媒体仅仅将其描绘成一场可怕的意外事件。由于摄影会馆年久失修，又采用了易燃的木质结构建筑，意外失火的理由显得相当可信。何况火灾中除了坦塔罗斯，也“并无人员死亡”，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 同样是社会版，在版面上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警方公布了一起少女自杀案，正在收集线索协同调查。 昨晚有人在哈德逊河岸边发现了一具年轻女孩的尸体，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她已经死亡数日。尸体表面并无搏斗和挣扎痕迹，初步判定是一起自杀案件，目前警方正在寻找她的亲人，确定死者身份。 苏暮夜认出了她的照片。 是赛琳。 画廊那个真正的女接待员。 因为尤弥尔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他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所以也没有必要再隐藏赛琳的死亡，可以把她的身份还给她了。 在报刊上公布这件案子应该也是故意的，有人想保住蓝色翠雀画廊。 蓬杜拉。唐是画廊的合伙人，他的案件最终依然被定性为入室抢劫杀人。 海因茨是画廊的投资人，他的死亡则被蔷薇密会隐瞒了。 坦塔罗斯是一位画廊的熟客，他死于火灾现场的浓烟窒息。 他们三人在表面上没有犯任何过错，生前的行为和死亡的原因都与画廊无关。而赛琳是海因茨雇佣的跑腿，如果她是自杀身亡，万一有人追究真相，画廊也可以将她所做的一切归咎于她自身，她是畏罪自杀的，画廊对她的所有行为都一无所知。 需要受到惩罚的人悄无声息地死亡，无关的人则不会惹上任何一点麻烦。 一切就这样，被处理得不可思议的干净。 苏暮夜尝试查了查赛琳的信息，自然也是一无所获，她的公开身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接待员。但他在搜索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另一件事，那个位于皇后区的imax影城工地即将重新动工了。 根据当地相关部门的说法，因为长时间无人管理，这片工地废墟里聚集着许多无业游民和流浪儿童，治安极为混乱。在影城动工以后，废墟里的成年非法移民将会被遣返回国，儿童在无法寻找到亲人的情况下，都会被送进附近的福利机构。 那是海因茨曾经居住过的废墟，他已经死了，罪行也全部败露，蔷薇密会不需要再满足他的要求保留这个地方了。他收养的孩子们因此也失去了这个避风港，苏暮夜想了想，打开了福利机构的捐款页面，这也许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所有的一切中，只有这些孩子是真正无辜的，他们也真正值得去帮助。 这时候，酒店的前台打来电话，楼下有人找他。 苏暮夜想了想，已经猜到了那是谁。 他关上电脑下楼，在一楼的大厅里，他看到了兰溪，他正在等他。 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兰溪的航班会在今天早上抵达纽约，他很准时。 事隔半年不见，两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兰溪晒黑了一些，显然一直在四处奔波；而他眼里的苏暮夜，则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看起来不太好，”兰溪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苏暮夜不想多做解释：“没什么，学术研讨会的日程安排的有点紧。” 兰溪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对于一个跟蔷薇密会和海因茨毫无瓜葛的局外人来说，不知道那些事情才是最好的。 兰溪又问：“我今天早晨才下飞机，听说昨天晚上哥大发生了一场挺严重的火灾，我记得那是宋瑾的学校吧？” 苏暮夜点点头：“已经都结束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但他对兰溪几乎无话可说。 他只能说：“宋瑾没事，他没受到什么波及。” 兰溪皱了皱眉。 他知道苏暮夜正在参加学术研讨会的期间调查什么案子，还主动找他鉴定一种浸染了药物溶液的纸片。但短短几天以后，他态度大变，现在似乎完全没有想要谈谈这件案子的迹象。兰溪直觉感到这里发生了一些事，苏暮夜看起来很古怪，他显然在被什么麻烦的事情困扰。 兰溪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烦恼的样子。 是跟他所调查的案子有关？还是跟蔷薇密会和他的身世有关？ 或者跟宋瑾有关？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他暂时选择不去刨根问底，礼貌地递给苏暮夜一张名片。 “咨询公司？”苏暮夜看了一眼名片上的文字。 “这只是明面上的称呼，”兰溪解释，“还记得我之前介绍给你的那家鉴定机构吗？我已经离开警队了，那种地方还是不适合我，这家鉴定机构在香港的分公司正缺人手，里面有我的朋友。我会在那里工作一段时间，今后的调查行动会更加自由。” “谢谢。” 苏暮夜收起名片，这对他是一个好消息。今后一定还会发生更多类似的案件，他需要刑侦领域的专家协助。 兰溪含糊地说：“苏教授，我知道你有很多为难的事情，自己不要太勉强。” 他深知独自去做一件事，无人帮助的境地有多么艰难，苏暮夜要走的路注定跟别人不一样。 他是孤独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5 不速之客 苏暮夜笑笑，问兰溪：“有什么关于谢司的新消息吗？” “是这样的，他似乎还在美国境内，目的不清楚。”兰溪说，“但我得到一个情报，之前你提到的那个同行聚会，我找人调查了一下，是一批在纽约从业的亚裔心理医师的聚会，规模不大。我找到了聚会的名单，但它的人员出现了变动，据说谢司在今天早上突然改变了主意，说有急事不能来参加这个活动了，我怀疑他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苏暮夜点点头，不出他所料。 昨天晚上在摄影会馆里见面以后，他就有这种感觉。 尤弥尔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但谢司的还没有。他逗留在曼哈顿是为了帮雇主跑腿，收集新型麻药的临床试验数据。他理想中的实验场所是人员密集又容易隐藏身份的聚会派对，摄影会馆的圣诞舞会很合适，所以他来了。 然而更早之前在答应伊东教授的派对邀请的时候，他不知道苏暮夜也在曼哈顿而且知道了他的行踪，所以大胆地暴露在了阳光下。他杀了真正的谢司，杀了巴颂，知道苏暮夜一定不会放过他，而且一定会通知兰溪。所以当他发现苏暮夜竟然来到纽约查案以后，只能紧急改变计划放弃伊东教授的新年舞会。 而一旦他退回黑暗里，兰溪就得重新去寻找他了。 “其实我得到一些消息，”苏暮夜说，“谢司似乎受人雇佣在美国境内试验新型麻药，所以他需要混入各种聚会派对，这种场合对麻药的需求量很大。试验应该还没有结束，你去调查一下近期纽约和附近城市的类似活动，会有收获的。”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一些果汁。 这是他之前从摄影会馆厨房的冷库里拿到的，经过昨晚一夜的奔波，原本装果汁的玻璃瓶不知什么时候损坏了，最后能在他手里保住的只有这几毫升。这是摄影会馆的舞会上供应的饮料，是宾客们精神恍惚的来源，应该也就是谢司带来的麻药。 他把果汁递给兰溪：“查一查这个东西。” 兰溪接过去，对着光线观察瓶内的深色液体：“是谢司的东西？如果能在里面检查出违禁药物的成分，这小子就摊上大事了。” 苏暮夜不置可否。 以涅纹草为原料的麻药，不会这么容易被抓住把柄。 兰溪收起了瓶子：“对了，有一件事情可能需要你的帮忙。我近期不准备回锡林，如果你有空的话，麻烦去桐城看看。” “为什么？” “我听说了一件怪事，你也知道谢司已经消失半年多了，但是，听说这期间曾经有人在桐城见过他。” 苏暮夜很奇怪：“我记得谢家人跟桐城没什么关系，谢司去那种小地方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想委托你。万一你发现什么线索不要轻举妄动，马上通知我，我会尽快赶来的。” “没问题，我会先回过去处理一些学校的事情，回头我们再见面。” 苏暮夜应允了，就算没有这个消息，桐城那一趟他也是一定会去的，为了调查宋瑾和宋家人的情况。如果在那里能够得到谢司的情报，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这次在美国，你有没有去看过宋瑾？”兰溪问，“好久没见面了，不知道他情况怎样。” 这种时候，苏暮夜不太愿意在别人口中听到宋瑾的名字。他早上刚刚去隔壁房间看过，然而凌晨的时候宋瑾就被送走了。那些女孩办理了退房手续，隔壁房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剩下。 他犹豫地说：“宋瑾好像生病了，近期最好别去打搅他。” 兰溪半信半疑，他还想问什么，这时候苏暮夜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短促而尖锐，像是某种警铃。 苏暮夜听到这个声音，突然脸色一变。 他迅速拿起手机翻看几下，站了起来：“抱歉，我得走了。” “出什么事了？”兰溪问，“你的脸色很难看。” “有点奇怪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苏暮夜又检查了一遍手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这是宋教授的房子，就是锡林大学后山的那一栋，之前他的案子里你曾经监视过的。” “我知道，那边现在不是没有人住吗？” “对，但是我收到警报，刚才那栋房子有人闯进去了。” *** 锡林，当地时间夜晚7点。 微风轻轻吹拂着窗帘，窗外月光如水。凄冷的月光将室内拂上一层朦胧的薄纱，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寂静的。 黑影站在客厅里，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地板上，流淌着粘稠的液体，它在昏暗的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黑色。那温暖的，带着血腥气味的液体已经开始慢慢凝固，黑影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走动着，身后留下一串男式皮鞋的脚印。 黑影走的很慢，他像是在审视整个房间。 他有些失望，他寄给那个人的黄铜怀表，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但他又满怀期待，他喜欢准备节目，正因为怀表的计划没有成功，他才有机会准备了第二个节目。 就是眼前的这一切。 他知道那个人的心中所想，他并不喜欢自己目前的人生，但又不忍心脱离眼前的生活，他对许多人都负有责任。而他也有能力成为任何团体的领袖，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才华，他不属于锡林这种小地方。 留在这里一辈子，不该是那个人的命运，他在无聊的普通人之间呆的太久了，现在也该离开了。 在穷乡僻壤的大学教书是在浪费他的才华。黄铜怀表和宋瑾的身世没有让他认识到这一点，那只能想办法再添一把火，真正让他清醒过来。 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 那就只能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除掉，包括他的同事，朋友，校友，包括他真心爱护的那些学生。 也包括宋瑾。 时间差不多了。 黑影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这个时候，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人应该已经知道了他闯入这栋房子的消息。他很高兴，也很期待，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个人回到这里，欣赏他为他准备的节目。 他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震惊，愤怒，或者是仇恨？ 希望他能够明白，真正属于他的世界在别处。 只要他不愿意回到自己人生的正轨上，悲剧就不会结束。 他所珍爱的人，会接连死在他的面前，而他无法阻止这一切。 直到他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无处可去。 新的故事，该开场了。 =========================== case 2. 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6 平静的校园 初冬的天空澄澈透明。 阳光斜斜地映照在候机大厅的玻璃幕墙上，这个季节的城市空气冰冷而干燥。 机舱内，伴随着轻柔的语音播报声，从纽约飞往锡林的航班即将到达锡林机场。苏暮夜关上电脑，抬头看着舷窗外渐渐清晰的熟悉景象，有一种遥远的久违感。 离开锡林不过数天时间，却好像已经跟它分别了很久很久。锡林不是他的故乡，但是他记忆中最清晰的地方，最熟悉的地方。虽然这个地方算不上有多么温暖和美好，但只有回到这里，他才能感到真正的放松，他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 可惜现在，他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纽约的案件才刚刚勉强结束，他还没有来得及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前往纽约是一次突然的意外，一周前，苏暮夜接到了莫思欢的联络，歌剧蔷薇骑士的剧作者蓬杜拉。唐在纽约曼哈顿的大都会歌剧院被害，死状十分凄惨。而在他之前，曾经身为六芒星孤儿院长的神秘富豪海因茨也被人以同样的手法，谋害在了他蜗居的影城废墟里。 在两人被害的现场，凶手都留下了材质相同，笔迹相同的卡片，卡片上写有莎士比亚剧本台词和奇怪的数字音符，隐晦的内容令人生疑。 苏暮夜怀疑这是曾经的黑蔷薇孤儿出于某种憎恨，对蔷薇密会展开的报复和威胁。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这些连环杀人案正是蔷薇密会本身故意伪造出的假象，真正目的为的是惩戒违反规矩的背叛者，并且制造恐慌，巧妙地刺激他们暴露自己阴谋的全貌。 是蔷薇密会派出的杀手尤弥尔策划了这一切，并不存在可怕的报复者和连环杀人案。苏暮夜的母亲珐蕾拉曾经将一幅神秘的地图刻在了宋瑾的背后，尤弥尔故意协助海因茨的同伙坦塔罗斯绑架了宋瑾，强迫他身上的地图显影，将他作为诱饵吸引到这起计划的所有参与者，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些参与者是尤弥尔要抓的鱼，连环杀人案是让鱼产生恐慌失去警戒心的手段，宋瑾则是重要的鱼饵。 这是尤弥尔一场隐秘漫长的钓鱼计划，苏暮夜无意中被卷进了风波里。复杂的案件真相背后，是珐蕾拉和宋幽千方百计隐藏着的，关于地图和宋瑾过往经历的秘密。 宋瑾怪异的往事，他身上的地图所指向的地点，珐蕾拉的踪迹，还有谢司和尤弥尔的下落 纽约的案件引发出多条复杂的分支，而正当苏暮夜在选择从哪条分支下手的时候，锡林传来了一条奇怪的警报。 那是直接发送到他手机上的警报，远在千里之外的锡林，从一栋无人居住的别墅传来。 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了机场跑道上，苏暮夜下了飞机，刚一走进候机大厅，怀里的手机就不停地响了起来。 他打开手机，快速地翻了几下。给他发短信的大多是学生和同事，所提到的也是同一件事情。许多人在争先恐后地告诉他这件事，而他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而匆忙赶回来的。 ——昨天晚上，宋教授的房子被人闯入了。 那栋房子是一栋三层的独立别墅，位于锡林大学的后山上，设计者是苏暮夜自己，是当年宋教授交给他练手的一件作品。别墅建成之后，它曾经被宋教授用来作为学生聚会的沙龙和校方重要客人的接待场所，举办过各种社团活动和学术研讨会。 在宋教授“去世”以后，房子作为遗产，根据他的“遗嘱”由苏暮夜和宋瑾共同继承。 宋瑾对遗产和锡林都没有兴趣，主动愿意放弃继承。而苏暮夜自己有其它住处，平时不去后山，那栋房子现在早就已经是一间空屋了。 房子的钥匙在苏暮夜手里，他偶尔会回去打扫通风。他回到那里去的频率并不高，因为他是在那里最后一次见到宋教授，听他亲口说出了许多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最后一次的谈话并不那么愉快，只要站在房子里就能回忆起当时那种失落和压抑的情绪，所以苏暮夜不太喜欢独自去那里。 但他还是把那里打理得很好，这是他的责任。在宋教授走了以后，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收拾掉了，破旧的家具搬走了一些。屋檐漏水和墙面掉漆的小毛病也都修缮完毕了，现在那里空荡荡，基本没有什么值钱的财产。 因为它的位置和特殊的知名度，不方便变卖，苏暮夜也不想卖掉它。将它收拾干净以后，房子就一直在那里空关着，今后有机会将别墅再进行一次整体翻修以后，可能依然还是会作为学术沙龙来使用。 那种空荡荡的，偏僻又破败的房子，有谁会大费周章地闯进去？ 苏暮夜有些不安的预感。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是电话。 他看了一眼，立刻接了起来，是建筑学院的贺院长。 “院长。” “到了吗？”贺院长那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意。 “在机场，这就开车回来。” “嗯，你应该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况了，不要太着急，没什么大问题。” 贺院长所指的，自然就是那栋别墅的事情。 苏暮夜想了想：“那我先过去看看，晚一点会到学校来。” 前往纽约参加学术研讨会是他自己的要求，为了调查蓬杜拉。唐被害的案件他暂时扔开了锡林这边的工作。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建筑学院的首席教授，离岗的这段时间肯定会积累下很多大小事务。 但贺院长也没有催促，他含糊地说：“这个，真的不着急。” “？” “子瑜的别墅那边，警局留了几个人在等你。你了解一下情况，等处理完了有时间再到学校来，赶不及的话，明天再来上班也行，慢慢来吧。” 苏暮夜有些奇怪，贺院长今天似乎格外的有耐心。 当初他请假要走的时候，院长的态度完全不是这样的。建筑学院接连失去两位老教授以后，留下一大堆烂摊子，需要人打理。贺院长本来并不希望把学术研讨会的名额给苏暮夜，他希望他留在学校把这些事彻底解决，当时建筑学院人手紧缺，他是教师团队中最适合处理这些麻烦的人。 在纽约的时候，贺院长也发邮件来催促过他几次。但今天他似乎把这些事情全都忘了，语气里一丁点都没有希望苏暮夜要赶快回到工作岗位的意思。 这真的很奇怪。 苏暮夜心中的不安在迅速扩大，他没再在电话里多问，离开机场迅速赶往学校。 他担心的是那栋别墅里别是又发生了什么命案，莫教授的丑闻曝光以后，锡林大学的声誉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现在已经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了。虽然学校的内部一直存在很多问题，但苏暮夜也不希望它一蹶不振甚至就此倒塌。他所制定的一套管理计划正在稳步推进，他有信心让它恢复昔日的光辉。 车下了高速公路，很快进了学校。 校园里似乎很平静，教学楼前，学生都在急匆匆的赶路或者聚在一起聊天。有人认出了苏暮夜的车，立刻高兴地互相说着什么。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反应，半年前苏暮夜升职以后，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进一步飙升，校园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但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高兴，没有其他反应，说明他们不知道别墅被闯入的事情。这些人不是建筑学院的学生，他们看起来没有异样说明目前这件事只在本院内小范围的流传着，没有扩大影响，也没有媒体报道。 校园里一切正常，没有荷枪实弹的警察，没有让人不安的媒体。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后山很偏僻，车子靠近那里的时候，周围的人也越来越稀少。所以如果没有人刻意传播，学校里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山上发生的事情，到了后山，苏暮夜远远就看见山脚下拦着一道黄线，两名刑警正守在那里。 警车停在路边，没有开警灯，气氛看起来并不很紧张。 那两名刑警看到他下了车，礼貌地朝他走了过来：“苏教授？” 苏暮夜点了点头：“是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7 录音 兰溪已经离开警队了，现在负责学校区域的刑警都是生面孔。他们的态度也很客气：“您好，我们一直在等你，现场都按照原样保留着。贺院长说你是房主，应该让你看过以后再决定怎么处理。” “出了什么事？” “这个你先上山去看看吧，我们觉得这可能只是一场恶作剧。” 两名刑警一前一后带着苏暮夜上了山，昨晚下过雨，路面大部分已经干了，但山上空气冰冷潮湿，上山的石阶有些还是湿漉漉的。在湿润的空气中，苏暮夜隐约感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它很淡，有点腥，这似乎是血的味道。 他经历了那么多的凶案现场，已经对这种味道相当熟悉了。 但是经过雨水的冲刷，周围已经看不到任何明显的痕迹。 这条路的石阶上，留下过大量的血迹？ 刑警似乎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以为他在紧张，笑着说：“真的没什么大事，我们已经加强了附近的警戒，今后肯定哦对了，是不是贺院长没跟您说清楚？我们以为你都知道了，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有人闯进了宋教授的别墅。因为周边区域线路检修停电，所以别墅里装置的警报器没有响。后来是巡逻的保安发现窗户被人打破了，这才报的警。” 苏暮夜点了点头，他已经猜到了。 夜晚上山的路很难走，不可能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这个闯入者有明确的目标。有目标就会有计划，他刻意挑选了停电检修的这个晚上，避开警报器进入了房子，又在被保安发现之前悄然离开。 警报器的远程终端装在苏暮夜的手机上，是通过电话线连接的wifi，不受停电影响。那个人在闯入别墅的同时，警报就同步发到了苏暮夜的手机上，但这时候他远在纽约，根本来不及赶回来。 这明显是一起有预谋的案件。 来到后山上，别墅的门开着，有另外两名刑警在看守。正门右侧的窗户被打破了一块，闯入者都不屑使用什么隐蔽的手段，直接用暴力敲碎玻璃以后就大大方方的进屋了。 “教授，请别太紧张，”刑警提醒他，“场面可能有些恐怖，但没什么事。” 苏暮夜沉默着，走进了别墅。 在客厅里，他站住了脚步。 浓郁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 冰冷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打进来，越过他的背后充盈了整个客厅。 客厅里没有开暖气，偌大的空间在冬日里显得越发森冷，如同鲜血染红的地窖一般。 血。 客厅里到处都是血。 地毯上浸满了暗黑的污渍，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茶几上，真皮沙发，墙壁和座钟视线所见之处，到处都是清晰的血手印。 血迹大都已经干了，斑驳的印记让整个客厅看起来毛骨悚然。 刑警站在苏暮夜的身后，安慰他说：“看起来比较恐怖，但真没什么事。我们已经进行了鉴定，这些都是动物血。” 苏暮夜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 警告？或者代表某种含义？ 面对着正门的墙壁上，他看见重叠的血手印之间有人用血画了几个涂鸦。那笔触歪歪扭扭的，像是儿童在学画，几道血痕沿着涂鸦的笔触向下流淌，仿佛是鲜红的眼泪一般。 他看着那些涂鸦，脸色微微发白。 那是几个简单的图画。 大象，花朵，六角星还有录像带。 墙壁正中间的位置，画着一个圆形的钟表表面。 简单，歪扭，但是极度传神的笔触。 苏暮夜知道，这是入侵者故意留给他看的。 大象滑梯。 蔷薇花。 六芒星。 黄铜怀表。 这个人，他知道他的一切。 他在向他宣告着什么。 他默默看着墙壁正中那个钟表的表面，它跟其他的涂鸦不太一样，尤其显眼，细节也刻画的很逼真。钟表是圆形的，时针和分针准确地折叠成一个九十度角，时间正指向五点四十五分。 5：45 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一只手机，已经被装在了证据袋里。那是一款早就停产的诺基亚直板机，看起来已经被用的很旧了，就像是从二手市场里捡回来的。刑警把证据袋拿了起来，交给苏暮夜：“这个东西，您看一下。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它就在这个位置，没有移动过。” 苏暮夜隔着证据袋按了几下，手机开机了，电源剩余的不多。 屏幕显示手机缺少sim卡，且需要输入密码才能够进入主屏幕。 没有手机卡，证明它摆在这里不是一种用来进行联络的工具，它有别的用途。 苏暮夜想了想，不假思索地输入了0545. 手机解锁了。 主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图标是一个音频。 他看了看四周：“抱歉。” 刑警们尊重他的意愿，安静地散开了。 苏暮夜调低了音量，点开那个音频。 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不要让任何无关的人听到比较好。 00.00 00.01 00.02 音频开始缓慢地播放，手机里能听见沙沙的杂音，似乎是在什么地方随便录下来的。 有人的呼吸声，很轻。 然后，那个人说话了。 professor （教授）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带任何口音的英语，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 被机器扭曲的声音，听起来怪异而滑稽。 professor， do you like my present？ （喜欢我的礼物吗？） i miss you so much （我很想念你） so as your friends （你的朋友们也是） i am waiting for you，where you know （我在等你，你知道在哪） come back to us （回到我们身边） that's the only thing you have （那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love you forever （永远爱你） 留言结束了，很短。 之后，又是一串沙沙的杂音。 过了数秒钟，随着咔哒一声，音频停止。 苏暮夜暗暗捏紧了手机。 是他。 是那个赠送黄铜怀表的人。 这个人，他一直在等待。 他知道他早晚会出现，但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突然。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故意在他离开锡林的时候？ 是因为他迟迟没有解开怀表真正的谜团，让这个人着急了；还是他的某些行动让这个人感到时机成熟，他终于可以从黑暗中现身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8 采血车 他走出别墅，两名刑警正在外面等他。 他问他们：“这个手机，我可以留下吗？” 刑警们互相讨论了一下，说：“如果您坚持要查出恶作剧的人是谁，我们就需要将手机作为物证进行调查，结案以后再给您。” “你们真的认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恶作剧？” “这是暂时的推论，是我们勘察现场，以及跟贺院长共同商讨以后得出的结论。贺院长认为莫教授倒台以后您升职的速度太快，学校里难免有人看你不顺眼。所以，趁你不在的时候找到了这个搞破坏的机会。具体的嫌疑人我们还在调查，您的正常工作不会受到影响。” 苏暮夜想了想，快速删掉了那段音频，把空掉的手机交给他们。 录音是专门留给他的，它查不出什么东西，也没有必要拿给别人去听。 他又问：“客厅墙壁上的那些血手印，能不能采集到指纹？” “很遗憾，不能，他戴了手套。但是我们有其他线索，正在朝这个方向调查。”刑警说着，将苏暮夜领到客厅，走到房间角落里的一侧。 这个位置在沙发后面，很不起眼，没有铺地毯。光洁的地板上沾满了凌乱的血迹，苏暮夜看到有几个模糊的脚印踩在上面，脚印走出客厅，一路走向隔壁的厨房。 厨房的后门开着，脚印歪歪扭扭地走了出去，最终消失在了门外的石阶上。 苏暮夜看着那些脚印，这似乎是一双男式皮鞋的鞋底轮廓，左右脚的印记有着微妙的不均衡。 刑警在一旁说：“这双皮鞋的脚印左右大小不一致，施力不均衡。我们推断闯入者可能是一个跛脚，因为右边的鞋印比较不完整，这个人很可能右脚有残疾。” 苏暮夜思索着，问：“一个右脚有残疾的人，趁我不在锡林而且别墅停电的时候，克服腿脚不方便的困难，在黑夜里偷偷闯进来，而且随身带着可以涂鸦整个客厅的血。你们依然觉得，这是普通的恶作剧？” 刑警们互相看了看，说：“这个我们主要是尊重贺院长的看法，这毕竟是发生在你们建筑学院里的事情。因为没有受害者和巨额财产损失，也不能属于刑事案件。当然，您是屋主，具体怎么处理最后要参考您的意见。如果你想到什么嫌疑人，可以告诉我们。” 苏暮夜走出门外：“我去找贺院长谈谈，现场可以清理掉了。另外，如果允许的话，我想要一些现场的照片。” “没有问题。” 锡林冬日的白天很短，当苏暮夜离开别墅的时候，夕阳已经渐渐西斜。西方天际尽头绵密的秋云层层叠叠，逐渐被橘色染红，空气中的寒意也逐渐变得刺骨。 正如他此时的心境。 他最在意，最危险的某些东西，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说不定，那个入侵者根本还没有离开学校。 但他做这一切，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费尽心机潜入别墅，只留下一堆血腥的涂鸦和一段音频。 是谁在想念他，让他回到哪里去？ 黄铜怀表所指示的内容他早就全部都做到了，手机的留言也没有为他指引新的方向。 而且，他也从不认识跛脚的男人。 他没有马上赶去建筑学院，既然贺院长没有对这件事表现出应有的警惕，他摆明了不想帮忙。或者，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受到损失的是宋教授的别墅，而他已经扔下学校自己远走高飞了。 以贺院长那种唯利是图的个性，他不会去帮助这种已经对学校没有贡献的人。 不过，既然贺院长让他慢慢来，苏暮夜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按部就班的在别墅周围进行了一些调查，这件事的线索需要他自己去找。别墅的入侵者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苏暮夜沿着上山时候的那条路又走了一遍，发现了一些雨水没有冲刷干净的泥泞脚印和血迹。 按照印记的位置和清晰程度判断，当时山上正在下小雨，不久之后就停了。脚印只有上山的痕迹，说明他下山走的是另一条路。苏暮夜又绕到别墅厨房里那扇打开的后门，沿着那边的石阶一路向下，果然在那里发现了下山的脚印，是带着血迹的男式皮鞋印。 所以入侵者的路线就很容易判断了，他在昨天晚上雨快要停的时候，冒雨上山，打破窗户闯进别墅。当他在客厅里留下涂鸦和血印的期间，雨停了，于是他穿过厨房打开后门，从那里的石阶一路下山，在石阶上留下了皮鞋的血迹。 停电，雨天，夜晚，光线昏暗而且路上行人稀少，确实是一个行动的好时机。但这个人能够在别墅里留下这么多复杂的血痕，他必然需要一个装血的容器，以及涂鸦的工具。 此外，还有一双手套，也就是这个人留下血手印的手套，还有他那双沾血的皮鞋。 别墅里的水池没有使用过，附近也没有其他水源，直接把这些东西扔掉又会很显眼。如果入侵者既没有清洗这些工具，又没有把它们扔掉，那他很可能把这些东西藏在了某个地方。 这个地方距离别墅不会太远，并且东西藏在那里即使被人看见也不会引起怀疑。苏暮夜站在别墅门前向山下眺望，一边思考着，视线慢慢移动。 突然，在山下靠近校门一侧的某条路上，他看见一辆白色的大巴车停在那里。 那辆车的车身上漆着红十字，两个学生正从车里走下来。他们走了以后车门就关上了，大巴车缓缓启动，驶离了学校。 苏暮夜回到别墅，询问留在里面的刑警：“校门口那辆白色的车是什么？” “是那辆白色的大巴车？那是桐城医院的流动采血车吧？昨天也来过。” 桐城？ “桐城的采血车为什么要到我们学校来？”苏暮夜又问，他对那个地方很敏感。 “桐城的人口很少，以前义务献血人数不足的时候就会到我们锡林来凑人头。但现在他们已经很久没来了，可能是上面不给硬性指标了吧。对了，上一次看到采血车的时候还是好几年前，那时候您好像还没有到锡林来工作。” 苏暮夜离开德国被宋教授收养之后，只在锡林读了两年初中就出国留学去了。在接受宋教授举荐来到锡林大学任职之前，他一直在美国波士顿的mit，确实不知道桐城采血车的事情。 看来这桐城的一趟是必须要去，但今天时间已经晚了。 苏暮夜想了想，决定先去贺院长那里问问情况。 那只老狐狸对于别墅入侵这件事具体是怎么想的，必须得弄清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9 贺院长的办公室 天色渐渐昏暗，夕阳缓缓收去了它的最后一丝光芒。 离开别墅的时候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有零星的学生正在走出图书馆和自习室。远处的食堂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教学楼里的日光灯却在一盏一盏的暗下。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稀少，忙碌了一天的校园，终于渐渐沉寂了下来。 苏暮夜来到建筑学院的行政办公楼，这个时候办公区域早就冷冷清清，教职工大都已经下班了，他直接去了院长的办公室，没有人在的话也更方便谈话。 五楼办公室的灯开着，门也没有关。他走进去，一眼就看见贺院长正坐在办公桌前，他握着放大镜，正低头在专注地研究他的集邮册。 收集邮票是贺院长的一项私人兴趣，他喜欢在下班后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泡上一杯茶，慢悠悠地欣赏他的藏品。但这个季节办公室的暖气不够足，有点冷，并不是一个适合中老年人独自享受安静的地方。 看来他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苏暮夜默默关上门，他感觉到有些事情终将会来。 他有些话想跟贺院长谈谈，这老狐狸应该也是同样的，眼下学校的事态并不乐观。 “来啦，”见苏暮夜走进来，贺院长仍旧低头欣赏着邮票，慢悠悠地问。他手边的茶瓶早就没有在冒热气了，他应该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来了，”苏暮夜走到办公桌前，看了一眼茶瓶，“既然今天就想跟我谈的话，电话里就可以直说了。您也知道，我和宋教授不一样，说话不喜欢绕弯子。” 贺院长收起放大镜，把集邮册仔细地放回抽屉里，又把冷掉的茶瓶朝前推了推。 苏暮夜心领神会，他拿起茶瓶走到饮水机前，倒掉了里面的冷水，换上热的。 身后传来贺院长的叹息声：“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我很为难。” 这套花招苏暮夜已经很熟悉了，他没说什么，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把灌满热水的茶瓶放到原位。然后，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长盒子摆在了办公桌上：“这次在纽约的日程比较紧，来不及买什么像样的礼物带回来送人。凑巧看到一套19世纪的雕刻版人物邮票，也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 贺院长打开盒子看了看，微微一笑：“你真有心了，这东西不便宜。” 他总是喜怒不形于色，能这么说，说明是相当满意。 对于贺院长，宋教授这样的前辈，苏暮夜一向都是很尊重的。他很明白人情俗事中的资历高下之分，不介意自己付出多一些，但他也十分清楚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站在贺院长的立场上，他并不关心别墅或者苏暮夜本人在这次的事件里受到什么损失，相反，他或许还会觉得很厌烦，这间没用的别墅给他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我已经让警局不用费心去关注这件事了，”贺院长收起礼物盒子，说，“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就这么算了，你肯定会亲自详细调查，子瑜的房子对你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虽然你明天再来上班真的无所谓，不过我想今天这点时间也足够你过来跑一趟了，所以随便在这里等等看。” 收下了礼物，他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一些，但苏暮夜还是感到一种无形的疲惫。 贺院长的话里永远隔着一层纱。 他说的话和他想的从来都不一样，他很客气，但如果苏暮夜真的接受了这份客气，今天没有来，那明天等待他的肯定会是让人厌烦的，措词绕弯的漫长的指责。在宋教授的事件里也是同样，贺院长从头到尾没有亲自出面来解决那件事，在宋教授走了以后，他表面上也宽容地接受了那个残破的结局。但大家都知道，贺院长心里隐藏着的那些烦躁和计较，是没完没了的。 宋子瑜和莫清源给他和他的学院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他真恨不得亲手吊死那两个老头。 而现在，苏暮夜也来给他添麻烦了。 苏暮夜不想去接他的话，说：“有个问题，我已经问过警察了，也想来问问您。” “你说。” “你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件事只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 贺院长笑笑，无奈地一摊手：“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你希望我怎么说呢？难道要坦白真相，说整间客厅里都是血，下手的人是个变态。他可能就在学校附近，我们锡林大学这次又要倒大霉了？” 他推了推眼镜：“我要说服自己，相信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才能挺得住，封锁住这个消息。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后果会怎样，你也应该知道，建筑学院的元气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不能再出事了。” 压制无法让事物本身的存在彻底消失，只会带来更大的反弹。 苏暮夜忍耐了一下，没有开口。贺院长依然在按照他习惯的方式处理这场“恶作剧”。他一向都喜欢这样息事宁人，他喜欢把处理不了的事情无视掉，假装它没有发生。 烦人的事情，假装不要紧，假装看不到。 时间久了，他就真的以为校园如同他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和美好了。 “你好像不太高兴？”贺院长见苏暮夜不说话，反而笑笑，“怎么，还想像上次在锡林歌剧院一样，不打一声招呼就乱发言，搞得大家都措手不及？子瑜也是，你也是，你们都学了太多西方所谓的言论自由和人权自由，在锡林也不考虑当地的实际情况，真是把我搞得焦头烂额。” 苏暮夜问：“那，如果我不去调查，这件事就会这样不了了之？” “你说呢？”贺院长反问，“警方已经通报了调查情况，没有受害者，没有财产损失，除了现场比较骇人以外，没有其他问题了。你如果能自己抓住嫌疑犯，你尽管去，但其他人都很忙，不可能把精力都浪费在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上，——但我说句实话，这件事本身跟学校真的没什么关系，我虽然老眼昏花，但也看得出来，这个人显然是针对你的。” 苏暮夜没有说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0 容身之处 这也是他不想跟贺院长认真争执的原因，贺院长对教职工的私事并不感兴趣，跟蔷薇密会也没什么关联。但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有足够丰富的社会经验，他能很轻易的看清一个人身上的社会关系。 从苏暮夜进入锡林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个身份不一般的人。他知道他很难像普通人那样平静的生活，注定会有很多麻烦缠上他，区别只在于麻烦大小和出事早晚的问题。 而苏暮夜也确实没有办法反驳，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软肋。 他曾经认为生活是可以自己去争取的，只要他为学校做出足够的贡献，那就可以补足他出身方面的短板，在学校里也可以跟其他教职工一样正常的工作。但贺院长自己显然不这么想，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并且他的眼光没有错。 只要苏暮夜一天待在锡林，学校就不可能平静。 只要他还在，学校一定会出事，区别只是早晚的问题。 苏暮夜想了想，说：“我会尽力找出那个入侵者。” 然而，贺院长却摇了摇头：“没用，没用的，你想的还是太简单。问题不是这个人，而是这整件事情，人是抓不完的，问题在你自己身上。” 他抬头看了看门，确认已经从里面锁上了，没有人会进来，才微微压低了声音。 “你离开锡林的这段时间，有几家国际学术基金会的股东来向我推荐新的教授人选。我没有对外发过招聘，是他们自己找来的，这其中的意图，你应该不会不懂。” 苏暮夜怔了怔，他的头皮微微发麻。 学术基金会？ 作为一个发展落后的内陆城市，锡林的规模很小，经济水平一般，锡林公立大学也一向批不到足够的经费发展学院规模，一直都需要学术基金会的资助。对于发达地区的知名学府来说，基金会的意义只不过是多发点奖学金，多造几栋图书馆的区别；但对锡林大学而言，这些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学校的一些冷门专业如果没有基金会的资助，可能连教职工的工资都不够发。 他已经明白了：“有人想顶替宋教授和莫教授的位置，是不是？如果不把这个位置给合适的人，那些基金会就会停止对学校的资助。” 贺院长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苏暮夜冷冷一笑：“他们都已经走了半年多了，基金会故意等着我们学校自己收拾善后，等风波平息了才来假惺惺的自荐。但人才是永远不会嫌多的，吸收一些新血，对学校也有好处。” “这个当然我也赞同，不过，他们其实是有交换条件的。” “什么条件？” “唉，你怎么就不懂呢。” 贺院长摇头，一脸无奈：“在子瑜别墅恶作剧的人，向我推荐教授人选的人，他们真正的目的都是相同的。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呢？” “” 苏暮夜看着贺院长为难的表情，突然就懂了。 他心里微微一沉。 原来如此。 他应该懂的，他确实懂了。 “有人希望我离开锡林，是不是？”他问。 贺院长叹了口气。 “主动辞职，离开学校，不准再继续从事现在的工作？” 这一次，贺院长的无奈和为难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他不是逢场作戏：“暮夜，你的才华我很清楚，不能在锡林给你一个尽情发挥的舞台这是我的错。锡林太小了，我们的学校实力也有限，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情。我虽然跟蔷薇密会没有太深的交集，但我知道那些学术基金会跟他们多少有点关系，子瑜走了以后他们就开始行动了，他不在，现在现在没人能保你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恨你，也没兴趣知道，但为了学校，希望你能够做出一个合理的选择，补偿金方面，我不会亏待你的。” 苏暮夜沉默了一会儿。 他也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也没有争执的必要了，贺院长是一个十分懂得衡量利益得失的人。苏暮夜曾经对他很有用处，所以虽然他身上自带很多麻烦，他也从来没有嫌弃过。但现在，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说明他从基金会那边受到的压力很重，权衡之下只能做出一些牺牲。 不把苏暮夜赶走，学校今后会有大麻烦的。 苏暮夜自己也很明白，他想了一会儿，说：“行，我明白了，就按照您希望的做。不过，学校的财务不宽裕，我不要补偿金，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我今天晚上就走。” 贺院长一下子松了口气，他没想到苏暮夜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他有些愧疚：“我也是没有办法。” 苏暮夜笑笑：“您说的也对，问题在我身上，不管学校的事。他们都是针对我的，只要我走了，就不会有人再为难学校，它就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至于您自己，最好借这个机会再多交换一些筹码，这个应该也不需要我多虑。” “我当然会的，你离开是一个巨大的损失，随便换个新来的教授顶上我还不稀罕。起码也得五个吧！” “嗯，再趁机多申请一些经费。” 两人说着都笑起来，但办公室内却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沉重气氛。 贺院长笑了一会儿，歉意地说：“这次真的对不住你了，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背景，锡林大学的建筑学院是我唯一的事业，所以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离职手续具体怎么办，回头人事处会通知你。如果需要推荐信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帮你写，其实离开锡林你的选择更多，我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老同学一直对你很有兴趣，荷兰的代尔夫特也想请你担任客座教授。还有mit我记得当年他们是希望你毕业以后留校任教的，” 苏暮夜点了点头：“要找份工作对我来说不是难事，问题不在这里。” 贺院长心领神会：“说的也是。” 作为一位履历极为完美的专业教授，即使没有宋教授的提携，苏暮夜如今也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离开锡林，世界各地的知名大学和学术机构都会抢着要他。 问题并不在于他想去哪里，而是有些人希望他去哪里。 如果有人不希望，那他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容身之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1 下一个目的地 贺院长又想了想，说：“对了，如果不在学术领域发展的话，我记得子瑜在英国投资了一家建筑事务所，你知道吗？” “知道，我有他们的名片，其实我在那里也有一些股份。在锡林的时候没有机会给企业兼职，失业以后说不定可以改行搬砖，去给客户设计办公楼，”苏暮夜笑笑，“或者，建造新型的养老社区，前景不错，普通的房地产业现在已经饱和了。” “如果真的有养老社区，记得给我留个好位置。”贺院长说着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这些年也辛苦你了，真的很抱歉，你写给学院的管理计划书我都看过了，写的很好。其他方面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我们学院这半年多都是靠你的管理，风气才变得越来越好，今后我也会让老师们尽量照着你的思路去工作，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 “您能赞同我，那套邮票就没白送，”苏暮夜笑笑。 贺院长确实很狡猾，莫教授倒台以后，他已经看出来没人再有他那样滥用私权颠倒是非的本事了，所以，他立刻就像模像样的整顿起了学院里的风气。也罢，不管他改邪归正的原因是什么，只要这股正常的风气继续延续下去就好。 只要维持一两年，等年轻教师成长起来成为中坚力量，贺院长再想作妖也没机会了。 现在这个时间抽身而退，虽然有点早，但把管理的重任让给其他教师，让他们早点开始锻炼也有好处。 苏暮夜也不想再多纠缠这个话题，这已经不是他的工作了。 他说：“对了，有件事我想打听一下，跟工作无关，不知道您是不是清楚。” “什么事？” “这两天开进学校的桐城医院采血车，是怎么回事？” “采血车？就是普通的义务献血活动吧，”贺院长并没太当回事，“这是学生会组织的，我不大清楚。” “这个活动向学校报备过吗？” “那当然了，没有文件不能随便把那种车开到学校里来。” “行，我明白了，”苏暮夜点头，“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贺院长把他送到门口：“后会有期，子瑜的别墅你可以随时回来看看，但最好不要太张扬。” 苏暮夜笑笑：“我会尽量永远不再回来。” 说着，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咔哒。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贺院长没有再继续把他送出去，他的客气也到此为止了。 灯光被拦在了办公室里，骤然失去照明的走廊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苏暮夜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借着窗外微弱的夜光，视线逐渐适应过来。黑暗里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他有些惆怅，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 他已经不再是锡林的一员了。 事态已经非常明朗，蔷薇密会不希望他享受这种普通人的平静生活。为了把他逼走，他们制造了恶心的恶作剧，甚至通过贺院长从学校的经济方面施压。 隐藏在背后那些人的真面目，他什么也看不到。 但这些沉重的压力却是清晰可见的，如果他不走，那付出代价的不会是他本人，而是他身边的同事朋友。这是他不能忍受的后果，蔷薇密会很清楚如何操纵人心，他们不需要花费荷枪实弹，他们自有办法让任何人按照他们说的去做。 也好。 变成孤身一人，也就没有什么筹码会被威胁了。 没有工作在身，他也就可以自由的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桐城。 虽然苏暮夜还不清楚蔷薇密会真正的目的，但下一步的线索，一定就在桐城。 宋瑾的故乡。 他定了定神，转身面对黑暗的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似乎有人站在那里，苏暮夜走过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边已经聚集了一小撮学生。 都是他的学生。 站在最前面的是年轻的助教，他一脸愤慨：“夜哥，贺院长把你赶走了？我就知道那老狐狸一直在打你的鬼主意！” 苏暮夜笑笑：“没什么可生气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但这不公平！” “是啊，学校明摆着在欺负你！” “就因为宋教授别墅里的恶作剧吗？那又不是你的错！” “是不是贺院长想把自己的亲信安插进来？我们不同意，我们明天就去抗议！” 其他学生也纷纷嚷起来。 苏暮夜示意他们安静一些，说：“不要吵了，虽然我为院长开脱你们可能也不会相信，但这次的事情真的不怪他。他很重视这个学校，这方面或许我还比不上他，他只是想保住它。” “保住它就非要牺牲你吗？！” “没有这么严重，离开了学校我不是活不下去。但如果我不走，事情反而会变得很麻烦。” 苏暮夜不希望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严肃，“这不是在开玩笑，这件事和学校里普通的人事矛盾情况完全不一样。我希望你们都能用成熟的态度来看待它，尽快忘记这件事，今后请不要在任何场合提起它，也不要提起我。” 学生们都沉默下来。 有人小声问：“夜哥，你到底摊上什么大事了？总不会是违法犯罪吧，贩毒还是杀人？” “难道你是间谍？你长那么帅。” 苏暮夜：“你们想哪去了。” 他看看助教：“那闲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后请你多配合其他老师的工作。学院日常管理的计划书已经发给你了，只要能照着做，今后我不在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贺院长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他会配合你们的，不用担心。” 助教嗤之以鼻：“我不相信那老狐狸的人品。” “他也没几年就退休了，学校的前途将来还得靠你们，”苏暮夜说着挥挥手，“好了，都散了吧。太看重我的话，这是对其他老师的不尊重，其他人都回宿舍去吧，你留下，有点事我想问问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教授去意已决，大家也没办法再挽留。 学生们只能无精打采地四散开去，按照苏暮夜的要求，只有助教一个人留了下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2 桐城医院 苏暮夜问他：“你跟学生会的关系怎么样？” 助教一愣，老实回答：“还，还行吧，我以前当过本科部的宣传干事。” “那你知道这两天学校里的流动采血车，具体是谁负责对接的？” “你说停在校门口的那辆车？这个不清楚诶，我不知道学生会现在是怎么分工的了。但最近我在市里经常看到这种车，都是从桐城医院来的。话说回来，现在好像也不是最适合献血的季节吧？大冬天的，挽袖子冷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非要挑这种时候来搞义务活动。”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助教的话，在无意中透露出一些相当奇怪的信息。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 助教莫名其妙：“那车怎么了？跟别墅的事情有关吗？” 苏暮夜没有说话，助教看见他的眼神，也立刻心领神会的噤声了， “好，好，我会当做你什么都没问的，”他说。 苏暮夜笑笑：“你会有前途的。”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再见了。” 他转身走下楼。 再见了，他虚伪的平静生活。 最后，他终究还是不能属于这里。 后山那边，宋教授别墅的现场已经清理干净了，按照原样重新锁了起来。其他的生活方面也没有太多的行李可收拾，苏暮夜也无意与其他人告别，他尽快把一切都整理妥当，趁着夜色，独自一人悄悄地离开了学校。 等到了明天白天，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引起轰动的话会很麻烦。 他想尽量低调的处理这件事。 黑色的雷克萨斯行驶在夜晚的锡林市区里，朝着桐城的方向而去。苏暮夜咬着三明治，一边看导航，一边安静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才刚从纽约回来他就失业了，带着寒酸的行李流浪在外，无家可归。 但他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反而有种难以形容的轻松。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所以也不用担心蔷薇密会会把谁当做筹码，强迫他去做什么事情。 快二十年了，自从十二岁离开德国的孤儿院来到锡林，他就一直过着独自四处漂泊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关系长久的朋友。在锡林工作的几年就像一个梦，梦醒了，他依然还是回到了原本孤身一人的样子。 这样很好。 从锡林到桐城的距离不算远，但路很不好走，连长途汽车都不通，必须坐火车绕远路。连接这两座城市之间的只有锡林这边有一部分高速公路，到了桐城的那一段都是陈旧的土路，那是一座落后的小城市。 在宋教授的案件结束以后，苏暮夜曾经抽空到桐城去过一趟，去打听宋家的情况。但他并不知道宋瑾家的确切地址，时间也有限，当时只是走访了桐城当地的一些老宅区。那次的走访并没有什么收获，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没有听说过桐城哪家出了宋子瑜这样一个名人，老宅区周围甚至根本就没有姓宋的人家。 一无所获的结局，进一步验证了宋瑾根本不可能回老家看父母的事实。 苏暮夜很怀疑宋瑾究竟是不是真的出生在桐城，或者他对宋家生活在桐城的年代记忆有差错。他有些不甘心，所以这次他想再仔细调查一遍，现在他的时间很充裕。但首先，他要弄清楚那些桐城医院采血车的事情，刚才助教的话，让他产生了一些想法。 关于别墅的恶作剧，他已经可以肯定闯入者需要一个地方运输和藏匿血液以及作案工具，校门口的那辆采血车就是很合适的场所。那辆车上有大量新鲜采集到的血液，将经过处理的动物血混在里面不会被人发现，而事后，只要嫌疑人和采血车一起正常下班离开锡林，一切就结束了，警察也不会费心去调查一辆普通的医院用车。 在这个推断的基础上，就会引出两种可能。 第一，闯入别墅的可能是桐城医院的医生或者相关工作人员，他假借工作便利实施了这场变态的恶作剧。 第二，这辆采血车可能根本就是假的，它是一件作案道具，是嫌疑人方便自己行动的幌子。 苏暮夜原本怀疑的是第二种，他知道学校的管理不像外面看起来的那么严谨，一辆假车要混进来并非做不到，只要能保证不发生刑事案件，花点钱买通几个主要的负责人就能办到。所以，他只要沿着学生会对接人的这条线索查下去，很容易就会知道到底是谁开着假车混进了学校。 然而助教的一句话，却一下子推翻了这种可能。 他说在锡林市内的其他地方，也看到了同样的车，它们都是从桐城医院来的。 锡林这个地方很小，各种消息也传播的很快。如果有那么一辆假的桐城献血车混在一批真车里，消息不一定能传到桐城，但是在锡林本地很容易被发现。只要假车上有任何一点细节跟其他车子不一样，被人发现的话就会通过闲聊传播出去，开着假车混入锡林的风险很大。 这辆车，它应该确实来自于桐城医院。 而嫌疑人的范围，也就因此缩小了，这个人一定和桐城医院有关。 但助教的话又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他提到了季节。 现在是冬天，不是最适合采血的季节。锡林的冬天很冷，大家不愿意出门，而且这个时候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大学里的学生们都忙着，没有心思去参加什么义务活动。学校的生活有很强的季节性，所以学生会号召大家献血一般都在春天，不会特意挑这个尴尬的日子去跟医院合作。 既然学生会这个时候不会主动揽活，所以问题就出在医院身上了。 是这家桐城医院特意在这个奇怪的时间来到锡林采血，而医院的某个工作人员借机带着自己的作案工具随车一起混入了锡林大学。夜晚，他偷偷潜进了宋教授的别墅大肆破坏搞出那幕变态的恶作剧，事后又随着采血车悄悄离开了。 事情的经过大致应该就是这么回事，这样一来，让苏暮夜在意的就不仅仅是这个嫌疑人，更是桐城医院本身。 这家医院，它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3 奇怪的景点 难道别墅的恶作剧仅仅是利用了这个时机，是医院出于某种原因，凑巧必须在这个时候进行采血？ 正常的医院血库用量每年向当地的血液中心统一申报，定额分配，大型医院经常出现血液存量告急的情况。但是桐城人口稀少，患者也少，医疗资源富余，一般不会突然发生重大意外事件急需用血，所以，究竟是什么事迫使医院突然派出那些车子？ 他们有采血资质吗？ 前方是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苏暮夜在等待的时候顺手查了查桐城医院。 网上关于这家医院的信息不多，它是一家正规的民营医院，规模很大，科室齐全，在桐城开办已经有十几年了。因为地处偏远，当地的血液中心在桐城医院设置了一个采血点，为锡林，桐城以及周边地区的城镇供血。 从表面看来，桐城医院的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想要什么时候号召义务献血活动，是它的权利。 但苏暮夜发现一个小问题。 这家桐城医院虽然是民营的，但在网络上几乎没有广告。 这很奇怪。 民营医院自负盈亏，是一种变相的生意行为。桐城地势偏远，民营医院选址在这里本身就很吃亏，本地也有普通的公立医院，如果再不打广告的话，它的病人从哪里来？ 靠口碑传吗？但是锡林和桐城距离够近了，苏暮夜在锡林住了好几年，从没听过有人去桐城治病或者推荐那里的专家，如果不是有针对性的搜索，光是了解桐城概况的话根本就不知道那里还有这么大的一家医院。 以桐城医院的规模和性质来看，这么低调有点不正常。 绿灯亮起，车子拐弯上了高速公路，一路朝桐城驶去。 半个小时以后，雷克萨斯已经艰难地颠簸在一条土路上了。这是锡林方向进入桐城的唯一一条路，前几天那场大雨把路淋成了一滩泥泞，附近的路灯不好使，深夜的路况很难看清楚，苏暮夜开得很小心，但车子还是好几次差点陷在了泥里。他很爱护东西，但只怕这车早晚要报废在桐城，他开始对这个地方越来越好奇，一个如此封闭偏远落后的地方，居然会诞生出身世成谜的宋家人，又会吸引到巨额资金在当地建设私立医院。 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而且更奇怪的是，现在的路难走成这样，采血车却还克服重重困难坚持去了锡林，这说明这家桐城医院眼下用血的需求真的很迫切。 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又艰难地开了半个多小时，远处城镇的灯光才越来越清晰。进入桐城市区的时候已经快要午夜了，今天没法再进行什么调查，只能先找个地方落脚。苏暮夜微微松了口气，一路左右看着两旁的街道，夜晚的雾气很大，凄迷的夜色中，这座冷清的城市显得相当萧条。 桐城与锡林比邻，虽然历史比它悠久，发展程度却比锡林落后许多。几十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很严重的地震，导致山体滑坡，天灾使得大部分本地人纷纷背井离乡，留下的都是些不想走的老年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桐城是靠慈善捐款和扶贫救济生活的，在地震的风波过去以后，渐渐就很少有人提起这个地方了。它和国内的许多城镇一样，虽然清清楚楚地画在版图上，但几乎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车子在市区里绕了半天，几乎快绕到城市的另一头，苏暮夜看到路边有一家寒酸的快捷酒店。弥漫着雾气的街道上亮着灯光，远处，夜幕中隐约能看到一栋巨大建筑物的轮廓，那就是桐城医院了。他打算在医院附近下榻，天亮以后再去调查这个地方。 他走进酒店，值班的是个小青年，正在躲在柜台后面玩手机，看见这时候有客人来，他奇怪地看了他几眼。 都快午夜了，平时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来店里住宿。 “标间。”苏暮夜漫不经心地走到柜台前，视线落在一旁的报刊架子上。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几张报纸的头版都没有桐城发生重大事故的报道。 没有事故，就不会有死伤者，也不需要额外用血。所以，突发意外造成伤亡导致桐城医院接受大量病患，临时血库告急的情况，应该是不存在的。 报刊架旁边有一扇窗户，他想了想，问前台：“这里有没有哪个房间，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桐城医院？” 前台正在敲着电脑订房，随口应着：“那个啊有很多。挺多的，我们店风景很好，你是画家吗？”——如果是搞艺术的家伙，生活日夜颠倒，半夜三更在外面游荡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苏暮夜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哦，不是吗？桐城医院大概算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景点吧，挺有特色的。平时经常有人来这里写生，不过这个季节比较少。” 前台说着把房卡递给他：“好了。” 房间在三楼，苏暮夜没有再多问什么，收起房卡转身走进电梯。 医院，景点和写生，他一时无法将这三样事物联系在一起。由于医院建筑的功能特性所限，国内现代医院的外观大体上差别不多，设计方面考虑以实用性为先。根据医疗特色和医院规模，建筑物的内部设计会有很大的区别，但怎么也跟景点扯不上关系。 这真奇怪。 电梯上了三楼，快捷酒店的走廊窄小而简陋，空气里带着一股陈旧的气味。隔音不好的房间里，隐约传出电视机的声音，走廊上，一个脖子里挂着照相机的中年人与苏暮夜擦肩而过，似乎正要出门吃夜宵，看模样竟然有些像游客。 这印证了前台服务员有关桐城医院景点的说法，苏暮夜前一次来桐城的时候没有具体走访过这片区域，这就像是一个崭新的发现，让他难以理解。 他刷卡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大，抬头一眼就能看见正对着房门的是一扇半人多高的窗户。窗帘紧紧地拉着，房间里没有开灯，苏暮夜借着门外的灯光走过去，一手拉开了窗帘。 金属挂钩与窗杆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月光下，桐城医院的轮廓静静地耸立在不远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4 5：45 桐城地势崎岖，北区郊外更是山谷嶙峋，桐城医院就位于一座荒凉的小山坡上。 山坡后面是一望无际的山脉，远远能看见夜幕中隐约起伏的山峦，这个房间的风景出乎想象的好。在这个距离，苏暮夜更加能感受到桐城医院占地面积的广阔程度，它的规模确实很大。 作为一家偏僻小城的民营医院，这种程度的规模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这意味着高昂的前期投资和日常维护费用。 并且 这栋建筑物的外形，似乎相当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苏暮夜思索着。 这时候手机又在响，响个不停，听那声音是建筑学院的微信群，大家在里面还在为他的去留问题争论不休。已经这个时间了，争论也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估计这个消息会在学校里炸很久。 苏暮夜从窗外收回视线，想了想还是没有去解释什么，只是继续假装不在线。 他放下行李，洗了个澡，又拿出伊东教授之前配给的药草茶给自己泡了一杯。 明天还有相当繁重的调查任务，频繁的倒时差让他的神经有些疲惫。锡林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新的案件上。 时间能够抚平一切伤痕，锡林的将来也会不断翻开新的篇章。 他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会被人慢慢遗忘，总有一天会真正的退出这个舞台。 伊东教授的药草茶很有效，苏暮夜本身是一个十分能克制自身情绪的人，他能够很理智的去判断每个阶段应该做的事情。而药物更进一步的帮助舒缓了他的神经，让他能够迅速进入一种放松又清醒的状态。 夜晚，酒店的中央空调吹出温和的暖风。 黑暗中他平静地躺在床上，在脑海里缓慢地梳理自己即将展开的调查任务内容。 桐城医院。 那些奇怪的采血车。 宋瑾的家。 谢司的下落。 还有 似乎还有某个遗漏的细节，但在一时间，他还不能够把它顺利地抓住。 明天一早，他应该先去桐城医院，然后是宋瑾的家。 至于谢司曾经被目击的地点，有好几个。 关于走访的顺序，应该先从北区开始，然后是南区。或者应该按照目击时间走访，这样可以推断出他在桐城的行动轨迹和出现的原因？ 思绪开始渐渐飘散，药草茶的效果慢慢涌上来。 苏暮夜开始有些集中不起精神，有东西在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意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慢慢睡着了，但他知道自己睡着了。 并且，他也知道自己开始做梦。 他很少做梦，但是在药草舒缓作用所导致的精神极度放松状态下，隐藏在深层意识里的东西似乎会悄悄露出一点痕迹。 梦境越来越深。 这一次，他梦见自己在跑。 他跑的很快，他很焦急，很惶恐，却又有一丝期待。远处的尽头有光点，那是一扇打开的门，他不知道那究竟是通往哪里的门，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想要从那扇门逃出去。 他不是一个人。 他拽着一只小小的手，有人跟他在一起，他们要一起逃。 他们奔跑的脚步踩踏着一种潮湿的东西，它发出粘腻的声响，散发出十分熟悉的气味——是血吗？ 是从哪里流出的血？ 当他感到疑惑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地面上堆积着瘫软的，僵硬的人体，他们一动不动。 是尸体吗？ 地上有很多尸体，有很多人死了。 但他居然不觉得害怕。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带着身边的这个人一起逃出这扇门。黑暗的尽头是未来，是他想要的世界——一个充满光明和温暖的世界。 那梦境很朦胧，苏暮夜一时昏睡，一时又清醒。理智在克制着他不想让自己醒过来，他还想梦见更多，这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这些事情深深掩埋在他的意识深处，他要用自己的毅力迫它他们重新回到记忆中。 这对他实在太重要了。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一种沉重的隆隆声。那声音像是打雷，又像是某种重物坠落的回声。 这声音让他慢慢地清醒过来，梦境终于还是彻底消失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昏暗的天花板，一时恍惚的分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下雨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外面一片朦胧，起雾了。东方隐约可见晨曦的一点微光，桐城医院的轮廓在浓郁的雾气中更加看不真切，今天的雾很大。 天快要亮了，但是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 所以刚才那个声音，不是打雷。 那是什么？ 苏暮夜起身想喝点水，这时候，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床头柜的电子钟上。 冰冷的数字正准确显示着一个时间。 5：45 他顿时睡意全消。 五点四十五分！ 是宋教授的别墅里，那个血迹绘画的钟表留下的时间！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掠过无数的画面。 染血的客厅，可怕的恶作剧。 墙壁上无数重叠的血手印。 大象，花朵，六角星。 还有那个卡通画的钟表面。 表面指示着一个时间——5：45 那个时间，不仅仅是打开手机音频的密码，它在暗示着更多的东西。 有人在召唤他来到这个地方。 那些怪异的采血车，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桐城的冬天早晨来的很晚，到了早上7点多，弥漫在城里的雾气还是毫无散去的迹象。 整条街道都是冷冰冰，灰蒙蒙的，远处的尽头什么都看不到，浓郁的白雾笼罩了一切。 苏暮夜很早就醒了，他走下楼。前台值班的还是昨天晚上那个小青年，看到他热情地打招呼：“您早啊，这么冷的天也不睡懒觉？” “待会要出去。”苏暮夜习惯性地拿起架子上的报纸，今天的早报上依然没有什么大新闻。 “那得等雾散了，不过门外的早点摊已经摆出来了，要不要先去吃点什么？我们当地特色的煎饼挺好。” 苏暮夜看了一眼外面，今天虽然雾很大，但这个时候城市已经渐渐苏醒过来了。 现在是早高峰的时间，马路对面有人在排队买煎饼。汽车和公交车开着雾灯，在机动车道上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行驶着。 他问前台：“这雾什么时候才会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5 冷清的医院 “就快了吧，”前台说，“等太阳出来以后雾就会散的。您今天想去桐城医院参观吗？现在就出门的话，步行到那里的时候太阳差不多就会出来了。” 苏暮夜想了想，采纳了前台的意见，转身出门了。最初他思考过调查的顺序问题，但经过昨天晚上那件事以后，已经完全不用考虑了。 清晨5：45分，那仿佛雷声般的奇怪声响。 朦胧的雾气中，他笔直往桐城医院的方向走去。他可以确定，清晨他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这家医院一定有问题。 清晨的市区车水马龙，桐城的居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季节的大雾天，神色如常的赶着上班上学。快到8点的时候，天色终于越来越亮，在阳光的笼罩下，弥漫在城市里的雾气开始逐渐消散。 当苏暮夜走上通往桐城医院的那条大路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 他抬起头。 他顿时站住了脚步。 晨曦中，他看到了一副令人惊奇的景象。 深冬的空气冰冷澄澈，天际蓝的仿佛透明。飞鸟的身影掠过山峦尽头，朝阳初升逐渐笼罩了整座城市。 迷雾轻柔地飘散，隐藏在朦胧中的建筑物轮廓逐渐清晰，显露出它奢华古典的真面目。 呈现在眼前的，是大量的曲面，雕塑，繁复的欧式装饰，短折穿插的檐部在阳光下呈现出立体复杂的光影。精致微妙的雕刻细节仿佛油画，在17世纪这曾经被当做一种离经叛道的风格，如今广为城市豪宅的内部装饰所采用的风格，作为一栋雄伟的建筑物，巍峨地矗立在不远的高处。 苏暮夜赞叹着，作为一个专业的建筑师，他忍不住要用职业性的眼光来看待这栋建筑物。 这很明显，竟然是一座华美的欧式古典巴洛克风格建筑。 它的精致程度，不亚于波罗米尼设计的圣卡罗教堂，位于偏僻小城的桐城医院，竟然会采用如此不符合本土化的西式建筑理念，这实在是相当稀罕的事情。难怪酒店的人会将它作为景点介绍，与寒酸的小城相比，这座医院实在太华丽，太漂亮了，它确实是一个写生和拍照的优秀对象。 而苏暮夜心中的一个疑问瞬间就解开了，难怪他会觉得医院的轮廓相当眼熟，他当然很熟悉各种古今中外的建筑风格。 有早起的游客已经到这里了，正饶有兴趣地在一旁拍照，由于桐城医院特殊的地理位置，它与身后的山峦相映成辉，在清晨尚未完全散去的迷雾中有种油画般的朦胧美态。苏暮夜默默地抬头看着，他并不想拍照，在最初的惊异过后，他心中很快被一种更深的疑惑所取代，这栋建筑虽然美轮美奂，却处处充满了不合理。 作为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建筑和装饰风格，巴洛克建筑在现代居家的内部装修方面早就已经平民化了，并不稀罕。凡是挂着欧式风格名头的装修和家具，多少可以看出它的影子，也确实有很多客户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风格。 而重点，就是华而不实。 它不实用。 而医院的首要要求，恰恰就是实用。 这栋豪华的建筑物仅看外观，是一个尚有价值的人工景点；但作为医院的标准来判断，却是极为不合格。 非要为它的存在掰出一个理由，那只能说这家医院的投资者是个喜好欧洲古典风格的暴发户，医院是出于他的私人兴趣才建造成这样的。但这样一个暴发户，选择桐城，选择兴办医院，选择这样一个极为偏僻的地理位置，这里面奇怪的行径未免也太多了。 金钱，怪异的喜好往往和炫耀显摆联系在一起，如果桐城真的存在一个这么有钱的怪人，他应该会希望自己投下重金建造的漂亮房子被更多人知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这对医院本身的经营也是有利的。而现在，桐城医院低调到几乎透明，这不符合一个暴发户的正常心理。 游客们还在饶有兴趣地讨论着，苏暮夜走上山坡，他得亲自到医院里去看一看。 通往医院的路，两旁都细心栽种了花草树木，这个季节有梅花在盛开着。 桐城医院，全名私立桐城北区医院，与位于南区的公立医院遥遥相对。狭小的桐城主要就分为南北两区，北区靠近山脉，这里的大部分建筑都是当年地震以后重新修建的，总体比南区要新一些。 医院附近的路都修建的很漂亮，沿路有清晰的指示牌和一些桐城医院的广告。医院看来是把周围的地皮都买下来了，苏暮夜看见附近的区域都修建了停车场和医院专用的花园步道，一切都显得现代而豪华。 ——当然，这些地方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在使用。 这个时间，医院已经开门了，私立医院的早晨也跟拥挤的公立医院不同。宽敞的门诊大厅里，只能看见零星的几个病人，完全没有什么老年人拥挤在窗口前抢着挂号配药的景象。 由于医院性质所导致的费用问题，昂贵的私立医院常年门庭冷落，就诊患者也都不是囊中羞涩的普通人。但桐城医院的情况，或许没这么简单。 看见苏暮夜走进来，门诊大厅里负责接待的护士主动了迎上来，十分热情地微笑着：“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苏暮夜四下看看，说出了一开始就编造好的借口：“我来找人，有人让我来献血。” 护士礼貌地指了一个方向：“公共献血屋沿着这边一直走。” “不，不是义务献血。有个远房亲戚住在你们医院里，说是医院血库存量很紧张，手术用血需要家属自己解决一部分。” 护士显得有些疑惑：“我们医院用血不紧张，您确定是这里，不是城南的桐城公立医院吗？” “你们这里还有两家医院？我也不清楚，我不是本地人，亲戚是肺癌入院的。” “那应该确实是桐城公立医院了，我们这里不收治肿瘤病人，住院部也没有肿瘤病区。大部分重症病患，我们医院都不收治。” 不收治重症病人？ 苏暮夜有些奇怪：“你们网上的广告不是写着科室齐全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6 榕秋路 护士笑笑：“那是宣传用语，我们这家私立医院重点科室是康复以及疗养。如果您的亲戚今后需要静心休养，可以考虑转院到我们这里，虽然费用可能会高一些，但各方面的服务都是一流的。” “住院部在哪儿，我可以看看吗？” “从这边的侧门出去，隔壁就是住院部。” 苏暮夜点了点头。 他转身走出几步，突然朝外面看了一眼。 外面正有几辆采血大巴经过，拐弯开出了桐城医院的大门。 “那不是义务献血的采血车吗？”他回头去问刚才那个护士，“你说你们医院用血不紧张，为什么还要开车出去？” 护士解释：“采血车和公共献血屋是中心血站设立在我院的采血点，放出流动献血车是采血点的日常工作，跟我们医院本身没什么关系。” 合情合理的回答，毫无破绽。 苏暮夜想了想，没有再问什么，谢过护士以后走向了住院部。 康复科，采血点。 血站的日常工作。 那个护士的回答，似乎很正常。 但仔细分析，疑点却更多了。采血点的日常工作，并不能解释医院在冬天突然派出采血车的原因；而一家私立医院以康复科为主的特色，使得他们在广告宣传方面的低调变得更加不合理了。 目前在国内，康复疗养的领域尚处于起步阶段，发达地区主要集中在东南沿海以及大城市。大多数患者对这个领域并不了解，更不舍得花钱；而对医院本身而言，疗程漫长而效果不显著的康复，远不上外科手术容易获得收益和名声。 而假设桐城医院面对的是有权有势的高端患者，口碑靠的是熟人之间的传播，在收入方面没有问题，那它为什么非要选择偏僻的桐城？这里交通不便，发展落后，资源匮乏，就连天气也不适宜疗养。如果需要山清水秀又尚未开发的疗养胜地，国内多的是，桐城怎么想也不是一个首选。 那，难道康复医院是幌子，总不会有人假借疗养的名义躲藏在这里？不，桐城的信息还没有闭塞到这种地步。如果是官员外逃，选择国内小城市的风险是非常大的，有更多不知名的太平洋岛国可以选择，桐城根本不合适。 这其中的矛盾之处，想来想去都不合理。 苏暮夜一边思考着，一边离开门诊大厅走向住院部。 刚才的护士没有吹嘘，作为以康复疗养为特色的桐城医院，它的服务确实是一流的。 距离门诊不远的住院部没有普通病房冷冰冰的样子，院内鸟语花香，广阔的花园几乎一看不到尽头。花园的北侧有一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湖边假山错落有致，树林和花坛全都经过了精心的景观设计。清澈的湖水能映照出人影，也映照着北郊起伏的山峦，风景美不胜收。 人工湖的对面，隔着一片小树林就是北面的荒山，树林与山之间隔着高高的铁丝网。这个季节山里很危险，早就封了，山脚下插着禁止进入的木牌，一切都显得安逸而寂静。 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空中，这个时候清晨的浓雾已经完全散去，湖边的空气清新怡人。 作为一处疗养胜地，桐城医院确实做得十分优秀。 它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患者。 是的，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根本没有人。 苏暮夜在附近逗留了好一会儿，今天明明是一个风和日丽适宜散步的天气，整个住院部却根本没有患者走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他不清楚医院的监控系统严密程度如何，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没有进入住院大楼，只是在附近保持距离勉强观察了一下。大楼有三栋，每栋十层，一楼大部分的窗帘都拉了起来，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楼上也是同样。 情况非常明显了，住院部里很冷清，几乎没有什么病人。 看着这些奇怪的景象，明明是晴朗的白天，苏暮夜却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设施齐全的医院，待人热情的护士，精致漂亮的住院部。 一切都是精心布置的。 但是，没有人使用这一切。 没有病人，没有患者。 然而，采血车却在源源不断地开出去，带回大量的鲜血使用。 这座医院，简直就像一座幽灵医院。 苏暮夜根本不信什么采血点日常工作的说法，他相信一定是遇到了突发事件导致医院本身需要用血。 但那究竟是什么事？医院的患者都去哪里了？ 他搞不明白。 住院部的另一侧就是医院的侧门，外面是一条安静的街道。 当苏暮夜经过那里的时候，他看见门外又有一辆采血大巴开了过去，它们今天也在“正常”工作。那条街道是东西走向，出去通往的不是锡林，也就意味着这些车子今天去其他城市采血了，可能他们在锡林没有得到理想的成果。 苏暮夜走出侧门，在桐城医院的调查疑点重重，但他决定目前只能到此为止，因为医院太冷清，没有患者的前提下他很显眼，逗留久了怕引起别人的怀疑。下一步或许要从采血大巴和公共献血屋着手，至少他要弄清楚采集来的血液都被用到哪里去了。 侧门外面的路边有一个公交车站，苏暮夜走到那里，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站牌，一边在思考。 问题的关键点在于，桐城医院没有患者，却需要用血，那病人必定在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 这个地方，会跟早晨5：45的奇怪响声有关吗？ 昨天没有听清楚，今天他需要确定一下，声音具体是从哪个位置传来的。 他一边想，一边看着公交站牌，这里经过这个车站的只有一辆车，从城北一直开到城南，路线很长。 它经过城北的私立医院，凑巧也经过城南的公立医院，苏暮夜打算到那里也去看一看。 然而，在两个车站之间，还有一个地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一站叫做榕秋路，距离桐城医院不远。 苏暮夜记得这条路，那是他离开美国之前和宋瑾最后一次见面，宋瑾写给他的家庭地址。 宋瑾的家，就住在榕秋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7 神秘的工作 苏暮夜看过桐城的地图，这条榕秋路位于北区偏东。 那片区域是桐城当年最早开发的部分，曾经遍布着本地人的农宅，居民以务农为生。几十年前的那场地震震源在北方的山里，因为靠近北郊，那边的农宅损毁也最严重。重建以后，北郊的本地人几乎都搬走了，之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荒废，那里被投资客看中，建起了加工厂。 如今北郊的住宅大都是投资客雇佣的二房东在管理，租住那些房子的也是工厂里的工人，跟本地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那边的人对桐城历史一无所知，所以苏暮夜当初去桐城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个地方，而是去了本地人比较多的南区打听宋家的情况。 而按照宋瑾的说法，宋家可能是地震以后运气很好没有受到损失，所以他们继续在北郊住了下来，一住又是十几年。 当然，苏暮夜已经完全不相信宋瑾关于时间和家庭的记忆了，宋家到底在桐城住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根本就是一个谜。 他只希望榕秋路上还有人记得过去的事情，能够让他找出一些宋瑾过去生活的痕迹。 宋瑾本身的记忆是混乱的，只有路人提供的线索，才能揭开他身世的秘密。 苏暮夜等了几分钟，公交车来了。 车厢里空荡荡的，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关上车门，车晃晃悠悠地开起来，在经过几站以后乘客越来越多。座位逐渐被坐满，开始有人站着，后来车厢里居然变得有些拥挤，在车子到达南区的站点之前，车里已经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了。 在北区生活的居民，比苏暮夜想象中的要多。 桐城人的具体生活情况，在地图上是看不出来的。 到了南区的桐城公立医院，他下了车，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医院的正门。 这里的景象跟北区的私立医院完全不同，医院门口挤满了三轮车和小摊贩，卖早点的，卖花的，卖水果的挤成一团。马路对面的小饭店里挤满了吃早饭的值班医生和患者家属，到处充满了市井的气息。 医院的门诊大厅里，患者挤得水泄不通，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在配药。在这里调查就轻松多了，苏暮夜随便打听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收获。 桐城公立医院在五十年代就创办起来了，也是桐城唯一一家公立三甲医院。大部分桐城人习惯到这里来看病，但他们不愿去北区那家私立医院的原因，收费昂贵不能报销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因为那里的就诊体验相当不愉快。 不愉快的原因是，那里几乎不收病人。 一家投资了重金建造，规模齐全的医院，居然不收病人。 不仅仅是桐城医院那名护士所说的重症病人，桐城医院几乎不收所有病人，医院对外的说法是科室尚未配备齐全，但这种说法十几年就没有变过。据说有精神科，然而桐城人的生活简单朴素，生活节奏缓慢轻松，哪有什么精神病人。 按照桐城当地人的看法，那家私立医院根本就是一个打着医院名号的空壳子。 它或许是一所定位高端的私人疗养院，对外不开放，患者都是关系户。但对普通人而言，谁住在那家医院里无所谓，桐城的医疗资源并不紧张，如今城里每个社区都有医疗服务中心，年底城南还有一家新的公立医院会开工建设，城北的桐城医院是怎么回事谁都不关心。 它接受什么样的患者，生意如何，是否会倒闭，跟桐城的居民一点关系也没有。 普通人对那家医院不关心，但苏暮夜知道这种仿佛故意把病人往外赶的经营模式，跟桐城医院住院部冷清的情况是相吻合的。 它的患者不是内定的，而是根本没有。 空壳子的传闻或许也是居民在无意中触及了事情的真相，桐城医院只是幌子，它不是医院也不是疗养院，它建造在那里是有某种其他的目的。 门诊大厅的角落里有一个接待处，那里的护士正在被一群病人围着问长问短。苏暮夜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耐心地等待着病人都散开，才走了上去。 这次他对这里的护士换了一个问法。 “你好，我的亲戚准备住院做手术。但听说你们这里的血库供应很紧张，需要患者家属自己解决一部分？” 护士点头：“是的，这几年入院患者增多，血库紧张已经是常态了。如果患者家属有同样血型建议捐献一部分，这样可以提前安排手术，希望家属可以理解。” “我听说桐城北区的私立医院有一个采血点，去那里献血可以吗？” “桐城医院的采血点负责供应周边十几个城镇的医院血库，每年都有分配定额。今年我们医院的定额已经用完了，现在就算您去那边献血，您的家属也用不到。” 苏暮夜点了点头，默默地离开了。 护士的话，在他的意料之中。 现在是年底，申请医疗资源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如果医院有困难，需要自己想办法熬到明年。 然而，公立医院的血库缺血，私立医院却没有这种情况。 这是理所当然的，桐城医院根本就不收病人，自然就没有需要用血的情况。 但奇怪的是，在年底工作已经基本结束的情况下，设置在私立医院的采血点却突然在这个季节派出了流动献血车。 他已经找到了这其中最大的疑问点。 桐城医院，究竟缺不缺血？ 公立医院的护士说的肯定是真话，那问题就是，私立医院的那名护士究竟有没有说谎？ 如果有，那问题就简单了。假设桐城的两家医院和周边的十几个城镇都陷入了血库告急的状况，怨声很大，所以设置在桐城医院的采血点临时派出了流动献血车。私立医院的护士不想对患者告知真实情况，担心患者情绪恐慌，这种解释勉强可以接受。 但如果没有说谎的话 如果桐城医院真的不缺血，那说明它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空壳。在基层工作的护士对此一无所知，她不知道桐城医院的存在是为了掩饰某些东西。 桐城医院不缺血，采血车收集来的血液也没有分配给其他医院，它们被用在了它真正需要某些地方。 那是某些不属于桐城医院的地方。 或者是，某些神秘的工作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8 宋家的秘密 离开公立医院，苏暮夜在车站登上了前往相反方向的公交车，再次回到北区前往宋瑾的家。 他在车上思索着，桐城医院的秘密应该就隐藏在清晨5：45分那个神秘的声音上。快捷酒店的风景虽然很好，但距离医院还是太远，他需要找一个更近的地方观察。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帮手就好了，既然桐城医院有精神科，伪装成精神病人直接入院也是一个方法。 他突然有点想念宋瑾。 从纽约消失以后，不知道宋幽把他转移到哪里去了。 这个不安分的小孩，虽然很不听话，但确实有他的用处。 榕秋路到了，苏暮夜下了车。 这里是桐城北郊东侧，算是整座城市历史最悠久的地方。然而榕秋路这条路的名字虽然很美，却比桐城医院侧门外的那条街道更加荒凉。榕秋路位于北郊的桐城医院和加工厂之间，两头都不沾，就像是一片被遗忘的乡村田地。公交车的站点设置在路口，走进去还有很长的距离，路边连三轮车也看不到，正规的出租车更是想都别想。 苏暮夜走上了那条街道，这是一条简单整洁的水泥路，左侧有一片小树林，越过树林更远的地方是零星的农田，路边偶尔能看见几座农宅，但大多数都已经荒废了。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自家的农宅门口，听着收音机或者晒太阳打瞌睡。 桐城很偏僻，但毕竟也是一座小城市，苏暮夜没有想到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如此荒凉的地方。这里并没有灾后重建过的痕迹，似乎连当年的地震都遗忘了它。 在这里，真会有人知道宋家人的情况？ 有个老人正在河边钓鱼，看见有陌生人走过来，露出些奇怪的眼神。他似乎比其他老眼昏花的住户要清醒一些，苏暮夜想了想，从手机里找出网络上宋教授的照片，走到他面前。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宋教授虽然是业内名人，但因为他素来行事低调，圈内也不流行八卦，对于他在桐城老家的具体情况，大家都是知之甚少。来到锡林之前他具体住在桐城的什么地方，有过什么样的生活，老家的家庭成员情况如何，这些信息都很含糊。 苏暮夜拿出他的照片是因为他十几年来一直保养的很好，外貌没有多大的变化。如果是久居桐城的老人，又恰好是宋家的邻居，可能会对他的容貌有印象。 至于宋瑾，他十几年前还是一个小孩，苏暮夜手里没有他童年时代的照片。 那名老人眯起眼睛盯着手机看了一会，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问这事干什么？”他看看苏暮夜。 “这是一位学术专家，已经去世了，我们想写一篇有关他的传记报道。”苏暮夜想了想，又说，“如果您不知道，也没关系。” 那老人思考了一会儿，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他说：“这个人他以前就住在附近吧，好像在那边。” 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在路的尽头。 苏暮夜问：“是78号吗？” “好像是吧，但是他很多年以前就不住这儿了，那户人家也早就空了，说不定快二十年了吧。我们桐城的年轻人只要有点出息，去外地的大城市求学或者工作，站稳脚跟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也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守着这里的田地，年纪越大反而越不想走。” “那您记不记得，当初这户人家是不是姓宋？他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老人想了想：“没错，是姓宋。当家的是一对兄弟，他们家里有女人，有老人，还有两个孩子，也算是个大家庭了。后来老人没了，兄弟也就分家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搬走的我倒是不记得，好像突然有一天这户人家就空了。” “那您最后有印象的时候，那两个孩子分别是多大年纪？” “小的四五岁，大的有十二三岁了吧？是两个男孩子。” 小孩的年纪比较容易分辨，应该不会错。 这就是当年的宋瑾和宋幽。 时间基本对上了，老人的描述应该是距今十五年到二十年前之间的事情。当时宋家的祖辈都已经去世了，当家的是宋瑾的父亲和宋教授两人。他们因为某些事情产生了矛盾，所以宋教授独自离开桐城去了锡林，兄弟二人从此就断了来往。 这与宋教授在锡林的生活轨迹也是相符合的，他二十多岁从国外留学归来进入锡林大学任教以后，一开始因为经济拮据没有独立的房产，依然住在桐城老家。等几年以后他在锡林站稳脚跟，买了房子迁掉户口就没有再回去了，苏暮夜也是在那段时期里被他收养的。 而在宋教授离开桐城以后，宋瑾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老家消失了。如果这名老人的记忆没有错，他最后一次见到宋瑾是四五岁的时候，那就说明宋瑾一家几乎是跟宋教授同时离开桐城的。 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走？ 从他们离开老家到宋瑾发生意外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苏暮夜想了想，又问：“关于宋家人，您知道他们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不管哪个成员都可以。” “他们家的祖辈是山上的护林员，就是桐城医院后面的那座山。但那家人一向都不喜欢跟邻居来往，家里的那些孩子是干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 桐城医院后面的那座山？ 那也就是住院部人工湖对面的小树林那边拦着铁丝网，山脚下插着木牌，冬天封闭的那座山。 “那地方离这里挺远的吧。”苏暮夜随口说。 “不，不远，”老人指了一个方向，“从这边过去有一条小路，被树林遮住了你看不到。骑着自行车沿着这条路，十分钟就能到山脚下。” 苏暮夜微微皱眉。 宋瑾的家，居然距离桐城医院很近。 而当十几年前宋家兄弟发生矛盾的时候，差不多也正是桐城医院开办的时候。 这仅仅只是巧合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9 病历卡和报告 他又问了一些事，但从这里也打听不出更多了。他谢过老人，继续往宋瑾的家走去，他隐约觉得宋家这一整个大家庭，都跟桐城医院有密切的关系。 苏暮夜以前从没有特意问过宋教授的家庭情况，他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被八卦。 但现在看来，很可能宋家的往事并不简单。 宋教授不提家庭，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榕秋路是一条向上的坡道，78号就位于坡道的尽头。 沿街的铁栏上缠满了枯萎的爬山虎，铁栏早已生锈，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苏暮夜站在78号门口，因为这栋房子长久无人居住，连墙上的金属门牌号都被腐蚀的看不清楚，铁门上挂着坏掉的锁，这种荒凉的地方根本没人会来，附近连流浪汉都没有，所以也没有人会特意来修缮它。 这是一栋四层楼的民宅，似乎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外观很有现代特色。以倒退十几年的眼光来看，房子在当年一定相当时髦，跟周围的普通民宅完全不同。但空关了这么久，再美的模样也早就无法保留，如今这里只是一栋废弃的破屋子。 78号是榕秋路上的最后一栋房子，紧邻着的就是一片小树林。苏暮夜看到了老人所指示的那条通往桐城医院的近路，它很不起眼，连在地图上都找不到这条路，如果没有当地人的帮助根本发现不了。那条路破的一塌糊涂，但天气好的时候勉强能走，从宋宅骑着自行车走这条路到桐城医院完全没问题。 如果自行车的车程是十分钟，那这个距离甚至比他从酒店走到医院更近。 他思索着，随手推开宋宅的大铁门。 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慢慢打开，一阵灰尘扬了起来。 里面静悄悄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长满杂草的院子。 这就是宋瑾的家，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这里确实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灰蒙蒙的，窗棂上挂满了蜘蛛网。 当然，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宋瑾回到老家能看到的“父母”。 苏暮夜沿着房子转了一圈，撇开它的破旧程度不谈，这座宅子的装修设计远比榕秋路上的其他农宅精致，宋家当年应该很富裕，也很有品味。由于屋外就是树林，沿着屋子的一圈围墙都加高加固了，几根树枝从围墙外面伸进来，现在是冬天，到了夏天的时候屋后应该会天然形成一片很舒爽的树荫。 围墙的后方有一条小路，曲径通幽，苏暮夜远远看见小路尽头是一栋破旧的木屋，木屋周围是一片人工竹林。 不会错了，这应该就是宋教授年轻时候给自己设计的小屋子。 宋教授的设计理念崇尚清新自然，不喜欢太多的钢筋水泥。他提过老家的这栋小木屋，宋瑾小时候也在那里玩过。苏暮夜确实找到了他想找的地方，这里的一切跟他手里的信息都是对的上号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唯一弄不明白的是，当年宋家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走。 绕了一圈，他又回到正门。门反锁着，但一旁窗户的玻璃全都碎了，他一脚踩在窗台上跳了进去，也没听到有谁来阻止，看来大家都知道这栋破屋里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就算贼光顾也没什么好偷的。 他回头看了看外面，隔壁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原样回去打瞌睡了。 完全没人关心这个破地方。 苏暮夜轻吁一口气，穿过玄关走进客厅。 这房子都已经被人无视到这种程度了，他很怀疑自己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宋宅的内部空间比他想象中大得多，结构有些复杂，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三楼是卧室和书房，房子的每层楼都有卫浴设备，四楼竟然还有一个观星台。作为一座偏僻小城里古老的农宅房子，这实在是相当前卫的设计，从房子的陈旧程度看来，这里起码也有三十年了，所以这不是宋教授从国外学成归来以后，拿来练手的设计。 显然宋瑾当年的家境相当优越，父母也受过良好的现代教育。但当时桐城尚未开发，又穷又落后，宋家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一个闭塞的地方定居？ 难道是桐城医院？ 苏暮夜突然怀疑到一种可能。 难道宋瑾的父母，是为桐城医院服务的？ 他们为了工作而来到这里，但没有降低自己的生活品味，所以才建造了这样一栋优雅的房子。 苏暮夜立刻进了二楼的书房，他仔细翻找了一下，想找到当年他们工作的痕迹。然而书架上的东西几乎都被搬空了，留下一些旧报纸之类没有用处，苏暮夜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看见一堆发黄的破纸下面，塞着几张印刷着线条的硬卡纸。 他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发现这些都是空白的病历卡。 当年医院没有社保卡这种东西，也没有完整的病人档案，就医的病历都写在这种单独的病历卡上。但普通人家里不会特意准备这么多空白卡纸，苏暮夜又找了一会儿，终于从那堆发黄的破纸里抽出一张勉强能看的。 已经十几年过去了，纸上的字迹都已经模糊不清。 借着窗外的光线，他勉强分辨出纸上写着的“xxxx精神科xxx临床试验xxxx”之类的字。 还有几个药物的化学分子式。 这是一份精神类药物的临床试验报告？ 刚才那个老人说宋家的祖辈是护林员，而宋教授是建筑师。那宋家剩下的就只有宋瑾的父母了，他们之中至少一个人，似乎是医院精神科的医生？ 冷清的桐城医院，科室严重不全，却唯独配备了精神科。 这真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苏暮夜又检查了其他书房，基本上当年宋家的东西都收拾的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能找到的只有这些发黄的几乎要腐烂的纸片，大多数连上面写的是什么化学式也看不出来。 他在二三楼找了一遍，最后到了四楼的观星台，那里一架半人多高的天文望远镜摔倒在一边，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0 四楼观星台 观星台跟楼下同样破败，玻璃穹顶已经四分五裂，地板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灰尘和玻璃碎屑。 房间一侧的沙发蒙着白布，白布上挂满了蜘蛛网。十五年前的家庭式观星台，多么稀罕的东西，苏暮夜的视线在那架损坏的天文望远镜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慢慢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 他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了某个地方。 是那张蒙着白布的沙发。 观星台布满了灰尘，这张沙发也不例外。覆盖在沙发上原本雪白的布料早已是一片灰蒙蒙，但是，苏暮夜发现在靠近沙发右侧的某个位置，那里似乎格外的干净。 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在那个角落原本有一层厚厚的蜘蛛网，而现在蛛丝已经四分五裂，灰尘也被掸去。很显然，这个位置在近期被什么人碰过。 这栋房子里，最近有人来过？ 这真奇怪。 宋宅已经被荒废了十几年，楼下也是一片狼藉。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闯进来，还特地跑到四楼，专程将一块白布某个位置的尘埃打扫干净？ 苏暮夜伸手碰了碰那个位置，在白布的下方，似乎有一种坚硬的触感。 这下面有东西。 在这块布里，掩盖着一些东西，仔细观察能够看到它隐约勾勒出某种眼熟的轮廓。 苏暮夜轻轻掀起布，看见沙发上有一只皮包。 那是一只款式常见的男士公文包，泛着锃亮的光泽，暗棕色，精致整洁，做工相当考究。 奇怪的是，这只皮包竟然是崭新的，它似乎是某个上班族最近才遗留在这里的。 皮包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看起来里面装的不是简单的文本资料。 这真是太奇怪了。 从皮包的整洁程度来看，它可能就是最近两三天被放在这里的。 但是这栋房子根本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四周都是脏兮兮的，有谁会特意跑到这里来，专程把一只塞满东西的公文包藏在四楼的沙发上？ 苏暮夜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公文包的拉链。 有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是一只医用橡胶手套。 手套上，沾满了凝固的血迹。 他的后背微微发寒。 他抓起公文包，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橡胶手套，几个空的血包，沾血的画笔。 还有一双男式皮鞋。 公文包里竟然塞满了这些奇怪的东西，而从皮鞋的尺寸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这双鞋两只脚的大小不一样，鞋子的主人是个跛脚。 苏暮夜的呼吸几乎凝滞了。 这是？ 这似乎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东西！ 某个人，在锡林宋教授别墅里恶作剧的，作案工具。 他在墙上留下血手印和涂鸦，在地板上留下那些血脚印的工具！ 空气仿佛死一般的寂静，苏暮夜沉默地看着那些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在锡林被人使用过的这套工具，消失以后竟然出现在了桐城，在这栋废弃的房子里？ 他一直都知道，这些东西就在锡林附近，它们必定就藏在距离宋教授别墅不远的某个地方。只要这些东西没有被焚烧成一堆灰烬，早晚会出现。 他早晚会找到它们的。 但是出现在这里，这实在太奇怪了。 这栋房子，几乎已经跟垃圾场没什么两样。它的地理位置很偏僻，寻常人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桐城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更没道理专程跑到这栋房子最高的四楼，把公文包仔细的藏在一块布的下面。 如果这个人仅仅只是想遗弃工具，又恰好看中了这栋废宅，那把公文包随便往房子里一扔就可以了，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苏暮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刻回头去看背后，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房间的墙壁。 他又扫视了一圈四周，这里确实没有监视器之类的东西，而在前往桐城的一路上他都很仔细，应该也没有任何跟踪者。谁都不知道他会来这里，更不知道他在桐城做什么，所以不可能是有人故意想让他发现这些东西，特地把公文包放在这个地方，等着他来寻找的。 是某个人出于某种原因必须要这么做，而苏暮夜恰好来到了这栋房子里，所以他才凑巧发现了这些东西。 如果他没有来，这栋房子就依然是无人问津的空屋，东西藏在这里是非常安全的。然后，这些东西的主人只要耐心地等待风声过去，就可以找机会再潜入进来，拿走这个包处理掉，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这个人，他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这栋房子作为藏匿地点？这里很偏僻，找过来并不容易。 而且，他知道这房子是属于谁的吗？他跟宋家人是不是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在苏暮夜离开锡林以后贺院长就不会再去调查别墅这件案子了，所以两三天之内这个人很可能就会有所行动。 苏暮夜思索着，离开观星台走下楼。 他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做一套简陋的监控设备，或者自己藏身在这栋屋子里守株待兔。但他现在手里什么零件都没有，对方的行动又完全无法预测，如果他离开房子去做准备，这段时间里对方也可能会来，这样他就会失去唯一抓住他的机会。 或者，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就在这里等着？ 避免夜长梦多，对方也可能今晚就会回来。 窗外，天色渐渐地昏暗了。调查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傍晚。 苏暮夜依然在思索，这时候，他隐约听到窗外传来一点声音。 仿佛是某种引擎的震动声，三楼一间卧室的窗外有东西。 他快步穿过卧室走到阳台上，竟然看见一架飞行器正在空中移动。 那是一架小型的民用无人机，搭载着小巧的广角监控摄像头，正保持着稳定的高度在屋外平移。 看到苏暮夜，那架飞行器逐渐放慢速度悬停在了空中。漆黑的摄像机对准了他，镜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发出轻微的对焦声。 似乎有人在确认他的身份。 苏暮夜看着那个镜头，他隐约感觉到一种熟悉的东西，这架突然出现的无人机上，没有危险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扬声器中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么快又见面了，苏教授，我就在你楼下。” 苏暮夜站在阳台上，低头看了看，外面的小路上站着一个穿夹克的人。他背着帆布包，手里拿着无人机的遥控器。 那件夹克真是太熟悉了，苏暮夜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他朝那个人挥了挥手。 “——别来无恙，兰警官。” 桐城的夜晚来得很早，五点多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宋宅里没有水电，夜晚黑灯瞎火的，能照明的东西只有手电筒和手机。 兰溪坐在地板上，将使用完毕的无人机收拾起来。 苏暮夜看着他，他没有想到，竟然能在桐城这么早就跟兰溪会合。 不久之前他们在纽约才刚刚分别，苏暮夜的手机接到了宋教授别墅被人闯入的警报，所以匆忙返回锡林。而兰溪依然逗留在美国，为了探究谢司的行踪而在独自追查。 苏暮夜知道兰溪丝毫不会放过谢司的任何线索，他在美国出现，他说不定都会把纽约翻得底朝天，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收拾完毕以后，兰溪咬着一支烟，他已经听过苏暮夜把发生在锡林的案件简单地讲了一遍。 “早知道，我就该跟你一起回国，”他随手弹了弹烟灰，“锡林警局的那些家伙跟我还算熟悉，如果多跟他们磨一会儿，也许还能挖出更多的消息。” “你现在回来也来得及，帮了我的大忙，”苏暮夜说，“纽约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1 幌子 在美国收到宋教授别墅监控系统的警报以后，他就马不停蹄就赶了回来。坦塔罗斯案件最后的收尾，谢司和尤弥尔的动向，还有那些难以掌握证据的麻药实验那边还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小问题，需要逐个去解决。 兰溪摇头：“别提了，你走了以后，当天上午我就接到报告说有人在机场目击到了疑似谢司的人。他很可能已经出境了，我想要抓的是他本人，跟他有关的其他案件说实话我兴趣并不大，麻药的事情可以交给调查公司去处理。我觉得继续留在那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在桐城的事情更重要，所以就抓紧时间赶回来了。” “但你没有怀疑过这是谢司放出的假消息？ ”苏暮夜问，“他知道我们在纽约，所以才临时取消了参加伊东教授新年聚会的计划。他想躲开我们，所以他也可能故意制造一种他已经离开美国的假象。而在成功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以后，他会留在原处继续他的行动。” “本来我也这样怀疑过，”兰溪说，“让我打消这个念头的是因为一个细节。我的线人不仅在机场目击到了谢司，而且十分明确地调查出了他的航班信息。我知道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英国伦敦，但我们能查到这么清晰的线索，这反而是一件相当不合理的事，谢司不可能这样满不在乎地暴露自己的行踪。” 苏暮夜想了想：“难道他是在故意引你上钩，在伦敦，他已经准备好了某种陷阱来对付你？” “对，这是我一开始的推断。但后来我又接到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消息，是这个消息引发了我新的怀疑，所以我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消息？” “就在昨天晚上，又有人在这里发现了谢司的踪迹。就是这里，桐城。” “你说什么？”苏暮夜大吃一惊。 兰溪摊手：“很烦人吧？他简直就是故意在耍我们玩，行踪像鬼魅那样飘忽不定。” 苏暮夜没有说话。 这真奇怪，昨天晚上，正是他刚刚来到桐城准备开始进行调查的时候。他认为谢司在纽约的麻药实验任务还没有结束，所以他会继续留在那里，他怎么可能会突然也到桐城来？ 但是这样一来，按照这个时间推断，谢司就应该跟他是差不多时间离开纽约的。难道说 他问：“难道说，前往伦敦只是一个幌子，桐城才是谢司的真正目的地？他故意用暴露行踪的方式转移你的注意力，从而让你产生错误的怀疑？” “没错，”兰溪点头，“这也是我的推断。在伦敦设下陷阱的说法本来就很牵强，以谢司的能力想要干掉我并不困难，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的把我骗到伦敦去。而如果他依然留在纽约，就更不需要伪装这种假象了，我们根本就查不到他的藏身之处，他的处境非常安全，不需要特地伪装自己的出境记录扰乱我们的调查方向。” “所以，他在纽约的任务真的已经结束了？”苏暮夜还是有些怀疑，“他既没有打算留在美国，也没有打算前往伦敦。他真正的目标是桐城？”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认为他是为了小心地掩饰掉真相，所以才故意伪造出自己前往伦敦的行踪并且让你知晓？但这样一来，联系这半年的情况来看，谢司来往桐城的频率高得有些奇怪，你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吗？” “暂时还不清楚，这也是我要调查的事情。其实，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能肯定他真的就在这里，那群人实在太狡猾，为了某些目的在桐城伪装出假象也不是不可能的。” 兰溪说着，指了指摆在旁边的飞行器：“所以我带来了这个帮手，它能够在人手不足和调查手段有限的情况下，为我们提供一点帮助。” 苏暮夜看着那个飞行器，他已经见识过了它的飞行速度和悄无声息的工作状态。旋翼下方搭载的监控摄像机，似乎也另有玄机。 “这是我们调查公司的新产品，目前还在实验阶段。”兰溪解释。 “你为什么会让它飞到这种地方来？”苏暮夜问，“这里很偏僻，你是不是在调查什么？” “是的，我刚才说过，有人昨天晚上在桐城目击到了谢司，目击地点其实就在这附近。”兰溪说着有些奇怪，“倒是你自己，你怎么会到这种没有人住的破房子里来？这是什么地方？” 苏暮夜沉默着，他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里是宋瑾的家。” 兰溪大吃一惊，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你的意思是？但是？” 苏暮夜点了点头。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栋屋子已经被荒废很多年了，有关宋瑾的复杂身世，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兰溪，莫思欢，雷泽，或者宋瑾在他学校里的普通朋友，大家都以为他的故乡在桐城，老家住着年迈的父母，这是一个大家普遍接受并且深信不疑的假故事。 但苏暮夜知道自己不用永远独自保守秘密，他思考过这个问题，在这件事上他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宋幽并不可信，他不清楚他真正的企图，所以如果有一天发生难以预测的意外使得他不能继续的时候，需要有其他可靠的人能接替他去调查。 目前为止，他所认识的人里除了兰溪，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他对兰溪说：“这里面的事，说来话长，我会慢慢解释的。你确定目击谢司的地点就在这里？” 兰溪很确定：“不会错，我得到的确切消息就是榕秋路通往树林的那个方向。这里人生地不熟，光是我一个人调查效率有限而且容易被人注意到，所以我才借用了无人机，它的调查范围要大得多，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那你发现什么了吗？” “这条路本身一切正常，它只能从路的那一头步行进来，这点你应该也知道。我得到的消息是昨天晚上谢司在附近的街区现身了，他在别处逗留了一会儿，然后独自一人走进这条路，没有再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发现他的新动向。” 苏暮夜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他在这条路上消失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2 谢司的生活 兰溪摇头：“不，虽然从表面上看来似乎是这样，但榕秋路不是死路，在这里长住的当地人都知道它通往78号后面那条树林里的小路，而那条小路又经过一条商业街，最终会到达桐城医院。所以，谢司很可能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往桐城医院的方向去了，我想按照这个路线沿路调查一遍。当然，我也怀疑过他是不是会藏身在这栋废弃的房子里，这里很不起眼，但你既然说这是宋瑾的家” 苏暮夜想了想。 他说：“除了沙发上那个奇怪的皮包，这里没有任何人近期来过的痕迹。” 房子里的生活设施损毁的很严重，可能会有人闯入这里放下皮包以后逃走，但无法在房子里长期居住。在他的脑海里，有些线索似乎能联系在一起了，但又有些无法解释的矛盾。 首先，谢司当然不可能是锡林闯入宋教授别墅的那个人，时间对不上，他出现在宋宅附近一定有别的原因。他跟那个闯入者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但以目前的线索无法分析清楚这一点。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谢司来到桐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个闯入者为什么又非要选择宋宅作为犯案工具的藏匿地点？ 他问兰溪：“你身上有没有桐城的地图？” 兰溪从背包里拿出了折叠的纸：“有。” 苏暮夜把地图摊开，谢司在这半年里被数次目击过出现在桐城，他将这几个地点标了出来。 一个人的行动轨迹会暴露出很多线索，经过这一整天的调查，他已经对桐城有了更具体的认知。以这些新的了解再去配合谢司的行动轨迹，也许能发现他和宋宅之间的关联。 他随口问兰溪：“这些目击的情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锡林周边几个城市的警局里都有我认识的人，我把谢司的照片给了他们，然后就拿到了一些监控记录，”兰溪说，“但我已经离开警队了，昨晚的情报可能最后一次了。” 所以，只能从现有的线索着手了。 苏暮夜用红笔将那几个地点联系在了一起。 从路线上来看，谢司的行踪没有什么规律。他的行动轨迹从桐城的北区到南区，遍布超市，医院，图书馆，服装店，杂货店，各条街道甚至还有肯德基和麻辣烫。 苏暮夜隐约联想到一个奇怪的词语，这个词语很适合眼下对这些地点的总结归类，却非常不符合谢司本人的风格。 他问兰溪：“你有什么想法吗？” 兰溪看着那些地点，有些奇怪：“这些地方都是普通居民的日常生活所需，非要分析出一个结论的话，这看起来就好像谢司他住在这里。” 是的，日常生活，住在这里。 生活化。 这就是苏暮夜所想到的词语。 被目击到的这些地点都十分生活化，看起来，谢司就好像在这里平静地生活着。 这不太可能。 虽然锡林警方在这半年里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去寻找谢司，但以他那种敏感谨慎的个性，不应该会选择一个距离锡林那么近的地方去生活。 而且 苏暮夜看着那几个地点连接起来的红线。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都在某一辆公交车的沿线站点上。 而那辆公交车，就是他今天早上在桐城医院侧门口坐过的那辆。 桐城医院所在的地方很偏僻，从那里开往市区的就只有这么一条线路。而考虑到这点以后，就能够很轻易的得出一个结论——谢司住在桐城医院附近，他在这半年里经常坐这辆公交车前往市区活动。 这样的一种生活状态对普通人来说很正常，但是套用在谢司身上简直太奇怪了。 他毕竟是一个行踪诡异的杀手。 那么，假设他真的住在那里吧，那距离桐城医院最近的住宅区是苏暮夜很快找到了，就在医院的东侧。 他把那个地方画了出来：“这里有问题。” 那是一个规模很小的社区，有几栋九十年代建造的商品房。 兰溪说：“沿着宋宅后面树林里的那条小路一直走，就能通到这个住宅区。听说有不少桐城医院的工作人员住在那里，那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成熟的多功能小型社区。” “有必要去那里调查一下。” “那就现在吧，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住宅区门口有一条商业街，可以去那里看看。” “但是得有人留在这里，沙发上那个公文包的主人，他随时可能会回来。” 兰溪想了想：“没关系，我有办法。” 他拿起一旁的无人机遥控器按了几下，屏幕亮起，菜单显示启动。那架银灰色的金属机器发出轻微的引擎震动声，从沙发旁稳稳地飞起。 它平稳地飞出了窗外，监控摄像机所拍到的画面立刻清楚地反映在屏幕上。天已经黑了，夜幕中监控画面里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夜晚的榕秋路上几乎一片漆黑。 兰溪打开监控功能面板更改设置，屏幕无声掠过一层暗绿色的光。 立刻，夜景消失了，画面转而显示出一副精确的雷达影像。 通过某种固定波长的脉冲扫描，在屏幕上能清晰看到两个红色的光点。 这是苏暮夜和兰溪自己的热能影像。 “热感应系统？”苏暮夜立刻明白了。 “对，在固定的范围里能够感应出人体散发出的热能。太远的地方不行，但监控这栋房子还是没问题的。”兰溪说着收拾起东西，“我们走吧，抓紧时间。” 热感应系统，相当于一种性能更高的监控。在它的感应范围里，任何人进入别墅都能被系统立刻察觉，苏暮夜和兰溪也就得到了自由行动的机会。 事不宜迟，他们趁着夜色离开宋宅，走进树林里的那条小路。夜晚这里的路况很差，杂草丛生，这条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经过了。 苏暮夜在路上对兰溪说明了一些宋瑾和整个宋家的情况，这条路很可能是宋家当年住在这里的时候为了来往桐城医院方便，简单地开出来给自家人用的。两人在黑暗中依靠手机照明，大约走了20多分钟，前方终于看到了依稀的灯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3 商业街 他们又朝前走了一段路，逐渐的，黑暗中的灯光越来越密集，光线也越来越明亮。隔着树丛隐约能看见远处出现了零星的住宅和商铺，这就是兰溪所说的那条商业街了。 北区桐院街，这可能是偏僻的桐城北面唯一一条发展成熟的商业街道了，来到这条街上，这里的热闹氛围跟树林对面那条偏僻冷清的榕秋路截然相反。 这片区域不算大，人口密集度最高的是商业街北侧，一处有几栋高楼的小区。然而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几乎比住宅区密集桐城南边还要繁华，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每家店铺都是灯火通明。 超市，餐馆，书店，服装店，电影院，银行短短的一条商业街上，各个种类的店铺应有尽有。人气餐馆的门口甚至排起了长队，苏暮夜都不知道桐城竟然还有这么繁华的地方。 “还真热闹，”兰溪边走边看，“如果桐城的每个地方都这么热闹。也不至于当地经济不景气了。” 苏暮夜思索着：“这里的客流，都是来自于桐城医院的工作人员。” 这是很简单的推断，桐城南边到这里交通不便，所以在这里消费的应该是附近的居民和上班族。而这片区域唯一的大型工作场所就只有桐城医院了，所以住在北侧那个小区，并且在这条商业街上生活的很明显就是医院的职工。 兰溪看看四周：“这个规模对不上吧？桐城医院能有这么多人？”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确实，兰溪说的没错。 更确切一点，应该说这条街繁华的有些不合理。以苏暮夜白天在桐城医院看到的那种冷清程度，里面根本就没这么多职工；而如果以医院本身的规模之大，进行正常工作所需要的员工数量来看，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又太少了。 一家设施齐全的大型医院，规模无异于一家工厂，它需要大量的医务人员和行政人员维持日常工作。 而且，在走了一段路以后，苏暮夜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视线。路上的行人和沿街店铺的经营者似乎都辨认出他们两个是陌生面孔，对他们投来怀疑和警惕的眼神。 这种眼神，要比榕秋路上那些晒太阳的老人要明显的多。很显然，这条商业街是为熟悉的客人服务的，他们不欢迎陌生人。 “我们好像被人讨厌了。”苏暮夜说。 兰溪翻看着一家饭店摆在门口的菜单：“这里的东西不便宜，桐城医院的医生工资有这么高？” “也许他们还有其他兼职，”苏暮夜意味深长地说，“现在要想一想，我们得去哪里打探消息。” “先假装若无其事吧，”兰溪扔下菜单，双手抄在裤袋里，一边悠闲地朝前走，一边低声说，“这条街不欢迎我们没关系，反正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可能把我们抓起来。找找附近的店铺，看有谁方便聊天的。” 苏暮夜朝四周看了看，迎面走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似乎刚从桐城医院下班。 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超市，很快又出来了。 “那个怎么样？”他看着那家超市，这是一家私人超市。在一个社区提供各种服务的店铺中，私人超市的客人流动性是最大的，它缺乏吸引熟客的特色，在此前提下经营者对生面孔相对也不会那么在意。 两人走进超市，现在晚饭的时候也没什么客人，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正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超市里，里面似乎没有其他大人在看店，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兰溪走到柜台前，直接问那个男孩：“店开着吗？小孩，你们家大人不在？” 那小孩手机玩得很专注，头也不抬地说：“我妈吃饭去了，随便看看呗，东西买完了在我这儿结帐。” 苏暮夜随便在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些口香糖和饼干，扔给他结账。小孩不情愿地放下手机，按起了计算器。 趁他忙碌的时候，兰溪从怀里抽出一张谢司的照片：“你见过这个人吗？” 小孩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好像见过吧，要干什么，你们是警察？” “不是，我们是他朋友，”兰溪的牛吹得很自然，“他跟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已经有好一阵子了。最近听说有人在这里看到他，所以我们过来找找。” “这么大的人还耍小孩脾气？”那小孩一脸的少年老成，好奇地又多看了几眼照片，“好像还真见过，就前几天吧，这人来买过东西。” “他买的什么，经常来吗？”苏暮夜问。 “我平时住在学校里，店里有什么熟客也不太清楚。那天是我妈结帐的，这人买的好像是那边的东西吧。”小孩说着，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货架。 兰溪依照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个货架上满满当当地塞着东西，他走到货架前看着那些东西，露出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 像是疑惑，又像尴尬。 苏暮夜也走了过来，看见货架上的商品，他微微皱起眉：“这是？” “谢司怎么会买这些东西？”兰溪十分不解。 苏暮夜起初也很困惑，但渐渐的，他仿佛明白了。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他看着那个货架，“兰警官，我们之前的推断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 “在桐城生活的那个人，并不是谢司。” “你说什么？” “是的，不是谢司，是另一个人。”苏暮夜缓缓地说，“谢司并没有来过桐城，是我们认错了人，所以我们才无法解释他奇怪的行动轨迹。至于这个人是谁，兰警官，你稍稍一想就会明白了。” 兰溪皱起眉。 就在这时，他背后帆布包里的遥控器突然响起一阵蜂鸣声。 兰溪脸色一变：“有人进宋宅了！先不说这个了，快回去！” 清冷的月色笼罩着房屋和农田，榕秋路的夜晚比桐城别处更加寂静昏暗。简陋的水泥路上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路上也看不到任何一个行人。 这个时间，住在榕秋路上的老人们都已经早早睡下了，零星有几间屋子里点着灯。远处的农田是一望无垠的漆黑，四周静悄悄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已经睡着了。 而此时，在破败的宋宅里，有一条黑影正在悄无声息地移动。 他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4 午夜的黑影 黑影缓缓游移在院子的角落里，他很小心，也很谨慎。 他静静凝视着那栋一片漆黑的屋子，似乎在确认里面确实空无一人。他是从路边那排生锈铁栅栏的角落旁，一个不起眼的水泥缺口进来的，有人告知了他这个隐蔽的入口。 同样也是那个人，派遣他在这个时间，潜入这栋屋子里去取一件东西。 而他自己，是第一次潜入到这个地方来。 他耐心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周围一切正常，这才快步穿过院子走到宅邸门口，从一楼玻璃碎裂的落地窗里轻巧地跳进了房子。 黑暗的客厅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黑影进了屋子，他站在房间的中央似乎有些踌躇。借着窗外的月光，他花了一点时间才终于找到了向上的楼梯，一路摸索着走上了四楼。 这栋住宅的结构，比他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所幸他没有遇到太复杂的阻碍，顺利地沿着楼梯一路走上四楼的观星台。 在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观星台的穹顶是透明的水晶玻璃所组成，大部分的玻璃都已经碎裂了。夜晚凄冷的风从缝隙中吹来，冷得有些刺骨。黑影站在门口，今晚的月色很好，整座观星台里都洒满了清澈的月光，让他能够看清楚整个房间的情况。 这里的一切都如同他想象的样子——坏掉的望远镜倒在一边，破旧的沙发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白布，整个房间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黑影毫不犹豫地走向沙发。 他的目标，就是盖着沙发的那层白布，隐藏在下面的某个东西。 时间不多了，他还得抓紧时间赶回去。 他走到沙发前用力掀起那块布，空气中瞬间扬起呛人的灰尘，细小的尘埃朝四周轻轻飘散开。 白布下面，露出了这张沙发陈旧但依然整洁光滑的皮革罩面。 沙发角落摆着几个旧靠垫，除此之外，沙发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黑影呆立在原地。 什么都没有？ 不，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场景，派他到这里来拿东西的人不是这么说的。 他知道，沙发上应该有一个公文包。 然而现在，他的眼前空空如也，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黑影难以置信，他整个翻开那块布，把它扔到一边，绕着沙发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他使劲翻开沙发的每一寸缝隙检查，连沙发里的弹簧都被翻了出来。 然而，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知道那个公文包的外形，尺寸，它不可能掉进沙发的哪个角落而找不到。他有些焦急起来，慌张地在整个房间里又找了一遍。 理所当然，还是一无所获。 这间脏兮兮的房间里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就算这只公文包被错放在别处，那也肯定一眼就能看见。并且派他办事的是个性格谨慎一丝不苟的人，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记错地方。 黑影知道，有人来过这里了。 有人把公文包从这里拿走了。 他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讶异和惊惶，这是一个完全不在计划中的意外。 他迅速地思考着，其实他并不知道皮包里藏着什么，他也不需要知道。但现在计划出现了问题，他是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去反馈这件事？还是再努力一下，去房子的别处找找？ 他想象不出他们的行踪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不应该有人知道这件事。 不应该有人在这种时候恰巧误入这栋房子，更不可能恰巧走上四楼，恰巧在沙发上发现了这个公文包，并且把它拿走。 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黑影突然听到房间外面的楼梯上传来一阵响动，是脚步声。 有人正在上楼。 他立刻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漆黑一片的走廊里，他看见一点光芒正从楼下缓缓地向上移动。那是手机的照明，对方已经距离他很近了！ 黑影转身飞奔向走廊的另一端，他知道在那里的阴影中有一块松动的地板。这是防止万一意外发生的时候可以使用的另一条逃走的路线，他跪在地板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一个生锈的铁环，用力把它拽了起来。 地板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嘎声被掀开，寂静的黑暗中，这阵声音响的仿佛要刺穿耳膜，但此时黑影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必须得逃走。 掀开的地板下方，露出了一块正方形的空间。 这里有一道陈旧的木质楼梯通往三楼，底下是三楼的一间主卧，这是一条连接主人卧室和观星台的简陋通道。 “谁在那里！”正在上楼的人显然听到了这个声音，手机的亮光快速往这边移动过来。 黑影微微一怔，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曾经听过这个声音，他知道他是谁。 但黑影脚下的动作一刻不停，他敏捷地跳进那个正方形的空间里沿着木质楼梯一路往下，飞快地逃到了三楼。 他踉跄着扑向三楼的窗户，月光下隐约可见三楼的楼下是一片厚厚的草地。黑影犹豫了半秒钟，飞身跳起越过窗台，顺势抓住了一根延伸到窗外的树枝，那是后院一棵松树的树枝。 惯性使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头栽进茂密的松针里，他不顾自己的双手和全身都被尖锐的松针扎破，咬牙纵身跳了下去。丛生的树枝大幅度减缓了他下坠的力量和速度，松针不断刺穿过他的衣服，划破手脚。黑影咬着牙，重重坠落在草地上顺势打了一个滚，他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就跳起来往门口飞奔而去。 突然，他的脚踝缠上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在夜色下反射出一丝锐利的碎光。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他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前扑过去，重重摔倒在院子的草丛里。 那声尖叫，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在这个深夜潜入宋宅的，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摔得很重，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双腿动弹不得。她的脚踝和小腿上都缠满了钓鱼线，拦截她的人已经事先预料到她会从哪个方向逃走，提前在这里布下了一个陷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5 黑影的真面目 她还在挣扎，但也知道已经于事无补。 这时候，一道长长的身影从树后慢慢浮现，是苏暮夜。 他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对她的身份感到太意外。 他早就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他低头看着她，冷声说：“希望你可以到此为止，不要再多做无谓的挣扎，我们也不想对你太粗鲁。” 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那个公文包：“你在找的是这个东西吗谢小姐？” 黑影倒在地上，暗暗咬着牙。 月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一层冰冷的阴影，云层渐渐散去，隐藏在夜幕中的一切在月光的映照下，变得明亮又清晰。 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有着和谢司极为相似的容貌。 他们长得如此相像，但她却又不是他。半年之前，她在锡林消失的时候曾经被所有人都当成一个无辜善良的人质，苏暮夜和兰溪都以为她至今还在谢司的手里作为他的筹码，甚至，她有可能已经被谢司杀人灭口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意外地与她重逢。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在谢氏心理诊所失踪的，谢征的女儿。 谢司的姐姐，谢宁。 在桐城活动的根本就不是谢司本人，而是他的姐姐谢宁。 谢宁不知何时已经剪掉了她的长发，换成了一个简单利落的男性短发型。她的容貌和身材原本就跟谢司很像，换上一头短发以后通过监控摄像头从远处看，几乎跟谢司一模一样。 也难怪桐城的警方和兰溪都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兰溪根本就没想到谢宁竟然还可以自由行动，她的一切应该都在谢司的掌控之中。然而这样一来，事情就被引向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谢司根本就不在桐城，兰溪和苏暮夜完全扑了一个空。 兰溪走下楼，刚才谢宁听到的声音就是他。 他离开客厅走进院子里，清冷的月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令人生寒的阴沉，他的脸色难看得简直能挤出水来。 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好像堵着一团火。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个女人，他真想当场把她暴打一顿。他的努力全都成了白费，当苏暮夜说出自己的推断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万万想不到。他们竟然真的被这个女人骗得团团转。 “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咬着牙说。 苏暮夜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太激动，他们或许可以从她口中套出很多事情。 他朝谢宁伸出手，想扶她起来。他知道那些钓鱼线陷阱的结构，刚才谢宁的那一下应该摔得不轻。 但是谢宁没有理会他，她咬了咬牙自己忍痛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 她冷眼看着他们：“我可不知道你们会到这里来，当然更谈不上什么合理的解释。这段时间我在桐城一直生活的很正常，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碰上你们。” 兰溪几乎要咆哮起来：“正常？你竟然还有脸说正常？！你知道锡林警方为了找你花了多大力气吗！我们都以为你被谢司挟持为人质带走了，说不定已经被他杀人灭口了！想不到你竟然假装成他扰乱我们的注意力在这里逍遥，亏我还真以为你是真心诚意愿意配合调查案件的证人！” 谢宁看着他暴怒的样子，表情隐约流露出一丝松动：“那个，很抱歉，这其中有一些原因。我不知道你们具体在调查什么东西，但那个时候谢司希望我离开，既然父亲不会再回来了，我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就同意了他的建议。我知道锡林警方办案的风格，刑事案件只要当事人不再计较，他们也就不会认真的去调查，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慢慢过去的。我也不是故意要剪头发假装成谢司，更不知道兰警官你也到这里来了，我确实不知道你们还在调查父亲的案子。” 苏暮夜看着她：“看来你已经知道谢教授已经去世了，但并不打算追究他的死因。” 谢宁凄然一笑：“是因为某种镇静类药物所导致的精神失常吧？我确实不打算追究，我也知道这其中的一些内幕。父亲是罪有应得，我不想同情他，我一点都不关心这件事最后是怎么结案的。” 她漠然地扫了苏暮夜一眼：“我认出你来了，宋教授家的那个小孩，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你可能并不清楚我们谢家真正的情况，我也不指望有人会理解我。但既然我们有机会碰面，父亲的死因又跟宋教授有点关系，一些事情我也应该有必要让你知道。” 夜风吹来，谢宁微微打了个寒噤。 “到屋里去说吧。”兰溪说着，语气生硬地转身走开了。 谢宁跟在他身后，苏暮夜看着她，沉默地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 对于谢宁他几乎只有名字上的认知，因为宋教授和谢征之间的朋友关系，他们小时候逢年过节偶尔见过几次面。如果不是因为谢征和谢司的案件，就算在大街上打个照面他也未必会认出她来。 在桐院街那家超市里的时候，在那个提供线索的中学生所指向的货柜上，摆满了女性使用的生活用品。谢司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所以来这家超市购物的显然是一个女人。 而一个女人，长相又与谢司非常酷似，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谢司的姐姐了。 一开始苏暮夜和兰溪都不太敢相信这个推断，谢司不应该会把谢宁留在桐城让她独自生活。但事实确实如此，在谢宁闯入宋宅的时候，无人机的监控摄像头就已经记录下了她的影像。 她不但安然无恙地在桐城生活，而且深夜潜入宋宅，打算拿走那个藏有别墅恶作剧作案工具的公文包。 在兰溪的眼里，她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案犯家属。但如今的迹象表明，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局外人。 她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他们需要仔仔细细地盘问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6 谢家的秘密 在宋宅底楼的客厅里，苏暮夜捡来院子里的树枝和枯草点燃了壁炉，这个老古董居然还能正常使用。温暖的火光很快亮了起来，冰冷的屋子里逐渐有了一丝热度，火光照亮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谢宁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清理着身上的伤口，她的动作十分专业，她毕竟是一个拥有医师执照的精神科医生。但她似乎没有接受过任何一种武术或者防身术的训练，刚才她逃跑时候的各种行动都显得十分外行，而现在面对屋子里的男人也毫无防备。兰溪看着她浑身的破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谢司是一个专业的杀手，谢宁跟他是一伙的，她竟然手无缚鸡之力这很不合理。 兰溪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几乎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而这时候，苏暮夜已经抢先开口问了：“那寒暄我就不多说了，我问你，是不是谢司让你到桐城来的？” 谢宁点头：“是他的建议，我知道那一晚我父亲和宋教授在锡林歌剧院里见面，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所以兰警官来询问的时候，我大概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以为锡林歌剧院会向警方施压，让他们不要详细调查这件事，但后来案件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正巧这时候谢司因为剧院落成典礼的事情回国了，我们商量以后他认为我离开会比较好。在相关当事人和受害者家属都失踪的情况下，没有人提起诉讼，案件的真相就不会被揭发出来，我也想给父亲留一点脸面。我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我对警方的说法一直都是父亲出门旅行去了，就让他永远消失在川藏线的旅途中吧。” “那，让你搬到桐城生活也是谢司的意见吗？” “不全是，离开诊所的话我需要一个工作。我对桐城医院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来到这里当了医生。剪掉头发是因为一名精神病患者在我的头发上粘了口香糖，没办法清理掉而且长发不方便我日常的工作，并不是我要特地伪装成谢司的样子。” “那你知道谢司为什么这么着急的要让你走吗？”兰溪冷声说，“这是因为，他在泰国曼谷杀了人！而我从你们两人的电话交谈中辨认出了他的声音，他知道我会去追捕他或者盘问你，所以才要跟你一起尽快逃走！” 谢宁怔了怔：“这，我确实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干些什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他除了服装设计助理以外，还有其他的工作和身份？”苏暮夜问。 “我真的不知道他杀过人。”谢宁的眼睛看着别处。 “但你也不觉得意外？” “嗯，自从我知道他是二十多年前那场捐精实验的产物以后，我就清楚他这辈子应该不可能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你知道那个实验吧，宋教授当年也参与了。” 苏暮夜没有说话。 他不清楚谢宁对这件事究竟知道多少，她是不是知道蔷薇密会的存在？ 苏暮夜自己不但对那场实验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且他也是实验的产物，这导致了他异于常人的身份和之后长达十多年痛苦的孤儿院生活。但是听谢宁的语气，谢司的经历似乎又跟他不太一样。 “你具体说说。”他说。 谢宁点了点头：“关于谢司的身世，他也没有让我刻意隐瞒，他尤其特指了你，苏暮夜，他说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一切。这些事从谁口中说出来都一样，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 看来，谢司早就对将来会发生的事有一定程度的预测了。 苏暮夜没有说话。 壁炉里的火光跳动着，谢宁叙述的声音平静又清晰。 她似乎早已接受，并且习惯了这一切。 “我不知道你对我们家的情况了解多少，你和谢司的关系可能比跟我要熟悉一些，应该也听他谈起过。我们的母亲去世的很早，她一直体弱多病，在生下谢司以后她就病重卧床不起，后来在谢司不到三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谢司生下来就患有一种先天性的神经功能失调症，他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幼儿时期就表现出日常生活的困难。我们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跟纯粹的父爱相比，他养育我们是更希望我们长大以后光宗耀祖，能有很了不起的出息，这样也让他脸面上有光。” “在这个前提之下，谢司的身体状况就让他略有遗憾了。他担心这个孩子将来不但不会有出息，还会变成他的累赘。这种想法在谢司早期出现病症的时候就产生了，而且随着他的成长与日俱增。但那时候我的年纪也很小，并不知道父亲心里真正的打算，只是觉得父亲好像不怎么喜欢谢司。” 苏暮夜想了想：“按照你们的年龄推断，谢司出生前后，也就是谢教授得到出国留学机会的时候。” “对，”谢宁点头，“我父亲结婚很早，谢司是在他在外留学期间生下来的，这大概是他出国半年多以后的事情。所以按照父亲的说法，如果他预先知道这个孩子神经发育不健全，他可能不会要他，会想办法在他出生的时候就送给没有孩子的乡下亲戚什么的。——你也看出来了，他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母亲和谢司本人的身体状况，他脑子里想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那后来呢？” “后来，在父亲留学期间，他参加了德国的那次捐精实验，这是我之后慢慢从他口中套出来的事。当时我只知道他出国了几年，回来探亲的时候对这个新生的孩子不太满意。但既然谢司已经生下来了，也不能扔掉他，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的母亲去世了。后来父亲也结束留学，学成归国，但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异样。” “确切地说，他开始频繁出门。少则两三天，多则五六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7 真与假 “我们家在锡林周边也没什么亲戚，父亲出门的时候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照顾谢司。当他长到四五岁的时候，他的情绪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了，时常会不明原因的暴躁失控。但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小孩，我对此无能为力。我希望父亲带谢司去看医生，这并非不治之症，父亲照着做了，这也是一切悲剧的起源。” “有一天，我父亲带着谢司出了远门，说是带他去大城市的儿童医院治疗。但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一切都不对劲了。我知道父亲做了一些我不能原谅的事情——他带着谢司离开家，但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并不是谢司。” 苏暮夜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谢宁摇头：“当时的感觉我说不清楚，父亲带谢司出去了一段时间，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跟谢司一模一样，而且他的病已经好了。这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出门去治病，而治病的效果非常好，一切都很顺利。但，我知道那不是他，那不是谢司。谢司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了解他的一切生活习惯和言行举止，我一眼就看得出这是个假货。” “我感到恐怖极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我好像觉得谢司这个空壳里被装进了另一个灵魂，我真正的弟弟已经死了。” 苏暮夜和兰溪默默对视了一眼。 苏暮夜想了想：“我知道了，是那场捐精实验。” 谢宁点头：“没错，在谢司尚未出生的时候，父亲在德国参加了那次实验，捐献出了自己的基因，而他的基因在慕尼黑的42号研究所培育出了身体健康的孩子。那个孩子经过仔细的整容，变成了跟谢司一模一样的小孩。父亲把他们调了包，真正的谢司被他抛弃了。” 兰溪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照你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谢司其实不是原来那个谢司，他小时候就被另一个人换掉了？” 谢宁苦笑：“也不是，你得听我慢慢说。新来到我们家的那个小孩，他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父亲也很喜欢他，不需要我再带他了。所以尽管我知道这是个假货，但我找不到证据，当时我自己也只是个小孩，除了忍气吞声我什么也做不到。” “幸运的是，父亲不是一个真正的禽兽，我发现他依然偶尔会偷偷出门。我调查了他的行踪，发现他每次的目的地都是桐城，确切的说是桐城的一家私立医院，也就是如今的桐城医院。——你们认为，他是去干什么的？” 兰溪想了想：“是去探望真正的谢司？” 谢宁点头：“没错，谢司的下落竟然被我找到了。父亲把他扔在了医院里，他就跟孤儿没什么两样。当时的桐城医院是一家精神病院，病人进去以后就别想再出来，父亲只需要一个优秀的儿子，所以他把有病的那个关在了精神病院里。我找到了谢司，但没有办法把他救出来，只能偷偷跟他见面，为此被医院的人抓住过好几次。” “我哀求他们，不要告诉父亲，我绝不会把医院的事情说出去的。为了多跟谢司见面我可以在医院打工，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他们能让我多见弟弟几次面。那时候我14岁，谢司8岁，医院的人看我们可怜，帮我保守了秘密，父亲一直不知道我们在偷偷见面。至于那个假货，他什么都做得很好，前途无量，但我一点都不关心他，他根本就不是我弟弟。” “那时候，我就已经有了计划，我想成年以后做一个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到桐城医院去工作。父亲他总会老，总会死，我会耐心等到他彻底不行的一天，那时候我一定会把谢司给救出来的！” 谢宁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客厅里鸦雀无声。 兰溪重重地把一支烟蒂踩在脚下，用力碾着。 他咬着牙：“当初在诊所里，你告诉我那次捐精实验的情况，是不是在暗示我去调查这件事？我竟然一点都没听出来！” 谢宁苦笑：“我不指望锡林警方去调查什么，也不指望有谁会帮我。我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歌剧院的那起案件是不是能把以前的事情给挖出来，事实看来是没有，那也就算了。” 苏暮夜想了想，问：“但是那家桐城医院，应该并不是精神病院这么简单的地方吧？谢教授把谢司放在那里，应该是有他特殊的原因。” “你说的没错，”谢宁点头，“因为我当时年纪小，在博得医院的信任以后，有些事情他们也会当着我的面随便聊了。我这个年纪的小孩，即使把这些事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何况我也不打算说。为了能跟谢司在一起，让我做医院的走狗也无所谓，我愿意为它卖命。” “父亲比较爱喝酒，我趁他喝醉的时候，先是花费了一些精力打听出了捐精实验的事情，总算知道了他那个假货儿子的来历。其实，作为实验的产物，那些小孩是不能流入普通人社会的，他们都是珍贵的试验品，他们有不同的用途。据说那些小孩都是在德国慕尼黑出生的，其中一部分人在出生以后就被送到了桐城医院去抚养，所以当初父亲才会经常出门。那时候，其实他是到桐城去探望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了。” “我不知道父亲跟42号研究所做了什么交易，他想办法把继承了自己基因的那个试验品带回了家，又把谢司送回去顶替了那个试验品的位置。具体桐城医院都进行了什么实验，我也不清楚，但据说很多孩子没有成年就死了。父亲原本的计划应该也是让谢司在成年前死掉，那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家里的那个儿子是个假货了。” 兰溪狠狠啐了一口：“那个禽兽！” 苏暮夜轻轻叹了口气。 他大概明白了。 他和谢司同样身为捐精实验的产物，但之后的命运大不相同。 他作为黑蔷薇计划的培育对象，被送进了德国的孤儿院；而谢司有其他的用途，被送到了毗邻锡林的桐城医院。 谢宁又说：“就这样，我和谢司在父亲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一直偷偷保持着联系。桐城医院当然不是真正的精神病院，谢司的神经失调在那里没有治好，反而更严重了，他始终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8 节点 “其实谢司并非一直住在桐城医院里，他经常会跟其他孩子一起被带走一段时间，似乎是国外。但我们约好了，他不说的事情，我不会主动去问。而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谢司他就开始独自在外行动，不知道去做什么。那时候我在医学院的学习任务也很繁重，我们不常见面，相处的一直很平淡。我知道他可能在做一些古怪的工作，但我只要他平安活着就好——坦白地说，就算他在外面杀人放火，我也无所谓。” 兰溪摇头：“我理解你的难处，但你这是在助纣为虐。谢司杀人的手段很娴熟，可能他十七八岁的时候真的在外面杀人放火。” 苏暮夜没有说话。 他其实隐约已经猜到了。 那个时候，谢司确实可能已经在进行一些违法犯罪的行为，但那都是有计划的行事。 他不是在滥杀无辜。 是秩序者。 谢司在桐城医院经过训练并且长大成人以后，成为了蔷薇密会的秩序者。 他的任务，是为蔷薇清理一些违反规矩的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谢宁也许无意中已经触及了蔷薇密会某个方面的核心。但她对这些事情完全不感兴趣，也并不想探究其中的秘密。 她只要谢司平安地活着，他在为谁卖命或者在干什么，她一点都不关心。 而这，恰恰是苏暮夜自己想要迫切知道的事情。 并且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苏暮夜问：“所以我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谢司，其实是出生在42号研究所的试验品假货？但后来，就在不久以前，他好像变得非常古怪？” 谢宁冷笑：“你也看出来了？古怪就对了，那才是真正的谢司。” “你的意思是？” “那个假货，他一年前死了。” 苏暮夜微微一怔。 “他是出车祸死的，好像在意大利，是一场意外。”谢宁又说。 她的说法，和宋幽那边的线索对上了。 苏暮夜一下子就明白了。 之前在纽约的时候，按照宋幽的说法，他和谢司很熟，他们在国外既是同乡又是同行。 但是在一年前，宋幽发现谢司的举止变得十分古怪，好像变了一个人。 事实证明，宋幽的感觉没有错，谢司被调包了。调包的目的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专注于调查这件怪事，从而顾不上调开宋瑾身边的雷泽，最终的目标是让尤弥尔趁机假冒雷泽绑架宋瑾。 但宋幽不知道的是，当时的谢司并非从真的调换成了假的，而是从假的调换成了真的。 真正的谢司在3岁的时候就被谢征送进了桐城医院，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而现在，他终于又回来了。 也难怪苏暮夜会觉得如今的这个谢司情绪有些不正常，他突然会出现难以抑制的暴躁，原来这就是他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真正的事实是，不是蔷薇密会派出了一个假的谢司，而是真正的谢司终于拿回了自己的身份，而他原本就是一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怪人。 他又回想了一下那些年和那个假货相处的经历，但印象都很模糊。 在42号研究所培育出的实验品，确实能够满足谢征的要求，他身体健康，学习成绩优异，工作稳定，事业有成，但仅此而已。他身上缺乏正常人应该有的鲜明特质，他四平八稳的不像真人。也许正是这种平稳和乏味，对蔷薇密会而言属于失败的作品，所以他们才会允许谢征把他带走。 苏暮夜问谢宁：“你确认那个试验品真的已经死了吗？” 谢宁想了想：“这件事是谢司告诉我的，应该不会有错。那个假货长期在国外工作，去年的时候理应是他回国探亲，但回来的竟然是真正的谢司，我大吃一惊。那时候父亲已经老眼昏花，根本分不清真假，是谢司告诉我，一直冒名顶替他的人已经死了，今后他又可以光明正大的用他原来的身份生活了。” 苏暮夜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的死，也许是伪装成意外的某个计划？” 谢宁笑笑：“你是说故意干掉假货，让谢司拿回自己身份的计划？——是啊，我怀疑过，很可能就是这样。那又怎样呢？我对那个假货一点感情也没有，只有父亲在乎他。而现在他们都死了，我和谢司也自由了，他们怎么死的我一点都不关心。他们把我和我弟弟的生活毁的一塌糊涂，他们死了，我很高兴！我高兴极了！——” 她大笑着，眼里却带着泪花。 苏暮夜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凝视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 谢宁转向兰溪：“兰警官，事到如今你还想把我们捉拿归案吗？你说谢司在泰国杀了人，我一点都不怀疑你的说法，我相信你不会说谎。 那么，按照法律条款，我也是同案犯，至少犯了包庇罪，你要不要现在就把我抓起来？” 兰溪慢慢揉着眉心，他脸上的表情像是疲惫，又像是愤恨。 他不是一个冷血的人，谢宁和谢司这一段凄惨的经历，让他有种难言的复杂情绪。 毕竟，谢司杀死的巴颂，作为一个人品拙劣无法洗白的毒贩，也是死有余辜。 他想抓捕谢司，曾经更多的是因为他让他失败，使得他感到自己的自尊被羞辱。 而现在，知晓了谢家这么多的往事，那所谓的羞辱，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想了一会儿，说：“我已经离开警队了，调查谢司是我和苏暮夜的个人行为。至于要怎么处理你们，我得再想想。——但是谢司，我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有些账迟早要跟他算。你们在锡林分别以后，就真的没有再见过面了？” 谢宁说：“这半年里，谢司他一直行踪不定。他在纽约呆过一阵子，前几天又给了我一个位于泰国清迈的通信地址。我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是，只要没有特意说过要保密的事情，说出去也无所谓。所以，我把那个地址写给你，应该也没关系。” 兰溪皱了皱眉。 谢宁的话，只让他有一秒钟的激动。 但很快，他就又冷静下来了。 这又算什么。 以谢司的反跟踪能力，区区一个通信地址，根本不能找到他本人。 但聊胜于无，他点了点头：“把地址写给我，我今晚就走。” 然而苏暮夜想了想，低声对他说：“去认真找一找，你还记得谢司伪装前往伦敦的出境记录吗？” 兰溪一怔，立刻心领神会。 有些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的某个节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9 真实去向 这个节点，就是一个问题。 谢司他，究竟去了哪里？ 他们之前推断他已经离开了美国，因为他想要隐藏自己真正的去向，所以才故意让兰溪的线人查到他前往伦敦的假记录。原本他们以为他真正的目的地是桐城，但既然在桐城行动的这个人是谢宁，那就说明谢司去了别处。 而现在，按照谢宁的说法，她手里的这个位于泰国地址，是谢司最近才给他的。 所以，这个所谓的“别处”，会不会就是泰国清迈？ 谢司离开美国以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泰国？ 苏暮夜问谢宁：“你知道谢司去泰国干什么吗？” 谢宁想了想：“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也许是某种草药？谢司和我一样，也只是为别人跑腿的，他说这种草药的培育技术被一个女人垄断了，他们试了很多方法都拿不到相关文件，所以有人派他去泰国寻找草药最早的原产地。或者，去找找有没有跟它差不多的东西，这次的任务不一定会有收获，但他必须要去试试，他们想对付那个女人。” 某种草药？ 难道是涅纹草？ 苏暮夜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无数纠缠的疑问和线索。 他迅速地思考着。 突然，他似乎明白了。 是的，是涅纹草。 他知道谢司前往泰国真正的任务是什么了。 他是在寻找涅纹草最早的原产地！ 那个所谓垄断涅纹草培育技术的“女人”，是在指苏暮夜的母亲，是那个为蔷薇密会服务的女人，珐蕾拉。 当初在美国的时候，蓬杜拉。唐的女儿爱莲娜曾经说过，在底特律附近的小镇上，有一个类似六芒星的机构，它为蔷薇密会承担着非常繁重的科研任务。那个地方只有女孩存在，有一个女人在管理着她们，她是那里的负责人。 那个女人垄断了涅纹草的种植技术，使得这种植物在它的原产地泰国已经基本灭绝了。以涅纹草为原料，至少衍生出了数十种精神类药品——在纽约泛滥的新型麻药，控制宋瑾意识和记忆的绿色药水，尤弥尔在学校宿舍焚烧的草药甚至宋教授曾经长期服用的镇静剂，治疗律师薛枫心理创伤的安慰剂，都可能是以涅纹草为原料的产物。 这足以证明，这种草药，在经济贸易和科研领域方面，都有着广泛的用途。 按照宋幽的说法，珐蕾拉手中握有某些筹码，所以她才能在蔷薇密会经历危机却始终安然无恙。这个筹码，应该就是涅纹草的种植技术。 苏暮夜已经全都明白了。 涅纹草是蔷薇密会多年前在泰国发现的一种植物，是制造药品的重要原料。珐蕾拉运用某些手段把它完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它最大的产地如今就在美国。 垄断的技术成为珐蕾拉在蔷薇密会中的筹码，保住了她的地位和生命安全。 但她有对手，她的对手必然想夺走这个筹码。对手可能不止一个，而谢司就是为那些人服务的。 珐蕾拉的对手派遣谢司前往泰国，去找其他的种植产地，或者与涅纹草效果类似的草药原料。只要找到能跟珐蕾拉抗衡的东西，她手中的筹码自然就无效了。 苏暮夜感到一阵不安。 对于珐蕾拉他一无所知，他不清楚这些人的斗争到了怎样一个地步。 他甚至不清楚珐蕾拉是正是邪，她为什么要为蔷薇密会那种怪异的学术机构服务。 但在情感上，他还是想为她做些什么，毕竟她也许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兰溪看着苏暮夜突然凝重起来的脸色，立刻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那么，我想要的情报已经拿到了，”他知趣地说，“我想我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去泰国找谢司。至于你，苏教授，你可以留在桐城继续办你自己的事。” 苏暮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兰溪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现在的苏暮夜自己还不能离开桐城，宋教授别墅恶作剧的问题必须要解决，而且他并不希望这件事被别人插手，他想自己去处理。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谢宁，既然她是来拿这个公文包的，就证明她知道那个别墅闯入者的身份。这件事跟珐蕾拉面临的危机同样重要，但是苏暮夜知道他自己不能偏离原本的计划。 谢司的动向，暂时只能交给兰溪去确认。 这是一个冷静而合理的安排。 他说：“那就这样，回头我会再联络你。” 话不必多说，他们之间的任务一向分配的很迅速。兰溪不会像宋瑾那样优柔寡断的去担心别人的安危，既然苏暮夜希望他走，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走。 这个时候出发，还赶得上夜晚的红眼航班。 而那只装有无人机的帆布包被扔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按照兰溪的判断，今后苏暮夜那条线上的调查危险度会比他更高，他那边更需要帮手。 临走前，兰溪看了一眼谢宁：“希望你别趁我不在的时候耍花招，那样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谢宁笑而不语。 兰溪走了。 他一路追逐着谢司，从遥远的美国连夜赶到桐城，现在又将争分夺秒前往泰国。 过了一会儿，漆黑的院子里传来生锈铁门被推动的声音，兰溪的行动很果断，毫不回头。 而在客厅里，壁炉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着。 偌大的宅邸少了一个人以后，似乎骤然变得空荡荡。 谢宁看着跃动的火焰，火光映照在她瘦削的脸上，投下变换不定的阴影。 “这真有意思，”她说，“兰警官跟我一样，有个很大的特点。别人不希望知道的事情，绝不会多问。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也不会有多余的好奇心。正常人的话，对眼下这种情况多少都会有些迟疑的。” 苏暮夜笑笑：“在许多场合，这是一个保全自己性命的优点，也是避免尴尬的手段。如果兰警官执意要留在这里协助，想必我也会很为难的。不过，有时候这也是一个挖掘真相的阻碍，如果你当初愿意多关心谢司在外面干什么，你应该可以阻止他的。” 谢宁摇了摇头：“我对挖掘真相没有什么兴趣，那是适合你这种人的成就，你应该是有这个实力的。” 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疲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0 装门面的医院 “我刚才也说了，就算谢司在外面杀人放火也无所谓，我只希望他能自由的活着。” 她苦笑。 “但是，我也并不是那种溺爱弟弟到无止境的人，如果有一天他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我不会阻止你们抓他。” 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来说，能做到今天的地步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她只想要安稳的生活，希望这个安稳能维持尽量长久的时间。 如果这份安稳到了维持不下去的时候，那就算了吧。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去为其他事情燃起斗志了。 “苏先生，谢司他，似乎很嫉妒你。”谢宁说，“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谢司说有一群人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你。他们既怕你，也恨你，又对你怀有某种期待。但他们隐藏的很深，你一直都不知道，但你总有一天必须得去面对他们。” “而你，可能正在为这群人的其中之一跑腿，”苏暮夜说着，表情严肃起来，“我就不绕弯子了，你不知道的是，你今天晚上想要拿走的这个公文包，它里面隐藏着很多你想象不到的秘密。” 皮包就在他的脚下，他一脚踢了过去。 里面的皮鞋和血手套掉了出来。 谢宁看见上面斑驳的血迹，顿时大吃一惊。 她惊恐地捂住嘴：“这是？” “前几天晚上，有人闯进了宋教授在锡林的别墅大肆破坏，这是他当时使用过的作案工具。” 苏暮夜把那天晚上发生在别墅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包括地板和墙上的血迹，奇怪的涂鸦，还有那段诡异的音频。 谢宁沉默地听着，她的眼中满是惊讶。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微微摇着头，“有人让我今天晚上到这里来拿这个包，所以我就来了。” 她的表情和证言看起来都不像是假的，苏暮夜相信她对这些事情应该毫不知情。对于谢宁这个人的性格他已经有了大致上的了解，就如她对自己的评价一样，她的好奇心不强，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她绝不会多问。 跟宋瑾那样的人完全相反的性格。 作为一个普通的跑腿和帮手，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这意味着谢宁她不会有多余的行动和自发的疑问，她就像是一条毫无波澜起伏的直线，会干脆利落地完成她所需要做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别墅的闯入者才会安心地派她来这里取回公文包。 但苏暮夜不清楚，这样的一个人，她面对询问会诚实到什么程度。 她可能会很固执。 他想了想，说：“那么，谢小姐，接下来我想要知道一些事情。是不是愿意配合，你可以自己看着办。我不是警察，也不会逮捕你或者你身边的任何人，如果你觉得我值得信任，希望你可以尽量坦诚。” 谢宁犹豫着点了点头：“我会看着办的。” 苏暮夜问：“我想知道，是谁让你来拿着个公文包的？” 谢宁说：“派我到这里来的，是我们科室的一位主任。” 她思索了一会儿，“这个人，他跟你和谢司应该是毫无瓜葛的，他说他正在做一个当地历史建筑的人文调查，走访老宅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落在了这里，让我来取。其实，我也觉得这地方很奇怪，但你也知道，我这人没有什么好奇心。” “你说的主任，是你们桐城医院的科室主任？精神科？” “精神科只是一个笼统的分类，我们科室的具体工作方向是对儿童青少年的自闭症进行心理治疗。我们科室的主任姓黎，叫黎维武，是个越南人，他已经为桐城医院服务很多年了。” “越南人？那是外籍医生，为什么会到我们国内小城镇的私立医院来工作？” “因为桐城医院是境外机构投资的，部分医务人员也直接从境外派遣到当地。我们总院长在国外，几位常务院长，主任医师，各科的专业骨干都来自于世界各地。只有一些行政工作，日常护理和像我这样的普通医师，才会聘用国内普通医科大学的毕业生。” 苏暮夜冷冷一笑：“这是看不起我们国内的医疗技术水平吗？” 谢宁摇头：“也不是这么说，主要是因为我们的医疗服务对象比较特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属于我们的行业机密。” 苏暮夜想了想，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得花一些功夫才能问出来。 他也不想让谢宁太为难，他说：“其实，经过白天的调查，我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推断。如果我的推断正确，你表示同意我的看法，这应该就不属于泄露机密了？” “你先说说看。” “好，那先把公文包的事情撇开一边不说，先说说你工作的这家桐城医院的情况。” 谢宁点头：“继续。” “我的正式调查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但是在这一天走访的过程里，我已经发现了几个很奇怪的疑点。”苏暮夜说。 “首先，在今天白天的时候，我走访了桐城医院的门诊大厅和住院部，发现这些地方都门庭冷落，当地居民也证实了这家医院对外几乎不收病人。然而，它却在桐城当地烧着钱开办了十几年，即使是境外机构投资，也不能解释这种怪异的行为。” “其次，我知道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住在医院附近的桐院街上。然而以桐院街小区的住宅规模来看，冷清的桐城医院并不需要这么多员工；而如果是负荷满载的桐城医院，只有这点人又显然是不够的。” “我始终认为，桐院街上的这些员工，全部都是被桐城医院聘用的。那冷清的医院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我分析了这个奇怪的矛盾点，得出一个结论。” “我认为，在这群被雇佣的员工之中，你们的管理者只安排了其中的很小一部分人在桐城医院，他们是负责装点门面的。大部分人的工作地点，其实在其他地方。” “而那个‘其他地方’，才是你们真正的经营场所。” 谢宁安静地听着。 她没有开口否认。 苏暮夜接着说：“至于那个‘其他地方’也并不难找，首先，它应该同样也是一家医疗机构，所以才会拿同类机构去装门面。而这家机构在日常工作中跟医院一样，需要消耗大量的医疗资源。所以，桐城医院的用途除了装门面之外，还需要以医院的名义，帮助这个机构从正规的途径去获得医疗资源，然后再运送到你们需要的地方使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1 后山机构 “这个运送的过程不能太复杂，也不能太显眼，不能被当地人觉察到，距离不能太远。在这些前提下，在医院附近，能够满足所有条件的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也就是——桐城医院北面的后山，就在住院部的后方。” 苏暮夜冷静地说。 他问谢宁：“你们真正的工作场所，不是桐城医院，而是桐城北区的后山，是不是？” 谢宁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苦笑：“你这样咄咄逼人，真是让我为难。” 她的态度，就等于印证了苏暮夜的所有推断。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桐城医院的一切古怪之处，终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 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那座冬天被封闭的山上。 就在桐城医院住院部那座人工湖对面，与医院隔着一片小树林的后山。 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那么，在这个前提下，我又明白了一些事情。就在最近，你们的那座山里发生了某些严重的医疗事故，很可能有伤亡，需要大量用血。这使得你们不得不在冬天，额外派出义务献血车去附近的城市采血。” “而你的那位黎主任，黎维武，他就是被派往锡林进行采血工作的一员。他带着那个公文包，借助工作便利在深夜潜入宋教授的别墅，进行了一番恶作剧。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在回程的路上把包放在了这栋住宅里，又让你今晚来取。所以，你今晚才会来到这里。” “我的推断，推断大致就是这样。” 苏暮夜已经全都明白了。 在桐城医院门诊大厅负责接待的年轻护士，工作年限很短，她并不清楚自己只是在一间装门面的假医院里工作。她知道自家医院的血库不缺血，这是真的；但她不知道真正缺血的地方在后山，而医院所接收的大部分病人也在那座后山。 这，就是隐藏在桐城医院里的秘密。 但是还不够。 苏暮夜问谢宁：“你们究竟在北区的后山干什么？是不是还在培育像谢司那种危险的人？这不是你沉默就能解决的事情，这点希望你能够诚实地告诉我。” 谢宁摇头：“该怎么说呢其实也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既然你已经猜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能再让你继续产生什么误解。你应该知道，桐城医院的主要经营范围是精神科，在后山的机构，它的工作并没有超出这个范围。在那里住的，都是一些身份复杂的精神病患。” 苏暮夜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藏在后山里的，同样也是一家普通的医院？” 谢宁迟疑着：“也不能这么说这件事情，最早要从建国初期的五十年代说起了。” 她说：“其实，桐城医院的历史远不止十几年，以前它不叫这个名字，前身是一间很小的卫生所。在五十年代的时候，在桐城北区的后山里曾经有一座与世隔绝的麻风村，桐城及其周边城镇的病人都被关在那里。” 苏暮夜回想了自己看过的桐城历史资料：“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因为村子是当地人自建的，也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如今的老人也不一定知道。那座村子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桐城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地震，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当时那场地震的震源，就在村里。” “那座村子的防护设施在地震中损毁了，听说有病人逃了出来。当时桐城的本地人都迫不及待的要背井离乡，一方面是因为地震损毁房屋而无家可归；另一方面，他们是害怕那些逃下山来的病人。” “但其实，所有的病患都已经死在了那场地震里。不仅如此，地震还导致山体滑坡，山谷塌陷，最后在后山深处，形成了一个天然四面环山的巨大封闭场所。” “我不知道这件事具体是怎么传到桐城医院的投资人耳中的，他们是几个外国人，当时因为某些原因来到国内，正在寻找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场所。五十年代国内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桐城也比现在更荒凉，正合他们的心意。他们甚至推断这个地方在今后的几十年经济发展会很落后，会一直这样与世隔绝。” “所以，他们作为国际人道主义救助机构，介入了桐城的复建工作。” “这后山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而因为麻风病人的传闻，当时根本没有当地人敢接近那里。于是，那些人就以救助作为借口，暗中偷偷在山里建造起了医疗设施。” 苏暮夜问：“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说起来有点复杂，在那个年代就像麻风病一样，世界各国都有许多让人恐惧的疾病，包括在我们国内。一些具有经济实力或者社会地位的知名人士，如果他们的孩子不幸患病，他们会非常惧怕，害怕自己的孩子会造成社会恐慌，影响到自己的仕途。所以，这些人想把自己生下的那些有缺陷的孩子，送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去生活。” “换句话说，也就是遗弃。” “后山机构刚刚建成的时候，接受传染病，精神病，先天畸形以及各种身体发育不健全的儿童。根据机构的规章制度，他们父母的身份都是严格保密的。后来随着科学的进步，很多疾病都被消灭了，后山机构的科室经过不断精简，逐渐就演变成了如今的精神病院。” 苏暮夜问：“所以按照我的理解，后山机构是一个为高端顾客服务的私立精神病院？但这并不违法，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谢宁苦笑：“因为有一部分被父母遗弃的儿童，经过筛选之后在那里接受了特殊的培养。其中又有一小部分，最后确实成为了谢司那样的人，所以你问我们是不是在干这个，我既不能承认，也无法否认。” 苏暮夜皱了皱眉：“有多少人？” 谢宁说：“我不清楚，后山机构的投资者不是什么慈善家，而是商人。他们在为顾客服务的过程中，有一些父母会渐渐放弃治疗，最后就跟机构失去了联络，那些孩子也就这样变得无家可归。” “他们成为了机构的私人资产，机构需要他们创造利益，所以他们经过筛选和训练以后会被分配到各种工作，就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谢司也是产品之一，但这些事情都是我自己打听出来的，我并不知道他们接受过什么样的训练。” “那你知道除了谢司以外，其他人都在干些什么工作？”苏暮夜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2 黎主任 “很多，”谢宁说，“精神病患往往会表现出某一方面的极端天才，后山机构会协助并发掘这些才能。这些孩子长大以后，有善于编程的就会成为黑客，也有抽象画家，数学学者，音乐家诸如此类。” 苏暮夜想了想：“协助病患回归社会并作出贡献，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你确定，你没有过度美化后山机构的行为？比如，利用病人秘密进行某些精神类药物实验，或者将他们变成残忍暴力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谢宁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一会：“有些人，会像谢司那样，长到一定的岁数被带走。他们通常都不会再回来，我不知道他们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苏暮夜微微点头。 这是必然的。 他问：“所以，根据我的理解，你所服务的后山机构，它的工作有两种。第一是治疗儿童以及青少年精神病患，第二是筛选出部分病患将他们改造成后山机构所需要的产品。而这个机构的存在不想被无关的人知晓，所以你们就建造了桐城医院装门面，利用它的医疗资源来维持机构的正常运作，是不是这样？” “是的，机构需要很多东西，必须通过医院的名义才能采购到。” “而你的日常工作就是治疗病患？” “是的，我是一个专业的儿童精神病医生，能保证自己的行为合理合法，我也只能保证这一点。” “那你们的机构最近发生了什么医疗事故，会导致血库存量告急？” “不是医疗事故，是一起规模比较大的病患冲突，有人受伤了。” 苏暮夜想了想，问：“那是不是有什么设备在冲突中受到了损坏？比如早晨五点多定时开放的某种机械装置？” 谢宁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儿童住院部出口的一处金属自动门被弄坏了，每天早上五点四十五分那处门会准时打开，医务人员交接班都会从这里离开。我们正在找人维修，但损坏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 原来如此。 早晨五点四十五分，从后山传来仿若雷鸣的声音，这个谜也解开了。 原来那不是什么怪声，是故障的金属自动门打开的时候，在山里回响所形成的回声。 苏暮夜明白了。 谢宁的科室主任，那个叫做黎维武的人在宋教授的别墅留下五点四十五分这个奇怪的数字，看起来是在暗示他，让他去发现隐藏在桐城后山的秘密。 但是，这个黎维武，他怎么能确定他一定会知道别墅的闯入者来自桐城？ 他又怎么能确定，他一定会调查桐城医院，并且一定会在早晨五点四十五分听到后山的那个响声？ 还有别墅里那些跛脚的脚印 苏暮夜问谢宁：“让你来拿公文包的那个黎主任，他右脚有残疾吗？或者在后山机构，你知道哪个人是跛脚？” 谢宁摇头：“都没有，所以我很怀疑你说的那个闯进宋教授别墅的人，到底是不是黎主任。” 看来，下一个调查对象已经很清楚了。 苏暮夜走到壁炉前，弄熄了火。 “走吧，带我去你们后山机构，我要去会会你的那个黎主任。” 时间已经很晚了，苏暮夜和谢宁离开宋宅。 谢宁原本的行动轨迹很简单，她今天晚上在后山机构值班，从桐城医院的住院部下班以后，她按照黎维武主任的要求，穿过桐院街南侧的那片小树林来到榕秋路，进入那里的第一栋房子，也就是那栋无人居住的旧宅。 她会在那里找到主任落下的公文包，然后去后山机构上班，同时在那里把公文包交还给主任。 公文包在四楼的观星台，因为谢宁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对房屋内部的结构一无所知，刚进来的时候还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上去的楼梯。有关四楼通往三楼卧室的那条木梯通道也是主任告诉她的，当她发现这栋屋里居然有人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当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从那里慌张地夺路而逃。 苏暮夜无意对她解释自己和兰溪会在那里的理由，谢宁也并不感兴趣，这是一个相处起来很省事的人。也难怪桐城医院会接纳这样一个身份背景复杂的试验品的姐姐去后山机构工作，她不是一般的守规矩。 那样平稳又淡然的性格，不管面对什么她都可以坦然处之。 对任何神秘和古怪的现象，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这可不是一般的淡定。 而既然剩下的谜团都在那个黎维武身上，苏暮夜也就跟随谢宁继续她原本离开宋宅会走的那条路，跟她一起前往后山机构。两人穿过小树林再次回到了桐院街上，桐院街的另一端就连接着通往桐城医院侧门的那条路，刚才谢宁在宋宅的院子里摔得很狼狈，这样子不能去上班，所以她要先回家一趟。 她的家就在桐院街北面的那个住宅区里，是一栋独自居住的单身公寓，公寓也是医院分配的。在路上，她谈了一些有关黎维武的情况，这个人实在乏善可陈，几乎没什么可说的，苏暮夜怀疑他很有可能跟谢宁一样是桐城医院经过挑选才会聘用的，性格脾气都与谢宁十分相似。 如谢宁所说，黎维武是个越南人，五十多岁，家人都在越南居住，当初是直接从国外被聘用到桐城来的。 黎维武本人温和诚实，生活规律，没有不良嗜好。他已经为后山机构工作了十多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儿童精神病医生。根据谢宁的回忆，在她小时候和谢司在桐城医院偷偷见面的过程中，并没有见过黎维武这个人，说明他和那些捐精实验的产物应该没有关系。而既然他跟谢司无关，跟谢宁和谢征教授都无关，跟宋教授更不可能认识，又怎么会偷偷潜入别墅里去恶作剧？ 对于谢宁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苏暮夜没有很大的期待，她本身就对周围的事情漠不关心。 潜入别墅的必然是黎维武不会错，他的行动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他跟宋教授有某种联系，但谢宁不知道。 第二是，他是被人所指使的，是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和宋教授有某种联系，谢宁同样不知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3 跛脚之谜 根据谢宁的说法，桐城医院和后山机构混用的情况，只存在于十几年前，所以那时候她才有机会在桐城医院里找到谢司。 现在的后山机构医疗设施齐全，有一条朝北通往附近城镇的隧道，那边的郊县也有发展成熟的住宅区供医务人员居住。基本上，如今两边的工作都分开了，桐城医院的作用只剩下了装门面和提供医疗资源，偶尔才收治病人。 谢宁本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下班以后就会回到桐院街的家中，偶尔去后山机构值夜班。而黎维武这样的主任医师就不同了，他只在医院挂名，实际上经常出入后山机构，住的地方也是距离谢宁很远的北面郊县。 他们的交流，仅限于在后山机构的偶然碰面，以及一些科室会议。其实谢宁根本就不清楚黎维武平时的生活情况，也不知道他在工作以外的时间究竟认识些什么人。 老实本分，是黎维武在工作场合表现出的形象。 苏暮夜所要调查的，就是黎维武真正的情况，以及他的交际圈。 在他周围，必定存在一个跛脚的男人，这就是他要寻找的。 黎维武不是跛脚，这点在谢宁口中得到了证实，但宋教授别墅里的那些脚印却显示闯入者的右脚有残疾。当时现场没有存在第二个人的迹象，所以应该是黎维武故意穿上了尺寸大小不一的男式皮鞋，在地板上留下了那串奇怪的脚印。 跛脚，这是故意传达出的信息。 这其中有更深的含义，但苏暮夜目前还看不透。 医生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所以桐院街的店铺也是不分昼夜的开着，这个时间街道上依然灯火通明。谢宁的家就在桐院街住宅区的最后一排，靠北的那栋公寓楼。从表面上看，这栋二十八层的大楼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走进住宅区以后，苏暮夜就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严密的监控区域。 这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随便来的地方。 谢宁通过虹膜扫描解除了大楼的门禁系统，门卫室的人默默地看了苏暮夜一眼。这栋大楼的装修整洁干净，照明有些昏暗，底楼大厅一侧是个电梯间。电梯间里面，楼层按钮全部锁定，住户只能通过刷卡进入固定楼层。而在电梯间的隔壁，有设施完备的安全通道，但所有楼梯的门都安装了电子锁，没有密码根本无法进入。 也就是说，这栋楼里的住户，只能在自家所在的楼层范围里活动。 而如果没有住户的允许，陌生人根本无法上楼。 隐藏在普通住宅区里的秘密，若无其事之下的严密警戒，确实很符合蔷薇密会的作风。 但是苏暮夜有一点疑问。 在电梯里，他问谢宁：“后山机构的经营规模应该已经很大了，为什么不迁址？总有更合适的地方，现在这样混在小城市里偷偷摸摸的工作，你们不觉得很麻烦吗？” 谢宁轻轻揉着额角：“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以桐城医院所能获得的医疗资源，已经逐渐不能满足后山机构的日常工作了。而且现在跟过去不一样，只要花钱就能采购到我们需要的一切东西，桐城医院已经逐渐失去了装门面的意义。我们的投资人考虑过要把机构整体搬迁到太平洋的荒岛上去，但要悄无声息的从桐城搬走很不容易，只能慢慢来。” 看似很合理的解释，但对苏暮夜而言，这很牵强。 作为一家为私人客户服务的商业医疗机构，为了低调而给工作带来的一系列麻烦大致可以理解。但既然谢司是从这里诞生的，就意味着这里也是蔷薇密会的分支，作为它的一部分，如此寒酸实在很不正常。 或者，是他多虑了，这个地方并没有承载像是六芒星那样繁重的秘密任务，它对蔷薇密会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谢司的诞生，只是一个特例？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走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谢宁走出电梯。 苏暮夜暂停了思考，跟在她后面，大楼的住户都在南侧，北侧是一排窗户。透出窗户可以看到桐城北区的后山，山上一片漆黑。 他走到窗边，出神地看着后山，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似乎隐藏着许多东西。 谢宁掏出钥匙打开自家的房门，一边说：“你朝右边走三步，会很惊讶的。” 苏暮夜依言移动了三步。 而后，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漆黑的山里，竟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这是？ 这是，巧妙借助当年地震山谷塌陷所形成的崎岖地势，将后山机构谨慎地隐藏起来了？ 苏暮夜诧异地又走了几步，灯光很快又消失了，山谷重新变回了一片黑暗。 他在走廊里反复移动位置，但只有在谢宁所说的那个地方才能看到灯光。很显然，他所在的这个住宅区不但安保严密，而且当年在建造的时候，连它的位置也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桐城的经济不发达，高层建筑很少，除了这个住宅区，整座城市都没有高达二十八层的楼房。住宅区建在这里，不但是为医务人员提供住所，也将这个角度可能会暴露出的后山机构巧妙地阻挡住。如果没有人仔细地刻意去观察，不可能会知道隐藏在那座山里的秘密。 那么，从后山上空呢？ 苏暮夜回想了一下，国内没有航线从这里经过。 至于无人机，恐怕接近后山之前就会被击落了。 而这座山占地非常广阔，从位于深山里的机构，通过隧道前往北面的城镇郊县，住在桐城这边山脚下的人也全然不知。这确实是一个大隐于市的好地方，桐城大小也算个城市，但城里人都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竟然还另有一个暗中运作的小小城市。 那些后山机构的投资人，愿意花费如此庞大的精力来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其中真正的原因，也许并不像谢宁说的这么简单。苏暮夜觉得他们似乎在研究一些东西，但又想躲开一些东西，他们需要一个真正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地方，所以才会选择这座偏僻的荒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4 雪绒花 谢宁还在房间里忙碌着，苏暮夜站在门口问她：“你让我知道这么多，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只要你能保守秘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只要我不说出去？” “对，我们这些为桐城医院和后山机构服务的人，本身的交际圈都很狭窄，按照社会上的说法是属于很宅的那群人。医院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也知道我们具体对机构了解到什么程度。所以，一旦消息泄露出去，是谁说的，说给谁听，机构的投资人很容易就能查到。” “以前发生过这种事吗？” “后山机构成立至今还没有，所以我不清楚他们会怎么对付泄密者，希望你的口风能紧一点。” 苏暮夜心领神会。 根据在机构内职务的高低，选择性的对其告知部分情况，其中或许还有虚构的成分，这是一种简单有效的保密手段。 像谢宁这样的普通医师，对后山机构的了解程度仅限于此。所以反推的话，假如这一部分的情报泄密，那泄密者必然就在普通医师的群体中，稍加调查就能把这个人找出来。 大家都知道多嘴的危险性，所以没有人敢挑战后山机构的权威。 苏暮夜寻思着，按照这种管理方式，如果他想知道更多的情况，就只能去找职务更高的人。 比如黎维武那样的主任医师，甚至是投资人。 他正在思考，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怔了怔。 这是？ 他问谢宁：“你的房间里开着音乐吗？” “没有，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歌。”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这真奇怪。 已经快到午夜了，这种时候，有谁会在唱歌？ 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那确实是歌声，很慢，很轻。 那是一个男人的歌声。 不是从谢宁的屋子里，而是窗户外面。 它太慢，太轻了，像是环绕在身边的一层纱，所以很难分清楚它到底来自哪个方向。 苏暮夜靠近窗边，他探出身，凝神细听。 夜晚刺骨的冷风带来了那歌声，确实是一个男人在唱歌。 歌声，是从后山传来的。 伴随着轻柔的音乐。 那是？ 很熟悉的曲调，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 一部电影的插曲。 雪绒花。 edelweiss，edelweiss （雪绒花，雪绒花）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每日清晨欢迎我）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小而白，纯又美）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你仿佛看见我很高兴） 歌声里夹杂着沙沙的杂音，苏暮夜深深皱起眉。 这是音乐。 像是收音机里的音乐。 这种时候，有人在荒凉的山里放音乐？ 是后山机构？ 不，不是，机构在更远的地方，那个距离的声音是传不到这里的。 夜晚的视线很不好，他只能勉强能看见后山机构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下方，有一条简陋的盘山公路。公路两侧有照明，但是他看不清楚那条路上有什么。这时候，谢宁从房间里走出来，苏暮夜连忙问她：“你有没有望远镜？” 谢宁一愣。 她没有多问，返身回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简易的塑料望远镜：“这个可以吗？是打算送给病患儿童的玩具。” 苏暮夜赶紧拿过望远镜，在那条盘山公路上寻找音乐传来的方向。 音乐还在继续着。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 （雪色的花朵，深情绽放） bloom and grow forever （愿你永远鲜艳芬芳） edelweiss， edelweiss （雪绒花，雪绒花） bless my homend forever （祝愿我的祖国春常在） 谢宁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她奇怪地问：“这是谁在唱歌？” 苏暮夜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夜晚盘山公路的光线很昏暗，望远镜仔细搜索了一阵，勉强看到靠近山腰，在一条山间公路东侧的位置，似乎有一辆自行车倒在那里。 那是一辆明黄色的自行车，是男式的山地车。 鲜亮的油漆色，在路灯的映照下很显眼。 而就在距离自行车不远的地方，有个黑影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暮夜把望远镜扔给谢宁：“你看看，我去开电梯！” 谢宁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突然惊呼起来：“那，那是黎主任的自行车！” 苏暮夜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一股森冷的寒意瞬间划过他的后脊，他清楚地知道，有一些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从住宅区通往后山有一条近路，一道电子铁门将山峦隔在了街道的另一边。 谢宁和苏暮夜冲出住宅楼，谢宁匆匆奔向那扇门，用电子锁打开它。 身后响起保安的喊声，这是仅供后山机构工作人员出入的通道，苏暮夜不能进入。但现在是特殊时期，谢宁没有理睬他们，拉着苏暮夜脸色苍白地飞奔上山。 两人穿过一层撕坏的铁丝网，奔向山上的小路。夜晚后山的视野很不好，苏暮夜跟着谢宁在一片漆黑的树丛里穿梭着，尽量抄近道上了那条盘山公路。 谢宁脸色发白：“黎主任他他不喜欢开车，经常都是骑自行车上班的，他怎么会怎么会” 她使劲拨开一片树丛，那条简陋的盘山公路出现在了眼前。 昏黄的路灯映照着这条狭窄的柏油路，就在前方不远的弯道处，苏暮夜看到了那辆黄色的山地车。 一名穿着墨绿色风衣的男子，正倒在不远处。 谢宁奔过去，苏暮夜来不及阻拦她。 而后，他只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 谢宁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她惊恐地捂住嘴，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苏暮夜连忙赶上去。 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大吃一惊。 深夜的路灯下，柏油路面上蔓延着凝固的血迹，几乎已经变成了黑色。 穿风衣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仰面朝天，眼珠泛白。 他的脖子裂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四溅。 血污的深处，断裂的颈椎隐约可见。 白森森的断骨。 这个男人，他被割喉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5 布娃娃 在尸体的身边摆着一个录音机，它式样老旧，里面装着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在使用的卡式磁带。 磁带在慢悠悠地转着，传出悠扬的歌声。 雪绒花，雪绒花 每天清晨欢迎我 小而白，纯又美 你看起来看见我很高兴 冷风吹来。 浸满鲜血的凶案现场，这凄冷的歌声如同鬼魅一般。 让人不寒而栗。 谢宁跪在地上，她捂着脸，竭力想要恢复冷静。 苏暮夜低声问她：“你确定？” 谢宁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的回答，尸体的模样虽然恐怖，但面貌是完整的，一眼就能认出死者的身份。 谢宁只敢看了一眼，她颤声说：“黎主任他，每次值夜班的时候，都会走这条路” 苏暮夜摸了摸尸体的表面：“他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我们应该报警。” 谢宁犹豫了一下：“不，我得先通知后山机构，他们会派人来处理。” 她说着，摸出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个号码，拨出电话：“抱歉，我只能按照机构的规章制度办事。在机构地域范围内发生的事情，必须先通知保卫科。” 苏暮夜没有说什么。 以后山机构的机密程度，他们可能根本不会去报警。 但距离山上的人赶来还有一段时间，他得尽快勘察现场。 黎维武的尸体已经开始僵硬，苏暮夜简单地搜了一下他的衣裤口袋，里面除了一点零钱，什么也没有。 他在找一个东西，但尸体的身上没有。 他想了想，又在周围的地上找了一圈。 依然没有收获。 但是，在尸体靠近山壁的右侧，他看见地上有一个破破烂烂的东西。 是一个布娃娃。 具体的说，只是布娃娃的一部分。 他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 这是一个小女孩形状的娃娃，她有着长长的金色波浪卷发，布艺刺绣描绘的五官和表情都非常精致。布娃娃身穿着粉红色的泡泡袖长裙，轻软的薄纱层叠，这是一个做工非常考究的玩具。 然而奇怪的是，这只布娃娃竟然只有上半身。 她胸口蝴蝶结以下的部分全都被扯掉了，整个玩具只剩下头部和双臂。脏兮兮的棉絮从被撕坏的地方露出来，上面沾满了尘土。 以这些剩下的部分推断，布娃娃的整体尺寸应该跟成年人的手掌差不多大。 是谁把它撕成这个样子的？ 它看起来就像是被人随便丢在这里的，但距离尸体那么近，苏暮夜不觉得这是一种巧合。 这时候，谢宁打完了电话。 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说：“保卫科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马上会派人过来，让我们先保护现场。” 苏暮夜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还留在那个布娃娃身上。 谢宁也注意到了那个东西，她看了一眼，皱起眉：“这是谁扔在这里的东西？看起来很脏。” 她的说法提醒了苏暮夜，他意识到这个玩具确实特别的肮脏。而这种肮脏，不仅仅是因为陈旧。 借着路灯的照明，他看见布娃娃的全身都沾满了泥，散发着一股怪异的霉味。 它就好像，是被什么人从深埋的地里挖出来似的。 不仅是泥土和气味，布娃娃身上的衣裙也已经开始腐烂。而这些衣裙的式样，作为玩具而言应该早就过时了，不是现在的孩子会玩的东西。 这是多少年前的旧玩具了？ 几年？十几年？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凶手留下来的吗？ 收音机，雪绒花，布娃娃。 苏暮夜沉思着。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东西。 脑海中有些隐约的幻影一晃而过，他没有抓住。 他皱了皱眉，站起来，走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那辆自行车。 那是一辆半新的进口山地自行车，从外观看起来经过了精心的保养。虽然摔倒在地上，但车子依然完好无损，车把手上挂着一个电脑包，整辆车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受到外力冲击而摔倒的迹象。 苏暮夜看看这辆车，又看看倒在不远处的黎维武。 有点奇怪。 按照正常的推断，黎维武应该是在前往后山机构的途中，受到凶手的袭击而丧命的。 但如果是突然袭击的凶手，他很难用刀去刺一个正在骑自行车的人，所以应该会先躲在暗处。 这个凶手，他应该是事先到达了现场，然后小心地躲藏在暗处等待黎维武。当黎维武骑车行到他藏身的位置附近的时候，凶手就抓住这个机会，趁其不备的攻击自行车。如果攻击的力量足够大，黎维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身体和自行车必定会失去平衡倒在地上，而后他就遭到凶手的割喉，一刀毙命。 如此巨大的冲击力，足以让自行车在摔倒的时候受到一定的损伤，比如车轮或者把手扭曲变形。 然而，这部车却完好无损。 这部车，它连一点受过攻击的迹象都没有。 就好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地上似的。 苏暮夜仔细的模拟着当时的情形。 黎维武，他很可能并没有受到攻击，是他主动停下了自行车，把车放倒在一边。 这不是偷袭。 黎维武认识这个凶手，他在路上看到了凶手，所以停下了车。 他下了车，把车放倒在一边，然后自己主动走向凶手。凶手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手袭击，黎维武当场身亡。 从尸体僵硬的程度推断死亡时间，案件应该发生在天黑以后。 这个时间，如此冷清的山上，是谁会让黎维武愿意主动停下车，并且毫无一点戒心？ 是他的熟人。 是谁呢？ 这个时候，谢宁也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 她蹲在黎维武的电脑包旁，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苏暮夜问她：“黎维武平时跟谁一起上下班的时候，会走这条路？” 谢宁轻声说：“独自骑行是黎主任的爱好，他总是一个人走的。这种时候，应该也没有人会经过这条路。” 所以，他在这条路上碰见的，并不是后山机构的同事？ 苏暮夜想了想，又问：“这段路上有没有监控？” 谢宁说：“这座山的地形很复杂，监控不能保证覆盖所有的角落。具体的死角我不知道，但这里应该是的，否则的话，保卫科不可能一直没发现这里的事情。” 监控看不到的死角？ 显然，这是凶手特意选择的作案地点。 但，不是后山机构的工作人员，却知道监控的死角？ 是谁告诉他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6 浏览器的记录 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 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东西，苏暮夜还没有找到。 他问谢宁：“黎维武的手机一般放在哪里？我已经检查过了，不在他身上，周围附近也没有。” 谢宁说：“黎主任的手机前几天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但他的笔记本电脑里有个通讯录的备份文档，手机里的备忘录也有同步记录。” “我能看看吗？” “没问题，我记得他的电脑没有设置密码。” 谢宁说着，顺手打开了挂在车把手上的那个电脑包。 “咦？” “怎么了？” “黎主任的电脑，好像被人用过了。” 谢宁把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从包里拿了出来，上面的电源灯果然还亮着。 “会不会是他自己在家里用过以后，出门的时候忘了关机？”苏暮夜问。 “不太可能，黎主任是个做事很仔细的人，他不会带着没有关机的电脑到处跑。”谢宁把电脑递给他，“你看看。” 苏暮夜接过去翻开屏幕，看见它果然是在尚未关机的休眠状态。 他动了动触摸板，调出菜单和使用记录。在最近工作的界面里，他看到了一个浏览器的图标。 电脑休眠之前，是在浏览网页？ 他打开网页，调出历史记录。里面的东西都没有被清空。 最近的几次浏览时间都是晚上七点多，浏览的网站是航空公司。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晚上七点多，这个时候正是黎维武的死亡前后，是谁在这个时候上网？ 不管是他还是凶手，这种行为都很奇怪。 他调出更多的搜索记录，被浏览的是航空公司的预订机票页面，桐城飞往 他微微一怔。 这是 桐城飞往 德国慕尼黑？ 这太奇怪了。 在黎维武被杀前后，有人使用了这部留在凶案现场的电脑，在查询桐城前往慕尼黑的航班？ 他皱眉思索着。 这时候，谢宁已经走到了山路的另一侧。 这条上山的路一侧靠近山壁，另一侧是长满杂草的山坡，山坡上有几条近路可以直接步行下山。前几天下雨过后，山坡上的土路还很潮湿，如果凶手抄近路从山坡直接下山逃走，可能会留下一点痕迹。 她拨开树丛，仔细地在潮湿的泥地上寻找着。 借着昏暗的月光，她看到一棵树旁似乎有些怪异的痕迹。 苏暮夜还在检查电脑，突然听见谢宁在喊：“你快过来看看！” 他转过头，看见她正弯腰站在一处山坡上。 他立刻放下电脑奔过去，谢宁拨开一丛杂草：“从这里的山坡下去有一条近路，是通往桐城医院后门的。你看” 她指向山下。 苏暮夜微微眯起眼，夜色中，他看见那边的泥土上，依稀有两排脚印。 这是一个很容易被发现的位置，脚印的主人甚至没有想过要去掩饰一下。 那两排脚印并不匀称，右侧的脚印看起来比较小，而且形状怪异。 他默默地看着这些脚印。 是跛脚。 这是一串跛脚的脚印。 谢宁不安地问他：“这会不会就是你提到的那个跛脚男人？” 苏暮夜沉默着。 应该没错了。 很显然，从这里离开的这个人，他的右脚有残疾。 而刚才当他看到黎维武尸体的时候，就隐约有了这种预感。 在山路上杀了黎维武的这个人，这个凶手，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跛脚的男人。 他犯罪动机很明显，之所以杀黎维武，是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按照跛脚男人的要求，非常完美地扮演了他的角色，在别墅完成了那个恶作剧的任务。 事成之后，黎维武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他又知道太多事情。 为了永远封住他的口，必须把他干掉。 “喂！” 突然，身后传来喊声。 苏暮夜回过头，看见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扫射过来，有人在喊话。 “是后山机构的保安科。”谢宁低声说。 她立刻朝他们奔过去，跟他们交谈起来。 苏暮夜直起身，他返身走回山上，看见那些人正在朝他这边指指点点。 他们似乎不太欢迎他。 他走过去：“如果你们觉得不方便，我留在这里勘察完现场就走。” 手持电筒的男人打量了他一眼，说：“不用走，你跟我们一起上山吧。” “？” “副院长正在值班室，他想跟你谈谈。” 苏暮夜微微一怔。 他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对于后山机构的情况，其实他通过谢宁的描述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虽然这个机构的存在原因以及工作内容尚有疑点，但这不是他现在想要调查的事情。桐城医院的谜团已经全部解开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非得上山。 但是，德国慕尼黑。 这是一个极为古怪的线索。 这个地点，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黎维武的电脑搜索记录里，这太奇怪了。 黎维武不可能在骑车途中上网，所以假设凶手就是那个跛脚男人，假设是他在杀死黎维武以后，使用了他的电脑。 那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去查询近期桐城前往慕尼黑的飞机航班？ 行凶之后应该尽快离开现场，防止万一有人经过会发现，这才是正常的凶手思路。 难道那个地方，对黎维武和凶手而言都有某种特别的意义？ 或者，这一举动里，还隐藏着其他的意图？ 苏暮夜对后山机构本身的兴趣并不大，但有必要见见副院长。 作为管理者，他对黎维武的了解肯定要胜过谢宁，从他口中也许能得到一些新的线索。 前提是，他们愿意让他调查这件案子。 上山的路比想象中更复杂，黎维武骑行的那条盘山公路，在中途就莫名消失了。苏暮夜被人带着穿过几个树林和山坡，很快就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现在是冬天，后山封闭了，不会有人来，但即使在其他季节，万一桐城的居民误入这里，也很难发现这座山里的秘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隐约的灯光。 一道长长的电子金属门横亘在眼前。 电子门的两侧，依山而建的是坚固的高墙和铁丝网，一眼望不到边。 前方幽深的峡谷中，一栋栋排列整齐的建筑物按照某种规律分散在各处，大多数房子里都是漆黑一片。 周围静悄悄的，遥远的黑暗中，偶尔传来凄厉的哀嚎声。 声音回荡在山谷里，让人不寒而栗。 神秘的后山机构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7 遗忘的故人 电子金属门发出刺耳的声音，缓缓打开。 谢宁还有工作，不能再继续陪同。苏暮夜独自被人带往了一处亮着灯的高楼。 后山机构的布局非常简单，它的北侧是住院部，南侧是办公楼，之间用另一道长长的金属门隔开了。谢宁之前所说的那场病患纠纷，在事故里受到损坏的应该就是这道门。隔着门，可以看到那里面的建筑风格与桐城医院很相似，机构的住院部也有人工湖，有花园，有病房。但是这一次，那些幽暗的房间里，明显都关着病人。 住院部都是一些四五层的小楼，像是经过规划的别墅区。每个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窗户上焊着坚固的铁条。偶尔，不是从哪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或者咯咯的尖笑声，那些怪异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山谷中，久久不去。 苏暮夜确实相信谢宁的说法了，这里毫无疑问，是一间戒备森严的精神病院。 然而，与桐城医院不同的是，后山机构并没有采用医院那种浮夸的华丽建筑风格。这个地方与精神病院相比，更像是一栋秩序井然的研究所，它处处都透着一种简洁严谨，以及理性的循规蹈矩。 从外观看起来，这间机构在细节上毫无一丝累赘之处，这是一间真正为了工作而存在的场所。 副院长的值班室在办公楼的八层，那是一栋整洁而寂静的楼房。 走廊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从办公室门上的小窗可以看到这里有不少医务人员在工作。大家都是静悄悄的，四处都毫无生气，有人听到走廊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就低头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一个死一般寂静的地方。 保卫科的人将苏暮夜送到八楼的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他来了。” “请他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冷淡的女人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苏暮夜突然微微一怔。 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心底深处，莫名弥漫起一种非常强烈的难受和不愉快，他不想听到这个声音。 他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地对这个声音感到厌恶。 这是怎么回事？ 保卫科的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转身就走了。 走廊上，只剩下了苏暮夜一个人。 他定了定神，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漫天星空和山谷中的整个机构都在眼前一览无余。 在这个位置，楼下的房子就像是经过规划的模型，整整齐齐。 苏暮夜用视线的余光朝四周看了看，这是一间装修简洁的办公室。地板是木质的，墙上挂着风格迥异的现代画，画面的内容是一些工厂式样的建筑物，看起来严谨而厚重。 奇特的品味。 在落地窗前，一个穿着灰色套裙的女人正站在那里。 她的外表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肤色微深，鼻梁高挺，似乎有着东欧人的长相。一头浓密的长发覆盖着她整个右半张脸，隐藏在发间的右眼十分怪异，像是先天的发育畸形。 苏暮夜站在门口，没有再走过去。 他看着这个人。 这就是后山机构的副院长。 然而，身体里那种不适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发现自己不仅厌恶这个人的声音，更加讨厌她的容貌。 她的模样，她垂落在脸上的头发，似乎在尖锐地触痛他的某根神经。 这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从何而来？ 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去讨厌一个陌生人，他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这时候，那女人说话了，她的英语带着浓重的罗马尼亚口音。 “想不到，你竟然会找到这里来。” 苏暮夜微微着平复呼吸。 他尽量平静地说：“我的名字和身份，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正在调查一件私事，而这件事凑巧与桐城医院有关联。等案件调查清楚以后，我就会走，并非是故意要探究你们的秘密。” 那女人看着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开场白，似乎跟我想象中有很大的差别。先不谈你的私事和我们医院的秘密，看起来，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苏暮夜皱起眉：“你是谁？” 那女人朝他走近几步：“仔细地看看我，还是想不起来吗？” “不。” “我的名字是，薇娅。柯丝庭。” 听到这个名字，苏暮夜突然感到头部一阵剧痛。 他按住前额。 那女人还在缓缓地说：“我很熟悉你，苏先生。我是你当年在德国法兰克福‘六芒星’孤儿院学习的时候，你所就读的班级，四年级c02班的指导教师——薇娅。柯丝庭。” 剧痛猛然扩散开。 苏暮夜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 他的身体冰冷。 仿佛一阵狂烈的冷风吹散了他的灵魂，他的视野骤然陷入黑暗。 六芒星，孤儿院，冰冷的走廊。 那些阴暗潮湿的教室，冷漠无情的教师，还有跟他在一起的孩子们，他们阴郁的神情，剧烈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德国，法兰克福，六芒星。 薇娅。柯丝庭。 他的指导教师？！ 他没有印象，他应该是记得这个名字的。 但是，他不想去努力回忆。 他竭力地停止着那些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只要他试着去想，比回忆更先到来的，必定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厌恶。那份厌恶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仿佛随时都会冲破他的理智疯狂地喷涌出来，化为一种他无法想象的东西。 他只能克制自己不再去想，渐渐地回过神。 眼前的一切慢慢恢复了清晰，他的身体正紧贴在墙上。 刚才那一瞬间的混乱，在现实里可能只过了一秒钟。 而那个女人，薇娅。柯丝庭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苏暮夜不知道这是她冷漠的天性如此，还是她已经看透了他刚才意识中席卷过的狂乱波澜。幸亏她没有朝他走过来，否则他很怀疑自己在短暂失控的状态下，可能会动手袭击她。 一般情况下，他始终是一个冷静克制，能够轻易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而这份冷静的前提是，不要有刺激的外力，突然强迫他去回忆孤儿院的事情。 他渐渐地平静下来，说：“抱歉，我确实不记得你了。” 薇娅。柯丝庭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无所谓的样子。 她问：“那你是希望，我们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谈话吗？” 苏暮夜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就这样。” 离她远一点，对他们都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8 研究所 薇娅。柯丝庭点了点头：“我不介意，就这样吧。” “抱歉，我对小时候的印象很模糊，也不想再谈，这种事跟眼下的案件没有关系。” “也好，按你说的做，那就来谈谈今晚发生的事情吧。是你在山路上发现了黎维武的尸体？” “对。” “可以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吗？” “可以。”这个时候，苏暮夜已经逐渐恢复了冷静。 他意简言赅，将发现尸体的过程和现场的情况简单地讲了一遍。 薇娅。柯丝庭认真地听完，问他：“你对这个案件有什么看法？” 苏暮夜说，“目前对我们有用的线索很少，而我认为，凶手在杀死黎维武之后，出于某种原因使用他的电脑搜索了航空公司前往德国的航班。他跟慕尼黑有某种密切的关系，考虑到这一点，加上嫌疑犯跛脚的特征，想请问你们有没有确切的怀疑对象？” 薇娅思考了一会儿：“跛脚的事情我不清楚，但如果是德国，其实我能想到很多嫌疑人。” “这怎么说？” “其实，黎先生在来到后山机构工作之前，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产科医生。而他当时就职的医院就在德国，那是位于慕尼黑的一所私立医院，而它对外公开的名义是研究所。” 研究所？ 苏暮夜突然联想到一些东西。 他试探着问：“你所说的研究所，不会就是我在想的那一个？” 薇娅。柯丝庭淡淡一笑，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照片。 她随手把照片扔在了苏暮夜面前的茶几上：“你自己看吧，这地方，你应该认识。” 苏暮夜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已经足够清楚了。 他看见这张照片上清晰地显示着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它的外观，它门口的铭牌，还有它门前的风景一切的一切，他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宋瑾曾经在米兰的白蔷薇庄园，发现过印有这栋建筑物的照片。 谢宁在锡林的心理诊所里，她的家庭相册上也有这样的照片。 他们照片上的人物，跟薇娅。柯丝庭手里这一张不同，但没有改变的，是这栋白色建筑物的外观。 苏暮夜很熟悉它，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里。 这是他人生的开端。 德国慕尼黑，第42号基因研究所。 二十多年前那场捐精实验的地点，也是无数人命运的开端。 他出生的地方。 他感到有些厌烦，案件兜兜转转，总是回到他不想面对的事情上。 他问薇娅：“你的意思是，黎维武曾经在42号工作过？你说，他是产科医生？” 薇娅。柯丝庭笑笑：“希望你对他不要有任何成见，他是一位很好的医生。在42号里，黎先生他将许多孩子迎接到了这个世界上。虽然这其中不包括你，但可能有你认识的人是在他手上出生的。” 一瞬间，苏暮夜突然很想逃离这个办公室。 黎维武竟然是42号研究所的工作人员。 他是真正为蔷薇密会服务的人，是他们的一员！ 在理智上他能够理解薇娅。柯丝庭为黎维武的开脱，黎维武跟谢宁一样，只是勤勤恳恳地运用自己的学识，每天都认真地工作着。但是在情感上，他不想为任何一个蔷薇密会的成员去办事，他们是毫无人性的，是不可原谅的，他甚至能够理解行凶者对这些人的厌恶和憎恨。 他们的实验，他们的产业，把无数人的人生都搞得一塌糊涂。 苏暮夜曾经在宋瑾的病床前答应过他，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将这个隐藏在世界深处的罪恶机构摧毁。 这确实是他真正的想法。 他根本不想为蔷薇密会的成员去讨回什么公道。 而薇娅。柯丝庭似乎看出了他情绪的变化，说：“你对42号研究所有很强烈的不满，这一点我也十分明白。所以我将黎维武的身份告诉你，是想让你自己选择，是不是愿意继续调查这件案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苏暮夜沉默了一会儿。 理智在克制着他。 他厌恶这一切。 但是他不能走。 他不能忘记自己来到这里，最重要的任务。 跛脚之谜，还没有解开。 这个跛脚男人，显然对他的生活很了解，是他逼迫他离开锡林的。 他引导着他一路来到这里，如果他中途放弃，忤逆了他的意志，也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可怕事情。 宋教授别墅的墙壁上，那些疯狂的鲜血涂鸦，意味着这是一个疯子。 这种人，不能让他留在世界上，必须将他找出来。 他思索了很久，最后还是说：“请你，再多谈谈黎维武的情况，我需要更多的线索。” 薇娅。柯丝庭听到他的话，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她并不显得高兴，反而像是担忧。 甚至，在她的眼中，隐约透着某种不安。 难道这个女人内心真正的想法，是希望他不要去调查这件案子？ 苏暮夜冷声说：“我知道你们鬼祟又多疑的行事风格，如果你不希望我来查案，可以早点说出来，不用故意来试探我。我不希望等到真正调查的时候，我会遇上什么莫名其妙的阻碍。我就直接问了，既然黎维武曾经是42号基因研究所的产科医生，他是不是曾经为二十年前那场捐精实验的参与者进行过接生？你所说的嫌疑犯，在当年的婴儿之中吗？” 薇娅。柯丝庭沉默了一会儿，说：“捐精实验只是当年42号工作的一部分，而且那种实验也不止一次。黎维武经手过的产妇情况很复杂，所以我才会说联想到了很多嫌疑人。” 苏暮夜简直难以置信：“那种事情，你们竟然做了不止一次？” 薇娅。柯丝庭试图解释：“大量制造婴儿，这就是我们42号曾经的日常工作，你觉得难以接受也没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什么叫做日常工作？” “就是你所听到的，字面上的意义。这个研究所的历史比你想象中要久的多，它最初建设的目的就是按照计划需求产出适格儿童。这项业务的发展巅峰是在几次大规模的战争和世界格局剧烈动荡的时候，那时候各国都急需人才，又恰好有许多孤儿寡母无家可归，大家都是各取所需。不过现在，一切政局已经趋于平稳，研究所的工作内容也早就发生了变动，那里现在已经转变成了一家普通的药物科研机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9 42号的生产线 薇娅。柯丝庭说着，又补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这并非是我们故意违反人道主义。” 苏暮夜冷冷一笑：“找借口就不用了，多谢你的解释，算是让我明白了。你们所谓的机构，其实就是一条儿童的生产线，42号是生产的源头。从那里诞生出了无数的婴儿，他们会按照你们客户的订单定向培养，分别被送到六芒星或者后山机构这样的地方。然后，经过数年的学习，还有各种筛选，那些孩子最终成年的形态，就是你们需要的样子，也就是所谓的人才，是不是？” 他感到恶心极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出生只是起源于一时兴起的变态实验。原来，这对42号研究所而言根本不是偶然。 这，就是他们工作的常态。 把人通过计划转变成生产数据，在研究所里生产，并被培养成客户所需要的样子。 在这里，儿童只是产品，是创造价值的东西。 这就是那个机构存在的意义。 薇娅。柯丝庭并不打算辩解，她微微点头：“生产线，没错，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苏暮夜厉声说：“而正是因为你们的这条生产线，才会给了海因茨和蓬杜拉那种人消耗儿童资源中饱私囊的机会，才会创造出谢司和尤弥尔那样的杀人狂！你们把人当成什么了？我的父亲是不是因为想要揭露这一切，所以才会遭到蔷薇密会的诬陷报复，最终走投无路才会自杀？！” 他已经知道了那个跛脚凶手真正的杀人动机。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是他在纽约调查蓬杜拉。唐被害案件的时候，曾经担心过的事情。 是复仇。 这一次，不是尤弥尔那种精心策划的剧本，而是真正的复仇。 他几乎可以推测出凶手的想法。 某个孩子，他在德国慕尼黑的42号研究所里诞生，在蔷薇密会的学习机构里长大成人。而在成年之后，他要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复仇，他厌恶自己的出生，也厌恶自己被人所安排的命运，他痛恨这一切。所以，他杀死了黎维武，因为这个医生，就是他人生悲剧的开端。 那之后呢？这个凶手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过什么？他会不会把影响自己人生的所有关键人物，一个个的杀掉？ 比如教授他知识的教师，安排他工作的上司，甚至陪他一起生活的同伴，同行。 在一段错误的人生里，凶手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错的。 他想要消灭这种错误。 他想要消灭自己人生中遇到的一切。 苏暮夜也似乎明白了，在宋教授的别墅里，那段手机音频的含义。 come back to us （回到我们身边） that's the only thing you have （那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是那个凶手在呼唤他。 我们。 复仇者也许不止一个。 他们知道他的存在，他们正在使用各种手段强迫他去找到他们，跟他们团聚。 别墅的恶作剧，黎维武的死亡，都是他们召唤他的方式。 他们很想念他，因为，他和他们是同样的人，诞生在同一个地方。 他们是一样的。 那些人，正在等他回去。 而面对苏暮夜的质问，薇娅。柯丝庭既不羞愧也不生气，她淡淡地说：“我的想法还是不会变，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计较也没有用。你可以再选择一次，或者现在就离开，或者继续帮助我们调查案件。有关儿童生产线的问题，也不全是你想象中的那么黑暗，我们为世界创造了大量的尖端人才，这个以后可以为你慢慢介绍。计划是精密而且可控的，所以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复仇者，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谋杀，所以我们很需要查出凶手的身份。” 苏暮夜冷笑：“有蔷薇密会和秩序者在，怎么可能会有你们查不到的凶手？你应该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 薇娅。柯丝庭摇头：“其实恰恰相反，慕尼黑42号研究所和桐城后山机构都属于独立的商业机构，由投资人出资兴办，与蔷薇密会仅仅存在利益上的合作关系。这意思也就是，我们纯粹为蔷薇提供他们所需要的儿童，彼此不是同伴更不是朋友。而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我们不但得不到蔷薇的帮助，反而工作能力会受到他们的质疑，他们当然不希望手下突然爆出什么疯狂的杀人犯，所以我们现在的调查需求是很迫切的。” 苏暮夜冷冷地看着她。 薇娅。柯丝庭说：“这样说可能很奇怪，你会觉得我们很无耻。但，我们确实很需要你的帮助。” 苏暮夜冷声说：“我是不清楚你们在搞什么鬼，但不论凶手是谁，犯下什么案子，调查的过程都是相似的。你说嫌疑犯可能是当年黎维武接生过的婴儿，那就尽快整理出一份名单。他具体接生过多少孩子，他们的身份，成长过程，现在在哪里生活，其中有谁是跛脚，是否有犯罪前科都要调查。” 薇娅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嫌疑犯大概有多少人？” “可能有近千个。” “黎维武居然接生过这么多孩子？” “这是42号研究所曾经的日常工作，刚才已经说过了。” 苏暮夜长叹了一口气。 这间研究所的规模，远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秘密的捐精实验不是全部，黑暗的六芒星也不是全部。 在他诞生的之前和之后，还有无数命运与他相似的孩子，被强行安排了一段不该属于他们的人生。 而这一切罪恶的根源在哪里，到底应该去责怪谁？ 他问薇娅。柯丝庭：“将儿童当做产品进行计划生产，这最初是谁的主意？是你们机构的投资人，还是蔷薇密会？或者是哪个战乱国家的政府机关？” 薇娅摇头笑笑：“都不是，这恐怕你得去问人类的历史。把人当成东西去生产和使用，这可不是我们现代人首创的。” 苏暮夜咬了咬牙。 人类的历史，他当然很明白。 他知道，在公元前一千多年，就有过将活人当做祭品的史实。 在兵荒马乱的时期，也有过强制嫁娶生产，增加人口以弥补劳动力短缺的政策。 有的时候，在特殊的境遇下，人和牛羊或者一件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按照客户的需求，去生产世界需要的人才，又有什么不对呢。 他突然感到很疲惫。 他不想去探究这一切的根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0 传真 这时候，薇娅。柯丝庭说：“要多谢你的帮助，有了你的分析，我已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请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我去联络42号研究所的负责人，尽快将嫌疑犯的名单整理出来。” 苏暮夜点头，有些疲倦地坐了下来：“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凶手复仇的对象应该不止黎维武一个，案件也不止这一桩。他故意在电脑里留下浏览记录应该也不是失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往往有炫耀的喜好，他可能在暗示下一次案件会发生在德国慕尼黑。” 他一边说，一边却感到身体有些沉重。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从今天早上离开酒店开始调查桐城医院，到遇上兰溪藏身在宋宅里伏击谢宁，后来又目睹了黎维武的命案现场。 前一天，他才刚刚从纽约返回国内，当晚就离开了锡林大学前往桐城。 这一路的奔波，他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 他已经很累了。 “辛苦你了，”薇娅。柯丝庭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敲击着键盘向研究所发送电子邮件，“42号研究所的工作比后山机构要忙的多，我会跟那边的负责人商量一下。如果她有需要，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以后会亲自到慕尼黑去一趟，那你” 苏暮夜微闭着眼睛：“我也会去。” 现在的他，有很多空闲时间。 这件案子，他必须亲自去解决。 “好的。” 薇娅。柯丝庭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的动作很迅速，几分钟之内，她就将目前的案件调查情况写成了一份简报，点击发送。 邮件发往了遥远的德国。 汇报完成之后，她向后靠在椅背里，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她低下头，隔着办公桌，她默默注视着苏暮夜平静的面容。他似乎显得十分疲倦，闭着眼睛微微放松身体，像是睡着了。 刚才，在提到42号研究所的时候他只是短暂的发怒了，现在早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理智。 薇娅。柯丝庭无言地看着他，她感到有些悲伤。 这就是珐蕾拉的孩子。 这个睿智又坚毅的年轻人，他愿意协助他们，他没有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忍耐着本能情绪，去做了他自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他是隐忍的，也是善良的。 他是正义的。 虽然他憎恨自己的命运，憎恨42号研究所和蔷薇密会，但他还是愿意选择帮助他们，为了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 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无法挽回了。但只要有还来得及的机会，他就会想去挽救更多的受害者。 他有着坚定的意志，和宽容的心。 这跟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样。 六芒星的教导给了他足够的智慧和能力，看起来他已经把它们使用在了最好的地方。 这也是珐蕾拉的心愿。 薇娅。柯丝庭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珐蕾拉付出了无数的牺牲，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看到自己的孩子像现在这样，能走上人生的正轨，拥有正常的心智。 十五年前把苏暮夜从六芒星里救出来的时候，珐蕾拉冒着巨大的风险才把他送往锡林，为他创造了一个正常生活的世界。 这孩子没有辜负珐蕾拉，他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 他很健康的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年轻有为的优秀才俊。 希望这种平凡和优秀，能够长久的继续，伴随他一生，给他幸福。 过去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逝，深埋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不要回来了。 然而，薇娅。柯丝庭的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她知道现在苏暮夜的样子，并不是蔷薇密会的心愿，这跟他们当初培育黑蔷薇的时候，在他身上所赋予的期待是完全相反的。这一点时时刻刻都留在薇娅。柯丝庭的脑海中，以至于她很怀疑黎维武被害的真正原因。 苏暮夜在锡林的这十五年里应该处处都很顺利，没有遭遇过太大的精神打击，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取得成就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是薇娅。柯丝庭不清楚当年的医疗手段是否万无一失，她很担心，如果苏暮夜继续查案，更多的去接触往事，反复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会不会再变回以前的样子。 想到那个样子，她不禁感到浑身发冷。 当年在六芒星的工作经历，以及那个地方最终的结局，她已经不愿再回想了。 现在的苏暮夜，他的眼睛里也已经没有小时候的那种东西了。 但，如果那个令人恐惧的as0217再次回到他的意识里，该怎么办才好？ 不，不会的。 她安慰自己，不会发生那种事。 珐蕾拉为苏暮夜寻求到的医疗手段，是当时最尖端的技术，一切善后也都处理的很好。 她花费了那么多代价才将那些事情都隐瞒住，她为他牺牲了这么多，他又怎能让他失望。 多年复杂的生活经历，让薇娅。柯丝庭已经很善于把自己真正的心思藏在心底。她会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多余的情感，她真正的担忧和恐惧，她真正在害怕的事情，苏暮夜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 这时候，电脑里传来邮件的提示音，42号研究所的回复来了。 薇娅。柯丝庭立刻点开邮箱，她扫了一眼邮件正文，困惑地皱起眉头。 这是？ 在沙发那边，苏暮夜已经睁开眼睛，问：“是研究所的回复吗？那边怎么说？” 薇娅。柯丝庭有些迟疑：“负责人说很愿意协助我们，她给了我一份传真，说是必须要你亲自看。但是传真上所说的内容，我不太明白。” 她打开传真机，红色的提示灯亮起来。机器发出尖锐的蜂鸣声开始接受文档，很快，白色的传真纸被慢慢吐了出来，上面印着一些文字。 这个文档的内容很短，传真不一会儿就传送完毕了。 苏暮夜走过去，随手拿起了那张纸。 他看了一眼。 纸上，写的是中文。 只有三行字。 然而，他看着那三行字，身体微微地僵硬了。 他的视线，根本无法从这些文字上移开。 薇娅。柯丝庭在一旁问他：“我不懂中文，你明白这上面的意思吗？” 苏暮夜沉默地点了点头。 纸上，是电脑打印的字，冷冰冰的字体，不带任何感情。 然而，它却又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感情。 我的孩子，我想跟你谈谈 希望你愿意 宋瑾，他也在我这里 ——4.2.6 苏暮夜的呼吸凝滞着。 4.2.6——fa.re.。 是珐蕾拉。 这是珐蕾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1 新的旅程 珐蕾拉要见他。 她竟然就是42号基因研究所的负责人！ 薇娅。柯丝庭看着苏暮夜苍白的脸色，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看起来，你知道这是谁。” 听到她的声音，苏暮夜逐渐回过神。 他点了点头。 “你不想见她吗？”薇娅。柯丝庭问。 “我不清楚。”苏暮夜默默地捏紧了那张纸。 竟然是珐蕾拉，他的母亲。 她想跟他见面。 当然，他早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 自从宋教授的案件发生以后，这一年多来，他已经与蔷薇密会有了太深的接触。他知道珐蕾拉一直在为他们服务，他知道她为难的处境。他也知道她跟宋幽和宋瑾的关系，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 而珐蕾拉，一定也知道他。 他总觉得，她一直都在某个地方默默地看着他，他的任何行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珐蕾拉真正的想法，苏暮夜一点都不清楚。他不知道她与他离别这么多年，为何一直避而不见，也不知道她手握涅纹草这个筹码，究竟想为自己争取到什么东西。 但是，他已经不可能再一无所知的去过所谓的普通人的生活了。即使宋教授没有告诉他珐蕾拉还活着的事情，他也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一切。 只是，这个见面太突然，毫无征兆。 处于目前的复杂情况，苏暮夜不知道同意这次见面，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但他不可能拒绝。 他对薇娅。柯丝庭说：“珐蕾拉看来是希望我尽快赶到研究所去见她，请你安排吧。” 薇娅。柯丝庭点头：“楼顶有直升机，桐城本地没有机场，直升机会把你送到锡林去，应该赶得上早晨的航班。” 苏暮夜收起那张传真纸：“那我先去准备一下，一个小时以后在楼顶见。” “没问题，我安排一辆车接送你，夜晚上下山你一个人找不到路。”薇娅。柯丝庭说着，拿起了电话。 下山的车行道在后山的北侧，桐城背面，但这个时候苏暮夜也没有太多心思去在意这些错综复杂的路线。时间很紧迫，他回到快捷酒店收拾了东西，也顺手带上了兰溪留给他的飞行器。 凌晨四点，他在前台退房，前台在电脑里看到了他的入住时间，忍不住朝他投来怪异的眼神。 在酒店门外，薇娅。柯丝庭派出的车还在等待着。 桐城是一个平静的小地方，酒店建立至今，似乎还没有碰上过如此古怪的客人。 半夜入住，凌晨退房。 他是从哪里来的？在干什么？ 又要往哪里去？ 寒风刺骨的夜晚，苏暮夜推开玻璃门，离开酒店上了车。 在前一晚来到桐城调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就像是那时候，他拿到宋教授寄出的黄铜怀表的时候那样。他以为自己手中的只是一些线索，解开线索，就可以找到真相。然而，线索却只是一个开始，沿着它们一路抽丝剥茧，前方迎接他的，只是又一个更大的谜团。 等再次回到山上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深冬的白天来得很晚，现在这一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个时候。 夜幕中，山谷深处传来螺旋桨轰鸣的声音，直升机已经在等候了。 苏暮夜直接来到办公楼的楼顶上，四周狂风大作，薇娅。柯丝庭正站在那里等待着他。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下意识地按住右脸，走到苏暮夜面前。 “希望你的调查顺利，”她说，“我很快也会赶过去的。” 苏暮夜点了点头。 而薇娅犹豫了一会儿，又低声说：“也希望，你和珐蕾拉能有一次愉快的谈话。” 然而这一次，苏暮夜没有很快地答应她。 “我会尽量。”他说着，转身登上了直升机。 这个时候，他不能做出任何保证。 虽然他不喜欢矛盾和争吵，但是跟珐蕾拉之间，究竟能否像普通的亲人那样相处，他确实没有信心。 这时候，山谷里突然回荡起一阵沉重的声音。 它像是雷声轰鸣，又像是什么东西在震动。在直升机引擎巨大的噪声中，那回声有些听不真切，苏暮夜坐在机舱里，他低下头，隔着舷窗他看见在楼下，负责隔离办公楼和住院部的那道长长的电子金属门，正在缓缓打开。 夜幕中，一批下晚班的医护人员正从住院部鱼贯而出，另外一些交接班的人则正在走进去。苏暮夜辨认出了那个声音，这确实是昨天晚上他在酒店房间里所听到的，那个从山谷里传来的声音。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正是早晨的5：45，一分也不差。 这就是那个神秘的跛脚男人，希望他所看到的情景吗？ 他冒着风险，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就是希望他顺着5：45的线索，一路从锡林追逐到桐城，最终找到这间隐藏在山谷里的秘密吗？ 但，即使他发现了这一切，又能怎样呢。 以后山机构戒备森严的程度，了解它的位置和构造就已经是极限了，苏暮夜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机会，深入进去调查里面病人和工作人员的情况。而如果跛脚男人希望他调查的是这些事情，他为什么又要如此残忍的杀死黎维武？血腥变态的割喉手段，这显然会转移苏暮夜调查的重点。 这个山谷里的秘密，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秘密。而如今这些事态的发展，又看似与这些秘密毫无关联。 苏暮夜总觉得，那些别墅的涂鸦里，还隐藏着另外的深意。 让他上山不是最终目的，隐藏在幕后的人，是想把他引导一个更远的地方去。 是什么地方呢？ 直升机缓缓起飞，离开了桐城一路向着锡林的方向飞去。夜色中的后山越来越遥远，山峦变成了模糊的轮廓，像是起伏的黑影。而那些隐藏在山谷中的建筑物，也逐渐消失的毫无踪迹，那隆隆的回声，再也听不到了。 桐城之旅，结束了。 苏暮夜从窗外收回视线，打开了手中的那张传真纸。 珐蕾拉的传真。 他又看了一遍，那简洁的三行文字，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珐蕾拉说，她想见他。 而宋瑾，正跟她在一起。 宋瑾在42号研究所里。 原来离开纽约以后，他去了德国。 曾经是宋瑾委托苏暮夜去桐城的宋宅看看的，他也确实去了。然而，那间旧宅现在的模样，还有在它其中发生的事情，他又该对他从何说起。 苏暮夜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要做的事情，他做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而在这一切面前，他独自一人，又显得这么的渺小。 直升机的影子，逐渐在夜幕中消失。 在世界的另一端，正有更多的秘密，在等待着他去探索和发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2 咖啡馆 德国，慕尼黑。 当地时间早上10点。 宋瑾站在咖啡店的柜台前，茫然地看着墙壁上的德语菜单。 店员微笑地看着他：“xxxxxxxx” 宋瑾：“？？？？” 店员：“xxxxxxxx” 咖啡馆的店堂里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个顾客，他们的视线正好奇地逗留在宋瑾的身上。 森德灵小镇位于慕尼黑市区偏僻的远郊，现在是上班时间，咖啡馆的生意很冷清。逗留在这里的顾客们无所事事，他们一边喝着咖啡消磨时间，一边在用宋瑾不懂的语言议论着他。 有黑发的东方人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这里不是旅游胜地，没有游客，也没有留学生学校或者移民社区。有人明明言语不通还特地跑到这种冷清的小镇上，实在是很奇怪。 店员还在礼貌地微笑着：“xxxxxxx” 宋瑾：“” 店员抱歉地笑了笑，转身走进后厨，似乎去找会翻译的帮手了。宋瑾默默地站在柜台前，他希望他能找到，他现在极度需要一个能沟通的陌生人，帮他完成“单独买咖啡”的困难任务。 他不想两手空空地回去被宋幽嘲笑。 离开纽约已经好几天了，他被迫从世界的这头跑到了那头。在此期间，跟宋幽之间的矛盾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不是宋瑾自己愿意来到这种德国乡下地方的，那天晚上在纽约的酒店送走苏暮夜以后，珐蕾拉的护士女孩们就给他打了一针。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送上飞机，带到了这个万里之外的地方。 在酒店里，宋幽只是假装走了而已，其实他早就酝酿好接下来的计划了。宋瑾已经不能在纽约呆下去，尤弥尔和谢司的行动，雷泽的暴露，已经把很多人都惊动了。宋幽必须立刻把宋瑾转移走，让他离开学校，远远地离开美国再也不回来。 但是，至于他今后是怎么打算的，准备再把宋瑾送到哪里去生活，他只字未提。在他的认知里没有跟宋瑾商量这个选项，他只会自说自话的单独决定这一切。 宋幽做事不会去征求宋瑾的意见，即使要商量他也会去找别人。他只会把决定的结果单方面告诉宋瑾，宋瑾也必须服从他的命令，其他没什么可说的。 宋幽的脾气是不会改变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要改变过。宋瑾已经受够了，他现在一秒钟也不想看到他。 他什么事情都不想跟宋幽一起做，更不想要他的任何帮助。 而宋幽，似乎也对这种恶劣的兄弟关系完全无所谓。 对宋瑾而言，他倒不是在意宋幽欺骗他，不是在意宋幽偷偷给他吃药。宋瑾的心肠很软，他是一个很轻易就能原谅别人的人。他不爽的是，宋幽确实发自内心把他当成一个废物来看待，这些年他根本就是翻着白眼满心不爽的在照料他。 宋幽他，一直在强迫自己要当好一个监护人，而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愿意。 宋瑾还真不稀罕接受这种勉为其难的亲情，他很直白，如果愿意的话就好好干，不愿意就算了，为什么一边干一边又要带着怨气。他搞不懂宋幽的想法，他并不是那种会被传统家庭关系所捆绑住的人。他很机灵，也不在乎周围人的想法，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把带在身边的这个有病的弟弟给扔掉。 他可以找出无数个抛弃宋瑾的理由，那些理由足够说服所有人。 他的朋友，他的同行，甚至是父母。 他谁都可以搞定。 但是，说到父母 宋瑾的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他的父母。 以前，他从来没有认真的去思考过自己的家庭状况。他就跟无数普通的年轻人一样，跟家人平静地生活着，家庭关系就像空气般的存在于他的周围。他不会，也根本不可能去怀疑自己的父母竟然是假的，但现在，再去仔细回忆自己成长的人生，他意识到了许多古怪的空白点，以及不合理的地方。 也许他活着的20多年，完全就是一个谎言吧。 他真是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笑。 店员还在后厨没有出来，宋瑾突然没什么心情买咖啡了。今天非要自己出门是因为跟宋幽赌气，想要证明自己在言语不通的异国他乡也能生存的很好。但其实，他也明白这种赌气就跟小孩子撒泼没什么两样，就算成功把咖啡买回去，也不能改变宋幽看不起他的事实。 况且 他回头看看店堂的角落。 在那里，有两个金发女孩坐在桌边，研究所的人称她们为“护士”。她们的神情仿佛若无其事，视线却始终逗留在宋瑾的身上和他的周围。 宋幽的监视，在离开纽约后也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的局面有些复杂，宋瑾的地图身份已经泄露了，这个秘密不知还有多少人知晓，宋幽还在调查。所以，现在不论宋瑾跑到哪里，都会有这样的女孩如影随形，这是从研究所派遣出的特殊护卫。 这些“护士”，跟那天晚上赶来坦塔罗斯摄影会馆援救宋瑾的是同一批人，她们也都是被同一个人训练出来的，身手非凡。她们永远忠诚于那个人，也永远一丝不苟地服从她的所有命令。 那个人，自然就是珐蕾拉。 而现在，她们的任务就是在宋瑾暂住研究所期间，出门的时候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不管宋瑾走到哪里，她们都要紧紧地跟着。 这样的生活，简直窒息。 出门在外，竟然要被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子看管着。 而这种安排，并非是自己的哥哥出于兄弟感情，而是为了他那万般不情愿的责任心。 宋瑾觉得自己的自尊都被踩到了烂泥里。 他好烦。 要不，就这样回去吧？ 买个咖啡都被人盯着的滋味真不好受。 宋瑾正在想着，听见后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嗨，你是游客？” 竟然有人在说中文。 宋瑾回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他的身后。 柜台前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人显然是正在跟他说话。 他看起来年纪比宋瑾大不了多少，时髦的挑染金发，身穿暗枣色的呢绒格子大衣。他的皮肤很白，像是常年没有晒过太阳，看长相他应该是个中国人，然而，他的中文略有些生硬。 宋瑾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移民？还是留学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3 推理爱好者 在这种外国偏僻小镇的咖啡馆里居然能遇到同类，宋瑾觉得很稀奇。但他没有忘记宋幽的叮嘱，独自在外他不能跟任何陌生人胡乱说话。 如果坏了规矩，那两个盯着他的护士回头一定会向宋幽告密的。宋瑾心里满不情愿，但为了避免宋幽烦人的说教，他只能保持沉默。 那年轻人见他不吭声，又问：“那个，你也不会中文吗？can you speak english？空你几哇？阿尼哈塞哟？” 宋瑾略尴尬：“我听懂了。” 那人见他开口说话，立刻高兴起来：“你还真是同胞！你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因为我一直住在国外，除了家里的亲戚，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跟人用中文对话了，见到你我很高兴，你看我的口音是不是很奇怪？” “还好了，我听得懂。你是住在这里的居民吗？”宋瑾问。 “不是的，我从其他地方来，是来参加慕尼黑古典音乐节的。你呢？” “我算是来念书的吧，跟着我哥哥一起来的。” “你不懂德语？” “还来不及学。” 这么说可能有些不恰当，德语宋瑾不是来不及学，也不是没学过，而是学不会。 作为一个重点研究欧洲文化的艺术史学生，宋瑾为了外语文献曾经涉猎过印欧语系的各种分支，他很有语言天赋，冷门小语种上手就懂，连阿尔泰语系的突厥语都会几句。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花了许多精力也始终学不会德语，他的脑袋里好像天生对这门语言缺根筋。 这种解释不清楚的小事也没必要说出来，反正陌生人也不会在意的。 那人也确实没有多问什么，随便闲扯而已不用认真，他问宋瑾：“你想喝什么？我帮你买吧，难得碰上自己人我很高兴，我请你。” 他说着，把店员喊了出来。 宋瑾连忙掏出钱包：“这怎么行，是你帮了我的忙，应该我请你才对。我要四个大杯摩卡，你要什么？” 那人倒也不客气：“那也行啊，我就趁机要个超大杯吧，要拿铁。我怎么称呼你？” “我叫宋瑾，留学生。” “我叫肖爵，是交响乐团的长笛手。” “长笛手？听起来很酷哎。” “也没有啦，我家里都是干音乐这行的，所以就跟着大人瞎学学喽。那你是学什么的？” “艺术史，欧洲绘画和建筑方向的研究。” “诶诶诶，我听说家境富裕的有钱人才学这个，你比我还奢侈！” “也没有吧只不过家里人希望我陶冶情操，所以才学这个。” “好玩吗？” “不好玩，要读很多外国文献，还要到处去实地考察名胜古迹。确实挺花钱的，搞得我一直都很穷。你呢？” “吹长笛就是我的工作，倒是不穷。但每天都要花好几个小时练习，一天偷懒就会手生的。” 两人随便闲聊着，柜台后的店员已经动作娴熟地冲好了咖啡。 肖爵把装着四杯摩卡的纸袋拿给宋瑾：“喏，这是你的，还要什么吗？” 宋瑾拎起纸袋：“不用了，多谢你。” 肖爵转头看了看店堂的角落：“那边的小姐姐们也不要点蛋糕什么的吗？算我请的。” 角落那边，那两个负责监视宋瑾的护士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杂志，肖爵所指的自然就是她们。 宋瑾微微一怔。 肖爵看了他一眼：“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宋瑾“呃”着，尽量装作奇怪地反问：“我们像是一起的？” 他心里充满问号，隐约涌起一阵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和那两个人认识？ 他和她们根本就不是一起进来的，她们对他的盯梢很谨慎，视线从不会直接逗留在他的身上。店堂里有好几个顾客，他们在议论他的时候也根本没注意到那两个女孩。 到底是哪里露馅了？ 自从纽约的事情发生以后，不仅是宋幽，连宋瑾自己也变得有些疑神疑鬼。 肖爵见他尴尬的样子，赶紧解释：“那个，我是不是搞错了？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我就想跟那两个女孩随便聊聊，搭讪一下嘛，原来你们三个不是一起的吗？我只是觉得她们好像在等朋友，不是在等你？” 宋瑾莫名其妙：“为什么在等人就非得是等我？” “因为这座小镇人口很少，这种时候街上就只有大叔大妈在闲逛，几乎没有年轻人。附近只有你跟她们的年纪差不多，所以我才会猜她们大概是你的朋友嘛，”肖爵流利地说，“然后，你买了四杯咖啡，而你们这边有三个人，再加上你哥哥就正好是四个，所以你们四个人是一起的，数字对得上，我觉得我这个分析很正确啊。” “”宋瑾无语。 原来他这是碰上了一个业余推理爱好者吗。 他有点头痛：“你这都扯哪儿去了，你看那两个女孩不是正在看店里的杂志吗？这里的杂志都是德语版的，如果我的朋友懂德语，为什么还非要我来买咖啡？” 肖爵一愣，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哎，对哦” 宋瑾叹了口气：“你还是认真去吹你的长笛吧，不要瞎玩什么推理游戏了。那我就走啦，后会有期。” 肖爵一脸的依依不舍：“乱误会你是我不对，不能再陪我聊会儿了吗？在这种地方能碰见同胞实在太稀罕了，我真想再听你说说国内的事情。你赶时间吗？住在哪里？我送你一程？” 宋瑾的头皮有点发麻，这人也太自来熟了。 虽然是个好人，但这种过于热情的陌生人，他稍微有点吃不消。 他只能苦笑着推辞：“今天就算了吧，要不改天我去看看慕尼黑的那个什么古典音乐节？我哥哥不大喜欢我出门，但如果要用听音乐做借口的话，或许可以溜出来。” 这倒也是个机会，在研究所里他不知道要呆多久，每天都在里面憋着迟早要疯。宋幽不可能放他出去瞎玩，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找机会。 古典音乐勉强也跟艺术史能扯上一点关系，以学习研究为理由去参加这种活动，宋幽应该不至于太为难他的，他唯一不会阻止他的就只有学习方面的事情了。 肖爵一听很高兴：“好啊，这不能更好了。你这么年轻，居然也会对古典音乐有兴趣？” “稍微有一点吧，但我也不是很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4 宋瑾的计划 “多听听就懂了，很简单的，”肖爵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票，塞在宋瑾手里，“这是全场通用的入场券，地址和演出时间都写在上面了。我们的交响乐团这一个星期都会在那里表演，你随时都可以来。” 宋瑾点头：“行。” 但是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我还没有办手机，到时候也没办法联络你，能不能再碰上只能看运气喽。” 肖爵也不在意：“没关系，看缘分呗。你可以到后台来找我，如果能碰上的话，这次我请你喝咖啡。” “好啊。” 这时候，坐在店堂角落的那两个女孩站了起来。 她们把杂志放回了书架，一边闲聊着，走出了咖啡馆。 周围的顾客都还是自顾自的喝着咖啡，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但是宋瑾的神经却因此而紧绷起来，他知道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暗号，只要护士先动身离开，就意味着她们在催他快点回去了。 他不能再长时间的耽搁下去，只能歉意地对肖爵说：“那我得走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这星期我会尽量抽空来看你表演的，再见啦。” “好的，拜拜！”肖爵客气地把他送到门口。 两人离开咖啡馆，在路上一起走了一段，到了岔路口才分开。肖爵在路边上了自己的车，宋瑾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独自走进了路边的一片小树林。 轻松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的心情才刚刚因为跟肖爵聊天而有些变好。一旦跟这个新认识的同胞分别，孤独和沉重又再一次环绕在了他的身边。 白天的树林里，空气清澈安静。这里有一条小路通往研究所，平时没有人会经过。 宋瑾把手插在裤袋百无聊赖地闲逛着，没走几分钟，在树林的尽头，他看见刚才离开的那两个护士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皱了皱眉，跟这种怪人相比，确实和肖爵聊天要愉快的多。他沉默地走出树林，从她们面前经过，护士习惯性地跟在了后面。离开树林，从这里开始已经进入了研究所的区域，附近装有监控，无关人员不得进入，所以，在这里他们也就不需要刻意保持距离假装不认识了。 没走多久，其中一个护士就在宋瑾身后说：“出门在外，最好少跟陌生人接触。如果对方好奇心强，喜欢追根究底的话，你可能会把住在研究所的事情给暴露。” 宋瑾没回头：“这不是聊了半天也没暴露吗？我又不傻。你们是不是还想找理由不让我去音乐节？古典音乐跟我的学术专业有关，我现在都已经不能上学了，总不能连自学都不行吧？” 两个护士低声商量了一会儿：“我们会先去报告13号，由他来决定。” 白蔷薇13号，这是宋幽的代号。 凡是有关宋瑾的事情，这些护士巨细靡遗地都会向宋幽报告。 宋瑾觉得很烦，他举起手里的纸袋：“那你们自己回去报告吧，顺便把咖啡也交给他，其中两杯是你们自己的。我现在不想回去，我去钓鱼。” 在这附近有一条小河，也是属于研究所的区域。那里布有严密的电子监控，河的另一边有数米高的围墙，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在那种地方宋瑾是跑不了的，所以护士们也没有阻止他，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先行离开了。 凡是没有必要叮嘱的情况，她们就不会多说一句话。 宋瑾手里握着自己的那杯咖啡，慢慢地踱步到了河边。 天气很冷，他温热的呼吸里带着白气。 手里的咖啡是滚烫的，但他还是觉得浑身都冷，他不知该如何驱散这种发自心底的寒冷。 走到河边，他站在一棵树下，默默凝视着面前清澈的河水。树下插着一根钓鱼竿，鱼竿的另一头连接着细细的钓鱼线。鱼线在河面上划出一道弧形，缓缓飘向远方，在那里，线的末端连接着一枚红色的浮标。 浮标在上下晃动，一圈一圈的波纹沿着河水，慢慢地荡漾开。 这个季节河里是没有鱼的，宋瑾也不是想真的钓到鱼，他只是想在这里打发一点时间。他坐到了树下的草地上，捧着咖啡，眺望远处河对岸那座高墙，默默地发着呆。 他现在的心情，有些茫然，又很混乱。 但，他还是尽力在思考着，他有需要做的事情。 这些事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但总得试试。 如今，身边已经没有人可以帮他了，当然以前也从来没有过。换个角度想想，没有人站在他这边，也就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这意味着在研究所里，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构思任何计划，不必担心他的秘密会泄露出去。 摆在眼前的难题已经很清楚了，想要摆脱宋幽和研究所是不可能，所以只能恰当的利用他们。宋瑾并不指望直接就能从这间研究所里探查出有关他父母的秘密，但在他自己本人的身上已经有足够多可发掘的线索，光是他本身就很有价值。 围绕在他身上的谜团很多，他常年服用的药物，他背上的地图，他的成长历程他服用的泽塔试剂2.0，它的真正作用究竟是什么？高浓度涅纹草溶液能够唤醒他背上的地图，那张地图又指向哪里？ 那个地方，具体都藏着些什么东西？为什么承担这些事的非得是他？ 导致这一切的都是珐蕾拉，也就是苏暮夜的母亲。 而就像罪犯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一样，任何事件的当事人也必定会遗留下他办事时候的细枝末节。所以，研究所是一座调查的宝库，它是珐蕾拉的地盘，必定会遗留着无数珐蕾拉行事的痕迹。宋瑾所要找寻的就是这些痕迹，在这里面，一定会有些东西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而一旦有关他自身的谜团解开，他的家庭和父母的疑问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一切的关键，就在他自己身上。 而要探究他自身，首先就得把自己回复到最初的那种状态，也就是导致如今这一切的根源。宋幽说，服用药物是为了治疗他的精神问题，而因为长期服药导致他的体质发生了改变，他才会成为珐蕾拉选择的地图载体。 所以，他需要弄明白的是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具体得的什么病。而这种病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外界刺激而造成的，具体都有哪些临床症状。 精神和心理的缺陷跟普通的器质性疾病不一样，就算治愈也可能会再次复发。宋瑾需要的不是继续服药，而是恰恰相反，他必须重新把那个有病的自己给找出来，并且加以调查。 而能够达到这个目标的方法就只有一个——服用洛可可3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5 困境 洛可可3号。 一种精神类药物制剂。 它可以促进以涅纹草为原料的相关化合物在体内的代谢，是珐蕾拉的研究所目前正在推进的研究项目。 根据宋瑾的调查，洛可可3号的研究是为了治疗涅纹草药物制剂的重度成瘾者，对药物严重过敏的特殊体质者，以及与此相关容易受到药物副作用影响的少数人群。它的作用类似于解毒剂或者醒酒药，具有涅纹草抗过敏成分，在体内代谢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也许是因为之前谢征在锡林歌剧院的死亡，以及谢司在纽约进行的大规模药物试验促成了这项研究。宋瑾知道涅纹草是一种相当怪异的药物原料，它的溶液能够与多种化学物质进行反应，并对服药者的中枢神经系统产生不同的影响效果。 至于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很深的影响。而要消除这种影响，就只能通过服用洛可可3号，将残留在自己体内的药物成分进行代谢。 能代谢到什么地步，宋瑾自己心里也没把握。他也不知道宋幽的骗局究竟持续了多少年，已经造成的药物影响很可能根本无法完全清除掉。 而且，他本人也无法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探究自己的精神状态。他可以借用摄像机记录言行，机器是客观公正的，但他也需要借助外力，必须有人让摄像机始终保持跟踪记录的状态。 他的计划，凭他自己是很难办到的，他还需要一个帮手。 但身边已经没有人可信任了，他本来也没什么朋友，家人是假的，同学是假的，呆过的地方不管回到哪里都可能被宋幽知道。现在，他甚至连一个自己的住处都没有了，眼下只能在这种装满监控的研究所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没有自己的独立生活，这导致他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很困难，他急需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而可以保证跟宋幽全无关系，又绝不会被蔷薇密会买通的人，恐怕只有苏暮夜了。但宋瑾很清楚他的脾气，苏暮夜绝不可能允许他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他办事一向追求的是稳妥安全。万一他知道了这件事，宋瑾的计划只会胎死腹中，指望苏暮夜会帮助他根本想都不要想。 根本就没有人选。 宋瑾叹了口气，也许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他目前还用不着帮手，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洛可可3号。这东西已经进入了临床实验阶段，很快就会投放市场，所以研究所里必然储存着大量的样品。但这个地方实在太大了，安保措施又密不透风，要想凭宋瑾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找到这么重要的东西又不被人发现，简直难于登天。 他现在还处于正在摸索研究所内部结构的阶段，所以眼下他最需要不是帮手，而是时间，他需要时间来调查清楚研究所的人员组成和监控情况，最终推断出洛可可3号的存储地点并且拿到它。 对于自己的伪装，宋瑾还是很有自信的。包括宋幽在内，研究所里的人都相信他病弱又没什么用处，是个战斗力负五渣。护士虽然把他看得很紧，但对他也没有很强的戒心，那么，他是不是应该找机会跟那她们套套近乎？ 那些女孩只是按照珐蕾拉的指示，按部就班的在工作。只要能从她们口中弄清楚洛可可3号究竟藏在哪里，他就有机会了。 他正在思考着，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那是靴子踩踏在草地上的声音，有人来了。 淡淡的咖啡香顺着空气飘来，宋瑾皱了皱眉。这香甜温暖的摩卡味，就算他不用回头他也能猜到是谁来了。 讨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柔和的，却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情感。 “怎么一个人又跑到这里来了呢，外面这么冷。” 是宋幽的声音。 宋瑾烦闷地把头扭到一边。 他闷声说：“外面空气好。” 宋幽并不把他的冷淡当作一回事，他走到他身边，突然伸手揪住了宋瑾的大衣后颈。 “对待哥哥要礼貌一点。”他轻声说。 宋瑾一阵窒息，宋幽身上的羊毛围巾从身旁垂落下来，滑过他的脸。 他憋着一股劲，使劲地挣脱开，躲到一边狠狠打了个喷嚏。 宋幽放开他，在旁边悠闲地坐了下来。 他没有再说话，慢悠悠地喝着咖啡，抬头看看天空。 晴朗的冬日万里无云，近乎透明的浅蓝色就如玻璃般的澄澈。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天际尽头甚至连一丝云层都没有。 宋瑾用眼角偷偷瞥着他的侧脸，宋幽的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淡漠的笑意，就好像他刚才什么都没做似的。 这是他从来都不曾丢下的面具，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宋瑾大概也清楚他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要为坦塔罗斯摄影会馆的事情收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宋幽离开美国以后就一直在忙于各方打听，收拾残局，尽量将案件的余热压到最小。 他也很辛苦，但是在宋瑾面前他总装作若无其事，甚至百忙之中也非要抽出空来讽刺他两句。不论宋瑾想要试探着跟他打听消息或者关心询问一下他会不会太累，两人之间的对话都只会以互相嘲讽或者大吵一架收场。 宋瑾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缓和这种关系了。 但今天宋幽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他肯定已经从那些护士女孩口中知道了宋瑾找陌生人帮忙买咖啡的事情了。但他也没有要戳宋瑾痛脚的意思，是悠闲地坐在树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两人坐在一起，静静地喝着咖啡。 过了一会儿，宋幽从怀里抽出一叠纸：“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虽然你没有开口说过，但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拜托别人在意大利的图书馆帮你找到了当年报纸社会版的影印本，自己看看吧。” “什么东西？” “十五年前你和爸妈住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在意大利的寓所遭人入室抢劫。这是当时的新闻报道，那是一起很严重的恶性杀人案。” 宋瑾怔了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6 真与假 “歹徒的目标是抢劫杀人，一开始就不打算留活口。爸妈都被他们杀死了，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宋幽平静地凝视着河水。 “你是当时在场唯一的目击者，因为亲眼见到杀人的血腥场面，精神受到刺激而变得非常狂躁，所有的治疗手段都没有用。最后是珐蕾拉给你服用了泽塔试剂，也就是以涅纹草为原料的有机化合物。她的药很有效，但相对的副作用是你在清醒以后，已经完全不记得有关那件案子的任何细节了。” 宋瑾的脸色微微发青。 “这是一种常见的应激性精神反应，”宋幽又说，“因为极度的惊吓和恐惧，那一段时间以及前后相关的记忆，你完全都忘记了，所以才会一直以为爸妈还活着。” 宋瑾没有说话，他抓起那张纸，把那篇报道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普通的当地新闻报纸，报道的都是意大利北部区域的社会新闻。版面上最显眼的位置就是宋幽所说的那起寓所入室抢劫杀人案，报道的内容跟他所说的差不多，几个穷凶极恶的罪犯闯入了米兰市区的一户华人家庭，男女主人被害当场身亡，家中财物也被洗劫一空。犯人逃亡后下落不明，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报纸是原文的，也没有翻译，但宋瑾看得懂这些内容。 他冷冷一笑，几下把报纸撕成了碎片。 他把碎片胡乱团起来，一扬手扔进了河里：“宋幽，你不想说实话就算了，用不着编造这种假报纸来骗我。” 宋幽的眼神微微一冷。 宋瑾转头看着他：“下次造假用心一点，虽然你的故事编的很真实，但是这张十五年前的报纸上，有一篇报道写着米兰布雷拉美术馆的拿破仑雕像正在修缮。你可能没有注意，但我刚刚准备明年夏天去那里参观，正巧查过资料，我知道雕像修缮的日期是今年，根本就不是十五年前！” 他看一眼就知道宋幽的花招了，他只是随便拿了一张近期的报纸，把自己编造的新闻给拼贴了上去。 太复杂的事情也许他不懂，但有关世界各地知名的博物馆和美术馆，这些都是他的研究对象。 他对这些地方，如数家珍。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十五年前的入室抢劫案。 宋幽在骗他。 谎言被戳穿，宋幽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他默默地眺望着远处的高墙。 短暂的静默。 突然，他把手里的咖啡狠狠摔在了地上。 热饮飞溅，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温暖的香气，溅在了宋瑾的脸上。 宋幽咬着牙：“你他妈的就不能在我需要的地方蠢一点吗！” 宋瑾轻轻擦掉脸上的咖啡，冷笑着：“你真有意思，你骗我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怪你，你不羞愧也就罢了，竟然还不允许我戳破你在爸妈的事情上造假？如果你不想说真话，一直闭口不谈倒也罢了，非要画蛇添足的编一个谎言，这反而让我更加怀疑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其实他并不生气。 这种程度的吵架，他已经习惯了。 而且他向宋幽追问过好几次父母的下落，宋幽却一直在躲避这个话题。 宋瑾不敢说自己很了解别人，但他有自信，自己是非常了解宋幽的。他是个很会吹牛的人，随口说大话也不会脸红，这是常年在他的交际圈里摸爬滚打养成的职业病。这样一个把扯谎当成家常便饭的人，面对质问会一时无法应对，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宋瑾非常怀疑过去的事情另有隐情，所以宋幽出于某些原因，连一个牛都吹不出来。 所以他会拿出一篇拼贴的假新闻，宋瑾一点都不意外。 而他面对谎言被戳穿恼羞成怒那就更正常了，他很明显在逃避某些事情。 这也许是心虚，也许是恐惧。 只有一个人想要拼命掩饰什么的时候，他才会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 宋幽在害怕什么吗？ 宋瑾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他：“假新闻的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了，以后你也别想再编造别的故事来骗我。真相我自己会去调查，但我希望你这种激烈的反应，不是因为你心虚，我希望这件事跟你无关，希望它不是你造成的。” 他真的很疑惑，宋幽在有关父母事情上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 他真的像是因为在害怕着什么，所以不敢面对，想要拼命的掩盖真相。 除了某种原因的心虚，宋瑾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而宋幽听了他的话，突然轻哼一声。 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这就是我给你的真相，也是你能调查到的真相。”他站了起来，掏出手帕擦掉自己外套沾上的咖啡痕迹，“有关爸妈的情况，我的说辞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如果你执意要调查，劝你不要白费心思，但如果你不查出什么东西来就不死心的话” 他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绝不后悔。”宋瑾斩钉截铁地说。 宋幽冷冷一笑，又从怀里摸出两件东西，扔在草地上。 是宋瑾的手机和护照。 宋瑾怔了怔，这是之前离开美国的时候，宋幽从他身上搜走的东西。他担心他乱跑或者去搬救兵，所以在到达德国的研究所之前不允许他跟外界有任何联系，也把他逃跑的退路全都斩断了。 在研究所里，宋瑾没有电脑更找不到网络，基本上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他以为要等宋幽给他找到新的学校，他才能恢复通讯自由，没想到他居然现在就善心大发。 这意思是？ 宋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到哪儿去？” 宋幽整了整外套：“去查一点事，要离开德国，可能会离开很久。珐蕾拉就快回来了，今后她会负责看着你，你爱跟谁联络也随便你吧，珐蕾拉的通讯管制和日常监视只会比我更严厉。” 宋瑾有些意外。 宋幽这些日子都没有离开过研究所，调查的事情都是派别人去办的，是什么事情竟然需要他亲自去调查？ 而且，珐蕾拉？ 她在这个时候回来？正巧跟宋幽无缝衔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7 暖房 宋瑾来到研究所的这几天里，见到的只有那些珐蕾拉手下的护士女孩，她本人并不在。珐蕾拉对外的公开身份是一位业界知名的药理学家，专业研发新型医用精神类药物，工作非常繁忙。她最近正在乌克兰基辅参加一个国际性学术会议，并不在研究所内管理日常事务。 宋瑾迅速地思考着，宋幽和珐蕾拉之间的衔接，似乎让他看到一点希望的曙光。 他不动声色地问宋幽：“那你这就要走了？你的计划从来只在定下以后才会告诉我。” 宋幽一脸的若无其事：“那又怎样，我要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都无所谓。那我走了，珐蕾拉随时都会回来，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胡闹。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研究所的那些女孩用一只手就能把你的颈骨掐断。” 宋瑾没说话，默默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手机和护照。 等他起身的时候，宋幽已经走远了。 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宋瑾的想法。 好，就这样很好。 宋瑾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等待了一阵子。 咖啡已经变凉了，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彻底看不见宋幽，他才迈步离开了那条小河。 这座研究所的占地面积非常广阔，它与森德灵小镇之间隔着一片天然森林。数栋白色的建筑物分散在森林的各个角落，看起来就像是互不干涉的私人住宅。数名工作人员就在这些住宅里进行日常研究，住宅的外观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内部备有先进的科研设施和电子安保系统。宋瑾目前只知道住宅功能的大致分布，宋幽的离开给了他一点机会，他需要进一步摸清楚研究区域内的具体格局。 他故意绕了点远路，从小河另一端的山坡爬上去。 那里的风景很好，微风拂面，站在山坡上能看到整条河的美景和研究所的大部分景象。宋瑾俯瞰着山下，看见一辆车从森林的西北侧离开了，那是接送宋幽的车。他动身的速度比宋瑾想象中的还要快，看来要调查的事情确实很紧急。 宋瑾又等待了一会儿，确定那辆车不会再返回，他慢慢走下山坡。 研究所距离山坡最近的是一栋木屋，里面堆放着木柴，煤炭和一些务农工具。木屋后侧是广阔的田地和一间玻璃暖房，有两三个女孩负责打理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它与隔壁的研究区相邻，然而管理却很松懈。宋瑾调查过这里，确定只有在田地的四个方向和暖房的门口装置着摄像头。 负责打理的那些女孩任务也不繁重，现在是冬天，室外几乎没有作物。她们偶尔会在户外记录数据，但大多数时间都在暖房里忙碌，宋瑾小心地朝里偷看过，暖房里种植的都是色泽素雅的草本植物。 要说这里唯一的警戒，那就是这间暖房被电子密码锁定着。看起来，这绿化一角仿佛是研究所自给自足的生活情趣，种植出的花草可以摆放在办公室里增添一道风景。 当然，宋瑾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研究所的区域分布有一定的规律，暖房与重要的研究区域相连必定有它的道理。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既然泽塔试剂2.0的原料是涅纹草，那洛可可3号的成分，是否也可能会从某种植物中提取出来？据说珐蕾拉对东方的草药医学很感兴趣，如果田地和暖房都是用来种植药物原料的，它们设在研究区域隔壁就很正常了。 就像成熟的流水线那样，生产的隔壁就是加工。成熟的草药采摘之后就直接送到隔壁的实验室，免去了繁琐的运输环节。而如果有人来偷东西，单偷草药也没什么用处，田里自然就不需要严密的安保措施。 很简单也是很自然的一个安排。 而如果田地和暖房是用来种植草药的，那这里必然会有一样宋瑾需要的东西。 工作表。 42号研究所是一个极度秩序井然，每一件细小工作都有严格流程要求的地方，就像计算机那样一板一眼。这是珐蕾拉的性格使然，也是保证研究所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也能正常运作的管理方式。在研究所的任何角落，包括任何一方面的细节，大到全年科研计划，小到生活区洗衣房的洗衣机维护时间，都有详细的规定，制成表格保存在相应的地方。这种细致的习惯，可以保证任何人接手负责任何工作的时候，都马上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干什么。 这件事是宋瑾自己发现的，他来到研究所的第一天就发现这里的工作制度相当完美，一丝不苟。这里的每个人在任何时间都在适当的地方进行适当的工作，员工就像精密的零件一样安插在最合适的位置上。研究所里全部员工加起来有上百人，如此大的规模却有着井井有条的秩序，说明这间研究所拥有一套成熟的管理模式。他认真观察了一下，走访过生活区和部分对外开放的研究区域以后，就发现了这个简单的秘密。 没有什么复杂的管理软件之类的东西，只是最原始的方式，工作表格。 研究所每个岗位的职责都是用流程表格所标注出来的，每个地方每个岗位的什么时候应该干什么，都写得很清楚。对研究所没兴趣的无关人士未必会发现这一点，但宋瑾来到这里以后已经迅速确定了自己的调查方向，而他的观察力也很敏锐。对于这个发现他有过一瞬间的疑惑，这很明显是珐蕾拉刻意采用的管理方式，虽然这些表格将研究所收拾的非常整洁，但是那些在她手下工作的女孩们，她们看起来那么专业，有必要像教小孩子一样，把工作的每个细节都巨细靡遗地告诉她们吗？ 但这个疑惑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他需要的是调查的便利，表格给了他便利，他不需要再去想其他事情。 而如果将暖房和田地建立在种植草药这个前提上，那么这附近肯定会有种植的工作流程和成品的明细表，或许还会有供应实验室的运输记录。 这些记录会存放在某个显眼又比较安全的地方，而这里最安全的，就是那间上锁的暖房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8 密码的规律 宋瑾思索着，慢慢踱步到暖房附近。 比较幸运的是，在研究所的区域里没有人会特意防备他。他已经粗略地观察过这一带并且基本掌握了监控探头的位置，在几个特定的角度摄像机是拍不到的，在那些地方藏什么东西，或者找到一条能够安全混进暖房的路，都不会被人发现。 今天很冷，这个时候宋瑾看见田地里有个女孩蹲着在挖土。这种季节土里居然冒出了几棵绿芽，那女孩身穿塑料围裙，拿着铁桶和铲子，似乎正要把这些冒绿芽的土块挖起来带走。 看这势头她也许会忙一阵子，宋瑾不想等了，他得赶快把她撵走。 他靠在树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那女孩没有理睬他，只顾自己低头忙碌着。 宋瑾假装无聊地问她：“你在挖什么？” 他不会说德语，跟研究所里的人只用英语对话。 那女孩低着头：“我英语说得不好。” 宋瑾又问：“那‘涅纹草’，德语怎么说？” “xxxxxxxx” “我听不太明白，你能说慢一点吗？” 那女孩看了他一眼，不再吭声了。 她没有兴趣跟研究所的客人交谈。 宋瑾想了想：“你们研究所里的药物，都是以涅纹草为原料加工制成的吗？”他说着，指了指那间暖房，“是不是就种在那里面？” 他当然是明知故问，他已经从宋幽那里知道了，现存世界上唯一也是最大的涅纹草种植基地在美国。 那个地方被珐蕾拉严格的控制着，是她重要的筹码，一丁点都不会流落到外界。 那女孩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宋瑾，她沉默着，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 然后，她看都不看宋瑾一眼，拿起种花工具转身走了。 宋瑾在她背后喊了一句：“你在干什么呢，要我帮忙吗？” 那女孩加快脚步走远了。 田地附近，只剩下了宋瑾一个人。 还挺顺利。 这下子，就能自由行动了，宋瑾快速朝四周扫了一眼，离开树下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进田地。 虽然这样手段拙劣的把人赶走不太绅士，但很有用。 他已经发现了研究所里这些女孩的一些古怪之处，她们并非刀枪不入，反而有很多疑点。 这些人虽然专业精通，一丝不苟，但她们有些怪异的软肋。宋瑾发现，她们在工作上不但需要按部就班的看表格，就连生活能力和社会经验似乎都比正常人差了一大截。在研究所里，她们从不跟宋瑾闲聊，当然也不会跟宋幽闲聊，除了工作范畴内的对话，她们就像一群不会说话的人偶。 偌大的研究所，到了晚上下班以后生活区里毫无声息。这些女孩互相根本不交谈，在冬天的深夜里这地方就跟冰窖一样，幽冷，阴暗，散发着死一般的寂静。 可怕极了。 既然研究所是蔷薇密会的一部分，会有些古怪的人也不是稀罕事。宋瑾说服自己不要去深究，他很快就找到了对付这些人的方式，只要他不着边际的跟这些女孩闲聊，一旦对话的内容超出工作范围，她们就会因为不知如何回答而赶紧离开。 与其说这是一群沉默寡言的工作人员，她们更像是一批预先设置程序的机器人。 机器人只会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一旦外部环境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她们就无法做出适当的反应，只能关机重启。 以现代科学当然不可能制造出如此以假乱真的机器人，宋瑾更倾向于认为这些女孩是接受了某种特殊的培训。是蔷薇密会和珐蕾拉需要这样的人，她们专业，忠诚而且沉默，是无以伦比的工作机器。而机器的规律是可循的，研究所这种特殊的人事安排反而给了宋瑾可趁之机。只要珐蕾拉没有发现他的计谋并且及时作出应对，他就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一直这样对付这些人。 他没有办法阻止她们去告密，但把她们支开一段时间，他还是做得到的。 刚才那个女孩已经看不到了，宋瑾沿着田地走到木屋的屋檐下，进入监控的死角。 那边的冻土里事先已经埋着一根长树枝，宋瑾三两下把它刨了出来，伸长了去戳暖房门口的那个摄像机。固定摄像机的金属架是滑动的，他稍稍一用力，机器就被推到了另一边。镜头朝向了暖房的铝合金屋檐，已经拍不到门口的景象了。 监控室的人很快会注意到这个异样，宋瑾赶紧跑到暖房门口去找密码。 被抓住也无所谓，他进入暖房的首要任务是确认自己的推测，以及找到工作表。 而一旦珐蕾拉逼问他的目的，借口他也早就想好了。 他会说，他在找泽塔试剂的原料，在找涅纹草，他要研究这个东西。 就算他知道涅纹草的种植基地在美国，以他的立场也完全可以不相信。珐蕾拉找不出他话里的问题，她只能接受他的借口，她根本不知道他已经知晓了洛可可3号的存在，她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深陷困境，既无力又沮丧，可能还有一点愤恨，但他什么事都做不成。 然而就在他从纽约的酒店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 他的处境很艰难，但他还是勉强给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 不出意料，暖房的门果然锁着。 隔着玻璃门能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棕色的地板上摆着一排排的花架，上面满是各种绿色植物。在中央空调恰当的控温下，在这个季节暖房里也是绿意盎然。玻璃门的右侧镶嵌着电子密码盘，上面只有数字，这出人意料的简单，宋瑾对这种东西已经很熟悉了。这一路过来他也解开了不少密码，他下意识的就知道自己现在要找的是某种密码提示，而且这个提示就在附近。 由于药草原料的运输需要，出入暖房的人员会很复杂。要同时实现密码的保密性和便利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设置一套规律，在符合规律的前提下，密码可以随时变化。只要知道这套规律，即使密码每分钟都在变，工作人员也可以根据规律随时打开这道门。 那么，针对规律的提示会在哪里呢？ 珐蕾拉做事这么细致，她肯定会在显眼处留下这个提示。 它是一目了然的，但又是复杂的。无关的人根本看不懂这东西，但工作人员看一眼就能明白。 宋瑾到处找了一会儿，看见暖房左侧的玻璃墙上，贴着一张陈旧的元素周期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9 分子式 元素周期表？ 宋瑾又看看那个电子密码锁。 锁的上半部分是一块液晶屏，屏幕上显示着一组复杂的图形。这东西有点眼熟，六边形，直线，还有字母，c，o，h 这是 呃，这是一个有机分子化学式？ 宋瑾上次看到这东西还是几年前在高中化学课的时候，但现在能回忆起来的除了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其他知识几乎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他抓了抓头发，这时候液晶屏的画面突然滚动起来，分子式的形状竟然开始改变了。 那一大堆的直线和六边形开始自行拆解，移动，重组。 短短数秒钟之内，刚才的图形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哦天。 宋瑾突然明白了。 这个密码盘，它所采用的是不定期随机生成的密码，而密码的编译规律就是按照元素周期表，将分子化学式转换成数字明文！ 他使劲搜刮出记忆里还存留着的一丁点化学知识。 所有的物质都由元素组成，元素按照原子结构在元素周期表中有固定的位置，以相对原子质量由小到大排列。每种元素固定对应一个数字，而暖房的密码，它的编译方式就是将元素转换成相对应的数字。 比如一氧化碳，它的分子式是co，c是碳12，o是氧8，所以密码co转换成数字就是128.对化学药物研究领域的专业人员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极为简单的转换规律。 但宋瑾就碰上了难题。 他真的对化学一窍不通，他根本看不懂复杂的有机分子化学式！ 高中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而在这鸟不生蛋的森林里手机没有信号，不能上网也打不出电话。如果能打电话他还能试试雷泽那家伙的号码还有没有用，化学是他的专业。虽然摄影会馆的事情以后他就再没联系过他，但宋幽总不会把他干掉的，他肯定还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好好活着。 但现在没有帮手，又没有搜索引擎可以求助，该从哪里着手？ 监控室随时可能发现摄影机的异样，宋瑾的时间不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先试试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他不想因为这点小障碍就放弃。他使劲在脑子里搜刮更多的化学知识，那个六边形带直线的东西，好像是苯环？ 然后是甲基，硝基苯环的分子式是什么？c2h4？c4h6？ 就差那么一点了他打开手机数据网络又试了一下，不行，还是没有信号。 研究所的wifi密码他不知道，就算知道它也可能会进行流量监控，不能冒这种风险。 宋瑾有些紧张，恍惚中他仿佛听见森林里的雪地上传来脚步声。不能再多想了，就c4h6吧，加上甲基ch3和硝基no2，c是12，h是1，n是7，o是8 他迅速编译出一串数字，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苯环的分子式好像不是这个，但管不了这么多了，大不了多试几次。 他在密码盘上输入了那串数字，就算不对也没关系，只要程序不是一次失误就自动锁定，他就有机会。 屏幕上的图案逐渐被输入的密码****所取代，输入完毕，宋瑾只听见嘀的一声，密码盘亮起了绿灯。 暖房的门无声地朝一侧移动开，舒适的暖气扑面而来。 开门了。 宋瑾狠狠打了个哆嗦，他这是，成功了？ 他乱猜的密码居然真的蒙对了？ 但苯环的分子式到底是不是c4h6算了不管这么多，时间不等人，他小心地走了进去。 不知道珐蕾拉什么时候回来，在被那些女孩发现之前，他要找到暖房的工作表并且想办法记录下来，回头慢慢研究。 这间暖房的面积很大，内部是长条形的，两侧沿着玻璃墙摆放着金属架子，一路延伸到房间深处。各种绿色植物种植在架子上，宋瑾不养花也不种草，花盆里的绿色在他看来长的都差不多。头顶空调的暖气开的很足，他不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冒汗，他解开了围巾和大衣的衣领，仔细地在暖房里绕了一圈。 暖房里的植物有数十种，花盆上贴着拉丁文的标识，空气里带着幽淡的清香，然而那股清香闻久了却仿佛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很可能这些植物有毒，宋瑾赶紧微微屏住呼吸，他看见在暖房中间摆放着几个半人多高的木头柜子，每个柜子都被分隔成许多抽屉。这东西很眼熟，他见过，这就像是中药店里储存晒干中药的药材柜。 他随便打开一个，里面果然装着晒干的枯草。看来外面的田地春夏季都会种植草药，秋天收获晒干以后冬天就存放在这里面。 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一间德国的研究所居然也会有这种古色古香的兴趣。 宋瑾又打开了几个抽屉，看见其中一个里面草药塞得挺满，他随手抓了一把藏进口袋里。 拿走这么点，研究所的人不会知道。存量多也许说明这种药物用途广泛，回去以后最好能弄清楚这具体是什么。 在右上角的抽屉里，他也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一叠表格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正是他需要的暖房工作表。 他抽了几张出来看，表格的正文他看不懂，但内容分类简洁清晰，靠猜也猜得出来。表格主要分为三栏，第一栏是时间，第二栏是地点，第三栏则是那些拉丁文的草药名字。宋瑾猜测这是一份指示何种药物应该在什么时间送往哪个实验室的表格，就像他推断的一样，这间暖房负责定期为实验室提供研究所需的药物原料。他用手机把表格拍了下来，拉丁文他看得懂，实验室也只有这么几间，只要找出哪些植物的药理作用与洛可可3号相似，而它们又被送往哪个实验室，哪里就很有可能是他所要寻找的地方。 宋瑾专注地拍着照片，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低头忙碌的时候，天花板上的暖气已经渐渐停止了运作。 暖房的温度，开始一点点的下降。 嵌在墙上的水银计，红色刻度逐渐从28度降低到25度，20度，15度 突然，咔哒一声。 暖房的门自动关上了。 听到声音，宋瑾抬起头。 他突然意识到暖房里微冷的温度，狠狠打了个寒噤。 出什么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0 暖房的陷阱 他收起手机跑到门前，使劲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这是电子密码锁控制的自动玻璃门，在没有外力碰触的情况下它是不可能关闭的。似乎有点麻烦了，宋瑾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不怕被抓住，就算被抓住以后的借口他也都想过了，但还是哪里不太对劲。 按照一般的情况推断，暖房作为研究所的一部分应该会有两道保险。第一道是电子密码锁，第二道是室内监控，监控24小时运作，所以就算有人闯进暖房里去也会被研究所的人发现。 作为一个商业机构，这是最寻常也是最稳妥的安保手段，生活区和工作区所采用的都是这套程序。 但是刚才他进入这个房间以后，没有看到任何疑似摄像头的东西，暖房里并没有监控。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有人破窗闯进这里，珐蕾拉很可能不会知道。虽然暖房里的药用植物不经过加工就毫无价值，但这种程度的管理未免也太松懈，宋瑾不相信珐蕾拉会在这种事情上这么随便，他忍不住又回想了一遍刚才所有的细节。 无人看管的田地，似乎不正确但可以开门的密码，摆在显眼处的工作表 没有摄像头，打碎玻璃就能进入的房间 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药草香味，停止运作的暖气 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扩散开，他怀疑这间暖房里很可能隐藏着别的玄机。 珐蕾拉不会这么不重视药物原料，难道这里跟研究所的其他地方不同，它采用了他所不知道的某种保护手段？ 正当宋瑾这样想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暖房某处传来一种怪异的声音。 咔哒，咔哒。 是从天花板上传来的。 他抬起头，看见暖房的高处靠近门口的位置，镶嵌着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正在左右移动，瞄准宋瑾所在的方位。 那好像是一个喷头，是消防用的喷淋装置？ 宋瑾觉得自己该远离这东西，而这时候暖房的温度也越来越低了。他连忙往门口相反的方向跑去，往暖房的深处跑，然而越是远离那扇门，他就感觉空气中的药草香味越发浓郁，他的头开始胀痛。 身体在逐渐麻痹，手脚也不听使唤。 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越来越重，他脚下一软，踉跄着抓住金属架子。 惯性和冲击力推散了架子上的花盆，一排陶土盆掉在地板上摔得粉碎。植物的汁液飞散着四下溅开，空气中那股令人身体麻痹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宋瑾艰难地挣扎着，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站不起来。 咔哒，咔哒天花板上怪异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紧张地回头去看，朦胧的视线里，他看见一股透明的水流突然从喷头里飞溅而出，迎面扑向他。 他来不及躲避，顿时被冰冷刺骨的水浇了一头一脸。 水流的冲击力很大，他从头到脚都被浇了个透心凉，转眼外套就全湿透了。 寒气渗进毛衣里，他狠狠打了个寒噤，竟冻得有点清醒过来。然而那股高压水流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准确地瞄准了他，开始持续不断的朝他喷水。 那就像是夏天的大暴雨，倾盆的水一波接一波的朝宋瑾身上泼。他抱着头使劲往暖房的深处躲，几分钟里他全身都已经被浇的湿透，连鞋子都进水了，地板上的水都已经积了起来。 暖气早就停止了运作，现在室内的温度几乎跟室外差不多，外面寒风刺骨，大冬天里被冷水浇的透凉这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宋瑾很快就被冻得脸色发青。但是他根本没地方能躲，他无处可逃，他已经躲到了暖房最深处的角落里，而那个该死的高压水枪还在不停地攻击他。 走投无路之下，他抓起一个花盆用力砸向身边的玻璃窗。然而他使不上力，他已经冻得浑身都僵硬了，刚才吸入的那些药草香气进一步麻痹了他的神经，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他算是明白了，这间暖房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安保措施，它本身就是一个极端危险的区域，乱闯进来的人都会自食其果！ 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门已经锁住了，他打不开门，砸不开玻璃，又控制不住那个高压水枪，只能被困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大冬天的洗冷水澡。冷水虽然不是什么致命武器，但在冬天里这比监控还惨。附近的田地一个人都没有，不会有人发现他被困在这里，根本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发现暖房里的异样。如果要到晚上下班例行检查的时候才会有人来，宋瑾怀疑自己早就已经冻死在这里面了。 他只能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快，快来人啊！” “救命啊！” 不管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他不想再挣扎了，就当他是被研究所的人抓住了吧。他可不想把小命给交代在这里，快点来个人发现他吧 ！ 快来人啊。 救命。 他真的快要冻死了！ ***** ***** 苏暮夜在路边下了车，站在一条幽静的林间小路上。 远处，白色的建筑物在森林里若隐若现。 已经是中午了，但湿冷的空气里还是带着一丝淡薄的雾气。建筑在雾中充满了朦胧的美感，那古典而富有韵律感的轮廓，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美。 慕尼黑第42号基因研究所，他终于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在上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 也许是因为在照片上见过这个地方好几次，他对这里并没有太鲜明的陌生感。他眺望着遥远的森林河畔，竟然依稀有一种久违的怀念感觉。 有些东西已经深深的印刻在他本能的记忆里，他不记得这个地方，但他确实来过这里，他与这片森林的关系密不可分。不论经过多少年，他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这也许是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注定的命运。 他必须要回到这里，而这也不是他旅途的终点。 在这里等待他的只是另一段开始，他有许多话要跟珐蕾拉说，而在这之后，他将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冷风吹起，森林深处隐约传来声音。 苏暮夜抬起头。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1 代号NR 但他凝神听了听，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四周静悄悄的，这里的森林连一只野兔的身影都看不到，更没有人。 是他的错觉吧。 送他的车开走了，他独自站在路边。 这座研究所的地理位置比他想象中的更偏僻，占地也更广阔。从这里开车到慕尼黑市区要一个多小时，中途所经过的地方到处都是森林，除了隔壁那个乡下小镇，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这就是珐蕾拉所工作的地方。 它远离人烟，冰冷又神秘。 在这座寂静的森林里，不知道曾经发生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 森林的占地面积有数千公顷，研究所只利用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工作和生活相关的建筑物分散在森林各处。距离苏暮夜最近的地方，西北侧有一个接待处，它是研究所区域的主要出入口。它就像一个驿站，在这里停留之后，再往深处走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了。 薇娅。柯丝庭只提过那个接待处，她对研究所并不熟悉。苏暮夜对这里的格局也不感兴趣。他无意在这里逗留太久，他只想和珐蕾拉谈谈，再跟宋瑾谈谈，然后很快就会走。他沿着小路走向了尽头的那栋房子，有人正站在那里等候他，是珐蕾拉手下的一个女孩子。 苏暮夜认出了她，这是在纽约的时候前来摄影会馆接应他的人之一。这些人接受过专业训练，她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正在等候他的是nr03，隶属研究所的护士组。按照薇娅。柯丝庭的说法，研究所如今只是一家科研机构，没有病人也不需要医疗护理。苏暮夜十分怀疑这个小组也许就是为宋瑾存在的，她们按照珐蕾拉的命令，随时在需要的时候保护他的安全。 宋瑾是珐蕾拉重要的试验品，他很有价值。 “你好。”nr03站在接待处的门口，看见他，微微一点头。 “珐蕾拉让我来这里的，”苏暮夜走过去，递给她一封信，“我来自桐城医院，这是副院长薇娅。柯丝庭的口信。” “已经听说了，欢迎你来。珐蕾拉正在基辅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预计今天下午会回来。我可以带你去生活区，先休息一下。” “她不在？”苏暮夜有些意外，是珐蕾拉让他尽快来这里的，他还以为她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跟他谈。 “珐蕾拉很忙，”nr03说，“但是考虑到宋先生和13号之间的关系，你尽早来这里会比较好。” “你是说宋幽？他也在这里？” “他上午刚走。” nr03的叙述很简洁，但是从她平淡的语气里苏暮夜也能想象到那种场景。 原来，宋幽也来过这里了。 在摄影会馆的事情发生以后，在各自单独交谈的时候，宋瑾和宋幽都显得很平静，他们都不是那种会把家庭纷争的怒火往外人身上撒的脾气。但如果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争执是免不了的。珐蕾拉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所以她才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能帮助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 是该庆幸宋幽已经走了吗，如果他真的在，两边说话的日子一定很难熬。 苏暮夜并不太擅长应付这种事。 他问nr03：“那宋瑾现在在哪里？” “在河边钓鱼，但监控室没有拍到他，应该已经离开河边了。” “这季节哪有鱼？” “这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范围。” “” 名副其实的工作机器。 像是nr03这样的护士，她们的能力职责仅限于保证宋瑾的人身安全和身体健康，其他事情她们不感兴趣也不会去管。不用说是冬天钓鱼，就算宋瑾说他爬到树上是要去摘星星，她们也不会觉得很奇怪的。 苏暮夜只能说：“先带我去生活区看看，回头我自己去找他吧。” nr03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候，有人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是另一个护士。 她对nr03耳语了几句。 苏暮夜听见nr03低声说：“写一份报告给珐蕾拉。” “出什么事了？”他问她们。 护士也没有隐瞒，意简言骇地说：“宋先生刚才好像触发了药物原料培养区的一个机关，现在被困住了。” “在哪？” “我们这就去，你也一起来吧，有代步车。” 这家伙，竟然在研究所也不安分。 苏暮夜立刻跟着她们走了。 原料培养区位于森林的东南侧，到了那里，他远远就看到了那片广阔的田地和玻璃暖房。 暖房的门打开着，有几个女孩正在那里忙碌。隔着透明的玻璃窗能看见里面一片狼藉，花盆和金属架子四处翻倒着，地板上浸满了水。 苏暮夜也没觉得太意外，在离开纽约酒店的时候宋瑾都没有跟他告别，这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他很可能是被宋幽强行带走的。而他只是看起来老实而已，其实固执的很，好奇心又强，再加上和宋幽之间恶劣的关系，他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的住在研究所里修身养性。 如果研究所真的如薇娅。柯丝庭所说，只是一家科研机构，苏暮夜并不担心珐蕾拉会对宋瑾不利，他反而更担心宋瑾会一个人在偷偷酝酿什么危险的调查计划。 距离摄影会馆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宋瑾不可能对自己的那些经历无动于衷，他也该行动起来了。 “怎么回事？”nr03问暖房那边的女孩。 “宋先生刚才跑进去了，因为电子密码锁操作不当，触发了暖房里的喷淋装置，我们正准备把他搬起来。”其中一人回答。 nr03朝苏暮夜看了一眼：“你来得正好。” 苏暮夜略无奈，他走进暖房里，顺着工作人员的引导趟着水一路走到房间的深处。在那里，他看见宋瑾浑身湿透，正不省人事地歪倒在地上。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这么冷的天，宋瑾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的外套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冻得嘴唇都发青了。两个护士正用毛巾把他全身都裹起来，一边向苏暮夜解释：“他吸入了一些暖房里的植物麻醉剂，但没有生命危险。” 毕竟也是珐蕾拉的研究所，重要的实验品不至于会闹出人命。 苏暮夜走上去把宋瑾提起来，晃了两下：“宋瑾？听得见我吗？” 还好，还有呼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2 幻影 不一会儿，担架抬了过来，一群人忙碌着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上去。 宋瑾的身体摇晃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睡了很久，朦胧间他听见有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有人压低声音的交谈。 他半闭着眼，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只觉得有人影在自己眼前不停地摇晃，好像有很多人来了。 他这是在哪里，在干什么呢？ 这些人都是谁？ 他记不起来。 恍惚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宋瑾，宋瑾？ 是谁呢？ 好像是一个，这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个声音，让他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他费力地睁大眼睛，感觉视线还在摇晃。 眼前一片模糊，恍恍惚惚的。 最后，他的视线好不容易才聚焦到一个点上。 他看见了一个人，很熟悉。 嗯确实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哑着声音：“夜哥，你怎么会在这？” 记忆也慢慢地回来了，他逐渐回想起自己是在研究所里。 刚才，他闯进了电子密码锁定的暖房，然后不知怎么回事，那门自己锁了起来，天花板上的喷淋还拼命朝他喷冷水。 种植在暖房里的植物，那些气味把他弄得昏昏沉沉，他逃不走。 在冰冷刺骨的水中，他渐渐昏睡过去，他以为自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想不到最后竟然又捡回一条命。 也是，在研究所的地盘上，他们怎么会让有价值的试验品死掉。 但他搞不清楚，他就昏睡了这么一小会儿，苏暮夜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 见宋瑾还能说话，神智也算清醒，苏暮夜略为放心。 他帮着护士把担架抬上了代步车，一边说：“你不该问我，是先该问你自己，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乱跑。” 宋瑾一脸茫然：“我” “算了，先回去再说吧。” 几个人留在暖房那边收拾残局，宋瑾这就被送回了生活区的宿舍。 虽然暖房里没有监控，但天花板上的喷淋装置一旦启动就会触发警报。也因此，宋瑾被发现得早，这件事所幸没引出什么大乱子。 回到宿舍， 他就被苏暮夜扒光扔进了浴缸里。 温水瞬间把他浸没，温度正适合冻僵后的暖身。宋瑾在里面浸了一会儿，感到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水汽，暖洋洋的很舒适，吸入麻醉剂的药效这时候也开始消退了。他有气无力地躺在水里，一动也不想动，他抬起头，看见苏暮夜靠在门口，一边拿了张当地的报纸在看，一边在监视着他。 “我不会逃走的。”宋瑾说。 “你就算不逃走也有其他花招，”苏暮夜翻了一页报纸，“觉得可以了就自己出来，护士说你的身体没有大碍。毕竟年轻，冻一会儿也扛得住。” “她们来的还真快”宋瑾嘀咕着，爬出浴缸裹上了毛巾。 他不承认自己失败，他确实没有失败。 但是被苏暮夜看见这副惨样子，也是挺丢脸。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宋瑾裹着毛巾走进客厅，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嚏！”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桌上有热姜茶，全部喝掉吧。”苏暮夜合上报纸走了过来，“你的脉搏，体温和血压都没有问题，但是要好好休息一阵子。” 宋瑾捧起杯子，在沙发上坐下，他一边喝一边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珐蕾拉让我来的，说来话长。你呢？” “被宋幽带来的，一觉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他收走了我的手机和护照，也没有办法跟你联络，不是我自己想不辞而别的。” 跟苏暮夜猜测的一样。 这很符合宋幽做事的习惯。 他问宋瑾：“你好好的跑到田里去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看那间暖房里面种着很多植物，想找找看有没有涅纹草嘛。”宋瑾说出了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借口，但是他不敢去看苏暮夜的眼睛。对别人说谎他可以若无其事，但这家伙没这么容易对付，他有点心虚。 他没想到他会来这里，还来不及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 幸好，苏暮夜也没有怀疑。 “找那种东西干什么，你也不是专业的，找到了又有什么用。”他随口说。 “随便找找嘛，想看看它长什么样子。我哪知道那房间会自动锁起来，还朝我喷水，冻死老子了。” “你该庆幸里面没有什么危险的陷阱，看你闹出的这档子事，我估计珐蕾拉可能已经预料到你趁宋幽不在的时候会不安分，所以让我来这里看着你。” 宋瑾一阵头大：“我就随便看看而已嘛，为什么你们都这样！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是从桐城来的？” “对。” “也到我家里去看过了？” “对。” 苏暮夜的回答有些迟疑。 宋瑾竟然开门见山的就问了，他一点都不想逃避这个问题。 很突然。 反而是苏暮夜自己，他希望这个话题来的越晚越好，他不想谈这件事。 在离开桐城以后，前往德国的飞机上，二十多个小时里他一直在思考着要怎样将桐城的这一切告诉宋瑾。 他很不喜欢那个地方，不喜欢在榕秋路上的那段经历，他觉得自己在那里看到的东西只会再次伤害宋瑾。但知晓实情是他的权利，只要他问，就必须诚实地回答他。 然而，宋瑾开了话端，却没有接着问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宋幽他，是今天早上离开的。” “嗯，我听说了。”苏暮夜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这个。 宋瑾又继续说：“临走之前，宋幽给我编了一个故事。他说我的父母是十五年之前，在一场入室抢劫案里遭到杀害的。但他拿来给我看的报纸，是他自己拼贴出的假新闻，所以这个故事一下子就被我拆穿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他好像在拼命掩饰什么。” 宋瑾苦笑起来。 “我爸妈已经死了，应该是真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我不知道，这就是我要调查的事情。而宋幽已经明摆了不肯说实话，这就让我更加好奇了，现在我的行动肯定会受到他的阻挠，我很不自由。所以，你这边的调查对我来说很重要。” 但其实，他也猜得到苏暮夜那边的结果。 他问：“我估计，桐城的宋宅应该早就没有人在住了吧？” 苏暮夜沉默了一会。 他点头：“那个地方，至少已经空了有十几年。” 宋瑾叹了口气。 果然。 那里是空的。 老家根本没有父母在。 他一直以为存在的地方，其实早就已经只是留在他心里的一个幻影了。 什么家庭，亲人。 根本就没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3 虚假的宋宅 他勉强笑笑：“多谢你，帮我了却了一桩心愿。” 苏暮夜安慰他：“别太悲观，可能还有转机。” “怎么说？” “是这样的，虽然桐城的宋宅早就空了，但是我有一种猜测。我认为，要将一个人长达数年的记忆完全扭曲成另一个样子是极度困难的事情，不可能你明明没有回老家却产生根本不存在的幻觉。我怀疑，半年前很有可能你只是以为自己回了桐城，但其实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而你的父母也住在那里，所以你才会误以为自己是回老家去了。” 当初在普林斯顿医学院咨询过伊东教授以后，苏暮夜反复思考过宋瑾真正的经历。 最后，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宋幽通过某种方式，将宋瑾送到了一栋虚假的宋宅里。 那栋假的宅邸里，有以假乱真的摆设，也有他的父母在那儿。所以宋瑾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去了桐城，但是对来去的具体路线却记不清楚。 这个推断，当然也很勉强，但苏暮夜实在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然而，宋瑾却摇了摇头。 他说：“你的猜测不是全无道理，或者该说你推断真的很厉害。但你只说对了一部分，半年前我到底去了哪里，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他站起来：“你跟我来。” 两人离开房间，外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既然宋瑾没有生命危险，研究所也没有把这件小小的意外当一回事，随他自己去休养了。 只有隐藏在天花板角落里的监控摄像机还在正常的运作着，就算没有人跟在宋瑾身边，护士组也得知道他是不是老实待在宿舍里。 宋瑾在研究所里住的是一栋三层楼的白色小木屋，位置在生活区的一角。小屋的门前有一大片花园，也有一块田，可以自己种菜。小屋周围是茂密的森林，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能看见远处的河流，风景美不胜收。 假如换到任何一个地方，这栋屋子都是一处舒适宜居的度假胜地。但是在研究所的区域里，它就跟纽约酒店那个装满铁栅栏的房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个更大的监狱而已。 宋瑾带着苏暮夜来到三楼，这是一间阁楼，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阳光从屋顶上倾斜的窗户外面透进来，苏暮夜看到窗边立着一个金属的三脚架。 他微微一愣。 三脚架上，装置着一台简易的天文望远镜。 这东西很眼熟，他曾经见过。 在桐城宋宅的时候，在那栋房子四楼的天文台里，他也曾经见过一台这样的望远镜。 虽然宋宅的那个早就已经坏了，但还是能看出来，它和眼前的望远镜，外观是一模一样的。 “这东西，你见过吧？”宋瑾走过去，“我爸爸是个业余天文爱好者，我们家里也有一台这样的望远镜。” “是有人故意把它放在这里的？”苏暮夜瞬间就明白了，“是不是在向你暗示什么？” “对，你来看一眼就知道了。”宋瑾示意他过去。 于是，苏暮夜走到望远镜前，往镜头里看了一眼。 他突然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是？ 望远镜的镜头和位置都是固定的，通过它，可以看到远处的某个景象。 距离这里有多远，苏暮夜估计不出来。 但是，他看见镜头里有一栋房子。 那是一栋不久之前他才刚刚见过的房子。 这是宋宅？ 他竟然在镜头里，看到了一栋跟宋宅一模一样的房子！ 他的头皮微微发麻。 镜头里的那栋房子，的的确确就是宋宅，只是它的外观比桐城那个破旧宅邸要整洁的多。那栋房子的玻璃窗都是完好无损的，外墙上没有爬山虎，沿墙是一排整洁如新的黑铁栅栏。虽然现在是冬季，还是能看出院子经过了精心的打理，树丛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透过玻璃窗，偶尔能看见房子里有人影一闪而过，这栋房子里竟然还住着人——这是当然的，房子和周围的一切都这么整洁，很显然每天都有人在精心地照料它。 但这是什么？ 在遥远的德国，怎么可能会有一栋跟宋宅一模一样的房子？ 苏暮夜知道宋宅的外观设计很独特，所以这不可能是巧合，必然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他又把镜头拉远一点，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令人惊奇的东西。 那条路。 房子门前的那条路，它竟然也跟宋宅门前的那条榕秋路一模一样！ 榕秋路很荒凉，那条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所以苏暮夜仅仅只去了一次也清楚地记住了它的模样。 那荒凉的街景，陈旧的水泥路面，附近的旧房子门口坐着发呆的老人 还有那一望无垠的田地，远处的森林 所有的一草一木，都跟苏暮夜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望远镜里看到的景象是如此的惊悚，这就好像有人将桐城的榕秋路给复制了下来，原封不动的搬到了这个遥远的异国他乡。 换句话，也就是说，如果他站在这个复制品的面前，他不一定会意识到自己是在万里之外的德国，而是会觉得自己在桐城。 他的推断，竟然一语成谶。 他放下望远镜：“这真是个精心的骗局。” 宋瑾苦笑：“很吓人吧？在这里竟然会有一处我家的复制品，刚看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还好我的脑子没有全坏，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在阁楼发现了这个望远镜，而且记得我曾经见过同样的东西。它和我爸爸用过的那个一模一样，所以我想这东西放在这里肯定不是巧合，就看了一下。没想到” “所以，你一直以为你所回的老家桐城，其实是德国？” “应该没错，很可能我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回过桐城，宋幽一直在骗我，珐蕾拉是他的帮凶。他们的戏演的很真，但坦塔罗斯摄影会馆的案件发生以后，这些事情就瞒不住了，我身上的秘密已经被别人知道了。所以，也没有必要再瞒下去，宋幽不想跟我当面解释，就故意把望远镜放在这里，让我自己去发现这个秘密。” “你去那栋房子里看过吗？”苏暮夜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4 混乱 “没有，那边有一条河，河对岸是一堵高墙。房子在墙的另一边，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去。”宋瑾说，“但那里面不可能住的是我爸妈，否则宋幽没理由不让我见他们，还特意编故事来骗我。” 苏暮夜想了想：“我会找机会调查一下的，但你肯定自己之前回到的家，就是这个复制品？” “我肯定，”宋瑾说，“虽然研究所的护士没有当面承认，但我觉得她们对我很熟悉。不是对我的身体健康和精神状况，而是对我本身很熟悉。她们对我说话的语气都很随意，不像是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那么疏远客气。之前我以为的回老家，事实上应该都是来到了这间研究所，只是我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宋幽已经不打算再骗你了，所以通过望远镜向你坦白了假宋宅的事情。但是，他却编造了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强迫你去接受它？” “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暮夜不明白，“如果他想骗你到底，完全可以制造一个更完美的骗局。他可以让你一辈子活在假象里，而不是胡编乱造一通，明摆着告诉你这些都是假的。” “我也不懂！”宋瑾咬牙，“虽然胡乱冤枉人也不对，但我真的很怀疑是他害死了爸妈！是他干了这种不能饶恕的事情，真相他说不出口，但他又受到罪恶感的煎熬，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 “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那你还能找出什么解释？！” 宋瑾把杯子重重地摔在桌上。 “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又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不管宋幽做过什么事，只要他不是丧心病狂的变态杀人犯，只要他能解释自己的行为，我都可以原谅他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不想跟我交流，我恨他他也无所谓，我想跟他沟通他也不理我，我们只要多说两句话就会吵架。他那个人本来就很奇怪，摄影会馆的事情以后他就变得更奇怪了，我就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低下头，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活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一团糟。 他什么都没有了，父母，家庭，安稳的生活，一切全都是假的。 而唯一在他身边的哥哥，却根本不在乎他的心情。 苏暮夜只是一个局外人，他知道这种事对着他诉苦也没有用。 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对象可以发泄了。研究所里的护士个个都像僵尸一样冷冰冰，对她们说什么都没反应，继续在这种地方憋下去，他真的要疯了。 苏暮夜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看着他宋瑾。 可怜的孩子。 他很想多帮他一点。 他思索着，过了一会儿问：“宋幽是今天早上走的？你的身体状况应该还不稳定，宋幽陪着你来这里是放心不下你吧，为什么突然要走？” 宋瑾低着头闷声说：“我也不清楚，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调查。” “必须他亲自去吗？” “应该是吧，他还在忙着为纽约的事情收场。” 苏暮夜隐约明白了：“那我想，宋幽现在自己可能也很混乱。” “哦？” “虽然我跟宋幽接触不多，但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怪物。”苏暮夜耐心解释，“摄影会馆的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们都没有预料到，宋幽肯定也没有。他当年花费这么大的力气，设下一个局来欺骗你，肯定遭遇了很多困难，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而他冒着风险也要把这个骗局持续下去，这其中必定有重大的原因，在原因和风险并存的情况下，他又很担心骗局随时可能会被你识破，毕竟你很聪明。因此，他一直处于一种精神非常紧张的状态下。” 宋瑾认真听着。 他想了想：“你说的可能也有道理吧，宋幽他确实是个有点神经质的人，搞艺术的男人总是怪怪的。” “既然如此，摄影会馆的事情突然发生，你差点就没命了，身上地图的秘密被蔷薇密会的人知道，这一连串的意外给了他很大的冲击。虽然他当面不会让你看出来，但他可能自己也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因为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糊涂，所以才有了这种漏洞百出的行为，你是想说这个吗？” “对，我就是这么觉得，”苏暮夜犹豫了一下，又说，“也许，我是太看不起他了？” 宋瑾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的分析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宋幽那人就是假正经，装成熟，他大概觉得爸妈死了以后，他得承担起家长的重要责任来吧。但其实，他是那种连画错了图都会气得撕烂画纸的人，很小孩子气的，因为摄影会馆的事情，他的头脑乱成一团又要假装没事，言行就变得一团糟，那确实挺符合他的个性。” 但他还是半信半疑：“但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苏暮夜劝他：“不要把宋幽想的太邪恶吧，我觉得他不是那种手眼通天的人，他毕竟还那么年轻。而且，你不可能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宋幽只是暂时不让你走，并且编造了一个有关父母的故事来欺骗你。这都是暂时的，只要你哪天离开了研究所，自然就可以去调查你想要的真相，他根本就不能彻底的束缚你。” “说不定就是一辈子了呢，他现在根本没说过打算怎么安排我的今后”宋瑾咕哝着，“但他说了，如果我执意要调查，肯定会后悔。我真的很担心，我并不想恨他，如果今后我查到了我想要的真相，万一爸妈真是他杀的，知道这种真相，我说不定说不定真会后悔的。” “那种信口开河的话就别信了，或许它仅仅就只是一个威胁。”苏暮夜说，“与其担心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更重要。先不要去管宋幽，现在就算是你自己，你身上的问题也够多了。你已经验证了我的推断是正确的，确定你一直回的所谓老家其实是这间研究所，那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对此毫无知觉？能不能努力回忆起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5 心理上的弱点 宋瑾能确定自己回去的究竟是哪里，这解决了苏暮夜心中一个巨大的疑团。 他一直担心宋幽是把宋瑾骗去了什么危险的地方，当初从宋教授那里得知宋瑾的父母早已去世，他根本不可能回老家看父母的时候，那种震惊和惶恐的情绪，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一件事在扑朔迷离的时候，也是最让人害怕的时候，现在知道了宋瑾来到的是这家研究所，弄清楚了这个疑问的谜底，他也稍稍放下心。 那随之而来的新问题就是，宋瑾为什么会对这一切毫无知觉？ 就算宋幽可以伪造出一栋假的宋宅，那其他细节又是如何处理的？ 比如探亲的去程和返程，在桐城日常的外出，和家人的交谈，跟当地朋友会面根本不可能每件小事都伪装的跟真的一样。 “你的问题我也曾经思考过，”宋瑾说，“非要给出一个解释的话，只能说我以前都过得太糊涂了。而宋幽很了解我的性格，他很巧妙地利用了我心理上的弱点。你知道我的朋友不多，其实我在老家没什么熟人，回家探亲只是一种形式上的习惯。我在桐城没什么地方可去，回那里的时候一般都不出门的。” 苏暮夜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你连在家里也这么宅？难道你在老家连个青梅竹马的玩伴都没有？” 他知道宋瑾在美国的大学里没什么朋友，但没想到他在从小长大的桐城都没有朋友。 但他看起来言行举止都很正常，交际上并没有什么困难。 这真是很难理解。 宋瑾说：“这里面有点原因的，你别看我现在好像挺能说，其实我小时候说话学的很晚，好像三岁的时候还口齿不清的。所以爸妈就把我送到外地去念医疗康复性质的寄宿学校，学语言。我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但最后还是不适应国内的教育，所以才出国留学去了。” “我换过很多所学校，没什么关系长久的朋友，回家的次数也很少。因为生活很动荡，偶尔才回老家，这种节奏我都已经习惯了。可能是哪一次回家途中宋幽就钻了空子，带我回到了假的宋宅。我也没有发现，然后，这个骗局就一直持续了下去。” “但是你回家肯定会见到父母吧？也没有觉得不对劲？”苏暮夜问。 “他们工作很忙，不常在家，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很少。那种见面的频率，弄两个假货蒙混过关一点都不难。以前说过我是哥哥带大的，这并不夸张，宋幽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比爸妈多多了。” “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父母都已经退休了？” “那是宋幽让我编的，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出席我的学校活动，都是让宋幽代替的。我长到这么大，跟父母真正见面的机会非常少，说他们是年纪大了不方便出门，要比忙于工作丝毫不关心我说起来要好听一些。” 宋瑾说着笑笑。 “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他们并不是不关心我他们根本早就已经死了。”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再多想想其他细节。”苏暮夜说，“就算你回老家的事情是个骗局，你在桐城也没有朋友。但这么多年，你真的就从来没有在自己的生活里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吗？” “其实是有的，但刚才说了，我有一些心理上的弱点该怎么说呢，”宋瑾思索着，“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比如你以为今天是星期四，其实已经是星期六了？” 苏暮夜想了想：“偶尔有。” “那你有没有工作特别投入的时候，以为自己还没吃饭，其实已经吃过了？” “相反的情况倒是有过。” “那又比如，你想出门买一样东西，但回过神的时候，这样东西已经在你手上了，你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出过门？” 苏暮夜皱起眉：“这个好像没有。” 因为工作太忙所以丢三落四，他也有过类似的经验，但不至于自己有没有出过门也不知道。 宋瑾摊手：“刚才说的这些情况，我都经常有。” “？” “不仅如此，像你这么严谨的性格可能很难理解，我在很多事情上的记忆顺序都会错乱。比如我明明记得前天去过图书馆，但其实我是昨天去的；我记得我是在去年三月份的春季运动会上参加过篮球赛，但同学却说那是九月份的秋季运动会。我也曾经问过别人，但大家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丢三落四，大家都有过类似的经验。这种毛病也没有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所以在摄影会馆的事情发生以前，我从来没有认真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认为，是宋幽利用了你的这个小毛病？” “对，一般人的丢三落四只是偶尔，但如果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这种乱七八糟的记忆是一种常态呢？那宋幽就可以故意说错事情发生的顺序和时间，从而让我产生各种错觉。” 苏暮夜思索起来：“你的意思是，就比如，假设你住在那栋假宋宅里的时候，明明没有出过门，但宋幽可以编造一些你某天出门的故事。只要故事编的像，你就会以为自己真的出去了，但其实你根本没见过街上的任何一个人，当然就不会发现门前的那条榕秋路是假的。” 宋瑾点头：“对，然后，宋幽也可以告诉我，我们是坐火车回桐城的。但其实路上我睡着了，是坐飞机去了德国，但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日程表也是去了美国之后因为学业很繁重，才慢慢开始记录的。跟你这么说也全都是我的怀疑，事实上我一点证据都没有。” 苏暮夜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日常生活极度富有条理的人，他很难理解宋瑾混乱的记忆顺序和内容。 但是在二十多年的生涯里，他也不是没见过那种丢三落四的人。 做过的事情不记得，没做过的事情编的活灵活现。今天的计划记成明天，这个月的任务记成了上个月，这种人确实也是存在的。 如果不是宋瑾刻意提起，他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毛病。 他和宋瑾接触不多，没感觉到他是这么糊涂的人。但宋幽是看着宋瑾长大的，如果他对这个弱点了如指掌，他就可以在任何时间编出任何谎言，让宋瑾确信自己真的做过那些事。 即使他不相信，也没有证据。 原来如此。 这就是宋幽所制造的骗局，它的另外一部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6 记忆陷阱 但，这就是真的吗？ 虽然苏暮夜和宋瑾认识的时间不多，他不敢说对他了如指掌，但至少对他的性格略知一二。宋瑾有着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善良和天真，但又有着远胜于同龄人的智慧，他很识时务，在该认真的时候从不含糊，他不像是那种完全不把琐事放在心上的人。 他是一个思路清晰，善于安排自己生活的人。 他至多有点小糊涂，怎么可能会每天都丢三落四呢。 苏暮夜心中依然存疑。 他问宋瑾：“你肯定自己的生活状态是真实的，不是宋幽或者其他人给你造成的错觉？” 宋瑾说：“我懂你的意思，你觉得我不像这么糊涂的人对吧？但有件事你可别忘了，我一直在服用泽塔试剂进行精神治疗。服药初期的我，和现在的我肯定是不一样的。” 苏暮夜微微一怔。 宋瑾继续说：“你认识我还不到一年，也许现在你眼中的我是个正常人，但在之前的这么多年里，那可就不一定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药的，我并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具体糊涂到什么程度。如果药物加剧了我的这个小毛病，使它变成一种常态，那有人想到诱导我对生活琐事的记忆简直轻而易举。” “！” 苏暮夜明白了。 或者说，他一下子恍然大悟。 对了。 是副作用！ 是泽塔试剂的副作用！ 极度混乱的记忆状态，这很可能是宋瑾长期服用涅纹草药物制剂所导致的副作用！ 任何种类的精神药物，服用后必然会对大脑产生影响。既然宋幽已经承认一直在给宋瑾偷偷服药，所以宋瑾的糊涂很可能就是服药导致的副作用。 他原本就有点小糊涂，服药加剧了这种症状。他知道自己有点不对劲，但并不知道自己具体糊涂到什么程度，所以宋幽就顺势利用了这个机会。而在长期的治疗过程中，他的精神状况逐渐好转，身体开始恢复健康，所以药物自然也就逐步减量了。 药物减量伴随着副作用的消失，所以在苏暮夜和宋瑾结识以后，他就没有感觉到宋瑾精神上的异样，因为他最糊涂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就是这么回事。 宋瑾身上无法解释的谜团，在逻辑分析和大胆推断之下，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虽然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再重现，但苏暮夜大致相信这种推断。 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矛盾，宋幽只是巧妙地利用了宋瑾动荡的生活状态，以及不稳定的精神状况，编织出了一套以假乱真的谎言。但这个谎言像是摇摇欲坠的钢丝，并不稳定，随着宋瑾身体的康复和摄影会馆事件的发生，谎言无法再持续下去，自然就被戳穿了。 原来如此。 苏暮夜完全明白了。 而分析到这个地步，宋瑾自己心里的疑问也终于得到了解答。他也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骗局，现在缠绕在他心头的疑云终于被彻底拨开了。 他长叹一口气：“之前我在独自思考的时候，总是有一些细节上的小困惑，跟你聊过以后现在终于全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多谢你帮我理清思路。” “谢我？我都没做什么，这些都是靠你自己的分析，”苏暮夜说，“那假设事实真是这样，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这场骗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能弄清楚这一切发生的具体时间，地点，起因，那你所有的疑问都会解决。” 宋瑾没有说话。 苏暮夜的问题，也是他的问题。 但他们的讨论，只能暂时到此为止。 一切发生的时间，一切的起因，也是他服用泽塔试剂的起因。 宋瑾很清楚这一点。 而要回到那个起点，就要利用洛可可3号去代谢自己体内的药物成分，这就是宋瑾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了。 他不想让苏暮夜知道这些。 他一口喝掉剩下的姜茶，站了起来：“先不想这个了，弄清楚这些问题已经让我开心很多，先休息一会儿吧。话说，你这次准备在这里呆多久，赶时间吗？” “不赶，我有很多事情想跟珐蕾拉谈谈。” “那就在这里好好放松一段时间吧，这栋研究所的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我楼下有厨房，生活区那边也有餐厅，晚上我们去吃点什么？” 苏暮夜对放松没什么兴趣，他的调查任务还很繁重。但他也不想让严肃的话题持续太久，他不希望宋瑾太疲惫，他想了想：“我才刚到这里，也不太熟悉研究所的情况。如果你不喜欢跟这里的人打交道，晚上我们可以留在屋子里自己做饭？” “好啊，我一点都不想看到那些护士的冷脸，但我不会做饭。” “我想也是。” “你会？” “会一点吧。” “一点是多少？” “什么都行。” “” 宋瑾突然笑起来。 久违的熟悉感觉，他很怀念。 他扔掉裹在身上的毛巾，去找衣服穿，一边说：“夜哥，我觉得珐蕾拉一定经常在哪里偷偷看着你。”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她挺了解你的，她知道你是个特别好的人，对谁都特别好。见到你我真高兴，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觉得自己快死了，我就好像一棵枯萎的草！但是跟你聊了一会儿，现在我好像又活过来了，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真的没做什么，都靠你自己。” “你又谦虚，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纽约的？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呢？” “应该是跟你差不多时间走的，我先回了一趟锡林，然后才去的桐城。” “你动作这么快？那在桐城除了我家，还去过哪里吗？” “” 宋瑾问的很随意。 反倒是苏暮夜，宋瑾突然这么问，让他有点尴尬。 宋瑾还在追问：“我家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发展的怎么样？你有没有到处走走？” “” 苏暮夜当然走了很多地方，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荒凉的宋宅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落在宋宅那个神秘的皮包，桐城医院的秘密，和谢宁的偶遇，后山机构主任医师的死亡 这几天他简直过得惊险刺激，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不知道哪些该告诉宋瑾，哪些不能说。 宋瑾见他一直不说话，狐疑地回过头：“你发什么愣呢？你是不是又碰上了什么奇怪的案子，藏藏掖掖的不想跟我说？” 苏暮夜：“” 更尴尬了。 对于宋瑾在某些细节上的敏锐，他确实有点招架不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7 初见珐蕾拉 正尴尬着，桌上的电话响了。 宋瑾走过去，随手按了免提：“谁？” 那边传来nr03的声音：“宋先生，珐蕾拉回来了。” 两人皆是一愣。“ 珐蕾拉想见你，”nr03说，“希望苏先生也一起去。她正在暖房那里等你们。” 瞬间，空气中弥漫起一种怪异的气氛。 苏暮夜和宋瑾的神色，一下子都变得凝重起来。 房间里回荡着nr03冷冰冰的声音，她的话不多，在意简言赅地交代完以后，她自己就直接结束了通话。 短暂的咔嗒一声。然后，电话里就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宋瑾呆了一会，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按掉了免提。 他长叹一口气。看来，终究还是躲不了这一关。 他看了看苏暮夜：“走吗？” 苏暮夜站起来：“走。” 他一直在等待着。 他知道珐蕾拉是一个很守时的人，跟他一样。既然护士说她今天下午会回来，她就一定会回来。 现在是下午一点，时间刚好。电话来的非常准时。 这就是珐蕾拉。 苏暮夜推开门，跟宋瑾一起离开了房间。 代步车已经开走了，他们只能步行去暖房。从生活区到那里的距离不近，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冬日的下午森林里静悄悄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的声音。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在森林尽头，隐约能看见被雾气笼罩的山峦。 宛如仙境的美景。 路上苏暮夜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在出神的想着什么。宋瑾并不喜欢这种长时间沉默的局面，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夜哥，你真的想跟珐蕾拉见面吗？” “很想，但又不想。”苏暮夜说，“珐蕾拉会告诉我很多我想知道的事，但是，我又有些害怕知道它们。” “关于你父亲的事？” “不止，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该怎么说呢，”苏暮夜想了想，“有一些人，和一些事情，它们在我自己心中曾经有一种善恶的判断。但现在我有些困惑，我所知道的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我对这世界了解的还是太少。珐蕾拉，她肯定会告诉我一些陌生的东西，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瑾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知道苏暮夜身上背负的东西，远比他更多。 他融入不了他的世界，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安慰他。 他只能说：“那个，多懂一点，总比什么都不懂的好。” 苏暮夜笑笑：“也是。” 远处，已经能逐渐看见那栋暖房。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个地方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而护士们也早就已经走了。玻璃门敞开着，正在等待他们。 这一次，倒是不会再有恐怖的冷水喷淋迎接宋瑾了。说实话，宋瑾有点害怕珐蕾拉，毕竟他才刚刚在她的地盘上闯了祸。越是靠近那个地方，他就越是迟疑，最后他几乎是有点战战兢兢的，跟在苏暮夜身后小心翼翼地踏进了那里。 希望珐蕾拉不会严厉地怪罪他。 暖房里，刚才被宋瑾撞翻的花盆和金属架都已经放回原位了，地板上的水和污渍也已经清理干净。护士们的工作极为高效，这里已经完全恢复成了原本整洁的样子，中央空调在正常运作，温暖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苏暮夜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远远的，他看见有一个身穿白色外套的女人正在暖房的最深处。 她的身材很高挑，盘着发，低头在小心地拈起一株黄色的小花。 他看着她，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不敢主动走过去。 是珐蕾拉。 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相逢的这一天仿佛遥不可及，但终究还是到来了。 “进来吧。”那人说。 她说的是英语，带着一点德国口音。 那声音很冷，就像是飘在森林里那些冰凉的雪花。 冷静的，威严的，让人情不自禁就肃然起敬。 虽然研究所的那些女孩也很冷淡，但是跟珐蕾拉相比，她们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下属。作为下属，护士们仅仅是难以打交道，但珐蕾拉，她让人在她面前不敢造次。 苏暮夜依言走了进去。 珐蕾拉抬起头，苏暮夜看见了她那双浅灰色的眼睛。 他心里微微一颤。 那双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冰冷的灰色，又深又冷。它像是湖水般的清澈，却又深不见底，锐利的像是能够看透一切谎言，几乎让人惧怕。 看着珐蕾拉，苏暮夜觉得他就好像在看自己。 仅有的一丁点疑虑瞬间也被打消了，他知道这确实是她。 这确实是他的亲生母亲。 除了这双眼睛，其实珐蕾拉长得跟他并不像，她很美，身上带着一种优雅的学者气质，相貌是典型的白种人。但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熟悉感觉是无法用言语形的，苏暮夜知道，这一定就是她。 他感到一种微微的窒息。完全陌生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很高兴，他丝毫没有感觉到那种和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所以不懂。 又或许是，他真的高兴不起来。 珐蕾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她也并不感到喜悦。 她脸上的神情很平淡：“我在基辅的时候，宋幽突然说他有事急着要走，我想不能把宋瑾一个人放在研究所，正在为难。想不到薇娅。柯丝庭说你在他那里，正好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想我们应该见个面，就请你过来了。” 苏暮夜看着她，说：“我还以为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珐蕾拉随手摘下几瓣黄色的小花，扔进旁边的一个竹筐里：“当然找你来也不全是为了宋瑾，眼下我们确实面临很多麻烦，可能需要交谈很长一阵子。这是荨黄草，宋瑾你拿回去泡水喝，可以清除残留在体内的植物麻醉剂成分。虽然暖房里的小机关没什么致命的危险，但安全起见你还是喝点药比较好。” 宋瑾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那个，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在研究所里搞破坏的” 珐蕾拉摇了摇头：“我了解你，让你安安分分的待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的。你没有受伤就好，我不怪你。” 她用纸把荨黄草花包了起来，递给他：“好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8 陌生的母亲 宋瑾呆了呆。 这个，就这么结束了？ 珐蕾拉对他这么宽容？ 宽容也就罢了，她也不想跟他谈谈别的？ 比如严肃地向他介绍暖房机关的由来，这里曾经对付过多少乱闯进来的人，他们的下场有多凄惨。 或者，警告他下次不准乱跑，森林里还有多少类似的机关，之类的。 如果什么都不解释，那至少作为研究所的负责人，她可以正式地跟他打个招呼？ 但她竟然什么都不说，她是不是对他太随意了？ 他觉得怪尴尬的：“那个你不批评我两句吗？” 珐蕾拉淡淡一笑：“你已经受过教训了，别的不用我再多说什么。如果你屡教不改，在这里今后还会继续受教训，我觉得这比训斥要有用得多，这就是研究所里一向的规矩。” 她催促他：“有事的话，我会再找你。现在我想跟苏暮夜谈一些私事，也许不方便让你听到。当然，如果他不在意的话，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我不在意。”苏暮夜说。 但宋瑾的脸皮没有这么厚，珐蕾拉都明摆着不想跟他讲话了，他拿起纸包知趣地准备走。 “夜哥，我还是先回宿舍等你吧。”他说。 苏暮夜默默看了他一眼。 宋瑾一愣，他好像读懂了苏暮夜眼中的意思，他不希望他特意避开。 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知道吗？ 他犹豫了一下，改变了主意，说：“那，我还是先到外面去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你们聊。” 不走当然是不行的，站在旁边听人家拉家常就太傻了，他只能去别处偷听。 宋瑾离开暖房，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快步绕到建筑物的后面，在那里有一棵树正好能掩盖住他的身影。他也知道那里的玻璃墙有一道缝隙，在那个位置，勉强可以听到珐蕾拉和苏暮夜的谈话。 他靠在树边，这时候雪已经停了，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晒在他身上，倒是不觉得冷。他就独自站在那里，默默听着暖房里的声音从玻璃缝隙隐约传来。 见他走了，珐蕾拉对苏暮夜说：“你结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对他也是。在这里见到你，他很高兴。” “宋瑾是个很善良的年轻人，你们应该对他更好一点。”苏暮夜说。 “我对他一向很宽容，刚才你也已经看到了。至于他和宋幽之间的矛盾，我无意去干涉，”珐蕾拉说，“我和宋幽只是合作关系，不是朋友，他希望我能救宋瑾的命，所以我救了。作为交换，宋瑾为我提供了一些重要的用途，他是个很合适的试验品，对此我很满意。”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残忍。”苏暮夜说。 他暗暗握紧了拳。 珐蕾拉的语气淡然自若，这让他心中沸腾着一股怒气，但他竭力忍耐。 他不想一开始就对珐蕾拉恶语相向，尽管她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愧疚。 然而，珐蕾拉看着他强忍怒意的样子，竟然微笑起来。 “你想骂我也没关系，不用忍耐，”她淡淡一笑，“我当然也知道自己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你一定认为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或者是一个误入歧途的科学家。我确实不是什么善良的女人，但按照最开始的计划，原本我们是一辈子也不会见面的，你根本不会知道我的存在，也不会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你的人生原本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做你的母亲，不想跟你相认，也不需要你强迫把我当做母亲来尊敬。我们只是由于一些客观的原因，不得不当面交谈，所以你想对我说什么都可以直白的说，没关系。” 苏暮夜忍耐了一下。 “我不想这样，”他说，“我不是想原谅你，我只希望我的言行能对得起我自己。在这里责怪你，除了发泄情绪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宋幽说你是个无趣的男人，确实没说错，”珐蕾拉笑笑，“但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欣慰。你确实很健康的成长了，我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苏暮夜不明白：“你都努力什么了？我的成长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还活着，你也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丁点关心，把我抚养成人的是宋教授！” “我所做的事情你当然是看不到的，我也不是想为自己争功。不过，你应该已经见过我研究所里的那些女孩子了，我的努力，就是不让你变成她们那个样子。” 苏暮夜微微一愣。 珐蕾拉平静地看着他，“黑蔷薇，这个名字你很熟悉吧？你应该很清楚，在你当初呆过的那间孤儿院里，那里面的孩子都跟这些女孩一样，那为什么你最终没有成为他们的一员？” “因为我提前离开了那里。” “对，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你可以离开那里并且被普通人收养？六芒星是一个培育工作机器的地方，蔷薇密会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金钱，可并不是希望让你开开心心的活着，自由的去成就自己的事业。你的一辈子，你的心和灵魂，理应都是属于他们的。” “我能离开那里，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太差劲？”苏暮夜问。 “差生也有它的去处，蔷薇不会轻易浪费它的资源。” “那真正的答案就只能由你来告诉我了，宋教授说十五年前是你自己去找他，求他收养我的。” “是的，确实是我。”珐蕾拉点头，“想把你从孤儿院弄出去很难，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宋教授不能算是一个最称职的家长，但他是我当时能找到最好的人选了。我没有太大的心愿，只是希望你能健康的成长为一个普通人，当然，这也是你父亲的心愿，我不想让他失望。宋教授作为你父亲最好的朋友，他将这个任务完成得很好，对于我而言，我确实非常感激他。” “父亲？你是在说苏曦？” 苏暮夜非常疑惑。 听珐蕾拉的口气，她似乎跟苏曦很熟悉。 而同为那场捐精实验的参与者，他们并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他们只是负责捐献基因的消耗品，理应是互相不会见面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9 真实的父亲 他问：“你见过我父亲，是吗？” “不算很熟悉，但我们确实曾经见过面。” “那你一定知道二十年前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并没有剽窃过是不是？！”苏暮夜忍不住追问。 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 他迫切地想知道。 他太想知道了，尽管他可以在任何事情上尽量保持冷静和理智，但唯独父亲的事情不行。他突然意识到，在他心底深处也许跟珐蕾拉的重逢相比，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些往事的真相，他四处寻找珐蕾拉不是因为真的思念她，他更想要的，是从她口中弄清楚那些曾经被蔷薇密会扭曲的事实。 苏曦是清白的，他坚信不疑。 在这一生中只要有任何一点机会，他一定会为父亲被污蔑的名声讨回一个公道。 他只要知道，他并没有做过那些丢人的事情。 只要知道他是清白的，他一定会将事实公之于众。 他问珐蕾拉：“你都知道的，是不是？我父亲他是被蔷薇密会陷害的！是不是因为他想要揭露这间研究所里那些不人道的实验，惹恼了他们，所以才会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 在经历了那么多错综复杂的案件以后，他已经非常熟悉这群人的手段和行事作风。蔷薇隐秘在暗处，他们极为残忍，但又高傲，他们冷酷无情，不论对象是谁，不论他有着怎样的地位和身份，只要违反了规矩，下场就必定是付出巨大的代价。 然而珐蕾拉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却显得很无奈。 她苦笑：“世上的儿子总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位英雄，就连你也免不了俗。确实，苏曦他没有剽窃过，他是被冤枉的，但对蔷薇密会而言这是一种合理的惩罚手段。他们虽然无情但从不滥杀无辜，按照我个人的看法，我很同情苏曦，可他得到那样的下场也确实是咎由自取。” “他干了什么？为什么要惩罚他？” “二十年前，他从这间研究所偷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拒不归还。当时蔷薇密会曾经派人与他谈判，也劝解过他，但他很固执，坚持不肯改变主意。所以最后没有办法，他只能受到惩罚，他是在明确知道自己下场的前提下依然执迷不悟的，是他自己选择了自己人生的最终结局。” “他偷了什么东西？” “你确定要听下去？苏曦他远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伟大，我也不想亵渎他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珐蕾拉试图说服他，“蔷薇曾经向我保证过，这件事的真相永远都不会公之于众。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对事件本身也已经毫不在意，不会再去计较了。你可以不理睬我们，自己去搜集证据证明苏曦没有剽窃过，应该没有人会阻拦你的。凭你自己就可以去证明苏曦的清白，为他正名，你可以把他打造成一个你理想中的英雄。” “我不会这么做，你快说下去！”苏暮夜焦急地催促她，“我想知道！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事，我都想知道，我不需要一个虚假的现实，我不想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珐蕾拉沉默了一会儿。 “我总希望你能活得轻松一些，”她说，“但现在，是你自己在选择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 “我不在乎，”苏暮夜说，“我已经离开了锡林，现在无处可去，暂时也不打算再继续我的职业生涯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像你期待的那样，去过普通人的平凡生活，我不稀罕那种东西。” 珐蕾拉微微皱眉：“你打算放弃你的事业？傻孩子，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光辉前途，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工作和事业只要我想，随时都能有。但是有些机会我不趁现在抓住，可能一辈子都会失去了。” “你说的可真轻松算了，知晓真相是你的权力，既然你坚持想要知道，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我不在乎真相是什么样的，”苏暮夜说，“我只要你说真话。” 珐蕾拉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我也没有打算骗你。” “我要告诉你的事，说起来比较复杂，追根溯源的话，这得从我本身开始。” 她缓慢地说。 她的视线越过面前金属架上那些郁郁葱葱的植物，远远眺望窗外。澄澈的天空中，这时候又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在记忆中，多年前第一次踏进这间研究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 “珐蕾拉不是我的真名，真正的名字，我早就已经忘记了。” “我来自德国的巴伐利亚州，是美苏冷战时期的战争孤儿，七十年代出生在西德。因为父母和亲人都在战乱中不知所踪，十五岁之前我是在蔷薇密会的福利机构中度过的。” “在那个时期，很多人已经预料到世界格局将来必定会发生剧烈的动荡，对此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换句话也就是说，未来世界需要大量优秀的人才。” “对我而言这是一个机会，在蔷薇密会眼中没有男女的差别，只有价值的差别。我没有任何背景，只能靠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我必须要努力学习，我想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里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不可取代的人。” “蔷薇密会的启蒙教育开始得很早，福利机构对儿童的要求也很严格，十五岁的时候我已经在医学院攻读学位。但这当然是不够的，身处一个庞大的学术机构里，我身边有数不尽的年轻人才，他们都比我有权有势，比我更聪明。相比之下我只会读书，实在太普通了，我还缺一点和其他人竞争的，更有力的东西。” “所以，我主动参加了蔷薇密会组织的一些非公开学术实验，以及各种医学类的科研项目。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无意中听说了即将在42号基因研究所开展的那个计划。” “也就是你所知道的那场捐精实验。” “你现在所在的这间研究所，它最初的任务是在商业性质的前提下繁育婴儿，这点薇娅。柯丝庭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几十年来它的工作流程都很相似，它以商业机构的经营模式招募志愿者，购买他们的基因，通过筛选繁育优秀的后代，将成品交给客户并收取报酬，一切流程都是专业的。” “研究所和蔷薇密会之间，一直有着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然而这次的合约，却有些不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0 二十年前的实验 “这一次，在蔷薇的机构中有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描述了一种特殊人群的培养模式，他们被称作‘黑蔷薇’。” “工作机器的培养模式吗？”苏暮夜冷笑，“我听说过。” “你所说的范围太狭隘，广义而言，以那份文件为标准，可以教育出真正的人才。” “什么意思？” 珐蕾拉想了想：“我先打个比方，人是不可能像计算机那样永远高效稳定工作的，是吧？” “当然。” “那，除了疾病和衰老之类不可抗拒的外因，人类和计算机相比还有许多缺陷。比如工作的时候总想偷懒，学习的时候三心二意，或者看到喜欢的人就分散了注意力，这些小毛病都很常见，是吧？” “当然，这就是人性。” “对，人性。而将人性扩大到更加广义的范围中，人会因为感情而做出各种不理智的举动，他们会因为欲望而变得贪婪，群体之间也会因为利益和思想的矛盾而发生冲突。事物本身不存在善恶，是主观的人性将这个世界变得复杂了，这一点你同意吗？” 苏暮夜思索着：“我记得，在中国有那么一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应该就是你所表达的意思。” “江湖？” “也就是俗世。” “嗯，没错，就是俗世的意思。蔷薇密会得到的那份文件，目的是要尽量清除这个‘俗世’，而采用的具体方式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抹杀人的主观意愿。他们理想中真正的人才，是要成为一种介于人与计算机之间的，极端理智的东西。” “？！” “听起来好像很恐怖，但仔细分析的话，这是一个相当具有诱惑力的计划。”珐蕾拉解释，“你想一想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人性，那些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困扰的东西，理想中的黑蔷薇全都不会拥有。他们和普通人完全不同，他们不会偷懒，也没有私欲，不需要任何爱好，能够忍受一切困难和艰苦也毫无怨言。” “当然他们也没有国籍，没有家庭和家人，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对任何事物都没有主观上的喜恶。他们一生中可以不断的学习，持续的工作，只要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条件就可以为任何人服务。他们什么都学，什么都做，只要雇主愿意，他们可以去做任何事，不需要回报。” “对于以学术研究为主体的蔷薇密会而言，他们太需要这种能干的完美人才了。这份计划，实在太有诱惑力。” 苏暮夜默默地听着。 他感到一股恶寒，他的脑海中依稀又出现了孤儿院模糊的景象。 阴暗潮湿的教室，神情木然的儿童。 生活在那里的孩子们，他们不会笑，不会享受玩乐，也没有童年，在孤儿院里伴随着他们的只有无尽的学习，学习 漫长的痛苦，完全看不到希望。渐渐的，就连痛苦本身都忘记了。 在那里成长出的东西，几乎不能被称作为“人”，他们只是一群木然的行尸走肉。 但他理解珐蕾拉所谓的“诱惑力”。 成型的黑蔷薇，一个工作和学习的永动机。 这是多让人心动的东西。 这些人，他们没有私欲，永远按照雇主的要求行事。 他们不仅仅能成为学术上的人才，他们也可以是最有出息的儿女，最温顺的情人，最能干的下属，最勇敢的战士他们不求回报，只要花钱就可以得到，即使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只要有能力掏出这笔钱，他们都会想要这种东西。 然而，这些人本身的意志呢？ 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儿童竟然能够被洗脑到这种程度？ 他问珐蕾拉：“但这种人一旦流落到社会上，岂不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没有主观意愿，又没有感情和私欲，这跟奴隶有什么两样？” “有区别，黑蔷薇不是奴隶，他们只是追求极端的合理性。人的感情当然是不能磨灭的，但是可以控制。成型的黑蔷薇不是没有感情，他们只是被极端的理性控制了大脑。他们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会进行最合理的判断，然后准确地去执行，所以他们在身心上并不会受到雇主的伤害。” 珐蕾拉说着，看了看苏暮夜：“你不要觉得他们不可思议，想想你自己。” 苏暮夜微微一愣。 他瞬间就明白了。 学习和工作的永动机，凡事尽量追求合理。 在面对抉择的时候，不感情用事，而是去进行理性判断，选择最恰当的处理方法。 这根本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说的，不正是他自己吗？ 黑蔷薇的特质听起来仿佛很可怕，一旦身处其中却没觉得什么不对劲。 苏暮夜知道自己小时候就是个很勤奋的学生，长大了又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他的学习天赋过人，有着很强的自制力，可以很轻松的熬夜读书，生活上也从不贪图享乐，更没有什么浪费时间金钱的私人爱好。在恰当的时间做恰当的事情，一直都是他的生活习惯。 确实，他跟普通人稍微有点不一样，但也没有到极端怪异的程度，当年他就读的麻省理工，里面有一大堆像他这样的学习狂。成型的黑蔷薇只是把他们身上的这些特点更加极端化了，他们在现代社会并不是无法生存，反而可以活得更好，并为这个世界做出巨大的贡献。 唯一特别的是，这种人才竟然可以通过先天繁殖和后天教育实现人工生产，并且能够量产化。如果这成为一种全球性的产业，普通人哪里还有生存之地。 他问珐蕾拉：“所以，蔷薇密会需要的并不是听话的奴隶，他们想要的是这种近乎完美的学术人才？” “是的，你说的很对。”珐蕾拉点头，“这不仅仅是他们在这场实验中的目的，甚至也是这个机构成立的根本原因。他们从来就不是什么恐怖组织或者暴力集团，它只是聚集了一群极端理想化的知识分子。他们排斥人性的弱点，比如感情冲动和意气用事，希望人可以不断战胜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做出理性的判断，实施正确的行为。” “他们认为只有极端理性的人才会有足够的能力，在食物链的顶端永远屹立不倒。所以，那份文件中所提到的儿童教育方式，让他们感兴趣极了。他们向42号研究所下了一份庞大的产品订单，这就是那场捐精实验的开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1 计划书 “根据那份计划的说明，满足黑蔷薇培育条件的对象不限于初生婴儿，年龄最多可以放宽到六岁。所以除了研究所的订单，计划小组也募集了一些贫穷的待产母亲，战争孤儿，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甚至是黑市中被贩卖的儿童。只要是条件合格的孩子，他们都需要，而这些人就被聚集到试验点并进行再分配，在世界各地分别施行严格的计划教育。”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黑蔷薇的概念是从那个时候才刚刚提出的？”苏暮夜问，“我以为他们跟白蔷薇一样，是从最早开始就存在的一个固定分支？” 有关蔷薇密会的结构分布，他最早是从蓬杜拉。唐的女儿爱莲娜那里听说的。 爱莲娜虽然没有继承父亲的事业，只是个局外人，但是通过唐的关系她对这些事情很熟悉。而现在，珐蕾拉的描述似乎跟她不太一样。 “你的理解其实也没有错，黑蔷薇确实一直都存在，”珐蕾拉说，“蔷薇的颜色代表成员身份的区分，白色来自家族的传承，同行推荐或者是主动发掘，他们通常具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而黑色来自民间招募和孤儿收养，大体上属于一种慈善行为。这两种人天生就是有区别的，存在的意义和既定的用途也不一样。” “黑蔷薇只是工具，是为蔷薇密会服务的消耗品。在42号研究所的计划施行之前，曾经有过小规模针对黑蔷薇的集体教育，但因为收效甚微，他们始终不能成为理想的工具，所以这一分支总是得不到重视。而这一次，那份计划书给了蔷薇密会很大的信心，它的计划名称，是在表明实验的意义和规模的庞大。” “但是这种信心从何而来？”苏暮夜问，“既然之前的教育都失败了，为什么他们能肯定这次会成功？” “似乎是因为计划书的来源，这份文件据说是在一次考古发掘活动中偶然得到的，”珐蕾拉说，“你也知道，我们现行的教育方式，都是通过总结前人的经验加以改良，再通过实践去验证教育的效果。而之前对黑蔷薇的教育屡次失败，使得有人怀疑是否是教育方式在代代的总结中，不小心漏掉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而在考古中发现的那份文件，它的年代极为久远。计划小组以它为蓝本，又综合了多年来那些失败的教学文案，最终制作出了这份完整的黑蔷薇培育计划书，他们认为这次的计划已经修正了之前的各种错误。” “年代久远是有多远？”苏暮夜问，“如果是几千年前，那种东西对现代教育真的有意义？”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没有见过计划书的全貌。但我知道计划小组并不是盲目自信，他们很谨慎，认为这次实验依然有风险，而完美的人才也不可能一次培育成功，这将是一场长期的工作。所以他们最初只进行了小范围的尝试，得到成果以后再逐渐扩大了实验范围和对象。” “其实我不是第一批进入研究所的志愿者，在我之前还有过很多人。确切的说，这个计划从五十年代开始就有了雏形，计划小组在实验过程中进行过许多改良，他们思考的很周全，如果长大成人的孩子们不够优秀，他们就会成为普通的黑蔷薇，跟其他同类一样成为廉价工具。” “所以你说的，因为成绩不好而被赶出孤儿院，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慢慢知道的事，进入研究所的时候我还对计划毫不知情。当时我只知道，他们招募捐献基因的志愿者，要求十分复杂。它对父母双方的年龄，国籍，种族，职业各方面都有严格的限制，性格特征或者私人爱好之类的细节也需要仔细调查。” “由于订单的特殊要求，研究所只能满世界去寻找志愿者，当然那些志愿者也对内幕一无所知，他们都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商业行为。” “我隐约感觉到这个计划不简单，但是跟好奇相比，我更多的是感到兴奋。我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自己能参与其中的话，一定可以为履历加分。” “所以我就报名了，也通过了筛选，成为了志愿者的一员。” “但你那时候才十五岁。”苏暮夜说。 “是啊，”珐蕾拉微微一笑，“当时研究所里的大家都很年轻，我们一点都不知道繁育意味着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在那件事以后，其中一些人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研究所对工作本身早就已经驾轻就熟了。在桐城医院被害的那个黎维武，他就是当时的产科医生之一。我在研究所呆了两年多，包括你在内生下了三个孩子，可惜另外两个在年幼的时候就夭折了。之后，我就结束自己的任务离开了研究所，并且拿到了一笔钱和我想要的履历记录。这其中的获利，甚至比我想象的更多。” “我有点奇怪，但也没有认真去想，在研究所的两年多里我已经耽误了学业，必须赶快去补上。我很快就忘了这件事，一转眼就过去了几个月，然而有一天深夜里，有人敲响了我宿舍的窗户。” “那不是别人，竟然是你的父亲，苏曦。” “他竟然来找我了，他从慕尼黑一路找来，竟然找到了我所就读的医学院。” “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他，按照研究所的规定，提供基因的父母双方是不能见面的。所以，当时我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大雨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那个婴儿就是你了。”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苏曦他是一名年轻的公派留学生，他跟我一样是受到了研究所给予的利益诱惑，作为实验的志愿者才初次来到德国。那时候他几乎不会说德语，而我的英语也说的不好，我们又都不会其他外语，彼此之间连沟通都很困难。我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了他的身份和来历，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知道了那场捐精实验背后真正的计划，也就是黑蔷薇的计划。” “而当时包括我在内，我认识的所有志愿者，我们都对此一无所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2 本能 “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内幕，我只要得到我的利益就足够了。但苏曦不一样，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他以为自己的基因会用来帮助那些想要孩子的普通家庭，而不是去进行什么科研性质的儿童量产培育。他不能接受这种非人道的观点，所以一怒之下就把你从研究所偷走了。” “不仅如此，他还偷走了那份珍贵的黑蔷薇培育计划书。” “我完全不知道他是怎样从几千个婴儿里把你给找出来的，但我知道他犯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错误。他以为自己只是从一个普通的商业机构里偷走了一份普通的商业计划，带走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他以为这些事花钱就能摆平，他想把你从研究所买回去，带回家作为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 “但他不知道，在这个计划的背后是那个名叫蔷薇密会的地方。他对它一无所知，他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也全然意识不到蔷薇密会的可怕之处。” 珐蕾拉的神情有些凄然。 “他当时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他显得很激动，也很狂热。他说看到了你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热烈的冲动。他竟然有了一个儿子，他是父亲了，他仿佛一夜之间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你当做商品扔在研究所里，他后悔了，他想给你一个正常的家庭，希望你可以在父母的庇护下很幸福的长大。而他偷到的那份计划书，可以把你培养成一个举世罕见的人才，他将来会拥有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儿子，想到这件事他觉得激动不已。” “他来找我，是想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他对我本人并没有兴趣，但毕竟我是你基因范畴上的母亲，我有养育你的资格。当然，我是不可能答应的，也劝过他不能这样做。他已经严重违反了契约精神，如果不赶紧把你和计划书还回去并且承认错误，后果不堪设想。” “他完全听不进去，独自在大雨中带着你走了。” “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他，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我不清楚他后来都经历了些什么，只是几年之后听说了他因为剽窃而受到弹劾的消息。听说他学成归国以后，很快就在工作岗位上爆出丑闻，最后在国内呆不下去，只能辗转又去了德国。但他在德国的生活很落魄，走投无路，最终在慕尼黑自杀身亡。” 珐蕾拉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可以告诉你的，关于你的身世，以及你父亲全部的事情了。” “” 苏暮夜沉默地听着，他的脸色微微苍白。 珐蕾拉平静地看着他：“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说的事情，没有一个字的谎言。” 苏暮夜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珐蕾拉有些同情：“我知道，突然告诉你这些，可能很难接受，就算你听不进去也没关系。如果你对我的讲述怀有疑问，只要是我知道的细节，我都可以尽量回答你。” 苏暮夜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几乎有些失魂落魄，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嗡嗡作响。 珐蕾拉所讲述的往事，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或者说，彻底相反。 二十多年前，利用基因去换取金钱的明明是苏曦自己，然而他拿到钱以后却又反悔了？ 既然事先没有详细的约定，他就没有资格去干涉自己的基因会培育出什么样的后代。然而，他不但偷走了那个作为研究所商品的孩子，还偷走了蔷薇密会的重要文件？ 他心心念念的父亲，他幻想中本该是饱受污蔑，理应得到清白的父亲。 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竟然是这么回事。 原来，苏曦和蔷薇密会为敌，他并不是想伸张什么正义？ 他只是跟普通人一样，看到自己亲生的孩子，就按捺不住灵魂深处繁衍养育的本能，想要建立一个家庭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他根本没有想到在踏进研究所的那一刻，在他同意将自己的基因作为商品去交换金钱的那一刻，孩子就永远不可能属于他自己了。 苏暮夜感到很难理解。 苏曦不是普通人，他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与当时的同龄者相比他更有文化和学识，他是个年轻的留学生，一位未来的建筑师，天之骄子。他理应比普通人更懂得什么是正确的抉择，什么是理智的应对。 在那个年代，普通家庭出生的学生都很贫穷，独自在国外求学不容易。所以苏曦忍受不住金钱的诱惑，参与了商业性质的基因捐献，这件事本身是可以谅解的。但他在商业行为结束以后出尔反尔，出手盗窃，而且拒不悔改，这就完全改变了事件本身的性质。 就如珐蕾拉所说，他严重违反了契约精神。 这种行为，令人不齿。 他并不是不可以做父亲，但这应该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而在德国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和身份，选择了一条极端错误的道路。 他本可以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是他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苏暮夜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他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但它毕竟曾经真实的发生过。 他只能去接受。 他问珐蕾拉：“但是后来，我既然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说明苏曦最终还是把我还回去了，蔷薇密会为什么还要污蔑他剽窃？” 珐蕾拉说：“后来的事情我没有亲眼见过，都是从各方打听到的。其实苏曦一直坚持不肯把你交还给研究所，带着你东奔西逃。蔷薇密会曾经派人与他沟通过，也提出过各种交换条件，最后才不得对他发出威胁。” “但当时苏曦就像着了魔似的，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能说，那份黑蔷薇的培育计划书真的很有诱惑力，它能够培育出难以想象的优秀人才，一个极度完美的人。很可能苏曦除了想要培养你，还产生了其他的想法，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而在沟通的过程中，苏曦也逐渐知道了蔷薇密会这个机构的存在。但当时他的想法还是很简单，他可能以为自己手上的计划书只是蔷薇无数的计划之一，只要他能够躲开他们的追踪，他们慢慢就会放弃的。他完全不知道那个东西对计划小组有多么重要，在百般沟通无果的情况下，黑蔷薇计划的负责人终于失去了耐性，决定要按照蔷薇密会的规矩惩罚他。” “对苏曦剽窃的污蔑，让他在职业圈内无法生存只是惩罚手段的一部分。据说当时他的银行账户全都被冻结，国内外的亲友也都受到压力不敢对他伸出援手，同行更是丝毫不敢为他提供帮助。” “他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就那样坚持独自带着你，煎熬地度过了那些年凄惨的生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3 蹊跷的事故 “在流落到德国以后他又坚持了很久，最后才终于不得不向蔷薇密会低头，同意交出你和计划书。这不是因为他害怕他们，而是那个时候不用说培养你成才，就连让你平安长大对他来说都已经很困难了。” “苏曦他蜗居在德国，他回到这里似乎还是想再和我谈谈，但那时候我已经不在那间医学院了。他找不到我，又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到处都被人唾弃。你被蔷薇密会带走的时候正高烧不退，生命体征极不稳定，如果抢救再晚几天的话可能真的要死了。” “他本人从未向蔷薇密会低过头，但他不能看着你死。他对你的爱是真心的，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因为他所犯的错误，而对他产生鄙视和怨恨，他只是一个不那么完美的普通父亲。” “就这样，蔷薇密会拿回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是对于苏曦的行为他们很愤怒，并不打算为他洗净剽窃的污名，这是给他的惩罚。他们愿意为他在慕尼黑安排体力工作，给予他最低限度的住处和生活费用，这算是对他的勇气和坚定的一种小小的赏识。” “苏曦当面没有拒绝，但自尊心不会允许他接受这种施舍。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他的梦想全都成为了泡影。几天之后，他就在慕尼黑郊外，研究所附近的深山里自杀了。” “这就是你父亲最终的结局。” 珐蕾拉叙述的语气很平淡。 她仿佛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她和苏曦之间确实也毫无关系。他的冲动，他的激情，他悲剧的人生，在珐蕾拉看来都只是一堆无意义的感情。 但她对他依然怀有一丝同情，回想起他的时候，她感到一种难言的苍凉。 这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想要过一段普通的人生。然而，他却被本能冲昏了头脑，选择了错误的时间和地点，还有错误的对象。 非要抢夺一个不属于他的孩子，妄想给他安排一段幸福的人生。他的梦做的太美了，最后破碎的时候也就格外的凄凉。 珐蕾拉的故事讲完了。 苏暮夜倚靠在柜子旁的，一动不动。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可能会知道的真相，他想苏曦可能是固执的，正直的，自信的他可能是受尽挫败而永不服输的，可能是一往无前勇敢冲动的。 但唯独不是珐蕾拉所说的这样的。 他当然知道，珐蕾拉讲的都是真话。 她没有必要欺骗他，她是发自内心的，为苏曦的愚蠢感到哀怨和惋惜。 他沉默了许久。 窗外飘散着冰冷的雪花，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 被掩埋的往事，无情的真相，让他心中有一种悲伤失落和如释重负交杂的奇怪感觉。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往事。 但他终于还是知道了这一切，他解开了心中最长久的心结。 “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他说，“虽然这段往事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但总算了却了我长年的一桩心愿。” “是我该谢谢你愿意相信我，”珐蕾拉笑笑，“对你而言，我们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你愿意接受我的故事而不是破口大骂我胡编乱造，我真的很感激。” “我不是那么蠢的人但是，你既然只想从那场实验里获得利益，你要的东西早就得到了。我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关系，后来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从孤儿院带出去？” 这个问题，苏暮夜依然没有搞明白。 然而，他看见珐蕾拉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她说：“刚才，其实我一直在想怎样回答你更合适，你的问题就是我们之后所要谈论的重点，而这也是我这次想要见你的真正原因。” “什么意思？” “对后来发生的事情而言，苏曦偷走你和计划书的意外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后来，在黑蔷薇培育计划的实践过程中，发生了一些蹊跷的事故。” “事故？” “你之所以站在这里，除了想要从我口中知道父亲的往事，还有其他的目的是不是？” “是的，我正在调查很多事情。” “比如尤弥尔的下落，蔷薇密会内部的争斗，宋瑾身上地图的秘密，谢司的身世，或者是桐城医院那个黎维武主任的死亡？” 珐蕾拉讲述的很流利，苏暮夜暗暗吃惊。 她果然把他的行动掌握得一清二楚。 但他也无意回避：“你说的没错，但我想调查的还不止这些。在宋教授的案件结束以后，就似乎开始有一群奇怪的人在盯着我，他们不想让我过平静的生活。” “我明白，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事。其实，这一切的发生都可以归为一个起因。” “难道就是你所说的，那些蹊跷的事故？” “没错。”珐蕾拉点头，“当年，在你父亲自杀以后，我以为这一切就结束了，今后计划都会很顺利的推进。但事实证明我想的太简单，从医学院毕业以后我进入了一家药品研发机构工作，通过工作途径，我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 “什么消息？” “据说在各地的福利机构中，黑蔷薇培育计划的成果再次出现了偏差。起初，那些地方确实输送了一批极度聪明又任劳任怨的青少年，但他们在工作过程中发生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些人在离开孤儿院的几年之内，都表现出严重的精神缺陷，高峰期的自杀率竟然高达百分之三十。” “？！” 苏暮夜大吃一惊。 百分之三十？ 那就等于每十个人之中就有三人自杀？！ “那时候我作为精神药品研发专业的一名研究员，也曾经担忧过这个问题。人类的感情是不可能被抹杀的，只能进行控制。而黑蔷薇被迫将感情控制在一个极度理性的范围内，他们要如何去发泄这种压抑？” 珐蕾拉的语气有些沉重。 “就像计算机也需要定期维护，人不可能进行无限的工作。然而如何为黑蔷薇进行专业的心理疏导，维护他们的精神健康，当初的那份计划书上却似乎只字未提。而由于黑蔷薇的成品在前期表现确实很优秀，所以计划小组都没有认真地去关注过这个问题，当自杀现象开始持续爆发的时候，他们都束手无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4 价值 “黑蔷薇出现的精神问题，开始让人怀疑那份计划书是不是有缺陷，或者它的内容根本就不完整。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在考古活动中发掘那份文件的人已经不在人世，所以计划出错究竟是文件本身的问题还是人为失误造成的，已经没有一个确切答案了。” “我不关心他们在责任分权上的讨论结果，那时候我只是最先想到了你。” “我开始担心你在孤儿院里的生活。” “当初苏曦把你交回去的时候，他只是遗憾不能亲自把你培养成人，但他相信蔷薇密会会给予你正确的教育。而现在你的同类在接连不断的自杀，我很怕你也会受到影响。” “毕竟我和苏曦有过一面之缘，我很同情他。你是他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已经失去过两个孩子了，我想让你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我觉得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我需要帮助计划小组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想救你，还有你的同类，一个孩子不能成才我觉得没关系，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死。” “当时我所带领的研究小组，正在进行一项新型精神类药品实验的开发。这是一种以天然植物为原料的镇静剂，那种植物的原产地在泰国曼谷，本身具有很强烈的镇静效果，但过量服用能够产生幻觉，所以被当地人当作廉价毒品进行销售。” “我在教科书中从未见过这种草药，对它很有兴趣，于是将样品进行分解提炼，合成了一种新型的药物制剂。这种制剂效果显著，能够快速稳定服药者的精神情绪，药效远胜过当时市面上任何一种精神类药物。” “你应该也能猜到，我所说的那种植物原料，就是涅纹草。” “而我所合成的药物制剂，就是以涅纹草为基础制造出的第一个成品——泽塔试剂1.0版。” 苏暮夜紧张而专注的听着。 珐蕾拉讲述的很平静，但他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她正在回忆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隐秘而惊险的科技战争。 它没有战场，没有枪炮和伤亡，但意义不亚于任何一场真正的战争。 珐蕾拉继续说：“在试剂研发成功以后，我和我的研究小组顺利开展了临床试验，药物很快在蔷薇密会的各个机构中投入使用，开始治疗那些具有精神缺陷的黑蔷薇。” “虽然当时很多人对我的专业水平抱有疑问，但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暂且一试。” “我知道作为你而言，你对泽塔试剂也许没有好感，毕竟宋瑾已经依赖它生活了很多年。但是在当时，它确实是将黑蔷薇从危机中拯救出来的唯一希望了。” 苏暮夜没有说话。 珐蕾拉的语气很坦诚，也很客观。 她明白他的心情。 苏暮夜确实感到难言的意外，他惊讶于泽塔试剂诞生的缘由。 那个宋瑾不知已经被迫服用了多少年的药物，在宋幽的口中，那个挽救了宋瑾生命的，让他从精神错乱的重病中恢复健康的药物。 那个可能导致宋瑾记忆混乱的根源，他一心想要摆脱的东西。 它最初诞生的源头，竟然是要拯救黑蔷薇培育计划中深陷精神困扰的实验品，是为了拯救那些无辜的孩子。 而那些孩子之中，或许也包括苏暮夜他自己。 那个让宋瑾深陷困扰的东西，竟然是珐蕾拉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创造出的东西。它给宋瑾带来了无尽的迷茫和痛苦，却能够拯救苏暮夜和他所有的同类。 这是何等讽刺的巧合。 他忍不住问：“这个1.0版，是后来2.0版的前身吗？宋瑾他是不是你当时的临床实验对象？” 珐蕾拉点头：“是的，因为黑蔷薇病情的特殊，一般的试药志愿者无法满足我的要求。而那个时候宋幽恰好来求助我，是他带来了宋瑾，我们就是在那个情况下建立了合作关系。” “你”苏暮夜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当年没有宋瑾所提供的病理数据，泽塔试剂的成品根本无法这么快完成，”珐蕾拉坦诚地说，“他为黑蔷薇的生存延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苏暮夜的脸色微微发白。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珐蕾拉与涅纹草，宋瑾与泽塔试剂，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关系。 他一点都不了解珐蕾拉，他最初以为她进行药物研发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普通的经济利益，他想不到背后如此复杂的背景。珐蕾拉说，她想要在蔷薇密会中成为一个不可取代的，有价值的人，而和价值最直接挂钩的东西，只有金钱。 他以为，珐蕾拉事业发展的巅峰是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药理学家，一个与经济市场有深度合作关系的学者，一个可以为蔷薇密会创造巨额收益的人。 谢司在纽约进行的药物试验，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一直以为涅纹草的生存之地在市场，也许它是合法的药物，也许它是非法的毒品，但无论如何它的价值是在于商业范畴，它是用来贩卖的，用来赚钱的。 他没有想到，泽塔试剂诞生的意义竟然是珐蕾拉出于一个极为善意的目的。她无奈地牺牲了宋瑾，挽救了大多数的孩子，而苏暮夜自己，也是计划拟定的受益者之一。 难道，他如今光鲜亮丽的人生，是靠着宋瑾所受的痛苦而交换来的吗？ 难道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时候，他一直在伤害他，他亏欠着他？ 珐蕾拉安慰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自责，这事情跟你无关，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宋瑾的遭遇都是我造成的，而我也已经尽量给了他补偿。泽塔试剂2.0版其实是我特地为他而研发的，针对他的病情和体质做了细致的改良，也尽量将副作用的影响减轻到了最低。” “那么，1.0的版本，是不是达到了理想的效果？”苏暮夜低声问。 “那是当然，服药之后的病患精神状况都出现了显著的改善，自杀现象迅速被抑制了。但这还不算结束，我马上意识到泽塔试剂的研发成功很可能就此改变我的人生，我再一次向蔷薇密会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而这次的价值跟当初成为基因实验志愿者的价值，是完全不可比拟的。” “为了你，为了那些孩子们，也为了我自己，我必须要把这个筹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我抢在其他人动手之前，想方设法动用了我所有的关系，以药品研发机构的名义，垄断了曼谷当地涅纹草的产销线。” “所幸那东西当时并没有商业化，在当地并不值钱，我很顺利就拿到了想要的垄断合约。有人不服气也没办法，因为泽塔试剂的药物合成技术属于我本人，就算强行抢走涅纹草原料，也无法制造出成品。” “我想要的价值，至此就算是全部得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5 无奈的选择 “所幸，蔷薇密会赏识我的智慧和手段，在这方面他们是很公正的，我并没有因为低劣的出身而受到歧视。” “之后，我又陆续开发出其他同类药物，逐渐拥有了自己的科研机构和原料产地，也有了固定合作的工厂和生产线。我将曼谷的涅纹草基地逐渐转移到美国底特律，不让任何人得到它。那个大型的种植基地，以及你现在所在的这间研究所，就是我在蔷薇密会里最重要的财产。” “它们是我最重要的筹码。” 珐蕾拉说着，发现苏暮夜的样子有些颓丧。 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一下子说这么多，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是” “你是不是在怪我伤害了宋瑾，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不惜牺牲了其他孩子？” “不这不是你的错，”苏暮夜摇头，“我能理解那种为难的局面，当面对无法解决的难题的时候，不论哪个抉择都是糟糕的。但那个时候，又不能逃避，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所以，最终只能在所有的糟糕里，勉强选择一个不那么糟糕的。” “但它依然很糟糕，”珐蕾拉说，“我不想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当时我确实没想这么多。宋瑾和我非亲非故，我实在没有余力对他施以太多的同情。”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或者应该说你真了不起。”苏暮夜说。 他是发自内心的。 珐蕾拉在他面前，展现出了他完全陌生的一面。 在她冷漠淡然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傲人的智慧和勇气，还有无限的善意和母性的温柔。她将自己争取到的这一切，将它的本意说得云淡风轻，但苏暮夜很清楚，一个孤立无援的女人想要在这混乱的俗世中成功得到这一切，是有多么的艰难。 她说是为了自己，但更多的分明是为了她的孩子，还有那些跟她毫无关系的黑蔷薇。她只是没有做到极致的完美无缺，但谁都没有资格用圣人的标准去衡量普通人。 她真的很了不起，她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做到了最好。 他真的很敬佩她。 与之相比，他根本不好意思去指责她在宋瑾问题上，那一点小小的瑕疵。 但珐蕾拉并不想夸耀自己，她又说：“我这一路走来，并不是完全干净的。我也做过许多阴险的事，伤害过无辜的人。除了把宋瑾当做临床实验品，还有一件我知道错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就是在他背后留下了那副地图。” “光是拥有泽塔试剂专利是远远不够的，我没有任何背景，不是宋幽那样的白蔷薇，甚至连一个普通黑蔷薇的资格也够不上。所以我在长年的工作中尽量搜集了一些蔷薇密会成员的丑闻，藏在地图所指示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我拥有的事业和地位都被人夺走，这张地图将是我最后的筹码。” “除了宋瑾，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代替吗？”苏暮夜问。 “实在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你还记得摄影会馆发生的事情吧？蓬杜拉。唐和坦塔罗斯那群人，已经把我可能隐藏秘密的地点都翻了个底朝天。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尤弥尔又把在场的人全都杀了，那些人如今早就已经得逞了。” 苏暮夜想了想：“我可以原谅你的泽塔试剂试验，但宋瑾不能永远去做那张地图的载体。” “难道你想把这份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珐蕾拉问，“听宋幽说，你已经知道地图所指示的位置了？” 苏暮夜不置可否：“还不算太清楚摄影会馆那件事之后，蔷薇密会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有人担心我手里到底掌握了哪些丑闻，不过我暂时还顶得住，问题在于其他，”珐蕾拉说，“我垄断涅纹草的产销，是为了治疗黑蔷薇的孩子们。但蔷薇密会不是慈善机构，他们早就看出涅纹草所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 “我能控制底特律的种植基地，但我不能控制蔷薇密会所要求的研发任务和产品订单。你在纽约所看到的药物实验，其实是由我进行初期研发，而由其他人进行后期推广的新产品。” “而一旦那些人彻底发掘出涅纹草的价值，我就会沦落为一个廉价的生产者，到时候宋瑾身上的地图筹码也会失去意义。我暂时还没有找到新的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所以在我目前地位还没有严重动摇的时候，你必须抓紧时间。” “抓紧时间去做什么？”苏暮夜问。 “阻止黑蔷薇培育计划再次启动。” “！” “你知道在你离开孤儿院以后，那里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火灾吧？”珐蕾拉问。 “是的，”苏暮夜点头，“我也知道它的内幕，是暴动的学生和失控的教职工管理所发的一场内部混乱。但是按照你刚才的说法，黑蔷薇的精神问题不是已经控制了吗？” “这只是在正常情况下，当时，虽然我研发的药物降低了黑蔷薇的自杀率，但他们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没有受到根本改善。他们不能忍受强烈的外界刺激，即使是心智正常的黑蔷薇，也可能会在暴力，紧张，惊吓，或者其他意外的环境下突然发病。” “在那场火灾发生之前，你本身没有反馈到精神异常，但我觉得不能让你跟这些危险分子生活在一起，应该让你脱离这个计划。当然按照规定这是不允许的，但我会蔷薇密会付出贡献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得到一些特权。” “我等待着机会，而后在你十二岁的时候，你所在的孤儿院发生了一次意外，那是在火灾发生前几年的事情了。” “当时，有几个越狱的逃犯闯入了孤儿院并且挟持了工作人员。在那种意外的情况下，受到惊吓刺激的儿童出现了精神异常并引发暴动，造成了一些伤亡。” “这也是黑蔷薇在档案中，有记录的第一次集体大规模混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6 计划重启 “我利用这个机会，表达了我希望你平安生活的诉求，我说这是我作为母亲的一个小小心愿。在争执了一番之后蔷薇密会最终同意了，他们没有太重视这起抢劫案，他们只是不想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孩，影响到我的心情和工作状态。” “于是，我就辗转找到了当初你父亲的好友，也就是宋教授。”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存在和你真正的经历，杜撰了一番苏曦将你送进孤儿院的往事。宋教授虽然有所怀疑但答应了我的请求，同意收养了你。他当年受到蔷薇密会的压力而不敢站出来证明苏曦的清白，对此一直心存愧疚想要补偿，是我利用了他的这个软肋。” “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忧也是正确的，在那起抢劫案之后，世界各地的相关机构中又不断反馈来黑蔷薇出现精神问题的消息。而在你离开孤儿院以后发生的那场火灾，是因为里面的孩子得知了海因茨院长和坦塔罗斯他们利用儿童资源中饱私囊的阴谋，愤怒之下对成年的教职工展开了报复。” “很庆幸你避开了这件事故，至于你自己后来的经历，你也知道了。你获取了黑蔷薇的教育知识，又没有留下精神方面的后遗症，很顺利的成长为了我期待的孩子。” “但可惜我希望你平静生活的心愿，似乎最终还是无法实现。” “是因为那些破坏我生活的人？”苏暮夜问，“有人硬是把我从锡林赶走了，为了不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我只能主动辞职。” “很可能是蔷薇密会之中有人知道了你的存在，想要探究你的才能。他们的目标不止你一个，凡是接受过黑蔷薇集体教育但没有出现过精神异常，而且成年之后工作表现优异的人，他们都想看一看。” “你刚才说，他们想要重启那项培育计划？” “是的。” “这个计划之前已经停止了吗？” “当年表面上确实如此，我的药物只能拯救黑蔷薇的生命，但不能控制他们的人格。蔷薇密会需要人才，但不需要这种精神异常的人才。当时各地反馈的消息很不乐观，为了平息事态，研究所的基因实验就没有再继续，施行集体教育的孤儿院也纷纷关闭。” “但是时过境迁，距离当时最后一家机构关闭已经过了快十年，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初的事故，又开始蠢蠢欲动。” 珐蕾拉微微叹息。 “人就是这么容易忘记伤痛，最终只会记得对自己有利的那部分。确实有一些的黑蔷薇如今在他们的工作岗位上表现极为出色，而现在的科学技术又远胜过去，蔷薇密会觉得这一次计划必定会成功。”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计划小组，当初也是这么自信。”苏暮夜说，“但是我和这些人毫无关系，要怎样去阻止他们？” “让他们看到黑蔷薇的另一面。” “另一面？” “是的，我认为这一次黎维武的死亡就是某个黑蔷薇的报复。这一次不是尤弥尔的剧本，而是真正的报复。我看过薇娅。柯丝庭发来的现场照片，那种血腥的手段不像是常人所为。以我的身份不方便行动，所以要拜托你从这个方向去调查，只要你能找出那个凶手，后续向蔷薇密会申诉的工作我会去完成。” “只要我找到凶手，你就可以说服他们停止计划再启动？” “可以，我已经收集了不少黑蔷薇精神异常的调查文件，现在只缺一个病情严重的典型案例。” “如果凶手不是黑蔷薇的一员呢？” “那到时候，就要看你这位调查者的主观表述了。”珐蕾拉微微一笑。 苏暮夜皱了皱眉。 这意思是，就算不是，也要想办法扭曲成是？ “我确信凶手的身份毫无疑问，这点你不用担心，”珐蕾拉说，“你真正可能会面临的问题是，你根本找不到凶手。当年相关机构关闭以后，由于计划停止所导致的管理混乱，一部分黑蔷薇没有得到妥善安排，流落到了社会上不知所踪。而因为他们智慧过人，很可能改头换面伪造身份，就算当面交谈，你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你先给我一份完整的名单，剩下的我会去调查。”苏暮夜说。 “没有问题，待会儿名单就会发到你的邮箱里。那么，我要跟你交谈的事，应该就是这些了。薇娅。柯丝庭预计明天就会赶到这里，如果有新的发现，到时候我们再讨论。” “我还有几个问题。” “什么？” “我想知道，桐城的后山机构，也就是薇娅。柯丝庭工作的地方，它也是当年培育黑蔷薇的地点之一吗？” “当然不是，它只是一家普通的私立精神病院。你是想打听谢司的事情吗？他是被他父亲作为试验品的交换送回了蔷薇密会，好像参加过几次集体课程但表现并不理想。成年后不知为什么会成为秩序者，可能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某些特质。” “那他在纽约进行的麻药实验，具体是谁指使的？” “蔷薇密会是以公司名义向我下订单的，我不知道具体的经办人是谁。我也不能向你透露公司的具体名字，这属于商业机密。” “那后山机构投资人的身份呢？” “当然也是机密，这些投资人虽然都是蔷薇密会的成员，但他们只在经济层面上进行决策，并不涉及医学实验。我认为，这些人跟你要调查的案件没有关系。” 珐蕾拉的语气很肯定。 苏暮夜思索着。 他想起自己最终的目的，他是想要令蔷薇密会这个机构分崩离析，但缺少证据，所以他才想要找到尤弥尔和谢司。他想寻找他们确实的犯罪记录，以这些残忍无情的秩序者为突破口。 而现在，珐蕾拉相信确实有黑蔷薇在以血腥的手段展开报复。如果能查清这件案子，揭开当年那项培育计划的全貌，以大规模非法人体试验作为犯罪依据，这同样也能够动摇蔷薇密会的根基。 所以，他暂时不再纠缠于谢司的问题了。 他说：“我不强迫你说出那些投资人的身份，但我有一个其他要求。” “什么？” “我想亲自见一见蔷薇密会的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7 宽容 珐蕾拉没有回答。 “这要求是不是很困难？”苏暮夜问，“我只想要一个机会，只要是正式的成员，不管是谁都可以。” “他们在慕尼黑确实有一个正式的分支机构，虽然我跟那些人相处的不太好，但他们应该对你挺有兴趣的，”珐蕾拉思索了一会儿，“可以，我可以为你安排会面。明天晚上就有一次学术性质的沙龙，我会带你去。” “谢谢你。” “还有其他要求吗？” “暂时没有了。” “那就先到此为止吧，我还有很多工作，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有事找我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到实验室，宋瑾宿舍的抽屉里有电话本。” “好的。” 珐蕾拉深深的看了苏暮夜一眼：“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明白你想要伸张正义的心情。但如果哪一天你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也千万不要勉强。我想要你幸福，不希望你再重蹈黑蔷薇命运的覆辙。” “我会控制好自己的。”苏暮夜说。 但他想了一下，又问：“但如果我当年在孤儿院生活的并不顺利，或者将来有一天，我也变了。如果我也沦落成一个失败的黑蔷薇，不能成为你期待的那种人，那你会怎么办？” “我会把这间研究所作为你的归宿，”珐蕾拉说，“你看到那些女孩了吧，她们都是你的同类。她们拥有过人的智慧，虽然没有出现精神异常，性情上却难以适应普通人的社会。我收留了她们，我不希望你也成为其中的一员，你是我的孩子，你应该有能力去做些更有价值的事情。” “明白了，我会尽量努力。” 珐蕾拉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独自离开了暖房。 苏暮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直到他看见珐蕾拉走远，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走出那扇玻璃门。 与珐蕾拉的第一次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想要的疑问，几乎都得到了解答。 但于他而言，他还需要很多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暖房门外，宋瑾正蹲在雪地上看太阳。 他嘴里嚼着刚才珐蕾拉给他的荨黄草花，自言自语着：“是甜的。” 看见苏暮夜走出来，他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有些埋怨：“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什么后山机构？黎维武是谁？你被人从锡林赶走了？” 苏暮夜看着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一伸手就把他提了起来，狠狠用力搂住他。 宋瑾嗷了一声：“你干什么呢！” “我很抱歉，”苏暮夜低声说，“我一直都不知道，都是你的牺牲才换来了我平安的生活。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宋瑾莫名其妙的：“你又没有吃药，瞎计较什么，你这人就是喜欢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 “这事不一样，它跟我有很大的关系” “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嘛，”宋瑾斜睨着他，“我又不是没有听到你们在谈什么，听来听去明明都是你自己比较惨。” “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珐蕾拉的临床实验对象又不止我一个，当时肯定还有好多实验小白鼠啊小兔子，或者其他志愿者什么的。我只是因为体质特殊，给出了比较多的实验数据，而且那些药也确实把我给治好了，我没有吃亏啊。” 他真的不在意。 撇开宋幽的骗局不谈，他以前真心一直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价值。他傻傻的读书，糊涂的生活，在苏暮夜已经初露锋芒的年纪里，他都还在偷懒翘课。 他吃了这么多年珐蕾拉的药，这一切都是瞒着蔷薇密会偷偷进行的，珐蕾拉和宋幽都为他冒了很大的风险。而他一边吃药一边给出了重要的临床数据，为珐蕾拉的工作作出了贡献，他反倒觉得挺高兴的。 原来，他也有自己的价值。 他不是一个只会白白消耗资源的废物。 他更担心的是，珐蕾拉口中的苏曦，跟苏暮夜所期待的完全不一样。这种巨大的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精神打击。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苏暮夜还在紧抓着他不放。 他挣扎了一下：“夜哥，能松手吗？你抓的我好疼。” 苏暮夜松开他。 宋瑾一个人在外面呆了这么久，鼻子都冻红了。苏暮夜解下自己的围巾裹到他头上：“冷吗？” 宋瑾瞥着他：“不冷，我扛得住。你正常点行吗？不要突然这么温柔，我好害怕，你冷酷的形象不能崩。” 苏暮夜看着他。 宋瑾朝他吐舌头：“你这死脑筋。” 苏暮夜没有说话。 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融化。 像是感动，又像是别的什么。 宋瑾的轻松和无所谓，好像让他也受到了感染。那些颓丧和忧郁的心情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轻轻融化着，他逐渐感觉也不那么难受了。 这就是宋瑾的真性情，他与生俱来的宽容和豁达。 他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苏暮夜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他。 宋瑾是发自真心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遭遇，他并不计较自己的得失。他明明也承受了很多的痛苦，有着复杂的身世，被欺骗和伤害过，但在他眼中的一切都是云淡风轻的，所有人都是可以理解的，可以原谅的。 他是善良的，令人感动。 他是一个那么好的孩子。 他应该得到关怀和宠爱，而不是孤单寂寞的，一个人被抛弃在异国他乡。 苏暮夜揉揉他的头发：“太阳快下山了，回去吧，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一个那么好的孩子，却承受了很多他本不该有的命运。在他有限的能力里，他想尽量对他好一点。 宋瑾特容易满足，一听好吃的就兴奋起来：“吃什么吃什么？但我跟你说，这里可没什么好东西。德国人除了肘子，就是薯条，要不就是肘子和薯条。你能变出什么新花样吗？” “咖喱饭怎么样？” “好好好！但是研究所里没有咖喱粉吧？” “我看到这里有车库，我们可以借一辆车去超市。” “珐蕾拉会让我们出去吗？” “试试。”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远了。 有了宋瑾的雀跃，围绕在苏暮夜身旁的低气压也渐渐地消失了。 压在他心头那些沉甸甸的东西，仿佛被一股温暖的风，轻轻吹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8 新年前夜 远处的山坡上，珐蕾拉站在树下，正远远看着他们。 她的神情有些凝重。 她理应感到轻松的。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跟苏暮夜初次的见面和交谈很成功。苏暮夜很较真但也很坦诚，他是一个比珐蕾拉想象中更加正直的人。只要是不经过谎言包装的真相，他都可以接受。 他很聪明，可以通过理性的分析和一点直觉确认珐蕾拉说的是真话。苏曦的真面目，涅纹草的研发计划，还有那些孤儿院的往事不论事实是否如他所愿，他都可以理智的去接受它。 珐蕾拉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欺骗他，她是诚实的。 然而，她却也耍了一点小花招。 她在一点很小的事情上撒了谎，苏暮夜对此全然不知。 十五年前孤儿院的抢劫案。 她将苏暮夜从那里带走的真正原因。 她没有说出来。 而苏暮夜毫无觉察，当年事实的真相他早就忘了。那是珐蕾拉有生以来，利用自己积累的筹码所交换来的，价值最高昂的东西。如果当时她没有当机立断，不用说苏暮夜能够长大成人，恐怕他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珐蕾拉希望，他永远不会想起来。 希望那段秘密，能够永远隐藏在蔷薇密会档案的尘埃中。 正在暗中行动的那些人，珐蕾拉不知道他们对黑蔷薇的兴趣究竟有多浓厚。 她希望，苏暮夜的案例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失败作。 希望他的经历，不会在有些人眼中，被扭曲成另一种意义上的才能。 傍晚，苏暮夜借了研究所的车，带着宋瑾出去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很难再将自己正在调查的案件隐瞒下去。就算他三缄其口，凭借宋瑾的好奇心和行动力，他迟早也会把想要知道的事情从珐蕾拉那边打听出来。 与其事后被他抱怨，不如自己一鼓脑儿都说了。 从研究所到市区有很长一段路，路上，他尽量清晰简洁地向宋瑾说明了目前的状况。从宋教授的案件结束至今，他所经历的事情，他得到的情报，他独自调查的线索，他在锡林和桐城的遭遇所有宋瑾已经猜到和他不知道的事情，他都全盘托出了。 宋瑾听得很专注。 对于枯燥无味的研究所生活而言，苏暮夜手中的情报就像是扔向平静湖面上的一颗石头，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最后，苏暮夜说：“在纽约摄影会馆的案件，说到底都是我的责任。明明是我依靠了你从海因茨公告板上解开的密码，才得到与爱莲娜当面交谈的机会，但是我怕你万一知道黑蔷薇和底特律种植基地的事情以后，迫不及待要行动，会让自己陷于危险，所以瞒着没有告诉你。” “你以为自己没有帮上忙，想要做点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失败，情急之下才会上了尤弥尔的当。如果不是我对你撒谎，你就不会铤而走险跟着他去摄影会馆。那天晚上，幸亏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你真的发生意外，我一辈子也没法原谅自己。” 宋瑾倒是无所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我掉进尤弥尔的陷阱，反而促成了他计划的成功，也逼着宋幽把他的身份和我的身世给暴露出来了。这种事当然越早知道越好。再说就算那天晚上我没有上当，蔷薇密会的人为了寻找地图迟早也会来找我的。如果到时候你不在，宋幽或者珐蕾拉的援助又没有及时赶到，只有我一个人那情况岂不是更糟。” 但是，他话锋一转：“不过，希望你能把这种诚实的状态保持下去，以后不要再因为一些无聊的原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了。” 苏暮夜：“你不要得寸进尺。” 宋瑾呵呵笑起来。 车子一路顺畅的开出研究所，离开了森林。 苏暮夜的造访加上珐蕾拉的归来，似乎让研究所的警戒等级也发生了变化。可能是因为珐蕾拉下达了什么新的命令，原本那些紧紧看守着宋瑾的女孩都走开了，苏暮夜独自带着他出去，一路上也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当然，珐蕾拉是很了解苏暮夜的。 他是一个非常守规矩的人，他绝对不会带着宋瑾逃跑。就算他再看不惯研究所的管理模式，天生的自控力也不会让他做出任何冲动的事。 她有这个自信，他们出门去闲逛，肯定会按时回来。所以在这方面，不用管得太紧。 宋瑾可不计较珐蕾拉在想什么，能到处乱跑还没有护士跟着，而且听苏暮夜说了好多查案的故事，他简直要高兴疯了。新年即将到来，慕尼黑的市区里一片张灯结彩的气氛，在异国他乡，金发碧眼的路人长相虽然是陌生的，但大家庆祝节日的心情却彼此相通，大街上和商店里到处热热闹闹。 宋瑾在街上疯跑，兴奋的到处买东西，苏暮夜独自坐在长凳上看管着购物袋。他抽空又看了一眼手机里锡林建筑学院的微信群，已经几天过去了，群里对于他的去留问题风波讨论已经渐渐平息，大家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开始正常的商讨日常工作了。 如同他的预料，时间终究会抚平一切。 他可以安心的离开那里了。 “夜哥，夜哥！”这时候宋瑾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抓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气球，“那里在分发免费礼物，去看看吗？” “喜欢抢礼物的不都是两三岁小孩吗？”苏暮夜朝人群簇拥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里正聚集着很多小朋友。 宋瑾气坏了：“你这是在嘲笑我幼稚吗？” “不敢，你去抢吧，帮我也拿一份。” 宋瑾这就高兴的跑开了。 苏暮夜远远看着他雀跃的背影，印象里宋瑾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摄影会馆的案件以后，他的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创伤，苏暮夜很担心他就此会性情大变。他甚至曾经担心他会无法走出自己经历的阴影，或者对自己本身的存在感到怨恨。 但现在看来，他恢复的很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9 负担 他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人，他完全可以自行恢复，但他需要自由和愉快的生活作为药剂。 宋瑾的内在，一点都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老实。 他就像是一只活泼又充满野性的鸟，他是不能被管教和束缚的。宋幽的约束无法让他变得乖巧，只会磨灭他的意志。他不需要什么严格的看护，只要给他足够的身心自由，给他单独思考的空间，那他就可以为自己疗伤并且自愈，恢复原本的自信和活力。 苏暮夜觉得，或许他也该改一下跟宋瑾的相处方式了。 宋瑾跟他的学生年纪差不多，他总是想要像对待他们的方式一样对待他。他把自己当成一个保护者，一个需要承担更多责任的人。他总是想把宋瑾从危险的行动中排除出去，结果却反而刺激了他的好胜心，让他身陷险境。 他们应该是平等的。 既然选择了与他一起行动，就不该处处限制他。 苏暮夜默默地思索着。 或许真像宋瑾所说的一样，他给自己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他也并不是那么无所不能的人。 宋瑾也有他独特的长处，他应该放手去运用这份长处，让他们都能更加充分的发挥自己的才能。 他独自思索了很久。 等他回神的时候，宋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旁边了。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瑾抱着一堆礼物，正在一个个的拆开，看见苏暮夜转头看他，他笑了笑：“你回魂了？” “我刚才，是不是一直在发呆？”苏暮夜问。 “呆的很呢，我喊你你都没理我。我想你大概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就没催你。”宋瑾想了想，问，“你是在想自己今后的去向吗？” “？” “你不是从学校辞职了吗，得找个新工作吧。” “那事不着急。” “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的。”宋瑾说。“不是关于你，是在你到来之前，我在想着我自己的将来。” “你的将来？” “嗯、” 宋瑾随手扔开怀里的礼物盒子，抬头看着夜空中绽开的烟火。 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已经快要到午夜时分，广场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都聚集在一起欣赏着那些绚烂迷人的夜景，期待即将到来的新年。 兴奋的，期待的，喜悦的。 各色表情化为一幅人生百态的图案，这是全世界共同庆祝的节日。它是一段人生的终结，也意味着即将迎来新的开始。 行人都聚集到了广场上，周围街道变得有些安静。 宋瑾心不在焉的玩弄着一根礼物丝带，说：“宋幽帮我办了休学手续，我不能再回纽约去念书了，但他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新的去向。虽然我在这间研究所里也没呆多久，但是感觉，他很想一直把我留在这里。” “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确实应该多休养一段时间。”苏暮夜说。 “我已经好了，又没有受什么致命伤。” “但你也没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去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不好吗？有我在的话，那些护士应该也不会整天看着你了。” “不是这个问题，”宋瑾摇头，“我感觉，现在的我对于宋幽而言，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多余的人了。” “你在胡说什么。” “我了解他的，我懂他的想法。在我知道泽塔试剂和我身上地图的秘密以后，我就更清楚了。宋幽对我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能他认为我的出生分走了爸妈对他的爱吧。本来他只能把这份怨恨放在心里，但后来爸妈死了，他也不需要再假装出兄弟情深，我对他来说，仅仅只是一个负担。” 宋瑾的眼神有些落寞。 这些事情，他本不应该说出来的。 这是他和宋幽之间的私事，不应该告诉苏暮夜来让他为他担心。 但是久违的自由让他这么雀跃，当自由的时候有多快乐，等烟花散尽以后的寂寞也就格外凄凉。 他突然觉得很难受。 他忍耐不住。 “我也一直在思考。” 他说。 “之前我作为珐蕾拉的试验品，暂且有一点用途。但现在地图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了，而我身上的病又可能无法根治。宋幽他有自己的生活，如今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我只会成为蔷薇密会的靶子，给他带来危险，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我会想办法清除掉你身上的地图。”苏暮夜说。 “我不想给你增添无谓的麻烦，宋幽应该也不想把你卷进来的。可能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在这间研究所里待一辈子吧。就跟那些黑蔷薇的护士女孩一样，在珐蕾拉的庇护下，与世隔绝的度过一生。” “让我永远不再出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不去任何一所学校读书，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工作。让我不被任何人发现，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这就是对我最合适的安排。我想，这就是宋幽现在的想法。” 宋瑾落寞地说。 苏暮夜没有说话。 这是他来到这里以后，宋瑾第一次对他吐露真正的心声。 他在强迫自己，直面如今这艰难的处境。 在独自生活的这段日子里，他一定感到很不安，也很茫然。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都是宋幽一意孤行所安排的，他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一旦宋幽也不再理会他，他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甚至，他明知道自己身陷困境，却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所以珐蕾拉的来信真的很及时，如果苏暮夜没有及时赶到这里，他不知道宋瑾一直独自忍耐着，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想了一会儿，说：“如果宋幽真心认为你是他的负担，那如果珐蕾拉那边同意的话，我会带你走的。” 宋瑾一愣：“你？” “嗯，就算离开了锡林，我也有其他人脉。让你完成学业，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这点我应该还是办得到的。” “但你自己不也正在被什么人骚扰吗？” “那无所谓，他们对我没有杀意，摧毁不了我的正常生活。”苏暮夜安慰他，“我一直都不觉得宋幽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但即使他真像你所说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能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我会帮你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0 视线 宋瑾不禁陷入沉思。 他扪心自问：“这就是传说中的吃软饭吗？” “软饭硬饭都是一回事，我又没有家室，让你多吃两口饭也无所谓，不会破产的，”苏暮夜说着站起来，“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本来是说好买点东西就回研究所去做饭的，一不小心居然在外面玩了这么久。” 宋瑾看了一眼远处。 漆黑的夜幕中，慕尼黑市政厅高楼上的木偶大钟已经指向了午夜时分。 “天，都这么晚了！回去会不会被珐蕾拉骂？” 苏暮夜随手提起购物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她如果着急的话应该会打电话给我，没有动静那大概是没事吧。” “她还真放心你诶，”宋瑾很是嫉妒，“为什么光要把我看这么紧。” “这也没办法，毕竟你在这边语言不通的，好歹我还在德国生活过很多年。” 苏暮夜说着，突然站住了脚步。 他侧过头，看了看周围。 “怎么了？”宋瑾问他。 苏暮夜没有说话， 他朝四周看看，然而附近的街头都是空荡荡的。 远处的广场上还聚集着不少狂欢的路人，然而这边的街道距离闹市区越远就越是冷清。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这里沿街两旁的店铺都已经关门歇业了，偶尔经过的一两个行人都是行色匆匆，四周安安静静。 是他的错觉吗？ 苏暮夜有些疑惑。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们。 刚才在广场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一种陌生的视线。那视线驻留在他的身上，又一路追随着他们直到这里，然而在这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真的是错觉吧。 苏暮夜收回视线，他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为了明天和蔷薇密会的约会，确实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宋瑾还在一旁奇怪地看着他：“夜哥？” “没事，突然想起来手机没充电，接不到珐蕾拉的电话，”苏暮夜随口开了个玩笑，“赶快回去吧，可别真把她惹火了。” “你也会干出这种缺心眼的事？”宋瑾很诧异。 “离开桐城的时候太急。” “那现在珐蕾拉会不会已经把所有的护士都派出来找我们了？” “难说哦。” “会光教训我一个人吗？” “不会的，我会帮你求情。” “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往停车场走去。 而在街道的拐角，在一栋漆着红色房顶的小屋二楼，窗户里正映照出昏暗的灯光。 这是一间普通的民居，坐落在街道的僻静处毫不起眼。 在薄纱的窗帘后，一条人影轻轻晃动，然后无声地消失了在房间深处。 回去的路上，气氛安静了很多。 宋瑾在半路上就睡着了，苏暮夜把电台调到柔和的轻音乐频道，独自安静地开着车。 午夜的公路冷清空旷，两旁的路灯在飞快地向后退去。苏暮夜从反光镜里看着宋瑾熟睡的样子，他睡得很放松，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知。这时候就算把他扔到森林里，或者带到哪里去卖掉，估计他也不会知道。 是因为很久没睡个好觉了吗？ 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经历如今这样的生活确实是太辛苦了。 苏暮夜正在想着，怀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前方是红灯，他停下车接起电话。 “哪位？” “今天晚上你们是不准备回来了吗？”电话里传来珐蕾拉的声音。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隔着电话，苏暮夜清楚的感觉到她略微有那么一点不满。 “抱歉，玩得忘了时间。”他说。 “你不能这样纵容他。” “偶尔的。” “我还有点担心，你们是不是趁机逃亡了。” “当然不会，护照又没有带在身上。” “那就好。” 两人交谈得很平静。 如果这时候宋瑾醒着，一定会觉得这种平静的气氛配上话题的内容会显得很怪异。 明明是晚归的小孩被家长质问了，听起来却好像却两人在一板一眼的谈公事。珐蕾拉不是那种操心小孩容易歇斯底里的家长，而苏暮夜对于质问一向也都是认真坦诚的回答。 没有抱怨，更没有互相指责。 简单的交谈完毕，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 “研究所的门禁时间快到了，你尽快吧。”珐蕾拉说。 苏暮夜应了一声。 珐蕾拉是个非常容易沟通的人，她一点也不唠叨，也不会反反复复提醒苏暮夜注意宋瑾的身体状况。她很随意，小毛孩借了大人的汽车出去疯玩，半夜三更也不回来，所以她打电话来催他们回家。 随便催一下而已，仿佛是这么一种感觉。 但苏暮夜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催着回家。 以前宋教授都是让他放养随便长大的，不用说一个晚上，就算他消失一年也不会有人打电话来问。 但是现在，竟然有人在催他回家。 他有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了。 她正在催他回家。 很奇异的感觉。 路口的红灯闪烁，即将转绿。 “我十分钟以后到。”苏暮夜说。 “我让人把门开着，”珐蕾拉说着问，“宋瑾呢？” “他玩的累了，已经睡着了。” “那回头见。” “好的。” 苏暮夜挂断电话，踩下油门。 而旁边的副驾驶席上，宋瑾好像被吵醒了。 他扭动着发出梦呓，半梦半醒之间，他恍惚中听到有人在说话。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他感到口干舌燥的，茫然地伸出手来乱抓：“渴” 苏暮夜四下看了看，车上没有水。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宋瑾已经恍惚的转身往车后头去拿购物袋了。 “小心点。”苏暮夜放慢了车速，提醒他。 宋瑾睡得稀里糊涂，手脚倒是不笨，不一会儿就从购物袋里摸出一罐啤酒。苏暮夜不喝酒，这是他买来准备做菜用的，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宋瑾已经咔哒一声把易拉罐的盖子给打开了。 他一阵狂灌：“咕噜咕噜，哇哈！——” 啤酒冷冰冰的，真爽。 苏暮夜略无语：“你会喝酒吗？小心不要喝醉了。” 宋瑾没说话，随手把罐子一扔，倒头又睡了。 苏暮夜：“” 看样子，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什么东西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1 嫌犯筛选 他知道宋瑾出门玩了一圈以后精神很放松，但放松成这样也是头一次见到。他是一个很有家教的年轻人，在外面从来都不会这么失态，现在这模样还真新鲜。 怕他喝的太多待会儿会在车上发酒疯，苏暮夜加快了车速。 下了高速公路，远远就能看见森林另一头那些白色建筑物的轮廓。对宋瑾而言，这次出门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踏出那间研究所，完全就是未知数。所以在这难得的自由时间里，苏暮夜也就偶尔放纵一下，让他随心所欲了。 返回研究所的时候，几个护士在门口等着，帮苏暮夜一起把宋瑾搬回了宿舍。宋瑾很困又喝了酒，完全睡得不省人事，被带回宿舍扔在沙发上也浑然不知，兀自呼呼大睡。 护士们聚集在客厅里，动作迅速的为他测量了血压和脉搏，检查他的身体状况。苏暮夜在一边收拾东西，听见nr03在说：“以后请尽量不要让他喝酒，酒精可能会与他体内残留的泽塔试剂成分发生化学反应，引发一些副作用。” “好的，”苏暮夜说着问，“他喝了一点啤酒，这严重吗？” “不严重，所谓副作用的表现并不是危及生命，只是可能会比一般人更容易喝醉，失去控制。换句话说，也就是普通意义上的发酒疯。” “” “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但是怕你会制不住他。” “我知道了。” 苏暮夜禁不住幻想了一下宋瑾发酒疯的场面。 幻想不出来。 这时候护士已经为宋瑾迅速检查完毕，带着医疗器械准备离开了。 她们站在门口：“在宋先生逗留研究所期间，每天晚上结束日常活动之后，我们都会为他检查一次。不用考虑我们的时间安排，只要在方便的时候向研究所的电话总机报备就可以了，凌晨或者半夜都没有问题。” “好的，今天是特例，以后我们不会再这么晚回来。” “没关系，那我们就先走了。” “路上小心。” 护士们这就走了，苏暮夜返回客厅里，看见宋瑾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他的袖子被挽到手臂，臂弯里贴着白色的医用胶带。刚才护士在为他进行日常体检的时候给他打了针，这应该是今天份的泽塔试剂。 摄影会馆的案件以后，泽塔试剂的秘密也不需要隐瞒了，宋瑾自己也知道自己必须定期服药。而在研究所不管他同不同意，珐蕾拉都有办法把这些药给他喂下去。 这个曾经的秘密，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现实。 苏暮夜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希望这样，但这也不是他能干涉的事情。他调高了暖气的温度，又在宋瑾身上盖了一条毯子，继续去收拾东西。忙完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刚准备去洗澡，听见房间里传来了电脑的提示音。 他走进去看了一眼，是新的电子邮件。 邮件的发件人是珐蕾拉。 苏暮夜心中一凛。 他迅速打开邮件，看见珐蕾拉发来了一份资料。 都这么晚了，她还没有休息。 而且，她终于发来了苏暮夜所需要的资料。 黑蔷薇的名单。 他一直在等的东西。 在过往的数十年里，从42号基因研究所诞生，和从其他途径被收养的。所有接受过蔷薇密会集体教育的那些孩子们，他们所有人的名单资料。 这份内容详尽的资料，如今就在眼前。 终于拿到手了。 在已经结束的摄影会馆案件中，苏暮夜曾经将嫌疑犯定为黑蔷薇的一员，当时他苦于找不到的就是这份名单。而那起案件最终被证明是一幕剧本，但如今新案件的嫌疑犯却又直指那群人，这真是诡异的巧合。 他打开了文件。 珐蕾拉整理的资料就跟她本人的工作方式一样，简洁而详尽，重点内容清晰。 这份名单的涉及对象，重点集中于从八十年代中后期诞生，而后分批进入世界各地的福利机构进行培养的那部分黑蔷薇儿童。由于被杀的黎维武是42号研究所的产科医生，因此珐蕾拉和苏暮夜都倾向于怀疑凶手出生于研究所，所以这次，关于从其他途径被收养的那部分儿童的资料，珐蕾拉只是给了一些简单的表格作为参考。 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苏暮夜翻看着名单的详细内容。 在当年研究所的基因实验中，与蔷薇密会进行合作的福利机构在全世界有数十家。其中苏暮夜出生成长的德国就有五家，剩下的分散在欧洲各地，美国，阿根廷，印度，日本等地，没有中国。 而如同之前薇娅。柯丝庭所说，黎维武就职的那些年由他亲自接生的婴儿有近千个。这些儿童经过研究所的初期养育以后被分配进入福利机构，经过十多年的义务教育，其中大部分人在十八岁从机构毕业，而后踏上工作岗位或者进一步进行学业深造，直至今日。 在这个过程里，除去意外和因病死亡的儿童，八十年代中后期出生于研究所而且如今依然平安存活，并且当初是由黎维武所接生的黑蔷薇，至少有六百多个。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而且其中又有一百多人，因为当年计划关闭导致的管理混乱，流落到社会上不知所踪。 要从这些人里寻找到杀害黎维武的凶手，简直仿佛大海捞针。 但苏暮夜也不是全无目标。 珐蕾拉在名单下方对嫌疑犯的身份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见解，而这也恰好是苏暮夜的想法。 他认为，伤害黎维武的凶手，极大可能隐藏在那失踪的一百多个人里。 无论是黑蔷薇还是白蔷薇，或者其他成员，都处于蔷薇密会秩序的束缚中，一般情况下他们不敢造次。就像宋瑾的同学雷泽那样，他作为黑蔷薇从福利机构中正常毕业进入大学就读，生活里有着安稳的家庭和正常的学业，他不敢轻举妄动牺牲自己的这份安稳。而就算他有所行动，处于他交际圈内的同类，也必定会立刻觉察到他的异样举止。 但是已经脱离蔷薇密会的人，自然没有这些后顾之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2 A级以下 而既然他们有能力隐藏身份融入社会，并且这么多年都没有被蔷薇密会追查到，说明他们有着过人的智慧，或者找到了更安全的依靠。 不论他们是靠什么生存下来的，他们都是隐秘而且自由的。苏暮夜无法了解他们每个人对于蔷薇密会的想法，但至少这些人行动上有着极大的便利。 他首先将这些人筛选了出来。 黎维武离开研究所是在二十多年前，而黑蔷薇计划关闭距今将近十年。按照这个时间计算，当年被黎维武接生并且又恰逢计划关闭的人，如今应该跟苏暮夜自己的年纪差不多。 而这批人因为计划关闭而流落到社会上的时候，应该都在十七八岁左右。 这正是黑蔷薇完成学业，即将离开孤儿院的时候。 想到这一点，苏暮夜突然感到一丝担忧。 完成学业，这也就意味着，这些人很可能已经是成型的黑蔷薇，是一种各方面都比他更加完美的东西。 完美，并不等于那些人比他在社会生活中表现的更优秀，而是他们在优秀的同时又能够非常机智的审时度势，适当隐藏自己的真面目。按照珐蕾拉的描述，成型的黑蔷薇可以在任何情况下作出冷静的判断，对面临的状况采取最合理的处置。 这样的人，在年少时期流落到社会上无依无靠的时候，他们很可能需要隐藏自己真实的智慧和才能。他们需要进行伪装，以融入当时所处的环境，从而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社会成员。 而如果他们在那种环境下得到安稳的生活，为了维持这份安稳，很可能永远都将自己伪装的那么普通。在这个前提下，如果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受到刺激而出现精神异常，他们就永远是一个毫无特征的，普通的社会人。 这是逃过蔷薇密会的耳目，所能采用的最简单，又是最有效的办法。 但是要从如此庞大的社会中，去寻找这样一个伪装普通的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苏暮夜思考着。 他需要更多的条件，找出这类人与真正普通人的区别，并将他们筛选出来。 这类人，他们会有什么特点？ 更灵敏，更和善，还是更容易与人相处？ 他们在工作场合是更擅长溜须拍马，还是喜欢做一个低调老实的技术人员？或者，会假装饶有兴趣的跟普通人围在一起聊天八卦？ 但如果他们的生活真的这样平凡，为什么又要突然在这么多年以后动手谋杀黎维武？当年利用儿童资源中饱私囊的海因茨和蓬杜拉都已经死了，在其他的福利机构里，有多大的仇恨会刺激凶手能够忍耐这么多年，能忍耐到如今才突然犯案？ 这其中，有两个关键点。 第一是，凶手究竟在憎恨什么。 第二是，凶手憎恨的除了黎维武，还有谁？ 凶手在憎恨什么，也就是作案动机，苏暮夜只能推断出两种可能。 也许是他当年在福利机构学习的时候，因为某些遭遇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火种。 又可能，是他在成年后的生活中遭遇了某些巨大的变故，而这些变故，是他当年接受黑蔷薇集体教育养成的特殊性情而导致的。 这种特殊的性情，使凶手无法真正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因此他对自己的存在以及导致这一切的所有人都心生厌恶。经过长久的压抑，这种厌恶终于转化为了杀意，于是这个虚假的普通人便化身为一个凶残的杀手，在桐城后山残忍地杀死了黎维武。 除了黎维武以外，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暂时还无法确定。在慕尼黑的茫茫人海中苏暮夜毫无头绪，珐蕾拉和薇娅。柯丝庭也是同样，所以第二个问题只能搁置在一边。 但经过对第一个问题的思考，苏暮夜脑海中对凶手轮廓的描绘又更清晰了一点。他不知道凶手的模样和性别，但他很怀疑，这个凶手当年在福利机构学习其间，成绩可能一般，或者不太好。 黑蔷薇的福利机构是一个要求极为严格的地方，那里的学习压力很大，淘汰率也很高。在苏暮夜生活在那里的十多年中，有很多孩子在中途就因各种原因被淘汰掉，之后转入了普通的福利机构继续接受普通教育。 而能够幸存下来的那些人，也被分为sabcd五个等级，s级和a级的学生不但学习成绩优秀，同时也表现出极佳的黑蔷薇素质，受到教师的重视和其他孩子的尊重。这种素质包括社会适应性和精神稳定性，所以这就意味着成绩越差的儿童，就越容易受到批评和欺负。而这类人，成年之后也更加难以伪装成普通人去融入社会。 苏暮夜自己当年只是普通的c，在各方面都不受重视，但幸运的是他很早就离开了那里。他知道孤儿院根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在那里，成绩差的孩子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欺负。而相反，如果成绩很好，这部分优等生在学习期间以及毕业以后面临困境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于是，根据这些推测，他筛选出名单中在机构关闭的时候年龄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而且平均成绩在a以下的孩子。 嫌疑人的范围，从上百一下缩减到了四十多人。 苏暮夜希望到这个阶段，他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然后，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筛选条件了。 凶手和桐城之间的关系。 根据黎维武被害现场的调查，可以得知凶手和黎维武相识，所以黎维武才会在夜晚遇到凶手的时候愿意主动停下自行车。 而凶手在逃离现场的时候准确的选择了下山的那条小路，通往僻静的桐城医院后门，从而能够快速从现场逃脱，说明他对附近的地理环境很熟悉。然而，他却用黎维武的电脑搜索了从桐城飞往慕尼黑的飞机航班，他似乎并不知道桐城根本没有机场。 综合以上线索，可以得出结论。 首先，凶手肯定不是桐城的常住居民，他前往桐城使用的交通工具也不是飞机。而且，他去那里之前也没有做过充足的功课，很可能根本没有上网搜过桐城情况的介绍，所以才会对那个地方没有机场这件事全然不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3 梦想 而根据这个前提，凶手对桐城医院附近地理环境的认知，很可能是来自于跟黎维武的交谈。 他出于巧合或者早有预谋，从黎维武那里了解到了从后山离开的近路。在行凶以后，他通过这个方法快速逃离了现场，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他来不及得到有关桐城更多的信息，却又急于前往慕尼黑，所以匆忙中利用黎维武的电脑搜索了飞机航班。 黎维武究竟知不知道凶手是黑蔷薇的一员，苏暮夜并不清楚，他只能推断出这个人应该是存在于黎维武在桐城医院以外的交际圈里。这个凶手，因为某些契机而来到了桐城，与黎维武见面。黎维武以为这是一次与朋友偶然相遇的意外惊喜，却没想到这次偶然，将自己送上了不归的绝路。 凶手与桐城的关系，应该大致就是如此。 那么，案件本身是发生在夜晚七点多，那凶手本人具体又是在什么时间，通过什么方法来到桐城的？城里会不会有目击者，凑巧在无意中见过这个人？ 根据苏暮夜对桐城交通状况的了解，经过那里的高铁和长途汽车班次只在白天有。而桐城是个小地方，比锡林要小得多，在那里，举止怪异或者相貌特殊的人在公共场合很容易被注意到。 只要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就必然会在白天抵达桐城。而因为目标城市的人口很少，凶手为了低调就必须在白天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普通。 或者，他原本就是个相貌普通的人。 当然，一个外貌特征明显的外籍人士，他也可以故意乔装打扮，或者乘坐私家车辆进入桐城。他可以先想办法混入城里，等待到晚上再行动。在人烟稀少的桐城医院附近，采取这些手段应该足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苏暮夜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特意调动车辆，变化外表，目的是进入一座陌生的城市去行凶，似乎没有必要。 黎维武住在北面的城郊，也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不是日日夜夜都待在桐城的。如果凶手很难混入城里，他为了保证行动的便利性和成功率，与其费力乔装打扮，还不如另找机会将黎维武骗到更容易动手的地方。 凶手有足够的信心，他相信即使自己是第一次来桐城，行凶也不会出问题。 他相信，自己不会被人注意到。 而这种信心，很可能就是来源于他足以伪装成路人的外表。 他相信不管桐城的任何人看到他，都不会对他留下深刻印象。 更不会觉得他可疑。 说到外表，首先联想起的是发色，肤色和五官。 苏暮夜想了想，首先删掉了名单中肤色最为特殊的非洲裔儿童。 然后，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 其他相貌有明显特征的儿童，比如红发或者绿眸，也可以被排除在外。 经过这轮筛选，嫌疑范围一下子缩减到了二十多个。 名单上只剩下了少数亚裔，发色和瞳色较深的欧美人，以及几个体貌特征不明显的棕色人种。 杀死黎维武的凶手，会在这些人当中吗？ 真是这其中的某个人，在离开福利机构流落到社会以后将近十年，因为某种契机来到桐城，为了复仇而残忍地杀死了黎维武？ 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在苏暮夜如今所在的德国慕尼黑？ 到了这个阶段，对于凶手身份的分析，依然是简单直白的。 苏暮夜根据现场遗留的线索，直接推断出了可能性最大的结论。而这套推论的起点，在于凶手使用黎维武的电脑搜索飞机航班的行为。 希望他真的是在搜索，而不是故意设下了某种圈套，故意误导调查方向。 到了这一步，嫌疑犯的轮廓已经无法更清晰的进行描绘了。 而嫌疑的对象，也似乎无法再删减了。 但苏暮夜手边的疑问，还剩下几个。 在命案现场，凶手故意留下了跛脚印记，但珐蕾拉和薇娅。柯丝庭都已经说过，黑蔷薇中没有肢体残疾的孩子。跛脚印记，究竟是凶手在暗示当年孤儿院的某些遭遇，还是意指他成年之后的某些经历，或者另有深意？ 黎维武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中年主任医师，凶手的年纪却和苏暮夜本人差不多。就算凶手利用巧妙的沟通技巧与黎维武成为忘年交，黎维武又怎么可能愿意代替他深夜闯入宋教授的别墅？ 他怎么会愿意留下那些恶作剧的血腥涂鸦，并按照凶手的指示，将藏有作案工具的皮包放进宋宅？ 他为什么这么听凶手的话？ 而留在凶案现场的东西，那个肮脏的娃娃头和自动播放歌曲的收音机，又是怎么回事？ 推断到了这里，遇到了无法逾越的障碍。 苏暮夜思来想去都不明白，只能先把这些问题放在一边。 按照之前整理出的二十多个嫌犯名单，他简略地看了一遍。 因为黑蔷薇培育计划的隐秘性，珐蕾拉手中的资料并没有写清这些孩子在孤儿院生活时期的所有具体细节。名单上只有他们的姓名，性别，照片，国籍，进入和离开福利机构时候的年龄，以及他们学习期间的各项成绩，还有擅长的科目。 至于主观描述部分，在每一份资料的末尾，写有指导老师对该名儿童学习表现的综合评价。此外，在每一名儿童初期进入福利机构，以及后期毕业的时候，都必须回答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很简单。 ——你将来的梦想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个梦想？ 苏暮夜依稀记得他自己在进入六芒星的时候，也回答过这个问题。 不过当时的回答，他早就已经忘记了。 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只是作为毕业分配工作时候的参考。 它看似简单，其中却包含着大量的信息。黑蔷薇给出的答案，综合他们在日常学习中的表现，能够分析出本人思维，性格，观念，社会性等方面的各种理论数据。 当客观数据与主观兴趣相统一的时候，他们在毕业以后的发展方向也就确定了。根据这些数据，他们会尽量被分配到自己喜欢而且擅长的工作，这一安排，也是为了实现产出利益的最大化。 这种分配模式并不是尽善尽美的，只是建立在数据模型上的一种可靠和稳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4 丽芙.梅塔 苏暮夜看着这些资料，想起了留在现场的布娃娃和收音机，以及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 对儿童来说，布娃娃既是玩具，也承载着他们的许多梦想。丢在黎维武尸体旁的那个娃娃，它是否在暗示凶手童年的某种重要经历？ 或者，他的某些想法？ 他尝试着分别将娃娃，收音机，雪绒花作为关键词，搜索那份二十多人的嫌犯名单。 没有结果。 他又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名单。 这一次，出现了一个人。 丽芙。梅塔。 是个女孩。 苏暮夜有些意外，在勘察现场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这件案子会跟女性有关。 黎维武身高175公分，身材敦实，不容易制伏。而那个一刀毙命的割喉伤口很深，一般女性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而且，在别墅和后山的案发现场，多次出现的那串跛脚脚印，明显都是属于男式皮鞋。结合种种迹象表明，凶手应该是个身材不逊于黎维武的，力气足够大的年轻男性。 这个女孩，会跟案件有关联吗？ 苏暮夜仔细看了看那份资料。 丽芙。梅塔，英国国籍。 她八十年代末出生在德国慕尼黑42号基因研究所，姓名来自于其基因捐献者中的母亲一方。 丽芙三岁进入蔷薇密会位于英国康沃尔的福利机构“灰十字”，在那里度过了十五年的学习生涯。根据资料中指导教师的评价，丽芙。梅塔在校期间成绩优秀，精神状态稳定，没有服用过泽塔试剂的记录，对外界环境的适应性表现良好。 对于入学测试中，有关梦想的问题，当时三岁的丽芙回答是“想从事制作布娃娃的行业”，她似乎很喜欢玩娃娃，而入学以后也在手工编织玩具方面表现出浓厚兴趣和极佳的天赋。对于丽芙。梅塔的职业规划，蔷薇密会倾向于艺术设计领域的高端手工工艺品制作，希望她成年之后涉足先锋艺术圈，成为一名编织工艺品艺术家。 然而，丽芙。梅塔在十年前“灰十字”由于黑蔷薇培育计划终止而导致的关闭中途，突然失踪。具体的说，是由于当时机构负责人临时变更，使得灰十字的内部管理在短期内出现混乱。等到秩序重新整顿完毕以后，新任的负责人才发现有几个女孩已经趁乱逃走了。 就此，丽芙。梅塔下落不明。 从照片上看，这是一个漂亮的红发女孩。 她的眼睛是翠绿色的，皮肤很白，这样一个外国人走在桐城大街上，肯定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事情。 苏暮夜认为她不是谋杀黎维武的凶手，除了她极富有特色的相貌之外，资料表明丽芙。梅塔从灰十字失踪前，确切年龄是十七岁，身高155公分，体重42公斤。正常的情况下，十年时间不可能将这样一个娇小的女孩变得如此强壮，能够一刀砍死身高175公分，体重75公斤以上的中年男性。 苏暮夜想了想，给研究所的总机挂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有人接起来。 “是我。” 竟然是珐蕾拉的声音。 苏暮夜下意识的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他本想留个口信给值班员工，准备明天询问珐蕾拉有关这个丽芙。梅塔的事情，她应该对黑蔷薇的女孩子们很熟悉。 没想到这么晚了，她还在工作。 “抱歉这么晚打搅你。”他有些歉意。 “没关系，基辅的学术会议耽误了一些工作，在写一份实验报告，”珐蕾拉那边传来电脑噼啪的打字声，“有什么事吗？” “我收到你的邮件了，非常有用，发现了很多线索。” “有用就好，能通过这份名单锁定嫌疑犯的身份吗？” “目前只有一个大致的范围，但有个人的情况存在一些疑问，想问问你是不是知道更多有关她的资料。” “她？”珐蕾拉重复了一遍。 “对，是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做丽芙。梅塔，曾经在英国康沃尔的灰十字机构接受教育。” 那边安静了一下。 珐蕾拉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这个女孩跟案件有关系？”她问。 “现在还不能肯定，只是一种推测，”苏暮夜说，“我想知道这个丽芙。梅塔在灰十字期间，除了正常学习之外有什么特殊的表现，或者古怪的行为，或者特殊的经历。以及，在她的生活中是否出现过任何可能是跛脚的人。” “我想想，”珐蕾拉回忆着，“英国那家福利机构的规模很小，里面的女孩子我基本都还记得。丽芙。梅塔这个孩子，她在当时的学习成绩很优秀，身心各方面也没有明显的缺陷。她跟你一样是从这间研究所诞生的试验品，没有父母，家人和亲属。她的朋友圈应该都是集中在灰十字里，至少在她毕业之前，她身边应该不会有任何肢体不健全的人。” 但是她说着，又顿了一下：“等等。” 她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记得在丽芙。梅塔进入灰十字的最初几年里，那里曾经有过一种不健康的新生习俗。” “具体说说。” “是这样的，黑蔷薇的培育机构中通常都有森严的等级分布，比一般福利院的情况要严重得多，灰十字也不例外。有一段时间，在那里新进的儿童必须接受高年级学生所谓的测试。那些新生会被逼迫着从楼梯的高处跳到地上高度大约是，五级楼梯。” 苏暮夜想了想，出生于研究所的儿童进入福利机构的平均年龄是三周岁，身高不超过一百公分。而五级楼梯的高度在八十公分左右，这么小的孩子从那种高度跳下来很可能会扭伤脚，甚至落下残疾。 他问：“就你所知，丽芙。梅塔有没有被迫进行过这种测试？” “我不清楚她是否也被欺负过，只知道她的脚没有受过伤。但跟她同期入院的孩子有过几份遭受意外事故的报告，也是因为这些报告，学校才发现了这种不健康的游戏，然后很快就把它禁止了。” “报告中提到的那些孩子，她们后来的情况怎样了？” “受伤的新生经过治疗之后就正常回到了灰十字，主导游戏的高年级学生因为没有引发大麻烦，只是受到了一些批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5 帮手 苏暮夜想了想，问：“这种游戏出现的真正目的，是不是高年级学生在炫耀自己的权威？” “坦白的说，就是如此，”珐蕾拉也并不避讳，“但是，这种权威不是长久的，毕竟生活在灰十字里的不是普通孩子。在跳楼梯的游戏被禁止之后，我也曾经听说过低年级学生展开报复的传闻。有一段时间，灰十字的秩序很混乱，那里面各个年级的学生互相仇视，自称是‘惩罚’，‘肃清’，‘清理’之类的暴力手段层出不穷。” 苏暮夜皱了皱眉。 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什么东西。 惩罚？清理？ 他依稀对这几个词语很熟悉。 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太深的方面去想。 发生在灰十字里的这个游戏，看似跟案件并无关联。在那个时候埋藏下的仇恨火种，不可能到现在才突然爆发；而且，这件事应该也跟黎维武完全没有关系，他当时在遥远的德国研究所工作，不管灰十字的女孩子在英国遭受了什么欺负，都不可能报复到他头上。 他问：“那除了这个游戏，没有其他丽芙。梅塔和跛脚可能会产生联系的事件了？” “没有。” “那么，资料上说丽芙。梅塔在三岁时候的入学测试中，曾经表示将来想要从事制作布娃娃的行业。她在灰十字学习期间，有没有设计制作过类似成品？” “这个，倒是好像有。” 珐蕾拉思索了一会儿。 “应该是有的，丽芙。梅塔很喜欢手工编织类的玩具，另外也很擅长缝纫，布艺，剪裁之类的技能，她的手很灵巧。她曾经给灰十字里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缝制过布偶，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其中应该是有人形布偶的。” “现在还能找到这些布偶吗？” “可以，但是得明天了。在这间研究所里就有丽芙。梅塔在学生时代的朋友，我明天一早就会去问问她们有没有留下当年的这些礼物。” “好的。” “你是认为，在黎维武被害现场留下的那个布娃娃头，是丽芙。梅塔制作的玩具？”珐蕾拉问。 “我还不敢肯定，需要跟其他女孩手上的娃娃作对比，看看是否有共同点。一般情况下，复杂的手工艺品通常会留下制作者的某种小习惯，也可以称作个人特色。” “但即使这个女孩真的跟案件有关，你打算去哪里找人？名单上这些黑蔷薇的名字，只是他们在蔷薇密会档案里的名字。当年的计划终止以后，那些趁乱失踪的人早就已经改名换姓，杳无音讯。连蔷薇密会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你又能采取什么行动？” “我有办法，”苏暮夜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但有件事还需要你的允许。目前我已经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减到了二十多个，但以我们的能力和精力肯定无法快速找到这些人如今的行踪。有人可以帮我解决这个困难，问题是，是否能允许这些机密资料被泄露给他们？” “照片，姓名，国籍之类的基本情况可以，涉及到黑蔷薇的学习成绩生活细节的内容不可以，”珐蕾拉回答，“把你筛选出的那二十多个嫌疑犯名单发给我，我会再给你一份简化的版本。” “没问题。” 苏暮夜顺手把文件发了过去。 他无法大海捞针，但是有人可以。 之前跟兰溪在纽约告别的时候，他曾经给了他一张名片。那是一家大型私人调查公司的联络方式，也是兰溪的新东家，他似乎跟那家公司很熟悉。 据说公司的涉业范围很广，凡是与调查相关的内容，包括寻找，鉴定，物质检验，甚至验尸这些都属于日常的业务范围。 现在，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珐蕾拉那边的键盘打字声还在继续，她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还有一件，”苏暮夜说，“你了解黎维武这个人的日常生活吗？” “我没有跟他共事过，也不是相识的朋友。” “是这样的，我认为杀死黎维武的凶手，跟他本人是认识的而且关系比较熟，所以希望可以彻底调查他的交际圈。先找出跟他熟悉的朋友，再跟黑蔷薇资料里的嫌犯名单进行比对，如果能找到重合的人，这个人就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我只了解他的基本情况，这件事恐怕你得去问薇娅。柯丝庭。她是后山机构的常务副院长之一，多少会了解一点黎维武的日常生活。” “她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的飞机航班。” “那等她一回来就通知我。” “没问题。” 电话里，键盘的打字声暂停了。 过了一会儿，苏暮夜的电脑收到了新邮件。 “删减版的名单已经给你发过去了，”珐蕾拉说，“你可以随意把它拿给任何人看。” 毫不拖泥带水的高效率。 苏暮夜打开文件。 资料上的一些内容已经不见了，但姓名，出生年月，国籍和照片都还在。 这已经足够他使用了。 电话里，珐蕾拉说：“我担心你会对案件调查的任务有所迟疑，所以尽量配合你的需要，这算是我表达诚意的一种方式。毕竟你和蔷薇密会的关系不一般，又不是专业的侦探，强迫你来帮助我们确实是勉为其难了。” “我明白，”苏暮夜随手备份了几个文档，“我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人，既然答应了你们的要求就会全力以赴。” “那就好。” 珐蕾拉顿了顿。 “别忘了明晚跟蔷薇密会的约会。” “我知道。” 苏暮夜的语气很淡漠。 对于蔷薇密会，他确实不存在任何好感。 但调查黎维武的案子是在帮助珐蕾拉，是在帮助那些将来因为黑蔷薇计划重启而可能会受害的孩子，也是在帮助苏暮夜自己。 他不会与敌人作伴。 但他更不愿意看到无辜的人被卷入跌宕的命运。 黑蔷薇的悲剧，应该在他这一代身上终结。 由它所引发的一切罪恶，都必须连根拔除。 结束和珐蕾拉的通话以后，苏暮夜找出了兰溪的名片。 名片上的内容很简洁。 黑金的卡片上，烫印着公司名称，电话号码和一个邮箱地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6 PA调查公司 a调查公司。 总部地址不明，设立时间不明，在各国境内设有多处小型分公司。 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公司股东，建立的目的，资金来源，内部员工结构均不明确。 网站上，也没有任何关于pa调查公司的介绍。 这就是兰溪推荐给苏暮夜的可靠帮手。 一般情况下，苏暮夜不太敢信任这种三无私人机构，他们很可能是一群触碰法律边缘的人，比如入侵官方资料库的黑客。但是在之前摄影会馆的案件中，pa调查公司在一天之内，就挖掘出了蓬杜拉。唐被害现场不明纸片和纽约市内新型麻药事件之间的关联。 至少，他们的调查能力是毫无疑问的。 在特殊时期，也不能去计较公司身份背景之类的小细节了。 调查公司的客服24小时服务，苏暮夜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网络电话。 号码的归属地未知。 一阵悦耳的音乐声之后，有人接了起来。 “您好，pa调查公司。”是个很年轻的声音，说的竟然是中文。 苏暮夜想了想，说：“我是兰溪的朋友，想委托你们调查一点东西。” 这个时候，也没空再太多寒暄了。 “苏先生是吗？”那边问。 “对。” “兰溪已经嘱咐过我们，在您需要的时候会尽力提供帮助，请问具体需要调查的内容是？” “我想寻找一些人，有二十多个。我手里有他们十年前的照片和姓名，但他们当年隐姓埋名之后就失踪了。” “失踪的具体地点是？” “美国，俄罗斯，德国很多地点。” “确认这些人如今还活着吗？” “不一定。” “可以把资料发给公司名片上的电子邮箱。” “我多久能拿到结果？” “因为人数比较多，可能需要三五天。” “那就先调查另一个人，优先找她。” “只要找一个人的话，明天就会有结果。” “假如这个人改变了姓名和外表，或者已经死了，也可以找到吗？” “可以，整容者根据数据库分析能够复原出原本的相貌。再根据您的照片模拟调查对象如今的长相，并与实时大数据进行比对就能找到。” “那我等着你们的消息。” 苏暮夜按照名片上的邮件地址，发出了嫌犯名单。 过了几秒钟，那边说：“已经收到您的邮件了，一定会尽快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的。” “多谢您的惠顾。” “不客气，那我就等着你们的消息了。” “没问题，明天见。” 苏暮夜挂断电话，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午夜三点。 他微微闭上眼睛，感到些微的放松。 初步的调查工作，到此终于能告一段落了。 资料已经发送出去，现阶段的推论也暂时结束。如果想取得新的进展，要等明天珐蕾拉的回复，薇娅。柯丝庭的航班抵达，以及pa公司的调查结果。 目前在他手上，已经没有新的工作了。 他站起来，揉了揉眼睛。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在紧张的长时间思考之后，大脑皮层处于兴奋状态，他现在依然毫无睡意。明天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必须要休息了，他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又给自己泡了一杯药草茶。 之前伊东教授开的药已经所剩无几，它对于精神放松确实很有效。苏暮夜思索着什么时候再跟他联络一次，随手拧上保温杯的盖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走进了浴室。 寂静的深夜里，周围一片黑暗。 依稀的灯光从紧闭的浴室门里透出来，一墙之隔的客厅静悄悄的。 苏暮夜都忙了这么久，宋瑾却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他裹着毯子，在梦境中咕哝着翻了个身。 不舒服。 他有点难受。 口渴的感觉又来了。 他朦朦胧胧的，困意和渴意在意识中交战了一会儿，后者取胜了。宋瑾茫然地坐起身，揉揉眼睛。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觉得渴。但这时候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裹着毯子自己爬下沙发，梦游般的去找水喝。 他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保温杯。 借着窗外的月光，只见几片青叶漂浮在淡色的水中，在黑暗里透出一抹晶莹。宋瑾已经渴的不行，抓过保温杯打开就喝。 是热水。 呜真苦。 他咂咂嘴。 但最初的苦味过后，他感到一种悠然的清香。 是茶的香气，还混合着好几种他说不出来的味道。 很香。 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口。 然后又喝了几口 半小时以后，等苏暮夜回来，他看见的是一杯被喝了一大半的茶。保温杯的盖子被扔在一边，里面的茶水几乎都见底了。 沙发上，宋瑾兀自裹着毯子在呼呼大睡。 苏暮夜：“” 他只能默默地捧着杯子，又去加满了热水。 自从他来到这里以后就忙得马不停蹄，宋瑾这家伙，过得倒是挺惬意。 一夜无话。 研究所的清晨，来得很早。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起床，离开宿舍区前往实验室开始一天的工作。清晨的森林里弥漫着浓郁的雾气，远方晨光依稀，这时候整个世界尚未从夜晚的沉眠中苏醒过来。 渐渐的，微光逐渐化为晨曦，雾气消散，林间深处开始传来鸟儿清脆的叫声。当第一缕晨光划破云层，从天而降照亮森林的时候，研究所忙碌的一天早就已经开始了。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森林湖面上波光粼粼，偶尔竟然能看到鱼跃出水的身影。在研究所里，值班总机接到了薇娅。柯丝庭的电话。因为在巴黎转机遇到大雪突降，导致航班延误，她可能会延迟到今天午夜才能抵达研究所。 电话被接给了珐蕾拉。 “我很抱歉，巴黎的雪下得很大。”薇娅。柯丝庭说。 “没关系，这季节是常有的事。”珐蕾拉敲击着电脑键盘，一边随口说。 “你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薇娅。柯丝庭问。 “挺顺利的，他们相处的很好，苏暮夜也接受了我的说辞。” “当然，你的故事总是讲的很完美，这也是为了他着想。目前的案件调查，有没有什么进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7 黎维武的交际圈 “苏暮夜已经给了我一份嫌疑人的名单，”珐蕾拉说，“但想向你打听一下黎维武这个人的日常交际圈。” “我会在路上写一份详细的文件，一回来就交给你们。” “今晚我们和蔷薇密会有一个约会，你到研究所的时候我们可能不在。” “这么突然？” “对，临时决定的。所以你如果有什么特殊的线索，最好能在电话里告诉我。” 薇娅。柯丝庭想了想，说：“电话里也没法讲得很具体，我跟后山机构的医生也没有太密切的私人关系，不敢说了解他们的全部。” “不要紧，有多少说多少。” “好的，据我所知，黎维武这名医生，他在前往中国工作以后，很适应当地的人文风情。” “你的意思是？” “他跟后山机构的其他人不太一样，和桐城当地居民的关系比较好，还为此特地去学了中文。” “他在工作地的朋友很多？” “对。” “那他平时的娱乐活动，是不是都集中在桐城？” “基本上是，因为他口风很紧，对当地人从不提到后山机构的工作，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去多管他。” “他平时一般都做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类似普通中老年人的爱好。比如健身，跳舞，书法对了，他喜欢跟团游。” “跟团游？” 珐蕾拉对旅游几乎一无所知。 薇娅。柯丝庭简短地解释：“跟团游就是与桐城当地的朋友一起报名参加旅游，向旅行社共同租用一个导游，这样费用方面会便宜点。但因为年龄和旅游性质所限，他们去的地方都不远，一般都在国内或者邻近国家。比如新马泰，尼泊尔，柬埔寨，越南老挝之类的。” 珐蕾拉想了想：“黎维武的这些爱好，年轻人应该都不喜欢吧？” “年轻人就算喜欢，也有他们自己的圈子，不会跟中老年混在一起。” “苏暮夜认为，杀害黎维武的应该是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男性，而且他们是熟悉的朋友。” “但是除了医院里的同事，我还真不知道黎维武有什么熟识的年轻人。应该说，他的脾气是有些固执的，他看不惯如今年轻人的很多习惯，没有道理会去跟他们做朋友。” “嗯” 讨论似乎陷入了僵局。 薇娅。柯丝庭的说法，同样也是珐蕾拉的想法。 黎维武已经五十多岁了，兴趣爱好也很老年化。他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会跟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交朋友，珐蕾拉实在想象不出来。 她又问薇娅。柯丝庭：“那么黎维武有没有关系比较密切的年轻亲戚，或者接受过他治疗的病人？我记得后山机构的病患年纪都不大吧？” “黎维武是独自前来后山机构任职的，家人亲友都在越南老家。他现在是一名儿童精神科医生，病患基本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儿童。而且如果病患是凶手，他夜晚私自离开医院，肯定是会被发现的。” 所以，不是亲戚，也不是病患。 但又不可能是日常交际的朋友。 所有的可能性，竟然都被堵死了路。 按照薇娅。柯丝庭的说法，黎维武在工作之余，跟年轻人根本没有交集。 珐蕾拉思索着。 苏暮夜认为杀害黎维武的嫌犯是一个处于黎维武交际圈之内的年轻男子，但是根据薇娅。柯丝庭的了解，黎维武不论是在工作还是日常生活中，能接触到的不是病患儿童，就是与他年纪相仿的中老年。 至于后山机构和桐城医院的年轻同事，他们的底细，薇娅。柯丝庭都很清楚。 在那里工作的人，绝对不敢去杀跟自己同院的医生。 黎维武的被害是黑蔷薇的报复行为，珐蕾拉对这点深信不疑。但是与黎维武相关的黑蔷薇年龄范围很有限，现在缺少一个关键的纽带，能够把黎维武和这个年轻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他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 缺少了这样一个关键点，案件就很难调查下去。 这时候，电话里传来机场广播声。 “我得挂电话了，去改签机票，”薇娅。柯丝庭说，“我知道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如果再想起什么的话会写在文件里。” “好的，多谢你。”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 薇娅。柯丝庭突然问：“珐蕾拉，你觉得下一个被害者可能会是谁？” 珐蕾拉下意识的反问：“难道，你也认为肯定会有第二次谋杀？” “我认为案件现场那个只有头的布娃娃，不是随便被扔在那里的。那也许是在暗示着这只是一个开头。珐蕾拉，你要小心，我在慕尼黑相识的朋友里，就数你的仇敌最多了。” 珐蕾拉笑笑：“我会注意。” “那就先聊到这里了。” “好的，晚上见。” 薇娅。柯丝庭挂断了电话。 珐蕾拉听着耳边嘟嘟的忙音，慢慢放下听筒。 她向后靠在椅子里，沉默着。 下一件谋杀案。 真的会发生吗？ 如果布娃娃象征着开头，如果它是在象征着一切的开始，象征着黎维武当年将凶手迎接到世界上的这个行为，那他的下一个对象会是谁？ 出生，而后成长。 是抚养他成长的人吗？ 然而，黑蔷薇的成长生活是相当单调乏味的，并不会有人像父母那样去关心他们。 在他们十几年的成长岁月里，充斥在孤儿院中的只有无尽的学习，学习 黑蔷薇是吸收着大量的知识而成长的，依靠着无形的精神食粮成长。在这个过程里，精心培养他们的是指导老师，但是珐蕾拉作为一名研究学者，她并没有亲手指导过任何一个孩子。 但是，说到指导老师 珐蕾拉心里隐隐掠过一丝担忧。 她反而担心起薇娅。柯丝庭。 她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曾经执教过好几家黑蔷薇的福利机构，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指导老师。但是薇娅。柯丝庭如今并不在慕尼黑工作，又是黎维武的同事，如果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线索都是别有用意的，薇娅。柯丝庭显然不在受害人的范围里。 为了安全起见，珐蕾拉还是跟苏暮夜挂了个电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8 梦境 宋瑾听见电话铃在响。 一阵，又是一阵。 很刺耳。 恍惚中，他仿佛觉得自己并不在研究所的宿舍里。 他正迷路在一座森林的深处，这是个陌生的地方。 他在做梦。 梦里，这不是研究所周围的那片森林，这里比它更广阔，更寂静，更潮湿。 也更阴森。 眼前的一切都是同样的。 四周昏暗又阴沉，阳光仿佛永远都无法从茂密的枝桠间穿透进来，空气是凝滞的，带着一种静寂的气味。 他就在这无尽的森林中，漫无边际的行走。 他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 但是，他想不起来。 电话铃还在持续不断的响着。 宋瑾朦朦胧胧。 他觉得自己已经醒过来了，正在爬起来去接电话，但其实并没有。 他依然躺着纹丝不动，只是在梦里使劲起床，但怎么也爬不起来。身上好像挂着一堆铁坨似的动弹不得，沙发又像是柔软无骨的棉花，在把他埋没。 他动不了。 电话铃还在响着，坚持不懈的要把他吵醒。 他忽而清醒，忽而恍惚。 意识努力的想要醒过来，但身体的本能还是想睡。 他使劲的在醒。 就在这时候，铃声突然停了。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睡意猛然席卷。 宋瑾几乎在一秒钟里又睡了过去 苏暮夜头上盖着毛巾，走出厨房。 他看了一眼宋瑾躺在沙发上持续不省人事的样子，顺手接起了电话。 “喂？” “是我，抱歉这么早打搅你。”那边传来珐蕾拉的声音。 “没事，我已经起床了。” 苏暮夜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说。 他刚晨跑回来。 他的睡眠时间一向很短，天刚蒙蒙亮就已经起了。 然而直到他回来的时候，宋瑾竟然还是维持着昨天那个睡姿在酣睡。苏暮夜都已经几次忍不住去探过了他的鼻息，确认他还好好活着，这才放下心。 这真是够能睡的。 “研究所的宿舍还适应吗？”珐蕾拉在那边问。 “很好，比酒店好得多。” “只要你喜欢，可以一直住下去。” “那得看案件调查的进展，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是这样的，刚才薇娅。柯丝庭在巴黎的机场联络我，她的飞机航班延误，要午夜才能到研究所。”电话里，珐蕾拉在说，“有关黎维武的交际圈问题，我向她了解了一些简单的情况，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用。” “你说。” 苏暮夜随手扔开毛巾。 他又加了一句：“全都告诉我，不管再小的细节也可以。” 珐蕾拉将薇娅。柯丝庭给予的信息简单复述了一遍，又谈了谈自己对于凶手下一步行动的担忧。 她很担心薇娅。柯丝庭，然而，假如凶手是黎维武的熟人，又对薇娅。柯丝庭怀有杀意，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如今正在后山机构工作。这种事情，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 希望这种担忧，是她的杞人忧天。 “目前我们对凶手的计划一无所知，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苏暮夜说，“但只要她能够安然抵达研究所而且保证不离开这里，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我会通知安保加强监控等级，你从薇娅。柯丝庭的证词里能分析出什么东西吗？” “暂时找不到黎维武和年轻人的交集。”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来找你谈谈。” 苏暮夜想了想：“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或许黎维武还有其他薇娅。柯丝庭不知道的交际圈，又或许凶手就隐藏在这些已知的信息里，我们没有发觉。” “那就多给薇娅一点时间，她会写一份尽量详细的文件给你。” “如果从她这边实在打听不出有用的消息的话，恐怕我们还得去找其他熟悉黎维武情况的人。” “这一点我会再问问她，关于丽芙。梅塔的调查有什么新进展吗？” “今天之内应该会有回音。” 苏暮夜和珐蕾拉专注地交谈着。 声音持续传到客厅的沙发那边，宋瑾被吵得来回翻身。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客厅里一片明亮。 他还在隐约作着梦，但持续的声音和刺眼的光线不断地骚扰着他。 经过这一整夜的深度睡眠，他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身体也渐渐清醒过来了。梦境在消退，他的意识也终于开始逐渐清晰。 过了一会儿，他茫然地慢慢睁开眼睛。 苏暮夜听见身后传来响动。 他回头一看，宋瑾正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 他抱着毯子，一脸迷糊。 总算睡醒了吗。 “那，目前我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剩下的只能看之后的反馈了。” 宋瑾迷糊间，半梦半醒的听着苏暮夜的电话。 他在跟谁打电话？ 这是在说什么呢？ “不一定，白天可能会出门。” “手机会随身带着，收到丽芙。梅塔的玩具照片以后我会回复你。” “对，如果有实物就更好了，可以跟现场的证物作对比。” 丽芙。梅塔是谁。 听这语气，好像在讨论很重要的事。 宋瑾打了个哈欠，爬下沙发。 先不管这么多了，昨天晚上他依稀记得自己喝了很多液体，现在尿急。 他趿着拖鞋，跑进厕所。 哗哗—— 气贯长虹。 啊，真畅快。 宋瑾尿了好半天，完事以后浑身舒畅的走出去。 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全身都好轻快。舒服的睡了一觉，就好像整整休息了好几年似的。 这时候，苏暮夜的电话也打完了。 他看着宋瑾从厕所里走出来，脸上有种微妙：“睡醒了？” 宋瑾抬头看了一眼钟，都早上十点多了。 诶他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他有点不好意思：“你听我解释，其实我平常没有这么贪睡的” “珐蕾拉说你这些天的精神一直都很紧张，能够像这样好好的睡一觉是件好事，深度睡眠也是身体自愈的一种方法。” 苏暮夜略感无奈。 “但是看到我能有这么放松吗？万一我心怀鬼胎，把你卖了怎么办？” 昨天半夜，回来的路上宋瑾睡得像头死猪。那时候就算苏暮夜一刀把他捅个对穿，再抛尸在森林里他都不会知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9 盲点 宋瑾倒是完全不担心：“信任是比较出来的，毕竟你到这里之前都是宋幽每天跟我在一起。要比心怀鬼胎，怎么也轮不上你嘛。” “” 还真是够合情合理的回答。 “对了，我昨天睡得迷迷糊糊，晚上是不是喝了你什么东西？” 宋瑾依稀回忆起，自己半夜里好像在茶几上随手抓了个杯子乱喝。 他到底喝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苏暮夜想了想，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昨天宋瑾把他剩下的最后两份草药，其中一份喝掉了一大半。但那种小事也不值得特地拿出来说，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他问宋瑾：“你饿吗？我在厨房里剩了一点烤面包。” “饿饿饿！”宋瑾正饿得发慌，听到面包瞬间就不管喝茶的事了，一秒钟飞奔进厨房去找吃的。 苏暮夜摇头，在冰箱里翻出点橙汁，帮宋瑾用微波炉温了一下。 等他走进厨房，看见那家伙早就已经在狼吞虎咽了。 “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宋瑾咬着面包，“一脸严肃的在谈什么呢？” “在跟珐蕾拉谈黎维武的案件。”苏暮夜坐了下来。 “进展还顺利吗？” “已经有了嫌疑人的范围，但是根据薇娅。柯丝庭的了解，黎维武跟这些人应该都没有关系。” “什么样的人？” “跟我年纪差不多。” 宋瑾想了想：“薇娅。柯丝庭认为黎维武身边没有你这个年纪的熟人？” “对，珐蕾拉会让她再仔细想想的。” “但这也不奇怪吧，薇娅小姐和黎维武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她不可能对他了如指掌。就好像你当初在锡林大学工作的时候，你的领导贺院长，他也不可能知道你所有的熟人。” “我也这么想，但我也很怀疑会不会是推断出错。假设凶手年纪跟我差不多的话，有件事说不通。” “什么事？” “黎维武在你叔叔的别墅里恶作剧的事。” “哦” 宋瑾陷入思索。 是指黎维武伪装成跛脚男人，在宋教授的别墅里留下血腥涂鸦的事。 苏暮夜说：“我推断黎维武是依照凶手的要求，故意伪装成他进入宋教授的别墅里，留下了那些涂鸦，事后又被灭口。但如果凶手真的是个年轻人，像黎维武那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为什么会听从他的命令？” 宋瑾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他仿佛有自己的看法。 苏暮夜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宋瑾思索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这个也只是我的推测。” “嗯，你说。” “在能够确定凶手年龄的前提下，我认为你的疑问不是问题，黎维武的这些行为完全是可以解释的。他听从凶手的命令，和凶手比他年轻很多，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原因是？” “有两种可能，或许是黎维武受到了凶手的某种要挟，他有把柄握在凶手的手里，所以不得不听他的话。但，其实还有一种更加显而易见的推论，但你好像完全没有发现？” “什么？” “未必是同一个人。” “？” “我是说，谋杀黎维武的凶手，和让他去我叔叔别墅恶作剧的人，未必就是同一个人。” 苏暮夜微微一怔。 宋瑾咬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你昨天才跟我讲过这件案子的事情，我能得到的推论都是来自于你本身的证词。根据你的描述，你在我叔叔的别墅和黎维武被杀的后山，都看到了跛脚脚印。但你看到的仅仅只是脚印而已，没有见过任何真人，是吧？” 苏暮夜沉默不语。 宋瑾继续说：“既然你没有见过真人，我们就不能确定制造锡林和桐城两起案件的必定是同一个人。任谁都有可能穿上特殊的皮鞋，伪造出跛脚的脚印，而且，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线索你好像忘了，它很明显可以支持我的这个推论。” “什么线索？” “就是留在我叔叔别墅里的，那部诺基亚手机上的音频。” 宋瑾嘬着手指上的面包屑。 “你说过，当时在别墅留下血腥涂鸦的人，不但故意把我叔叔的客厅弄得一塌糊涂，还特意留下了那段音频专门给你听。” “那段音频的内容你不记得了吗？它很显然证明了那个恶作剧的人不是纯粹独立行动的，他有同伙。” “come back to us。that'sthe only thing you have——回到我们身边，那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他说的是我‘们’。” “所以，与这件案子相关的人至少有两个，就假设是他们共同谋划了这件事。那么，就算能够认定杀死黎维武的凶手肯定是个年轻人，我们也完全不知道指使黎维武进入别墅的人又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年纪和长相。” 苏暮夜微怔着。 宋瑾还在啃着面包，他分析的很随意。 但是他随口的推断，无意中揭示了一个差点被苏暮夜自己忽视的巨大盲点。 别墅里的录音！ 他竟然没有想到，把那段录音和黎维武被害的案件联系在一起！ 位于锡林，宋教授的别墅，客厅里的疯狂涂鸦。 位于桐城，僻静的后山，被残忍杀害在山路上的黎维武。 血腥的谋杀案，珐蕾拉口中黑蔷薇的报复。 这件怪异又恐怖的案子，它暗中隐藏的危机，几乎夺走了苏暮夜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他竟然差点忘记了这一切的开始并不是谋杀案。 一切的开端，他被卷入案件最早的契机，并不是桐城后山的杀人案。 而是宋教授别墅里的那些涂鸦！ 在之前摄影会馆的案件结束以后，苏暮夜在纽约接到了别墅被入侵的警报。他匆忙返回锡林，在锡林大学山上的那栋别墅里，看见了那间被人涂得面目全非的客厅。 墙壁和地板上涂满了鲜血，而遗留在现场的那个手机，留下了始作俑者的录音。 i miss you so much （我很想念你） so as your friends （你的朋友们也是） come back to us （回到我们身边） that's the only thing you have （那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不是他，是他们。 不止一个人策划出了这起恶作剧。 他们在威胁他，逼他回到某个地方去。 但他对他们一无所知。 所以，他才展开了调查，才遇到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0 凶手的目的 正因为想要调查这些人的身份，苏暮夜才注意到了来自桐城的采血车，才会前往桐城进行调查。 正因为去了桐城，他才会在宋宅偶遇谢宁，又和谢宁一起无意中目睹了黎维武在后山被杀的现场。 珐蕾拉坚信，黎维武的死亡是由于黑蔷薇的报复。 她和薇娅。柯丝庭都希望苏暮夜能帮助他们找出这个凶手，苏暮夜也将它作为了自己义不容辞的任务。他反复在黑蔷薇的名单中筛选凶手，不知不觉却忘记了，这一切最初的开端，跛脚最早出现的场合，是锡林那栋宋教授的别墅。 他真是太大意了，竟然忘记了自己与跛脚之间的关联。按照宋瑾的思路去推断，他根本就不是纯粹因为受到薇娅。柯丝庭和珐蕾拉的委托而介入这件案子的，而是这起案件本身就跟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我真把别墅的事情给忘了，”他揉揉前额，“珐蕾拉昨天给了我黑蔷薇的名单，我只想着要从名单里去寻找嫌疑犯，尽快从中锁定目标解决这件案子。” “承担繁重的责任，全心为他人奉献就是你的特点嘛。”宋瑾不以为然，“既然接受了珐蕾拉的委托，知道了黎维武被杀是因为黑蔷薇的报复，你专心想着的就只有阻止凶手，防止出现更多的受害者之类的事情了。你担心的都是别人，哪里会在意自己也是凶手的目标。” 他对苏暮夜的思考模式已经很熟悉了，他不是考虑不周全，而是当事件涉及多个对象的时候，每个对象的重要性会在他脑子里自动排个顺序。在顺序里，他自己当然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并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根本不会认真去担心自己。 就算宋瑾不指出别墅的疑点，苏暮夜自己早晚也会注意到。但这种事不知要轮到什么时候，那就只能宋瑾替他多操心一点了。 他一摊手：“所以你看，凶手很可能是个团伙。动手杀害黎维武的虽然是年轻人，但让他去别墅涂鸦的人就不一定了。” “而且，他们这伙人知道我的存在，他们在找我，”苏暮夜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是一个之前被我漏掉的，筛选凶手的新条件。” “那就假设行凶者真的是一个团伙，跛脚的出现就有了某种解释，”宋瑾说，“我认为你看到黎维武的被害现场，应该不是一个巧合。凶手故意设下了诱饵，他虽然不能确定你何时会到桐城，但他相信你一定会根据别墅涂鸦的线索追查到那里去。” “是采血车，”苏暮夜已经明白了，“别墅里到处都是血，这么大量的血液必须是通过某种途径运送到别墅附近去的，所以我才注意到了停在校园里的那辆采血车。但很可能车子根本就是故意出现在那里的，是黎维武在吸引我到桐城去调查。” 宋瑾点头：“对，你以为采血车是你自己发现的线索，但这其实是故意吸引你的诱饵。而设下这个局的人，黎维武，他本人也掉入了凶手的陷阱，在完成这些任务以后他就被杀了。而这时候你已经如同凶手期待的那样来到了桐城，并且恰好目击了凶案现场。”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连环套，凶手是在故意把你卷入这件案子。你在调查桐城采血车的期间，必然会在桐城医院附近活动，凶手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得知黎维武的被害案。而如果你看见后山山坡上的那串脚印，必然会联想起别墅里的脚印，肯定不会对黎维武的被害袖手旁观。到了这一步，凶手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 非常合理的推断。 但是，为什么？ 单纯的复仇，还不够吗？ 凶手为什么费尽心机，要将一个与黎维武完全无关的人卷进来？ 到了这个地步，苏暮夜自然已经知道了。 问题的解答，还是在别墅的那段音频上。 ——回到我们身边，这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依然是那个最初的目的。 或许，也是凶手的最终目的。 “黎维武虽然跟我没有直接关系，但他曾经在我出生的研究所里工作过，不能算是跟我毫无瓜葛，”苏暮夜说，“杀死黎维武既是对他的报复，也是对我的威胁。如果凶手的目的真的是要将我卷进这件案子，让我无法脱身，那下一起案件的被害者，必定也会跟我有某种关联。” “但以前的事情，很多你都不记得了吧？凶手又怎么能肯定你会认识被害者？” “只要我开始查案，自然就会去调查被害者的职业背景，就像调查黎维武一样，本身记不记得他都没关系。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凶手非要用杀人的方式来逼迫我？就算他们杀死所有蔷薇密会的人，我也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 宋瑾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凶手对你并不够了解，可能不知道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他们认为你从来没有变过，所以凶杀案会让你看出某些特殊的线索，从而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们。” 苏暮夜十分为难：“但我确实不知道。” 宋瑾也不知如何是好：“这可真是有冤也没处申啊” 苏暮夜想了想：“这些事，暂时不要跟珐蕾拉特意去说。如果知道我是被故意卷进来的，她可能不会让我继续查案，我不想让她担心。” “但如果你始终不知道凶手要你去哪里，他们会不会认为你是故意跟他们对着干，对你产生不满，从而恼羞成怒的去杀更多的人？”宋瑾担心地问。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反过来也可以利用这一点。在别墅和后山的案件以后，凶手已经有过两次行动了，但我依然毫无反应。如果他们想要进一步刺激我，也许会按捺不住的尽快谋划下一件案子。” “你是说第二个受害者很快就会出现？” “对。” “会是谁呢？” “应该会是个与我有关，与蔷薇密会有关，曾经亲手培育过黑蔷薇，并且一旦他被害我立刻就会知道。满足这一切条件的，某个人。” 苏暮夜思索着。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1 四个布娃娃 事不宜迟，苏暮夜马上给研究所的总机挂了个电话，向珐蕾拉告知了他们的新推断，让她早做准备。 他没有提到自己是被采血车故意骗到桐城的事，但幸好珐蕾拉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在案件的调查过程中，她的责任就是尽量配合苏暮夜的调查需要，推论从何而来的细节她不会过分的在意。 有关丽芙。梅塔和布娃娃的调查也有了进展，在研究所工作的女孩里有两三个人跟她同样出身于英国伦敦的灰十字，也恰巧曾经接受过她亲手制作的玩具馈赠。 珐蕾拉派人将玩具送了过来，快到中午的时候，苏暮夜收到了三个略显破旧的手工编织玩偶。 黑蔷薇心中不存在深刻的友情，丽芙。梅塔的朋友在离开灰十字以后就几乎不记得她的事情了。这些娃娃只是恰好一直留着没有扔掉，并不是特地想留下什么回忆。 而她们能给出的信息甚至还不如珐蕾拉档案里的多，对丽芙。梅塔的唯一印象只是她当初的学习成绩比较优秀。 真正有调查价值的东西，依然还是那些布娃娃。 拿到最新的物证以后，宋瑾把这三个布娃娃放在了桌上，让苏暮夜仔细查看。 从外观上来看，这些娃娃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玩具外形——可爱的小女孩，金色长发，身穿精致蓬松的礼服裙子。 她们的手脚都是小小的，肚子里塞满了棉花。在很多人的童年时期，这些柔软可爱的布娃娃是他们的无价之宝，是每晚陪伴他们安然入睡的重要朋友。 然而，虽然布娃娃的外形很常见，但根据玩具身上的线脚，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她们全身全部都是用手工缝制的，每一条缝合处的线脚都整整齐齐。丽芙。梅塔在灰十字生活的时候只有十多岁，能够凭一己之力通过手工缝制出如此精美的玩具，实在相当了不起。 从桐城后山的案发现场找到的那个娃娃头还在薇娅。柯丝庭手里，苏暮夜这边只有照片。因为案发当天是晚上而且天气不好，负责现场取证的保安也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因此现场证物的照片拍得很模糊。 照片上的那个娃娃头又脏又旧，在照相机的闪光灯下也无法确切看清每一个细节。苏暮夜对比了各个角度的多张照片，只能辨别出在娃娃的头部与肩膀连接的地方，同样有一行整整齐齐的针脚。 这行针脚与桌上那三个布娃娃的实物相比，显得更加细密和整齐，可以看出前者的制作过程更加熟练。四个娃娃的针脚痕迹是相同的，根据这个线索大致可以推断出，实物与照片都是出自丽芙。梅塔之手，但照片上的那个娃娃缝制时间更晚。 在制作这第四个娃娃的时候，丽芙。梅塔的技术已经越发纯熟，与前三个制作时间的间隔可能有好几年。但因为它的表面过于肮脏，光凭肉眼根本无法辨别它大概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夜哥，你看。” 这时候，宋瑾随手抓起其中一个娃娃的衣角。 苏暮夜看见在裙摆角落不起眼的位置，有淡色的丝线仔细绣了一行字。 —— to my friend （给我的朋友） 他又查看了另外两个娃娃，在同样的位置也有这行字。这似乎是丽芙。梅塔的另一个习惯，她在送出礼物的时候留下了赠言。 在桐城后山发现的那个娃娃头，它连接着脖子，一部分上身和整条裙子，然而从照片的角度恰好看不到绣字的位置。这起案件的物证会由薇娅。柯丝庭一起带来，虽然苏暮夜基本已经能确定娃娃头是出自丽芙。梅塔之手，但还需要最后这点有力的证据。 到此，案件的调查又前进了一大步。 宋瑾思索着：“线索这么清楚，丽芙。梅塔反而不太可能参与了这件案子吧？凶手的目的是复仇，又不是送死，没道理存心把自己或自己的同伙给这样供出来的。” “但如果丽芙。梅塔跟案件完全无关，凶手特意将她制作的玩具留在后山现场，是出于什么目的？还有收音机和那首歌，这个谜目前也无法解开。” 苏暮夜说着站起来，收起了那三个娃娃。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上午的工作就暂时到此为止。 今天的调查进展多亏了宋瑾，该让他休息了。 他问宋瑾：“先不谈案子了，午饭想出去吃吗？” 宋瑾想了想：“今天就不要走得太远吧？万一跑到市区里玩得忘了时间，回来又该好晚了。” 他想起了昨天去过的那家咖啡馆：“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也可以吃饭，就在研究所森林的对面，步行就能走到。我们就散步过去随便吃点三明治，回来的时候可以到河边去钓鱼。” “没问题。” 不去太远的地方，也免得珐蕾拉再担心，可以随时跟她保持联络。 苏暮夜暂时还不知道今晚与蔷薇约会的时间和地点，他也需要尽量留出下午的空闲时间，等珐蕾拉的电话。 于是，两人这就离开宿舍，步行穿过森林。 到了中午的时间，研究所工作的女孩们也都下班了，一些人正三三两两的朝餐厅走去。 这个时候冷清的森林也终于有了一点人气，宋瑾看着远处那些走动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自己早上做的那个梦。 那座漆黑潮湿的森林，无边无际的寂静。 他独自迷路在其中，茫然地寻找着什么。 他问苏暮夜：“夜哥，我昨天晚上确实是喝了你的什么东西吧？” 苏暮夜以为他还在纠结小事，随口说：“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别在意了。” “不是这个问题，是我突然想起昨天后半夜和今天早上，我好像做了很多梦，”宋瑾解释，“我偶尔是会有一点灵感的啦，在重大事件之前晚上会做梦预感到什么之类的。但一般情况下我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不会梦到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苏暮夜皱了皱眉。 “你梦见什么了？”他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2 药草茶的作用 “其实大多数内容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早上好像梦见我在一座森林里找什么东西吧。”宋瑾努力回忆着。 “可能我不该把保温杯放在那种显眼的地方让你拿到的，那是宋教授的一位医生朋友开给我的药草茶。它可以舒缓紧张的神经情绪，在精神较为放松的状态下，我可能会在梦境里回忆起一些以前的事。” 给苏暮夜开药的是普林斯顿医学院的伊东教授，当时他没有特地指明这是处方药需要慎重保管。而苏暮夜平时都是独来独往习惯了，到了宋瑾面前也没有想到要特意把自己的东西藏起来，他不是那种需要提防的人。 但这种随意的松懈反而造成了一点小麻烦，苏暮夜有点担心，希望宋瑾喝了这么多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万一出了问题回头跟珐蕾拉不好交代。 他问宋瑾：“除了多梦，你还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那些草药是专门为我开的，我也不懂这些专业知识，不知会不会跟你体内的泽塔试剂成分产生冲突。” “哪有这么严重，一杯茶而已，早上早就尿光了，”宋瑾不以为然，“你不要一惊一乍的，我的身体没有这么娇弱。要是嘘寒问暖太多，反而才会搞得我压力很大呢。” 苏暮夜还想说什么，宋瑾赶紧阻止他。 “快住口，搞清楚我为什么会做梦就够了，其他事情别再谈了好吧。” “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摄影会馆的案件是吗？还在担心我受到了身心双重伤害需要好好休养是不是？我已经好了，那件事也只是个意外，不怪你也不怪我。它仅仅只是个意外而已，就把它当成一阵风赶紧吹了吧。” “”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还是以前的我，并没有因为一点意外就变成娇花了。男人的一生嘛，怎么能不经受点波折！” “” 苏暮夜略无语。 宋瑾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激烈。 他就这么讨厌被人看不起？ 苏暮夜自以为只是普通程度的关心，但这在宋瑾眼里已经变成了过度的操心和对他的压力了吗？ 宋瑾还在催促着：“你就当我没喝过茶，也当我没受过伤吧。那些无聊的小事快忘记，赶快忘记。” 苏暮夜：“” 所以，当时在摄影会馆的秘密拍卖场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情，他已经完全从中摆脱出来了？ 那么惊险的境地，遭受了那么多痛苦，还险些丧命。但这竟然完全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反而可能还变成了他冒险经历的自豪资本了？ 经历那种事并不可怕，反而很光荣？ 如果这一切都是宋瑾的真心话，那 苏暮夜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这就是宋瑾的本性吧。 但既然宋瑾这么坚持，他也不好意思再啰嗦了，只能说：“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诉我，会让护士来帮你看看的。” “不要，”宋瑾一脸嫌恶，“不想脱衣服让她们用听诊器来摸我。” “你配合一点吧。” “我真的没事！” “护士又不会吃了你，配合一下又能怎样。” “好啦别总是教育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太跟珐蕾拉对着干的。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是真心话！” 苏暮夜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瑾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显然是满脸的不情愿。 他真心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健康了，浑身上下都很正常，喝点药草茶做一整夜的梦根本无所谓。他压根就不想留在研究所里，接受什么奇怪的治疗和检查，他只想被当做正常人来对待。 苏暮夜也无可奈何，到了这种程度的了解，他差不多已经看出宋瑾的一个特点了。 它平时隐藏的很深，不那么容易看出来，但发现之后真的很愁人。 苏暮夜知道，宋瑾的模样虽然看起来老实，但他有一个大毛病。 他完全不在乎危险。 简直了。 宋瑾他很怕鬼，也有点怕黑，他基本上是个很普通的孩子，但竟然偏偏就不怕任何危险。 这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也不矛盾。这家伙的好奇心实在太旺盛了，好胜心也实在太强烈了，他并不总是那么倔强，然而一旦他想要专心找出某些东西的真相，不管前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都阻止不了他。 就算再强大的敌人，也很难真正打倒他。 苏暮夜回想了一下，宋幽好像也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这种原始冲动般的基因，到底是从哪里遗传来的。 这时候，宋瑾已经不想再讨论那些面瘫护士了，说：“别老谈我的病情了，没劲，还是聊点别的吧，那，你自己喝了那些茶以后有没有用？回忆起什么来了吗？” “失忆是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贸然强制回忆很困难也很危险，”苏暮夜说着，想了想，“我只能想起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好像曾经带着什么人想逃出那里，是个年纪比我小的孩子。那里不知为什么死了很多人，是成年人，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宋瑾思索了一会儿，面露迟疑。 “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他说。 “你还会解梦？” “也不是啦，只是跟案件推断一样，我可以根据已有的线索做出一些假设。但是，这得你自己同意才行，我怕你对以前的事会有心理阴影，不敢放手去乱猜。” “猜猜也没关系，我不在意。” 如果是一年之前，曾经的那个自己，苏暮夜确实一点都不想回忆童年的事情。 他的成长一点都不幸福，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东西。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自从黄铜怀表的案件以后，他已经经历了很多，也有了更加成熟的心态去承担各种意想不到的真相。 毕竟连父亲的真面目他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他对宋瑾说：“你不用在意我，随便分析，就当这是在协助调查黎维武的案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3 抢劫案 宋瑾犹豫了一会儿，他看苏暮夜确实是完全没有避讳的样子，才继续开口说了。 “其实呢，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但总是不敢问，”他说，“刚才听你提到逃出孤儿院，我又突然想起来了。” “什么问题？” “这事比较久远了，得从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开始说起。当初，我们一起调查了黄铜怀表的案件，在米兰的时候你曾经为了调查一些事，独自到德国去过一段时间吧？那段时间，我们都是用电子邮件联络的。” “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 “那时候我还不太了解你，也对你很好奇，所以根据你对自己童年的描述，我上网搜索了一下你呆过的那家孤儿院，也就是六芒星。当然有关黑蔷薇培育计划的资料，网上肯定没有，但我发现你在六芒星生活的时候，那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性质严重的抢劫案，但从你本人口中却完全没提过那件事。” “那件事我也知道，珐蕾拉也说过。但我想既然小时候的事情我大多都不记得了，忘了那件案子也并不奇怪。” “但那件案子里有人伤亡吧？根据新闻报道是说当时有儿童遭到绑架，几名员工在与绑匪的冲突中意外身亡。实际情况总比报道上要更严重，这么大的事情对小孩来说，可能是童年里最可怕的遭遇了，弄不好就会变成一辈子的阴影。所以，如果是日常生活不记得那没关系，没道理这么大的事故会完全不记得吧？” 苏暮夜思索着。 关于当年那件案子，具体的伤亡程度，他确实没有仔细调查过。 他问：“难道你认为我梦里的情景，就是当时那起抢劫案的情景？” 宋瑾点头：“身边有成年人死亡，想带着孤儿院的同伴逃走，这很显然是个充满暴力和危机的场景。孤儿院的生活应该是简单又枯燥的，你不可能经常会面对这种情景。我想，如果这个梦不是你纯粹的幻想，而是遗忘的现实以梦的形式重现了出来，那除了抢劫案，应该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苏暮夜陷入沉思。 宋瑾说：“但这跟推断跛脚男人的情况不一样，我没有确实证据，只是找不到别的可能所以硬是把你的梦和抢劫案对应在了一起。我也知道梦是很复杂的东西，也可能你的梦是其他现实的扭曲，那样的话，我的推测就完全没用了。” “我认为这个梦不是扭曲，是真实的记忆，”苏暮夜说，“其实关于过去的经历，我本身也很困扰，当我清醒的时候并不是完全记不得孤儿院的生活，而是有一种意识上的阻力在抗拒。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知道明天要考试，但你完全没有复习，面对山一样高的资料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心生抗拒，干脆什么都不想看了。” “我很能理解的。” 作为没出息的大学狗，宋瑾简直有太多经历了。 当面对极为巨大的困难的时候，正常的反应根本不是像动画片里那样燃起熊熊斗志，而是想尽办法逃避。 这是很常见的人性。 学生在临考之际离家出走，职员突然失业而跳楼自杀，都是逃避困难的典型表现。 但这种事会出现在苏暮夜身上，这真是很稀奇。 他在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过去？ 究竟有什么巨大的困难，会让他如此抗拒？他在当年的孤儿院里是有过什么极为恐怖的经历，或者遭到过什么难以想象的危机，留下极度深刻的心理阴影，所以才导致长大成人以后不愿回忆过往？ 宋瑾他一直都很崇敬苏暮夜。 这个男人的意志几乎是无坚不摧的，他有着远远超越自己年龄的坚强和坚韧。 在暖房的时候，听珐蕾拉讲述往事的时候，就连父亲多年在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崩塌，他都理智的接受了。苏曦也许是他二十多年来最大的精神寄托，就算一夜之间突然失去了它，他也没有就此崩溃，而是坦诚地接受了现实。 这样的人，他的童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无法承受的事情？ 宋瑾不敢乱想，只能说：“如果你认为那个梦是真实的，那梦里你带着一起跑的同伴，也是真实存在的吗？能不能回想起有关那个人的细节？现在我们手里有黑蔷薇的档案，说不定可以通过它，找到你梦里的那个人？” 苏暮夜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得抓住这个线索。” 宋瑾没吭声。 他还是一脸犹豫不决的表情。 苏暮夜问他：“你还想说什么？” 宋瑾吞吞吐吐：“其实我的推测还没完，但我不好意思说，怕坑到你。” “坑我什么？” “你现在的生活。” “？” “来到研究所，跟珐蕾拉重逢以后，你好不容易才高兴一点。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过得不怎么开心，所以不想打搅你现在的心情。” 苏暮夜想了想就明白了。 “你在怀疑珐蕾拉？” 他说得这么直白，宋瑾一瞬间觉得很尴尬。 他的脸都有点发烫了：“我实在不好意思这么说，这样子就好像我没有父母所以心理阴暗，所以故意见不得你好似的。” 苏暮夜很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那你觉得，珐蕾拉她在暖房里告诉你的那些都是真实的吗？” “那些？” “就是有关你的父亲，还有你童年的那些事情。”宋瑾满脸的愧疚，“我只是稍微有那么点怀疑，并不是非要质疑你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亲生母亲。” 苏暮夜没有说话。 宋瑾更愧疚了：“算了，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 “不。” 苏暮夜摇了摇头。 他沉默着。 靴子的鞋尖踩过一片枯萎的树叶，树叶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破碎的声音。 遥远的林间，隐约吹起微微的冷风。 在这数秒钟里，宋瑾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如此的难熬。他默默忍受着这让人窒息的沉默，真担心苏暮夜会突然跳起来狂揍他一顿。 但，当然不会有这种事。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苏暮夜在问：“可以说说你产生怀疑的原因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4 谎言 宋瑾对珐蕾拉的人品当然毫无怀疑，她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也非常的善良。 她只是看起来仿佛不那么平易近人，她和苏暮夜一样，不会花言巧语，对他人一切的关怀都默默地表现在了行动上。 在珐蕾拉的言语中，她从来没有过标榜自己，但宋瑾作为试验品确实享受到了泽塔试剂的精心治疗。他能够健康的站在这里与苏暮夜交谈，这必须要感谢珐蕾拉的慷慨和仁慈。 如果只是为了和宋幽的交易，她其实并不需要付出这么多。 她跟他非亲非故，并没有义务瞒着蔷薇密会承担巨大的风险，她不需要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和金钱。 但原则，善良和谎言并不矛盾，在苏曦的问题上，宋瑾总觉得珐蕾拉的描述和真实现状有些出入。 对苏暮夜而言，这是一件比那桩抢劫案更加严重的事。 但这恐怕是宋瑾最感到为难的一次推断了，不管站在哪一边他都很矛盾。 苏暮夜身上的情况，跟他和宋幽之间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和宋幽的感情算不上那么好，不论宋幽这个人是好是坏，他都不会受到太大的打击。但在苏暮夜心中，苏曦和珐蕾拉对他都很重要。虽然他不会放在嘴上说，但宋瑾知道他很在乎他们，不管他们之间哪个人有问题，真相对他都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他又不想回避，苏暮夜一直想知道的都是真正的往事，正因为宋瑾想要帮助他，所以他不希望这些事被不清不楚的蒙混过关。 宋瑾斟酌着怎么说比较合适，苏暮夜倒是也没有催促他。 两人默不作声的又在林间小道上走了一会儿，最后，宋瑾十分艰难地开口说：“就算你接受了珐蕾拉的说辞，我也不愿相信。” “我不相信苏曦为了区区一份黑蔷薇的计划书，会孤身一人的跟蔷薇密会对峙好几年，甚至不惜赌掉自己的前途和你的性命，非要熬到你病得快要死了，才不得不向蔷薇密会低头。” “既然珐蕾拉说，苏曦是想要作为父亲把你培养成才，他就不可能没考虑过孩子究竟应该怎么抚养。安定的家庭环境，合适的经济状况，工作稳定的父母这些生活的基本要素才是养育孩子的基础。但苏曦带着你东奔西逃，一无所有，连最低的生活基础都没有，又何谈把你养育成才，我觉得既然他是你基因范畴上的父亲，又是被研究所挑选相中的实验参与者，他不可能这么蠢，不可能做事连最基本的主次都搞不清楚。” 苏暮夜安静地听着。 宋瑾尽量快速简洁地说出自己的推断，这些话虽然有些主观，但都是他的真实怀疑。 他对苏曦这个人的脾气性格一无所知，只是建立在他是苏暮夜父亲的基础上，对他的形象做出了一个假设。 好像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态，但一下子又想不出来。 苏暮夜听他说完，起先没吭声。 他可能在试图寻找宋瑾做出推断的理由，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其实，你并没有在珐蕾拉的话里找到真正的矛盾，你只是不相信她口中那个苏曦的形象。” “你建立假设的基础是，既然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他的基因是经过筛选的，而我看起来不那么差劲，所以我父亲应该也不会太差劲才对，是不是？” 宋瑾连忙点头：“对对对，我还是很相信遗传理论的，你看你跟珐蕾拉就这么像。——啊，我想起来了，有个词语叫做虎父无犬子，现在的情况应该倒过来说吧，我认为‘虎子无犬父’。” 苏暮夜有点无奈：“你是不是太看得我们全家了，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有缺点的普通人。” 宋瑾简直惊诧：“普通人？你算了吧，你这样子也好意思称自己普通人，真正的普通人都要哭瞎了好吗。” “” “那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你认为珐蕾拉说的都是真话？” “也不全是，但我和你的想法不太一样。” “具体说说。” “我觉得珐蕾拉没有说谎，”苏暮夜说，“但，我怀疑她可能漏掉了一些关于我父亲的非常重要的细节，这些细节可以解释他那些年行为冲动怪异的原因。这到底是珐蕾拉故意隐瞒，还是她确实不知情，我也不清楚，但我考虑到现在查案的事情更重要，所以暂时并不想在往事上纠缠。” 在暖房和珐蕾拉谈话以后，苏暮夜在忙碌的案件调查过程中，也稍微抽出了一点时间考虑自己的私事。 他并不介意宋瑾的怀疑。 最初从珐蕾拉口中听到那个一意孤行的苏曦的时候，他确实很震惊，也很难接受，当时是勉强强迫自己去消化这一切的。但事后慢慢冷静下来，他反复回味着珐蕾拉的故事，确实也感到一点不对劲。 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在看到某个计划以后就突然性情大变，做事不计后果，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硬是把自己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这很不合理。这其中很可能另有隐情，或者事实与描述有出入。 如果珐蕾拉确实对某些细节不知情，那去质问她也没有用处。 而如果她是故意有所隐瞒，苏暮夜也已经大致猜到了她的动机。 他对宋瑾说：“现在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就行了，谁都不能告诉。如果珐蕾拉在苏曦的事情上对我撒了谎，这反而更加证明了她对于黎维武案件的重视，这件案子比它表面看起来的更严重。” 宋瑾不太明白：“苏曦和黎维武八竿子打不到边吧？” “单就对象而言确实如此，但我有一种感觉可能是血缘关系带来的某种直觉吧，我也说不清楚。虽然我跟珐蕾拉也不熟悉，但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些我自己遗传到的东西，我们对事情的处理方式很可能有一些相似之处。” “怎么说？” “也就是，我们对于自身的选择都会尽量以客观的角度去思考，不做自己希望的选择，而是做最正确的选择。” 宋瑾有些茫然。 他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5 怀疑 以尽量客观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不做自己希望的选择，而是做最正确的选择。 作为宋瑾自己，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他偶尔会有一点直觉，有时候也会很冲动。如果对什么事有兴趣他会立刻就想去做，确实比不上苏暮夜这样的深思熟虑。 他想了想：“你所说的客观和正确，是指做事之前尽量考虑到各种可能，三思而后行？” “对，你也知道我们一起调查案件很久了，但我并不会随时随地都跟你一起行动。而且，考虑到各种实际情况，我也不会每件事都对你坦诚。” “你剖析自己的时候倒是挺坦诚的嘛。” 宋瑾忍不住吐槽。 在大家一起集体行动的前提下，苏暮夜突然自己做决定的情况实在太多了。宋瑾也是磨合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摸清楚了他的脾气，了解他的想法。 苏暮夜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也不会感情用事。 他不会为了塑造自己的形象而刻意随和的融入集体，也不会故意说些好听话，做好看的事情，让大家开心。 他的行事作风，是在尽量不造成他人损失的情况下，尽量准确高效的达到某个目的。 所以在纽约的时候，他才会对宋瑾隐瞒了跟爱莲娜见面的事情。他不想让宋瑾陷入危险，因此当初打算独自去调查底特律的那个涅纹草种植基地。 这种过于冷静理智的作风，让苏暮夜显得跟孤高，难以理解，也难以相处。 不过宋瑾已经很了解他了，一旦摸清楚了他的脾气，这人就并不难懂。而现在，苏暮夜正在以自己的思维模式，去推断珐蕾拉的想法。 他说：“可能我做的事情不一定都对，但都有我的道理，这个道理，恐怕也是珐蕾拉的行事准则。” 宋瑾模糊地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假设珐蕾拉确实隐瞒了有关苏曦的细节，这也是她主观上认为，这样做更好？” “对。” “好在哪里？在暖房的时候你都快崩溃了吧。” “她知道我不会的，她了解我。”苏暮夜说，“恐怕她是认为，一个形象尽毁的父亲，会让我对他彻底失望，根本不想再去回忆他的一丝一毫。她希望我彻底不要再沉迷过去，而是把精力投入在将来的事情上。——在暖房里，她的言语中所透露出的意思，我很清楚。曾经的黑蔷薇机构都已经关闭了，苏曦也是个不值得去怀念的小人物。她认为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完全不需要在意，我们面临的危机在今后，应该专心去对付复仇的黑蔷薇和打算重启培育计划的蔷薇密会。” “她认为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同时也想把这种想法传染给你。所以她故意把苏曦说的一文不值，希望你不要再去怀念他，甚至连想到他的模样都会觉得反感？” “没错。” “但现在，她的目的没有达到啊，你不是对她的话产生怀疑了吗？” “那是因为你先挑起了话头，”苏暮夜看了宋瑾一眼，“也许确实当局者迷，就像我帮助你剖析宋幽一样，现在是你在帮我看清珐蕾拉。如果你不提这件事，那我只是会觉得有些奇怪，不一定真能理智的去计较。” “我没帮什么忙啦，还是全靠你自己，”现在，轮到宋瑾说这句话了，他又问，“那你打算计较到什么程度呢？查案的事情总会结束，到时候你会去质问珐蕾拉吗？” 苏暮夜想了想：“应该不会，我不想跟她把关系搞得太僵。今后，我可能会自己去调查，有些事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并不需要非得跟珐蕾拉当面说出来。” 宋瑾欲言又止。 看来，苏暮夜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 他一直都是这样，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却早有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估计也不会有这场交谈。那未来的某一天，苏暮夜肯定又会突然离去，留下一群完全搞不懂情况的局外人。 以前的宋瑾，碰上这种事会生气，他会觉得这男人怎么这么难搞，简直莫名其妙。 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苏暮夜有点可怜。 他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他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在他身边的只是一群生活平淡的普通人。大家都根本想象不到他的人生经历，而他也不想把他们卷入危险，所以，除了沉默的独自行动，他还能怎么办呢。 “我相信你的选择总是对的，”宋瑾说，“不管你相不相信珐蕾拉，既然你觉得在她面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更好，那我也不会逼着你非要去计较清楚了。” “多谢你理解。”苏暮夜笑笑，“我了解你的脾气，如果你坚持要把疑问弄个清楚，我也会很为难的。” “我会随机应变的嘛，今后我不会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懂就瞎抱怨了。但等这次的案件结束以后，如果什么时候你想走，最好先跟我说一声吧。那样万一你遇到危险失去联络什么的，我也能知道该去哪里救你。” “” “我这不是乌鸦嘴！” “不，没有在指责你” “那，是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明明都自身难保。” “不是。”苏暮夜摇头，“我只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跟我不一样，宋瑾，”苏暮夜说着，微微迟疑了一会儿，“该怎么说呢你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又很随和。你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里应该是很讨人喜欢的，应该会有数不清的朋友，你应该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而不是跟我这种人厮混在一起。” 宋瑾怔了怔。 他尴尬地抓抓头发：“但到了最后，我只能跟你这种人走在荒无人烟的林间小道上，无处可去，甚至无家可归，只能整天讨论什么恐怖的凶杀案和复杂的阴谋。” 他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明明就跟你不是同类，还整天非要帮你分析这个那个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暮夜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远处，林间小道的尽头，城镇的建筑已经隐约可见。 “先去咖啡馆买吃的吧，别的事回头再说。”他没有再继续话题，微微加快了脚步。 宋瑾觉得很困惑，苏暮夜好像突然又在思考什么新问题了。 但他知趣地没多问，匆忙追上了他。 这个时候，苏暮夜心里确实有些疑云。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些新问题，但现在还不合适说出来。 对于珐蕾拉的分析，让他突然想起了宋幽。 在以前，他一直都没有认真思考过宋幽和珐蕾拉之间的关系。但现在珐蕾拉身上的疑问，加上刚才的那些谈话，突然引发了苏暮夜对宋幽的某种怀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6 喧闹的重逢 宋幽和珐蕾拉原本是毫无瓜葛的，是因为宋瑾成为试验品的这层关系，才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按照珐蕾拉的说法，黑蔷薇疾病爆发和泽塔试剂的研制是在苏暮夜离开孤儿院之前的事情了。宋幽和苏暮夜年纪相仿，这也就意味着，宋幽在年少时期就已经与珐蕾拉相识，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与她保持着规律的接触。 珐蕾拉对宋家兄弟之间的私事没有兴趣，但苏暮夜很怀疑在宋幽失去父母，独自度过青春期的这段时间里，蔷薇密会这个机构，会对他的思想观念造成多大的影响。毕竟青春期的这几年，是一个人世界观固定成型的重要时期。 宋幽坚持不肯对宋瑾坦诚父母去世的真相，是因为他认为这样更好。 联想到宋瑾身上那种不正常的乏味生活，苏暮夜在怀疑，这是否也是宋幽刻意制造出来的。 那个性情古怪的人，他虽然不那么讨人喜欢，但走到今天的地步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在独自成长的过程中，他没有能够得到正确的指导和教育，因此很可能受到珐蕾拉的一些影响，学会了使用自己的力量将事情推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然而，他还太年轻，对于大局的判断力不如珐蕾拉，因此反而导致了自己和宋瑾之间严重的兄弟间隙。 宋瑾是个脾气随和的孩子，他的心智正常，性情开朗，这跟他极为狭窄的生活圈子对应不上。假设过去的他跟现在脾气不一样，至少他在美国求学的两年多里，也不应该只有雷泽这一个朋友——而且这朋友还是假的。 可能宋幽认为，宋瑾没有朋友，生活简单，会更方便他看管，事实也的确如此。但苏暮夜的希望是把宋瑾送回正常的世界，让他拥有一个更加充满活力的人生。 孤身一人的滋味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宋瑾这样的好孩子，不该过这种生活。 但眼下暂时不适合提这件事，他只是在怀疑，没有切实的证据表明宋瑾的生活是宋幽一手操控的，贸然开口只会进一步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宋幽身上还有太多的谜团，想要摸清他的底细和真实想法，将宋瑾彻底从他手下摆脱出去，还需要更加谨慎细致的调查，苏暮夜将这件事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的心事不想说，宋瑾也不会追问。 远处已经能看到那条熟悉的小路，咖啡馆就在那条路的尽头。 路边停着两部车，今天的咖啡馆生意似乎很好。宋瑾眼尖的认出了其中一辆车：“诶？那车我昨天好像见过，是肖爵的！” “肖爵是谁？”苏暮夜随口问。 “买咖啡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也是华人，来德国参加音乐节的。”宋瑾一边说着，不知不觉就加快了脚步。 那自来熟的家伙，今天也来买咖啡了？ 走进那间咖啡馆，里面竟然很热闹。有五六个年轻人正挤在靠窗的两张沙发座上，嘻嘻哈哈的说个不停。 宋瑾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些人的模样，柜台那边已经有人在喊他了：“宋瑾？！” 他转头一看，正在那边点单的，居然还真是他昨天新认识的那个家伙。 挑染的金发，暗枣色的呢绒大衣，这确实是肖爵。 “你今天也来了？”宋瑾朝他走过去。 正在这时候，身后突然掠过一阵风，有人从后面朝他飞扑过来：“宋瑾——！” 这声音耳熟极了，宋瑾微微一愣。 那人一把勾住他，热情地使劲摇晃着：“宋瑾！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你，你是”宋瑾被晃的头昏眼花，他听出了那个声音，有些难以置信地揪住那个人：“你是思欢？！” “是我啊！是我啊！”那人兴奋地揪着他。 宋瑾简直晃的要吐，他使劲抓着那人：“别晃啦，快让我认真看看你！” 那人凑近过去：“看看我，看看我，还能认出我吗！” 宋瑾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这这，这是真的吗？ 他都懵逼了，因为实在太惊喜了，他反而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这这，这是莫思欢！ 老天！ 是莫思欢！ 是那个莫教授的独生子，在宋教授的案件以后就离开锡林出国留学的莫思欢！ 竟然会在这里碰见这家伙！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以置信！ 宋瑾和莫思欢已经有半年多没见了，自从在锡林分别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这么久没见，莫思欢长高了一些，头发也剪短了。他兴奋地一把抱住宋瑾：“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听肖爵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居然真的是你！” 宋瑾高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在这个遥远的异国他乡，竟然能碰上这个久违的朋友。 他简直有点自责，当初在锡林的时候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一起经历了好多惊险刺激的调查，关系非同一般。离开锡林以后宋瑾就被带去了珐蕾拉的研究所，回来以后又忙着和苏暮夜一起调查蓬杜拉。唐的谋杀案，后来又遭遇了尤弥尔和摄影会馆案件。一来二去，他竟然都把莫思欢忘到脑后去了，一直都没去联络他。 他很不好意思：“思欢，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收到过你的邮件，但一直没空回，真对不起。” 莫思欢一点都不在乎：“那种小事就别提了，现在不都真人见面了吗！我和肖爵是同一个交响乐团的，他说他在这间咖啡馆里碰上你我还不信呢，竟然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肖爵站在一旁笑笑：“你要感谢我没有脸盲症，又正巧看过你们的合影照片，看到宋瑾真人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宋瑾这才明白过来：“你们是一起来参加音乐节的？思欢你不是正在意大利留学吗？” “是啊，我们就是一起从佛罗伦萨来的，”莫思欢点头，“肖爵是我妈娘家的亲戚，关系有点远，跟我一样都是学音乐的。” 宋瑾仿佛隐约想起了什么，一时又记不起来，这时候莫思欢又在问了：“你怎么会到德国来的？在美国留学不是好好的吗？肖爵说你是跟宋幽一起来的？” “呃，那个，其实我” 宋瑾回过头，这边聊了半天，他才想起自己把苏暮夜给落在后面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7 莫与肖 他往店堂里看了一圈，看见了沙发座上正在嘻嘻哈哈的那群人。 苏暮夜正站在沙发座旁，跟其中一个黑色长发的年轻女子在说话。 他们似乎认识，而那女孩的眉眼跟莫思欢有几分相似，宋瑾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忘记什么了。 莫思欢的娘家姓肖，他离开锡林以后就去投奔了意大利的小姨。肖家是国内知名的音乐世家，所以莫思欢和同辈的亲戚肖爵做了同学，所以那个长得跟他很像的女人，就是传说中的小姨吗？ 叫，叫什么来着？ 这边莫思欢已经扔开宋瑾，朝苏暮夜飞奔过去：“夜哥！” 苏暮夜转身看到了他，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思欢，别来无恙。” 见到久违的学生和熟人，苏暮夜不会像宋瑾那么激动。莫思欢当然也不在意，苏暮夜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兴高采烈的大呼小叫那才有鬼。 但是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你怎么也在这儿？我记得肖爵说，宋瑾是跟宋幽一起到这里来的？” “说来话长，我们是一起来这里探望一位宋教授的朋友。但宋幽突然有点事，所以先走了，是昨天才刚走的。”苏暮夜简短地解释。说珐蕾拉是宋教授的朋友也不算错，他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见熟人，这里有这么多外人在，没法立刻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 虽然莫思欢已经离开锡林了，但他名义上跟苏暮夜还是师生关系。老师说什么当然都应该相信了，他机灵的没刨根问底：“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喏，这个就是我的小姨肖铃雨，你们在纽约的时候应该已经见过面了。” 他指着沙发座上的年轻女子，苏暮夜刚走进咖啡馆的时候就认出她了。 会在这里碰上，也真是一个不知该说什么的巧合。 苏暮夜原本与肖铃雨素不相识，是因为蓬杜拉。唐被害案件而联系在了一起。 蓬杜拉。唐是歌剧蔷薇骑士的作者，在最早的黄铜怀表案件里，那部歌剧暗喻了苏暮夜的某些身世。 肖铃雨是唐的同行，又是莫思欢的小姨，她因为这层关系通过莫思欢找到了苏暮夜，希望他能帮忙去调查唐被害的案子。 在纽约的时候，苏暮夜和肖铃雨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都会歌剧院里。当时坦塔罗斯摄影会馆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苏暮夜只是打算将肖铃雨从蓬杜拉。唐的被害案里撇开，对她而言案件背后隐藏的秘密实在太危险。 后来宋瑾被尤弥尔绑架，又发生了锡林宋教授的别墅被人闯入的事情。苏暮夜马不停蹄地赶回国内，并没有机会跟肖铃雨正式的告别一下。 那样子，真是太不礼貌了。 他是接受了莫思欢和肖铃雨的调查委托才前往美国的，虽然案件的真相无法对他们说出来，但程序上应该给出一份完整的反馈。但回到锡林以后又是繁忙的调查任务，他一直没有机会跟肖铃雨联络，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肖铃雨好像已经完全从凶案的阴影里摆脱出来了，看起来气色不错，精神也很好。听莫思欢的态度这么随意，她很不爽地掐了他一下：“你这是什么态度，‘喏’是什么鬼？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莫思欢夸张地嚎叫起来：“你演出练习的时候掐我已经够多了，有别人在的时候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吗！” 沙发座上的那群年轻人都哄笑起来。 柜台那边，宋瑾跟肖爵在闲聊着。宋瑾看着莫思欢把沙发座上的人都给苏暮夜介绍了一遍，随口问肖爵：“这些都是你们乐团的人吗？” “不全是，我们都是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同学，这次是趁着寒假来德国游学的。”肖爵说，“不过说是游学，其实就是旅游嘛。正式参加音乐节表演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剩下的都是借机来这里玩的，反正学校会报销差旅费。” 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昨晚我们有演出的，但是你没来，答应会来看不是在敷衍我吧？” 宋瑾：“” 昨天晚上他跟苏暮夜出去玩了，哪里还想得到什么音乐会。 这人竟然跟牛皮糖一样，缠着不肯放。 但他想了想，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对肖爵说：“今天晚上我应该有空，但时间可能会比较晚，你们的演出到什么时候结束？” “午夜以后吧，然后我们会一起去吃宵夜。只要你没有门禁时间，不管什么时候来玩都可以。” “你们还真爽” 宋瑾好生羡慕，在研究所要是他敢在午夜还去外面吃东西，珐蕾拉早就把他或者苏暮夜的电话打爆了。 “啊哈哈哈难得出来玩一次，怎么能不玩个爽，”肖爵笑着拉起他，“到那边去跟他们一起吧，我给你介绍一下。你别看我们虽然现在都默默无名，但说不定若干年后就是举世闻名的音乐大师，尽早跟我们攀关系你不会吃亏的！” 宋瑾哭笑不得：“你还真自信” 原本冷清的咖啡馆，因为这群年轻人的造访而变得热闹起来。宋瑾被肖爵拉到沙发座那边介绍了一圈，因为大家都来自世界各地，使用的语言也各不相同，宋瑾稀里糊涂的听了半天也没能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他不知道苏暮夜把这些人都记住没有，但也无所谓，他那样的帅哥就算沉默地坐着，也会有人主动凑上来。 好像也没看见苏暮夜跟谁热情地讲过话，但已经有几个学生在围着他要电话号码了。 既然是莫思欢的同学，太冷淡的推辞掉也不太好意思。苏暮夜略微尴尬的写着电话，顺便用眼角去瞥莫思欢：“你不要总是在外面吹我。” 莫思欢假装没听见，偷偷逃开了。 宋瑾：“” 这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到底都吹了些什么啊。 原本只是打算买点三明治就回去的，因为跟这群人的偶遇，计划都被打乱。 宋瑾被莫思欢拖着聊了半天，又被肖爵纠缠着今晚一定不能爽约，折腾了好久才终于从那间喧闹的咖啡馆脱身。 可算因为在场的还有好多陌生人，说话不太方便，不然宋瑾真心担忧他们会缠着跟到他住的地方去玩玩，那样可就麻烦大了。 苏暮夜不喜欢热闹的场面，他被人纠缠了好久。好不容易把那些要电话号码的学生都打发走，离开咖啡馆以后他艰难地松了一口气。走在回去的路上，宋瑾怀里抱着三明治的纸袋，看苏暮夜心有余悸的样子，忍不住嘲笑他：“到了国外也摆脱不了偶像包袱啊，苏教授？” 苏暮夜略头痛：“别嘲笑我了。” “嗯嗯，酷帅迷人也不是你的错嘛。” “我” “你想说你只是一个有缺点的普通人？再敢这么说我要揍你了。”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8 纽约的余音 宋瑾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普通人，不，可能还比普通人略逊一点。 他这个廉价的普通人看到苏暮夜走在外面总是这么受欢迎，免不了又蠢蠢欲动的想八卦。 “你这样子，真为你未来的老婆担心诶，她会被人嫉妒死的吧。”他说。 “你又在乱想什么了。”苏暮夜看他一眼。 “随便日常八卦一下嘛。” “别乱吹了，你什么时候学到思欢的坏毛病。我又不是十全十美，也有很多减分项的。” “俗话说过度的谦虚也是骄傲嘛，你那些所谓的减分项” 宋瑾还想调侃他几句，话到嘴边，他突然停住了。 诶。 不，不行，不能太得意忘形了。 开玩笑得有个限度，继续不带脑子的乱说，就好像不太合适了。 苏暮夜身上的加分项当然都很完美，八卦一下也没关系。 但减分项的问题，就不是很有趣的事情了。 宋瑾在心里默默打死了自己的八卦小人。 苏暮夜的减分项。 实验产物，家庭残缺，非婚生子。 父亲有黑料，母亲不想认他，被监护人给抛弃。弄到现在甚至连工作都没了，而且还在被莫名其妙的人窥视。 如果谁想跟他在一起，必然会面对跌宕起伏充满危机的生活，说不定哪天就会死于非命。 这种减分项，也许会招来局外人的同情。但对苏暮夜本人而言，不管哪一样拿出来都是严重刺痛他内心的东西。 还是别说了吧。 宋瑾知趣的沉默了。 苏暮夜还在问他：“你说我的减分项怎么了？” 宋瑾有点尴尬，顾左右而言他：“没怎么，没怎么，你哪里都很好。” 苏暮夜：“？” 就在这时候，身后远远的突然有人在喊：“苏先生！” 苏暮夜回过头，只见在小路的尽头通往咖啡馆的方向，有人正急匆匆的跑过来。 是肖铃雨。 苏暮夜停住了脚步。 他刚才就已经隐约有感觉，她可能会来。 肖铃雨应该会来找他的，在咖啡馆里人多嘴杂不方便说话，他们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肖铃雨跟她的朋友们坐在一起，没来得及跟苏暮夜说太多，只是请他有空来听他们的音乐会。 在纽约的时候苏暮夜走得实在太急，恐怕肖铃雨心里也有一大堆的疑问想要搞清楚。委托调查的事情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结束，他们应该要认真谈谈蓬杜拉。唐那件案子的最终结局。 肖铃雨快步地跑过来，一边回头看着自己有没有被注意到。 谋杀案的风波好不容易才平息，她不希望有任何局外人再来注意这件事。 “苏先生，”她急匆匆地跑过来。 “肖小姐，”苏暮夜有些歉意，“很不好意思，在美国的时候” 肖铃雨摆了摆手：“别别，不用这么严肃。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但咖啡馆里太吵了。” “应该是我主动来找你才对，在美国的时候发生了一些紧急的意外，按理说我不应该就这么随随便便走掉的。”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肖铃雨笑笑，“莫思欢说你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忙，偶尔突然跑到哪儿去也很正常。不过，他不好意思问，让我来打听一下，这边的这一位就是宋瑾吗？思欢很关心你的情况，想问你现在跟你哥哥相处的还好吗？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当面问个清楚，他那人脸皮这么厚。” 宋瑾微微一愣。 肖铃雨并不认识他，对他和宋幽之间的关系也毫不知情。但宋瑾十分清楚莫思欢不好意思当面打听宋幽的原因，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在莫思欢的眼里，宋瑾和宋幽一起若无其事的出国，来探望一位叔叔的朋友，这是一件相当古怪的事情。 宋幽那人很不寻常，宋瑾根本就不应该跟他在一起。 当初在他们这群人之中，就是莫思欢最早发现了他的嫌疑。 当初，是他最早知道宋幽的真面目根本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这么正常。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会遭遇意外险些丧命。 那个时候在意大利，在调查黄铜怀表的过程中，他们通过怀表的线索找到了一所位于米兰的白蔷薇庄园，当时庄园建筑物的入口封锁着一个老式的密码筒。而不久之后，就在宋幽工作室的某个宿舍房间里，莫思欢无意中竟然发现了一个跟庄园里完全一样的密码筒，这让他大吃一惊。 他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秘密，正当他想把这一切告诉宋瑾的时候，他不知被什么人推下了安全通道的楼梯，脑部受到重击。 这件意外让莫思欢险些丧命而且失去了部分记忆，完全忘记了自己发现的这个秘密。而当他再次回想起来的时候，宋瑾早已被宋幽带走，两人以回老家探亲为借口离开了锡林，从此杳无踪迹。 后来，根据宋幽本人的推断，当时谢司正因为工作事务而在他的宿舍暂住，很可能就是他企图掩盖真相而把莫思欢推下了楼梯。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宋瑾也已经知道了宋幽的真面目和谢司的真实身份。但莫思欢对后来的一切都毫不知情，在他的概念里宋幽依然是个疑云缠身的人，宋瑾若无其事的跟他在一起是件很奇怪的事。 而苏暮夜竟然也若无其事，这就更奇怪了。在黄铜怀表的案件结束以后，他分明已经把宋幽列入了重要嫌疑犯的名单。 宋瑾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只能对肖铃雨含糊着：“我现在过的挺好的，跟哥哥的关系也不错详细的事情我会自己跟思欢去说，多谢他的关心。” 肖铃雨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这孩子吞吞吐吐的。 这时候，苏暮夜适时为宋瑾解了围：“宋瑾和莫思欢上一次查案的时候，案件当事人跟宋家的亲戚有些关系，所以他比较关心。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们现在的生活一切都正常吗？那件案子，蓬杜拉。唐先生被谋害的案子，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在纽约的时候他读过了报纸，唐的死亡最后被定性成了随机选择目标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但蓬杜拉。唐是肖铃雨的同行，他的女儿爱莲娜又是肖铃雨的朋友，苏暮夜不清楚爱莲娜会不会对肖铃雨透露案件的某些真相，那些都是报纸上不会有的消息。 入室抢劫杀人案，只是表面上的借口。 蓬杜拉。唐的死亡，是由于蔷薇密会的惩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9 怪异的聚集 提到那件事，肖铃雨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 她说：“唐先生的案子被当做一起意外以后，就算就此结案了，我也没有办法去质疑警方的结论。但剧院的正常演出因为这件案子而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考虑到多方面的因素，原本预定要上演一个月的蔷薇骑士，最后草草就提前结束了。” 将蓬杜拉。唐引荐给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是肖铃雨自己，她最初的目的只是出于热心，没想到最后会搞成这个样子。 “这也不是你的错，谁都料不到这种事。”苏暮夜安慰她。 肖铃雨笑笑：“爱莲娜也是这么说的，在唐先生被害不久之后她也去了纽约，但事先并没有告诉我。她说自己的父亲是死有余辜，希望我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事就让它慢慢过去吧。我和爱莲娜虽然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但她的家庭情况很复杂。既然她不想说，我也没有再追问，当初委托你的调查就算到此结束了，我自己也会尽量把它彻底忘记的。” 苏暮夜点了点头：“希望你能尽快从这件事里摆脱出来。” 肖铃雨又说：“我和唐先生说到底只不过是同行，但他毕竟是爱莲娜的父亲。这件事发生以后，爱莲娜就变得很消沉。你见过她吧？她虽然看起来不太容易相处，但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发生这样的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导她，所以也只能带她到国外来散散心。” 苏暮夜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唐先生的女儿现在也跟你们在一起？” 他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肖铃雨点了点头：“对，她跟我们住在一起。我曾经说过爱莲娜是从音乐转行到绘画的，这次参加音乐节的人之中也有她以前的同学和朋友。我不清楚你是否在调查案件的时候，发现过某些不方便告诉我的线索，我这么说可能太自以为是了但如果你知道爱莲娜消沉的真正原因，请麻烦你去跟她谈谈吧。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苏暮夜没有说话。 蓬杜拉。唐的女儿，爱莲娜。唐。 一个蔷薇密会的局外人。 她就像莫思欢一样，他们原本都可以度过一段平淡幸福的人生，却因为无法选择父母和家庭，而被迫知晓了无数蔷薇密会的秘密。 苏暮夜当然知道爱莲娜消沉的真正原因。 她早就发现了自己父亲人渣的真面目，因此并不同情他的死亡。但在她眼中，父亲的朋友海因茨是一个好人，是海因茨的死亡让她真正的在乎起了蔷薇密会。也正是想要为海因茨讨回一个公道，爱莲娜才会愿意主动介入案件，和苏暮夜见面。 她给出了很多重要线索，苏暮夜从她口中第一次知道了自己黑蔷薇的身份，还有珐蕾拉的涅纹草种植基地。但爱莲娜不知道的是，海因茨竟然也跟她父亲一样，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蛋。 海因茨根本不是死于非命，他是唐的同谋。他因为犯下严重的错误，而跟唐一样受到了蔷薇密会的惩罚。 肖铃雨所尊敬的蓬杜拉。唐。 爱莲娜所爱戴的海因茨。 这两个伪善的成功男人，在过去的十多年中都曾经利用孤儿院的儿童资源中饱私囊。海因茨亲手贩卖过许多跟爱莲娜那年纪相仿的孩子，倒卖他们的健康器官，而这一切，她从来都不知情。 唐的家族在他死亡以后已经分崩离析，爱莲娜如今面对的只有心怀鬼胎的亲戚，在自己的家里生存艰难。虽然她还有肖铃雨这个朋友，但让她消沉的真正原因，她是永远不可能对肖铃雨说出来的。 过着平静生活的普通人，不能让他们卷入蔷薇密会的风波。 这一点，苏暮夜自己也非常明白。 所有的秘密，她只能独自闷在心里。 他对肖铃雨说：“我会抽空去看看她的，但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可能我也帮不了太多忙。” 肖铃雨点了点头：“没关系，也是我要求太多了。其实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爱莲娜还不知道。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可以到慕尼黑音乐厅来找我嗯，希望爱莲娜不要嫌我多管闲事吧。” 她自嘲的笑了笑。 宋瑾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听着，当听到慕尼黑音乐厅的名字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想说什么。 但他还是忍着没说。 他看着苏暮夜和肖铃雨随便寒暄了几句，过不多久，有人就打电话来找肖铃雨，咖啡馆里的那群学生要回去了。 “那，后会有期。”肖铃雨挥挥手。 “再见。”苏暮夜礼貌的送走了她。 肖铃雨走了。 她一路小跑回到了那间咖啡馆，很快那群人就簇拥在一起又出来了。在咖啡馆的门口，宋瑾看见莫思欢也挤在人群里，他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但立刻就被人拖走了。 大家分别上了停在门口的那两部车。 车子绝尘而去。 苏暮夜默默看着那群热闹的学生消失在路的尽头，转身拍拍宋瑾：“走了。” 宋瑾好奇的问：“爱莲娜就是当初介绍我们去蓝色翠雀画廊的那个人？” 他还心有余悸，他虽然没有见过爱莲娜，但对她怀有一些畏惧心。 那女的虽然不是蔷薇密会的一员，但她对可疑陌生人有着极强的警戒。当初她因为对苏暮夜查案的真正目的存疑，故意把他介绍到了根本不接待陌生客人的蓝色翠雀画廊，差点把他们给坑死。 苏暮夜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很有想法，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那你还答应肖铃雨的请求？”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 “？” “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什么？” “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一起了。” 苏暮夜的神色很凝重。 当他听说爱莲娜竟然也跟着肖铃雨一起来到了慕尼黑，他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那么多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跟他有关，跟曾经那些案件有关的那么多人。 曾经参与调查黄铜怀表的莫思欢，曾经被卷入连环杀人案的肖铃雨和爱莲娜。 还有苏暮夜的生母珐蕾拉，他曾经的指导教师薇娅。柯丝庭。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极度危险的人。 神秘的跛脚男人。 在桐城杀死黎维武的凶手。 那天晚上，他在后山的案发现场消失无踪，而在黎维武的电脑里，留下了他搜索飞机航班的记录。 德国，慕尼黑。 那个身份不明的凶手，正在暗中窥伺着苏暮夜的人。 他也已经来到了这里。 苏暮夜不知道宋瑾在咖啡馆里碰上新朋友的事情，而在异国他乡碰上一见如故的华人，这本身也没有多奇怪。然而紧接着发生的这一切突然变得诡异——肖爵是莫思欢的朋友，莫思欢和小姨肖铃雨一起来慕尼黑参加音乐节，肖铃雨又带上了爱莲娜一起散心。 肖家是国内知名的音乐世家，同辈的孩子们是同学，又一起参加活动，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然而联想到之前发生的所有案件，联想到这些人复杂的身份背景和经历，再加上黎维武电脑里的搜索记录 苏暮夜真的非常怀疑，这是否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0 宋瑾的计划 宋瑾刚才心里都在想别的事情，也没太在意苏暮夜和肖铃雨的谈话。 现在经过他的提醒，他似乎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曾经跟他们有关系的一群人都聚集在这里，而且在没有约好的前提下凑巧碰面了，这也未免太巧。 但他找不出什么真正的疑点：“这个，真的只是纯粹的巧合吧？虽然音乐节的演出团体是展方邀请的，但他们并不知道具体会有什么人来参加演出。而且这群人基本上都跟蔷薇密会八竿子打不到边，杀死黎维武的凶手不可能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嘛。” 苏暮夜沉默的点头。 宋瑾的看法，也是他心中所想的。 是他担心的太多了吗？ 杀死黎维武的凶手，他的目的是复仇，他想要报复的那些对象必然贯穿着他的整个人生，他是被他们养育着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然而莫思欢，肖铃雨，爱莲娜那些人的年纪说不定比凶手还小，黑蔷薇在孤儿院里接受培育的时候，这些人可能还在襁褓里吃奶，怎么想都不可能成为凶手的目标。 苏暮夜想了想，问宋瑾：“你是打算今天晚上去音乐厅看他们的演出？” 宋瑾一愣，连忙点头：“对对对，肖爵和莫思欢都缠得太紧了，我不答应不行。但是没想到爱莲娜也会跟他们在一起，这么大规模的游学活动，真的跟旅游没啥两样诶。” 在肖爵给他的门票上，音乐节的演出地点就是在慕尼黑音乐厅。所以刚才肖铃雨对苏暮夜说在音乐厅前台就能找到她的时候，宋瑾还想多问一句的，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去那里，都能找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想找个机会跟莫思欢再聊聊。 但是，约好了今晚去看演出，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在宋瑾心里还遗留着一件重要任务，与朋友的重逢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他想借机了却这件任务。 这件事，和莫思欢，肖铃雨，肖爵，都完全没有关系。 苏暮夜不知道宋瑾在想什么，他说：“今晚我和珐蕾拉跟蔷薇密会有个约会，我会尽量说服她让你一个人去看演出。我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音乐厅那边需要靠你去调查，你负责去跟他们聊聊。” 宋瑾呆了呆：“你让我一个人去？” “没什么问题吧，珐蕾拉肯定会让护士陪着你，人身安全方面不用担心。而莫思欢他们跟你也都认识了，你就代替我去看看爱莲娜，你现在知道的事情不比我少，已经足够跟她交谈了。” 宋瑾有点尴尬：“但肖铃雨求助的人是你吧？把任务全丢给我是不是不大合适？我可以晚点过去那边等你的，他们演出结束以后会去吃夜宵，就算你晚点到也没关系，” 苏暮夜想了想：“也行。” 宋瑾松了一口气。 真是，坏事果然不能干，只要干了一件就得用更多的行动来掩饰。苏暮夜不知道，他去看演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的用意是要以演出为借口达到其他目的。 算了，能顺利蒙混过关就行。 宋瑾在心里默念着苏暮夜不要再想出什么新任务交给他，幸亏一路上也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就算苏暮夜自己也知道，音乐厅那边可能只会是一次礼节性的拜访，那群学生应该是不可能跟凶杀案扯上什么关系的。 两人回到研究所，因为在咖啡馆里的耽搁，这时候午饭时间都已经过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早就吃完饭离开餐厅返回工作岗位，寂静的树林里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宋瑾走得很慢，他嘴里咬着三明治，看起来不大想回宿舍去。他知道回去后他们应该会继续调查布娃娃的事情，还有黎维武案发现场的其他线索。但现在还不能回去，他的目的还没有完全达到，他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台词，开口问苏暮夜：“能在外面再多逛一会儿吗？” “行啊。”苏暮夜当然没有异议。 他也不希望宋瑾整天闷在房间里，多在室外呼吸新鲜空气对他的健康有好处。但是研究所周围到处都是森林，大多数工作区域都是封闭的，这里除了能散步还是只能散步，很是无聊。 他问宋瑾：“你想去哪儿逛？想走的再远点吗？” “去河边就行，不过我想玩个东西。” “这里能有什么好玩的？” “不是研究所的东西，是你带来的。那个，之前兰溪给你的那个旋翼飞行器，我能玩玩吗？” 说出口的时候，宋瑾有点紧张。 他不是怕被拒绝，他知道苏暮夜肯定会答应。他只是在心虚，他知道自己心中另有所图。 苏暮夜根本没有起疑心，很爽快的答应了：“当然可以了，我这就去拿来。这东西将来可能会对调查行动有用，我也得好好熟悉一下。” 宋瑾在心里长吁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闯过了。 他有些愧疚。 但他说服自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以后绝不会再对苏暮夜撒谎。他即将要做的事实在太重要了，也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事后如果苏暮夜知道了会骂他也无所谓，但眼下，他必须把这件任务完成。 下午的天气很好，正适合户外活动。苏暮夜返回宿舍拿来的飞行设备和遥控器，两人在河边玩了起来。 这架飞行器的操作很简单，它的主要功能分为三个系列，分别是实时影像监控，热能监控和红外线监控。 这台设备的极限高度大约在700米，极限范围能够涵盖研究所的所有区域。它的245度广角镜头能够将拍摄到的画面实时传送到控制器上，在开启红外线功能之后，则可以在夜晚的漆黑环境下正常工作。 飞行器的热能监控能够探查出室内外活动生物的踪迹，当初在桐城别墅伏击到谢宁的时候，兰溪就是依靠这个功能掌握了她的行动轨迹。 苏暮夜没有亲自实践过，但就理论而言，这架飞行器能够监控到他们所在的这间研究所里，每一个工作人员的活动。研究所的每个人分别在什么地方，在哪一栋建筑物里，每栋建筑分别都有多少人在里面，通过热能监控都能够详细掌握。 而这一点，正是宋瑾所需要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1 飞行器的用途 他们在河边试飞了一会儿，宋瑾很快就熟悉了控制飞行器的基本要领。 它的操作很简单，他操纵着飞行器尝试着越过研究所旁边的那条河，一口气就飞过了河对面的那堵高墙。 在墙壁另一边，他看到了那条假的榕秋路。 也看到了那栋虚假的宋宅。 这些是他曾经从宿舍的望远镜里看到的东西，这番景色构建起了他多年的虚假生活。 宋瑾曾以为自己经常跟着宋幽回老家桐城探亲，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回过桐城，他每次都是来到了这间研究所。为了让他不察觉，宋幽和珐蕾拉准备了这栋假宋宅和假的榕秋路，给他制造了一个幻觉。 从飞行器摄像头反馈到屏幕上的画面，比从望远镜里看起来的更加清晰。宋瑾清楚的看见那栋假宋宅里有人，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也不是别人，正是研究所里的那些护士女孩。 几个女孩正在那栋房子的客厅里忙碌着，在给家具都盖上布。也是，既然宋宅的秘密已经被宋瑾发现了，骗局被揭穿，这套房子也就不需要继续使用了。 宋瑾操纵飞行器的目的当然不是只想看这些东西，他早就已经能想象出来这栋假房子里大概会是什么样。 他也能够想象出自己曾经的生活。 以前他被珐蕾拉和宋幽骗得团团转的时候，定期会被宋幽带到这里，在研究所进行精神治疗，顺便跟居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假父母短期相处。他的家庭关系原本就很疏远，再加上宋幽精妙的谎言，多年来他也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今后宋幽不再需要这套精心伪装的假布景。只要有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研究所工作人员在，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可以轻松把宋瑾强行抓到珐蕾拉的研究所去。 所以这栋房子已经不必再使用了，那些女孩正在把里面的东西收拾起来，里面不会再有人居住。宋瑾木然地看着她们，当初在他刚刚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感觉是多么的难受；而现在，他已经可以内心毫无波澜的旁观着这一切，他已经逐渐开始适应起了自己真正的人生。 人的意志和适应性，确实比想象中的要更强。 他放下操纵杆，叹了一口气。 苏暮夜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他代替宋瑾拿起操纵杆让无人机飞了回来。他也看到了屏幕上的画面，原本是打算亲自想办法越过那堵墙去房子里看看的，现在，恐怕也没有必要了。 宋瑾静静凝视着面前的河水。 他说：“我已经不觉得难过了，以后就算如果定期需要回到这里来接受治疗，应该也没什么不行。” “你说想玩飞行器，真正想看的就是这个吗？”苏暮夜问他。 “对。”宋瑾点头。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心话，他确实也很想亲眼看看这栋房子，但现在他心里更在意的是别的事情。他只是需要瞎掰一个理由让苏暮夜别起疑心，而这个借口眼下是最值得信服也是最合理的。 苏暮夜相信了他的说辞，他想了想，说：“我不怕你承受不了这些现实，你没有这么软弱，我担心的是你无法把这件事真正的放下。希望你别太一意孤行，我担心你为了与这些事情相关的调查，将来会冲动的做出一些危险的行动。” 宋瑾微微一愣。 他的脸突然烧起来，苏暮夜无意中的话已经完全戳中了他的心事。 但苏暮夜毫无察觉，继续说：“我原本以为我经常喜欢独自行动，已经算得上够冲动了。但是你偶尔钻一下牛角尖，跟我相比也不逊色。” 宋瑾简直羞愧的想钻到地里去。 苏暮夜问他：“如果有机会能离开研究所自由行动，你打算怎么调查你父母的事？” 宋瑾迟疑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打算自己亲自回桐城一趟吗？” “很难说，我不觉得那里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我在你家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很旧的药物实验报告和病历卡，你的父母似乎是桐城医院的精神科医生。” “对，我妈妈是。但我觉得她恐怕跟谢宁一样，只是被桐城医院雇佣的普通医生吧。如果她跟后山机构有关联，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被宋幽骗到这么远的异国他乡来求医。” 苏暮夜想了想，宋瑾的推测不无道理。 桐城医院是后山机构用来装门面的假医院，为了让它看起来更加真实，医院里确实也有普通身份的真医生。如果宋瑾的父母跟后山机构，跟薇娅。柯丝庭，黎维武或者蔷薇密会有关联，就算他们因故去世那人脉也在，宋瑾怎么也不需要千里迢迢跑到德国去向珐蕾拉求医。 宋瑾说：“非要认真调查的话，可能会从我从小到大呆过的学校着手吧。我有完整的学籍资料，虽然不一定全都是真的，但也不可能全都是被宋幽捏造的。只要能找到了解我过去的人，比如我的同学或者老师，就可能会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想要从别人口中挖掘自己的过去，这是宋瑾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但现在跟苏暮夜谈这些还太早，他到底能不能离开这间研究所都还是个问题，去找自己以前的学校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来：“唉，无所谓啦，想想就算一辈子搞不懂我自己的过去又能怎样呢。大不了就跟宋幽断绝关系，然后去申请贷款读完大学找个工作，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以后被人问起来的话，就说我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反正这年头出身也不那么重要了。” “这也算是个办法，”苏暮夜点了点头，随手收拾起飞行器和控制杆，“既然你和宋幽的关系这么恶劣，离开他独立生活也是一种选择。” 宋瑾笑笑：“就怕他不愿意。” 就在这时候，苏暮夜放在草地上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研究所工作区域实验室分机的电话号码。 是珐蕾拉？ 他连忙接起来。 那边果然传来珐蕾拉的声音：“你们在哪儿？” “在河边。”苏暮夜说。 “你先回来吧，我去宿舍接你。” “要走了？” 听珐蕾拉的口气，苏暮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来，是时间到了。 和蔷薇密会相约见面的时间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2 独自行动 那边珐蕾拉回应的很模糊，她没有多解释什么：“他们给的时间不多，我们也尽量早去早回。因为场合比较特殊，所以穿着上需要装扮一下，你抓紧时间回宿舍吧。” 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 苏暮夜收起手机。 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对宋瑾说：“赶快回去吧。” “蔷薇密会的人要见你了？”宋瑾问。 苏暮夜点了点头。 闲话不必多说，和蔷薇的见面是眼下需要最优先处理的事项，甚至比黎维武被害的案件更重要。苏暮夜和宋瑾匆忙赶回宿舍，在那里，珐蕾拉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他们了。 不仅是她，几个护士女孩也在一旁忙碌着。 客厅的沙发上整齐叠放着黑西装，还有丝绸衬衫和领结。所有的东西都是崭新的，看来这就是珐蕾拉在电话里所说的装扮。 见苏暮夜进门，珐蕾拉简短的说：“把沙发上的男装穿起来，他们不希望见面的时候太随便。” 苏暮夜依言去换衣，宋瑾站在一边试探着问：“我可以去吗？” “很抱歉，这次你不在见面交谈的名单上。”珐蕾拉说。 宋瑾叹了口气。 他表面上露出遗憾的样子，内心却正中下怀。 他知道这种事轮不到自己，轮不到才是他现在所需要的。如果珐蕾拉肯带他一起去那才麻烦，今天晚上的独处是他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需要独自行动。 那边，苏暮夜站在穿衣镜前扣着衬衫，他随口问：“宋瑾，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去慕尼黑音乐厅吗？” 珐蕾拉看了看宋瑾：“你要出门？” 苏暮夜对珐蕾拉说：“我们在隔壁的镇上碰见一个宋瑾以前的熟人，最近恰巧正在德国演出。他给了我们今晚的音乐会门票，但是我去不了，打算让宋瑾一个人去，顺便调查一点事情。” “音乐会的演出？在慕尼黑音乐厅？”珐蕾拉微微皱起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她没有发表太多意见，说，“可以，就跟你不在的时候一样，宋瑾单独出去的话我会派两个人陪着他。宋瑾，如果你想什么时候走就打电话给总机，那边会帮你配车。” 宋瑾点了点头：“好的，我想先吃点东西，会比你们稍晚走。” 苏暮夜想让他早去早回，话到嘴边想了想又没说。 他想宋瑾难得和莫思欢见一次面，那边又都是年轻人，正适合玩在一起，还是不要给他泼冷水了。宋瑾和莫思欢，肖铃雨他们在一起，总比跟他整天烦闷的讨论凶杀案要好得多。反正有研究所的护士跟着，就算他吃个夜宵吃到半夜才回来，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没再啰嗦，迅速的把自己收拾完毕：“走吧。” 珐蕾拉站起来，挽起发髻，随手穿上了雪白的貂皮大衣。 宋瑾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简直觉得眼睛被闪瞎。这哪里像是古怪科学家与变异基因产物和神秘学术机构的密谈，怎么看看都像高雅人士盛装华服的去尊贵场合赴宴。 所谓的基因实验真是惨无人道。 把优秀的基因经过筛选，集中起来进行再培养，生出的后代从外表到内在都无可挑剔。从这种实验里面诞生出的小孩，再加上他们天赋优异的父母，这简直让普通人都没有生存空间了。 珐蕾拉和苏暮夜这就准备走了，这时候宋瑾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忙问：“对了，今天出门可以换两个人陪我吗？一定要很不起眼的那种。而且，我跟朋友说这次来德国是探望叔叔的一个熟人，这种解释没问题吧？” 上次在咖啡馆碰上肖爵的时候，他已经撇清了尾随的两个女孩和自己的关系。所以这一次，必然不可以再带着她们了。 这方面珐蕾拉很好通融：“没关系，你可以在研究所里挑选任何你看的顺眼的人带走。到我这里来的借口也可以随便编，只要别让你的朋友跟着你回来就行。就算对方真的盛情难却，来研究所里看看也不是很严重的问题，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国家机密。” 她说着，看了一眼正在旁边忙碌的护士们：“不过，希望你不要跟朋友发生任何争执。因为如果你被纠缠不休的话，这些孩子们会认定你碰上了麻烦，出手来帮助你。我担心她们下手不知轻重，会打伤你的朋友。” 宋瑾：“” 珐蕾拉笑笑：“我相信你会随机应变的很好，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祝你晚上一个人也玩得愉快。” 她离开了宿舍。 苏暮夜跟在珐蕾拉后面，他用眼神示意宋瑾自己小心，然后也跟着走了。 剩下的护士们鱼贯而出，很快，客厅里就只剩下了宋瑾一个人。 四周变得静悄悄的。 宋瑾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竖起耳朵听着。 一行人走得很急，过一会儿，远处就似乎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宋瑾连忙跑上二楼去窗口看，在北侧研究所的出口，他看见带着苏暮夜和珐蕾拉的车已经离开了。 他们走了。 宋瑾长吁一口气。 他们终于走了。 一切事情都按照预定，按时发生了。 而他想要的东西也已经事先全部都准备好，希望接下来的一切也能够顺利。今天晚上是他唯一一次机会，他绝不能失败。 他转身下楼，走到门口。 刚才在外面玩过的飞行器还摆在那里，刚才进门的时候被苏暮夜随手倚靠在了墙角。宋瑾在心里回忆着它的操作方法，随手拿起了飞行器的操纵杆。 他坐到沙发上，打开控制界面，启动飞行器。 引擎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四个旋翼飞速转动着稳稳托起了机体。飞行器依照宋瑾的控制慢慢飞出窗外，平稳升高，摄影机拍摄到的画面很快就清楚地反馈回来。 整个研究所的俯瞰图，清晰的呈现在宋瑾面前。 而飞行器还在不断的升高，到了合适的位置，宋瑾将拍摄功能调整为热能监控。只见画面轻轻一晃，屏幕立刻黯淡下来，在暗灰色的背景中，研究所各个建筑物的实景图像里，出现了数量不同的热能反应。 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3 隐身 宋瑾看了看钟，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 他有充足的行动机会。 首先要摸清楚这座研究所的监控等级究竟有多高，他随机挑选了几栋建筑物，包括接待处，餐厅，工作区的实验室，还有普通生活设施飞行器在建筑物上方缓慢地盘旋了几圈，在尽量不被树木遮掩的情况下，绕过了容易被工作人员发现的窗口位置。 飞行器不是隐形的，肉眼会看见它的实体。宋瑾现在进行的测试，是要确定它的影像是否能被研究所的摄像机拍到。他不知道研究所全部监控摄像头的具体分布，但这么招摇的行动应该已经足够监控室发现了。如果是普通的飞行器，如此高频率的飞行影像立刻就会被捕捉到，但这部机器的生产者是pa调查公司，它不是普通的民用机械。 按照说明书的描述，飞行器的设定用途包括隐秘环境下的调查，监视，探测，拍摄。机体周身覆盖有隐身光学迷彩涂装，理论上而言它在飞行途中不会被任何机器监测到。但宋瑾对研究所的安保情况一无所知，他要弄清楚的是这部飞行器的反侦查功能和研究所的监控系统相比，究竟谁更胜一筹。 他要知道珐蕾拉的研究所除了进行药物研发之外，具体在建筑设施上所投入的科学技术水平。只有确定自己的飞行器在侦查工作中不会被发现，他才可以放心的进行下一步行动。 飞行器在研究所里放肆的绕了好几圈，最后一路飞回宋瑾的宿舍，飞进了客厅的窗户里。宋瑾确定自己的行动已经够夸张了，那东西就像只野鸭子似的在森林里到处窜，只要监控室的人眼睛不瞎，通过摄像机肯定都能看见。 然后，他等待着。 他等待着工作人员来上门兴师问罪。 他知道这里的女孩们工作一板一眼，她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任何违反研究所规章制度的事情发生。所以只要她们看见了那部飞行器，看见它具体是飞进了哪间宿舍的窗户里，就一定会上门来警告他不能这样做。 而如果没有人来，就说明谁都没有看见那东西。 宋瑾坐在沙发上，在宿舍里等了半天，没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他松了一口气。 看来，飞行器的迷彩涂装确实瞒过了摄像机的监控。虽然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还是很高兴。 计划真的在一步步顺利的推进着。 可以继续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这时候，距离下班时间又近了一点。宋瑾确定不会有人上门来兴师问罪以后，再次操纵飞行器让它飞出了窗口。 这一次他的行动很谨慎，热能监控的极限距离在50米左右，侦查过程中不能距离建筑物太远。他小心翼翼的将飞行器移动到工作区，在每一间实验室的外侧谨慎地盘旋。 研究员们的工作都很认真，没有人抬头朝窗外看一眼或者走到窗前去放松。室内的人形轮廓精确地反馈到监控屏幕上，根据实验室的使用情况来看，目前正在工作中的房间一共有七个。 宋瑾将每个房间里的工作人员数量记录下来，由此掌握了工作区域内研究员的具体分布情况。数据表明，工作区每间实验室里大约有四到五个人，其中有两个房间里有七个人。实验室的规模，内部结构，所提供的研究设备都是相似的，所以按照正常的思路推断，某个房间的研究员人数越多，就证明这里所进行的工作规模越大。 这也就意味着，它所进行的实验越重要。 研究所严格意义上属于商业机构，所有的药物研发都是出于经济利益的目的。宋瑾将研究所和公司或者工厂进行类比，暂时简单粗暴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而在现阶段，这里所进行的最重要的研究项目是什么呢？ 自然就是洛可可3号。 而这，就是宋瑾心心念念一直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他精心谋划，等待至今独自行动的真正目的。 当初在纽约那间酒店的时候，他从一个护士女孩的手机里看到了有关洛可可3号的说明文档。它是珐蕾拉研究所目前正在进行的重要研发项目，药用目的是为了缓解泽塔试剂服用者的精神上瘾情况，样品已经研制成功，即将进入临床实验阶段。 宋瑾的注意力，瞬间就完全被它夺走了。 他跟苏暮夜一样，与黎维武被害的案件相比，苏暮夜心里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也就是与蔷薇密会的密谈。 对宋瑾而言，同样如此。 在他心里，比调查谋杀案更重要的就是得到洛可可3号的样品，哪怕是一丁点也好。 他心里的计划从没有改变过，他要通过这种药物去代谢掉自己体内的泽塔试剂成分，从而找回原本那个患病状态的自己。通过这种方法，他要进一步试图去寻找十五年前有关父母的信息，还有自己过去的经历。 他对这种药物一无所知，在得到洛可可3号以后如何使用，在什么时候使用，是否需要第二人在场监视他这些问题他都还没有想好。说不定胡乱服药会有生命危险，但今晚独自行动的机会千载难逢，他首先要把这东西弄到手，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再考虑。 幸好，研究所的规模不大。在统计完毕实验室工作人员的分布情况以后，宋瑾拿出了一叠工作表。 这是之前在种植药草原料的暖房里所得到的东西，为了这些工作表，他还被反锁在暖房里面，大冬天的被冷水淋，被迫吸入了植物麻醉剂，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但幸好他不是空手而归，在暖房里发现的那些工作表上，详细的写明了研究员具体会在什么时间来这里取走草药。对于草药的品种，功效，具体什么植物是哪种药物的原料，宋瑾一概不知。但他只需要将工作表和刚刚得到的实验室人员分布数据做对比，将实验室消耗原料的频率和用量进行具体分析，就能拿到他想要的结果。 果然，根据进一步比对，那两间规模最大的实验室，他们所取用药物原料的频率也是最高的，取用品种固定只有两三个。这说明，这些人正花费大量精力在进行一项固定的工作，而有取用就必定会有产出，他们在拿走草药原料之后，必然会加工研制出某种成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4 合适人选 宋瑾暂时还不确定他们研制出的成品是否就是洛可可3号，他需要的只有最后一步确定。 他知道化学药物需要特定的储存条件，研究所也有严格的工作流程。在这里每天下班以后，研究员的实验成果不会随便放在实验室里，他们都有一个特定的储存地点。 在工作区内有几栋库房，平时没有人进出，只有傍晚会有研究员将一些东西存放进去。宋瑾的目标就是那两间七人实验室的研究员，只要知道他们会将研发样品存放在哪个仓库里，他就知道自己的目标究竟在哪里了。 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的黯淡，宋瑾耐心等待着，等着研究员们下班。五点多的时候，实验室里终于传来一些声音，里面的人开始收拾东西。 只见他们动作娴熟地整理出了几个玻璃器皿，里面存放着一些浅黄色的液体。有人负责清洗实验器具，而另一些人将器皿装箱带走，离开了实验室。 宋瑾微微调整了飞行器的高度，从上方监视着那些带着箱子的人。他看着他们走出研究楼，笔直走进隔壁的3号库房，看来这就是他的目的地了。 那些库房又矮又小，从外观看并不能装进多少东西。然而就在研究人员走进房子以后，他们呈现在飞行器监控画面上的热能影像，很快就消失了。 他们在库房里消失了。 宋瑾一愣。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是地下室。 研究员们进了地下室。 因为他们向下移动，距离超过了热能监控的范围，所以热能影像才会消失。 原来如此。 这些库房另有玄机，它们真正的工作部分不是表面的那两层破楼，而是在地底下。 需要的情况终于都摸清楚了。 宋瑾长吁一口气，收回了飞行器。 至此，他想要的信息基本都已经得到了。洛可可3号在哪里研发，在哪里储存，去什么地方找它，他都已经了然于心。 剩下的就是等待一个恰当的机会，他需要一个工作人员精神较为松懈的机会。趁那个机会，他得偷偷潜入那间3号库房里去。 而那个机会，他也已经找到了。 研究所平时没有外来客人，而如今只有他和苏暮夜住在这里。换句话也就是说，只有他们两人是研究所目前需要警戒的人，只要他们不在，值班人员自然就会放松警惕。 研究所的这些女孩虽然不好对付，但她们也不是铁打的，她们也是血肉之躯。只要是正常人，自然就会有正常人的做事方法和思维习惯。今天晚上珐蕾拉不在，也就是研究所最重要的负责人不在，如果加上那两个外来的客人也不在，那么值班人员自然而然就会松懈，想要偷懒。 珐蕾拉和苏暮夜已经走了，接下来只需要宋瑾捏造一个自己也不在的假象。 那么，他去了哪里呢？ 答案显而易见，他去听熟人的音乐会了。 没错，接下来宋瑾所要制造的，就是自己去听音乐会的假象。 这就是他白天在咖啡馆，答应莫思欢邀约的真正原因。 他要让大家知道，他今天晚上不在研究所里。 当然，音乐厅那边他也会去赴约，他只需要在时间上做一点假。他需要让研究所的人误以为他已经出发了，在他离开以后监控室的警戒应该就会松懈一点。趁这个机会，他会偷偷返回研究所并且潜入3号库房，在拿到他要的东西以后，再若无其事地继续出发前往市区。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要成功。 这时候，整个研究所都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下班了。工作区的研究人员鱼贯而出前往餐厅，在接待处的总机那边值班人员也开始交接班。——该出发了，宋瑾收拾了一下，有些忐忑不安的离开了宿舍。 他这就出发了。 这次，他所面对的对手是一群做事一丝不苟的人，有着和苏暮夜不相上下的严谨和认真。在武力上他无法与她们对抗，所以只能运用自己的灵活机敏瞒过她们的耳目。 他直接去了接待处，那是一栋位于研究所出口方向的房子，白色整洁的外观，看起来跟宋瑾的宿舍很相似。吃晚饭的时候接待处里很清静，宋瑾推开玻璃门走进去，在一张高高的长桌后面，他看见一个年轻女孩正坐在那里打电话。 “好的，明白了，会尽快联络珐蕾拉。”那女孩礼貌地和电话对面的人交谈着，示意宋瑾稍微等一会儿。 宋瑾也不着急，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顺便端详了那女孩几眼。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比研究所工作人员的平均年龄要小一些，很可能是最近才离开福利机构转到这里来工作的。 是个很合适的对象，宋瑾在心里默默点头。 越是年轻而缺乏工作经验的人，就越是容易随便放松警惕，他们对于潜在的危机无法做出准确预测。宋瑾很愧疚，这正是他需要的保镖人选，但他并不想骗人，更不想骗这样的小姑娘。他在心里祈求老天爷好歹原谅他这一次，这么操蛋的事情他今后肯定不会再做了。 过了一会儿，那女孩挂掉电话，走过来问他：“宋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宋瑾连忙回过神。 沉重的负罪感先扔开，眼下闯过这道关才是最重要的。 “呃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我想去一趟市区，去听我朋友的音乐会，”他小心翼翼地说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我已经跟珐蕾拉打过招呼了，她同意的。” 那女孩点头：“珐蕾拉离开之前和我们提过这件事，您可以出去玩没有问题。但独自外出至少需要两个人随行保护人身安全，上次的那两个人您说想换掉，具体想换成谁呢？” 宋瑾看看她：“就你吧，然后再找一个你熟悉的朋友就可以了。” “但我不是专业的保镖。” “我想要年轻一点的，看起来比较像学生的人。因为我也不清楚音乐会的具体情况如何，万一我的朋友发现你们的话，说你们是跟我一起出来玩的同学，会比较容易让人信服。” “好的。”既然是宋瑾的要求，理由听起来也很正常，那女孩便没有再提出其他异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5 想法 “我该怎么称呼你？”宋瑾问。 “可以叫我莎夏，我刚来研究所不久，暂时没有代号。” “那我就先去车库等你？你把另一个人带来以后，我们就出发。” “好的。” “我不赶时间，你不用着急。” “好的。” 莎夏和研究所的其他人一样，并不太爱说话。 她示意宋瑾先走，自己返身回到接待长桌后面，推开隔壁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宋瑾伸长脖子看了看，从那扇门上什么也看不到。但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扇门通往的就是与接待处相邻的隔壁监控楼。 运气真好，莎夏看来是要从值班的监控人员里面挑一个带走。研究所晚上不工作，值夜班的人很清闲，能够有机会去市区里转转对她们而言也算是打发时间。但监控室的人越少，有人在夜间行动就越难被发现，宋瑾行动的成功几率也会变高。他真后悔自己没有喊上三四个人陪他一起走，最好能把研究所的值班组全都给搬空。 莎夏没有马上回来，宋瑾在接待处的墙上看到了一副研究所的平面挂图。这张图每个房间都有，宋瑾的宿舍里也有，这也许是为了防止偶尔造访的客人会在这座偌大的森林里迷路。他看着这张地图，他对研究所的地理结构已经很熟悉了，他情不自禁的，在心里反复模拟着预先设定的行动路线。 他知道在车离开研究所以后，穿行在森林的那条小路上有一条近道能够快速返回来。那里杂草丛生，夜晚的视线很差，也没有行车道，但全速奔跑的话只需要两分钟就能回到研究所的生活区。 生活区与工作区相邻，他要去的3号库房就在工作区的北侧。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宋瑾双手抄在裤袋里慢悠悠的离开接待处，去了隔壁的车库。 他在微冷的寒风中等待着莎夏的到来，最后一步计划的实施，已经近在眼前了。 ****** 高速公路上，一辆漆黑的宾利在路灯下飞驰。 安静的车里不时传来笔记本键盘的敲打声，电脑屏幕上的荧光映照在珐蕾拉的脸上，她正在专注地工作。 离开研究所以后，珐蕾拉和苏暮夜并没有太多的交谈。珐蕾拉的工作很忙，前往市区是她从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苏暮夜和蔷薇密会的接洽需要她作为中间人，既然这次见面是出于苏暮夜强烈的请求，她也就必须答应并且随行。 苏暮夜看着窗外飞驰向后的景色，心中蔓延着一种难言的焦躁。他从没有感觉到前往慕尼黑市区里的这段路这么长，上一次去那里的时候是跟宋瑾一起，两人一路随便聊聊感觉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高速公路两旁都是一成不变的森林，景色枯燥乏味。太阳落山，天色渐渐变暗，夜风中开始飘散起了冰冷的雪花。有小小的冰粒打在车窗上发出噼啪声，苏暮夜收回视线，打开手机低头看起了学术新闻。 这时候，珐蕾拉在一旁说话了。 “我对你的脾气也不是太了解，就先做最坏的设想吧，”她说，“假设你和他们谈得非常不愉快，也千万别跟他们发生什么暴力冲突。” 苏暮夜：“我不会那样的。” 珐蕾拉笑笑：“希望我是杞人忧天。” “与谈话的气氛相比，我更在意的是实际内容，”苏暮夜说，“你也没有特意叮嘱过我什么，可能一场非正式的交谈不需要太严肃。但如果有需要特别注意的细节，希望你可以提前告诉我。” “我们今晚要去的，是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珐蕾拉说，“我暂时不能招摇的把你介绍给太多人，所以这次是几位和我比较熟悉的朋友，在看演出的间隙随意抽出点时间来跟你谈谈。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想问什么，但那些人并不像坦塔罗斯那么狡猾或者像尤弥尔那么危险，你可以坦诚的跟他们交谈，不需要在乎什么礼节。” 苏暮夜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沉默了。 交谈。 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机会，和那些人直面相对的机会。 他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从他知道有蔷薇密会存在的那天开始。 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究竟应该交谈些什么，他却也感到有些茫然。 他想要让蔷薇密会分崩离析，而他也已经有了方法，然而直觉却告诉他这是不够的，他还需要做更多。横亘在他面前的是某些更深的障碍，但是如今他却还无法完全看透这团迷雾。有些他说不清的东西必须要亲自接触蔷薇密会的核心才能够弄清楚，但他不知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怎样的手段才是正确而高效的。 他还在漫无目的的摸索着。 这时候，车厢里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声。 是车载电话。 珐蕾拉接了起来：“是我，什么事？” “好的，我知道了。” “这样当然更好，我正在等她。” “没问题，就给她安排那个房间。” 似乎是研究所打来的电话，两边简短的说了几句就结束了。珐蕾拉放下电话，对苏暮夜说：“刚才薇娅。柯丝庭联络了研究所，她今晚会提前回来，她改签了其他航班。” “那我们也得尽早赶回去，我想跟她当面谈谈黎维武的情况。”苏暮夜说。 “我也有一些事情要问她。对了，说到薇娅。柯丝庭，你辞职了是不是？找到新的地方了吗？薇娅她和慕尼黑工业大学的校友会有一些来往，听说学校好像正在为下学期准备新开的建筑课程找人，你有兴趣吗？” “在黎维武的案件侦破之前，我暂时不打算工作。”苏暮夜说。 “最好不要闲散太久，专业领域的更新换代是很快的。”珐蕾拉提醒他。 “我当然知道，”苏暮夜点头，“不过我的职业生涯当年都是宋教授一手安排的，现在我也不需要再去满足他的期待，我出于自己的意志究竟真正想干的是什么，我还得想一想。” 但他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薇娅。柯丝庭，她为什么会和慕尼黑的大学有关系？”他问，“她在桐城的后山机构任职之前，一直都是为法兰克福的孤儿院服务的吧？” “她是作为罗马尼亚移民来到德国的，年轻的时候跟我在慕尼黑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学。”珐蕾拉说。 苏暮夜沉思着。 他突然说：“我有一个想法。” “也许，你会觉得我异想天开。” “但我想试一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6 最后的计划 森林被漆黑的夜色笼罩。 今天的夜晚格外寒冷，研究所室外不见一个人影。凝结的雪花纷纷飘落，地面上已经积起了一层雪白。 两道刺目的光线穿透黑暗，照亮着深不见底的前方，是车前灯。汽车的引擎隆隆作响，噪音在如此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宋瑾坐在车后座看着窗外，莎夏在他身边，他们在车库顺利会合，这就要出发了。 在前面开车的是一个短发女孩，名叫伊芙丽雅，她们两人就是今晚宋瑾出行的保镖。 为了安全起见，宋瑾单独出门在外的时候，开车也必须由他人负责。虽然他也有驾照，但如果他一时激动要开车逃走，会给珐蕾拉带来很多麻烦。 “直接开到路德维希大街，去音乐厅广场。”宋瑾说。 他故作镇静，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其实他心里很紧张。计划的最后一步近在眼前了，这也是最重要而且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必须让这辆车顺利出发，并且在他希望的地方停下。一旦在这里失败，他就会前功尽弃。 “我会尽量把您送到最近的地方，”前面的伊芙丽雅打开了车载导航，说，“但音乐厅广场区域傍晚就封路了，车不能开进去，您得自己步行过去。” “为什么？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 “您忘了吗？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晚上十二点，在市区的几个广场上都有新年倒计时的庆祝活动，还有大规模的露天演出。” 宋瑾微微一愣。 原来今晚就是新年了？ 他完全没注意过这事。 也对，和苏暮夜一起去市区的那天晚上，明明到处都在搞迎新年的庆祝，是他自己没当回事。他不懂德语，所以最近住在研究所的时候，他在宿舍里不看电视也没怎么上网，连自己在这里过了几天都不知道。 这里的时间流动似乎格外凝滞，每天太阳安静地东升西落，研究员上班，吃午饭，下班，再吃晚饭。在这里，一天和一年的流逝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区别，如果真的适应了这种生活，也许可以不知今夕何夕的过一辈子。 宋瑾在心里默默祝福自己又长大了一岁。 地上积着雪，车轮有点打滑，伊芙丽雅小心翼翼的把车开上小路。眼前这条路连接着研究所和外面的高速公路，两旁森林密布。宋瑾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开始朝后移动，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计划中的那个地点转眼就会到，他必须在那里下车。他构思的是忘记上厕所想下车就地解决的借口，越是简单的借口越不容易找出破绽。但是，这种破烂理由真能蒙混过关吗？ 这些女孩很较真，万一她们不允许他在冰冷黑暗的森林里活动，坚持要载他回去，还把他送回宿舍一路监视，他要怎样分散她们的注意力跳窗逃走？ 正在思考的时候，车身突然猛烈地颠簸了一下，有些失控的朝一侧滑动过去。 伊芙丽雅立刻就把车控制住了，她的反应很敏捷。然而，那一瞬间的滑动让宋瑾怔了一下，他的脑内突然那灵光一闪——这是个机会！ 他抓住车前座故意大喊起来：“怎么回事！” 伊芙丽雅放慢车速：“抱歉，雪好像越来越大了，积雪的路面很滑。” 莎夏看着窗外，刚才的小雪花已经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 “天气预报说了雪会停，根本不准，”她说，“我们应该给轮胎装上防滑链，现在还来得及。如果继续这样下雪，上了高速公路以后恐怕不太安全。” 伊芙丽雅还没说话，宋瑾已经喊起来：“要停车吗？停车停车，这样子的路况太危险了！” 天知道，这场雪简直是老天爷在帮他。 如果这时候再不抓紧时间催她们停车，他就太傻了。 按照珐蕾拉的指示，在出门随行途中宋瑾的人身安全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他因为个人原因想下车恐怕没这么容易，但如果途中出现了不安全的要素，随行的人必定会停下来谨慎的清除掉这些要素以后再出发。 果然，伊芙丽雅把车慢慢停了下来。 莎夏开门下去了：“我去装防滑链。” 宋瑾连忙说：“我能一起下去吗？我想顺便上个厕所，刚才出门的时候忘记了。” “距离这里最近的洗手间在接待处，需要我把车开回去吗？”伊芙丽雅问。 “不用，我就在旁边的树林里解决一下就好。” “” 车里立时沉默了。 宋瑾有点尴尬。 他在心里默默捂脸，这些都是黑蔷薇的女孩，长到这么大可能都没听说过这种事。竟然如此的不讲究和不礼貌，他在这些恪守规矩的少女面前算是彻底没有形象了。 他有些狼狈的逃下了车。 莎夏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拿出工具。宋瑾走过去，挺不好意思的跟她打了声招呼，说：“我的时间可能会久一些，你们在车上等我就行了。” 他说着，随手拿起了工具箱里的手电筒：“我带着这东西，不会迷路的。” 莎夏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时间继续尴尬了，宋瑾抓紧机会转身就飞奔进路边的森林，万一莎夏回过神来跟他问长问短的会很麻烦。他晃着手电筒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找路，他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很快就在几棵树后面找到了他需要的那条小土路。 因为夜晚的大雪，路几乎都被盖住了。它通向南边，从这里看过去一片漆黑。但宋瑾知道漆黑是因为前方被一个小山坡拦住了，只要越过这个山坡一路往下，就能看到研究所的生活区。 继续拿着手电筒边走边照，他的移动路线会被莎夏发现。宋瑾小心翼翼的把手电筒放在路边，维持着一个角度，自己在黑暗中撒开腿飞奔向路的尽头。 希望，他没有跑错方向。 狂奔，爬坡，下坡。 极度的压力之下，运动神经似乎也被逼出了潜能，不到一分钟宋瑾就已经越过了山坡，研究所的灯光已经近在眼前。他扶着膝盖吃力的呼出白气，深吸一口气继续跑。他笔直穿过生活区跑向工作区，不敢浪费一丁点时间。 幸好，今天晚上恶劣的天气给了他极大的便利，他根本不用担心一路上碰巧遇到什么人。大家全都窝在自己的宿舍里，正在舒服的吹着暖气迎新年，安静的研究所里，只有宋瑾一个人还在辛苦的狂奔。 凄迷的夜色，掩盖住了他的身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7 地下房间 宋瑾跑进工作区，绕过实验室。 几栋黑漆漆的地下库房近在眼前，他依照漆在外墙上的数字找到了他需要的3号库房。夜晚的仓库门前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附近一个人也看不到。 宋瑾停住脚步。 他还穿着自己的外套，路灯旁边有摄像头，在灯光下他的这种打扮很容易被辨认出身份。他朝旁边的实验楼看了一眼，靠墙有扇窗户没有锁紧，他翻窗进去，在桌上找到了一件被人扔在那里的白大褂，随手披在身上。 噫，衣服脏兮兮的，胸口的位置有一大团墨水渍，还沾上了某种棕色的化学试剂，这是没来得及扔掉的垃圾吗？管不了这么多了，身穿白大褂的背影在夜色里看起来就像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就算被监控拍到，嫌疑也不会马上落到宋瑾自己身上。 他原路返回3号库房，在门口的位置，他看见路灯旁边只有那一个摄像头。 老办法，他从地上找了一根树枝，使劲戳着去推开镜头，然后自己站到了3号库房的门前。 库房的密码锁构造和暖房一样，在锁扣连接的液晶屏幕上，有个分子式的图案在不规则的变化着。密码的解析过程就是将分子式按照元素周期表转化为数字，宋瑾已经预先做过功课了，这一次，他三两下就翻译出了密码。 这时候，距离他从森林跑到这里刚好五分钟。 莎夏更换防滑链需要十五分钟，其间如果她和伊芙丽雅催促他会来打他的电话。被催促的话暂时只能靠拖延时间来蒙混过关，大不了说自己在森林里受风着凉了突然拉肚子，如果她们起疑心就会去森林里找他。 那边黑灯瞎火，唯一的线索就是宋瑾留在那里的手电筒。等她们找到那个手电筒，他应该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到时候再找什么借口的话到时候再说吧。 密码输入完毕，绿灯亮起。 电子门缓缓朝一侧移动开，宋瑾快速闪身进去。 库房里空荡荡的，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四方形的封闭空间。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地板和墙壁刷着一层简陋的水泥。墙上的灯泡光线昏暗，勉强照亮了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在楼梯下方，依稀能看见一些光线。 看来也没别的路可选，宋瑾小心翼翼的踩着水泥楼梯，慢慢往下走。这地方根本不像戒备森严的药物样品存储仓库，更像是一个陈旧的防空洞正巧被人随便拿来用了。 珐蕾拉在某些事情上，总是有些匪夷所思的随意。 他一路走下楼，楼梯尽头是一条走廊，走廊通往幽深的远处，两侧并列着许多房间。昏黄的灯泡悬挂在天花板上，宋瑾快步走着，看见大部分房间的门都上了锁，透过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到房间里摆着许多金属架子，架子上塞满各种瓶瓶罐罐。 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宋瑾看见里面堆着几张生锈的病床。碎玻璃和输液架散落一地，惨白的月光从墙上的气窗里透进来，将这个破地方映照得十分诡异。 陈旧的装修，废弃的房间。 这个地方，就像是一座80年代的医院。 宋瑾的后背有些发凉，他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这个地下空间应该从很久以前就在这里了，但那时候它还没有被废弃，它是研究所日常工作所使用的一部分。而那时候研究所的性质也和现在完全不同，当年它还作为大量繁育婴儿所使用，是代理孕母在等待分娩的时候住院所使用的地方。 这里，是当年那个42号研究所的旧址。 地面上的那些建筑设施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痕迹，它们都早就被翻修一新，只有这个地下空间还残留着一些原貌。也许是因为这里没什么用处，所以珐蕾拉没有去刻意的整理它，宋瑾并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这地方让他莫名觉得不舒服。 住在研究所的这些天，苏暮夜从来不谈自己在这里出生的事情，对研究所以前是什么模样也完全不感兴趣，连问都没有问过珐蕾拉一句。他对于自己身世的厌恶似乎也在影响宋瑾的心情，那几间旧病房让他十分厌恶。 走廊尽头房间的门开着，宋瑾快步走过去，那里面终于亮着比较正常的白色日光灯。他走进房间，这里应该就是地下唯一还在使用的房间了，它也是真正被当做库房在使用的房间。 这个房间很大，也很整洁，整个房间整齐的排列着数十个金属架子，银色金属在刺眼的灯光下反射着一层冰冷。许多方形的透明玻璃箱在架子上整齐排列着，里面是一些形状各不相同的化学器皿。宋瑾快速扫了一眼，这些器皿上都贴着标签，它们是按照英语字母顺序排列的。 不管是英语还是德语还是别的什么奇怪语言，化学试剂的专有名称他看不懂。他绕过了几个金属架，直接找到r的一排，他只需要这个。然而不知为何，他发现r的这块很少，它单独被放置在一个玻璃箱里，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木制试管架。 木架上一共插着八支玻璃试管，里面装着一些浅色透明液体。 试管架上，贴着一个标签。 r-3 宋瑾看着这个标签，心脏渐渐的狂跳起来。 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微微绷紧了。 r-3，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r-rococo（洛可可） 3-3号。 r-3，洛可可3号。 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吗？ 这时候，怀里突然传来手机的震动声，宋瑾全身猛然一震。 他的后背一阵抽紧，是莎夏来找他了？ 他不敢去接电话，甚至不敢把手机从怀里拿出来看一眼。他紧张的思考着，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立刻决定如何拿走这些样品，具体拿走多少合适。 木架上已经插满了试管，少掉一支都会被人发现。但他又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这就是洛可可3号，当场就喝一口的话，如果喝错了那可能会立刻暴毙。 他需要一个容器，但手里偏偏没有。 得抓紧时间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8 迎新音乐会 额头微微冒汗，宋瑾很焦急。 他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他需要一支空试管或者真空自封袋，或者其他任何能装液体的微型容器。不能从这里空手而归，如果实在找不到容器的话如果真没有，他也只能当场喝药了。 然而，这个房间里真的什么都没有，金属架上除了药物样品还是样品，所有器皿或者试管里都装满了。外面的房间锁着没法进去找，宋瑾到处绕了一圈，最后几乎有点走投无路的到了房间最深处。 他希望角落里能堆着那么几个没用的纸箱，能在里面翻翻有什么备用的实验器材。 自然，他空手而归。 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不用说是实验器材，地上甚至连一点纸屑都没有。 但是在最后一排金属架的后面，宋瑾在房间墙角看到一扇门。 这扇门很不起眼，位置正巧在视线的死角，所以刚才他在房间里转了半天都没注意到它。 这个仓库，竟然还连接着另一个房间？ 这真奇怪。 宋瑾试着推了推，门没有锁。 没有锁？？？ 他所在的这个房间，怎么看都是一间病房改造成的药品仓库，而病房只会有一个出入口，角落里出现一扇门本身就很奇怪。 而在他来这里的一路上，所有房间的门都锁着。唯独这扇看似毫无用处的门却可以打开，这就更奇怪了。 这里面有什么？ 管不了这么多了，刚才手机震动了好一阵子才停下，间歇了几秒钟又开始震了，再不快点离开这里，宋瑾很怕莎夏要把他的脖子都拧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心里祈祷里面最好是一间实验用品的仓库，最好里面堆着一整箱子的空试管。 他走进去，面前出现了一条光线幽暗的走廊。 没有仓库。 这条走廊很狭窄，两边都是墙。 走廊的尽头是另一个房间，宋瑾看到有光从那里透出来。他也别无选择，快步走向了那个房间，这时候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逐渐温暖起来，那个房间里开着暖气。 长久待在那个冰冷的仓库里，暖气有着无法形容的吸引力。 宋瑾都顾不得思考房间里会不会有陷阱，快步冲了进去，他的双手已经快冻僵了。 然后，他进入了一个非常宽敞的房间。 这里灯光明亮，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道，宋瑾走进房间以后，环视了一圈。他看见房间里摆放了几台电脑，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设备。周围传来机械嗡嗡作响的声音，设备似乎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 这是什么地方？机房？ 在房间中央的位置，宋瑾又看到一张很高的黑色皮椅，椅子上摆着一个形似头盔的东西。 头盔是崭新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带有光泽的银色金属，就像是刚刚拆封的某种vr游戏设备。从头盔的各个角度密密麻麻连接出无数的电线，电线蜿蜒着拖在地板上，插口接着旁边的几台大型机器。 那些机器的外形像是网络服务器，宋瑾从没见过这样的设备。 他不禁走近几步好奇地端详，他不知道珐蕾拉的研究所里还有这么高级的科技产物。 这是什么？新型的精神治疗设备？ 大型催眠仪？电脑心理咨询椅？ 总不可能是真正的vr游戏吧？ 他思索着，几乎被这个奇怪的东西夺走了注意力。 而这时，就在他背后，一道阴影慢慢靠近。 突然，宋瑾似乎觉得身后掠过一阵风。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 他的全身一下子绷紧了。 ******* 傍晚。 慕尼黑老城，马克思-约瑟夫广场。 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司机打开车门。 珐蕾拉示意苏暮夜下车，前方已经堵得水泄不通，车子不能再往前开了。 “今晚真热闹。” 珐蕾拉看着广场前人头攒动的场面，显得很有兴趣。在常年寂静清冷的研究所里，根本看不到这种情景。 “明天就是新年了，今晚各地都在举办庆祝活动。”苏暮夜微微抬起头，在不远处的广场中心，他看见国立歌剧院巍峨的希腊式廊柱高高耸立。 目的地终于近在眼前。 巴伐利亚国立歌剧院，始建于1818年，由于一场大火的损毁在1823年重建。它是世界五大歌剧院之一，是一座富有代表性的德国古典主义建筑，也是目前全世界演出场次最多的歌剧院。这里常年演出瓦格纳，莫扎特和施特劳斯的作品，是众多知名音乐作品的首演地，每年夏天都会举办音乐节活动。在今晚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门前的广场上聚集了比平时更多的游客和歌者，处处充满了迎接新年的愉快气氛。 两人穿过广场进入剧院，金色的前堂大厅灯火辉煌，盛装打扮的客人正在陆续进场，巴伐利亚管弦乐团的跨年迎新音乐会即将开演了。苏暮夜看着身边川流不息的音乐会观众，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剧院奢华的恢弘气势与平面照片自然无法比拟，以他专业的眼光看待这件建筑瑰宝无疑是一种享受。只是现在他没有心情去享受，他有重要的任务在身。 他一路跟着珐蕾拉走上大理石台阶，到了最顶层，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了。那一层正在走动的客人很少，似乎早就有人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节目开演。 珐蕾拉将苏暮夜引到了一处座位，在他身边，有两名穿西服的男人正低着头在看内容折页，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观众。而就在这时候，演出开场的提示铃响起，演奏大厅里的灯光渐渐熄灭，观众席的光线一下子变得非常昏暗。 那两个男人的面容被掩盖在了阴影里，完全看不清楚。 “坐下吧。”珐蕾拉说，“时间刚好。” 苏暮夜沉默地点头。 他当然很明白，珐蕾拉的话，是指她和蔷薇密会预先商定的会面时间。开场后剧院就不能再进入，但前来与他们见面的人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们只能在开场前的几分钟准时到达这里。珐蕾拉并不想多做解释，如果连这点小事也需要她特意说明，那苏暮夜就不是一个值得她花时间引荐的人了。 她坐到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个位置上，开始专注地欣赏音乐会，她没有兴趣去偷听别人的谈话。 舞台上，传来悠扬的音乐声，演出开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9 蔷薇的纹身 黑暗中，苏暮夜独自坐着。 整个大厅里环绕着悠扬的古典交响乐，令人沉醉。 借着舞台上微弱的光线，他看见邻座的那个人，他的手上有纹身。 这就是他今晚所要交谈的人。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银发矍铄，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在他左手的袖口位置，露出的手腕隐约能看到缠绕的藤蔓和花朵图案——是暗红色的蔷薇花纹身。 那个图案描绘的极为精致，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看起来也栩栩如生。 它就像是某种隐喻的象征。 但是，苏暮夜记得他没有在珐蕾拉手上见过类似的图案。 “我该怎么称呼您？”他看着舞台，轻声问。 “我是一个普通的手艺工匠，”纹身的男人说，“坐在身边的是我的外孙——你，不必在乎我们的名字，这不太重要。” 在他的右手边，坐着另一个模样年轻的男人。 那人侧着头，一手支腮，仿佛对音乐毫无兴趣，正在昏昏欲睡。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苏暮夜看不清他的长相。 “既然是珐蕾拉的要求，我也不想让她失望，”这时候，纹身的男人又说，“那么，你具体想问些什么呢？” “是不是根据我的问题，你会考虑是否要说真话？”苏暮夜反问。 那人笑了笑：“当然。” “这场对话是保密的吗？” “你可以告诉你信任的人，谁值得信任，我想你是有这个分辨能力的。” “你认识我？” “没有人不认识珐蕾拉的孩子。” “？” “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但你现在可能还没有发觉。”纹身的男人说，“迟迟没有人来邀请你，其实并不是因为排斥你的出生，而是我们始终不能对是否接纳你的决定总结出统一的意见。我个人认为，你有能力和我们一起为我们的世界做出贡献；但也有人认为，你并没有这么大的价值，你靠近我们只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苏暮夜沉默着。 并不排斥他的出生？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蔷薇密会，竟然没有在嫌弃他的身世？ 也对，所谓的排斥，早就不存在了。 它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因为他的身世本身就没有缺陷。 所谓的排斥，这个逻辑是建立在他父亲苏曦的丑闻上，他是一个剽窃犯的后代。 然而，苏曦其实根本就没有剽窃过，这是蔷薇密会故意编造的丑闻。 他们知道苏曦是清白的，自然也知道苏暮夜不是剽窃犯的孩子。苏曦他在专业建树上没有任何被指责的缺点，所以，苏暮夜自然也就没有被排斥的理由了。 在锡林，像是宋教授，莫教授或者贺院长那样的人，也包括苏暮夜自己，都认为他身上带着令人遗憾的污点。但自从珐蕾拉说出了那些尘封的往事以后，所谓的污点就不存在了。 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因为有污点，所以被排斥——这个逻辑已经不存在了。 只是，苏暮夜对于成为蔷薇密会的一员本来就没有多大兴趣，所以他没有立刻意识到这种局面的改变。 纹身男人提醒了他，他同时也解释了他们迟迟不愿对他伸出橄榄枝的真正理由。 带来危险，确实。 苏暮夜对这个古怪的学术组织没有任何憧憬，甚至还想摧毁它。 他的企图，似乎已经被这些人觉察到了。 果然一直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 他想了想，问：“既然珐蕾拉邀请你来和我谈话，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知道我的想法，而且你愿意赞同我？” 那人说：“我不清楚你的每一丝想法，但阻止黑蔷薇培育计划的再启动，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你也知道，我们扩展组织规模的方式是发掘和举荐，彼此的关系盘根错节。虽然这一传统让我们紧密联系在一起，但也带来很多麻烦。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我的同行和朋友都是为蔷薇服务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实在太紧密了，所以任何一方当发生问题的时候另一方都很难去阻止。我们互相都不能说服谁，也很容易互相撒谎欺骗，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苏暮夜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纠缠的网。 他明白他的意思。 对于局外人而言，蔷薇密会是充满力量的，他们只需发几封邮件就能逼着贺院长辞退他的首席教授，让他们自己的人填上。 他们也可以强迫宋瑾的同学雷泽为他们卖命，否则他们就会夺走雷泽养父母安身立命的工作。 然而，这张网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当它的内部发生问题的时候，网的本身很难将自己解开。 在纽约的摄影会馆案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想要惩罚违反规矩的成员他们需要长久暗中调查，并且派遣秩序者尤弥尔利用私刑去谨慎地处理他们。这个清理门户的过程是漫长而隐秘的，而且极为困难，调查的消息只要稍不注意就会传到当事人的耳中，让他们及时毁灭自己的犯罪证据。 想到这件事，苏暮夜不禁问：“不是正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你们才培养出了秩序者？有了那群杀手，难道还不够吗？” “正如我刚才所说，障碍依然是那个——我们，无法做出统一的意见。” 纹身的男人说着，递给苏暮夜一张纸。 “请看看，这就是我们目前的结构。” 苏暮夜看了一眼。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条线。 即使在当下昏暗的环境里，他也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这些线条的背景，是一张简单的世界地图。 它说明了在全世界的主要国家中，蔷薇密会成员的联系。 目前，在欧美国家，北非，远至东南亚，甚至是战乱的中东地区，处处都有他们的痕迹。 “我们这些成员之间，只是合作关系，这点你也应该很清楚，”纹身的男人说，“我们最初诞生的起源在中世纪，是意大利的医生为了治疗黑死病而成立的一个民间医学研究组织。它发展于14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在19世纪初覆盖范围逐渐蔓延到全球。在14-18世纪，我们的活动范围有限，成员也很少，我们只需要很小的规模就能够管理组织的整体。” “这一批管理者，就是如今白蔷薇的前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0 决策算法 “我们的宗旨是学术的传承和发扬，所以在学术意义上对人类文明和科技发展有益的行为，我们都是赞同的。”纹身的男人说，“然而，什么叫做有益，在当时的年代里缺乏一种系统性的审核标准。” “曾经的白蔷薇需要就具体的学术项目进行具体分析并进行决议，这种模式听起来似乎很民主但缺乏效率。然而早期作为一个自发性的非营利研究机构，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还没有影响到我们的正常运作。” “但在18世纪，我们开始遇到了一些陌生的困难，蔷薇的组织结构因此发生了变化。我认为那些变化中出了一些差错，这才导致了今天局面开始失控，但我们已经很难挽回了。” 苏暮夜想了想，问：“你是指18世纪60年代开始的欧洲工业革命？” 纹身的男人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科技的变化，使得我们之中一些人的思维开始跟不上社会发展了。” 欧洲的工业革命始于18世纪中，发源于英格兰中部地区，在19世纪传至北美，继而是世界各国。工业革命促成了大规模工厂的诞生，人力被机器所替代，铁路和汽船使得异地之间的距离也大大缩短，世界似乎一夜之间变小了。像是蔷薇密会这样的学术组织，它的规模和管理方式开始跟不上时代。现代化的工业社会，不允许一小撮人花费好几周，甚至好几个月去讨论某个私人科研项目究竟应不应该去实施。 “缺乏效率和规则的机构，终将会被淘汰的，”苏暮夜说，“你们采用了什么方法去应对这个困难？” “既然要应对时代潮流的变化，就应该一步到位走在时代的最前列。我们运用数学和经济学原理设计了一套程式，计算出在将来的某个时代机器会代替人类。这个预测数字不能达到精确，但结论是毫无疑问的。既然未来必定会发生，那就干脆让这一天提前到来，我们于是将机构的运作模式直接转化为至今可达到的最优化状态。并且，它的细节至今还在不断完善，以坚持宗旨为核心去改良决策上的缺陷。” 纹身男人说着，微微笑起来。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暮夜沉默地听着。 他似乎懂了。 虽然这个人说的很含糊，但他已经听懂了蔷薇密会上层的工作模式。 但，真的是他所理解的那回事吗？ 最优化的状态，以机器代替人类 他问：“你的意思是，蔷薇密会如今是依靠机器在进行决策的？” “正是如此。”那人点了点头。 “但是，你刚才所说的工业革命？” 机器决策意味着人工智能的高度发展，但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诞生于1946年。 早在18世纪中期，蔷薇密会就已经有如此前瞻性的想法和远超时代的科技水平了？ 但苏暮夜又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在计算机发明之前，你们是用人工依靠算法进行决策的？” 那人笑笑：“对，决策算法是我们的核心规则，在设计之初没有机器能满足我们的需求，机器只能作为辅助计算的工具。在有了电子计算机以后，人工当然就立刻被摒弃了。计算机和算法的结合让我们彻底摆脱了决策效率的苦恼，也能够顺利应对20世纪出现的经济全球化。” “我们的算法是世界通用的，利用这套规则能够筛选出合适的成员，也能够判断一个项目是否符合有利于人类文明进步的这一标准。而有了这套决策算法，也就不需要白蔷薇进行民主决意，他们的身份转变为监督者。在决策通过以后，他们会负责监督项目有没有准确实施，合适的新成员是否顺利接纳了——也许你觉得这样很古怪，在决策算法诞生以后，我们已经成为了机器的奴隶。” 苏暮夜没有说话。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蔷薇密会如今的运作模式，但这种远超于时代的科技观念和技术水平，依然让他感到震撼。 以机器替代人类进行决策。 这一概念，早在18世纪就已经诞生。 在直至现代社会的漫长进程中，这个概念已经贯彻了蔷薇密会的整体，并且在不断完善。 他仿佛明白了，在他身边那些无所不在的监视，究竟从何而来。 是计算机。 他在德国出生，在孤儿院成长，回到国内，又曾在美国留学。 遍布世界的足迹，人工监视很困难，对计算机而言却轻而易举。 一台家用电脑，或者路边的摄像头，或者餐厅的预约系统。只要有网络存在的地方，计算机就可以无孔不入。就算他现在坐在这里，歌剧院的实时监控也在不停记录他的身影。在计算机面前，世界毫无秘密可言。 但这个纹身的男人，似乎并不喜欢如今的运作模式。 苏暮夜问：“你说蔷薇的组织结构，在工业革命促成的变化中出了一些差错，是什么意思？以机器进行决策是不是存在缺陷？” “机器没有缺陷，”纹身男人说，“问题是在于人。机器只会提供精准的结论，但他没有执行的约束力。组织结构的变化，只是改善了上层管理，但下层实施因为规模的扩展出现了更多的问题。秩序者就是为此而生的，蔷薇的秩序者会清理不服从机器决策一意孤行的人，但蔷薇密会的成员在世界上有数万人，加上为我们所服务的黑蔷薇，与我们有合作的机构，涉及人数更是高达数十万。光靠秩序者的清理，根本不够维持正常的秩序。” “长此以往，机器可能会进一步控制我们。在海因茨的事情发生以后，有人提出了一项清理决策，也就是进一步扩大算法范围，在计算出违反规则的成员以后直接进行清理，由秩序者执行，不再花时间去收集完整的犯罪证据。我认为这种纯粹追求效率和决策的思想，已经使得我们的组织走向了一个极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1 机器的风险 苏暮夜理解他的意思：“如果机器决策出现错误，将会导致无意义的屠杀。” “对，这是一种隐藏的可怕风险。”纹身的男人点头，“客观而言，我们不应该允许机器完全独立工作，需要另一批人去监督它的决策正确与否。但只要监督者是人，他们的公正性就会存疑，决策效率也会降低，一切又会回到当初的困难局面。” “难道你们的机器现在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 “我们有日常的程序维护组，也可以对机器的决策进行细节探讨，但不能否认它的权威性。” “它在哪里？” “我不清楚，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决策基地周围布有严密的防卫设施，机器本身也有完善的反侦测程序。即使你找到机器的核心，你也不能永远摧毁一个人工智能，如果决策基地遭到攻击就此覆灭，决策程序也可以在互联网的任何一个角落重新复制生成。” “既然它不可摧毁，你把这一切告诉我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认为机器的能力是有限的，但创造机器的始终是人。你和别人不一样，如果是你，或许可以想出办法来改变目前的局面。其实我并不介意成为机器的奴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艺术工匠。但有人正在利用机器算法的漏洞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他们，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楼下的观众席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舞台幕布缓缓落下，第一乐章的演出结束了。 纹身男人的声音，从掌声中隐约传来：“珐蕾拉说你想与我们交谈。我不知道你想谈什么，也许你也对自己的前途感到困惑，或者对蔷薇密会的合法性存在疑问。我不敢说我们是完全正义的，但我们在乎的不是细节上的完美，而是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向。发掘和培养优秀的学术人才，借助他们将历史始终推向对文明有利的方向，这就是我们存在的真正意义。” 苏暮夜沉默的听着。 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向。 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方向，这是一个没有准确答案的问题。 但蔷薇密会构建了理论模型，借助决策算法，以计算机为工具去判断这个方向，大多数人都对这个方法的准确性深信不疑。 然而机器不是完美无缺的，它会有判断错误，它会有思维漏洞。 在没有人监督机器的情况下，当错误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后果可能已经相当严重了。 所谓的意义，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幕间休息的时间到了，观众席上的灯光亮起。 珐蕾拉抬头看了看四周，她站起来，慢慢走到苏暮夜身边：“时间已经到了。” 纹身的男人不再说话，他低下头，重新又去他的演出宣传页了。 谈话结束了。 “谢谢您，愿意抽出这么多时间和我交谈。”苏暮夜低声说。 那人没有回应他，仿佛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似的。 苏暮夜站起来，返身离开了观众席。 今晚这场谈话的收获，远比他想象中的多。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了解到了蔷薇密会的组织结构，它们的宗旨，运作的模式。 那些各自心怀鬼胎的成员，清理他们方式，维持秩序的困难。 还有隐藏在极端科技中的危机，决策的漏洞，黑蔷薇计划的重启只是危机的其中之一。 蔷薇密会的宗旨是促进人类科学文明的进步，然而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强迫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始终彻底的为同一个目标忠诚服务。要保证秩序的严明，要把别有用心的人从人群中挖出来，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这个纹身男人，他口中的危机，甚至比苏暮夜想要让蔷薇密会分崩离析更重要。 即使组织崩溃，那些学识和思想还在。阴谋可以藏进黑暗中变换身份，从而变得更加难以寻找。 敌人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组织。 那是一种思想。 敌人是一种与人类进步背道而驰的思想。它是暴力，或者私欲，或者极为迂腐的观念。 它是一道看不见的障碍，或许需要终其一生去对抗它。 机器本身就不完美，有些人正在利用它的不完美。 然而究竟什么才是完美，它没有答案。 简直是个内忧外患的局面。 苏暮夜沉思着，他跟着珐蕾拉走下楼，穿过前厅离开歌剧院。 周围依然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但他的心里一片寂静，他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珐蕾拉问：“你想要知道的事情，都明白了吗？” 苏暮夜点头：“我了解到了更多。”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白蔷薇的上层其实就是计算机？” ——宋幽的上司，是决策机器？ “没错，”珐蕾拉点头，“白蔷薇是连接决策机器和蔷薇成员之间的纽带，他们既是事务的传达者也是监督者。但他们也不会每件事都亲力亲为，在国家和地区级别的区域机构里有日常事务性的决策组。但这些人终究也会被机器取代，将来我们只需要按照机器的命令去办事，自己的判断力将彻底被否定。” “那机器认为，我应该成为你们的一员吗？” 珐蕾拉微微一笑：“机器对你的评分很高。” “？” “机器的算法标准之一就是智商和学识，你是普通人之中的佼佼者，它当然赏识你。至于你的性格和思想所带来的不确定风险，机器暂时是不会考虑的。它只会在你违反规则的时候，建议秩序者将你清理掉，它的决策完全基于算法，不会带有任何个人的感情色彩。” 苏暮夜想了想：“这其中有很多漏洞可以钻。” “对，所以它自己本身也在不断完善决策算法，或许将来直接就能够改良出秩序者的功能。那样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无时无刻不在机器的监督之下，到时候一旦机器基于算法判断有人违反了蔷薇的秩序，将会直接动手把他清理掉——机器杀人是很方便的，甚至比人亲自动手更方便，它根本不需要杀手去行动。”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而隐秘的过程，苏暮夜可以想象出来。 计算机想要除掉一个人，只需要制造一场意外。像是智能电器的故障，或者刹车失灵，或者电梯失控 现代社会无处不在的电脑网络，都在计算机的掌控之下。 那将是极为可怕的未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2 尝试 “现在讨论这些还为时尚早，”珐蕾拉说，“秩序者目前依然还是蔷薇密会的一部分，我们绝不敢将清理的执行权限也转交给机器，否则的话，我们将会任它宰割。” “我明白，这件事我会记着的。那，现在就要去音乐厅吗？”苏暮夜问。 在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他已经达到了自己需要的目的。 接下来，思路又要回到黎维武谋杀案的问题上。 慕尼黑音乐厅的观演。 这是今晚的下一站。 “音乐厅在路德维希大街，那里的广场是个知名的旅游景点，路况可能比这里更糟。”珐蕾拉说。 “时间应该来得及，薇娅。柯丝庭小姐已经到研究所了吗？”苏暮夜问。 对于今晚的观演，他有一些计划。 有关杀害黎维武的凶手，以及他之后可能会如何行动的计划。 苏暮夜心里一直都有些疑惑。 在德国凑巧碰上莫思欢和肖铃雨这些人，实在很古怪。 佛罗伦萨音乐学院接受邀请前来参加音乐节的有三十多个人，再加上今晚的跨年庆祝活动，大量游客的聚集，可以想象到今晚这场演出周围的环境将会相当混乱，想要混在人群里偷偷做点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在桐城杀死黎维武的那个凶手，如果他真的想要在慕尼黑再次动手。如果他想要在这里制造第二起凶案，那没有比今晚更好的行凶机会了。 眼下，苏暮夜大多数时间都住在珐蕾拉的研究所里。那里与世隔绝，没有陌生人能闯进来，消息也十分闭塞。既然凶手行凶的目的除了复仇，还必须让苏暮夜能够第一时间知晓他所犯下的案子，那凶手必须确保他能够迅速得知凶案发生的消息，他需要一个恰当的犯罪场合。 凶手是否知道他今晚在这里，苏暮夜无法确定。 音乐会的邀请是否只是一个巧合，他也不清楚。 他只能假设凶手会在慕尼黑动手，以这个假设为基础，凶手必定需要一个特殊的场合犯案。 这个场合，既不能引人注目，又能够快速传播消息，以确保案件的发生会顺利传到苏暮夜的耳中。 并且，在这个场合里，有凶手想要谋杀的目标。这个目标和苏暮夜本身存在着某种关联，也与凶手的成长过程存在一定的关系。 光坐在研究所里干等，等案件发生那就会陷入被动。 所以苏暮夜想要试试将他们正在寻找的这个凶手引出来，所以他试着推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适当的目标，适当的场合。 他要制造一个适当的犯罪舞台。 他希望这个舞台能够刺激凶手现身，如果他真的如他所愿动手了，就能够反向推测出凶手的具体情况，最终将他捕获。 这个计划很危险，也可能是一场空。 但它值得试试。 在前往歌剧院的路上，苏暮夜已经向珐蕾拉说明了这个计划。薇娅。柯丝庭是计划中不可缺少的角色，然而这个时候，苏暮夜问起薇娅。柯丝庭的情况，珐蕾拉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微妙。 “其实，刚才你在歌剧院里跟那位先生交谈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珐蕾拉说，“薇娅她已经抵达了研究所，但是，那里凑巧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怎么了？”苏暮夜觉得她的语气怪怪的。 “你的那位小朋友，他好像趁我们不在的时候，酝酿了一些小动作。” “你是说宋瑾？他干什么了？” 这个时候，宋瑾应该早就出发到音乐厅去了。 他还没走？ “他没有按照他所说的计划按时去音乐厅，他撒了一个小谎，”珐蕾拉看着苏暮夜，“你真的不知道他在研究所里干了什么？”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他好像明白了珐蕾拉的意思。 “难道你怀疑我们是串通好的？是我故意把你支开，好让宋瑾在研究所里单独行动？” 珐蕾拉看了他一会儿。 她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该怀疑你的。要是你真的知道这回事，在它发生之前一定早就把它给阻止了。” 苏暮夜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珐蕾拉怀疑谁他是无所谓，宋瑾到底在搞什么鬼那才是问题。 苏暮夜一直很担心，宋瑾当初显然在摄影会馆的案件里积累了很多心理压力，但他并没有找到一种方式把这些压力全都排除干净。光是跟他交谈，跟宋幽吵架远远是不够的，苏暮夜一直很担心宋瑾会不会在暗地里酝酿着什么庞大的计划。 他担心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对抗蔷薇密会，那孩子的行动一向很难推测。 万一又搞出像是摄影会馆那样的事，那麻烦就大了。 但珐蕾拉看起来并不紧张，应该是没出什么大问题。 她说：“我也不知道那孩子在打什么注意，但他好像通过工作区的药物样品库房，闯进我的一间办公室里去了。” 苏暮夜：“”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幸好有人及时把他抓住了，总算没弄坏我的研究设备。”珐蕾拉说，“眼下我们也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件事，我让人按照他一开始的行程，把他带到慕尼黑音乐厅去，在那里跟我们会和。乱闯办公室的事情，回去以后再慢慢说。” 苏暮夜欲言又止。 他安静地点了点头，研究所是珐蕾拉的地盘，她有权处理这件事。 但苏暮夜意识到，这好像是宋瑾第二次在研究所里乱闯了。 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在他刚到研究所的第一天，那家伙闯进了种植药物原料的暖房。 今天晚上，居然又闯进了珐蕾拉的办公室。 他在找什么？ 珐蕾拉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重复问了一次：“你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吗？” 苏暮夜反问：“我看起来真的嫌疑很大？” 珐蕾拉笑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之前所说的，受到朋友的邀请前往慕尼黑音乐厅去看演出，这种说法很奇怪。所以宋瑾趁我不在的时候闯进办公室，我没有觉得很意外，我以为这可能就是你们一开始的计划吧。” 傍晚时分，在离开研究所之前在宋瑾宿舍的时候，珐蕾拉听说宋瑾打算今晚去慕尼黑音乐厅观看演出，确实显得有些奇怪。 但当时苏暮夜专心想着与蔷薇密会成员见面的事情，所以没有去追问这点小细节。 他问：“你是从他的话里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3 音乐厅疑云 “你了解这座城市吗？”珐蕾拉问。 “不了解，我并不喜欢它。”苏暮夜坦诚地说。 他说的是真话，虽然他出生在这里 不，正因为他出生在这里，所以他更不喜欢这个地方。如果不是为了和珐蕾拉见面，他也许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珐蕾拉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的意思，所以这是你幼儿时期离开研究所以后，第一次回到慕尼黑？” “是的。” “平时也不爱旅游？” “没有这方面的喜好。” “在你大学的专业课程里，也从来没有任何关于德国建筑方面的内容吗？” “你的意思是？”苏暮夜疑惑地看着她。 珐蕾拉的语气，仿佛在暗示什么。 她说：“你再仔细想想？有关慕尼黑音乐厅这个地方，它的真实情况跟你所告诉我的信息之间，存在一个矛盾。所以，我才会一开始就怀疑宋瑾在撒谎。”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在珐蕾拉含蓄的暗示下，他似乎确实隐约想到了一些东西。 他尽力把它回忆起来。 慕尼黑音乐厅。 他应该在教科书上读到过有关它的资料，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他确实曾经看到过。 慕尼黑音乐厅，这是一栋德国新古典主义代表性建筑，始建于19世纪初。 它是参照广场对侧的洛伊希滕贝格宫而设计的，曾是慕尼黑最重要的文化设施之一。 在二战的时候 苏暮夜怔了怔。 他想起来了！ 他明白珐蕾拉的意思了。 慕尼黑音乐厅，它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式的表演场所！ 早在他出生的数十年前就不是了。 曾经过的资料，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在19世纪建造之初，慕尼黑音乐厅确实是欧洲著名的演出场所之一。但是在二战的时候，在1944年，这座音乐厅在战争中被轰炸损毁了，修复以后它归属于巴伐利亚内政部，现在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处普通的办公场所。 这栋建筑它只是保留了原本的名字，如今只是路德维希大街上的一处热门景点。 那里根本就不可能举办音乐会！ 那种地方根本不可能有音乐节，佛罗伦萨的交响乐团也根本不会在那里表演。 所以，宋瑾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地方的门票？ 傍晚在宿舍的时候，当珐蕾拉听说宋瑾今晚的计划以后，她就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她久居在这里，对城里的情况很清楚，慕尼黑音乐厅根本就没有公演，宋瑾的借口简直是个漏洞百出的谎言。那个谎言引发了她的误会，她以为这是宋瑾和苏暮夜联合起来欺骗她的拙劣借口，真正目的是为了制造宋瑾晚上不在研究所的假象，好让他暗中行动。 但这个谎言太奇怪了。 它太假了。 如果他们选择音乐厅作为撒谎的对象，不可能事先不调查它的情况。 只要稍微调查过，就会知道那个地方的历史。只要了解那里的历史，自然就知道它不能用来撒这种谎。 不管是宋瑾还是苏暮夜，都不可能这么蠢。珐蕾拉觉得很奇怪，所以她没有当场拆穿这个谎言，她想看看在她和苏暮夜离开研究所以后，宋瑾究竟会怎么做。 然而，他竟然真的如她所料，在研究所里搞起了小动作。 但是苏暮夜这边，对这一切却显然是完全不知情。 “宋瑾不可能撒这种谎，”苏暮夜说，“他对德国一无所知，他应该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识到音乐厅的问题，那看来，问题是出在所谓的朋友邀请方面了？”珐蕾拉思索着，“到底是谁请你们到那个地方去的？对方当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邀请我们的不止一个人”苏暮夜将咖啡馆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包括宋瑾和肖爵的相识，他们与莫思欢和肖铃雨的偶遇，还有当时并未在场的爱莲娜。 如果他没有记错，宋瑾的门票最早是从肖爵那里得到的。而隔天苏暮夜和他在咖啡馆遇到莫思欢的时候，在场的有很多人，场面一度很混乱。 那种场合之下人多嘴杂，所有谈话都是乱糟糟的。苏暮夜只知道确实有那么一个音乐节存在，那群人也确实属于佛罗伦萨的音乐学院和交响乐团，是受到主办方邀请而来德国参加表演的。然而在细节方面，表演的具体地址，具体时间，表演的内容，他都不太清楚。那群年轻人把参演当成一次旅行，他们当时的情绪都很兴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条理清楚的把参演的事情详细说一遍。 而在那种情况下，苏暮夜仿佛身处一个小型聚会，他也不好意思去破坏这种狂欢般的气氛，非要去把所有事情都仔仔细细问清楚。 当时在场的有这么多人，他根本不会去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 而门票已经在宋瑾手里了，所以既然场面这么混乱，就不要费力再使劲地问，到时候直接去看演出就是了。 这是一个十分正常的思路，然而苏暮夜却忽略了这其中最矛盾的一个细节。 慕尼黑音乐厅，它根本就不举办音乐会。 如果当时他就意识到这点，就不会这么轻易把那群人给放走了。 珐蕾拉仔细听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谎言，那或许真是一个阴谋。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其中既有你们的朋友，也有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他们共同制造一个骗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许会有另外的解释，比如，是宋瑾自己看错了门票上所写的地址？” 苏暮夜：“” 珐蕾拉笑笑：“抱歉，我不擅长推理。” 苏暮夜略无奈：“不，如果是宋瑾，说不定还真会干出这样的事” 他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珐蕾拉的假设并不是臆测。 宋瑾，他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他很聪明，他的直觉极度敏锐。然而他偶尔有点缺心眼，一旦他脑子里想着别的，就顾不得眼前了。 既然他处心积虑的想要在研究所里偷偷行动，不惜撒谎也要骗到自己今晚在研究所独处的机会，那说明他酝酿这个计划已经很久了。他真正的目的苏暮夜不清楚，但他狂热的行动力他已经能很直观的感受到，正是这种狂热，在宋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扰乱了他的注意力。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4 顾此失彼 这些天在研究所的时候，宋瑾看起来一切正常，苏暮夜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这些鬼主意的。 或许早在纽约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想法？ 那时候他看起来情绪有些沮丧，但那或许是伪装出来欺骗所有人的假象。 但他毕竟不是真正擅长撒谎，所以才会露了马脚。在精心的伪装以后，他既需要在心里酝酿他的行动计划，又要在表面装成没事人的样子，还要腾出精力来帮忙分析黎维武的案件。他的心事太多了，所以才会顾此失彼，没有认真去关注音乐会的详细内容。 毕竟行动最重要，不能有一丝疏漏，但音乐会只是一场演出而已。 演出只是宋瑾利用它方便自己行动的一个机会，它在音乐厅或者歌剧院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公演，这都不重要。 甚至这场演出，它的内容是古典乐或者摇滚乐或者恶搞滑稽剧，那全都不重要。 它仅仅只是一个机会。 “有必要给宋瑾打电话问问清楚吗？”苏暮夜问。 “没关系，我希望现在让他独处一段时间，多反省自己的错误。既然演出的事情不是你们编造出来的，那就算它不在音乐厅公演，真正的地点也不会很难找。”珐蕾拉说着，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当地近期正在举办的音乐活动。 在老城区里临近跨年的庆祝活动很多，但和音乐有关，有佛罗伦萨交响乐团参演并且今晚就有演出的活动，只有一个。 慕尼黑冬季新年露天古典音乐会。 它的举办地址在老城北侧，音乐厅广场的统帅堂。 “odeonsptz，也许他只看到了odeon吧。”珐蕾拉笑了笑。 “他不懂德语，我也没有问清楚，很抱歉。”苏暮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是真心希望摄影会馆那样的事情别再发生，也真心想要信任宋瑾，把他当成思想独立的大人看待，给他足够的行动自由的。然而他还来不及把这份信任付诸行动，宋瑾倒是先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毛病根本一点都没改掉。 苏暮夜开始理解为什么宋幽想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带着到处走了，既然不能指望他老实听话，就只能直接强硬的把他关起来。 待会儿见面的时候，他得好好跟他谈一下才行。 ****** 研究所。 惨白的灯光照在宋瑾的脸上。 房间里的暖气打得很足，但他却感到浑身发冷，他很紧张。 他坐在椅子上，老实的低着头。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容貌陌生的女人，刚才，就是她在背后喊住了他，差点把他的魂都给吓掉。 这时候，她正站在距离宋瑾不远的地方，一边看住他，一边在打电话。她的声音很低，宋瑾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推测应该是正在把他乱闯研究所的事情告诉珐蕾拉。 他从没有在研究所见过这个人，她的肤色微深，长发遮住了右半边脸，被发丝覆盖的右眼似乎有残疾。宋瑾使劲想了想，他仿佛在苏暮夜那里听闻过这些容貌特征，这个人应该就是后山机构的常务副院长之一，曾经在黑蔷薇的孤儿院里担任指导教师的女人——薇娅。柯丝庭。 这就是苏暮夜小学时候的班主任？ 长得怪吓人。 薇娅。柯丝庭穿着灰色的长大衣，头发被风吹乱了。她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是刚下飞机就一路赶到这里来。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刚一回研究所就冲到这里来抓人了。 宋瑾漫无边际的乱想着，他看着薇娅。柯丝庭跟珐蕾拉讲了一会儿电话，过了几分钟才讲完。 她们交谈的很平静，宋瑾估计珐蕾拉没有大发雷霆什么的。他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但他希望只要珐蕾拉别去怪苏暮夜没看紧他就好，这事跟他无关。 薇娅。柯丝庭挂断电话以后，漠然地看着宋瑾。 她仿佛要从宋瑾脸上看出他在打什么主意，宋瑾被她看得心里发慌，他觉得很窘迫，含糊地说：“这个我不是故意的。” 薇娅。柯丝庭的语气很冷淡：“你就是珐蕾拉收治的那位病人？据说今晚你应该不在研究所的，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宋瑾不太喜欢病人这种称呼，但他也不好说什么。 是他自己乱闯研究所被人抓住了，他似乎闯进了一个挺机密的地方，薇娅。柯丝庭没有当场把他当做小偷五花大绑起来，已经算得上对他很客气了。但他不知道她竟然这么早就会到研究所，之前明明说她的航班已经延误到午夜的。 宋瑾心里有些沮丧，千载难逢的机会，眼看要弄到手竟然又给搞丢了。 他可真倒霉。 他垂头丧气，但还没有忘记自己一直坚持的借口：“我想找找珐蕾拉的研究所里有没有涅纹草，不小心才会跑到这里来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珐蕾拉的一间办公室，”薇娅。柯丝庭冷声说，“研究所的人正在外面到处找你，希望你自己稍后能对珐蕾拉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瑾头皮发麻。 薇娅。柯丝庭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害怕的严厉，如果她认真想要审问他，宋瑾真担心自己会挺不过去，忍不住会把自己真实的目的全都给交待出来的。 这就是黑蔷薇教师的可怕之处吗？ 但幸好，薇娅。柯丝庭对宋瑾本身的兴趣不大，这孩子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研究所是珐蕾拉的工作场合，既然她并不在意，那薇娅。柯丝庭也不会故意为难宋瑾。 她示意他站起来：“时间不早了，赶快走吧。” “去哪儿？” “你不是今晚打算去听音乐会吗？珐蕾拉会在那里和我们会合。” 宋瑾怔了怔。 他还能继续出门去？ 他以为自己被当场抓住，就算珐蕾拉没生气，至少也会让人把他关起来的。但现在她好像若无其事，还允许他继续正常的进行今晚的活动？ 还有，“我们”的意思是？ 难道，薇娅。柯丝庭也要跟他一起去？ 音乐会跟她并没有关系，远道而来的话不是应该好好休息调整一下时差吗？ 宋瑾满肚子的问题，但是他又不敢问。 薇娅。柯丝庭看起来比珐蕾拉严厉多了，她甚至比研究所里那些机器人一般的女孩子们更可怕。 于是，他只能一声不吭，老实跟在薇娅。柯丝庭的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他还是很识时务的，眼下的情况，老实的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5 工作方式 两人离开了办公室，薇娅。柯丝庭没有原路返回宋瑾刚才闯进这里所经过的药品仓库，把他从另一个方向带了出去。 这间办公室还有其他出口，宋瑾跟着她出门，上楼，在昏暗的走廊里绕来绕去，最后从一栋陌生的建筑里走了出来。 重新回到室外，外面冰冷的空气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这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差不多停了，月光照在地面的积雪上泛出一层别样的苍白，地上踩着一些凌乱的脚印，似乎刚才有不少人经过这里。 在不远处的森林里，有几道手电筒的光在慢慢晃动，昏黄的光芒穿过夜幕消失在夜晚沉沉的黑暗中。周围依然是安静的，但宋瑾从那些光线中能感觉到，有人正在室外活动。 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他们是出来找他的吗？ “你不用觉得太愧疚，”薇娅。柯丝庭说，“那些人只是在确认你有没有无意中触碰到电网或者损坏研究所的其他设施。这个季节森林里很危险，如果有觅食的动物或者陌生人闯进来，造成的后果要你比到处乱跑严重的多。” 宋瑾：“” 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是不是早就已经露出马脚了？” 总觉得，珐蕾拉似乎对今晚发生的事情并不惊讶。 宋瑾很怀疑，难道之前他潜入暖房的行动已经让珐蕾拉起了疑心。所谓寻找涅纹草的借口珐蕾拉并没有相信，她只是假装不在意而已，但其实已经留了个心眼？ 他做贼心虚，坏事都是他自己干的，他也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旦行迹败露，他自然忍不住要联想起自己的其他罪行。 薇娅。柯丝庭说：“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珐蕾拉确实感觉到你不太对劲，所以做了一些防备。你可能对我们的工作方式还不太了解，如果你对研究所或者蔷薇密会有怀疑可以直接说，我们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但如果是不方便你让知道的事情，就算你自己去调查那也不会有结果，希望你今后不用再白费力气了。” 直接说？ 宋瑾略无语。 他在打的主意不一般，难道他能直接告诉珐蕾拉，说我不想继续治疗了，我不想做健康人，请你把我变回原来患病的状态让我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珐蕾拉会气得把他扔进河里吧。 但宋瑾转念又一想，如果薇娅。柯丝庭说的不是客气场面话，他可以把这些话当真吗？ 他真的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刚才的行动中偶尔碰上的意外，让他很好奇。 那个地下办公室，还有这栋楼，研究所里似乎隐藏着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这些秘密可能跟他无关，跟黎维武的案件也没关系，但对苏暮夜可能有用。 宋瑾的脑子转的很快。 寻找洛可可3号的行动算是失败了，那他下一步思考的应该是如何挽回这个失败。 或者，借助这个机会谋划其他行动。 他知道苏暮夜不想涉及任何关于研究所的问题，他厌恶这个地方。既然他不想问，那宋瑾帮他来问效果也是一样的，如果能问出点有意义的线索，这样回头对他也好有个交代，今晚费尽心思策划的行动也算是没有空手而归。 他回头看了看刚才离开的这栋建筑，它也在工作区的范围内，外观和其他实验室差不多。但因为这里面根本没有人，所以他傍晚使用无人机侦查的时候没有特意去关注这个地方。看来，这栋建筑应该全部都是珐蕾拉的办公室，他们刚才走的是正门，但办公室还有其他出口，其中一个就通往库房的药物样品仓库。宋瑾不知道研究所地下还有如此错综复杂的通道，他一路乱走，稀里糊涂就闯进珐蕾拉的办公室里去了。 所以，在那间地下办公室看到的那些设备，还有那个头盔，都是珐蕾拉的某个研究成果。 他的对那些东西非常好奇，并且直觉在告诉他，它们很重要。 他得弄清楚那些设备的真正用途。 时间已经不早了，薇娅。柯丝庭带着宋瑾重新返回研究所的入口，车还在那里耐心等待着。轮胎的防滑链已经安装完毕了，莎夏和伊芙丽雅也都坐在她们自己的位置上，她们神色如常，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好意思。”上车的时候，宋瑾小声道了个歉。 “没关系，您只是上厕所去了。”莎夏十分平静地说。 宋瑾的后背微微发冷。 他真的很害怕这种伪装出来的若无其事的平静。 明明有事情发生了却故意当成无所谓，这种平静简直比当场发作还要可怕。如果这些人当场揍他一顿也就罢了，轻飘飘地说着没关系反而让他更紧张，总觉得他们正在心里默默积累着他所犯下的错，万一哪天再触到他们的逆鳞，就要狠狠的被算总账了。 海因茨和蓬杜拉的死亡，显然就是这个结果。 蔷薇密会容忍了他们二十多年，一次又一次的给了他们纠错的机会，暗中却收集了他们充分的犯罪证据。当有一天他们的恶行积累到极限的时候，秩序者就会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连一丁点辩解的机会也得不到。 这就是他们的行事方式，所以宋瑾在怀疑，研究所的人是不是也在默默记录他的行为？ 他们会原谅他，原谅他很多次。但如果他哪天的行为触碰到了他们忍耐的极限，那时候他就要倒大霉了。 薇娅。柯丝庭也上了车，她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伊芙丽雅开车，莎夏坐在宋瑾的身边监视着他。 车缓缓地启动了，它穿过林间小路，左转上了通往城区的高速公路，继续今晚原本预定的计划带宋瑾去听音乐会。 宋瑾坐在温暖的车里，在平静的气氛中感到一种森冷的寒意。 蔷薇密会并不崇尚暴力，但他们玩弄的心理游戏，简直比暴力更可怕。 前往城区的车程有一个多小时，路上车里静悄悄的，每个人都不说话。宋瑾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高速公路景色，在这种窒息般的气氛里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6 仪器 这时候他宁愿跟宋幽大吵一架，也好过在这种压抑的气氛里憋着不说话。 距离目的地还远得很，如果一路上都这样静悄悄，那种场面他想想都要窒息了。 还是得说点什么才行。 宋瑾想了想，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发言，倾身靠近前方的副驾驶：“薇娅小姐？” 薇娅。柯丝庭正在低头翻看手机邮件，她从后视镜里看了宋瑾一眼。 宋瑾小心地问：“刚才您说过，我如果对研究所有疑问可以直接提出，这是真的吗？” 薇娅。柯丝庭想了想：“珐蕾拉的工作场合我也不太了解。但她把你当做研究所的重要客人，所以如果你真的很好奇，我会尽量解答你的疑问。” “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 “刚才珐蕾拉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奇怪的金属头盔，它连接着许多设备，您也看到了吧？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对它有兴趣？” “就是有点好奇吧。” “它的外观确实比较独特，但那只是一种医疗器械，是一款处于研发阶段的精神治疗仪，”薇娅。柯丝庭说，“它是在之前乌克兰的一场学术会议上刚刚公布的。通俗的说，这台仪器主要用于治疗大脑记忆区功能的障碍和退行性病变。详细的原理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可以运用生物微电流刺激的方法治疗记忆障碍。” 宋瑾听得一知半解。 “那个仪器能够治疗失忆症，是这个意思吗？”他问。 “这么理解也可以，但实际操作上没有这么简单。”薇娅。柯丝庭解释，“这种治疗仪需要与真实记忆资料进行配合，比如照片和影像，这些资料能够产生被动刺激的效果从而唤起大脑的深层记忆，最终达到治疗的目的。但在临床试验中仪器的效果还不尽如人意，所以我只能说它处于研发阶段，远远不能投入实际运用。” 宋瑾专注地听着。 薇娅。柯丝庭说完，又加了一句：“因为目前仪器中没有储存实体记忆资料，所以就算你出于好奇而偷偷使用了那个仪器，也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宋瑾略窘迫：“我没这么打算。” 他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没有实体记忆资料的话，这台仪器就无法发挥作用？” “刚才你说你只有一个问题。” “呃” “不过，你说的没错。资料是一种重要的辅助手段，以我们目前的医疗水平，暂时没有办法让受到损害的大脑从无到有的恢复记忆。” 宋瑾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是太懂医学知识，但薇娅。柯丝庭已经尽量简单直白的为他做出了说明。 珐蕾拉办公室里的那台仪器，必须配合记忆影像才能使用，而且治疗效果也不明显，就是这么回事。 那东西似乎对苏暮夜有点用处，但用处又不太大。 只有一点比较奇怪，珐蕾拉的专业领域是精神类药物的研发，精神治疗不是她的工作，她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按照这个方向去推断，宋瑾联想到苏暮夜过去的记忆里有一大片空白，珐蕾拉虽然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这种事，但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又是什么？ 宋瑾有些怀疑。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短暂的话题过后，车里又恢复了宁静。 时间都没有混过去多久，宋瑾无话可说，又继续陷入窒息。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现在看来安静是要视情况而变化的。 坐在这车上，他忍不住就要变得啰嗦起来，不说点什么觉得很难受。 薇娅。柯丝庭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说：“看你的模样，我并没有想象到你是个这么坐不住的人。” 宋瑾很尴尬：“不，我不是” “听说你正在跟苏暮夜一起调查黎维武的谋杀案？如果觉得这一路很难熬的话，可以跟我讲讲你们的调查进展。” “这个” “我不勉强你交代清楚所有的细节，随便想说点什么都可以。我和黎维武虽然不算太熟悉，但他毕竟是我们后山机构的医生。如果能够早日解决这件案子的话，也可以尽早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薇娅。柯丝庭的语气谈不上有多么温和，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她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宋瑾想了想，这件案子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他现在不说，苏暮夜和珐蕾拉将来一定也会告诉她的。 于是他说：“其实，目前我们手上的线索也不多，所以正在等你来希望能提供更多的情报。我们认为谋杀黎维武的是一个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男子，但从表面上看，他的生活圈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人。” “珐蕾拉之前已经问过我了，黎维武确实几乎不跟年轻人打交道，”薇娅。柯丝庭说，“犯罪现场有一个疑似凶手留下的布娃娃，她希望我认真检查一下娃娃的裙边，我也已经看过了。” 宋瑾顿时警觉起来：“对，我们想知道裙边上有没有一行刺绣的字！” 薇娅。柯丝庭把手机递给了他：“那个布娃娃在我的行李箱里，你先看看照片，你想要的是这行字吗？” 宋瑾接过手机。 这是！ 他只看了一眼，但瞬间就激动起来。 这是 眼前的照片拍的很清楚，薇娅。柯丝庭选择了一个非常准确的拍摄角度。 通过手机屏幕上的图片，宋瑾清楚的看见，照片上那个布娃娃在裙角左侧边沿的位置，赫然清晰地绣着一行英文句子。 ——to my friend，i honestly love you（给我的朋友，我真心的爱着你） 这是 这正是他们迫切需要的结果！ 他立刻调出自己手机里的其他三张照片，也就是研究所的女孩们所提供的那些娃娃。 不会错。 他仔细对比了四张照片，这四个娃娃，它们的裙边位置所刺绣的那行字，它们的位置和字迹都是相同的。 虽然因为制作的年代有差别，所使用的丝线不一样，但那些相同点足以证明这些娃娃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丽芙。梅塔。 这些娃娃，都是她亲手制作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7 异样的留言 然而，宋瑾却察觉到一个明显的异样。 留在黎维武被害现场的这个娃娃，它的裙边所绣的那行字的内容，跟其他娃娃不一样。 ——to my friend，i honestly love you（给我的朋友，我真心的爱着你） love？ 这个布娃娃，它的留言不同，它显然不是送给普通朋友的。 它的赠送对象，和其他女孩不一样。 甚至，它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送给女孩子的。 联想到苏暮夜对于凶手形象的模拟，宋瑾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问薇娅。柯丝庭：“薇娅小姐，在英国有一家名为灰十字的儿童福利机构，您对它有了解吗？它也曾经是黑蔷薇的培育学校之一。” 薇娅。柯丝庭笑了笑：“你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我曾经在那里当过一段时间的指导教师。虽然不敢说对灰十字了如指掌，但那个地方的规模很小，大致上的情况我还都记得。” 宋瑾说：“留在黎维武被害现场的这个布娃娃，应该是灰十字的一个女孩亲手制作的，她的名字叫做丽芙。梅塔。我们怀疑她出于某种原因把这个娃娃送给了凶手，而凶手又不知为什么把它留在了自己犯案的现场。” 薇娅。柯丝庭思索了一会儿：“丽芙。梅塔，我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女孩她也是42号基因研究所的产物，出生在80年代，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但后来她失踪了，这应该是十多年前黑蔷薇培育计划终止时候的事情了。” “没错，我们正在调查这个人，希望可以找到她如今的下落。” “这恐怕很难，在当年的计划终止以后，各地的福利机构都爆发过一些混乱。风波平息之后蔷薇密会已经尽量把失散的孩子都找回来了，剩下的既然连他们都找不到，我也不可能知道。” “有没有任何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随便什么小线索都可以。” “我记得丽芙。梅塔当年在灰十字学习的时候，外语成绩十分优异，尤其是意大利语。所以在她失踪以后，我们曾经怀疑过她是否会伪装成当地的孩子混进意大利的某个城市，或者是使用意大利语的某个国家。” “那她？” “最后当然是没有找到她了，黑蔷薇的孩子跟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丽芙。梅塔是a级学生，她想要躲避一群成年人的搜索简直轻而易举。” 薇娅。柯丝庭神色如常的谈论着这一切。 她的语气很随意，就像是在谈论一些普通的日常。 她对于黑蔷薇和自己的职业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显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曾经协助黑蔷薇计划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这仅仅只是她的工作。 这是她的本性如此，还是她出于某种原因而伪装淡定，宋瑾不能确定。但在表面上她提供的信息没有任何问题，她对于灰十字和丽芙。梅塔的说明，在细节上跟苏暮夜从珐蕾拉那里得到的信息之间没有矛盾。 按照薇娅。柯丝庭的说法，丽芙。梅塔在十多年前离开英国以后，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意大利。但因为蔷薇密会在那里一无所获，这件事最终也就草草的收场了。宋瑾问：“既然黑蔷薇是花费了大量资源而培育出的人才，失去他们是一种损失，实在找不到的话就这么算了吗？” “你也知道计划的目的是培育人才，所以反过来如果他们不能成为人才，就算勉强找回来也没有意义，”薇娅。柯丝庭说，“那些从孤儿院失踪的孩子，如果成年之后在他们的工作领域表现优异，一定会被我们觉察到。而有些人宁愿伪装成普通人一辈子隐姓埋名，既然这些人无法为社会做出贡献，他们对蔷薇密会也就失去了意义，就算找不到也无所谓。你可以把黑蔷薇的计划当成一种投资，那些隐姓埋名的人属于我们投资失败的产物，投资多少总是会有风险的。” “但一个社会成员，他除了成为精英和普通人，也有可能沦落到底层。在完全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不能放任不管他们。” “对，这就是我所担心的，也是之前我希望苏暮夜能够帮助我们调查这起案件的原因。黎维武的死亡是源于黑蔷薇的报复，但我担心凶手的真正心态。我不知道他纯粹只是为了报复，还是有着更加扭曲的想法，作为曾经计划的协助者，我不能放任他们去危害社会的安全。” 宋瑾沉默地听着。 薇娅。柯丝庭的说法，初听起来似乎很正义。 黑蔷薇是蔷薇密会的产物，是薇娅。柯丝庭自己一手培育出来的孩子，她有义务让这些孩子始终保持在人生的正轨上。 然而，仔细再想想的话，这种说法却十分古怪。 以社会精英为目的培养出的孩子，为什么可能会成为危害社会的渣滓？ 宋瑾还记得珐蕾拉曾经说过的事。 那是之前在暖房的时候，珐蕾拉对苏暮夜所说的一些往事。 在黑蔷薇的培育计划中，曾经发生过非常严重的意外事故，有一定数量的儿童在成年进入社会之后，出现了原因不明的自杀现象。这些事故促使珐蕾拉研制出以涅纹草为原料的泽塔试剂，稳定了孩子们的精神状态，薇娅。柯丝庭既是珐蕾拉的朋友也是福利机构的指导老师，所以她对这些往事肯定相当清楚。 她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在黑蔷薇的福利机构里，培育出的并不是真正的社会精英，而是一些精神存在问题的奇怪小孩。正如俗语中所说的那样，天才和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这些奇怪的小孩，他们拥有海量的学术知识，天赋过人的学习能力，极强的社会适应性和自我控制力，但同时他们又存在着某些精神缺陷。在理想的状态下，他们确实很优秀；然而一旦出了问题，他们就会扭曲成残忍无情的犯罪者。 薇娅。柯丝庭知道存在这种可能，她只是想收拾这些烂摊子。 如果蔷薇密会生产出犯罪者，并且对社会造成危害，那对他们的声望将是极大的打击。 宋瑾感到很不舒服。 他已经觉察到了薇娅。柯丝庭平静态度之下的冷酷无情。 她并不在乎黑蔷薇离开福利机构以后的生活，也并不觉得学校的教育是否对那些孩子造成了什么伤害，她只是在冷静的履行自己为蔷薇密会服务的职责。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珐蕾拉的朋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8 散布恐慌 薇娅。柯丝庭感觉到了宋瑾态度的变化。 她微微一笑：“你似乎开始讨厌我了，是认为我没有同情心，没有人性吗？你是一个很纯真的年轻人。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社会结构里需要我这样抛弃自我尽心奉献的人。柔软的心灵当然也很美丽，但光靠心灵的美丽并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丽。” 宋瑾沉默了一会儿。 他问：“假设做最坏的打算，假设杀害黎维武的凶手已经形成了反社会人格。那他的精神状态和他拥有的学识相融合，会产生什么后果？” “会产生精神变态的高智商犯罪者，”薇娅。柯丝庭说，“但是黑蔷薇的犯罪者与普通的杀人犯是不同的，极端的智慧天赋会令他们催生出庞大的野心。这种野心光靠伤害个体无法满足，他们会想要酝酿某种庞大的阴谋，刻意去给社会制造恐惧。” “比如？” “比如故意传播杀人信息，或者制造瘟疫病毒，甚至充当间谍挑起一场国家规模的战争，”薇娅。柯丝庭说，“事实上我们一直在谨慎地关注着国家和地区层面上的大型意外事故，那些失踪的黑蔷薇都还很年轻，他们还有几十年时间能够动手进行他们的复仇。” “但是，你们明明知道自己曾经培养出了这么危险的东西，却还是有人想要重启那个危险的培育计划！” “这不是我的意见，我不是那些人之一。既然我会坐在这里跟你谈话，就说明我是站在珐蕾拉这边的——暂时是这样。” 薇娅。柯丝庭的语气很平静。 “宋瑾，我不会勉强你理解我或者原谅我，”她说，“在研究所的所有人，我们全部都只是为了完成同一件任务而暂时坐在一起谈话。在我和珐蕾拉的位置，我们无法亲力亲为的去调查谋杀案件，所以才会将这件重要的事情委托给你们，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一点。” 宋瑾默默地握紧了拳。 他发自内心的厌恶这一切，他甚至根本不想协助薇娅。柯丝庭完成这个任务，他厌恶与黑蔷薇相关的一切。但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为委托人在卖命，他只是不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他慢慢的平复了呼吸。 “我明白自己的责任，不会意气用事，”他说，“既然你认为精神异常的黑蔷薇会故意给社会带来恐慌，这种现象是普遍性的吗？” “我不确定，但从黎维武被害的现场来看，杀害他的凶手是故意布置了这样一个残忍的现场。这不是一个偶然，他在刻意的散布恐慌。” 宋瑾想了想。 他回想到了自己看过的那些照片，那其中不仅包括凶案现场，还有叔叔别墅里的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腥涂鸦。 薇娅。柯丝庭说的没错，凶手是在故意散布恐慌。 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人，他们故意将自己的所到之处布置的极为恐怖，并且保证这个地点必然会被许多人亲眼看到。这会成为他们犯案的习惯，按照这个方向去推断，如果还有下一次案件，它也会带有这个习惯。 现场极为血腥骇人的案件。 在一个必然会被许多人亲眼看到的地方。 凶手会采用什么手段？ 行凶地点，又会在哪里？ 宋瑾无心再交谈，他陷入了沉思。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宋瑾低头翻阅着自己手机里的证据照片，希望能找出更多的线索。薇娅。柯丝庭望着窗外，路边森林一成不变的景色飞速后退着，她突然幽幽的说：“但是，丽芙。梅塔，她不会这么做的。” “你说什么？”宋瑾抬起头。 “丽芙。梅塔她不会犯下这么残忍的案件，”薇娅。柯丝庭说，“相对而言，黑蔷薇的女孩子没有男性这么强的攻击性，丽芙。梅塔一直都只想做个普通的女孩子。离开孤儿院以后她可能会建立自己的家庭，远离尘嚣，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一生，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应该并不想去复仇。” “她不是那样的孩子。” 宋瑾沉默着。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刺绣在布娃娃裙边上的那一行字，显得如此清晰又刺眼。 ——to my friend，i honestly love you（给我的朋友，我真心的爱着你） 薇娅。柯丝庭认为，丽芙。梅塔不会去复仇。 但宋瑾很怀疑，即使案件与她无关，她不幸的身世也许已经在某个男人的心里，点燃了杀意的火苗。 经过研究所里的那番闹剧，抵达城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伊芙丽雅把车停在路边，雪早就已经停了，冰冷的夜晚根本无法阻挡游人的热情。 今晚的城区灯火通明，大街上到处都挤满了庆祝新年的游客。宋瑾下了车，薇娅。柯丝庭跟在他的身后，莎夏和伊芙丽雅留在了车里。 “她们会走另一条路，”薇娅。柯丝庭对宋瑾说，“尽量不要被人注意到我们和那些女孩是一起的。我有些事要和珐蕾拉谈谈，会和你一起走。你可以把我当做是叔叔吗？把我当做你叔叔的朋友。” 宋瑾点了点头。 他有些纳闷，今晚薇娅。柯丝庭似乎急于跟珐蕾拉会面，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必要跟他一起来这种地方。 她们到底要谈什么？ 但薇娅。柯丝庭显然无意说明具体的缘由，她裹紧了肩上的围巾，默默站在路边。 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的欢呼声。 焰火在远处的夜空中绽开。 被挤在混乱的人群里，他们两人的身影几乎被完全淹没。宋瑾也没想到今晚音乐厅附近居然会有这么多人，他对这个地方根本就不了解。 这边好像也没有看见什么熟人，那直接拿着门票进场就行了吗？那地方是在 宋瑾东张西望的，正在寻找他的目的地，这时候薇娅。柯丝庭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有人来接你了。” 宋瑾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抬头一看。 他的脑袋上冒了点黑线。 只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人正举着一块灯牌。 那种亮着灯泡的，闪闪发光的灯牌。 就像是明星演唱会上粉丝举着的应援灯牌，正在人群里摇晃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9 会面 来往的游客纷纷好奇地盯着那个灯牌，这闪闪发亮的东西就像是哪家明星的粉丝在大街上应援。 这人的名字是叫做 灯牌上，在一圈金色的灯泡中间，“宋瑾”两个字正在闪烁着。 哦，是叫宋瑾。 宋瑾简直尴尬死了。 好像是怕人家不会念，名字下面还特地标注了一行汉语拼音——song jin。 路人纷纷跟着念了出来。 薇娅。柯丝庭不懂中文，但她认出了拼音。 作为与娱乐绝缘的年长人士，她很难理解这堆闪闪发亮的愚蠢灯泡。 眼看路人都停下来看热闹，宋瑾赶紧跑过去挡住这个招摇的玩意：“思欢，你干什么呢！” 想都不用想，在异国他乡能干出这种傻事的人，除了莫思欢也没有别人了。 果然，莫思欢的脸从灯牌后面冒了出来：“宋瑾，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宋瑾简直要晕过去：“你在搞什么！” “我怕你第一次来这里找不到地方，”莫思欢挥挥灯牌，“你看这不是很显眼吗？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调整上面的灯泡顺序就可以组成不同的文字啦。刚才我就是这么把夜哥给招过来的，待会儿乐队表演的时候还得靠这个灯牌炒热气氛呢！” 宋瑾吓得打跌：“你竟然还敢用这玩意儿去招夜哥？他没有一脚踹死你吗？” 想想莫思欢举着这个俗气的灯牌在大街上朝苏暮夜挥舞，上面闪烁着“苏暮夜”三个字，那场面宋瑾光是想想都要雷的爆炸了。 莫思欢若无其事：“没有啊，他一点都不生气，你看我的手脚都还好好的长在身上呢。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自从他跟你在一起后，脾气好像变得温柔多了，你真了不起呀。” “在一起又是什么鬼。”宋瑾真想缝住他的嘴。 在异国他乡能跟莫思欢重逢让他太高兴了，都忘了以前一起查案的时候这家伙有多放飞，一分钟没有看住他就要出事。之前宋瑾还有那么一点点担心莫思欢会因为莫教授的案件而一蹶不振，现在看来简直是杞人忧天，这家伙根本一点都没变。 与其担心他，显然是宋瑾自己在遭遇意外的时候不能很快的调整情绪嘛。 他给莫思欢介绍了一下：“这一位是薇娅。柯丝庭小姐，是我叔叔的朋友。呃，今天来这里是因为” 薇娅。柯丝庭并没太关注宋瑾和他朋友的谈话，顾自的看着街道上的人群。她微微朝莫思欢点了点头：“你好，我只是有一些私事顺路到这里来，很快就会走的，你们不用在意我。” “哦哦，您好。”莫思欢赶紧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薇娅。柯丝庭比他年长不少，在长辈面前他立刻不敢胡来了。他好奇地看了薇娅几眼，又很快移开了视线，似乎是被她怪异的长相吓到了。 他对宋瑾低声说：“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叔叔在德国还有交际圈呢？东一个朋友，西一个朋友。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他能几个月在人前不露面呢，从来不会主动去交朋友。” 宋瑾语塞。 莫思欢根本一点都不傻，珐蕾拉也是朋友，薇娅。柯丝庭也是朋友，不爱与人交际的宋教授哪来这么多外国朋友，还凑巧都聚集在一起？跟苏暮夜联合起来屡屡欺骗莫思欢，宋瑾好羞愧，虽然人家心很大也很知趣，但处处都故意跟他隐瞒真是不象话。 他觉得自己似乎也越来越懂苏暮夜了，难怪他以前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生人勿近的样子。心里藏了这么多事又不能说出来，长年累月的忍耐着，不憋屈才怪。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含糊着，“反正现在你过得好，我过得好，大家看起来都好就行啦。过去的事情就不谈了，你觉得我哪里不对劲也就假装不知道吧。” 莫思欢别扭的思索了一会。 “我总以为我离开锡林以后，就会告别原来那种演戏似的生活方式，”他说，“但好像全世界都一个样子，就算换了个地方，过的日子跟原来也没什么两样。” 他仿佛在抱怨宋瑾的隐瞒，却又似乎在埋怨其他事情。宋瑾还没想明白，莫思欢已经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先不说这个了，赶紧进去吧。乐队的人大都已经走了，还得赶快把你们带过去占个好位置。” ？？？ 宋瑾莫名其妙：“走去哪儿？带去哪儿？演出不就在这里吗？” “谁跟你说的。” “今晚的演出不就在慕尼黑音乐厅吗？肖爵给我的门票上写着呢。”宋瑾随手摸出口袋里的票，“我不懂德语，不过odeon就是音乐厅的意思吧？” 莫思欢看了看他：“你不懂德语还敢一个人在大街上到处跑？夜哥还真放心。演出不在这里，在前面的露天广场上，但离这里也不远。我们只是借用了这边的一栋楼用来彩排和休息，它平常只是一个旅游景点而已啦，早就不是一个正式的演出场所了。” 宋瑾听得云里雾里，他跟着莫思欢经过一座黑色铜像走向一栋亮着灯的建筑物。门口有游客止步的警示，他们走进去，眼前出现了一处极为宽敞明亮的广阔空间。 慕尼黑音乐厅在二战时期损毁以后曾经经过多次修缮，十年前演奏厅改建为露天中庭，三层通高并且加建了玻璃天棚。在晴朗的天气里这是一个颇受游客欢迎的景点，但今晚无关人员都已经被清场了，只有乐团的人能够进入这里。 天花板上，透明的穹顶透着清冷的月光，前侧弧形的墙壁是温柔的暖黄色。宋瑾看见空地中间摆放着一些金属折叠椅，椅子上散乱着乐谱，还有曲谱架，但是没有乐器和演奏者。 有几个人正站在那里聊天，莫思欢朝他们跑过去。宋瑾看见了苏暮夜，还有肖爵也在那里。珐蕾拉独自一人站在稍远的地方，看见薇娅。柯丝庭和宋瑾来了，她走了过来。 宋瑾简直立刻就想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0 尝试性的计划 但珐蕾拉似乎并没有很生气，她来到他们面前，甚至还笑了笑：“薇娅，今晚真是辛苦你了。” 薇娅。柯丝庭也笑笑：“我已经很久没有来看看你的研究所了，偶尔回去一趟想不到也会有意外惊喜。” 所谓意外的惊喜，当然就是在珐蕾拉的办公室里逮住宋瑾的事。 宋瑾站在一旁，羞愧地捂着脸：“我知道，我明白，都是我的错！” “这件事回去以后再慢慢说，”珐蕾拉说，“宋瑾，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音乐会并不在这里办吧？你和苏暮夜一起去露天广场，我和薇娅留在这里，我们有些事情要谈谈。” “你们不去听音乐会吗？哎，对了。”宋瑾说着突然想起来，珐蕾拉和苏暮夜在来到这里之前，是去跟蔷薇密会的人见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顺利呢。 他欲言又止，珐蕾拉看着他：“怎么了？” 宋瑾犹豫着是不是该问，这时候苏暮夜和其他人都过来了，肖爵在朝宋瑾挥手：“宋瑾你来啦！这样的话人就到齐了，我们快走吧！” “祝你们玩得愉快，”珐蕾拉说，“我和薇娅稍后会自己先回去，今晚是难得的跨年夜，你们可以晚一点再回来。” “那稍后再见。”苏暮夜点了点头。 “有任何需要可以找音乐厅的值班人员。”肖爵礼貌地朝珐蕾拉笑笑。 很快，一行人这就走了。 苏暮夜，宋瑾，莫思欢和肖爵一起离开了演奏厅。 他们在闲聊着，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外面。 偌大的演奏厅里只剩下了珐蕾拉和薇娅。柯丝庭两个人，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在这样一个庆祝新年的夜晚，演奏厅对外关闭，这里没有任何游客，因此反而变得比平时更加幽静。 珐蕾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一次，真的很为难你了。本来只是请你带证据过来而已，这时候你应该已经在研究所里休息了。” 薇娅。柯丝庭微微一笑：“一点小事不用计较，我能休息的时间多的是。”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但，机会只有一次。想不到我这样的人，也会对你们有用处。” “暂时还不能肯定，”珐蕾拉低声说，“这只是一个尝试性的计划。如果凶手今晚根本不在这里，或者他可以忍耐着按兵不动，我们也只能空手而归。” “我明白，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我不太清楚苏暮夜计划的细节。” “先等待着，然后” 谨慎的低语，消失在了寂静的夜色中。 两人小心地交谈着。 而在屋外，月光下，隐约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 离开音乐厅以后，莫思欢和肖爵就显得轻松多了。 珐蕾拉和薇娅。柯丝庭既是陌生人也是长辈，在她们面前，作为年轻人而且算是在做东，他们都不敢太随便。 “这么说，你们就是住在森林那边的研究所里吗？”肖爵很好奇，“我还以为那里都是没人的破房子呢。” “那里属于私人的研究所，”苏暮夜说，“那边的负责人既是宋教授的朋友，也是我父亲的朋友。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趁这次机会想去探望一下。” “那怎么又会跟宋瑾碰上了呢？”莫思欢忍不住问。 “我放寒假了呀。”宋瑾说。 莫思欢一脸的怀疑。 之前黄铜怀表案件的后续他全都不知道，宋瑾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而从肖铃雨那边带来的话也是“宋瑾说他现在过得挺好”。但是苏暮夜，宋瑾和宋幽各自身上的谜团明明都这么多，他们竟然会聚在一起，千里迢迢跑到德国来探望什么宋教授的朋友，这简直莫名其妙。 肖爵倒是很热情：“既然你们的朋友都已经来了，为什么不顺便来看看我们的表演呢？举世闻名的佛罗伦萨交响乐团，可并不是经常来德国演出的噢。” 他十分自然的给乐团吹了一波。 宋瑾听着有点尴尬，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肖爵。 难怪莫思欢跟他这么要好，这两人在吹的方面真是很有共同点。区别只是在于，莫思欢爱吹苏暮夜，肖爵则是喜欢吹自己。 宋瑾看得出这次来到德国参加音乐会的乐手，很可能大部分都是新成员，趁此机会出来见见世面的。但通过肖爵这么一吹，简直好像这些人都是举世闻名的音乐大师，错过他们的表演要后悔一辈子呢。 苏暮夜没有对肖爵的吹表达出什么意见，他问：“你们两个是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同学吗？既是同学，也是亲戚？但你们两个人长得并不像。” “肖铃雨的父亲和我父亲是兄弟，”肖爵笑笑，“我和莫思欢不但是亲戚，我还是他的长辈呢。” “算了吧你，上课迟到的时候，还不得靠我帮你点名！”莫思欢很不服气。 “思欢不是学声乐的吗？”宋瑾问。 “是啊，但音乐学院跟普通的大学一样，也有公共课的。”莫思欢解释，“今晚没有演唱节目，没我什么事啦。待会你跟我坐在一起，我们要假装观众使劲喝彩！” 宋瑾：“” 听这个语气，仿佛是要喝倒彩呢。 到时候，他又会把那个闪瞎眼的城乡结合部风格灯牌给拿出来吗。 那个场面想想都要醉了。 前方的人流越来越密集，已经能看见统帅堂前的青铜雕像。路德维希大街的音乐厅广场是慕尼黑举办各种露天表演的热门场所之一，虽然活动大多在夏天举办，但今晚是跨年夜，寒风也挡不住游人如织的热情。这时候，广场上的观众席早就已经被挤满了，还有不少人站着观看，在这里古典乐远比宋瑾想象中的要受欢迎。 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上，乐队已经准备就绪。设置在舞台两侧的镁光灯映照出绚烂的光影，这特殊的场地给今晚的演出增添了一份迷离的美感。 肖铃雨正在舞台上调试琴弦，她是今晚的第一小提琴。除她之外，弦乐，木管，铜管，打击包括指挥在内，全部的乐队成员都是年轻的面孔。宋瑾居然还在人群里看到了吉他，这是什么新型的乐队搭配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1 问询 肖爵上台去跟他们会合了，莫思欢把宋瑾和苏暮夜带到了座位的第一排。他随手把节目单塞给他们，观众席上光线不太好，宋瑾也看不清节目单上有什么字。他勉强看了几眼，问：“交响乐队里面还有吉他吗？” “普通情况下是没有的，但今晚我们的节目单上准备了两首吉他协奏曲。你感兴趣吗？吉他比较容易入门，勤奋练习的话说不定你也可以上台表演的。” 莫思欢说着，举起了手里的灯牌。 只见灯牌上面那串灯泡组合成的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宋瑾”变成了“肖爵”。 应援对象这就换了一个。 莫思欢朝台上挥舞着灯牌：“肖爵，加油啊！” 肖爵朝他挥手微笑。 莫思欢转头来对宋瑾说：“看，要是哪天你上台，我也能这样帮你鼓劲！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 宋瑾：“” 根本一点都不想上台了好吗。 旁边的观众有人在窃窃私语，似乎对肖爵挺感兴趣的，灯牌颇有明星效应。 宋瑾：“” 观众竟然也很吃这套吗！ 莫思欢这算是终于找到成就事业的领域了吗！ 他忍不住问苏暮夜：“思欢刚才真的也朝你挥舞这东西了吗？” 苏暮夜似乎不想回忆：“都过去了。” 话不必多说，这四个字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苏暮夜根本就不是莫思欢口中的“一点都不生气”，他只是忍耐着没有当场把他揍扁而已。苏暮夜揉了揉前额，仿佛正在使劲把那段画面从脑海里删除掉，宋瑾觉得他就不应该太心软，当初就该果断的跟莫思欢断绝师生关系才对。 跟他并列在一起，简直有损苏暮夜高冷的形象。 珐蕾拉看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教出这样的学生，一定也感到相当震惊。 这时候，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 指挥上台，鞠躬行礼，示意音乐会即将开始。 指挥是个20多岁的年轻学生，他含蓄地扬扬指挥棒，示意莫思欢把那个闪瞎眼的灯牌给收起来，不要影响后排的观众观看节目。莫思欢满脸不情愿，旁边传来观众的笑声，严肃的音乐会难得会增添如此奇妙的趣味。 很快，所有人都礼貌的收起了声。 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舞台上，悠扬的音乐响起。 由佛罗伦萨交响乐团的青年乐手们倾情献演的慕尼黑冬季露天古典音乐会，正式开场了。 开场曲目是小约翰施特劳斯的作品蓝色多瑙河，在黑夜中迷离的灯光下，肖铃雨的小提琴碎弓轻奏出徐缓的震音。序章好似黎明苏醒的薄雾，在轻唤着沉睡的大地。 圆号响起，吹奏出初春清晨的到来，仿佛多瑙河的水波在阳光下轻柔地颤动。 春天的气息悄悄临近，人们在大自然中翩翩起舞。 冬季已然离去，温暖的阳光重又洒满大地。 轻柔的音乐，与夜空中飞扬的雪花相映交融。寂静的观众席上，所有人都凝神聆听着这美妙的乐曲，仿佛被带进一个幻想的世界。 宋瑾瞬间就被吸引住了，他是初次亲临现场欣赏音乐会的表演。专业的交响乐团果然不同凡响，虽然他不懂音乐，但乐手们舒缓的演奏和娴熟的技巧，仿佛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一幅生动画面。 艺术之美是没有隔阂的，即使是对音乐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在如此精湛的表演面前也会被深深折服。 今天这场演出，果然没有白来。 宋瑾不自觉地坐正身体。 而就在这时，身边传来压低的声音： “你在找什么。” 宋瑾一怔。 是苏暮夜。 他在对他说话。 他转过头，苏暮夜的眼睛正平视着前方的舞台，但他的神情似乎并不专注。 他在想别的事情。 刚才在音乐厅会合以后，因为周围人多嘴杂，宋瑾也没有跟他好好讲过话。 他听得懂他的意思，知道他在问什么。 宋瑾的头皮有点发麻，虽然他知道这场问讯迟早会到来，苏暮夜绝不可能轻易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他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突然，他都来不及做好思想准备。 他知道，苏暮夜是在问他，他在珐蕾拉的研究所里找什么东西。 他沉默着。 他听得出苏暮夜语气中的微妙，既有的谎言已经无法蒙混过关了。他说，他想要在珐蕾拉的研究所里找涅纹草，这个理由在苏暮夜面前不能再用了，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宋瑾听得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而他的沉默，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证明了之前自己确实在撒谎。苏暮夜见他不说话，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你果然不是在找涅纹草。” 宋瑾觉得既窘迫又尴尬。 “所以你之前潜入暖房也是出于其他目的，是不是？”苏暮夜又问，“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宋瑾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苏暮夜和珐蕾拉都在研究所里给了他很大程度的自由，珐蕾拉虽然不能随便放他走，但希望至少他住在这里的时候不会感到约束。而因为苏暮夜信任他，甚至想要把调查音乐会的任务也交给他一个人，委托他去跟爱莲娜交谈。 然而，他却把这种信任当成了搞小动作的机会，用拙劣的谎言欺骗他们。他利用他人的好心去撒谎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行为，跟宋幽又有什么两样呢。 他低声说：“我很抱歉。” “不再继续吹点别的牛来编故事吗？”苏暮夜淡然地问，“既然知道自己做不成一个彻底的反派，也不是天生的撒谎精，更不是研究所那些人和珐蕾拉的对手，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做根本不擅长的事情？” 他说着，又问了一次：“你在找什么？” 苏暮夜当然知道宋瑾并不是一个只会头脑发热的傻大胆，他的好奇是有原因的，他的冲动总是有目的的。宋瑾很清楚珐蕾拉研究所的戒备森严，晚上独自在里面乱跑，稍不注意很可能就会被那些冷血无情的护士女孩干掉。 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即便如此也要付诸行动，这说明宋瑾在找的东西绝不是一般的重要。 他究竟在找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2 扭曲的感情 宋瑾踌躇着。 舞台上悠扬的音乐还在回响，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犹豫了很久，内心天人交战，但最后他还是下定决心，开口说：“抱歉，我不想说。” 他不想让苏暮夜知道洛可可3号的存在。 这是他自己的私事，他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原本他还有过那么一点点的犹豫，他想过要让苏暮夜成为自己服药之后的观察者，在一旁记录他的行为。但现在既然行动已经失败了，暂时也就不需要观察者了，自然也就没必要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宋瑾自己也知道，闭口不谈是相当不明智的选择。明明是他自己说过希望苏暮夜今后要事事坦白，然而他现在却既吹牛又隐瞒，还被当场逮个正着，这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辜负了苏暮夜对他的信任，但他还是不想说。 想要看看自己患病状态的样子，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苏暮夜那种过度操心的性格，宋瑾好不容易才让他相信自己已经没事，万一被他知道了这个盗取洛可可3号的计划，他还不又得紧张的想东想西。 联想到在来这里的路上跟薇娅。柯丝庭的谈话，宋瑾坚定意志要紧咬着不松口。黑蔷薇的精神状态是不稳定的，所以一定要尽量减少苏暮夜精神上的负担，让他不要操心无关的事情。就算他想怎么误会也无所谓了，总之就是不能让他知道夜闯研究所的真正目的。 苏暮夜似乎也没有想到，宋瑾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他一向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之前从来没有过这么不配合的态度。 他安静了一会儿，说：“我告诉珐蕾拉，我会先跟你谈谈。如果你不愿意说实话，也只能让她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了。” ——如果变成他和珐蕾拉之间的矛盾，反而更好。 宋瑾心想着。 珐蕾拉比他更清楚如何与黑蔷薇相处，她应该不会特地去跟苏暮夜八卦这件事的。 “希望珐蕾拉不会严刑拷打我吧。”他尴尬的笑笑。 苏暮夜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难以形容的尴尬。 这个时候，宋瑾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音乐了。 苏暮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宋瑾也不知道他心里什么想法，是不是会想把他吊起来打一顿逼他开口。另一边，莫思欢正竖起耳朵偷偷听着，直觉告诉他，他们这边正在交谈不得了的大事。 宋瑾在思索着是要让他收起耳朵还是假装不知道，这时候，苏暮夜又开口了：“我构思了一个计划，希望能够今晚在这里把凶手引出来。” 宋瑾立刻睁大眼睛：“什么什么？什么计划？” “原本是打算跟你沟通一些具体的细节，但现在你这个态度让我很不安，所以暂时要把你排除在计划外了，很抱歉。” 宋瑾呆了呆。 发生了什么事？ 这算什么？ 这是对他撒谎行为表达不满的一种方式吗？ 苏暮夜看了他一眼：“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在怀疑你的能力，也不是在生气。我只是想既然你不惜当面拒绝也不肯讲出你在研究所里找什么东西，意味着那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的重要。一心不能二用，希望你能专心把自己的私事解决好，黎维武的案件这边，暂时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宋瑾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莫思欢已经凑了上去：“那个，是我听错了还是什么？你们在讨论什么案件，又有人被杀了吗？” “跟你无关。”苏暮夜淡然的说。 “啊！这么随便的敷衍一听就有假！”莫思欢纠缠着，“跟我说说嘛，我就知道你们千里迢迢跑到德国来另有目的的！” 苏暮夜低声说了些什么，但宋瑾没有听清楚。 他默默低着头，心情很不好。 是他撒谎在先，如果苏暮夜生气倒也罢了。 然而他并不生气，反而处处体谅他的难处。 明明是因为不想让他操心所以才撒谎的，然而闹了半天最终还是自己被照顾了，他的目的根本就没有达到。 这简直太沮丧了。 宋瑾万般不爽，他思索了一会儿，摸出手机。 苏暮夜正在那边应付莫思欢的纠缠，宋瑾把手机塞到了他面前。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来挽回这个尴尬的局面。 在手机的屏幕上有一张照片，是刚才从薇娅。柯丝庭的手机里拷过来的。照片上是丽芙。梅塔制作的布娃娃，裙边上所绣的那行字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to my friend，i honestly love you（给我的朋友，我真心的爱着你） “你看看这个！”宋瑾催促他。 苏暮夜低头看了一眼：“这是？！” “这是从薇娅。柯丝庭那里拿来的新照片，珐蕾拉委托她仔细检查了案发现场那个布娃娃的裙边。”宋瑾说，“就跟我们推测的一样，留在黎维武被害现场的娃娃确实是出自丽芙。梅塔之手。我的私事不会影响到案件的调查，这行字可以得出某种明显的推论。我们可以判断出丽芙。梅塔和凶手之间的关系了——他们，应该是恋人吧。” 显而易见的答案。 love，爱着你。 在来这里的路上，宋瑾已经清楚的明白了这一点。 丽芙。梅塔能够留下这样的赠言，意味着她和凶手的关系绝不一般。 联想到之前苏暮夜对于凶手形象的推测，宋瑾甚至已经能勾勒出一幕完整的案件背景。 夜闯研究所的事，并不会影响他对于案件的思考。 他推测，丽芙。梅塔在十八岁离开蔷薇密会以后，独自隐姓埋名艰难地生活着。她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凶手，并且双方产生了感情，但好景不长，曾经在黑蔷薇接受的特殊教育一直深深印刻在丽芙。梅塔的脑海里。这段记忆使得她不能够真正成为一个普通人，可能对她的生活造成了某种严重的影响。 她的不幸遭遇，在凶手心中扭曲成了一种憎恨的感情，他要寻找到给这个女孩带来不幸的根源，找到一切的始作俑者并向他们复仇。他复仇的开端就是黎维武，是他在42号基因研究所里，把丽芙。梅塔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而有了这个推论，凶手之后的行动也就不难推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3 人际规则 凶手深爱着丽芙。梅塔。 他有多爱她，就有多么憎恨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那些人，都得死。 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遭受痛苦的人。 对她施行那些扭曲思想教育的人。 令她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 甚至，黑蔷薇可能会在某种强烈的精神刺激下突然失控。所以任何刺激到丽芙。梅塔的人，不论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要受到惩罚。 宋瑾不知道凶手和这个女孩的感情程度究竟如何，但他对丽芙。梅塔投入的爱意越深，憎恨也就越强烈。 所以，也就不难解释黎维武的死状为何会如此凄惨。 凶手发自内心的憎恨着他，恨意化为残忍的行凶手段。 而且他的复仇之火，并没有因为黎维武的死亡而熄灭。 苏暮夜沉默地看着那张照片。 对于宋瑾的推论，他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黑蔷薇真正的内心只有苏暮夜自己才懂，毕竟他也是丽芙。梅塔的同类。宋瑾的推测只是基于正常人普遍的心理状态，他想了想，问：“可能你会觉得，我用普通人的思路去推测黑蔷薇的生活经历，会有点太武断？” 苏暮夜本人。 还有研究所里那些机器般的女孩子。 他们几乎都跟冰雕一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宋瑾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能像现在一样跟苏暮夜正常的沟通。但不管苏暮夜怎么去伪装成正常人，他看起来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宋瑾想象不出丽芙。梅塔究竟要怎样像个普通女孩那样去生活，她能发自内心的去像普通人那样思考吗？ 苏暮夜思索了一会儿，说：“那个布娃娃的留言确实很重要，但我想love不一定是指恋人。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和那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宋瑾不明白。 苏暮夜解释：“事实上，黑蔷薇基本不可能对任何事物产生眷恋的感情，因为感情会影响理智的判断，在蔷薇密会中它一直是被摒弃的东西。不论是六芒星还是灰十字，在黑蔷薇接受教育的过程中，他们的感情会逐渐消失，这是通过长年累月的思想教育而逐渐塑造成的人格。就算故意把自己伪造的非常普通，也无法摆脱这个天生的缺陷，所以我想丽芙。梅塔并不爱那个凶手。” 他的语气很平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能够很自然的直面自己的人格缺陷了。——难以对任何事物产生眷恋，只能够以冷静和理智的眼光去判断一切，始终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他的感情并非是被扼杀而是被压抑了，但这没什么区别，压抑很可能会持续一生。 剖析丽芙。梅塔，也是在剖析他自己。 优秀的黑蔷薇是无血无泪的怪物，如果凶手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凭苏暮夜现有的经验无法想象出他陷入憎恨的心理变化。但推测丽芙。梅塔的心境并不难，黑蔷薇冷漠的本性是相通的，苏暮夜能够猜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丽芙。梅塔不会去爱别人，就是这么简单。 不仅苏暮夜知道，珐蕾拉研究所里所有的护士女孩都会知道。随便去问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她们必定都会对宋瑾所谓的“陷入爱河”一说持以否定的态度。 但黑蔷薇毕竟也是人，不是真正的机器，他们有一套特殊的人际交往规则。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对特定的对象，态度会有不同的表现。 苏暮夜说：“丽芙。梅塔虽然无法去爱普通人，但有一种可能会使得她对某个人产生极为特殊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是无关性别的，跟年龄，种族，外表一切的特点都没有关系，更像是同类之间惺惺相惜。既然她来自灰十字，珐蕾拉又认为凶手是黑蔷薇的一员，那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他们两个应该不是恋人，而是——资质极为相近的同类。” 宋瑾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 苏暮夜点头：“凶手和丽芙。梅塔，他们很可能是两个a级学生，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组合。” 他竭力回忆着残留在脑海中的碎片，他记得当年在福利机构学习的时候，他们这些同类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他们彼此有很强的竞争性，但同时也会默契的跟普通人保持距离，他们知道自己天生就不一般。 凶手和丽芙。梅塔之间的关系不会太友好，但他们都擅长以理智构思最为合理的行动。所以，如果他们计划合作进行一件事，自然就会成为实力极强的同伴，默契的共同去解决他们的敌人。 苏暮夜突然感到很不安，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刑侦档案留有记载的男女合作犯罪者。 黎维武的死亡，会是凶手与丽芙。梅塔共同进行的复仇计划吗？留在现场的两件奇怪证物，收音机和布娃娃。如果布娃娃代表丽芙。梅塔，那收音机暗示的或许就是凶手本人？ 这是他们互相赠送给对方的礼物？ 他回想了一下，在珐蕾拉所给的那份黑蔷薇档案中，并没有任何有关收音机的线索。 而问题不止这一个，两名黑蔷薇就意味着双倍的智慧和行动力，自然也有双倍的复仇心和犯罪才能。黎维武的死亡，真是他们所犯下的第一个案子吗？ 案件现场的那个布娃娃已经很旧了，应该是丽芙。梅塔离开灰十字以后不久就把它送了出去。而她的失踪早在十多年前，如果这么早以前她就与凶手相识，那这些年里，他们是否还进行过其他犯罪行为？ 苏暮夜陷入了沉思。 到了这个地步，宋瑾暂时无法再提供其他灵感，毕竟他对黑蔷薇的内心并不了解。而莫思欢还不死心的等在一边，他已经被他们忽悠的够多了，眼下的案件话题他可不想再放过。 这时候，周围响起观众的掌声。不知不觉间，音乐会的上半场已经结束了。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观众纷纷离席，舞台那边有人在叫莫思欢过去帮忙，但这时候他可没心思去干正事。 那边看叫了半天都没人来，过一会儿肖爵走了过来。他看见这边三个人都一脸严肃的，好奇的问：“你们都坐在这干什么？不去抓紧时间上个厕所吗？思欢，那边在喊你呢。” 莫思欢赖着不肯走，苏暮夜抬眼看了看他。 他正想说什么，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骤然，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来了。 他一直在等的电话，终于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4 第二件凶案 电话响起的时候，宋瑾看见苏暮夜的神情突然变了。 那只是一段普通的音乐铃声，但他的表情就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他接起电话，宋瑾竖起耳朵偷听着，那边说话的似乎是珐蕾拉。 两人交谈了几句。 “我马上就来。” “就在那里见面，不要走开。” 苏暮夜说着，很快挂掉电话站了起来。 “音乐厅好像突然停电了。”他说。 莫思欢和肖爵皆是一愣，肖爵很奇怪：“这怎么可能？那边今天没有接到停电通知。如果是电路损坏的话他们也有备用电源。音乐厅毕竟是个旅游景点，它有应急预案的，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苏暮夜转身离开观众席：“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珐蕾拉说她和薇娅。柯丝庭正在大厅里谈话，中途她去外面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大厅已经一片漆黑。薇娅小姐还留在里面，但是珐蕾拉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应答，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值班人员，一个人不敢进去所以来找我。” “怎么会这样呢？”肖爵嘀咕着，说，“我跟你一起去，现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我们的乐手也会去那边，突然停电会很麻烦。如果真的是电路故障，得赶快找人来修。” 苏暮夜点了点头，宋瑾和莫思欢跟着他，一行四人离开临时搭建的观众席，匆忙赶回音乐厅。 路上，莫思欢低声问宋瑾：“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宋瑾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珐蕾拉和薇娅小姐说很快就会回去的，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她们这么晚还没走。” “我不是说这个，是在问你们到底在查什么案子！”莫思欢急得简直要打人了。 “”宋瑾也很着急，他跟苏暮夜事先也没有商量好，他根本不知道现在什么事能跟莫思欢说，什么事不能说。 “那两个女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宋教授的朋友，是吧？”莫思欢追问，“所谓的留在音乐厅讨论私事也是假的，谈话为什么非要追到我们的音乐会上来，合适的地方多得是。你老实说，她们是不是故意留在那里偷偷在调查什么？” 宋瑾一愣。 他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偷偷调查？ 计划！ 是苏暮夜的计划！ 原来是这么回事！ 莫思欢天生自带的特殊功能竟然还跟以前一样有用，他随口的一说，让宋瑾猛地恍然大悟。 他说的没错，薇娅。柯丝庭根本就不是跟珐蕾拉特意到这里来见面的。 她们来到音乐厅的目的不是交谈，而是借故逗留在里面不走。 她们可能在音乐厅里调查什么东西，或者做什么事。事成之后珐蕾拉按照事先的约定给苏暮夜打了电话，苏暮夜知道这个电话一定会来，所以刚才他听到电话铃响的时候，表情会这么奇怪。 但是，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所谓的计划，内容到底是什么？ 刚才苏暮夜的表情明显不是如释重负，反而非常严肃，这说明珐蕾拉的电话并不代表计划已经结束了，甚至好像是才刚刚开始。 这是要开始干什么？ 宋瑾一肚子的问号，又不知从何问起。苏暮夜和肖爵在前面走得很快，他也只能跟着他们先赶回音乐厅再说。 这个时间，逗留在这条街道上的行人大都已经聚集到统帅堂的方向，去欣赏音乐会。更多的人都挤到远处的玛利亚广场上去看新年烟火，街道没有宋瑾刚来的时候那么拥挤了。远远的，他已经能看到音乐厅那栋四方形的建筑物轮廓，临近午夜，里面办公室的职员都已经下班了，建筑物里一片漆黑。 不仅是办公室，作为今晚交响乐团休息使用的中庭，也是一片漆黑。 作为一个热门旅游景点，会发生这种事确实相当罕见。 他们赶到门前，几个已经先回到这里的乐手正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室内外四处晃动着手电筒的灯光，珐蕾拉正站在路边，看见苏暮夜她走了过来：“你们终于来了。” “出什么事了？”肖爵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珐蕾拉显得很困惑，“好像只是有人恶作剧，关掉了中庭里的照明，线路本身并没有问题。” 苏暮夜快速走向那栋建筑物。 他的神情很凝重。 这时候，他看见中庭里有灯光亮起了起来。 是值班人员检查完毕，重新把照明打开了。 灯光接连亮起，大厅很快又恢复了一片光明。 站在门口的乐手们随口议论着这件怪事，一边走了进去。 然而，其中一人看到大厅里的情景，猛然发出一声尖叫。 “啊！——” 苏暮夜连忙跑进去。 大厅里，灯火通明。 看见眼前的情景，他的脸色微微发白。 洁净的地面上，血迹蜿蜒流淌，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开始凝结，像是一幅扭曲的恐怖画面。 而在大厅中间，立着一支黑色的乐谱架。 薇娅。柯丝庭的身体，正被悬挂在那个黑色的金属架上。 她的身体像是被折叠成了两半，脸朝着地面，一动不动，垂落的手还在不断滴血。 地上到处都是血，站在门口的人吓得脸色煞白，谁都不敢进去。 这么多的血，她显然已经死了。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小声说话了：“这是，什么声音？” 仿佛是音乐声。 从大厅的某个角落，隐约传来轻柔的音乐。 是个男人在唱歌。 edelweiss，edelweiss （雪绒花，雪绒花）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每日清晨欢迎我）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小而白，纯又美）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你仿佛看见我很高兴） 是雪绒花。 轻柔的音乐声，回荡在这个满是鲜血的大厅里，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是谁在唱歌？ 在歌声传来的方向，那里摆着几个椅子，从椅脚的间隙中能勉强看见似乎有人倒在那里。 突然，一只沾血的手颤巍巍地伸了出来，猛然抓住椅背。 看见那一幕，胆小的人发出惊叫声，有人跑出去报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5 勘察现场 那人抓住椅背艰难地想要站起来。 她漂亮的金发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是个女孩。 那女孩半跪在地上吃力地喘息着，右手似乎抓着什么东西。那东西随着她手指无意识的松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竟然是一把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刚才在广场上表演的乐手们几乎都已经回来了。 年轻的学生们惊恐地聚集在门口，谁都不敢踏进这个满是鲜血的大厅。 这时候，肖铃雨从人群里挤出来，她看见那个金发女孩惊叫起来：“爱莲娜！” 那个昏倒在血泊中的女孩，竟然是爱莲娜。 肖铃雨吃惊极了，她从广场回来就看见音乐厅的门前挤着一群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在人群里她竟然看见大厅里死了人，而爱莲娜正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 她挤出人群跑过去，谁都来不及阻止她。 听见肖铃雨的声音，爱莲娜似乎恢复了一点清醒。她抬起头朝肖铃雨那边看过去，浑浑噩噩地站起来。 双手黏腻腻的，她伸出手，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 街道上，远远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而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这件可怕的意外已经传遍了整个乐团。 ——有个女人在音乐厅里被杀了。 ——肖铃雨的朋友昏倒在命案现场，浑身都是血，手里还拿着一把可能是凶器的刀。 救护车还没有到，肖爵脸色发白，焦急地在跟音乐厅的值班人员商量着什么。 慕尼黑音乐厅是老城区的知名旅游景点，而现在又暂时被佛罗伦萨交响乐团临时租用。今天又是游客如织的新年夜，在一个这么特殊的日子，在这个特殊的场合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简直糟糕至极。 肖爵虽然年轻，但并不无知。 这件事的传闻绝不能扩散，今晚在使用音乐厅的是他们的乐团。如果案件被不明真相的外界曲解为外国武装分子的恐怖袭击，或者是精神异常的变态杀人魔，那会给远在异乡的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和德国当地都带来极为恶劣的影响。 这时候，他看见珐蕾拉走向了大厅中央：“你” 警方还没有抵达现场，肖铃雨刚才已经闯了进去，如果珐蕾拉再去触碰尸体，现场就会被完全破坏。 “没关系，我是医生。”珐蕾拉轻声说。 她看了看薇娅。柯丝庭：“其实，她也是。” 她走过去，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 鲜血还在从薇娅。柯丝庭的指尖缓缓滴落，但已经开始凝固。 珐蕾拉轻探她的颈动脉。 然后，她微微摇头。 门口的人群中传来小声的啜泣，留在这里的都是乐团成员。他们都是年轻的学生，亲眼目睹这样恐怖的场面，有人害怕，有人伤心。 薇娅。柯丝庭已经死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论。 她流了这么多血，身体不可能还撑得住。 而在大厅的角落里，肖铃雨小心翼翼地扶着爱莲娜，让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不敢去碰地上的任何东西，更不敢去看。 刚才站在人群里的时候，是她一眼认出了她，下意识的就跑了过来。在乐团里肖铃雨是跟爱莲娜最熟悉的人，也是她送给她这次旅行的机会，她需要对她的安全负责。 肖铃雨不明白。 苏暮夜带来了陌生的朋友，那陌生的朋友竟然在他们的音乐厅里被人杀了。 现场如此血腥，然而爱莲娜竟然会晕倒在这里。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而且她 肖铃雨根本不敢看地上的东西。 刚才，被爱莲娜扔在地上的东西，曾经被她抓在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把沾满血迹的刀。 肖铃雨的脑子一片混乱，但她不敢开口去问爱莲娜。 她坐在她身边，浑身颤抖，神情茫然，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等待警察到来，肖铃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头顶慢慢覆上一层阴影。 她抬起头。 是苏暮夜，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她们身边。 他背着光，肖铃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喃喃开口：“苏先生” 苏暮夜说：“很抱歉，时间有限，我就不多寒暄了。爱莲娜小姐，今晚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没有去听音乐会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爱莲娜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抬起头，看着苏暮夜，像是根本不认识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谁。 她的瞳孔涣散，眼神飘忽。 这是很不正常的反应。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这时候，珐蕾拉结束了对薇娅。柯丝庭的检查，快步走过来。 “她的样子不太正常，”苏暮夜说，“我怀疑她服用了什么药物，或者被人袭击过。” 珐蕾拉仔细检查了爱莲娜的头部：“在后脑的位置有一处血肿，可能是钝器敲打造成的，她确实被人袭击过。光靠这种程度的诊断我不能确定她的伤势，需要送医院做一个脑部ct扫描。”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苏暮夜问肖铃雨。 这个时候，他心里有很多想法。 意料之中的，意外的，震惊的，疑惑的。 但暂时，他不能对任何人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冷淡。 肖铃雨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说不出来。 她只能如实回答：“爱莲娜对音乐没有兴趣，所以今晚我们离开别墅以后，来到音乐厅，她独自留在了其中的一间办公室里。” “别墅？” “是我们肖家在德国本地的一栋房产，确切的说是属于肖爵家的。这次乐团演出，大家都住在那里。但这应该跟案件没什么关系，爱莲娜她不是一个喜欢乱跑的人，按理说她留在办公室里看电影，不会跑到这里来的。” 苏暮夜思索了一会儿，视线转向了爱莲娜。 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但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她看了看苏暮夜，似乎刚刚才认出他：“是你。” 肖铃雨对苏暮夜解释：“在咖啡馆遇见你的事，我还来不及告诉她。” “这点小事不重要，”苏暮夜说，“我想知道爱莲娜小姐为什么会独自到大厅里来，你是自己来的吗？” 对于今晚的案件，他隐约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预测。 然而爱莲娜竟然会在现场，而且故意被人打晕，手里还拿着一把来历不明沾满鲜血的刀。这些事，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还有一件事 他转过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在那里，躺着一个陌生的手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6 拙劣的诬陷 那是一部浅粉色的女式手机，上面挂着深色星空图案的麻布编织吊坠。 手机的外观很新，亮着的屏幕并没有进入休眠状态。屏幕上是爱莲娜站在科隆大教堂前的摄影照片，这部手机似乎就是属于她的。 而刚才，那诡异的音乐，它的来源正是这里。 那支让人毛骨悚然的歌曲——雪绒花 它正是从爱莲娜的手机里播放出来的。 如果没有这段音乐，苏暮夜就难以确定凶手的真实身份。它就仿佛是一首故意在唱给他听的歌曲，它在告诉他，凶手就是他正在寻找的那个人。 他无须去怀疑眼前这起案件的性质。 凶手已经在告诉他，自己就是那个在桐城后山，杀死黎维武的人。 同样的音乐，同样的血腥场面，同样的复仇。 而这一次，因为有乐团的学生们在场成为了目击者，案件散播的恐慌程度更要胜过上一次。 这就是凶手所构思的，复仇计划第二幕。 但是有一点苏暮夜不明白，为什么爱莲娜也会出现在凶案的现场。 凶手的目的是非常明显的复仇，他根本没有道理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他有他的原则。而如果爱莲娜是无意中来到这里，以凶手的凶残程度，又怎么可能把她打晕就草草了事，他绝不会留她活命的。 他问珐蕾拉：“以她现在的状态，适合进行问询吗？” 警察和救护车随时都会到，一旦爱莲娜被他们带走，他的调查就会很困难。 时间紧迫。 不等珐蕾拉开口，爱莲娜已经说话了：“我还好，应该还好吧。但是” 她的神情显得很痛苦，弯腰蜷缩着身体。 珐蕾拉说：“她身上有被人殴打的痕迹，在腰部和腿部。从伤情来看应该不是钝器造成的，是被人踢的。” “我不记得”爱莲娜喃喃说，“我正在办公室里看电影，突然停电了。我以为大厅里还会有人在，就下楼去看看，那里也是一片漆黑，但好像有人在说话。我喊了几声也没有回音，突然后面有东西打了我一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的记忆还是很模糊，但表述大致清楚。 根据她的说法，她很显然是无意中成为了凶案的目击者。 在一起凶案现场，当凶手在犯案的过程中无意中有人经过，这是经常发生的事。 但之后凶手选择的应对方法，却非常奇怪。 停电显然不是一起正常事故，很可能是凶手为了便于自己行动而刻意制造的。 他确认了薇娅。柯丝庭的所在方位，然后关掉大厅的照明，开始行动。而在他实施谋杀的过程中，爱莲娜不凑巧也来到了大厅，凶手没有料到这件事，所以情急之下打晕了她。 但是，他根本没有必要那样做。 当时大厅里一片漆黑，爱莲娜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她既没有看到凶手，也不会去报警，如果在漆黑的大厅中没有人回应她，她会以为这里空无一人而主动离开，她不会知道一场凶案正在自己眼前发生。 凶手无须动手，他只要顾自己逃离现场，爱莲娜就无法向警方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然而，他却打晕了她，并且故意把薇娅。柯丝庭的血弄在她身上，还把行凶的刀塞在了她的手里。 想到这里，苏暮夜向珐蕾拉确认了一次：“爱莲娜手里的那把刀，是不是谋杀薇娅小姐的凶器？” 珐蕾拉点头：“从伤口的形状来看，确实是这样。” “那她的死因是？” “薇娅被刺了十几刀，并且凶手割断了她的手腕动脉，她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的。” 一旁，肖铃雨担心地问：“那把刀在爱莲娜手里，她会不会被当成凶手？” 苏暮夜不置可否。 显然，这正是凶手的目的。 他故意打晕了误入现场的爱莲娜，并且把谋杀薇娅。柯丝庭的凶器放在她手中。可以预测到那把刀上只会有爱莲娜一个人的指纹，在现场没有任何嫌犯的情况下，她必定会受到怀疑。 然而苏暮夜感到奇怪的事情，正在于此。 爱莲娜受到攻击的位置在后脑，她当然不可能是自己打晕自己的。所以即使警方将她当成嫌疑犯，也必然会怀疑现场有攻击爱莲娜的第三人存在，如果凶手要诬陷她，不应该采取这种方式把她打晕，这简直是故意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爱莲娜表示不知道自己腰上的伤从何而来，所以她是晕倒之后才被凶手踢打的，凶手为什么要故意踢她？ 以复仇为目的，这本来会是一件极为简单的案子。 然而凶手却在爱莲娜身上留下了许多十分矛盾而且毫无意义的行为，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 在这次的复仇现场，没有布娃娃。 丽芙。梅塔送给凶手的布娃娃，它的其他部分，这次没有被凶手留在这里。 这又是为什么？ 几分钟以后，警车和救护车都到了。 薇娅。柯丝庭和受伤的爱莲娜都被送往医院，音乐厅的门外拦起了警戒线，警方请离了所有的无关人员，开始勘察现场。 肖铃雨和珐蕾拉都陪着爱莲娜去医院了，而因为这起意外的发生，音乐会只能被迫临时取消。 乐团对外公布的取消理由是照明器具损坏，观众只能遗憾的纷纷散场。而乐手们留在这里也没有用，都先行返回了肖家的别墅。 莫思欢带着他们回去了，肖爵还没有走。 他还在和音乐厅的工作人员交谈，在商量着如何尽量低调的消弭这起案件的舆论风波。 宋瑾独自站在一边，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空来理睬他。 过了一会儿，苏暮夜走了过来，宋瑾连忙迎了上去。 苏暮夜似乎并没有打算要仔细检查现场，在警方到来之后，他就默默地离开了，几乎没有跟他们交谈过。 他愁眉紧锁，刚才那些怪事还在困扰着他，他想不通。 看见宋瑾，他说：“珐蕾拉会自己回研究所，她让我们先回去。” 宋瑾看着他，总觉得好多地方都不对劲。 哪里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7 宋瑾的疑惑 薇娅。柯丝庭突然被杀了，留在现场的那首歌曲意味着这是凶手的第二次复仇。 这也是在黎维武之后，黑蔷薇手下的又一个牺牲品。 但是，凶手怎么知道他的目标今天晚上一定会到这里来？ 前往音乐厅的决定，是薇娅。柯丝庭在来研究所的路上临时改变的计划，就连研究所的女孩子们都不知道。 宋瑾实在想不通。 而且，苏暮夜和珐蕾拉的举止也很奇怪。 宋瑾知道珐蕾拉根本不是什么胆怯的女人，她有着复杂的人生经历，胆子可能比一般的男人更大。就算真的如她所说，在她离开音乐厅外出打电话的期间，大厅里突然停电了，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可能把她吓得不敢进去找人，反而特地要打苏暮夜的电话，把肖爵他们全都招过来？ 她和苏暮夜之间似乎商定了某种计划，这个电话，是通知他某些事情已经办成的暗号。 珐蕾拉根本不是在害怕的到处找人，她是故意在向苏暮夜传达某些信息。 奇怪的不止这一点。 在苏暮夜赶回来以后，他和珐蕾拉在第一时间勘察了命案现场，却根本就没有仔细检查薇娅。柯丝庭的尸体和现场遗留的痕迹，反而把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针对爱莲娜的问询上。 很明显，凶手是想把这起案件诬陷在爱莲娜的身上，但这种事很容易就能调查清楚。以爱莲娜的体格和力气，她很难在黑暗中杀死薇娅。柯丝庭，更不可能从背后把自己打晕。凶手的诬陷行为相当拙劣，他可能是正好碰上了爱莲娜，临时起意也来不及思考太多，所以她的嫌疑很快就会被排除掉。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在意她？ 还有，宋瑾记得他和苏暮夜在进行黎维武案件分析总结的时候，曾经找到过凶手行凶的四个特征。 血腥的现场，收音机播放的歌曲，布娃娃的一部分，以及跛脚的脚印。 而现在，在薇娅。柯丝庭被害的现场，命案满足了前两个要素，足以证明它的案件性质。 但是，那个布娃娃的其他部分又在哪里？脚印呢？ 现场的地面上，只留下了大量的血迹。除了爱莲娜的手机和疑似凶器的那把刀以外，宋瑾没有看到任何特殊的痕迹。 心里的疑问实在太多，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问苏暮夜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们三个人，到底在谋划什么？”他问苏暮夜。 他所指的三个人，正是珐蕾拉，薇娅。柯丝庭，还有苏暮夜自己。 应该是苏暮夜提出了某个计划，得到了珐蕾拉的合作，而通过珐蕾拉，薇娅。柯丝庭也被说服加入了他们。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个计划，今晚的命案或许就不会发生。 正因为薇娅。柯丝庭加入了苏暮夜的计划，她才会特意来到音乐厅，才会被凶手杀害。 然而，宋瑾从苏暮夜的脸上没有看到什么愧疚或者悔恨的表情。 他看起来甚至比平时更加冷淡，这时候似乎连跟宋瑾探讨案情的打算都没有。 理所当然的，他没有回答宋瑾的问题。 他的视线投向另一边，在那里，肖爵终于结束了跟音乐厅工作人员的谈话，匆匆走向他们。 “勉强谈妥了，”这么冷的天，肖爵的额头上却渗着冷汗，这件案子给他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你怎么说的？”苏暮夜问他。 “幸好今晚留在这里的工作人员不多，大多数命案的目击者都是我们乐团的成员。音乐厅方面答应暂时不会公开这件事，消息也没有泄露到媒体那边去。在正式的调查结论出来之前，外界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宋瑾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是你来负责摆平这事？你们不是有带队老师吗？” 肖爵的年纪跟莫思欢差不多，比宋瑾也大不了多少，他只是一个音乐学院的普通学生。 乐团租借的地点出了这么大的事，前来沟通的竟然不是教师或者领队，而是这样一个学生，这实在很奇怪。 肖爵有些尴尬：“该怎么说呢其实，今晚能够租借这间音乐厅作为彩排和休息的地点，主要是借用了我们肖家在当地的一些熟人关系。这线不是通过学校去牵的，而是通过我，甚至带大家来这里参加音乐节积累演出经验，这最初也是我的主意，所以这边出了事情得我来负责。” 宋瑾立刻就了然于心了。 肖家是国内知名的音乐世家，许多家庭成员都是古典乐，交响乐方面的国际大师。德国是举世闻名的音乐之乡，所以肖家的关系必然跟他们相当密切，这种关系跟肖爵所在的音乐学院本身并没有关系。 然而想到这里，宋瑾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这是第二次肖家被卷入这种事了。 之前肖铃雨举荐蓬杜拉。唐前往美国演出，结果唐被尤弥尔杀死了。 而现在，肖爵举荐音乐学院的同学们来到德国参加音乐节，他们彩排的大厅里又发生了命案。 接连两起谋杀案，而且现场都极为血腥。如果说这只是巧合，那他们肖家未免也太倒霉了。 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变成八卦，还不知道会被扭曲成什么样。 苏暮夜默不作声，宋瑾不知道他是否也想到了这一层。肖爵见周围已经空荡荡了，问他们：“我们的乐手都回去了，我也得走了，现场会交给警方和音乐厅的工作人员去清理。那，你们接下来” “我们也准备回去了，”苏暮夜说，“但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今天晚上音乐厅的值班人员似乎特别少。这是晚上的常态，还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是我要求的，”肖爵回答，“今天本来就是新年夜，办公职员基本都放假了。而我们彩排的时候动静很大，很吵的，也没有什么生活上的需求，所以就不打搅这里的人了，请他们下班或者做自己的事都行，不用特意来管我们。” “那命案发生的时候，音乐厅里具体有什么人，你知道吗？”苏暮夜问。 肖爵想了想：“如果撇去你的两位朋友，那留在这里的值班人员大概有五六个。除了他们以外，就只有爱莲娜在一间办公室里看电影。她不喜欢音乐，也不想一个人待在我们下榻的别墅里，所以就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既然有值班人员在，大厅停电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马上发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8 痕迹 肖爵说：“因为事先已经请他们不用特意来管我们这边，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值班人员都不在附近。这座音乐厅很大，有多条照明线路，如果只有大厅这边的灯被人关掉又没人特意去通知的话，在其他办公区域的人未必会马上发现。” 苏暮夜沉吟片刻：“明白了，我的问题就这些，多谢你。” 肖爵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的疲态，勉强笑了笑。他原本跟莫思欢一样是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但突然遇上这种事难免也会有些手足无措。 他说：“一直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不定明天警方会来问询的。” “那接下来，你们的乐团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尽快回国呗。本来打算演出结束以后再玩几天的，现在出了事情，大家肯定没有这个心情了，而且也不适合去玩。” 肖爵说着，突然又问：“对了，有关薇娅小姐的亲属” “她没有近亲，”苏暮夜说，“这件事我和珐蕾拉会负责的，你不用担心。这是一场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错，我保证乐团和音乐厅都不会为此惹上官司纠纷。” 肖爵松了一口气：“那就拜托你们了。” 这时候，怀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电话。 那边似乎是莫思欢，乐团都已经返回别墅了，莫思欢在问肖爵这边的情况。 两人说了几句，苏暮夜沉默地看着肖爵打电话的侧影，微微皱起眉。 但他很快移开视线，对宋瑾说：“到处找找。” “找什么？”宋瑾莫名其妙。 “现场的特征只有两个，血腥和歌曲。而另外两个特征，也就是跛脚脚印和布娃娃，我在大厅里没有看到。” 苏暮夜虽然没有仔细去检查那个大厅，但最重要的信息他已经把握住了，现场的不合理之处他很清楚。但宋瑾不明白：“既然已经能确定杀死薇娅小姐的凶手和杀死黎维武的是同一个，为什么还要特地去找这些线索？可能因为这次案件发生在闹市区，周围人多容易被发现，凶手犯案以后想尽快逃走，所以来不及留下脚印和布娃娃呢？” 但他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诶！” 苏暮夜没做太多解释：“看来你也明白，找的目的不是找到，而是通过这种手段去确定凶手的某些情况。” 他转身就走了：“我找那边，你找这边。凶手留下痕迹是故意给人看的，地点肯定不会太隐秘，会在容易发现的地方，十五分钟以后在这里会合。” 那边，肖爵结束了跟莫思欢的通话，好奇地问他们：“你们在找什么？” 苏暮夜没有停下脚步，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肖爵：“？？？” 他又去看宋瑾，宋瑾也很为难，只能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回头再联系。” 肖爵：“？？？？？” 他满头雾水，在这几分钟里，似乎发生了一些他弄不懂的事情。但现在他也没工夫去好奇，乐团还在别墅里等他，他需要尽快回去安抚他们，目睹了如此血腥的杀人现场，年轻的乐手也许会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心理疏导。 于是，他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与案件有关的当事人基本都走了，夜也深了。 音乐厅安静下来，周围还在忙碌的只有勘察现场的警方，红蓝警灯在寂静的夜晚交替闪烁着。 宋瑾独自走向建筑物的右后侧，那里寂静一片，什么人都没有。 突然，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宋瑾狠狠打了个寒噤。 身后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他左右看看，但什么都没看见。 在深冬的夜晚，这种阴暗角落显得尤其阴森。 苏暮夜到底在想啥啊宋瑾又弄不懂了。 案件才刚刚发生，保不准凶手没有走远而是正躲在附近，这时候音乐厅附近是很危险的，他怎么敢叫他分头自己去行动。也许在黑蔷薇眼里苏暮夜还有价值，可以留一条命，但宋瑾自己没有啊。万一凶手看他这种普通人混迹在现场调查，多管闲事，怎么看不顺眼，顺便也把他给杀了怎么办。 但他又想了想，苏暮夜应该没这么蠢的。 他好像对某些事情胸有成竹，虽然宋瑾很困惑，但他应该真不至于会这么大意。 想到这里，他灵机一动，开口问：“有人在附近吗？” 没有回答。 他又对着空气问：“莎夏？伊芙丽雅？你们在吗？” 还是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什么事？” 是莎夏的声音，宋瑾如释重负。 原来如此。 珐蕾拉派给他的护士女孩，她们一直都没有走远，始终形影不离的跟随着。 当然了，保护他的人生安全，是他住在研究所里的时候珐蕾拉的重要任务，她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这点的。就算她现在不在这里，她的命令依然有效，苏暮夜当然很清楚只要有宋瑾在的地方，自然就会有保镖注意着他，所以不管在什么地方他都是安全的。 宋瑾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他的身边，始终是安全的。 那如果今晚他没有去听音乐会，如果他也留在了那间大厅里，案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们就可以避免一场凄惨的悲剧，一切都会比现在好得多。 然而，生活里没有如果。 宋瑾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低头在周围寻找起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能做的只是尽快找出凶手。这栋建筑的后侧有门，是通往音乐厅的侧门，宋瑾的视力很好，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下他视物也不会有什么障碍。他认真地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什么脚印，但是在一层台阶的角落里，他看到那里有个白花花的东西。 那东西是长形的，巴掌大，就像个破烂的垃圾。宋瑾捡起来，发现它是用旧布缝制的，里面塞满了棉花。 脑海中突然一激灵，他连忙往回跑，边跑边喊：“夜哥！夜哥！” 他跑回音乐厅的正门前，看见苏暮夜正从另一边走过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9 不完整的痕迹 苏暮夜看到宋瑾激动的样子，示意他安静：“别太大声，小心把警察引过来。” 宋瑾简直激动万分，他勉强压低声音：“你看这个东西，它是不是丽芙。梅塔那个布娃娃的一部分？” 苏暮夜看了一眼。 宋瑾手里的是一段塞满棉花的布料，表面十分肮脏。因为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路过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苏暮夜看出来了，这应该是布娃娃的一段躯体，它胸口以上和腰部以下的部分，都不知道什么人给扯掉了。 而在之前黎维武被害的现场，遗留在山路上的那个布娃娃残骸恰巧只有胸口以上的部分。 所以，结论应该毫无疑问了。 宋瑾找到的残骸，是那个布娃娃丢失的另一部分。这也意味着，杀害黎维武和薇娅。柯丝庭的，确实就是同一个人。 凶手把丽芙。梅塔送给他的布娃娃至少拆成了三段，分别是头部，躯干，双腿。每个部分的娃娃，对应着一名死者。 而现在，头部和躯干所象征的死者已经出现了，但那双腿依然不知所踪。 凶案还没有结束，很可能还会有下一个牺牲者。 苏暮夜说：“我没有发现脚印，这里应该不会有其他痕迹了。把这个躯干拿去跟黎维武案件里的头部做对比，如果两部分的娃娃能拼接在一起，就证明了我们的推测。” 宋瑾点了点头。 要证明这点很容易，他们连研究所都不用回。因为薇娅。柯丝庭是从机场直接带着行李来到这里的，那些物证就在她的行李箱里。 他们找来莎夏，回到车那边去把后备箱打开，找到了物证袋。苏暮夜把在桐城后山发现的娃娃头和宋瑾找到的躯干部分拼接在一起，严丝合缝。 意料之中的结局。 这确实就是同一个娃娃的部分。 凶手早已为他的连环复仇拟定了完整的计划，而他正如理想中的那样，他在一步一步完成他的计划。 布娃娃的躯干，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发现。 然而这个发现并没有带来任何喜悦之情，反而让所有人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宋瑾很明白，这个依然不完整的布娃娃，意味着在将来的某一天，某个地点，很可能还会发生第三起凶案。到时候的现场会出现那双消失的娃娃双腿，然而他却束手无策。 要去哪里，要如何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他完全不知道。 回研究所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莎夏和伊芙丽雅坐在前排，苏暮夜一直在打电话。 宋瑾默默的看着窗外，远处的新年烟花绚丽绽放。不知不觉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 然而他却完全不觉得高兴，他从没有过如此沉重的新年。在这个新旧交替的盛大节日，缠绕在他心头不是愉悦，而只有那两件血腥的凶杀案。 苏暮夜打电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宋瑾也没兴趣去偷听，这样很不礼貌。他想了想，这种时候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他毕竟也是连环杀人案的协助调查者，根据音乐厅现场搜集的线索，他可以从自己的立场上作出某些推断。 在他的心里，依然存有很多谜团。 他需要把这些谜团梳理整齐。 在音乐厅的时候，他和苏暮夜分头去寻找凶手理应留下的跛脚脚印和布娃娃残骸。寻找的目的是通过这种行为掌握凶手的某些情况，结果确实是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事情。 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理应都会具有某种偏执，他们会执着的追求制造案件的某些共同点。比如留下相同的物件，或者切掉受害者相同的身体部分。 从黎维武案件现场的情况来看，这名复仇的凶手显然很在意“留下线索”这种行为。然而他的线索在桐城布置的很完美，到了德国第二次动手的时候却变得七零八落。 这次他没有留下脚印，而且布娃娃在距离案发现场比较远的地方。宋瑾倾向于凶手是不得不这样做，而非故意搞得一团糟，那么，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杀人之后来不及好好布置现场就逃跑了？ 是因为案件发生的地点跟上次不同吗？ 桐城后山清冷偏僻，晚上几乎没有人经过。 而慕尼黑音乐厅有值班人员逗留着，并且外边的街道车水马龙，不远处正在举办音乐会，凶手周围到处都是人。因为音乐厅被乐团租用了，随时都可能会有人回来，所以这次凶手行凶的风险比上次大得多，为了安全起见他的行动时间也必须缩短。 而他的目标，薇娅。柯丝庭，她也不是独自行动的，珐蕾拉跟他在一起。珐蕾拉是因为出门打电话才暂时离开薇娅。柯丝庭，凶手无法推断她会打多久的电话，也不知道她会招来什么人，所以他只能速战速决。 对了，就是这样。 宋瑾明白了。 凶手预先应该并不知道薇娅。柯丝庭今晚会来音乐厅，他无意中看到了她，看到了这个自己本不打算今天除掉的目标。这场邂逅很突然，但因为机会难得，凶手决定冒着风险动手。 结果他很幸运的成功了，他杀死了薇娅。然而因为现场的各种不利要素，他这次行动的步调被打乱，表现的不如上次杀死黎维武的时候那么完美。 因为案件发生的很突然，导致凶手并没有穿那双特殊的跛脚皮鞋。但奇怪的是，他却依然带上了布娃娃，并且把它扔在了别处。 为什么唯独是布娃娃？ 宋瑾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有了某种猜测。 凶手也是普通人，想要把某些东西留在现场，他必定要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带到现场去。他需要行凶的刀，留下脚印的皮鞋，播放歌曲的收音机，还有布娃娃的残骸。这些东西加起来也是很大一堆，带在身上至少需要一个背包，那很显眼。 凶手为了掩人耳目，只带了不可缺少的凶器和不占地方的布娃娃。歌曲他借助了爱莲娜的手机去播放，脚印也不勉强去留了，光靠其他线索已经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然而今晚的街道上游人如织，一个背包的男人在游客中根本不引人注目。凶手究竟在害怕引发什么人的怀疑？而且，既然遇到薇娅。柯丝庭是个意外，他又为什么会事先准备好作案工具？ 难道，他本来就打算杀死某个人，但遇到薇娅。柯丝庭以后，他临时改变了目标？ 宋瑾思索着，突然，他回想起了一些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0 真正的目标 某些事，确切的说是某个人。 某个在案发现场遭遇飞来横祸，倒霉得莫名其妙的人。 爱莲娜。 爱莲娜是剧作家蓬杜拉。唐的女儿，职业是一名自由画家。她跟交响乐团本身并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接受了肖铃雨的邀请跟她一起前来德国散心，却没有料到会碰上这种事。 她本应与案件完全无关，因为无意中误入了案发现场，结果被人打晕踹伤，还被故意诬陷成凶手。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正的凶手所做的，他根本没有必要如此画蛇添足，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然而，宋瑾却从 “殴打”这种行为里体会到某种显而易见的情绪。 在正常的情况下，如果某人殴打另一个人，理所当然是因为讨厌他。 更严重的话，可能是他憎恨他。 憎恨他，所以殴打他。 殴打是一种发泄行为，或者说，是一种报复行为。 凶手憎恨着薇娅。柯丝庭。 但他也同样憎恨着爱莲娜。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在面对爱莲娜的时候他即使不能杀她，也要让她遭受痛苦。 宋瑾隐约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凶手并非是在四处游荡的时候，偶然遇上了薇娅。柯丝庭。 他只是正巧准备杀人的时候遇上了她，所以临时改变了自己的目标。 薇娅。柯丝庭行踪不定，假如错过了这次就很难再有机会，所以凶手果断行动了。然而性格里的极端偏执控制了他，他坚持一具尸体只能对应布娃娃的一部分，于是他只杀了薇娅。柯丝庭，暂时放过了爱莲娜。 但他憎恨她，不干点什么不甘心，这才有了针对爱莲娜的一系列奇怪举动。而在他来不及完成所有现场布置的时候，已经有人发现大厅停电了，他只能匆忙从侧门逃走，并且将布娃娃的残骸扔在了那里。 这也许是他的失误，但无论如何他必须扔掉那个残骸。 如果带着它并且正巧被警察搜身，他的身份就会暴露。 宋瑾继续思考着。 偏执虽然是凶手性格的一部分，但他不可能白白放走好不容易盯住的目标。没有杀爱莲娜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凶手相信自己还有机会，今天暂且放过她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阵惶恐。 这时候苏暮夜打完了电话，宋瑾赶紧把自己的推断告诉他：“我已经明白了！当时凶手在音乐厅本来想杀的是爱莲娜而不是薇娅。柯丝庭。但他不会就这样放过她，他很可能就在爱莲娜身边，肯定正在寻找下一次动手机会！” 案件发生的当时，可能会被警察搜身却又在爱莲娜身边的人是谁？当然就是这些日子跟她生活在一起，并且跟音乐厅有关的人。 也就是那些交响乐团的成员。 那个残忍的凶手，杀死黎维武的凶手。 那个复仇的黑蔷薇，苏暮夜和珐蕾拉都在追踪的人。 他很可能就隐藏在交响乐团的那些乐手里。 苏暮夜认真听完宋瑾的推断，说：“爱莲娜身上有几处软组织挫伤，会在医院里住两天。虽然凶器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但她既不可能打晕自己，又跟薇娅。柯丝庭毫无关系，所以作为凶手的嫌疑暂时排除了。我也拜托珐蕾拉调几个研究所的人过去看着她，至少留在德国的这段时间里，她是安全的。” “你已经知道她是凶手的目标了？”宋瑾一愣。 “不，我只是怀疑她跟凶手有其他方面的纠葛，所以有点担心。毕竟，在我们之前的推断中，凶手的目标应该都是蔷薇密会的成员，并且曾经参加过黑蔷薇的培育计划。爱莲娜这两点都不满足，理应不会招来凶手的杀意。” “那乐团的人要不要排查一下？” “关于这一点，我刚才也跟莫思欢打了电话。我们推断凶手是年龄在30岁以下的青年男子，而乐团里这个年纪的人正巧全部都是参加演出的乐手。” 苏暮夜说着，顿了一下。 “意思也就是，当凶案发生的时候，所有的乐团成员都不可能出现在音乐厅。那个时候，他们都正在舞台上表演。” 根据莫思欢的说明，这次音乐节所参与表演的大部分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还有少部分乐团新招募的年轻成员。正如宋瑾所猜测的，他们并非成熟专业的乐手，这次主要为学习表演经验而来，他们是通过肖家和德国当地的关系，以展方邀请的形式前来参加这次音乐节活动的。 作为一次规模隆重的跨年活动，今晚的音乐会只是音乐节其中很小一部分。最近几天各地还有多场歌剧，舞台剧和音乐剧表演，但这些活动都跟莫思欢他们无关，跟案件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而因为肖铃雨和肖爵都跟苏暮夜认识，所以如果他有需要也可以安排一场非正式的问询，把这次参演的学生都找过来。但苏暮夜并不觉得可以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们所面对的凶手虽然年轻但并不青涩，如果他真的就隐藏在乐团里，就绝不会留下自己的蛛丝马迹。 “也有可能，凶手并不在他们之中？”宋瑾有些怀疑，“毕竟我的推测也没有确实证据，刚才表演的时候我们都在场，没有看到舞台上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情。” 交响乐团是一个整体，表演的时候大家各司其职，不存在哪个人长时间闲着没事，可以偷偷离开座位往返一次音乐厅的情况。在表演中他们也是全场瞩目的焦点，所有的观众都在看着，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乐手有机会离席。 苏暮夜沉思着。 他说：“爱莲娜是一个自由画家，常年四处游历。如果凶手想要害她性命的话有很多机会，今晚反而不是一个好时机。难以谋害一个经常外出的人，这就意味着凶手本人的生活情况与爱莲娜是相反的，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个机会，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更加难以寻找的薇娅。柯丝庭，所以权衡之下才改变了目标。” 宋瑾立刻就明白了：“所以，如果假设凶手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就能够解释他的这种行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1 圈套 学生的生活作息是固定的，在寒暑假以外的时候他不能旷课离校去寻找一个四处游历的人。 他可以在学校里预先构思精妙的杀人计划，但爱莲娜行踪不定，黎维武又远在桐城，他很难随心所欲的去谋杀他们。 从这个角度推断，所谓的连环杀人案并非凶手一时兴起，而是他耐心等到了自己方便行动的机会，想借这个机会将他的复仇对象全部干掉。也正是因为机会难得，他才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杀死偶然遇上的薇娅。柯丝庭。 而且，莫思欢那边还提供了一个微妙的情报。 这次的音乐节前夕，由于正巧碰上圣诞节假期，参演的学生们大都离校了。 他们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就纷纷离校回家，而后在月底根据学校的通知，分别是从自己的家里赶到德国，在肖爵家的别墅集合。换句话的意思是，没有人知道这些学生在音乐节开始之前，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他们也许真是从家里来，又或许刚刚结束了一次异地度假。甚至于，或许他们之中的某个人，那个凶手，他就是从桐城赶来的。 而这似乎也能解释凶手在杀害黎维武以后，为什么要搜索前往慕尼黑的航班。他的行程很紧，杀人以后还赶着去德国参加演出，在那里他要完成第二件谋杀案。区区一个搜索记录不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他大胆地顺手使用了黎维武的电脑，这就是那条记录的由来。 宋瑾在脑海中整理着这些线索，他渐渐发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问：“夜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凶手，他在杀人以外的时候，似乎很随便？” 苏暮夜点头：“确实，这个人的行凶手段虽然很残忍，但他没有像专业杀手那样，在行动以后小心翼翼的清理掉自己的所有痕迹。” 当初在摄影会馆的时候，蔷薇密会的杀手尤弥尔伪装成画廊的接待员暗中行动。他以虚假的身份露面，在一片漆黑的拍卖场里干掉了那些客人，没有留下任何自己出现过的痕迹。这是专业杀手的习惯，也是经验使然，但杀害黎维武和薇娅。柯丝庭的凶手并未刻意去掩饰这些细节。他的复仇心确实很强烈，但除此之外，他似乎在很多事情上考虑的并不周到。 宋瑾想了想，说：“大概，这人是个纯粹的外行吧？虽然他知道怎样把人置于死地，也有自己的杀人计划，但从来没有过实战经验？” 只能这么解释了。 那些血腥的现场让人恐惧，但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思考分析，里面却有很多不合理之处。 真正高智商的杀人狂，他不仅残忍而且谨慎。 他不会杀完人之后还留在现场，慢悠悠的用死者的电脑上网。 他更不会在杀人的过程中，因为发现了另一个仇人，而特意腾出余兴来殴打他一顿。 凶手在杀人现场的多余行为，不是出于自信，而是因为随便。而随便又来源于他缺乏相关经验，杀完人之后他就满足了，其他的事情并没有考虑这么多。 他很残忍，但他做事很粗糙。 发现了这点以后，宋瑾突然对破案有那么点自信了。 “这人真的会是黑蔷薇的a级学生吗？”他半信半疑。 “如果他本身不够优秀，漏洞百出，却依然能够成功犯下这些案子的话，还有一种可能，”苏暮夜说，“也许整个谋杀计划不是他独自构思的，而是背后有人指点的。或者，也可以说是怂恿。” 之前根据宋教授别墅里留下的录音，他们已经知道这次涉案的罪犯至少有两人以上。 而动手杀人的凶手，他在现场屡屡表现出粗心和业余，似乎意味着这些罪犯并不是实力相当的同伙。 凶手只负责动手，而背后的主谋可能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宋瑾问：“如果凶手真的只是听命行事，而且缺乏经验，我们能利用这一点吗？比如设下某个圈套，等着他来钻？” 苏暮夜没有说话。 他突然淡淡一笑。 “其实，圈套已经有了，”他说，“但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这件案子也许很快就能解决了。” 宋瑾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苏暮夜没有多解释：“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计划？回去以后，你就明白了。” 宋瑾：？？？？ 夜晚的高速公路空荡荡的，车开得很快。 凌晨的时候，他们已经返回了珐蕾拉的研究所。 苏暮夜没有回宿舍，带着宋瑾去了工作区。这个时候研究员们早就下班了，连库房的灯都关着，所有的建筑物里都一片漆黑。宋瑾一头雾水又不知从何问起，两人走进一栋多层办公楼，宋瑾认识这栋楼，他刚才就是从这里被薇娅。柯丝庭给带出来的。 没错，这里就是珐蕾拉的私人办公室。 他有点不安，这是一种做贼心虚的情绪，他畏惧返回这里。但苏暮夜并不知道他曾经走过这条路，他进门之后直接就上了电梯，一直到五楼。 五楼的走廊灯火通明，厚厚的窗帘将光线隔绝在室内，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宋瑾看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在走动，他们似乎正在工作，有护士在把手术器械车推进一个房间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药水气味，这里的感觉跟楼下不太一样，它很像一条医院的走廊，难道珐蕾拉的研究所里还收治病人？ 两人进了一间办公室，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就像一间普通的门诊室。靠墙有个玻璃柜，里面摆放着一些药物的样品，宋瑾好奇地看了看，那里面居然也有泽塔试剂的样品。 他问苏暮夜：“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苏暮夜摸出手机低头看着：“等。” “等什么？” “等珐蕾拉回来。” 宋瑾的脑袋里满是问号，都这么晚了，但他们好像还有什么大事在等着办。 这到底是在忙什么？ 他知趣地没多问，估计这时候苏暮夜也不会回答的。他只能也拿出手机一起看，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听见楼下传来什么声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2 复活的死者 很凌乱的声音，像是有车开进来了，又像是很多人的交谈声。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苏暮夜收起手机：“走了。” 他们离开办公室，宋瑾发现这时候走廊上穿白大褂的人更多了。他们忙碌地在一个房间里进进出出，就像是大白天在正常工作，仿佛根本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 苏暮夜没有跟任何人交谈，他径自走进那个房间。 宋瑾跟在后面，进门后，他看见珐蕾拉正站在里面。 她回来了。 这里也是一间办公室，跟刚才那个房间差不多，同样的宽敞和简洁。珐蕾拉靠在桌边，显得有些疲惫，但她的神情却十分轻松，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 苏暮夜问她：“情况怎么样？” 珐蕾拉说：“伤势比想象中要重，但没有生命危险。麻醉剂的效力还没有过，可能要到早上才会醒。” 苏暮夜点了点头，示意宋瑾：“你跟我来。” 他又说：“要保持安静，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大呼小叫。” 宋瑾茫然地点头。 苏暮夜推开门，走进隔壁的房间。 里面是一间病房，这里消毒药水的气味更加浓烈了。宋瑾看见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病床，周围垂着米白色的帘子。房间里很安静，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生命体征监视仪器在发出平稳的滴答声，证明他没有生命危险。 几个护士围在病床边忙碌。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安静而熟练地进行着护理工作。 宋瑾伸长脑袋，往病床那边看了一眼。 顿时，他惊呆了。 这这这这是？！ 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回头震惊的看了苏暮夜一眼：“你” “你是不是很奇怪，在音乐厅的时候薇娅。柯丝庭在我们面前被杀了，但我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苏暮夜问，“她是因为受到了我的邀请而特地去了那里，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遇害，她被杀理应是我的责任。然而，我却并不显得难受愧疚，当时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宋瑾舌头打结。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暮夜走向病床：“其实，这就是我的计划。是摄影会馆的杀手尤弥尔给了我灵感，有时候在调查缺少进展的情况下需要另辟蹊径，主动制造一些诱饵。如果诱饵有着足够的诱惑力，目标很可能就会禁不住诱惑而主动现身。” 他看了看病床上的人：“这不是你的幻觉，在你面前的确实就是薇娅小姐。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宋瑾眼前的这个人，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理应早已死亡的薇娅。柯丝庭！ 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身上多处包裹着白色的绷带，似乎陷入昏睡毫无意识。 但生命体征监测仪器所发出的规律声音，示意着她并没有生命危险。 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她是活着的，她没有死！ 宋瑾简直难以置信，他看了又看，那确实就是她。 她真的还活着！ 这是真的！ 这时候，珐蕾拉走到他身边，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们” 珐蕾拉微微一笑：“你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是我亲自把她送到医院，我也全程参与了急救。薇娅她被刺伤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但她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苏暮夜说：“引诱凶手现身的这个计划，比我想象中更加顺利，我想要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没有预先向你透露这件事也是出于安全考虑，知道计划的人越少越好，希望你能够理解。” 宋瑾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既意外，又诧异，心中甚至还有一点点难以形容的激动。 薇娅。柯丝庭没有死，这一切竟然都是苏暮夜的计划！ 在音乐厅的时候他确实有点沮丧，因为他总觉得只要有苏暮夜在他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他间接导致薇娅。柯丝庭被害，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来，这原本就是他所布下的一个圈套。 他要引诱凶手主动露面并且动手，而珐蕾拉和薇娅。柯丝庭都是计划的协力者。 薇娅。柯丝庭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成为了一个诱饵，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苏暮夜当时没有认真去检查她的尸体。因为在他之前珐蕾拉已经检查过了，她知道她还活着，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 之后，他们只要去调查凶手在这次行动中不合理的举动。薇娅。柯丝庭的出现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让凶手措手不及，他在匆忙动手的情况下露出了许多破绽。 那些破绽，才是找出背后真相的关键。 “那，那薇娅小姐真的没事吗？”宋瑾不安的问，“你们说她被刺了十几刀。” “我们预先准备了高密度聚乙烯短切纱的特殊服装，用以保护她的身体，”珐蕾拉说，“因为冬天本身穿着比较厚，当时音乐厅里光线昏暗，凶手在慌乱之下乱刺一通，并没有感觉到薇娅服装的异样。他割伤她的手腕动脉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就算万一没有刺死她，在她被人发现之前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但凶手不知道薇娅。柯丝庭有专业的医学知识，”苏暮夜说，“而且她曾经在部队服役，有着丰富的近身战经验。她能够在遭受攻击的时候迅速作出反应，尽量保护自己。这也是我敢于邀请她协助计划的原因，一般人不可以冒这么大的风险。” “而如果她当时真的遭到生命危险，珐蕾拉就会进行另一个计划当场抓住那个凶手，莎夏和伊芙丽雅事先已经潜入了音乐厅在那里待命。而幸运的是凶手采用了刀刺这种普通的杀人方法，薇娅。柯丝庭判断自己能够抵抗的住，所以她假装被杀，制造了一起虚假的杀人案，并且通过按压动脉止血的方式，等待着我们来救援。” “我的计划，大致就是这样。” 宋瑾默默地听着。 他好像在听一个不可思议的传奇故事。 但他突然明白了：“所以，正因为薇娅小姐没事，爱莲娜才能这么快摆脱嫌疑？既然根本就没有人死，也就不存在什么杀人案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3 网 “是的，凶手故意伪装了爱莲娜持刀杀人的假象。但既然这起案件本身也是假的，他不但没能达到他的目的，反而弄巧成拙。”苏暮夜说，“珐蕾拉会委托蔷薇密会的人负责处理这件事，案件的真相暂时会保密直到我找出凶手。之后对外的解释会是游客在展厅内突发疾病，以意外结案，尽量不要引发任何无关人士的猜疑。” “但是，你怎么知道薇娅。柯丝庭是凶手的目标？又怎么知道他会用哪种方式，具体在什么地方动手杀人？”宋瑾还是不明白。 “这些都是基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所做出的大胆推测，其实一开始我心里也没底，”苏暮夜解释，“珐蕾拉认为黎维武被害是由于黑蔷薇的报复，而这些报复的目标同时也会与我有关。凶手希望我能够知道案件的发生，所以在桐城后山的时候，在黎维武电脑里那条慕尼黑航班的搜索记录，很可能既是随手的搜索也是故意传达给我的信息。凶手希望我能够去那里，否则的话我就无法知晓第二起案件，他的目的就无法达到了。” “那么，他究竟想要在德国杀死谁？会在哪个地方动手？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对爱莲娜也有敌意，更不知道他的行动轨迹。我只知道这座城市比桐城要大得多，一件普通的杀人案难以传到我的耳中，所以凶手肯定会在引人注目的特殊场合行动，尽量制造恐慌扩大声势，散播消息。” “今晚是新年夜，一个盛大节日的公共场合是个相当合适的机会。各种举办跨年活动的场地，知名景点或者人流如织的商场都是凶手动手的好地方，那种地方一旦发生凶杀案，又在新年期间，隔天必定就是媒体的头条，消息的扩散程度很快。所以，我和珐蕾拉选择了一些目标地点，她和薇娅。柯丝庭留在音乐厅商讨确切的行动路线。珐蕾拉中途出去接电话的事情是真的，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厅的照明被人切断了。” 宋瑾问：“碰上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线路故障吧？你怎么知道这是凶手的行动？” “我不知道，我只是怀疑。”苏暮夜说，“我只是怀疑薇娅小姐也会成为凶手的目标，但这其实只是没有选择之下的选择，在我身边曾经参与过黑蔷薇培育计划，曾经教导过那些孩子们的只有她。她担任指导教师的时间很长，也曾辗转于多个福利机构任职。而且她当年的教学态度相当严格，甚至有些残暴，很可能在不自觉的时候就招来了某些孩子的仇恨。” “这只是一个尝试性的计划，”他说，“构思的时候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也已经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但没想到凶手竟然离我们这么近，而且这么沉不住气。他的仇恨心极度强烈，但也极度冲动，这种头脑发热的犯罪行为虽然能制造血腥的现场，但同时也会让他露出破绽给我们很多机会。我现在可以确定，凶手就在我们的附近。” 宋瑾问：“你认为凶手真的就在乐团的乐手之中吗？但你说当时莎夏和伊芙丽雅也在音乐厅里待命，保护薇娅小姐的安全，她们没有看到凶手的长相吗？” “因为我无法预测凶手的行动，不知道音乐厅会停电，所以没有准备夜视设备，她们没有看清楚凶手的脸，”苏暮夜说，“但她们也提供了一些其他线索，从体型来看对方是个身材中等的男性，行动非常敏捷所以应该比较年轻。这个形象，跟我们所推断的30岁以下男性嫌疑犯的情况相符合。而了解音乐厅构造，知道大厅照明开关具体位置的人，除了专业的工作人员就只有最近在音乐厅里活动的交响乐团了。警方明天会对工作人员进行排查，如果他们都没有嫌疑，那我们的搜索范围，也就只剩下了一个。” 宋瑾有点紧张。 真相仿佛近在眼前，苏暮夜已经悄无声息地展开了一张网，现在这张网，正在慢慢地收紧。 他感慨地说：“如果凶手真的混迹在乐团里，那肖家也太倒霉了。肖铃雨的朋友刚被人杀了，都还没过几天，肖爵的朋友又杀了别人。” 苏暮夜没有说话。 他似乎又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候，珐蕾拉说：“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你们暂时就回去休息吧。病房里会有人值班，只要薇娅一醒来，就会马上通知我们。” 苏暮夜点头：“好的，我还有些事情想问她，如果有新的情况随时来找我。” “明白了。” 夜已经很深了，宋瑾和苏暮夜一起离开了薇娅。柯丝庭的病房。 走廊上，苏暮夜突然开口说：“这不是巧合。” 宋瑾：“什么？“ “我的意思是，肖家的遭遇，不是巧合。” 之前蓬杜拉。唐被害的那件案子，接受委托的是苏暮夜本人，宋瑾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苏暮夜在当时把它当做一个难得的机会，想要从中寻找出有关蔷薇密会的更多秘密。 当时，他正极度需要这个机会。 然而现在，当时的涉案人再一次被牵扯进来，局面开始变得非常古怪了。这时候再去回想之前的案件细节，其中确实有很多怪异之处。 “这一切都太巧了，反而不像是真正的巧合，”他说，“蓬杜拉。唐是蔷薇骑士的剧作者，他被害的消息我是从莫思欢那里听说的。当时我还在被黄铜怀表的密码所困扰，与之相关的任何一点消息对我都很重要，所以我才会去调查唐被害的案子。” “而正是因为我查案离开了锡林，宋教授的别墅才会被人入侵。为了调查入侵者的身份我才会前往桐城，结果恰好目击了黎维武的被害，所以才会来调查这件连环杀人案。” “这些案件看起来很巧合而且是互相孤立的，但其实它们之中有着严密的逻辑关系。只要中间缺失了任何一环，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所以我怀疑，这些案件，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计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4 调查报告 宋瑾默默地听着。 苏暮夜被卷入案件的过程他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过他的转述，那些起因从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偶然。 然而现在将这些过程联系在一起，连宋瑾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是巧合了。这就像是有某种力量，在将苏暮夜毫无痕迹的推向这些案件。 一切的开端，都是那个神秘的黄铜怀表。 半年前在锡林的时候，有人假借宋教授的名义将那个怀表寄给了苏暮夜。 他根据怀表的提示找到了宋瑾，这就是所有案件的开始。 他们追寻着怀表的密码，发现了那部隐喻他身世的歌剧蔷薇骑士。 而紧接着那部歌剧的剧作者被害，所以苏暮夜才会前往纽约调查唐的死亡。 就在他出门查案期间，空无一人的宋教授别墅被入侵。 为了调查入侵者的身份，苏暮夜又前往桐城，却无意中目睹了黎维武的被害，被卷入了这起报复性质的杀人案。 如果没有那个怀表，就不会有一切的开始，他们就不会一路走到今天。 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苏暮夜，逼迫他脱离锡林的安稳生活，去探索自己的身世，还有蔷薇密会纠缠的阴谋。 而如果没有那个怀表，宋瑾也不可能与苏暮夜的相识，而他或许也不会知道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了。那种怪异的力量仿佛推动者一切，让他感到很不安，他问：“难道，这所有的事件全部都是一整个计划的部分？有人在暗中布下了这个局，故意让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真是这样，这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计划。 宋瑾以为他们一路都在探寻真相，然而他们却在无意中一直被人操控着？ 最初在接到宋教授被害消息的时候，宋瑾曾打算自发去寻找案件的真相。他以为自己在掌握这件事的主动权，然而，这很可能根本就是幕后策划者的用意，他正希望他们主动来调查这件案子。 但隐藏在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是局外人，他根本无法控制案件的发生。 而如果是参与案件的当事人，他又为什么要故意吸引别人来查案？ 宋瑾想不明白。 两人离开了珐蕾拉的办公楼，在深夜的寒风中回到宿舍。 苏暮夜的神情很凝重，他毫无睡意，回去以后打开电脑在网络上搜索着什么。 “你先睡吧，”他对宋瑾说，“我还得等一点东西。” 宋瑾没多问，知趣地走了。 回头他又想想，去给苏暮夜泡了杯咖啡。 他知道他在等什么。 是pa调查公司的报告。 昨天晚上苏暮夜委托调查公司找寻丽芙。梅塔的下落，对方曾表示一天之内就会有结果。但现在午夜都已经过了，他们还是悄无声息。 虽然宋瑾对她一无所知，她和案件之间的联系仅仅是那个破旧的布娃娃。但直觉在告诉他，这个女孩一定跟这件计划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们非常需要知道她的情况。 不必再多说什么，宋瑾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尽量说服自己休息。 虽然他毫无睡意，但之后也许会有更繁重的调查任务，他需要充沛的精力。 一夜无话。 隔天宋瑾很早就醒了，他离开房间，发现苏暮夜那边的灯竟然还亮着。 他依然坐在电脑前，正在专注地勾勒一张线条复杂的建筑设计图。 宋瑾很久没看到苏暮夜干自己的本职工作了，他还以为他离开锡林以后会考虑转行。毕竟过去他只是子承父业，他本身对这个行业并没有多大兴趣，而这种工作也无法充分发挥他作为黑蔷薇的优秀才能。 “夜哥，你一夜没睡？”宋瑾问。 “睡了一会儿。”苏暮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在忙什么？” “画图有助于思考问题对了，薇娅。柯丝庭已经醒了。” “哦哦，那我们是不是要去病房看看她？” “不用了，珐蕾拉说她需要休息，建议我们在电话里交谈。不过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得去办，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今天下午就出发。” 宋瑾一怔：“你又要走了？” “不会很久的，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其他任务。” “嗯？” “你去跟肖爵他们聊聊，肖家的那几个人，还有爱莲娜，都聊一遍。” “要聊什么呢？” “聊学业和工作，最好能够弄清楚他们最近十年来的生活情况，越详细越好。另外，我想要昨天音乐会表演的时候，乐团参演人员的身份资料和座位表，我要知道他们当时每个人都坐在什么地方。” 宋瑾咂舌。 这可有点难度，他跟这群人根本就不熟。 但他还是毫无犹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没问题。不过，为什么要问这些事呢？” 苏暮夜拿过一张纸：“你看看这个，这是pa调查公司的报告。” “这是？” “对，是丽芙。梅塔的调查报告，是早晨三点送到的。他们比预想中多花了一些时间，但确实很守信用。” 纸上的内容不多，宋瑾看了一眼，猛然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苏暮夜漠然道：“就是这样。” 宋瑾简直不敢相信这份报告上的内容。 他反复看着那几行打印的文字，这张纸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丽芙。梅塔已经死亡。 而且，并不是近期。 根据调查，这个女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根据报告上的资料所显示，丽芙。梅塔在18岁离开英国的福利机构以后，逃到了国外，伪装成当地人落脚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她改名换姓，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并且被一对没有孩子的老年夫妇收养。 但是就在她被收养的几个月之后，他们的家中发生了煤气爆炸，全家人都死于那场爆炸引发的火灾。 这也就意味着，丽芙。梅塔在18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如今的案件，根本不可能跟她有什么关联。 宋瑾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种事？如果她早就死了，那她制作的娃娃为什么会在十年后突然出现？” “这其中的疑点确实很多，”苏暮夜说，“按照pa的调查，收养丽芙。梅塔的那对老夫妇非常富裕，也没有关系密切的亲戚朋友。而在他们去世以后，家里的大部分财产都不知所踪，而且没有任何遗嘱。因为没有人报案，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但那些钱去了哪里，至今都没有人知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5 爱莲娜的证词 “会不会是丽芙。梅塔偷偷转移了那些财产，然后伪造了自己的死亡？”宋瑾问。 作为一个18岁的年轻人，流落异乡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甚至没有一个确切的身份，当时的丽芙。梅塔能够独立生活的首要条件就是金钱。如果她对自己今后要走的人生道路有确切的计划，只要她手里有足够的钱，就可以轻轻松松为自己制造一个新的人生。 “因为事故发生的时间太早，当时的很多资料都已经缺失了。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所以我想亲眼去看看。”苏暮夜说着站起来：“好了，我要准备出发了。如果顺利的话我过几天就会回来，你自己保重。”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瑾一眼：“我不在的时候，别再搞什么小动作了，珐蕾拉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你。” 宋瑾的后背微微发毛。 听他的口气，夜闯研究所那种事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他仿佛就会性命不保。 事不宜迟，苏暮夜中午就走了，宋瑾下午出发去医院看望爱莲娜。 昨晚的案件发生以后，爱莲娜被送往一家规模较小的私立医院，它距离研究所并不远，似乎跟珐蕾拉的研究所关系很密切。来到医院，宋瑾进入病房一路上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爱莲娜住在顶楼的一间vip病房里，走廊和门口都有人在监视，宋瑾认出他们都是珐蕾拉研究所的工作人员。 因为爱莲娜很可能也是凶手的目标，身份早已经从嫌疑犯转变为受害者，所以眼下肖家和研究所对她的保护措施都非常严格。苏暮夜的计划已经顺利成功了，接下来绝不能再让新的牺牲者出现。 宋瑾来到那间病房，很凑巧，房间里只有爱莲娜一个人，肖铃雨和莫思欢他们都不在。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爱莲娜与蔷薇密会之间的关系肖家人都不知道，如果有他们或者其他人在场的话，宋瑾就不方便跟她聊天了。 他敲了敲开着的门。 爱莲娜正斜靠在病床上在看绘本，听见敲门声她放下了手里的书：“哪位？” “打搅了。”宋瑾走进病房。 “是你。”爱莲娜看了他一眼。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头上缠着绷带，但气色还算好，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宋瑾从没有和她正面交谈过，但听她的语气显然她认识他。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早在摄影会馆的案件里就已经有过联系。就算以前没有机会跟他说过话，她肯定在其他人口中听说过他的情况。 这样也好，他就不费心去介绍自己了。 “是这样的，是苏暮夜让我来的，”宋瑾走到床前，将探病的花束放在床头，“我们现在正在调查昨天晚上的那起案件，有些事情想向你打听一下，不知道现在方便吗？” “我已经没事了，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但警方昨天就已经问询过，我可能没法告诉你什么有用的情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爱莲娜说着，问：“苏先生为什么会派你来？他自己呢？” “他在忙着调查其他事情。” “有线索吗？” “嗯”宋瑾犹豫了一下，说，“其实这起案件的背景，还是比较复杂的。” 爱莲娜已经明白了：“既然苏先生愿意动手调查，那这件事应该是跟蔷薇密会有很密切的关系？昨天受到袭击以后我一直不太清醒，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能够这么快摆脱嫌疑，应该也是你们暗中做了一些处理？” 薇娅。柯丝庭的情况对无关人员暂时保密，所以爱莲娜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暮夜的计划。但她已经敏锐的感觉到案件的进展不一般。 她说：“我不知道你们调查到什么程度了，但如果你愿意跟我讲讲具体情况，我可能会联想到一些对你们有用的事。” 宋瑾说：“目前我们手里确实的情报也不多，一切都只是含糊的推断。因为涉及到蔷薇密会，也不能随便对其他人透露。” “我明白的，你想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当然我也会为你保密的。” 爱莲娜的性格天生就显得不太热情，但很容易交流。 她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这是常年周旋于心机的父亲和诡秘的蔷薇密会之间所锻炼出的才能。 她所说的保密，是在打消宋瑾的疑虑。 既然话都说的很明白，似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于是，宋瑾说：“其实，我们认为这是一起复仇性质的连环杀人案，昨晚受到袭击的薇娅小姐和你都是凶手的目标。至于凶手的身份，很可能是多年前黑蔷薇培育计划关闭的时候，趁乱逃离福利机构的其中一人。或许，也可能是多人，你知道那个计划吗？” “略微知道一点，我知道海因茨的孤儿院就是为那个计划而设立的。” “没错，那个计划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可能也孕育出了强烈的复仇心。那这一次，你为什么会跟着乐团一起来到德国？纯粹只是为了散心吗？” “可以说是散心，也可以说是一次普通的出行。”爱莲娜说，“你应该知道我的父母多年前就离异了，我和父亲的关系也很疏远。我是一名自由画家，平时经常出门在外旅行绘画。这次父亲去世以后我的家族里已经没有近亲了，还有血缘关系的只是一些觊觎财产的远亲。为了摆脱他们的纠缠，也想顺便出门转换一下心情，所以我才会接受肖铃雨的邀请跟他们的乐团一起来德国参加音乐节，我是第一次来到慕尼黑。” “你跟乐团的乐手们熟悉吗？” “不怎么熟悉，他们都是肖铃雨的同行，或者是肖爵的在校同学。其实我们所有人并不是彼此全都认识的，都是通过肖家的牵线才有了这次参加音乐节的机会。” “那据你所知，你有没有什么仇家？”宋瑾问。 “如果你的范围限定在蔷薇密会之内的话，那应该有不少。”爱莲娜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6 善行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偷偷帮助一些人脱离他们的组织，”爱莲娜说，“他们对蔷薇密会毫无兴趣甚至感到厌恶，只是因为父母或者师生关系传承才被迫受到牵连。虽然我的行动很谨慎，但遗憾的是凭我一己之力毕竟有限。在纽约的时候你们落进了尤弥尔的圈套是我的错，他假装向我求助，是我没有预先识破他的真实用意。” 当初在纽约的时候，尤弥尔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爱莲娜和海因茨之间的关系。他以想要脱离蔷薇例会为借口，与爱莲娜接触并且接近抱有同样目的的雷泽，最终的目的是要找到海因茨和蓬杜拉。唐犯罪的证据。 当时苏暮夜和宋瑾正在调查唐的被害案件，是爱莲娜建议苏暮夜去蓝色翠雀画廊寻找唐的生前画作。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当时画廊里的接待员正是尤弥尔所假扮的，他以案件线索为诱饵诱骗宋瑾前往摄影会馆，结果害得他和苏暮夜险些丧命。 但从另一面看，如果没有爱莲娜提供的画廊线索，唐的案件就不可能那么快取得调查进展，宋瑾更不可能得知自己身上的秘密。 宋瑾说：“我们本来就跟蔷薇密会有密切的关系，就算没有你，他们也迟早会找上门。是你的帮助让我们提前知道了许多真相，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的行动已经暴露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吗？” “没有，或者应该说从来都没有过，”爱莲娜说，“其实这件事最早的发起者不是我，是我母亲。她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感觉到父亲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他的行动很小心，我们找不到他贩卖儿童器官的确切证据。帮助陌生朋友脱离蔷薇密会，是我母亲为了我们的家族赎罪，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我现在所做的只是在继承她的事业，她在几年前因为心脏病去世了，连葬礼都没有通知我父亲，他们之间感情很差。” “失去几个年轻成员，对蔷薇密会而言损失不大，所以他们本身也没有兴趣跟我多计较，纽约的事情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结局，暗地里也许早就有人觉得我和我的母亲不知天高地厚，在找机会教训我们。” “不过现在的时代跟过去不一样了，因为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蔷薇密会的组织结构也日益松散，他们想要强迫别人为他们服务变得很困难。现在很少有人来向我求助，所以将来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结束这件事，去走更加适合我的道路。我也并不想强迫自己去做超越能力的事情，光有善心是没用的，勉强行事，最终只能让大家全部都陷入危险。” 爱莲娜的表述很清晰，也很客观。 在纽约的时候，宋瑾的同学雷泽被迫听命于蔷薇密会，按照宋幽的命令暗中调换宋瑾日常所喝的饮料。雷泽因为深深的负罪感而想要摆脱这一切，他想要离开，所以通过尤弥尔结识了能够帮助他的海因茨和爱莲娜，却不料这正是尤弥尔引诱他暴露真实想法的小手段。 从尤弥尔对爱莲娜的熟悉程度来看，蔷薇密会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他们对这种小女孩的幼稚善心并不感兴趣。然而这仅仅只是秩序者方面的行动，其他成员的个人想法谁都不知道，说不定会就有人暗中嫌弃爱莲娜多管闲事，想要私下将她解决掉。 但往这个方向去推断，情况反而跟黑蔷薇的报复相去甚远。 凶手在音乐厅殴打并诬陷的爱莲娜，明显表示出他对她极度憎恨。然而爱莲娜一直在帮助别人脱离蔷薇密会，如果她无意中帮助过哪个黑蔷薇，他应该感谢她才对，为什么要谋杀她？而如果凶手在针对蔷薇密会展开报复，爱莲娜又根本不是他们的一员，怎么也报复不到她头上。 难道，她是受到了某种牵连？ 宋瑾思索着。 虽然爱莲娜本身没有犯过什么错，但她的父亲蓬杜拉。唐是曾经贩卖孤儿院儿童器官的重犯。唐已经死了，凶手无法去报复一个死人。为了无从发泄的怒气，他将仇恨转移到了唐唯一的女儿身上。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凶手因为迁怒而杀人的情况并不少见。 可这样一来，情况竟然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唐被害的那个时间点上。 当时得知唐的罪行以后，宋瑾和苏暮夜所怀疑的，正是孤儿院的孩子成年之后对唐展开报复。而现在，这个嫌疑范围竟然可以直接套在爱莲娜身上，难道应该去把苏暮夜手里的那份黑蔷薇名单再排查一遍？ 宋瑾总觉得哪里不对，凶手的仇恨存在一种怪异的扭曲感和极度的偏执感。他正在按照布娃娃从头到脚的顺序，依次对目标展开报复。这份仇恨已经在他心中掩埋了许多年，如果只是报复一个迁怒对象，似乎并不足以发泄这种强烈而持久的愤怒。 凶手和爱莲娜之间，应该存在某种直接的关联，但爱莲娜自己并不知道。 宋瑾想了一会儿，问：“在你继承你母亲的事业以后，你有没有帮助过黑蔷薇的孩子？” “你是说那个培育计划里的孩子？其实我分不清楚求助对象具体来自于哪里，他们告诉我的信息未必是真实的。” “那你具体怎么帮助他们？” “这世上有很多工作不需要身份，我向这些工作推荐合适的人选。大多数人在那种地方站稳脚跟以后，就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这些人都很感激你吗？” “不一定，也有人觉得我的能力根本不行，根本无法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帮助，总有人是难以满足的。至于他们是否会因为这种不满而产生仇恨，我就不清楚了。” “那他们跟新雇主相处的好吗？” “我们三方之间有免责条款，事实上有些求助者的日常行径确实很古怪。” “具体有多古怪？”宋瑾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7 夏绿蒂姐妹 爱莲娜想了想：“大概是精神状态上的古怪吧，比如多疑，极度狂妄，非病理性的自闭，或者暴躁易怒，诸如此类的，但这种情况不多见。蔷薇密会是一个非公开的学术机构，他们中的每个人在专业知识上的学术造诣都很深，所以，我想这可能是天才免不了的小毛病吧。” 宋瑾沉思着。 精神状态的古怪，这显然是黑蔷薇的明显特征。 爱莲娜并不清楚所有求助者的真实身份，如果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过黑蔷薇，那她遭到憎恨的原因可能就有了解释。 根据珐蕾拉之前的说明，黑蔷薇儿童的情感部分是不健全的，即使外表正常的黑蔷薇也可能在某些刺激下产生精神状态的变化。如果爱莲娜的善行在无意中反而刺激到了她帮助的对象，对方就可能将一切的责任归咎到她的身上。在接受帮助的时候，普通人会产生感激的想法，但少数渣滓却反而会挑剔善行的不完美，进而对施善者感到强烈的不满，这也就是所谓的恩将仇报。 按照这个思路去推断，爱莲娜可能是做了什么让凶手不满的事情，最终才会遭到飞来横祸。 那，具体会是什么事情呢？ 宋瑾不禁又想到了丽芙。梅塔。 他问爱莲娜：“你听说过丽芙。梅塔这个名字吗？” 爱莲娜想了想：“这是个女孩？也是蔷薇密会的一员吗？” “她是黑蔷薇的一员，可能跟凶手认识。”宋瑾说着，拿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她看。 爱莲娜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丽芙。梅塔有着很容易辨认的红发绿眸，见过一次必定会有印象。 爱莲娜表示不认识她，说明她们并未发生过接触。 但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丽芙。梅塔在十年前离开灰十字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外表。有可能她染黑了头发，用隐形眼镜改变瞳孔的颜色。这样一来她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行动会更加安全。 联想到凶案现场那些支离破碎的布娃娃，宋瑾隐约明白了。 凶手对丽芙。梅塔存在某种执着，但理论上黑蔷薇的男女是不会相识的，他们之间必定有邂逅的契机。 那个契机，或许就是爱莲娜。 也许爱莲娜在帮助黑蔷薇的过程中，曾经无意中促成了凶手和丽芙。梅塔的相识。然而这个相识的机会给凶手带来了某种困扰，于是他将这份困扰怪罪在爱莲娜身上，她也是导致他不幸人生的一份子，凶手要将她像黎维武那样除掉。 宋瑾逐渐想明白了，就是这样。 这确实是一个足够合理的杀人动机，相识契机也是人生的拐点。在这个拐点上发生问题，足以让凶手对始作俑者产生强烈的仇恨。 于是，宋瑾问爱莲娜：“黑蔷薇的培育计划是在十多年前关闭的，在那段时间，你有没有帮助过18岁左右的年轻人？” “十年前我母亲还活着，我还没有成年。当时我们之间具体的权责分工很不明确，具体情况我已经记不清了。” “有档案资料吗？”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写过一些便条。所以，你想知道的是十年前我们曾经帮助过的对象中，年龄在18岁左右的人？” “对。” “但他们的资料可能都是自己编造的，也没有照片，你查不到什么东西的。” “那这些人通过你们的牵线，具体找到了什么样的新雇主，这方面的资料应该都是真的吧？” 爱莲娜思索起来：“十年前的雇主，现在可能早就转行了。让我想想18岁的年轻人因为没有学历和工作经验，能选择的雇主范围很小。我大概记得那时候有人在进行私人性质的考古发掘，需要年轻力壮而且拥有历史知识的年轻人，他们曾经通过我母亲那边带走过几个人，全部都是男性。” “那后来呢？”宋瑾追问，“考古活动总会结束的，结束以后那些人怎样了？” “我不太清楚，那个雇主在世界各地都有私人博物馆的产业，那些人最终可能被博物馆或者相关机构雇佣，进行历史讲解，文化展示或者文物修补之类的工作。也可能成为历史文化方面的私人导游，在小范围内为指定客户提供专业的深度服务。” 宋瑾一愣：“等一下，你刚才说，私人导游？” “对，通过考古活动挖掘出的文物送进博物馆，而当时的挖掘地点可以成为新的旅游景点。”爱莲娜说。 宋瑾沉思着。 他突然有点紧张，刚才爱莲娜所说的话，很可能在无意中透露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私人导游！ 十年前，从福利机构逃离的年轻男孩，也许会通过雇佣而成为私人旅行的导游。 而旅行，这正是黎维武的爱好！ 根据薇娅。柯丝庭的讲述，黎维武在后山机构工作的时候，和当地居民打成一片，他很喜欢参加中老年性质的跟团游，关系密切的朋友也是跟他年纪相仿的中年人。但杀死黎维武的凶手却很年轻，他们不应该有交集，之前困扰苏暮夜的难题，正是找不到黎维武和年轻人成为朋友的契机。 但爱莲娜的说法提醒了宋瑾。 没错，是导游！ 黎维武没有年轻的朋友，但他很可能遇到过年轻的导游！ 只要黎维武出门旅行，他就必定需要导游，而导游的年龄是没有限制的。 一个优秀的年轻导游，他完全有可能通过一次旅行服务博得黎维武的好感，跟他成为私人朋友。而因为这个朋友只存在于黎维武的爱好圈子里，所以在工作和生活中，谁都不知道他还认识这样一个人。也许在桐城跟他一起旅游的驴友会知道，但因为后山机构的特殊性质，也不方便去大范围排查黎维武在桐城的私人交际圈。 这简直是查案以来的最大突破，宋瑾赶紧问：“这个经营私人博物馆的雇主是谁？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当时你们都具体介绍了哪些人去工作还记得吗？” 爱莲娜想了想：“毕竟是十年前的事了，这些人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能等几天吗？我找人打听一下。” 宋瑾不甘心的又问：“那雇主的名字呢？或者博物馆的名字？” 爱莲娜说：“雇主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独居姐妹。我记得是叫做——‘夏绿蒂姐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8 窥视 “夏绿蒂姐妹？”宋瑾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是她们的真名吗？” “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对姐妹是我母亲的朋友，据说家里没有其他的家庭成员。她们都是资深的收藏家，也是艺术品商人，”爱莲娜说，“但我怀疑夏绿蒂姐妹还经营着一些其他生意，因为她们大部分的财产来源都是不明确的。她们和我关系不深，母亲去世以后我们基本上就没有再来往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络一下，但她们愿不愿意配合调查，我不能肯定。” “我想知道十年前她们带走的年轻男性中，具体有谁成为了导游，以及这些人的现状。”宋瑾说。 “好的，我会尽量帮你问清楚。你觉得你们要找的凶手，就在这群人之中吗？” “这”宋瑾刚想开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意识到，调查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出现了很大的一个矛盾。 那个矛盾就是，杀害黎维武的凶手很可能是某个导游，然而这个推断与他们之前得到的其他推断，情况是互相有冲突的。 昨晚在音乐厅的案件中，凶手表现出对大厅环境很熟悉，所以苏暮夜认为凶手很可能就潜伏在乐团里。但乐团里的年轻人都是乐手和学生，这些人跟私人导游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两个行业，凶手如何能做到娴熟的身兼二职？ 虽然黑蔷薇的才能无法用普通人的标准来判断，但即使他再有才能，也必然会受到某些世俗的约束。 假如凶手有着极佳的天赋，能够游刃有余的过着双面人的生活，但他在时间安排上很难兼顾，这种事迟早会被人发现。 而且，如果凶手至今还在担任导游工作，那他的行动是非常自由的。导游的工作弹性很大，他根本不需要特地等待机会去实施他的杀人计划。他只要在他方便的时候动手，然后想办法把消息扩散出去让苏暮夜知道就够了。 宋瑾想不明白。 他问爱莲娜：“可能我这样问显得很蠢这次参加音乐节的这个乐团，里面有没有你以前认识的人？在他们之中，有没有你曾经帮助过的人？” 爱莲娜有些奇怪：“你是问乐手里有没有蔷薇密会的旧成员？不太可能的，他们都是生面孔。就算真的有人改变了相貌，让我认不出来，他们应该也不可能在音乐领域发展。文化产业难以创造出巨大的经济利益，又需要多年的潜心学习，投资回报收益低。我所认识的雇主都是生意人，他们不会做这种吃亏的买卖。” 她又想了想：“不过也许是我的错觉吧。其实跟这群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偶尔会觉得有人盯着我。” 宋瑾一怔：“有这种事？你仔细说说。” “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一种直觉吧。在这个乐团里我最熟悉的只有肖铃雨，跟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因为大家年纪相仿所以相处的都很好，但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让我很不舒服。我曾经仔细观察过，但我无法将目标锁定在具体哪个人的身上。” “无法锁定具体目标，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调查方面的专业知识我也不太懂，所以我采用了最简单的排除法。我想看看每次我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是否都有同一个人在场，但事实上并没有，我就怀疑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这些事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过？” “当然没有了，我又没有证据。” 宋瑾沉思着。 这应该不是爱莲娜的错觉，她虽然很警觉，但不像是那种会胡思乱想的人。 既然她都愿意把怀疑说出来，那种不安的感受已经很明显了，很可能确有其事。但为何无法锁定具体目标，宋瑾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就想到一个原因。 那就是，乐团里在窥视爱莲娜的，可能不止一个人。 这些人，都是别有用心，他们带给爱莲娜的不安感觉是相似的，但彼此的身份却不同。所以爱莲娜在感到不对劲的时候，也许在场的是a，又或许是b，甚至可能还有第三人，她自然就筛选不出那个唯一的目标。 而这样一来，之前出现的推理矛盾似乎也有了解释。 宋瑾怀疑，说不定，策划这起连环杀人案的是两人以上；而实际参与动手的，也是两人以上。 单独凶犯在行动的时候需要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如果是两人同伙，他们就可以互相做伪证。不仅是杀人行动，如果在校学生有同伙，同伙也可以帮他做出各种离校的伪证。一旦双方互相说谎为对方制造机会，想办事就容易多了。 那最后，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 离开福利机构的黑蔷薇，被人雇佣成为私人导游。 但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同时又成为了专业交响乐团的演奏者？ 宋瑾问爱莲娜：“我听说这次参加音乐节的乐手，一部分是乐团招募的新成员，一部分是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学生。他们具体是怎样被乐团招募的，你知道吗？” 爱莲娜说：“乐团招募和普通的公司招募没有区别，都是通过社会征求或者校园宣讲，也有一些是熟人介绍。但因为古典音乐的专业性很强，乐团的乐手基本都是专门的音乐学院毕业，我想应该不可能存在伪造身份混进乐团的事情，这挺困难的。” “但困难也只是一种概率，意外还是有可能会存在的？” “是的，难道你想把乐团所有人的履历都排查一遍？” 宋瑾摇头。 凶手能够混迹于普通人的社会，这么多年没被人觉察必定有原因，要从履历上寻找漏洞没有这么容易。 苏暮夜让宋瑾去跟乐团的人聊聊，这只是为了收集情报，没有勒令宋瑾必须把凶手给找出来。 但宋瑾有着自己的要求，仅仅走访对他来说是不够的，漫无目的的撒网式搜查根本无法满足他。 他想要趁苏暮夜不在的这几天里，尽力破获这件案子。 这世上从来没有完美的犯罪，他手里已经有了这么多线索。虽然它们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必定有一个重要的关键点能够把这一切都联系起来，最后直接指出凶手的身份。 他现在所需要的，就是这个关键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9 肖爵的疑问 他和爱莲娜又交谈了一会儿，但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爱莲娜只是肖铃雨的私人朋友，她对乐团而言是个陌生客人。乐团内部的情况她不了解，想打听更多的消息只能去问莫思欢或者肖爵。 眼看时间不早，宋瑾这就准备告辞了。 就在这时候，病房外突然有人敲门。 “有客人在吗？”那人站在门口问。 宋瑾回头一看。 诶。 居然是肖爵。 还真巧，他正在想着他。 这边的事情结束以后，他就准备去找肖爵的。撒网式调查的询问对象，他是不可或缺的一个人。 肖爵显然也是来探病的，他拿着水果礼物，手里还提着几个红色的饭盒。 看到宋瑾，他有些意外：“宋瑾？你怎么在这儿？” 他并不清楚宋瑾和爱莲娜之间迂回复杂的关系，他们从表面上看起来根本就不认识。宋瑾连忙说：“夜哥让我来问问昨天晚上的那件案子，他在调查别的事情。不过我已经问完了，正准备走，你是来给爱莲娜小姐送饭的吗？” 肖爵走到床边：“铃雨让我来的，她做了一点爱莲娜喜欢吃的东西。” 爱莲娜微微一笑：“我已经对她说过不用费心，我并没有什么大碍，过几天就能出院。” 肖爵打开饭盒：“她的一番心意，如果你喜欢的话就好好吃完吧。让你在异国他乡碰上这种事，都是我们太粗心大意了，对你很抱歉。” 宋瑾好奇地看了一眼，饭盒里装着甜蛋卷和涂了蜂蜜的照烧鸡肉串。 蛋卷上撒着厚厚的一层白糖，爱莲娜似乎很喜欢吃甜食。 然而，看到那层糖，宋瑾突然感到一阵饥渴。 那感觉，就像是渴急了的人突然看见一片绿洲。 这是怎么了？ 他突然很想吃甜的。 这像什么样子，竟然在病人面前馋的想吃病号饭。 宋瑾赶紧把视线移开，装作若无其事。 那边，肖爵和爱莲娜在随便闲聊着，宋瑾看看外面的天都黑了，说：“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如果有事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看了看肖爵：“等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打个电话吧。” 肖爵很机灵，立刻就明白了宋瑾的意思：“你是不是有事也想问我？那我送你下楼去吧，我正在帮忙办理乐团回国的手续，回去以后会很忙的，这几天很难再抽出时间来专门见你。” “那也行，我在外面等你。” 宋瑾说着，跟爱莲娜告了别，独自走出了病房。 他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在不远处，那些珐蕾拉研究所的女孩们还在来往巡逻着。 宋瑾有些不安，事态的变化很快。 肖爵刚才说，他们正在办理回国的手续，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乐团很快就要离开德国了。 新年过后就是寒假，一旦这个团体回到意大利以后分散开，凶手就会重新恢复自由。 脱离危险的环境，他会马上毁灭第二起案件的痕迹，并且很可能会进行第三次行动。时间紧迫，宋瑾不明白苏暮夜为什么不阻止肖爵让乐团先别走，既然他怀疑凶手就在这群人之中，难道不是应该先想办法限制他们的行动，防止凶手毁灭证据吗？ 但不管怎么说，宋瑾希望能在这仅剩的几天里，找到缺失的那个关键点。 他一定要把凶手从这群人里找出来。 过了几分钟，肖爵走出病房。 他问宋瑾：“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宋瑾最害怕的热情自来熟又来了，他连忙说：“不不，有车在楼下等我。我就想找你随便聊聊，很快就走。” 肖爵也不勉强，他按下电梯，叹了口气：“这事真糟心，让乐团前来德国参演的是我，请你来广场看音乐会的也是我。结果搞出这种事，我现在好尴尬。” 宋瑾劝他：“这又不怪你，大家都没想到嘛。只要我们把凶手找出来就没事了，乐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舆论方面暂时没问题，案件解决之前这件事不会上新闻。有几个学生被案发现场吓到了，但也没什么大碍，至于学校方面和我们肖家需要承担什么责任，要等找到凶手之后才能定夺。现在是苏先生在调查这件事吗？查到什么地步了？在这里转悠的那些女孩们都是他派来的吗？” 宋瑾被问的很尴尬。 作为半个推理爱好者，肖爵稍微想想就已经理清楚眼前这些情况了。 在音乐厅被害的薇娅。柯丝庭是珐蕾拉的朋友，珐蕾拉又是苏暮夜的熟人。案件发生以后，警方没有为难爱莲娜，病房的安保措施等级也提高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处理过这些事情。肖爵和珐蕾拉不认识，不敢胡乱推测，现在苏暮夜正好忙着不在，想来想去，也只有他可能会办这些事了。 但是，肖爵忍不住又问：“那位名叫珐蕾拉的女士，到底是什么人？她好像跟你们很熟悉。” 宋瑾简直尴尬死了。 继莫思欢以后，他又不得不开始忽悠肖爵了吗。 他含糊着说：“珐蕾拉是我叔叔的一位朋友，是一位药理学家，所以跟当地医院的关系比较好吧。” 肖爵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也许我是胡思乱想吧，这件案子，跟爱莲娜的父亲在纽约被害有关联吗？” 宋瑾吓得浑身一抖。 这简直尴尬的难以形容。 但是，他又不能怪肖爵想太多，蓬杜拉。唐和薇娅。柯丝庭的案子都跟爱莲娜有关。一般人哪会短时间里连续两次被牵连到谋杀案，旁观者会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也是难免的。但杀死唐的尤弥尔和谋杀薇娅。柯丝庭的凶手确实没有关联，然而他们都属于蔷薇密会，又可以说是有关联的，这问题根本就没法回答，宋瑾只能说：“从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两起孤立的案子。爱莲娜是停电以后自己跑到大厅，无意中进入凶案现场才遭到攻击，她本身并不是凶手的目标。” “但如果他们之间无冤无仇，为什么凶手要把她打成那个样子？”肖爵追问。 宋瑾心想，求你别再问了。 肖爵无意中的疑惑，解答起来简直太危险，宋瑾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这人太聪明了，真让他烦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0 聚会 幸好，肖爵没有执着的问个没完。 他虽然话多，但也算识时务的人，宋瑾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打发他，他已经突然自己清醒过来了：“诶，我这是在干什么呢，啰啰嗦嗦的。抱歉，是我太心急了，现在案件还在调查中，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我这样问来问去的，是不是让你觉得为难了？” 宋瑾干笑：“为难倒是没有，但负责调查的人不是我，你的问题我也没法回答。我只能把从你们这里打听到的事情反馈给夜哥，希望他能够早日解决这件案子吧。” 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装傻到底了。 肖爵知趣的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说：“没问题，我当然乐意配合你。那，你想问我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都会告诉你们的，我是真心希望能快点解决这个案子。” 于是，宋瑾说：“其实现在嫌疑犯的身份也不确定，还在排查的过程中，所以跟案件相关的人员都需要询问一下情况。你也知道当时的案发现场场面很血腥，凶手似乎很愤怒，所以我们怀疑他和薇娅小姐之间有些过节。据你所知，在你们的乐团里有没有什么人最近言行举止比较怪异的？或者，有谁跟这边当地的人存在社会关系，在这里有亲戚朋友？” 肖爵想了想：“我们的乐团里没有德国籍的成员，而且案发当时乐手们都在台上表演或者观看节目，我不记得有谁中途离场的。不过，如果凶手潜伏在我们之中的话，为什么他非要在这次表演的时候动手呢？案件发生在音乐厅里，跟那个地方有关的人都可能会被怀疑到，凶手本身就处于嫌疑犯的范围里，这对他想要隐藏踪迹是很不利的。” 宋瑾说：“薇娅小姐昨天的出行计划是临时决定的，凶手很可能也是看到她以后临时起意，而并非是一个有预谋的计划。但我们都不知道她和凶手具体是什么时候结下的仇，只能把案发当时周围可能有嫌疑的人全部排查一遍。” “调查过薇娅小姐的社会关系吗？” “她在近十年里都在国外工作，这几天才刚刚回国，所以我们怀疑作案动机可能是十年前她还在国内的时候所产生的。这个时间跨度实在太长，当时她接触过的很多人现在都已经不知所踪，想从这方面调查是很困难的。” “十年前我还在上中学呢，”肖爵思索着，“乐团里跟我熟悉的朋友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当时的他们都是小孩子，不太可能跟一个大人结仇吧？” 正因为是小孩子，所以才更可疑。 宋瑾在心里想。 他没法解释黑蔷薇和薇娅。柯丝庭之间的关系。 他找了个借口：“也可能是有人间接在为自己的亲人复仇，这很难说。” “因为乐团的大家都是来自世界各地，近期我没有觉得有谁表现异常，但你想要知道他们的亲戚关系或者家庭情况就比较困难了。”肖爵说，“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但这几天赶着回国大家都很忙。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在这个特殊的时间里我要分别去找大家谈话，把结论反馈给你，也许你还不一定满意，需要再次谈话，这种事在时间方面基本上是不可能办到的。” 肖爵的说明，也正是宋瑾的担心。 他问：“回到意大利以后，会是什么情况？” “正职的乐手会回到乐团，学生会回学校然后放寒假。不，不能拖到那个时候，我得想个办法。” 肖爵想了一会儿。 他问宋瑾：“在回国之前，我找个理由把他们都聚齐，你看行吗？有什么疑问的话，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们。” “可以吗？”对宋瑾而言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乐团的那些乐手他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果需要委托肖爵去打听消息，去向陌生人问询中间还隔着一层，这效率确实是太低了。 “应该没问题，”肖爵说，“这次的活动本来就是属于游学旅行，回国之前我是准备以肖家的名义举办一场聚会，大家热闹一下也算留个纪念。现在发生了这件案子，我正在犹豫聚会要不要取消，你觉得有必要我就让活动按时举办，你作为客人到场就可以了。” “聚会在哪里办？” “就在肖家的别墅，平时是偶尔度假用的，也算是我家。这次乐团在表演期间大家都住在那里，距离回国还有好几天时间，你可以来跟我们一起住。在我们回国之前随便你想调查谁，只要不是太困难的事情，我都会配合你的。” 宋瑾没有说话。 他很心动。 凶手已经近在眼前，他相信苏暮夜的推断，谋害薇娅。柯丝庭的人一定潜伏在乐团之中。 能够跟嫌疑犯面对面的谈话，当然最好不过。 但还有一点问题，他说：“我得回去考虑一下，尽量今天给你答复。你们的聚会在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好的，我会尽量赶到。” 目前的宋瑾无法自由行动，他还处于珐蕾拉的监视之下。苏暮夜不在，他不知道珐蕾拉有多好说话，希望她能够认识到这次行动的重要性，并且愿意网开一面。 肖爵晚上还有别的事，跟宋瑾聊了一会儿就匆忙告辞了。宋瑾抓紧时间回到研究所，他得跟珐蕾拉聊聊，说服她以后今晚做好准备明天就出发。 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宋瑾一回到宿舍就听到电话在响。电话是总机打来的，说珐蕾拉正在办公室里等他，有些事要找他谈谈。 这正中宋瑾的下怀，他正想见她。 他连忙赶往珐蕾拉的办公楼，夜晚天色幽暗，一轮幽深的明月高挂在天空。冷风吹来，宋瑾冷得打了个寒噤。风吹的他浑身都凉透了，突然，他一下子惊醒过来——这种时候，珐蕾拉要找他干什么？ 一阵强烈的惧意袭来。 宋瑾想起，他和珐蕾拉之间，还有一件严重的事情没有解决。 因为薇娅。柯丝庭突然被害，珐蕾拉忙于收拾残局所以无暇顾及他。但宋瑾明白这件事绝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蒙混过关，珐蕾拉迟早要找他算账。 他夜闯研究所，企图盗取洛可可3号的事。 他假借音乐会的理由潜入库房，误入珐蕾拉的办公室，并且被薇娅。柯丝庭当场抓住的事。 这件事，珐蕾拉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1 旧事重提 研究所的森林如同往常一般寂静。 今晚没有下雪，月色明亮。宋瑾裹紧外套，微微吐着白气在雪地上快步走着。 寂静的黑夜里他能听见自己心脏清晰跳动的声音，他的头皮正在微微发麻。他很明白，珐蕾拉在这个时间突然找他是别有用意的，眼下苏暮夜不在研究所，想要谈什么可以完全避开他。不管是珐蕾拉还是宋瑾自己，都不想让苏暮夜知道洛可可3号的事情，所以珐蕾拉选择这个时间解决这件事，是最合适的。 天早就已经黑了，办公楼里依然还是灯火通明。 宋瑾来到楼下，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其实，他至今也不太清楚珐蕾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但不管怎么说，看在宋幽和苏暮夜的面子上，他应该也不会被大卸八块的。也许珐蕾拉看待他就像是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能把他骂一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吧。 今晚的办公楼很安静，宋瑾坐电梯上到五楼。因为薇娅。柯丝庭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所以走廊上也看不到那些忙碌的医生护士了，消毒水的气味淡淡地弥漫着，这一次宋瑾不敢再好奇地到处乱跑。他按照刚才电话的指示，来到上次去过的那间办公室，它就在薇娅。柯丝庭病房的隔壁，就像是一间医院的普通门诊室。 门开着，宋瑾走进去。 房间里，珐蕾拉正在里面，而让宋瑾感到意外的是，办公室里还有别人。 是几个护士女孩。 看见宋瑾进来，她们的视线沉默地逗留在他身上，显然正在等待他。 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很多，宋瑾无法准确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但这些女孩冷淡的感觉都是相同的，她们默默站在珐蕾拉身后，原本就不宽敞的办公室因为这些人而显得有些拥挤，但气氛却因此变得格外怪异。 宋瑾感到背后毛毛的。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 狭小的空间里，他独自面对着这些人，这场面，就好像他要被围起来群殴似的。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他木然地站在原地，珐蕾拉看着他，沉默不语。 从她的表情就看得出来，苏暮夜不在的时候，她的态度果然不一样。 宋瑾的心里发沉。 这也是难免的。 他是苏暮夜的朋友，但并不是珐蕾拉的朋友。珐蕾拉对苏暮夜很宽容，但她没义务要对跟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同样宽容。 宋瑾在想是不是自己应该先认个错，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珐蕾拉已经先说话了。 她漠然地看着他：“宋瑾，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找你来吗？” 宋瑾老实地点头：“知道，是为了我昨天晚上闯进库房的事情。” “这不是心血来潮，是吗？” “是的。” “在这之前，你还有过什么不应该的行动？” “我不应该跑进暖房的。” 珐蕾拉的声音有一种特别的威严，宋瑾忍不住就把实话全都说了。 在珐蕾拉面前，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可以隐藏。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黑蔷薇的女孩们管理的井井有条。 宋瑾觉得自己想要在珐蕾拉的地盘上撒野，简直是以卵击石。 下次再想干点什么的话，他应该跟苏暮夜联手的。 可能也没有下次了。 对于宋瑾老实的态度，珐蕾拉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能会觉得我虚伪，故意趁苏暮夜不在的时候，找你算旧账。” 宋瑾连忙说：“不不不，我理解的。我也不想让夜哥知道这事，要不然实在太尴尬了。你，知道我在找什么吧？” 珐蕾拉没有说话。 她转过身，从墙边的玻璃柜里拿出一支很小的玻璃瓶。 她把瓶子放在桌上，宋瑾看了一眼。玻璃瓶里装着浅黄色的液体，标签上印着一行字样。 r-3 洛可可三号。 珐蕾拉很清楚他的想法。 她说：“你闯进的那间地下库房里存有几十种药物，只有这一种跟你本身的个人情况有关。但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希望你可以坦诚地说说你的想法，隐瞒对你没有好处。——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个东西的？” 宋瑾微微诧异，原来珐蕾拉并不知道他在纽约的时候，无意中偷看到护士女孩手机的事情。 但他想了想，也只能老实交代出来。 眼下的情况对他很不利，珐蕾拉显然在生气。 她不是好惹的，如果继续吹牛，宋瑾怕自己真的要被大卸八块了。 他把自己得知洛可可3号的来由简单的讲了一遍，珐蕾拉安静地听着。 听完，她沉思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 “宋幽告诉我，你很难对付。”她说，“他曾经提醒我，你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肯定会盘算一些计划，让你在研究所自由行动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但是现在的你已经趋于健康，所以我不想把你当成囚犯一样关在房间里。我尽量给了你自由，希望你在这里过得舒适。但你显然把来之不易的自由当成了机会，利用这机会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偷偷行动是我不对，但我并不后悔，”宋瑾说，“宋幽只把我当成没脑子的小孩看待，但我不是这样的人。” “是的，我已经看出来了。”珐蕾拉淡淡一笑，“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我的孩子愿意信任你，你们的性格确实有一点相似之处。——同样的固执，不服输，非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真相。” 她拿起那支药剂。 “那么，你想知道结果吗？” 宋瑾一愣。 “你想知道注射了这支针剂以后会有什么效果？”珐蕾拉看着他，“洛可可3号就理论上而言能够清除你体内残余的泽塔试剂成分，这种效果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临床表现，你是不是很想知道？” 宋瑾一言不发。 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那些护士女孩一直都站在珐蕾拉身后，她们面无表情，就像是一群沉默的雕像。 但现在，宋瑾突然明白她们在这里是为什么了。 他下意识的转身想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听见珐蕾拉开口：“按住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2 药物作用 她的声音又轻又冷，宋瑾一瞬间几乎从头凉到脚底。 他完全没有机会做出任何反应，转瞬间几个护士女孩将他团团围住，一人揪住他的衣领把他脸朝下按到了桌上。宋瑾的前额狠狠磕在桌面上，痛得他眼冒金星，他头一次知道这些外表文弱的女孩们竟然真有这么大的力气，她们全部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他根本就不是她们的对手。 一名护士拿起玻璃瓶，将注射器灌满了药液，针头缓缓扎进了宋瑾的手臂里。 宋瑾动弹不得，他感到一阵短暂的刺痛，然后是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血管的感觉。 注射的过程很短暂，结束以后，护士们放开了他，但他还倒在桌上一动也不能动。 药物作用的速度很快，他感到眼前渐渐开始晕眩。 视线里的一切都在缓慢转动着，宋瑾张了张嘴，但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全身的器官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但是另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缓缓涌上来，他觉得很渴，他想喝水。 喉咙里干燥的像是在冒火，一幕幕记忆里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着。 爱莲娜病房里的饭盒，那沾满砂糖的点心 宿舍里，苏暮夜被他喝掉的那杯药草茶，购物袋里冰凉的啤酒 还有更早的时候，在遥远的纽约，在他的学生宿舍里。 那些塞满冰箱的饮料，可乐，汽水，甜味牛奶 他全身都冒着冷汗，他很难受，他想喝水。 普通的凉水不行，他想要甘甜的东西。甜味饮料，或者蜜糖，巧克力，什么都行。但他说不出话来，他茫然地抓扣着桌面，这难道是洛可可3号的副作用？为什么这种药会把人变成这样？ 他这是怎么了？ 突然，他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杯子。 珐蕾拉将一杯水放在了他面前。 水是温热的，正在散发出甜甜的香气，这是一杯糖水。 宋瑾抢过杯子一饮而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很渴，再不喝点东西他像是就要死了。 一大杯温暖的糖水下肚，他立刻觉得舒服多了。珐蕾拉又推来一张椅子，扶他坐下，他倒在椅子上虚弱地喘着气，满头都是冷汗。 “还想喝点吗？”珐蕾拉又递给他一杯糖水。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宋瑾已经逐渐清醒过来。眼前的景物不再旋转了，他迟疑地看着那杯水。 看起来它似乎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刚才的那杯已经全部喝完进了肚子里，就算有事也早就来不及扣着喉咙去吐了。口渴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他接过杯子再次一饮而尽。糖水的甜味和温度都恰到好处，喝完后他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一切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经过这番折腾，宋瑾已经满头是汗。 他随便在脸上擦了一把，看着珐蕾拉。 珐蕾拉也漠然地看着他，这时候，她身边的那些护士女孩们开始鱼贯而出。她们默默离开办公室，似乎在宋瑾被注射药物并且喝完糖水以后，她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女孩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出去，最后一人帮忙关上了门，随着轻微的咔哒一声，门锁上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房间里，最后只剩下了珐蕾拉和宋瑾两个人。 珐蕾拉问：“有什么感想吗？” 宋瑾捏着纸杯：“这是什么？副作用？” 珐蕾拉说：“这不是副作用，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这是洛可可3号直接作用在你身上所产生的药物反应现象，如果注射给其他人会出现不同的反应，但那跟你没什么关系。” 宋瑾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都不知道珐蕾拉给他注射的到底是不是真药。 这算什么？ 这就是结果？ 服药之后口渴，想吃甜的，然后喝下一杯糖水，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就算完了？ 泽塔试剂在他体内代谢以后的反应就是这么一个样子？他的患病状态呢？他真正的精神状况呢？ 他想要看到的是自己没有接受治疗的时候，真正的言行举止跟现在会有什么区别。 结果就是这样？ 他就像个馋着要糖吃的小孩子？ 但是 宋瑾突然意识到一些问题。 他皱起眉。 珐蕾拉说：“看来，你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宋瑾低着头：“难道，是我异想天开吗？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彻底的代谢？” 他似乎明白了，洛可可3号能够代谢掉的，只是近期里尚未被他身体吸收的少部分残余的泽塔试剂。在注射代谢针剂以后，出现的是模拟他连续几天停止服药而产生的异样症状。 而症状的具体表现，就是口渴和嗜甜。 但更早之前的药物成分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它们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是不可能从体内被分离开的。 珐蕾拉叹息：“你这个傻孩子，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会不明白呢？泽塔试剂就像是你每天吃下去的食物，在服用或者注射以后药物会迅速被你的身体吸收进入循环。就像你只能把尚未消化的食物呕吐出来一样，洛可可3号也只能代谢出你体内尚未被完全吸收的那一小部分药物。你服用泽塔试剂已经有十五年了，这其中的药物成分作用于你的神经系统，残余的废液则被身体排出。在体内有沉淀物的情况下才能进行代谢，但你的血管和肠胃里原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就算使用洛可可3号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宋瑾漠然地坐着。 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这么傻。 珐蕾拉又说：“泽塔试剂是为了稳定黑蔷薇的精神状态而合成的，所以长期过量服用会产生依赖性，出现类似毒瘾的现象。我发明洛可可3号是为了给黑蔷薇戒毒，它对你毫无用处，你在一个毫无意义的东西上浪费了时间。”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宋瑾低声说，“我只是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想知道我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宋幽不肯告诉我，你也什么都不说。没有任何人能帮我，如果不走这条路，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3 佛罗伦萨 他狠狠捏紧手里的纸杯。 他的脑子里一团糟。 珐蕾拉平静地看着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这样的事，在这么多年里，她实在见过太多了。 她说：“有些事情，并非你去努力就一定能成功，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不可能再找回过去的自己，接受它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不接受！”宋瑾提声说，“能不能找回我自己不重要，我要知道的是宋家真正的过去！让我放弃，除非我死！” 但是话说出口，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珐蕾拉只是个旁观者，他不应该对她发火。 “抱歉，”他放低声音，“我太激动了，这一切都是宋幽造成的，跟你无关。” “宋幽希望你能平安的活下去，把你的生活安排到如今这种程度，并不容易。”珐蕾拉说。 “我已经不想再重复这些老话了，”宋瑾感到很烦躁，“调查是我的权力，宋幽没有资格逼着我活在谎言里。他本身对我就没有多少感情，为什么不干脆一点让我自由呢？我的生死，根本就不需要他来负责！” 珐蕾拉想了想：“也许这是一种他对家人感情的寄托吧，但我也没有评价的资格。今天叫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讨论这个，我只是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做无聊的事情了。而且，我有必要让你警惕没有按时服药的后果，我知道你对泽塔试剂很抗拒，我一直在等这么一个恰当的机会，让你明白这种药物对如今的你来说是不可缺少的。” 宋瑾回忆起刚才那种濒死般的饥渴感。 他不太明白：“刚才洛可可3号代谢掉了我体内残余的药物成分，为什么不服药我反而会出现身体异常症状？” “用专业知识来解释比较困难，可以理解为你的体内缺少一种酶，属于基因缺陷。泽塔试剂里的涅纹草成分能够合成这种酶，它能够补足你的缺陷，所以你能够大量服用试剂但没有生命危险，这也是你当初能够成为试验品的原因。因为这个缺陷，你和普通人的情况是相反的，普通人食用涅纹草会出现各种精神异常的症状，但你没有按时服药才反而会出现病症。” “所谓的病症就是口渴和嗜甜？” “是的，这其中的原理很复杂，但可能你近期有过类似的感觉。这是因为你对药物的抗拒态度，所以我减少了用药量观察你的情况。” “但这种事，我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宋瑾不明白，“只要我住在研究所里，就不可能不吃药，就算我抗拒你也可以强喂。” “问题就在于这个。”珐蕾拉的神情有些凝重。 宋瑾一愣：“你的意思是？” “近期，你可能需要离开研究所一趟。” “？” “近期可能有些特殊的事需要你去解决，这算是属于你的私事，所以我想早做准备。” 听珐蕾拉的语气，她所说的事，似乎跟目前正在调查的案件无关。 宋瑾怔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是不是宋幽？是宋幽出了什么事？！” 他的反应非常迅速，在研究所里，他对珐蕾拉来说根本没有用处。 珐蕾拉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可能来找他。 但，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跟宋幽有关的事情。 宋瑾是宋幽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们需要为对方负责。 如果宋幽遇上麻烦，宋瑾有资格也有义务提供帮助，这是他不可规避的亲缘责任。 珐蕾拉没有否认，她微微点头：“现在还不确定，也许是我多虑了。是这样的，宋幽，他失踪了。” 宋瑾大吃一惊：“这怎么会？” 珐蕾拉说：“宋幽他说要调查一点事，具体的情况我没有问。但他离开研究所以后就不知所踪，他既没有跟我联络，也没有报备蔷薇密会的决策计算机。他有白蔷薇的权限，联络不是强制性的，而且过去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可能是我胡思乱想，过几天他就会回来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你。” 宋瑾从珐蕾拉的言语中听出一些问题：“既然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但这次你却特意来告诉我。是不是他这次的行动内容很特殊？他究竟去了哪里？” “他说，要调查一些父母的事情。” “！！！” “我只知道他似乎去了意大利，但确切的目的地完全不知道。” 宋瑾皱起眉。 意大利？ 又是那个地方？ 他还记得，当初宋幽最后一次欺骗他的时候，是剪贴了一张意大利米兰当地的报纸社会版。 上面描述了一户华人家庭遭到入室抢劫，父母被害，留下幼子的新闻。 这个谎言一下子就被宋瑾拆穿了，这是宋幽编造出的故事。之后，他就忘记了这件事，也没有细思其中的问题。 他以为宋幽只是随便找了一份国外的陌生报纸，目的是让他难以鉴别新闻的真伪。而报纸本身应该跟宋家毫无关系，宋瑾从来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在意大利呆过。 而且，他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和意大利有任何往来。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桐城人，应该没有任何海外关系。 但是现在，宋幽去了意大利？ 在那里，有他们父母留下的痕迹？ 宋瑾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但他想不起来。 他问珐蕾拉：“宋幽具体是去了意大利的哪座城市？” 珐蕾拉说：“我正在派人调查，但，很可能是佛罗伦萨。” 宋瑾一愣。 佛罗伦萨？ 苏暮夜为了寻找丽芙。梅塔的线索，也已经前往佛罗伦萨。 这是纯粹的巧合吗？还是 有许多事情，似乎渐渐连接在了一起。 宋瑾突然想起，他正在调查的这支交响乐团，它也是来自于佛罗伦萨。如果杀害黎维武的凶手就隐藏在乐团里，那他很可能就生活在佛罗伦萨。 并且更加巧合的是，早在十年前，从黑蔷薇福利机构逃离的丽芙。梅塔，她也曾经在佛罗伦萨生活过。 而佛罗伦萨，这座世界闻名的艺术之都，欧洲文化的中心，中世纪文艺复兴运动的发源之地。 它，也曾经是蔷薇密会最早的诞生地。 宋瑾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 是他多虑了吗？ 这一切，会可能仅仅只是巧合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4 肖家 这里的案件依然毫无头绪，而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却似乎又有些危险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宋瑾定了定神，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乱了阵脚。 他思索一会儿，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问珐蕾拉：“宋幽在佛罗伦萨的消息确定吗？” “应该不会错，有蔷薇密会的成员在那里见过他。但他最后出现的确切地点，还需要仔细调查。” “我明白了，那不用等了，我直接去那里。也别让夜哥回来了，我去那边跟他会合。” “你想去意大利？现在就准备？” “不，明晚。”宋瑾说，“我有自己的安排，在这里我还有一点事情必须调查清楚。结束以后，我马上就出发。” “你在查什么？”珐蕾拉问，“研究所的人可以帮你跑腿。” “不行，这件事只能我亲自去办。”宋瑾说，“是这样的，就算今天晚上你不找我，我本来也打算来找你的。我们怀疑杀害黎维武的凶手就藏身在参加音乐节的那支交响乐团里，他可能隐姓埋名改变了身份。所以，肖爵打算明晚举办一场聚会，让全体成员都聚集在一起，我要利用那个机会把凶手找出来。而且，这个凶手的背后很可能有团伙，这个团伙也许跟曾经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生活过的丽芙。梅塔有关。既然宋幽也是在那里失踪的，我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明晚的聚会结束以后不论有没有找到凶手，我都要前往意大利去继续调查。” 珐蕾拉沉吟。 她似乎若有所思。 宋瑾以为她是不放心：“乐团里有好几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夜哥让我去乐团走访调查，但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机会，我想努力一把帮他找出凶手。这也是你的希望吧？我想尽自己所能帮助你们，我不想仅仅是作为一个客人在你的研究所里整天瞎混日子。” 珐蕾拉笑笑：“我不在意这点小事那既然你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我也不阻拦你了。适当的激奋情绪有助于你的心理健康，你越是感到高兴，精神状态也会越好。现在宋幽不在，苏暮夜也不在，就暂时不需要顾虑他们的心情了。我给你机会，你想干什么就放手去干吧，我会尽量配合你的。” 宋瑾高兴极了：“谢谢您！” 也许珐蕾拉是从治疗角度提出了客观的建议，但宋瑾真觉得她实在太了解他了。 就是这么回事，整天把他关起来好好保护着有什么用，让他憋闷着，心情很差又胡思乱想的反而要生病了。追随着直觉去找出案件背后的真相，那才是真正能让他恢复健康的东西。 他说：“那我这就去跟肖爵约个见面的时间，他们的别墅在郊外，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派人去附近守着。” 珐蕾拉点头：“我会的，你不能独自一人。毕竟对手是黑蔷薇，受过专业训练。那样的人，整个乐团加起来或许也不是他的对手。” 话不多说，宋瑾这就赶回宿舍去跟肖爵联络。 他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做准备，想到自己即将一个人去抓凶手，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让他如此迫不及待的理由，不仅仅是为死者伸张正义这么简单。 从最早的锡林开始至今，一切的案件彼此间都存在某种联系。 他们顺着引导，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这次找到了杀害黎维武的凶手，抓住隐藏在他背后的那伙人。 那么，一切谜团的开端。 最初的时候，将宋瑾和苏暮夜吸引在一起的那个黄铜怀表。 让他们结识的契机，宋教授奇怪的遗嘱。 这一切的问题，或许都会得到解答。 困扰宋瑾许久的真相，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离开了珐蕾拉的办公室。 门再次被关上了。 珐蕾拉独自站在窗边。 透过窗户，她低头看着宋瑾从办公楼里兴奋地跑出去。 昏黄的路灯，拖出他长长的影子。 珐蕾拉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办公桌边，拨出一个电话：“是我，有件急事要你们去办，请马上调查一下肖家。对，就是他们，尽快去查，我等着回音。” 说着，她顿了一会儿：“还有，安排一个十人小组，包括侦查和急救。两架直升机，集结地点我稍后通知。好的，就这样。” 她放下电话，愁眉紧锁。 是她记错了吗？ 肖家，肖家 她似乎想起了一些事。 宋瑾回到宿舍，立刻打电话给肖爵，跟他约定见面的时间。 肖爵还在外面，他正在帮着乐团办理回国手续，要很晚才能回去。肖家的别墅在远郊，和珐蕾拉的研究所分别在城市两端，宋瑾不认识路，他也不好意思让乐团专程跑到研究所这边来接他，最后两人商定明天傍晚在慕尼黑音乐厅见面。到时候，肖爵的车会在那里等他，他正好在附近办事，结束以后顺路带他一起走，宋瑾还问到了别墅的地址和具体的行车路线，这个信息很重要，能够方便珐蕾拉派遣研究所的人尾随。 这一次，他不会再像摄影会馆的时候那样，傻大胆的独自一人就跑到陌生地方去了。 他还是懂得吸取教训的。 而关于聚会的内容，肖爵保证明晚乐团的所有成员都会准时参加活动，届时会有一场娱乐性质的交响乐演出。乐手们会按照音乐会当晚的位置再次就坐，并且表演同样的节目，重现谋杀案发生时候乐团里每一个人的情况。 从表面看来，在演出的当时大家都在场，没有任何人能够离席去杀人。 然而，宋瑾心里始终有些异样。 似乎有一件怪事在他心里呼之欲出，他漏掉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细节。 就差一点了，他需要一个契机，所以必须准确重现案件当晚音乐会舞台上的景象。 凶手必定是在表演途中找到了某个机会，从舞台上凭空消失而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宋瑾需要找到这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必定能将他脑海中那些杂乱无章的线索，非常完整的融合在一起。 他有这个自信。 这起案件，一定会在他的手上结束。 然后，他就要尽快前往佛罗伦萨。 去寻找宋幽的下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5 维塔克小城 意大利，佛罗伦萨。 维塔克小城，深夜11点。 深夜的维塔克被夜色笼罩，低矮的尖顶砖房里，窗内昏黄的灯光仿佛透出一丝诡秘。 鹅卵石铺就的街道蜿蜒曲折，在遥远的田野中，占地广阔的葡萄园一望无际。空荡荡的葡萄藤架结着冰霜，随风轻轻摇晃，在冬夜里显得寂静而萧索。 维塔克小城距离佛罗伦萨城区大约两公里，在地图上几乎毫无痕迹。早在中世纪之前这里就早有人居住，世世代代在此生活的居民以种植葡萄和酿酒为产业，每年秋天都是丰收的季节。 年迈的退休内科医生柯萨帕已经在这座小城生活了几十年，他的祖父，曾祖父也在这片土地度过了平静的一生。在他的记忆里，宁静的维塔克从未发生过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除了十年前的那场灾难。它似乎已经是个被上帝遗忘的角落，时间在这里永恒的缓慢流淌着。 但是今天晚上，冬夜的寒风似乎格外喧嚣。柯萨帕医生在屋里感到坐立不安，直觉在告诉他，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正在发生。自从前几天开始，维塔克小城就变得很不平静，有些陌生人在镇上游荡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他们身穿黑色外套，低声交谈，经常在打电话。如今黑手党早已是历史中的虚幻故事，整个托斯卡纳区的生活都很平静，以柯萨帕贫瘠的想象，他完全猜不出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夜深了，窗外的寒风拂过窗棱呼呼作响。 柯萨帕在微熄的火炉里又添了一块柴，这时候，他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很急的敲门声，非常匆忙。 在寂静的夜晚，这声音显得尤其清晰。 “医生，您睡了吗？”压低的人声从门外传来，“发生了一点急事，请您去马上墓地看看。” 墓地在小城北侧的山坡上，逝世的人们在此永远长眠。柯萨帕穿上外套，跟着那人赶往墓地，被派来跑腿的是沿街店铺的短工，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奔上山坡，远远的，柯萨帕看见平日里寂静的墓园，今晚竟然灯火通明，幽幽的火光在黑夜中晃动，火光倒映着墓碑的形状，让人不寒而栗。 墓园深处，几个人站在那里。柯萨帕认出了他们，这正是白天在城镇里游荡的那些人，其中有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年轻男人，似乎是他们的头儿。那人站在一座墓碑前，低头沉思着什么，而他脚下的泥土早已被刨开，土堆在一旁，上面插着铁锹，有三副陈旧的棺木正裸露在外，因为年代久远，棺木表面篆刻的痕迹已经模糊不清。 柯萨帕认得那个墓碑，他大步赶过去，厉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那年轻男人回过头，他是个黑发的东方人，长得很高。 他的神情十分冷淡，火光跃动在他的眼底，仿佛折射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碎光，他的眼睛是灰色的。 他看着柯萨帕，开口问：“柯萨帕医生？” 他的意大利语十分流利，柯萨帕点了点头：“是我，你们是谁？” “我们来自一家私人机构，受人委托正在调查一起旧案。十年前，是你开具了嘉利夫妇和其女儿的死亡证明？” 柯萨帕看着他，半信半疑。 苏暮夜看出他的疑惑，他从怀里拿出一枚戒指。 “这个东西，或许可以证明我的诚意。是它的主人，正在委托我调查这件事。” 那是一枚陈旧的镀金戒指，并不值钱，戒指上篆刻着一朵红色的蔷薇花图案。 这枚花朵的色泽和线条都极为特殊，柯萨帕看到那个图案，立刻大惊失色：“蔷薇密会！” 他尽力压低声音，不让站在远处的那个店铺短工听见。维塔克小城的人对蔷薇密会一无所知，但只有柯萨帕，他知道，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为它服务。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们竟然会主动找到他，要求他的协助。 苏暮夜收起戒指：“看来，不需要鉴定戒指的真伪了。那么，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柯萨帕定了定神，他当然不能拒绝蔷薇密会的要求。 他说：“是的，你说得对，那三份死亡证明都是我开的，那家人的长眠之地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墓碑。他们一家三口当年死于煤气爆炸引发的火灾，全部都是当场死亡，根本来不及抢救。” 苏暮夜又问：“你还记得，在这件事故的发生前后，这家人是否有过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我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么久以前的事情早就记不清楚了。为什么蔷薇密会会突然干涉这件事？是他们的亲戚来委托你调查的？但这家人根本没有亲戚，十年前事故发生的时候，谁都没有找上门过。” “他们没有亲戚，是否也意味着不会有人来为他们扫墓？” “应该是吧，我没注意过。在这十年里，我不记得有任何人来探望过他们，也没人来打听过他们的情况。” 独居的老年夫妇，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住在偏僻的乡下小城里。 在他们死亡之后也没有任何人主动表示关心，更不会有人来为他们扫墓。 但，事实并非如此。 苏暮夜低头看着那座墓碑。 多年的风吹雨淋，墓碑的刻字已经模糊不清，但这个石碑的表面非常整洁，周围没有任何杂草丛生。 躺在这里的年轻女孩，嘉利夫妇的养女。 她的真实身份是曾经的黑蔷薇a级学生，丽芙。梅塔。 有多种迹象表明，丽芙。梅塔与发生在桐城以及慕尼黑的连环杀人案有着重大关联，但是根据pa调查公司的报告，她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她去世的时候名字和身份已经改头换面，pa是根据照片比对才找到了她。苏暮夜依照她生前居住的地址找到这里，留在这座小城里的只有三具凄冷的棺木，嘉利一家早已不在人世。 然而，眼前这座整洁的墓碑，说明在近期有人曾经到这里来过。 有人清扫过这块墓地，这与柯萨帕医生的证言情况不符。 并且 苏暮夜看着那三具并排的棺木。 这是质地最为普通的便宜棺木，材质相同，规格相同。 然而中间的那一具，和左右两具似乎略有区别。借着晃动的火光，他看见棺木右下角，隐约能见一点金属的光泽。 是棺木的铁钉，它是新的。 经过十年的风吹雨淋，普通的钉子早就生锈了。然而这具棺木的铁钉依然崭新如初——或者应该说，它是被新换上去的。 在近期里，它曾经被人打开过。 苏暮夜看着它，开口说：“起棺。” 蒙着灰尘的棺木被缓缓抬起，放到一旁的草地上，几个人合力用工具把它撬开。 柯萨帕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然而紧接着，发生了更加让他震惊的事情。 盖板被推开到一边，火光映照出棺木内部的景象。 ——狭窄的内部，空空如也。 这具棺木里，竟然根本就没有尸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6 空棺木 墓地里，弥漫着窒息般的寂静。 苏暮夜曾经推测过多种可能，空棺也是其中之一。 但，策划这件事的人竟然如此大胆，连去寻找一具伪造的尸体替代都不愿意。 柯萨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怎么可能？我是嘉利夫妇的老朋友，十年前是我亲自为他们办的葬礼。整个下葬的过程我都是亲眼看见的，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苏暮夜看了一眼棺木盖板上的文字：“在这里面的是他们的女儿，黛西。嘉利。但她不是嘉利夫妇的亲生女儿，而是被他们收养的，是不是？” 柯萨帕点头：“是的，这对夫妇的亲生儿子在多年前因病去世了，他们一直都想再要个孩子，所以才收养了这个女儿。但是没想到就在那个女孩住进他们家几个月以后，家里就发生了煤气爆炸的意外事故。但是，黛西的尸体怎么会突然失踪，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恐怕，就在最近。”苏暮夜看着棺木盖板上那枚崭新的铁钉，“你是否还记得，十年前这对夫妇是通过什么途径收养那个女孩的？” “好像是捡到的？”柯萨帕努力回忆了一下，“是的，就是捡到的，就在山谷的那座葡萄园里。那个时候，是嘉利先生发现了她，那女孩说自己被后母虐待所以从家里逃了出来，当时她的模样很凄惨。嘉利夫妇非常喜欢她，但他们也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在收养她以后他们通过一些途径想要调查她的身份。但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楚，就发生了煤气爆炸的事故。” “他们的旧宅还在吗？” “不在了，几年前改建葡萄园，拆掉了那间房屋。但爆炸以后那里就没有人在住了，说是房屋，其实只是一片废墟。” 苏暮夜想了想，他对柯萨帕说：“希望你忘记今晚在这里看到的事，嘉利一家在这里长眠，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柯萨帕点了点头，但是，他又小心地问：“难道，那个女孩有什么特殊的来历，有人怕她的遗体会暴露某些线索？” 苏暮夜没有回答。 他做了一个手势，那些身穿黑外套的人团团围住了老医生。他们将他和那名短工一起带离了墓地，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在这里，需要的线索都已经亲眼看到了，接下来的事情，将与这座偏僻的小城再无关联， 黛西。嘉利。 真名丽芙。梅塔。 她在十年前黑蔷薇培育机构关闭的时候，趁乱逃离英国来到意大利。在维塔克小城，她遇到了年迈的嘉利夫妇，对他们编造了一套遭受后母虐待的谎言，摇身一变成为了楚楚可怜的年轻养女。然而她选择的对象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嘉利夫妇拥有一大笔财产，寡居在这座小城里，没有亲戚，当时身无分文的丽芙。梅塔需要的不是家庭和父母，而是这笔钱。在博取嘉利夫妇的信任以后，她策划了一起煤气爆炸意外，谋杀了那对老夫妇，带着钱财远走高飞。 当时柯萨帕医生下葬的显然不是丽芙。梅塔本人，留在火场残骸中的是其他死者，可能是附近荒野的流浪女子。 然而奇怪的是，这具假尸体一直代替丽芙。梅塔被埋葬在这里，十年未曾动过，在最近却突然不翼而飞。盗窃尸体，这种行为完全没有必要，苏暮夜一路追寻着丽芙。梅塔的线索而来到这里，这具消失的尸体简直就好像在暗示他，丽芙。梅塔身上确实有很大的问题。 这实在太奇怪了，苏暮夜找不到必须盗走这具尸体的必要性。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理由，这怪异的举动，简直是故意在表现给他看。 他依靠推断和猜测追查到这里，而这里确实发生了新的意外。这就好像有人在告诉他，他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这具空棺木就是指引他的路标。 而路标近在眼前，理应跟它一同出现的，就该是下一个调查方向的指示。 油灯的光忽明忽暗，苏暮夜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棺木前。 他仔细检查狭小空间里的每一寸，在角落的夹缝里，他隐约看到了一点东西。 那好像是一张纸片，被塞在了木头的缝隙中。 他俯身抽出那张纸片。 纸片上沾满了泥土，借着昏暗的灯光，依稀可见上面画着图案。 那是一个娃娃的图案，她坐在画面正中，头上斜扣着一顶黑色礼帽。 娃娃有着长长的头发，脸上画着一枚圆形的单片眼镜，看起来就像个女怪盗。 在图案下方，纸片上用意大利语印刷着一行字——夏绿蒂三姐妹，还有一串地址和电话。 夏绿蒂三姐妹？ 这似乎是某家店铺的名片，苏暮夜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已经离开墓地的柯萨帕医生，又匆忙地赶回来了。 他喘着气，边跑边说：“幸好您还没走，是这样的，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这具棺木里，当年跟黛西一起下葬的还有其他东西，现在那东西不见了！” 苏暮夜微微皱眉：“什么东西？” “是一个布娃娃！是黛西亲手制作的布娃娃，这是她的爱好，”柯萨帕说，“那场火灾里所有的东西都烧光了，只剩下那个娃娃。那是黛西最喜欢的娃娃，所以我把它放在了她的身边，但是现在，这个娃娃跟她的遗体一起失踪了，它们全都不见了！” 苏暮夜沉吟。 他拿出手机，将黎维武案发现场的布娃娃照片打开，问柯萨帕：“是这个娃娃吗？” 柯萨帕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微微发白。 结果已经很清楚了。 在这个墓地消失的布娃娃，就是凶手留在黎维武被害现场的娃娃。 丽芙。梅塔和黎维武被害的案件，到此有了证据确凿的实质关系。 杀害黎维武的凶手，曾经来过这座维塔克小城。 他盗走了伪装成丽芙。梅塔的假尸体，拿走了她的布娃娃，将娃娃撕碎以后留在了各个案发现场。而这也是布娃娃会如此肮脏陈旧的原因，它在墓地里被埋藏了十年，是被人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旧物。 谋划着一切的人，他知道苏暮夜最终会一定追查到这里。 他要指引他更多的方向，所以，他在棺木里留下了那张名片。 夏绿蒂三姐妹。 这是三个女人的名字吗？ 她们，究竟是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7 最后的准备 德国，慕尼黑。 隔天傍晚，宋瑾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车已经在研究所的门前等候，等一切就绪，宋瑾就会乘坐这辆车再一次前往慕尼黑音乐厅，跟肖爵在那里会合。 出发之前，珐蕾拉又找了他一次。 这次见面的地点变了，那是一个宋瑾曾经去过的地方，是珐蕾拉办公楼的地下房间。 上一次闯入那里的时候，宋瑾是通过药品库房的密道无意中迷路进去的。在那里，他见识到了一些古怪的仪器，但没有探索的机会就被薇娅。柯丝庭逮住了。珐蕾拉的办公楼有七层，但宋瑾不知道隐藏在地下的空间还有多少。连接地面与地下房间的通路错综复杂，上次他是被薇娅。柯丝庭带出去的，而这一次，珐蕾拉派人来引路，把他带了进去。 绕过地下室迷宫般的通道，这次宋瑾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里灯火通明，没有窗户，几个人正在金属桌前忙碌，桌上排列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设备。 珐蕾拉站在一旁，看宋瑾走进来，她快速地说：“时间有限，不多寒暄了。这次情况特殊，你身边没有人陪伴，我需要做一点准备。” 宋瑾点了点头。 按照别墅地点的定位，直升机和后备小组已经先行出发。他们会在距离别墅半径五公里之内的位置待命。为了不被别墅里的人发现，不能靠的太近，所以宋瑾在调查期间会陷入独自行动的处境。虽然别墅里有他熟悉的肖家人，但凶手也正隐藏其中，并且人数未知。目前无法预测在别墅里会发生什么事，所以需要尽可能的做好防备工作。 按照珐蕾拉的指示，助手们在宋瑾的外套里加了一层特殊材料，改装纽扣，修整指甲。 珐蕾拉依次解释：“这是超高强纤维制成的防弹防刺背心，即使睡觉的时候也要穿着不能脱下来。左手食指指甲盖上的透明编码能够激活加密信道，需要联络我但不想被人知道的时候，用你的手机扫描就可以进行安全通信。万一遇到危险而自己无法解决，按住这颗纽扣发送求救信号，在附近待命的直升机会立刻赶过去。” “如果我找到了凶手，要怎么办？”宋瑾问。 “尽量稳住他，再联络我，也尽量不要把无关的人扯进来，一旦你确认凶手的身份就尽快通知我。我会派人去追踪，寻找一个恰当的机会将他抓住。我需要他作为证明黑蔷薇培育计划危险性的证据，在说服蔷薇密会停止重启计划以后，再将凶手送交给警方。” “真会把他交出去吗？”宋瑾半信半疑，“蔷薇密会有秩序者，他们也许会动用私刑。” 珐蕾拉不置可否：“我不能保证，具体如何处理，将要视他犯罪的严重性而定。” 宋瑾想了想：“那如果我成功了，能以此为筹码谈条件吗？” “你想要什么？” “可能我这么说太自大了吧如果我成功了，这算是给蔷薇密会贡献的一份功劳吗？这份功劳，能不能用来交换某种资格之类的，比如，给宋幽一次命令，让他必须为我做一些事？” 珐蕾拉笑起来：“你的想象力真丰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规矩。宋幽是蔷薇密会的一员，你不是，你们身份有别，蔷薇密会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优先保护他，而不会特别优待你。” “那，我是说假设，假设我们身份相同，我就会有这个机会？”宋瑾问。 珐蕾拉一怔。 她看着宋瑾，他的表情很认真。 他问：“如果，我和宋幽有相同的身份，而我比他做出了更多的贡献。那样的话，蔷薇会不会优待我，强制宋幽必须对我把过去的事情说出来？” 珐蕾拉皱起眉，她听明白了宋瑾的意思。 在这个时候，他又钻进了始终摆脱不了的牛角尖。 “你，想成为我们的一员？”珐蕾拉的表情严肃起来，“别傻了。” “我就是那么一问。”宋瑾眼神飘忽。 “不要做傻事，”珐蕾拉劝诫他，“宋幽不是你宿命的仇敌，他也并不万能。将来等你真正长大了，他根本无法对你造成威胁。而现在你感到来自他的压迫，只是因为你还太弱，你要依靠自己变强而不是卖命给别人去交换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好好珍惜你的自由，这是你的无价之宝。” 她将纽扣固定在了宋瑾的外套上：“好了，你该走了。别再胡思乱想，你永远都属于你自己。” 宋瑾没有再说话。 珐蕾拉将一切看的很透彻，她很清楚蔷薇密会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归宿。 想要摆脱宋幽的阴影，只能依靠自己。 借用别人的权势去满足心愿，那就像是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珐蕾拉不希望宋瑾成为那样的人。 离开办公楼，天色已经昏暗。宋瑾走到研究所门口，看见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行李都已经装好了，宋瑾上了车。 透过车窗，他看着森林的风景开始慢慢朝后移动，他终于出发了。 一路上都很顺利，新年假期路况顺畅，高速公路上空荡荡的。宋瑾比计划中提前了不少时间到达目的地，在路德维希大街，他在距离音乐厅不远的地方下了车，独自在路边等。 天渐渐的黑了，冬季的夜晚来得很早。 宋瑾等了一会儿，看见一辆眼熟的白色车子在路边停下。 有人从车里探出身子朝他招手，是肖爵。 昏暗的光线掩饰不住他略显疲惫的面容，看来他已经在外面辛苦的奔波了一整天。 但他还是很客气，宋瑾上车以后他就连声抱歉：“不好意思来晚了点，今天实在太忙了。” 宋瑾也挺不好意思：“是我主动打搅你的，其实我自己坐公交车过去也行。” “不不不，你是客人，又是思欢的朋友，不能这么随便。”肖爵说着，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还好一切都顺利啦，等把乐团的家伙们全都送走我就彻底安心了，之后我要给自己好好放个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8 肖爵的证言 宋瑾问：“你们乐团的手续都办妥了吗？” “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就会陆续有人离开。——所以，你想要找出凶手，今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肖爵提醒宋瑾。 前方红灯转绿，车启动了。 去别墅的路很长，宋瑾想了想，问肖爵：“能说说你们乐团的情况吗？” 苏暮夜交给他的任务是打听乐团成员近十年来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尽量收集地毯式排查的资料。但宋瑾的目标不止这么点，他希望在这个打探的过程中找到他所需要的那个契机，直接指向凶手。 肖爵是个很爱闲聊的人，他本身就是自来熟的性格。虽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他完整的去收集乐手详细资料这很难做到，但趁此机会跟他随便聊聊，可能也会有新发现。 “我是去年才进乐团开始参加演出的，”肖爵对宋瑾说，“因为乐手们都是来自世界各地，我也不敢说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极端一点的话，就算我的同僚在过去曾经有犯罪记录，甚至杀过人，这种事我们也未必知道。” “既然你去年才进乐团，但好像大家都很听你的话？是因为肖家身份的关系吗？”宋瑾问。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啦，我只有业余时间会参加演出，主业还是学生。这次参加音乐节的活动是通过肖家的亲戚关系联系上的，而铃雨是非常重要的首席小提琴，思欢对我们家的情况还不熟悉，所以只有我负责跑腿了。” “你常干这种事吗？看你挺能说的。” “嗯，我不怕生。” “那你跟谁都挺容易搭上话的吧？会不会在闲聊的时候，正巧听说乐团里哪个人比较特别的小事呢？” “你是指哪个方面的？” “比如过去的经历之类的。” “哪方面的经历呢？” “改名换姓，变换居住地址或者常驻国家，或者跨专业兼职的。”——杀害黎维武的凶手，可能曾经做过导游，这是宋瑾目前手中最重要的线索。虽然凶手会将自己的私生活隐藏的很好，但他也许什么时候会无意中露出一点马脚。 肖爵很为难：“如果是童年时期有过其他名字，或者改变过国籍，我还真不知道，乐团又不是警察局。不过，你说的跨专业是怎么回事？你觉得凶手除了会音乐以外，还会有其他特长？” 到了这时候，宋瑾也不想多绕圈子了，他直接说：“我怀疑，凶手可能曾经做过导游。” 肖爵一愣：“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其实，在音乐厅作案的这个人，也是另一起凶杀案的主谋。”宋瑾说，“在那起案件中主谋跟涉案的死者关系很熟，而死者很喜欢旅游，所以我推断他是在旅行途中与导游结识，跟他成为朋友，这才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但旅行为什么会跟导游熟悉起来？在旅途中交友，对方同为游客的可能性更大吧？” “这是因为死者年纪很大，朋友都是同龄人。而凶手很年轻，死者应该没兴趣跟年轻游客交朋友的。” “那你坚持这么推断的话，我就很为难了。”肖爵叹着气。 “嗯？” “因为，我就曾经当过导游。” ！！！ 宋瑾呆了呆。 不知什么时候，车已经离开城区，驶上通往郊外的高速公路。 两边的景象都是荒凉陌生的，宋瑾从没有来过这里。 车开得很快，车里的暖气也开的很足，但空气却突然有些异样的寒冷。 宋瑾沉默着，他看着后视镜里肖爵的脸，他平稳地开着车，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突然，肖爵笑起来：“哈，到底是你在吓唬我，还是我在吓唬你。” 宋瑾正经道：“这不是开玩笑，你不要乱往身上揽嫌疑。” 他根本从没有怀疑过肖爵。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怀疑过任何肖家的人，肖铃雨，莫思欢，从来就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撇去他和莫思欢作为朋友的那层私人关系，肖家不可能与这起连环案件有关系，音乐节的表演是通过他们而筹办的，摊上那件音乐厅的案件，可能已经给这家人的声誉带来了一些影响。 身处一个家族的某人，也许会为了私欲而去谋杀别人。 但他不可能把家族的名誉都搭进去，这很愚蠢，而且没有任何好处。 他问肖爵：“你怎么会去当导游的？你哪来的时间去学这个？” “导游跟音乐不一样，根本不需要每天花七八小时练习乐器，”肖爵说，“我只是偶尔兼职，确切的工作是叫做景点讲解员，在各大旅游景点工作。这项工作不需要资格证，属于一种志愿服务，但如果讲得很好，游客会对你感兴趣，可能私下出钱邀请你做一两天的全程随行，这当然就算是导游了。” “你看起来也不缺钱，为什么要去干这个？” “什么叫干这个，我又没有去陪人睡觉。我本来就很喜欢聊天，也去过世界各国的很多地方，做私人导游不是为了钱，纯粹是因为喜欢。” “有时间不练习，跑去干这种兼职，你家人不会有意见吗？” “天生兴趣就这样，能怎么办呢？你看思欢也不守规矩的。而且我们家里的要求也没那么严格，不是非要每个人都成为铃雨那样的演奏家，将来去做乐队管理，编曲作曲，或者当乐队经纪人都行。因为音乐行业现在也追求多元化发展，光是学院派的乐手不够用，其实我很想去世界各地发掘有趣的音乐文化，将来就”肖爵说着，突然打住了，“诶不好意思，我又乱说话跑题了。这么说，你是怀疑凶手曾经当过导游？但乐团里除了我自己，好像没听过有谁干过这行的。” “如果对方刻意隐瞒，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宋瑾说，“那在你熟悉的人之中，你有没有发现过谁行踪可疑的？比如突然外出，无故请假，或者有什么奇怪的朋友。” “你说的情况，其实都很常见。有的学生接受商家的雇佣，去酒吧或者商场演出，但又不想被学校知道，表现出的行迹自然就很可疑。”肖爵说，“但形迹可疑的人究竟是去打工还是去做别的什么事情，这就不清楚了。你在学校的时候，每个同学具体去哪里做什么了，你也不知道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9 城堡 宋瑾感到很为难。 肖爵说的没错，作为普通学生除了在校按时上课以外的时间，具体去了哪里，究竟在干什么，以普通形式的询问是很难查清真伪的。 如果加上多人作案的条件，互相隐瞒那就更难调查了。 他在思考是否有方式能够最快找到他所需要的那个契机，比如有针对性的进行特殊内容的询问，然而这时肖爵又说：“也不是我想泼你冷水，乐团里的大家来历真的都很清楚，没有显而易见的疑点。你也知道我很喜欢聊天的，我很熟悉他们的情况。如果你在我这里问不到什么的话，去问别人也是一样。而且因为你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我很担心你贸然去跟乐团成员交谈，会打草惊蛇引起他们的怀疑。万一凶手知道你的打算，反而先发制人对你不利那就麻烦了。” 宋瑾沉默地点头。 在肖爵的立场上，他也是很尴尬的。 他愿意帮助他，但他们都是门外汉，没有受过专业的刑侦训练。如果宋瑾在调查中真的碰上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万一受伤，给肖爵带来的麻烦就更大了。薇娅。柯丝庭的案件还没有完全解决，肖爵不希望突然出现更多的事故需要他担责，这是人之常情。 肖爵真正的想法，是希望宋瑾能够在尽量不去接触乐团成员的情况下进行调查，他希望自己可以随时掌握调查进展。 宋瑾当然可以带着他到处走，跟他形影不离，随时保证调查的时候他在场。 但肖爵已经很肯定乐团成员表面上都很正常，想要找到解开这个谜团的契机，又不能引起凶手的怀疑，怎样做才是最稳妥的？ 宋瑾很困惑，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夜色渐浓，车子离开高速公路，远方渐渐能看见建筑物的轮廓。 慕尼黑郊外森林密布，肖爵把车开进一条小路，两边的景色跟珐蕾拉研究所附近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前方是一道敞开的黑色铁门，穿过之后是一片树林，然后又是一道门在经过两三道门以后，树木逐渐变得稀疏，夜幕下能看见广阔的草坪，有穿制服的人打着手电，似乎是别墅的警卫正在巡逻。 冬夜月光清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宋瑾透过车窗，看见一栋巍峨古老的城堡耸立在山谷的高处。 月光下，城堡环绕在轻柔的薄雾中，仿若仙境，简直美不胜收。 他很惊讶：“这就是你家？这也太豪华了！” 肖爵放慢了车速，往车库去：“度假的时候偶尔用，平时没有人住的。德国各地都有中世纪遗留下的城堡，买地产不贵，但是打理很花钱。你想常住这儿吗？我不收你房租，只要你每周负责把这里打扫一遍就行。” “我连自己的宿舍都扫不干净，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你会做饭吗？” “不会。” “洗衣服呢？” “有洗衣机。” “你跟思欢一样啊。” 两人随便闲聊着，车驶过了一座吊桥，进入城堡一侧的底下。 身后响起隆隆的声音，宋瑾回头一看，吊桥已经缓缓地收起来了。 他微微皱起眉。 这座吊桥是城堡连接外界唯一的道路，没有了它，肖家的别墅几乎与世隔绝。幸好珐蕾拉预先准备了直升机，如果没有空中救援的途径，万一别墅里发生什么事，凶手突然发起疯来大开杀戒，大家谁都逃不出去。 进了这里，就完全是陌生的地方了。 肖爵进入车库，停好了车，宋瑾跟着他离开，两人进了一条走廊。 这里是地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城堡在修缮的时候似乎尽量保持了原本的风格，墙壁是石头做的，上面插着照明的火把。火把其实是现代化的电灯装饰品，但不仔细看就像是古老的煤油照明工具。 肖爵边走边说：“这座城堡是15世纪巴伐利亚公爵的行宫，我们没有大幅度改变城堡内部的格局，所以这里有不少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密室和密道。每个房间的门后都有简易地图，没有标注的地方尽量不要去，怕你迷路。” 宋瑾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到地图的话，我想要一件东西。音乐会那天晚上，有没有乐团成员当时就座位置的平面图？” 肖爵一愣，说：“你要那个干吗？有当然是有，布置场地的时候我们有示意图。不过，今天晚饭过后就有表演，我已经安排好了，大家的位置会跟那天晚上的一样，这还不够吗？” “这里的演出场地，地理环境跟统帅堂不同。既然有平面图，我还是想看一看。” “没问题，等会儿我去找找。” 地下室的坡道一路往上，言谈间，眼前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 大厅到了。 眼前出现的景象让宋瑾赞叹不已，这里似乎就是城堡的正厅，正厅非常宽敞，挑高的天花板有十几米，上面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地上铺着厚厚的编织地毯，深棕色的楼梯扶手都擦得铮亮，鲜红的露水蔷薇插在玻璃花瓶里，整个大厅里都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宋瑾朝四周看了看，空气里有种陌生的凝滞感，这座大厅似乎是为了演奏时候能达到更好的视听效果，整体空间都进行了特殊的处理。在角落里，一台留声机正在播放轻音乐，周围三三两两有人在闲逛，有聊天或者是打桌球的，看模样应该都是乐团的成员。 楼下摆着自助餐台，冷热餐点和甜品饮料都一应俱全，但几乎没有人动过的痕迹。肖爵随手一指：“这就是晚餐，但现在还没有到用餐的时候，大家都在楼上。你的房间也在楼上，我带你去看看吧。” 宋瑾应了一声，但是，他仿佛觉得这里不太对劲。 大厅里太安静了，好像缺了点什么。 按理说，他来到这里，应该会碰上某个熟人。 而那个熟人，必然会咋咋呼呼的跑出来迎接他。 宋瑾问肖爵：“那个，思欢在哪儿呢？他不知道我来了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0 直觉 莫思欢的话唠胜过肖爵，而且他很缠人。 宋瑾一看到他就头痛，然而这座城堡的大厅里静悄悄的，缺少了他的声音还真有点不习惯。 但仔细再回想确实不太对劲，莫思欢对案件这么感兴趣，然而肖爵这么忙，他似乎也没有帮忙做点什么。甚至等宋瑾都已经到了城堡里，他也没有主动出门迎接，这不符合他平常的脾气，他到底是在搞什么呢？ 宋瑾以为他有别的事情在忙，这时候肖爵却说：“是我没跟你提起过吗？思欢他已经回国了。” 宋瑾一愣：“他回国了？” 肖爵点头：“因为这边出了事，家里催得紧，我实在走不开只能让他回去汇报了。他是跟铃雨一起回去的，铃雨在国外还有演出，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宋瑾很意外。 案件是前天晚上发生的，昨天下午肖铃雨还给爱莲娜做过晚饭，今天晚上她就已经回国了？ 这也太突然了。 宋瑾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你保证过今晚参加表演的人，会跟案发那天晚上完全一样。” 肖爵挺不好意思的：“没说清楚是我的错，但我想少了他们俩也没什么关系吧？其他人都还没走，座位也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宋瑾默然。 少了莫思欢和肖铃雨，确实没什么关系。 他们本来就跟案件没有牵连，而且那天晚上莫思欢全程都坐在宋瑾和苏暮夜旁边，缠着他们讲讲调查的事情。而肖铃雨是坐在舞台前排的首席小提琴，她全程都在演奏，而且处于最显眼的位置，根本不可能离开座位的。 这里发生案件，远在意大利的肖家一定很着急，莫思欢急着赶回去也无可厚非。 但宋瑾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开始变得更加强烈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大厅里一片寂静，这种异样的寂静让他很不安。 有些事情不对劲，他的直觉在警铃大作，但他看不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肖爵见他傻站着，朝他面前挥挥手：“嗨，怎么了？思欢不在就这么想他吗？我也可以替代他的。” 他帮着宋瑾提起行李箱：“好啦，我们别站在这里挡路了。我带你去房间，回头你饿了自己下来吃东西吧。” 两人的交谈已经引来了远处的视线，有几个乐团成员朝宋瑾这边看过来。 宋瑾暂时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转身跟着肖爵上楼，但内心的疑云还是挥之不去。 他边走边思索着，想要理清眼前的混乱，然而他没有在城堡里发现任何危险。没有证据，他就不能胡乱猜测，更不能随口乱说，他就这样一路困惑着，跟肖爵一起上了二楼。 二楼并列着十几间客房，每间都有独立的卫浴设备，房间很舒适。宋瑾的房间就在肖爵隔壁，肖爵还有别的事要忙，把宋瑾安顿好之后他就先走了。宋瑾独自坐在床上沉思，晚饭是自助餐，楼下的餐点随时可以取用，直到七点结束。 演奏会将在七点半开始，而现在是六点半，在这一个小时里可以进行一些走访调查，先跟乐团的成员聊聊。 但还有些准备工作，宋瑾拿出手机，扫描手上的编码进入网站，这是他与珐蕾拉联络的特殊渠道。 网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漆黑，一条线在屏幕上平稳地移动着。宋瑾对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开口：“听得见我吗？” 线条晃出波纹，自动记录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传来珐蕾拉的声音：“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宋瑾放下心，他说：“我已经到肖爵家了，现在一切正常。” 珐蕾拉说：“我这里也很正常，直升机已经在预定的地点待命。”她说着，宋瑾手机屏幕上的画面自动切换，网页内容从波纹变成了一幅地图，地图中间有一个红点，周围不均匀地分布着两个绿点和一些蓝点。 “绿点是在山谷中待命的直升机，”珐蕾拉说，“蓝点是协助你的后勤人员。按照预定计划，如果遇到危险或者发生你不能控制的局面，一定要立刻联络他们。” “我知道。”宋瑾暗暗握住了外套的纽扣。 “目前调查有什么新进展吗？”珐蕾拉问。 “这里很偏远，我刚到，还什么都没做。演奏会七点半开始，我现在在等肖爵的一些资料。”宋瑾说。 珐蕾拉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她说：“不管情况如何，你每过一小时都尽量跟我联络一次。然后，不论今晚的调查结果如何，明天早上八点前你一定要离开那里。” 明早八点，是宋瑾一开始跟珐蕾拉约好的时间。 因为需要按时服药，他不能在外面独自行动太久，而且也不合适在肖家的别墅里打搅太久。 但这个时候，珐蕾拉的语气似乎有一点古怪。 宋瑾问：“是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时间规定的这么严格？” 珐蕾拉说：“明天早上苏暮夜可能会回来，这件事我暂时不希望他知道，所以你最好在他到来之前返回研究所。” 宋瑾刚刚打开电子邮件，打算跟苏暮夜交换一下情报。听珐蕾拉这么说，他赶紧关上网页。 也是，独自出门是他跟珐蕾拉之间的商定，最好先看看今晚的情况，再决定是不是要让苏暮夜知道这件事。如果调查进展不顺利，一无所获，那就让今晚随风而逝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瑾真佩服珐蕾拉的深思熟虑。 通话很快就结束了，宋瑾收起手机，又关掉电脑。 他下了床，慢悠悠地走到窗前。天已经完全黑了，透过窗户能看见楼下花园里广阔的草坪，还有远处一望无际的山谷。 壁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火焰，郊外的冬夜寂静无声，一切都仿佛在沉睡。 然而那种淡淡的怪异感觉，依然缠绕在宋瑾的心头挥之不去。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按照常理，当他迷茫的时候需要找人聊聊来转换思路，独自乱想会钻进牛角尖。但现在莫思欢不在，苏暮夜也不能联络，他就只能 突然，宋瑾浑身一震。 他明白了！他知道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1 处境 是处境。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陷入了一种非常糟糕的处境，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糟。 这种局面，对他相当不利。 宋瑾知道别墅之行可能存在的风险，也知道调查可能会遇到种种障碍，但他之前并不担心。撒网式的询问和走访总会有收获，而别墅里有他熟悉的莫思欢，肖铃雨又是乐团的正式成员，即使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也有同伴和帮手，他不是独自在跟潜伏在暗处的凶手对抗。 然而现在，他所计划的一切，在种种巧合之下竟然全都出了差错。 调查首先在肖爵那里就碰了壁，然后莫喜欢和肖铃雨又回国了。 最后，连苏暮夜都不能联络，宋瑾眼前能走的路竟然越来越窄。珐蕾拉只是提供协助，无法为他出谋划策，最后在别墅里真正能帮助他的只有肖爵，他是眼下在他身边唯一的同伴。 但是，肖爵。 宋瑾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已经很聊得来了，而肖爵又是莫思欢的远亲，这是个非常好的朋友。 然而，宋瑾却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古怪。 肖爵不像凶手，他也不可能会在伤害肖家名誉的前提下去故意杀人。 他给宋瑾带来的，是与凶案无关的另一种古怪。 在车上的时候，他所提起有关自己导游的经历，并且对这一职业进行了详细的说明。这不像随口闲聊，而是似乎有某种用意。 那些话始终停留在宋瑾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肖爵仿佛知道些什么。 宋瑾感到很不安。 肖爵看起来那么开朗，又很健谈。他随和热情，很容易相处，然而这确实就是他的真面目吗？自己真的看清了他吗？ 交响乐团在音乐节的活动安排，一切的计划都掌握在肖爵的手里。他可以有无数借口让莫思欢和肖铃雨先离开，也可以提醒团员们对问询都三缄其口。然而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宋瑾不是那种面对障碍会退缩的人，即使孤立无援，他也会坚持继续完成的自己想要做的事。 难道，是他的疑心太重了吗？ 肖爵已经在案件中帮了他这么多，他也许只是乐意助人但运气不佳，正好碰上莫思欢回国。宋瑾觉得脑子里很乱，在纽约的时候他已经被雷泽欺骗过一次了，他整整骗了他两年多。宋瑾不相信自己身边会有这么多心怀鬼胎的人，但他又很害怕，他不想再一次被虚假的友情欺骗了。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外面传来肖爵的声音：“宋瑾，我可以进来吗？” 宋瑾定了定神，开口说：“进来吧，门没锁。” 肖爵开门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叠纸：“我把你要的资料拿来了，这是音乐节布置场地时候所用的平面图，还有乐队成员登记信息时候所提供的资料。资料上只有照片，国籍和履历之类的基本信息，但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线索。” 宋瑾接过那叠纸：“多谢你。” 肖爵神色如常，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他始终配合着宋瑾的调查，提供他所需要的东西。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如果还怀疑他别有用心，似乎是在污蔑他的一番好意。 然而，宋瑾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他看着肖爵，问：“距离音乐会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去跟乐团的人聊聊吗？” 肖爵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时候大家都忙着吃饭和排练，去打搅他们不合适吧？而且我还有点事要忙，没法陪着你。” 宋瑾说：“总有闲着的人，我们的时间很紧，调查要争分夺秒。如果你没空我可以自己去，我问话的时候会小心的，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了，要不然，回头我把调查资料写一份报告交给你？有书面资料，也算一份证据，今后不管谁问起来你都可以拿去给别人看。” 话说到这个地步，肖爵也不好意思再坚持了。 他点头：“那你就去吧，报告写不写都没关系。我相信你的调查能力，大不了回头出了什么问题，我就把你推出去交差。” 他笑着对宋瑾做了个鬼脸，转身就出去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 宋瑾依然站在窗边。 他在思索着。 肖爵的神情和语气一如既往，然而一旦产生怀疑，任何貌似正常的情况看在眼里都变成了一种古怪。 他刚才说了什么？调查？ 调查，会出什么问题？ 万一真出了问题，他要把他推给谁交差？ 宋瑾一片迷雾的脑海里，似乎渐渐出现了一点曙光。 肖爵不是凶手，但他出现在这个案件中，显然是另有用意。 他在旁观着什么，他在看。 他在观察着某些事情的发生，他不能让它失控。所以他很关心宋瑾的一举一动，但却又处处限制着他。 是的，他在担心宋瑾的调查会出问题。 而这，并非仅仅是凶案所带来的肖家声誉问题。 他在怕什么？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听命于谁？是肖家的人吗？但肖家跟蔷薇密会完全无关，连爱莲娜跟肖铃雨来往都要处处小心，唯恐透出有关蔷薇的秘密。宋瑾完全想不明白，肖家完全没有卷入这起案件的契机，肖爵更不可能知道黑蔷薇复仇者和培育计划的存在。 他到底在旁观什么？ 继续思考也无济于事，宋瑾走出房间，决定去跟乐团的人聊聊。 既然肖爵给了他机会，直接收下就是，行动比什么都重要。 二楼所有房间的门都关着，这时候大多数人都下楼去吃晚餐了。 宋瑾下楼来到自助台前，餐点的菜品已经重新加过一波，隔壁小客厅里摆着几张餐桌，有人坐在那里边聊边吃。 宽敞的正厅也已经开始布置，几个人正在把乐谱架和大型乐器搬出来，定音鼓摆在了楼梯口。宋瑾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时候有人在旁边喊他：“小心点，不要乱碰。” 他转过头，看见一个褐发的年轻男子正站在阳台前抽烟。 宋瑾认出他是乐团指挥，演出那天晚上就是他让莫思欢把那个城乡结合部风格灯牌给收起来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2 走访调查 宋瑾朝指挥走去：“这些都是晚上演出用的道具吗？” 褐发男子往墙角的绿色盆栽里弹了弹烟灰，一脸无聊：“是啊，肖爵非要再来一次表演。本来打算今晚就回国的，现在只能拖到明天了。你就是他请来的客人？怎么称呼？” “宋瑾，我是留学生。” “我是乐队的见习指挥瑞德利，你跟肖爵一样是来自中国的？” “对，你们是同学吗？” “不是，我已经毕业了，是乐团的正式成员。听说你们在调查音乐厅的那件案子，有什么进展吗？”指挥问的很漫不经心，似乎他对这事并没多大兴趣，只是找人随便聊聊打发时间。 于是，宋瑾也就随便的说：“我也不太清楚，我跟你们一样是凑巧碰上这件事的。调查的进展需要问警方，我一点都不知道。” 指挥随手拧灭烟头：“白问你了，以为你是肖爵的朋友，能从你这里打听出一点消息。” “他什么都没说吗？” “他只说今晚有场额外表演，让我们晚点回国。那家伙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宋瑾想了想，谨慎地问：“肖爵，他有没有提起过今晚的表演是出于什么原因？” 指挥跟宋瑾聊的很随便，对他也毫无戒心，他似乎并不知道这场表演是肖爵专门为宋瑾准备的。 他说：“我们只知道按时演出，其他一概不关心。肖爵说是那天晚上中途出了事故，观众里有些圈内的专业人士感到很遗憾，想找个机会再听一遍完整的音乐会。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一场普通的演出而已，有什么可遗憾的。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国，那天晚上的凶案现场太可怕了。” “有人对你们的表演感兴趣，这不好吗？”宋瑾问。 “真正感兴趣的人会直接向乐团询问乐手个人的资料和表演视频，特地需要我们全部聚集在某个地方进行一场私人表演，也许观众是一群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对音乐一窍不通，只是乱赶时髦炫耀自己的品味而已。”指挥嗤笑，“也许，肖爵是把乐团当做他拓展人脉的道具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好像对他有意见？” “不，不算是意见，只是一点看法。肖爵在音乐造诣上很有天赋，也不摆架子，见多识广很容易聊天。但他跟肖铃雨不一样，肖家培养他的目的并不是一名专业的演奏家，而是通过他去进行各种交际。我听说他在学校里也经常缺席，作为学生不认真上课，整天跑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在乐团出国表演的时候也处处都得听他的。这种不讲规矩的事情，难免会让人有想法。” 宋瑾微微皱眉。 肖爵在学校里经常缺席？ 他从没跟他主动提过这种事，如果提起的话，宋瑾必然会追究他具体离校是去干什么。 所以，这是他无意中忽视了，还是故意不去提？ 宋瑾想了想，问：“你们的乐团经常出国表演吗？” “我还是见习指挥，机会不多。普通的成员常年都在世界各地奔波，我们的乐手是很受欢迎的。” “那你们一定在国外都有不少有趣的经历？有人会写游记吗？或者介绍景点，提供一些这方面的经验。” “有的吧？我不太清楚，日常的演出加练习其实已经很累了，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在当地国家玩太久。——但，说到景点，又得提到肖爵了。”指挥说，“听说肖爵他很喜欢四处游历，还曾经在出国演出闲暇的时候挖掘过一些有潜力的音乐家。” 指挥说着，朝远处一挥手：“喂，你！对对，就是你，过来！” 那边的人正在搬动乐器，有个黑发男子听到指挥的喊声，匆匆跑过来。 他有着跟宋瑾很像的容貌特点，似乎也是个中国人，他来到他们面前，指挥向宋瑾介绍：“这是呃抱歉，你们中国人的名字太难记了。我们都叫他李，他就是肖爵在国外演出的时候偶尔发掘到的音乐家之一。” 那人朝宋瑾笑笑：“你好，你就是肖爵邀请来的客人？我叫李渊胜，不算什么音乐家。” 瑞德利拍拍他：“他很谦虚，这是我们乐团的吉他手。李的演奏很棒，音乐节那天晚上本来有他的表演，因为发生案件，演出中途就结束了，可惜你没能听到。” 吉他手？ 宋瑾想起来，在演出节目单上确实有两首吉他协奏曲，当时他还向莫思欢问过这事。但后来音乐厅里发生命案，场面一片混乱，下半场的演出临时取消，他也就没再注意这种小事。 他忍不住又好奇地问：“交响乐团里怎么会有吉他？” 木吉他，管弦乐，这似乎是两种完全不搭边的东西。 李渊胜解释：“普通情况下确实没有，因为吉他的音色与其他乐器难以配合。交响乐中的吉他协奏曲通常是以吉他为主角，其他乐器作为陪衬。这是我们乐团去年新增的节目，音乐节那天晚上演出中途就取消了，今晚你应该就能看到整场表演。” 宋瑾对音乐专业并不了解，他挺奇怪：“肖爵自己发掘出的乐手，就能直接受乐团聘用进行演出？” “李也经过正式考核的，肖爵这方面的眼光一直很不错，”瑞德利说，“不止他，这次参加表演的成员里，还有两三个人也是肖爵通过自己的途径招来的，而且都来自不同国家。所以你看，这家伙不好好学习，整天在外面忙这些，背后当然会被人议论了。” 根据瑞德利和李渊胜的说明，肖爵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他似乎有很多任务在身，本人也非常喜欢四处游历。 李渊胜的父母是移民英国的华人，他在伦敦街头表演吉他的时候被肖爵发现，肖爵将他举荐到了佛罗伦萨交响乐团。 不仅是他，瑞德利又给宋瑾介绍了几个人，包括鼓手，大提琴，圆号乐团里的很多人，或多或少都跟肖爵有些私人关系。而他曾经当过私人导游的事情，在乐团里也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 宋瑾感到困惑不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3 简单的细节 肖爵在乐团中的日常情况，就跟表现在宋瑾面前的一样——热情随和，交际广泛。 他很繁忙，而且忙的都不是学业方面的事情。 而在各方面如此一致的证词反而显得更加古怪，因为肖爵所做的事并不符合学生的基本义务。缺席离校，不守规矩，以家族的名义四处交际或者竭力举荐熟人进入乐团，类似的行为太多，难免会受人诟病。肖爵不是那种喜欢趋炎附势，惹人反感的人，他那么机灵，如果有特别的任务在身，应该格外低调才对。 让大家都知道他在忙什么，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种过度的大方和随意完全不能打消宋瑾的疑虑，反而让他的疑心更重了。 他突然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想要掩盖一片树叶，最好的方法是将它隐藏在一座森林里。 肖爵忙碌的行为，或许是在掩饰着什么。 他喜欢四处游历，喜欢挖掘有潜力的音乐家，也经常代替肖家的亲戚跑腿，这是大家都很清楚的事。现在，连宋瑾都已经知道了，这根本就不是秘密。 所以由此反推，如果肖爵出门在外，大家就会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一定又去干这些事了。 但，如果不是呢？ 他的出行或许另有目的，他为肖家跑腿的任务，也跟音乐方面无关。 甚至于，他真正所要找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有潜力的音乐家。 但是大家对他的了解已经先入为主，根本不会怀疑他出门究竟是去干什么的。 宋瑾感到微微的心凉。 如果有谁想找人办事，肖爵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他那么年轻，又热情，自来熟的时候甚至好像有点缺心眼。 这样的人，又有谁会怀疑他的真实用意。 大家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爱聊天的开朗朋友而已。 宋瑾沉思着，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谈笑声惊醒了他。 这时候，晚饭都差不多吃完了，舞台也准备完毕。又有几个人闲聊着聚集到了阳台上，还有人在楼梯那边做着简单的练习。 而在大厅正中，观众席位也已经准备就绪了。位置上有人坐着，看来宋瑾不是今晚唯一的观众，那是当然的，肖爵再蠢也不可能让整个乐队表演给他一个人看。但宋瑾已经完全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的那些观众，究竟是肖爵随便请来凑数的，还是那个见习指挥口中的音乐发烧友，又或者他们的身份另有玄机。 肖爵这个人太迷了，他所做的事情也太迷了。 他身处乐团，来到这里，并且策划这一切，必定有他特殊的目的。但现在，宋瑾完全是一头雾水，他什么都搞不清楚。 观众席为他准备的位置依然是第一排，跟音乐节那天晚上一样。宋瑾走过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拿出肖爵给他的那份乐手座位表，还有节目单。大厅的照明比户外的夜晚强多了，这次宋瑾终于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每个节目，他将手上的所有资料依次读了一遍。 交响乐团的声部位置经过数百年的调整和改良，逐渐固定成今天的结构，乐手的坐席位置是为了能够达到最完美的音乐效果。而因为音乐节露天表演的场地限制，案发那天晚上统帅堂的乐手座位进行了一些调整，与正规室内表演有所差别。 从平面图上看，第一小提琴在指挥的左手边，也就是肖铃雨。 位列后排的理应是第二小提琴，但实际表演中，坐在那个位置的是短笛和长笛，意思也就是，肖爵坐在那里。 然而在他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有人，在表演中途离开是不可能的。 统帅堂是敞开式的回廊，两侧都有出口，如果肖爵想要从距离自己较近的右侧出口离开，那他就要经过 突然，宋瑾怔住了。 他紧紧盯着那张座位图，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这怎么会 这么会 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么简单的细节！ 他突然明白了，他所寻找的契机，他想要将这一切杂乱无章的线索编织在一起的契机，就在这张座位图里！ 他抬起头，在远处的阳台那边，乐手们还在嬉笑着聊天，气氛很轻松。 然而宋瑾背后却慢慢渗出寒意。 他已经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如果这张座位图真是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那天晚上能够在表演中途离席，但完全不会被觉察到的，只有一个人。 只有这个人，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前往音乐厅谋害爱莲娜和薇娅。柯丝庭。 要确定推测是否正确，就看今天晚上的表演。 宋瑾沉默地看着舞台。 他要保持冷静，不能让凶手察觉到任何一点迹象。 很快了，就差一点点。 他想要的真相，已经近在眼前。 随着演出时间临近，别墅里迎来了更多的客人。布置简单的观众席上渐渐坐满了人，这些观众的外表年龄都各不相同，衣着气质也大相径庭，根本无法总结出一个共同点。但宋瑾已经不在乎这点小事了，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自己的猜测和推断上，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音乐会。 七点半，表演准时开始。 因为这次的演出在室内，而且观众人数很少，无需刻意维持秩序，大家就自动安静下来。 就跟音乐节那天晚上一样，见习指挥瑞德利走上台，他面对观众，简单行礼。 灯光暗下，表演开始。 由佛罗伦萨交响乐团的青年乐手们为观众额外献演的私人小型音乐会，正式的开演了。 开场曲目依然是蓝色多瑙河。 因为肖铃雨缺席，替代她的是另一名小提琴手，技艺也毫不逊色。 而后，是麻雀波尔卡，夜莺圆舞曲，天体乐声 上半场一切顺利，经过短暂的中场休息，上次被迫中断的后半场也终于能够顺利继续。在下半场的轻歌剧天堂与地狱序曲之后，李渊胜抱着木吉他走到台前。 他表演了作曲家罗德里格的阿兰胡埃斯协奏曲，以及巴西古典音乐之父维拉罗伯斯的吉他协奏曲。在幽静的灯光下，所有的乐器共同为吉他伴奏，别有一番优美韵味。吉他协奏曲，这是乐团新近编进节目单的新曲目，遗憾的是在这次的音乐节上并未能够顺利演出，只有今晚受到邀请的客人才能一饱眼福。 一曲终了，台下传来掌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4 吉他协奏曲 李渊胜的吉他演奏出人意料的精彩，观众的掌声经久不息。 正如指挥所说，肖爵在发掘音乐家的方面确实很有眼光。即使这些人并非通过正规途径所招募，光凭技艺也能让人心服口服。 插曲的吉他表演之后，又是传统的协奏曲目，罗列莱之声圆舞曲，拨弦波尔卡查尔达斯舞曲，耳熟能详的经典乐曲轮番奏响当最后一幕拉德斯基进行曲响起的时候，观众席上的宾客全体站起，随着进行曲的节奏热情鼓掌。 演奏会的气氛，在结束的时刻被推向高峰。 之后，乐团又返场加演了几首安可曲目，整场演出结束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指挥说了几句结束语，肖爵也走到台前感谢诸位今晚的来访。谢幕之后时间也不早了，一些客人直接散场离开别墅，也有人留下来主动跟自己感兴趣的乐手攀谈，还有一些人居然上楼去了，他们似乎因为时间太晚而打算今晚留宿在别墅里。 肖爵被几个客人围住了，宋瑾独自离开观众席，他随着其他人一起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宋瑾坐在床上，他在等待着。 现在还不到时间，楼下的宾客还没有完全散去，为了避免刺激到凶手，他想要等待一个更加安静无人的场合。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希望肖爵能忙得脱不开身，这时候别来找他。在揭开凶手真面目之前他不希望他在场，否则他担心自己会控住不住的说错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了十点钟，楼下渐渐安静了。 宋瑾推门出去。 走廊上，他看见一名银发矍铄的老者。他叼着烟斗站在二楼护栏前，似乎正在欣赏楼下大厅里墙壁上的油画。 见宋瑾的房门开了，那名老者对他礼貌地微微一笑，返身走进了隔壁的一个房间。这似乎是今晚观看演出的观众之一，宋瑾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希望这人是回去睡觉了，别再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此时的大厅跟刚才比已经像是变了个模样。演奏乐器都已经被收起来了，地毯上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宽敞的大厅里，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刚才乐团盛情演出的痕迹。 观众已经全部散尽，乐手们似乎也都回房了。宋瑾在大厅和周围转了一圈，在小客厅角落的台球桌，他看见几个人在打球。 他们都是乐团成员，看模样应该是兼职团员，也就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宋瑾定了定神，喊住了其中的一个人：“李先生。” 在演出中独奏吉他的李渊胜也在其中，听见有人喊他，他抬起头。 李渊胜是英籍华人，跟肖爵，宋瑾算是同胞，因此对宋瑾这样的留学生多了一份亲近感。看见宋瑾，他微微一笑：“是你喊我？我记得，你是肖爵和思欢的那位留学生朋友？” 宋瑾点头：“看你还没睡，有点事想请教一下。” 李渊胜笑笑：“有事尽管说，不用这么客气。” 他肤色微棕，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身上带着一种诚实质朴的气质，仿佛来自于国内的普通工薪家庭。宋瑾指了指阳台那边：“能去那边聊聊吗？我对音乐稍微有点兴趣，思欢说吉他入门比较容易，所以我想自己能不能也学一点。但是，我已经这个年纪了，还能行吗？” 李渊胜的态度很友好：“没事的，年龄不是问题。作为音乐爱好者，你想学吉他随时都来得及。”他转身随便喊了一个人，“你先代我一下，我稍后就回来！” 其他人也没在意，自顾自继续玩起来。 李渊胜跟着宋瑾一起来到阳台上，夜晚寒风刺骨，遥远的山谷中漆黑一片。 宋瑾小心翼翼地掩上阳台门，两人站在寒风中。 李渊胜有些不解：“这里这么冷，不去客厅说话吗？” “怕打搅到别人。”宋瑾说。 李渊胜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看了一眼客厅，那里根本就没有人。他困惑地抓抓头，问宋瑾：“那，你想把吉他学到什么程度呢？是能完整演奏出一首曲子，还是想达到业余表演的水平？” “都不够，”宋瑾说，“我想学到跟你一样的水平，这需要多少年的练习？” 李渊胜笑笑：“感兴趣是好事，但野心也不要太大吧。我是专业的乐手，虽然没有在音乐学院深造过，但我从两三岁开始就每天坚持练习了。目前以乐团的要求，我们每天都要练习六小时以上，你只是一个爱好者，受不了这么大的练习强度。” “那你两三岁开始练习的时候，是在有人指导下的专业练习吗？”宋瑾问，“是父母，还是老师？” 李渊胜的神情突然微微一变，但转瞬间那表情就消失了，他依然若无其事的笑着：“我没请过老师，都是靠自己的悟性，还有父母的一些指导。” “那时候，你们全家就已经移民英国了？”宋瑾问。 李渊胜苦笑：“你不是来向我请教吉他演奏的吗，为什么对我的家庭情况这么好奇？” 宋瑾也笑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挺好奇你光凭兴趣是怎么达到如今成就的，是不是跟你父母的家庭教育有关。” “我的家人，都是普通的音乐爱好者。”李渊胜说，“可能到我这一代，恰好遗传到了这方面的基因。”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宋瑾看着他，突然问：“你和肖爵是在英国认识的？” 李渊胜点头：“我是在伦敦地铁里表演的时候认识他的，他喜欢我的演奏，然后就主动来跟我攀谈。” “你们在乐团里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 “你怎么这么八卦呢，是挺好的吧。我们都是中国人，也都是在异国他乡求学的同胞。乐团的大家都来自世界各地，跟肖爵聊天的时候能随便说中文我觉得很轻松，我的英语说的不太好。不过，除了肖爵乐团里还有其他中国人的，只是他们这次恰好都没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5 真凶 “那，肖爵在课余时间当过兼职私人导游的事情，你知道吧？”宋瑾又问。 “知道，乐团里的大家不是都知道吗？” “他涉及这个行业具体有多久了，在英国遇到你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恰好做过这方面的兼职？” 李渊胜皱起眉，他显得有些不高兴了：“你这是在干什么？背着肖爵打听他的小道消息吗？这可不好，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 宋瑾笑笑：“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好奇。虽然兼职的私人导游不需要严格的要求，但它跟音乐毫无关联。宁愿浪费珍贵的练习时间也要把精力投在这种事情上，肖爵他肯定特别喜欢旅游吧？” “这你得去问他，我不清楚。” “他没跟你提过这事？” 李渊胜越发不悦，他提高了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是真心诚意要向我讨教音乐问题，如果你只是想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请恕我无法奉陪了！” 他推开阳台门，准备回客厅去。 然而这时，宋瑾却在他身后说：“但是，肖爵真的会永远包庇你吗？” 李渊胜猛然回过头，眼中透出一丝阴冷：“你在说什么？” 宋瑾看着他：“在音乐厅被害的那位女士，薇娅。柯丝庭小姐，凶手袭击她的时候大厅里一片漆黑，误入凶案现场的爱莲娜也只看到停电的场景。有关凶手的容貌特征，身材特点，所有人都一无所知。——然而，凶手并不知道当时其实还有其他人在场，但因为没有料到停电事故，目击者只借助室外光线模糊地看到了凶手的身影。” 他所说的目击者，就是当时负责保护薇娅。柯丝庭的莎夏和伊芙丽雅。 李渊胜微微眯起眼。 “为什么又突然提起那件案子的事了？不是都交给警方处理了吗？就算有目击者，那又怎样？”他说，“就算有目击者，也无法确认凶手的身份。而且其实我对这件事根本就不感兴趣，它毁掉了我在那天晚上的吉他独奏表演，我很生气。” 李渊胜的独奏原本安排在下半场中旬，然而因为案件发生导致演出终止，他也就失去了那个珍贵的演出机会。 然而，宋瑾却反问：“是真的吗？你是真的在为丧失机会而遗憾，还是你有其他想法？” 他继续说：“目击者根据凶手的身影推断，这是一名男性而且比较年轻。在案发之后，我们在距离现场不远的地方发现一件疑似被凶手遗弃的证物。凑巧的是，这件证物与之前在其他地方发生的另一起案件是有关联的，在那起案件中，我们也推断凶手是一名很有力量的年轻男性。” “年轻男性，这是我们能够得到的唯一凶手画像。那么这个年轻的男人会藏身在哪里？他在作案之后匆忙抛弃证物，是为了防止被警方搜身，这也就意味着他在被调查的名单之中，是警方的嫌疑对象之一。而能够犯案的嫌疑人，必须满足一个条件，因为他能准确找到音乐厅的照明开关，所以这个人必定对音乐厅很熟悉。 “当时在场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两种人，一是音乐厅的工作人员，二是租借了这间音乐厅，近期正在其中排练的乐团成员。” “凶手可能是乐团的成员之一，这也就意味着，凶手可能就在你们之中。” 李渊胜想了想：“这就是你今晚来到这里的原因？但查案是警方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干涉？而且我们乐团的年轻男性都是有表演任务在身的乐手，案发的时候我们都在统帅堂的露天舞台上表演，谁都不可能离开的。” “问题就在这里，”宋瑾说，“你所说的这句话，是大家共同的认知。但它同时也是一个思维误区，大家都认为乐手在表演中是无法离席的，谁都没有仔细思考过这其中的可能性。——确实，大家都被骗了，在当晚表演进行的时候有一个人根本就不在舞台上，但所有人都对此浑然不觉。” “统帅堂是一座敞开式的回廊，两侧都有出口，正面是拱门和廊柱。演出当晚舞台上的光线很差，全部依靠器材提供照明，有光线必定会有阴影，晚上又下雪了，所以当时观众席的视线很差，观众根本看不清楚舞台上的每一个人，有些乐手的位置可能正好被阴影覆盖了。” “观众以为他们能看清整个舞台，但事实上他们只看到个大概。当时如果阴影位置的座位上没有人，观众不一定会发现。” 李渊胜说：“你的推测真是异想天开，就算观众看不清坐席，我们乐手也不是傻瓜。交响乐必须互相配合才能完整演奏，少了任何一件乐器，肯定马上就能听出来的。” 宋瑾却微微一笑：“那么，如果当时，那名乐手坐在舞台上，却根本没有表演任务呢？” 他看着李渊胜：“就是你，李先生。当晚你和其他人一起正常上台，正常就座。但因为你的独奏演出在下半场，所以整个上半场你根本就没有参加表演。演出当晚你真正的谋杀目标其实是爱莲娜，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你预先安排了自己的独奏，而后坐在台上，但是演出开始以后观众专注地欣赏音乐，乐手们认真表演，不会有人特地注意到你的位置。” 他拿出那张座位图：“这张乐手的座位示意图就是证据，图纸表明你当时的位置在廊柱后方，廊柱右侧是照明器具。你恰好处于廊柱的阴影中。演出当晚你们集体身着黑色礼服，穿着黑色衣服的你，躲藏在黑色的影子里。然而你根本就没有参与表演，所以你离开的时候，谁都不知道。” “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爱莲娜，她是肖铃雨带来的朋友！”李渊胜脸色发白，几乎咆哮起来，“就算我的位置特殊，在乐团里的表演任务特殊，但还有别人坐在我身边！我跟其他乐手是坐在一起的，如果我中途离开，他们怎么可能不会发现！” 宋瑾笑笑：“你确实是跟别人坐在一起的，但那个所谓的别人，就是肖爵。”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6 思维陷阱 宋瑾说：“在演出中，坐在你左侧的是肖爵，除此之外你前后都没有人。只要肖爵挡住了你的位置，坐在更左侧的其他乐手就不会发现你的行动。我从座位表里觉察到了这件事，所以才故意来向你打听肖爵的情况。——那，我就直接问了，肖爵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凶手，是不是？” 李渊胜脸色发白。 他的嘴唇一阵青，一阵紫。 宋瑾又说：“我推测，你和肖爵彼此都知道对方的一些秘密，但你们并不是这起凶案中的同伙，也许你们是为了某个共同目标才暂时互相包庇的。就算我手上没有这张座位表也不重要，因为肖爵知道你的一切，如果他什么时候觉得不再需要跟你合作，就不会再帮忙掩饰你的罪行。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我们彻底调查你的身份和过往经历，也许就会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李渊胜默不作声。 他咬着牙。 突然，他冲向宋瑾，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楚。宋瑾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感到面前掠过一阵寒风，颈部突然一阵窒息。 李渊胜猛然掐住他的脖子。 他把宋瑾推向阳台围栏，企图把他推出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宋瑾咬着牙紧紧抓住围栏。他的一半身体几乎悬空在外，山谷里的寒风如同匕首般划过他的脸。 他看着李渊胜：“你你果然是！” 李渊胜狰狞道：“你真蠢！既然知道我是凶手，竟然还敢在这种地方跟我单独交谈！只要我干掉你，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事！” 宋瑾艰难地挣扎着：“台球桌那边的人，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肖爵，也不会纵容你滥杀无辜的。而且，逃脱法律制裁这不是你的心愿吧？你，似乎想完成一个计划，只要计划顺利结束，你就成功了。事后，会不会落入法网，你并不在意你没有杀死我的理由” 李渊胜并非一名专业杀手。 他有着极强的偏执，因为这份偏执他不惜在现场留下大量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证据。 他仅仅是在复仇，他的目的只是将复仇对象全部杀死。而杀死他们之后，自己最终的结局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他无所谓会不会被抓住。 这是宋瑾从案发现场的种种线索里，对李渊胜心理所作出的分析。 李渊胜听着宋瑾的话，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他慢慢松开手。 宋瑾赶紧避到阳台的角落里，猛力咳嗽着。 李渊胜看着他：“肖爵说，你可能会是个大麻烦。但我一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是我疏忽了。” “肖爵一直在想办法不留痕迹地阻碍我调查，好让你度过这次难关。”宋瑾说，“但可惜，你们都不是真正的经验丰富的罪犯，想要谋杀或者欺骗别人，总会露出无数的马脚。” 在苏暮夜离开研究所以后，宋瑾独自进行撒网式调查开始，就一直有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所有的计划都不顺利，莫思欢和肖铃雨又接连离开，乐团中也没有他在寻找的那名私人导游。 但他已经明白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来自于肖爵在他身上施加的心理诡计。 是肖爵，一直都在不留痕迹地阻碍他，以包庇李渊胜。 他所使用的诡计和座位表的道理是相同的，音乐会的观众下意识认为乐手在演出中不会离席，而宋瑾也是下意识的认为肖爵很愿意配合他的调查。 然而这一切，全部都是肖爵故意布下的思维陷阱。 计划从很早就开始了。 一切的开端，是他们在研究所附近的咖啡馆偶然邂逅。之后，肖爵花了一点时间与宋瑾交朋友，制造出自己热情坦诚的假象。而在音乐厅案件发生以后，他表现出极度的焦急和烦恼，又让人相信这起案件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他急于希望快点找到凶手。 这一连串的行为表现都很合理，肖爵的言行符合他的性格和身份，所以宋瑾之前对他毫无察觉，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慢慢落入陷阱。 也许肖爵的热情是真的，也许他为音乐厅的案件烦恼也是真的。 但他想要宋瑾找出凶手，却是假的。 所以，他表面上态度十分配合，但暗中却处处为宋瑾的调查制造障碍。 他支走了莫思欢和肖铃雨，以自己的导游经历转移宋瑾的注意力，不赞成宋瑾在乐团进行走访调查，从各方面打击宋瑾查案的信心。 他的态度很热情，而行为却在拖后腿。 这就是宋瑾觉得不舒服的原因。 这是一个极为巧妙而可怕的心理陷阱，如果肖爵一味阻止，反而会招来宋瑾的怀疑。 但如果他显得很热情，结果宋瑾却在别墅里空手而归，他只会以为是自己的能力不足。这样的结局，才能让李渊胜毫无痕迹的躲过这次危机。 然而，肖爵百密一疏。 他在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上出错了。 也许他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又或许是他低估了宋瑾的才能。正是这个出错的小细节，成为了宋瑾一直在寻找的破案契机，它将所有杂乱无章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揭开了所有的真相。 但是面对李渊胜，宋瑾不想跟他探讨肖爵的失误。 在他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 他的杀人动机。 宋瑾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种猜测。 他问李渊胜：“其实你真正的姓氏，是黎，对不对？在英语中这两个字发音相同，李渊胜这个身份是你伪造的。——你跟黎维武是什么关系，跟灰十字的丽芙。梅塔又是什么关系？” 在爱莲娜和薇娅。柯丝庭之前，李渊胜已经谋杀了黎维武。 而他手中，又有丽芙。梅塔亲手制作的布娃娃。 珐蕾拉急需找到这件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作为她阻止黑蔷薇培育计划再启动的重要筹码。 能够作为筹码，不仅需要找到这个凶手，还要弄清楚他这十年来的生活经历和心理变化，以及他跟死者之间的关系。 最终宋瑾要证明的，是李渊胜由于黑蔷薇的童年教育而导致性格偏差，最终走上犯罪之路。 能找到这一连串的证据，这起案件才能彻底结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7 A和D和S 李渊胜从宋瑾口中听到丽芙。梅塔的名字，显得非常意外。 他冷笑：“我可能真是小看你了，你居然连丽芙都知道。看来a和d之间的距离确实天差地别，丽芙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我的计划会遇到许多阻碍，我应该相信她的。” 宋瑾不太明白：“a和d？你是在说成绩？” 李渊胜点头：“没错，正如你听到的那样。丽芙是黑蔷薇中的a级，而我，只是区区一个d，我们根本就不是同类。” 宋瑾很意外。 李渊胜和丽芙。梅塔，看起来并不是一对合作犯罪者？ 听李渊胜的语气，与同伴相比，丽芙。梅塔更像是一个才能和地位都在他之上的人。而这就能够解释李渊胜的谋杀计划周密，然而实施过程却粗制滥造的矛盾点。丽芙。梅塔没有参与这起犯罪，但她可能为李渊胜出谋划策了。 宋瑾又问：“那黎维武呢？ 李渊胜冷笑着：“黎维武，那个垃圾？他是我故乡同村的一名长辈，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远亲。——是的，我不是中国人，我是越南人。在英国生活期间，我的护照和资料都是伪造的，是肖爵想办法帮我摆平了这一切。” 原来如此。 宋瑾明白了，这又是肖爵的另一个心理陷阱。 包括爱莲娜在内的人，大家都理所当然认为乐团成员的资料无法造假。正因为如此，当肖爵在找借口阻碍宋瑾调查的时候，宋瑾认为他的借口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肖爵很清楚李渊胜的真面目，如果宋瑾执意要调查，迟早会查到李渊胜的头上。 他问李渊胜：“你和黎维武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 李渊胜沉默着。 突然，他笑了，那笑容有些凄凉。 他说：“我憎恨黎维武，就像憎恨爱莲娜和薇娅。柯丝庭一样，是他们把我的人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人生的每一步都被他们扭曲的面目全非。原本，我可以很平静地度过一生，是他们把我的希望全都毁了！” “经过基因筛选，作为优质后代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这不好吗？”宋瑾尽量平静地问。 “见鬼的优质后代！”李渊胜突然吼起来，“那是黎维武接生的婴儿，不是我！我是被骗到德国去的，是被我的亲生父母卖掉的！” “黎维武，他那时候是我们村里诞生出的，最有文化学识，最成功，最富裕的人。”他说。 “据说他在国外的医疗机构当主管，每次回家都会带来很多大家从没见过的稀罕东西。他是我们村里的大人物，大家都很敬仰他，当然也很相信他的话。” “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天，他在回国探亲的时候，突然给村里带来一个好消息。有一家欧洲的慈善基金会想招募贫困地区的儿童进行福利培养，提供免费食宿和高等教育，如果报名的儿童被选中，他们的亲生父母还可以得到一笔钱。” “这个消息在当时的村里就像一个重磅炸弹，孩子能够免费留学欧洲，父母还能赚钱。一时之间，大家都争先恐后把孩子交给了黎维武——但他所谓的慈善基金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蔷薇密会的黑蔷薇培育计划？”宋瑾问。 他明白了，原来李渊胜并不是42号基因研究所诞生的婴儿。 他不是被黎维武接生的，而是通过黎维武作为中介，被自己的父母亲手送进了黑蔷薇的福利机构。 当时除了量产的婴儿，也有很多六岁以下的儿童成为实验对象，李渊胜就是其中之一。 李渊胜点头：“没错，你知道的事情很多，就是那个计划。我参加了几次考试，期间大部分孩子都被淘汰了，最后村里只有我一个人被选中。我父母拿到了一大笔钱，黎维武应该也从这笔生意里拿到了不少中介费。当时我父母兴奋极了，他们以为这是新人生的开始，等我学成归国以后一定前途无量，能够带他们摆脱如今的贫困生活。” “我三岁离开家乡，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被送到了德国法兰克福的一家孤儿院，那是一个你无法想象的恐怖地方。”李渊胜的神情微微扭曲，“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在那里活下来的，整整十五年，无休止的高强度学习，极为严苛的生活环境，薇娅。柯丝庭在当时就曾经担任我的指导教师。” “在那里，我们经常忍饥挨饿受冻，在恶劣条件下进行超负荷运动，学习各种成年人都难以掌握的知识。不断有人被淘汰，但这一切都在计划中，教师们并不是心理变态或者虐童癖，他们只是通过极端手段在培养他们所需要的人才，也就是黑蔷薇。” “不合格的儿童，淘汰以后就会重新成为普通的孩子，但更多的人还是愿意坚持。他们有各自的理由，而我的理由是想风风光光的回到故乡，就跟黎维武一样受到大家的敬仰，为我的父母脸上争光。我咬牙坚持着，然而越是主动参与竞争，努力学习，日子也就过得更加艰难，承受的学习压力也就更重。” “而且，在那种极端封闭，暗无天日的环境下，孤儿院逐渐形成了一种弱肉强食的状态。学生在课余时间，利用课堂上学习的知识互相竞争，欺凌弱者，形成派系，以暴力行为发泄生活上的压力。孤儿院也对此不加约束，他们需要的正是能从这种高压环境中脱颖而出的，那种各方面才能都优秀到令人恐惧的强者。” 宋瑾觉得不太对劲：“等等，黑蔷薇所要培育的，不是那种能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才吗？” 李渊胜说：“那只是计划的副产品，每个黑蔷薇都很优秀，只要成绩在e以上的学生就能顺利毕业，成为你口中的那种人才。但我所说的那种强者，最低成绩是a，也就是丽芙。梅塔那样的水平。而大多数都是s，如果你没有亲眼见到，无法想象出他们是什么样的。——如果勉强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种人，他们可以看透并且掌控一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8 雇主 宋瑾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他对于黑蔷薇的了解，都是来自于珐蕾拉和宋幽，爱莲娜也略知一些小道消息。 根据他们的说法，培育黑蔷薇的目的，只是为了筛选优秀基因并进行再培养，最终创造出各方面都远胜于普通人的优秀人才。然而，这仅仅是副产品而已？在他们之上，还有更加难以想象的智慧和才华？ 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 即使一群优等生中，也存在普通优秀和极端优秀。能考100分是因为满分只有100分，但在这之上，必定还有能考500分，1000分的人。 宋瑾不明白的，是这一筛选行为存在的意义。 他问李渊胜：“有a级的培育成果，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进一步筛选出那些更优秀的s？” 他竭力想象着那种人的模样，是拥有过人的智慧，还是蛊惑人心的口才？或者两者兼备？ 是像那种学校里呼风唤雨的大佬，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小弟前呼后拥？ 恕他的想象力太贫瘠了。 刻意培养出这种人，究竟有什么意义？是成为某个行业的翘楚，还是想要实现更大的野心？ 但是，宋瑾并不相信能称霸一间小小孤儿院的人，毕业以后能有本事对外界造成多严重的影响，这种事听起来真可笑。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如今的世界早已不同往日，就算是某一国总统影响力也是有限的。 而且，他也不觉得蔷薇密会对世界权力感兴趣，有那种野心的话他们早就采取其他方法了，根本不需要在一群儿童身上做文章。 然而，李渊胜也无法回答宋瑾的问题：“s级的学生有其他用处，他们毕业以后就销声匿迹了，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这种人好几年也未必能出现一个，数量很稀少。其实我们对这种事也不感兴趣，光是应对繁重的学业压力就应接不暇了。而且那个时候，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尽管我非常努力的学习，与我的同类竞争，但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渐渐被淘汰了。” “你的意思是？” “在十七岁的时候，我因为多次考试不合格，而被孤儿院除名了。那时候，距离我能毕业的日子，只差短短的几个月。” “！！！” “很可笑是吧，”李渊胜苦笑，“一个手段残忍的连环杀手，小时候竟然考试不及格。我确实没什么天赋，也许我比普通孩子要聪明一点，但在黑蔷薇之中实在平庸之极，也一直无法变成计划理想中的那样子。但离开计划，意味着我只能回到原来的平庸生活。无法从孤儿院毕业的孩子最终会回到父母身边，或者留在蔷薇密会继续进行自费的学习。” “这两条路我都不想走，我没有钱，我更不想灰头土脸的回到故乡去，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失败。就是在那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听说了还有第三种选择。” 宋瑾隐约明白了：“是爱莲娜？” “对，确切的说是她母亲。据说有人在离开蔷薇密会以后，在其他地方形成了另一种小团体，爱莲娜和她母亲是能为小团体牵线的中间人。我想办法找到了她们，也在她们的帮助下逃离孤儿院，改名换姓，在陌生的国家重新开始了人生。” “我得到了一份挖掘文物的工作，我想以此为起点成就一番事业，成功之后风光的回到故乡。然而一切并不如我所愿，在外界生活一段时间以后，我终于发现，像我这样的人，已经无法再融入正常人的社会了。” “为什么？”宋瑾问。 “这很难形容，”李渊胜说，“黑蔷薇看待事物的角度，解决问题的方式，和同类之间的相处，跟正常人都是不一样的。也是因为我的古怪导致我最后在挖掘场地待不下去，只能换掉工作，做了一名私人导游。这一行不需要跟同事整天在一起，我觉得轻松多了，而且很好运的遇到了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女孩，也就是丽芙。梅塔。” “丽芙当时也在雇用我的旅行社工作，从她口中我才知道，在我离开孤儿院的不久之后，黑蔷薇培育计划因为各种原因而终止了，丽芙是趁着当时负责人交接的机会，趁乱从她所在的福利机构逃出来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喜欢做布娃娃，我们的关系也一直很不错。”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的好运终于来了，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喜欢的女孩，或许我能组建一个安稳的幸福家庭。就算没有很成功的事业，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也好。但事实证明我想的太天真，我的命运早在当年离开家乡的那一刻，就永远的改变了。” 宋瑾想了想，问：“雇佣你去挖掘文物的人，和雇用你当导游的旅行社，背后是不是同一个雇主？” “是的。 “难道是夏绿蒂姐妹？” “对。”李渊胜点头，“我曾经以为夏绿蒂姐妹是一对慷慨的慈善家，但后来我才知道，她们是比蔷薇密会更可怕的恶魔。夏绿蒂姐妹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招揽了很多蔷薇密会的前成员，也包括一些黑蔷薇，丽芙。梅塔也是其中之一。她是a级学生，各方面都比我优秀，她不但被招揽，还进入了夏绿蒂的家庭，成为她们的妹妹。” “夏绿蒂家族，就是由那三个女人组成的。夏绿蒂姐妹一直在寻找丽芙。梅塔这样的人，她们需要她，在那三个人成为同伴之后，她们真正的计划也就开始了，那些伪装成慈善家的女人，也开始暴露了她们的真面目。” “她们想做什么？”宋瑾问。 “她们要屠杀蔷薇密会里的每一个人。”李渊胜说。 宋瑾微微一怔。 李渊胜重复：“你没有听错，不是某个或者某些，是每一个人。” “根据我的了解，现今世界上被蔷薇密会所招募的成员，加上与他们直接关联的机构和个人，人员总数可能有三万多。而与他们长期合作，有稳定联络和业务往来的人，更是超过数十万。我不知道夏绿蒂姐妹和蔷薇密会有什么深仇大恨，而她们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个机构，它在历史上存在过的痕迹，以及它所涉及到的每个人，都彻彻底底的毁灭掉。” “我，就是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9 丽芙的计划 宋瑾沉默地听着。 李渊胜所带来的消息，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谋杀数十万人？ 他的思维一时有些空白，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计划，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感到不可思议。 数十万人，分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很多蔷薇密会的成员甚至身份住址都不明确，要怎样把他们全部都除掉？ 但李渊胜又没道理去编造这么奇特的谎言。 夏绿蒂姐妹，宋瑾最初是从爱莲娜那里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李渊胜交待的情况和爱莲娜的证词相同，这对姐妹接纳了许多蔷薇密会的前成员。她们为这些人安排工作，提供住所，制造全新的身份，让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其他角落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夏绿蒂姐妹愿意慷慨解囊帮助这样一群人，本身就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她们获得的收益和付出的代价不成正比，所以这种善行是另有所图，反而是一件相当合理的事情。 但是，计划究竟具体要怎样施行？ 宋瑾问李渊胜：“参与这个屠杀计划的，仅仅只有她们三人吗？” 李渊胜笑了一下：“你怎么不明白呢，夏绿蒂三姐妹不会亲自动手。她们所接纳的那些前成员，真正的用途，就是作为如今复仇的工具。” 宋瑾倒抽一丝冷气。 竟然是这么回事。 招募蔷薇的旧成员，再派遣他们去杀害自己曾经的同伴。 原来，这就是她们的计划。 这就像是，逼迫仇人的家庭手足相残。 被夏绿蒂姐妹所接纳的旧成员，他们不惜改名换姓，背井离乡也要离开蔷薇密会，必定与它有很深的矛盾。派遣他们去复仇真是再合适不过，眼看着仇人内部自己互相残杀，那种血腥的场面真是畅快极了。 “所以，丽芙。梅塔派你去杀人了？”宋瑾问。 “她没有这么直白，那很傻。她只是一点一点的，发掘出我心里真正的东西，”李渊胜说，“最初我对这个计划毫不知情，还兀自沉浸在对丽芙的感情中。但是在担任私人导游的工作期间，我遇到了那个人那个，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黎维武。是他，又一次毁掉了我的平静生活。” “那差不多是八年前的事了，我接待了一个来自中国的旅行团，黎维武就在其中。三岁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我，我的外表变化很大，又已经改名换姓，所以他根本不认识我。我花了一点时间打听他的情况，才知道他早已离开德国的基因研究所，到中国当了一名精神科医生，现在的生活很安稳。” “那时候，我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那是一种刻骨的憎恨。我都不知道自己心里会隐藏着这么深的恨意，是黎维武，他为了钱，为了他的中介费而怂恿父母把我卖掉了。是他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而他自己却安稳地过上了养老生活，甚至还有闲心外出旅游！” 宋瑾连忙说：“但是，他并没有强迫你做过什么。如果你回家以后，父母很满意你的生活现状，那不就没事了吗？” “已经没了！全都没了！——”李渊胜突然吼起来，“我也想过要原谅黎维武的，你说的话我都想过！但是已经没机会了，我的父母和家早就没了！在我隐姓埋名，忙于为生活奔波，想要在夏绿蒂姐妹手下站稳脚跟的时候，我的家乡发生了一场严重的洪水灾害我的亲人，都没有了，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他的眼角微微发红。 “我努力这么多年，忍受这么多痛苦，全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风光的回到家乡。而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没有意义了，我完全失去了生活的方向！黎维武，他已经永远没有被我原谅的机会了！但，这还不是完结，那时候我出于对丽芙的感情，还有对她的信任，把我的苦恼告诉了她。然而她没有安慰我，或者劝我想开一点，她问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 “她问我——想不想杀了黎维武。” “她问我，想不想把那些给我带来痛苦的人，全部都杀掉。” “一开始我很吃惊，丽芙以前从不是这样的，但我很快就明白，以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伪装，对a级的黑蔷薇而言，这种伪装简直易如反掌。而让我更吃惊的是，我竟然不觉得丽芙的建议可怕或者恶心，我深深的被这个计划吸引了。” “丽芙她看透了我的内心，这就是黑蔷薇的能力。她会伪装，拥有敏锐的洞察力，而且残忍无情。她把杀人当做一件很有趣的事，甚至兴致勃勃的跟我讨论这个复仇计划。” “你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宋瑾简直又气又急，“她跟黎维武一样，都从来没有强迫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是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李渊胜提声道，“我已经说了，是丽芙看透了我的内心世界，她知道我想报仇！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是被我人生拐点上的每一个人共同毁掉的！我也要让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丽芙她非常懂我！” 宋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渊胜不是受到了怂恿或者被指使，他内心早已点燃了杀戮的火苗。 然而，是丽芙。梅塔让这点火苗燃烧成了熊熊大火。 李渊胜说：“黑蔷薇之间的惺惺相惜，你这种普通人是不会懂的。我们在非常残酷的环境中长大，对社会秩序毫不在乎，我们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我也在孤儿院里学过一些杀人技巧，虽然早已生疏，但练习一段时间以后，就能回忆起那种感觉。” 宋瑾一怔：“你的意思是你，难道” 李渊胜笑笑：“是的，黎维武不是我杀的第一个人。在他之前，我曾经找过几个人练手。” 宋瑾脸色发白。 李渊胜的笑容，很无所谓。 他的语气很轻松。 这场交谈至今为止，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一直很正常，他表述清晰，思维缜密，也能够及时控制自己的情绪。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宋瑾才终于感觉到黑蔷薇与正常人的区别之处。 李渊胜，他对杀人这件事，根本毫无感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0 不对等的关系 宋瑾心里曾经还有那么一点点，很少的一点对于李渊胜的同情，他的人生确实很不幸。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想帮他回到人生的正轨，他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看见李渊胜的笑容，他就明白了。 是他想的太乐观。 无论这是李渊胜的天性，还是黑蔷薇后天的教育所造成，他的内心，对生命毫无尊重。 他并不珍惜生命，也无所谓夺走别人的生命。 甚至，他对于自己的生命，或许也早就不那么在意了。 “你，曾经杀过几个人？”宋瑾问李渊胜。 “三四个吧，”李渊胜无所谓的笑笑，“是丽芙给的资料，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反正死人的身份也无所谓。夏绿蒂姐妹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在那之后我们就构思起了我的复仇计划，我的目标就是你所看到的这些——将我卖给孤儿院的黎维武，在孤儿院指导我的薇娅。柯丝庭，还有将我送到夏绿蒂姐妹手中的爱莲娜。” “对，那段新生活，也是我失败人生的拐点。如果不是因为在夏绿蒂姐妹的手下工作，我就不会结识丽芙。梅塔，也不会认识黎维武，更不会知道埋藏在我心中的这种杀人冲动。那样的话，也许我会在其他地方认识另一个普通的女孩，拥有一个普通的家庭。家庭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我还是明白的，如果我有自己的家，也许就不会那么留恋我的故乡了。” “别再给自己找理由了，爱莲娜根本就是无辜的！”宋瑾非常生气，“错在你自己，明明是你自己想杀人！明明是你自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如果要复仇，你为什么不杀死你自己！” “自杀吗？”李渊胜微微一笑，“也许吧也许会有这么一天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尽管外表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李渊胜的灵魂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失去父母，再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归宿，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丽芙。梅塔的怂恿，唤醒了他深藏在心底的复仇冲动。 事到如今，逐渐把他引向这条不归路的，是很多人，是那些人的培育计划，最终制造出了这样一个不健全的心灵。 宋瑾问李渊胜：“你和丽芙。梅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根据我们的调查，她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是说她和养父母一家死于煤气爆炸的事故？”李渊胜笑笑，“那当然是假的了，那是在我们相遇之前的事情了，是她刚刚离开灰十字的时候。十年前丽芙才18岁，逃离英国以后身无分文。她有自己的计划，但是她需要钱，所以她为自己找了一对富裕的养父母，骗走他们的钱以后把他们杀了。” 宋瑾沉默着。 意料之中的答案。 丽芙。梅塔和如今的谋杀案有着很深的关联，如果她死于十年前，很多事情根本说不通。 然而现在，一切的前因后果和时间线就清楚了。 在李渊胜背后出谋划策的是丽芙。梅塔，而他们又共同属于夏绿蒂姐妹。 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 宋瑾问：“你在谋杀现场留下的那些物证，是什么意思？丽芙。梅塔的布娃娃，后山的收音机，还有男式皮鞋的跛脚脚印。你在追求一种特殊的杀人形式吗？它们跟你的复仇计划，都有什么关系？” “这些东西，就跟我要杀死的那些人一样，都是我人生的轨迹。”李渊胜说，“其实我没有骗你，我在音乐方面的建树确实是自学成才的。后山上，收音机里的那首歌，那个版本其实是我自弹自唱的，你没听出来吧？至于跛脚的脚印” 他慢慢挽起裤脚，在那里，宋瑾看见他脚踝的位置，隐隐有一条伤疤。 “法兰克福的孤儿院是个残酷的地方，”他笑笑，“我也想在那里建立自己的权威，可惜没有成功，反而被比我更强的人给教训了。这是当时受伤留下的伤痕，事后我跛了好一阵子，也正是那次失败严重打击了我的自信心，学业也开始走下坡路。” 他说着，笑意突然更深。 他笑容古怪的看着宋瑾：“你知道，当时陷害我的人是谁吗？” “谁？” “就在你身边，一个你非常熟悉的人。” “？？？” 但是，李渊胜没有再说下去。 他看着阳台边飘落的雪花：“我突然想到，这些代表我人生轨迹的东西，竟然全都在嘲讽我的失败。我不可能再当音乐家了，学习成绩也一败涂地，而我喜欢的人，她就像一个无尽的深渊，在吸走我的灵魂。” “丽芙。梅塔的布娃娃上不是写着‘送给爱人’吗？”宋瑾问，“如果她对你没有丝毫感情，甚至连把你当朋友的意思也没有，那她为什么” “那是我自己绣上去的” “？！” “那是我自己绣上去的！是我自己在骗自己！”李渊胜突然喊起来，“丽芙。梅塔十年来根本一秒钟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看我就像看蝼蚁那么可笑！我愿意去杀人，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丁点是想要讨她的欢心，她喜欢杀人，她也喜欢看着我杀人！但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她那种人是根本不可能为感情动容的。她站的比我更高，她能看见的也是我看不到的风景，我冒着风险竭力犯下的罪行，在她眼里，只是小儿科的游戏！” 宋瑾呆愣着。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丽芙。梅塔布娃娃上的那行字，“——to my friend，i honestly love you（给我的朋友，我真心的爱着你）”，这竟然是李渊胜自己绣上去的。 绣字外观粗糙，比普通笔迹更容易模仿，所以他和苏暮夜都没有看出端倪。 他们都猜错了，丽芙。梅塔和李渊胜，既不是情侣，也不是同伴。 他们之间，只是一种极不对等的上下关系，对这份感情执着的，只有李渊胜一个人。 宋瑾觉得很难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生，他所走的每一步，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 竟然都是错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1 不走运的男人 “丽芙她从没有送过我任何礼物，更不可能称呼我为朋友或者爱人，”李渊胜说，“她帮我调查黎维武的情况，给我自由行动的时间。作为交换，她要我帮个忙，陪她去偷她在意大利墓地里的尸体，布娃娃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她的尸体？” “对，假尸体，在意大利的小城里。在十年前的煤气爆炸事故中丽芙和养父母一家都死了，但其实她找了另一具尸体代替她，所以在表面上丽芙。梅塔这个人早就死了，她的外表也改头换面，跟过去已经毫无关联。我不知道她事到如今为什么突然想起那具假尸体，她似乎在利用我的复仇计划在酝酿一些她自己的主意。但她不会告诉我，我也没资格过问。我在那具尸体的棺木中发现了那个旧布娃娃，我很喜欢，所以就把它留下了，丽芙也同意了，这就算是她付给我的偷盗尸体的一点报酬。” 宋瑾的后背微微发冷。 这两人之间，是一种多么扭曲怪异的关系。 李渊胜说：“在偷尸体的事发生之前，确切的说在两年多以前，我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基本完成了。我有目标，有杀人手段，也已经构思好要怎样布置杀人现场，剩下的就是等待机会了。那时候我已经博得黎维武的信任，知道爱莲娜的生活状况，也知道薇娅。柯丝庭在慕尼黑有一些私人关系。但困难之处在于，除了黎维武，其他两人行踪不定而且很难接近。我的导游职业在这里派不上用场，我需要一个更好的身份伪装自己，潜伏在我的目标身边。” “爱莲娜的父亲是知名剧作家，与西洋乐有很深的渊源。而我恰好喜欢音乐，所以我想利用这一点去接近他们。在伦敦地铁表演的时候认识肖爵，这件事其实有一半是真的，我不是在伦敦遇见他，而是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当时他们的乐团在对外招募，我没有专业履历，而夏绿蒂姐妹和爱莲娜相识，她们不想参与这件事，所以没人能帮我。我独自去参加乐团面试，想试试能不能得到这个机会，在等待的时候我做了一些独奏练习，就是那个时候，肖爵他主动来跟我搭话了。” 他笑笑：“但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的运气，总是这么背，肖爵他并不是我命中的贵人。” 宋瑾叹了口气。 他当然明白，肖爵接近李渊胜是另有目的的。 李渊胜再一次在无意中，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 “肖爵说他喜欢我的表演，帮我疏通了一些关系顺利通过面试。但我的基础不扎实，还需要进音乐学院进修一段时间。我成为了肖爵的同学，跟许多比我年轻的学生一起从头学习基础，导游工作成为了我的兼职。那时候我基本已经不在旅行社工作了，偶尔只为熟悉的客人提供私人服务。肖爵的交际很广，也做过我的同行，我不知道是自己露了马脚还是他有特殊的调查渠道，他竟然识破了我的身份。” “他在兼职导游的时候曾经见过我，并且通过雇佣我的旅行社知道了我的真正雇主是夏绿蒂姐妹。他也知道夏绿蒂和蔷薇密会的关系，他调查了我的一切，我在十多年前利用爱莲娜的渠道从孤儿院逃离，被夏绿蒂姐妹雇佣并且伪造新身份的事情，他掌握的一清二楚。” 宋瑾问：“所以，肖爵确实是蔷薇密会的一员？” 李渊胜点头。 宋瑾又问：“他四处交际，满世界游历，也是蔷薇密会的指示？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李渊胜指了指自己：“是的，他就是在找我这样的人。我们是逃兵和叛徒，是可耻的失败者，我们的离开给蔷薇密会带来很大的损失。多年来他们从没有放弃寻找我们，而且试图用各种方法说服我们重新回去。” 他苦笑：“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不走运。“ 宋瑾问：“那后来，你们为什么会成为同谋互相包庇？” 李渊胜说：“这是我经过仔细衡量而做出的选择，蔷薇密会对夏绿蒂姐妹的情况略有掌握，但他们需要更多的情报。在复仇和对夏绿蒂的忠诚之间，我选择了前者，嗯就是这样，在十年前背叛蔷薇密会以后，我，又为了蔷薇密会而背叛了夏绿蒂姐妹。我同意跟肖爵合作，为他提供夏绿蒂的情报，作为交换，他答应为我保守秘密，让我平安的呆在音乐学院，等待我想要的杀人机会。”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我们的乐团受到慕尼黑音乐节的邀请，前往德国参加演出，爱莲娜作为肖铃雨的朋友和我们一同出行。我和丽芙在圣诞节假期去了桐城，在那里我杀了黎维武，计划的开局很顺利。到了德国，我本想在演出当晚杀死爱莲娜，但没想到薇娅。柯丝庭竟然来到了音乐厅。我觉得这事太巧合了，有点古怪，但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当然，我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差，这其实是你们设下的陷阱吧？我中计了。” 宋瑾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下手太顺利了，但当时我沉浸在兴奋和暴躁中毫无察觉，在杀了薇娅。柯丝庭以后又殴打了误入现场的爱莲娜，当时我真的很兴奋。然而离开音乐厅以后，被冷风一吹我才突然清醒过来，薇娅。柯丝庭是那么强悍的女人，她怎么可能毫无抵抗的被我杀死。我真是太大意了，跟职业杀手相比我还差得太远，我只能匆忙处理掉证物，回到广场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渊胜看着宋瑾：“现场没有指纹或者鞋印，所以我抱有一点侥幸。但我终究还是那么差劲，没有丽芙。梅塔的监督和协助，我就什么都做不好。” 宋瑾问：“丽芙。梅塔跟你一起去桐城的时候，你们曾经分开单独行动过吗？” 李渊胜说：“丽芙需要的时候会主动联络我，其他时候她不跟我在一起。” 宋瑾默然。 他明白了，显然，丽芙。梅塔跟李渊胜一起前往桐城，是有她自己的用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2 朋友 宋教授别墅里的那些血腥涂鸦，应该就是丽芙。梅塔的杰作了。 所以，留在别墅现场的那段手机音频里，在召唤苏暮夜回去的人就是夏绿蒂三姐妹？ 但丽芙。梅塔要如何指使黎维武去为她办事？ 在别墅完成涂鸦，处理掉工具，把皮包藏在宋宅，并且利用采血车把苏暮夜引到桐城去的，都是黎维武。丽芙。梅塔那样的年轻女孩，要如何命令他完美的完成这一切？ 黎维武至今还在为蔷薇密会服务，他应该没有把柄被抓在夏绿蒂三姐妹的手里。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联吗？ 黑蔷薇的a级，自然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要弄清这些谜团，只有亲自找到丽芙。梅塔才行了。 而交待完这一切，李渊胜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似乎如释重负。 “如果不是亲口说出来，我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苦笑，“但无论如何，我的复仇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这也算是给我人生的一个交代了。” 宋瑾看着他：“布娃娃的双腿还没有找到，你还打算去杀谁？” 李渊胜看着阳台下方：“这座山谷底下是万丈深渊，你已经识破了我的计划，自然不会再放我走。我已经无处可逃了，所以有没有必要改变计划得仔细想想。不过，既然你是爱莲娜的朋友，我为了表示对你智慧的赞赏，暂且就这样放过她吧。” 宋瑾一怔。 李渊胜笑的很轻松：“很奇怪吗？正如你所说，爱莲娜是无辜的，她并没有错。我这个人死后可能会下地狱吧，那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做件好事，为自己积一点德。那接下来” 突然，他的表情一僵。 宋瑾看见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窗户，似乎在透过玻璃窥视着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他也愣住了。 在落地窗的另一侧，客厅里，有人站在那里。 是肖爵。 他站在柔和的客厅灯光下，神色如常，脸上甚至像往常一样带着微微的笑意。 宋瑾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也不知道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他的大脑一时有些空白。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似乎吹起一阵风。 宋瑾转过身。 阳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李渊胜不见了。 宋瑾的头皮猛然一炸，他冲到阳台边惊惶地探出身。然而下方只有深不见底的山谷，狂风卷起雪花，黑暗的深渊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李渊胜！——”他大喊起来。 声音回荡在山谷中。 这时候，下方的右侧传来隆隆声响。宋瑾侧过头，他看见城堡通往外面的吊桥缓缓放下，一辆货运车正在离开。 货车上装着音乐器材，是刚才表演所使用的乐器。 而在车后，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影正在向宋瑾挥手。 那是李渊胜！ 在风雪中宋瑾看不清李渊胜的样子，但他瞬间就意识到他刚才在撒谎，他骗了他！ 长时间的对话让他的精神松懈了，以至于李渊胜坦诚的语气听起来毫无破绽，他似乎真的已经无路可走。 但他其实在撒谎。 他早就已经在谈话中为自己准备了退路。他知道这个时候会有这辆货运车经过，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他还想继续他的复仇计划！ 但宋瑾也不是毫无准备，他一把抓起手机：“珐蕾拉！刚才我们的对话都记录下来了吗？” 手机屏幕上，线条晃出稳定的波形，珐蕾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都记录的很完整，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李渊胜跟着货运车逃走了，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我知道，直升机已经锁定了他的行踪。接下来就交给我，你随时可以回来。” “好，”宋瑾犹豫了一下，但他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事情还没有结束，在李渊胜之后，他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 他挂断了通讯，回过头。 肖爵依然站在那里。 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正在等他。 他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了。 宋瑾有一丝困惑。 李渊胜的证词，已经证明了肖爵和蔷薇密会的关系。 然而肖爵这么年轻，他并不是某个领域的天才或者名人，蔷薇密会应该不会特意去接纳他的。 在他背后，必定有其他人在指使。然而他频繁的出行轨迹肖家肯定有所掌握，他根本无法隐瞒，所以他确实是在为肖家跑腿，这家人确实有问题吗？ 肖爵知道自家的真正秘密，而肖铃雨和莫思欢却被排除在外了？ 突然，宋瑾想起一件事。 在音乐节演出当晚，他曾经和莫思欢闲聊过几次。当时他苦于无法对莫思欢说出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而莫思欢却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他说，他以为离开锡林，就能告别那种演戏般的生活。然而去了肖家，才发现原来在哪里都一个样。 他是不是已经觉察到什么了？ 虽然他看起来稀里糊涂的，但并不傻。是他已经知道了一些肖家的秘密，却无法说出来，所以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宋瑾觉得很难受。 莫思欢是他真正的朋友，他只是想过一些普通的生活。 这样的人，为什么必须一次又一次被卷入阴谋中。拥有一段普普通通的人生，难道对有些人来说只是一个奢望吗？ 他推开阳台门，走进客厅。 迎面扑来一阵温暖的气息，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在阳台上跟李渊胜谈了这么久，他全身都冻透了。他的头发上沾着雪花，外套也凝着一层冰霜。但寒冷的不仅是温度，还有他的心里，他看着肖爵，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当初在咖啡馆第一次遇上肖爵的时候，正是宋瑾刚到研究所，心情最差的那段低谷期。 在异国他乡能偶然碰上这么热情的朋友，他还真以为这是一场愉快的意外。 而这场愉快的意外，原来只是个陷阱而已。 宋瑾觉得，他似乎隐约明白了李渊胜的心情。 在极为苦恼的人生中，偶然遇到一个转机。曾以为这个转机会是一段新的开始，然而它却是将一切推向深渊的魔手，将本已很糟糕的人生推入更深的谷底。这样的事如果持续发生，一个人的心态会彻底被击溃，最终他再也不敢对人生有任何希望，丝毫不敢再期待未知的将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3 秘密房间 客厅里静悄悄的，刚才聚在桌边打台球的乐手们都已经上楼去休息了。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也看不到一个人。 别墅里所有的客人，似乎都已经沉浸在睡梦中。 宋瑾看着肖爵。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去质问李渊胜，因为他是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 然而，他却无法这样对待肖爵。 他一直把肖爵当朋友，当朋友欺骗了他，他不知道要如何无情的对朋友翻脸，他一直都很珍惜自己身边的每个人。 面对他所珍惜的人，他无法说出任何冷酷无情的话。 他沉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肖爵先开口了。 他说：“宋瑾，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宋瑾问。 “在楼下，在地下室里，你得跟我来。”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事到如今，宋瑾哪还敢跟肖爵去什么陌生的地方。 楼下的手机信号很弱，不能保证和珐蕾拉的顺利通讯，万一在那里发生什么事又喊不到人，到时候他后悔都来不及。 在别墅里找出凶手，是他的责任。 而在侦破案件之后能够平安无事的从别墅离开，同样也是他的责任。 肖爵笑笑：“你不用这么怕我，虽然我确实对你不诚实，但我并不想害你，我没有夺人性命的兴趣。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走，在这里谈也无所谓，我只是怕楼上的客人会无意中听到我们的谈话。毕竟，你肯定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吧？” 他说着，右手绕到身后，点了点自己的背。 宋瑾愣住了。 肖爵的意思是？ 他吃惊地看着他。 他他竟然知道他背后的那副地图纹身？！ 这难道不是宋幽和珐蕾拉一直想要隐藏的秘密吗？！ 刻在宋瑾背后的那幅地图，是宋幽为了让他得到泽塔试剂的长期治疗，而与珐蕾拉交换的代价。地图指向一个地点，那里隐藏着珐蕾拉尽心收集的蔷薇密会秘闻档案，作为她保全自己的重要筹码。在摄影会馆的时候，坦塔罗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地图的存在，然而他和他的团伙已经全部被尤弥尔消灭了，应该不可能再有无关的人知道它的存在。 为什么肖爵会知道？！ 肖爵看着宋瑾震惊的表情，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明白我在说什么了，那，跟我走吗？我敢保证这一趟，你肯定不会后悔。” 说着，他转身往客厅的一侧门走去。 宋瑾犹豫了一下，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客厅，通过走廊，进入一条向下的通道。 周围的照明很暗，墙壁也是石砌的，但不是刚才通往车库的那条路。宋瑾跟着肖爵一路走，他发现这条通道是盘旋往下的，坡道很陡。肖爵要带他去的，似乎在地面之下很深的地方，这座城堡里的秘密比它表面看起来要多得多。 路很长，走了一阵子，宋瑾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了，他不知道前面还要走多久，想了想，开口问肖爵：“你确实是故意去接近李渊胜的吗？” “嗯，他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肖爵走在前面，背对着他。 “是蔷薇密会在找他回去？”宋瑾又问。 “算是吧。” “‘算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李渊胜的资质有限，他本身的价值和能够做出的贡献也是有限的。我找他回去的目的，在于其他。” “是要通过他，去掌握夏绿蒂三姐妹的情况？” “是的。” “她们到底是谁？” “你不先问问其他更重要的问题吗？那些跟你本人有关的问题，”肖爵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竟然都不关心自己的利益，难怪会这么容易上我的当。” 宋瑾莫名被噎了一下：“你很理直气壮啊，撒谎骗人居然还有理了？” “我并没有什么精妙绝伦的演技或者阴险复杂的圈套，相比李渊胜和丽芙。梅塔要差得多。”肖爵说，“而你连我的伪装都看不透，那将来如果遇上真正的对手，到时候你很可能会陷入更深的困境。” “难道你想说，你是蔷薇密会专门派来考验我的？” “那倒也不是。” 肖爵说着，脚步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 眼前是一扇拱形的金属门，门上镶嵌着生锈的铆钉。 肖爵伸手去推动那扇门。 他微微用力，门没有锁，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慢慢地被推开了。 一股陈旧的味道迎面扑来，夹杂着厚重的灰尘，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宋瑾被灰尘呛住，他捂住口鼻咳了几声，突然感觉到一种诡异的熟悉。 他怔了怔。 在这股陈旧的灰尘中，他依稀闻到一点熟悉的味道。 这好像是涅纹草的味道？ 涅纹草的味道，也就是泽塔试剂的味道。 在这里，在肖家别墅的地下。 在这个久未开启的房间里，竟然有涅纹草的味道，而且历经多年依然没有消散。 难道说，这里曾经存在过大量的涅纹草溶液？ 宋瑾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好像将要知晓一个极为重大的秘密。 这个肖家，它不但跟蔷薇密会有关，而且似乎跟他本身也有很大的关联。 然而，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他从没听宋幽和珐蕾拉提起过？ 肖爵推开门以后，走进房间打开灯。 天花板上，肮脏的旧灯管闪了几下，亮起幽幽的荧白灯光。 灯光照亮了房间里的情景。 看见里面的东西，宋瑾的全身都微微僵硬了。 房间很脏，也很旧，房间里摆着一张褐色的皮革躺椅，旁边是一部生锈的金属推车。 推车上，密密麻麻的摆着许多玻璃瓶，瓶身上有颜料的污渍。使用过的注射器和针头散落在地，还有一支形似画笔的东西，画笔尾端装置着复杂的零件，将一条线连接到房间角落的机器上。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陈旧的涅纹草味道，就像一间肮脏的旧实验室，宋瑾看着这个诡异的房间，背后的颤栗一点点的渗透，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但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恐惧。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房间，但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些针头，墨水，机械画笔 他很清楚，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纹身工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4 同胞的关爱 肖爵看着宋瑾苍白的脸色：“记忆可能会骗人，但残留在记忆里的感觉是不会的，是吧？” 他走过去，坐在那张皮革躺椅上：“我是为我外祖父服务的，其实肖家也并不全都是蔷薇密会的成员，很多人都像肖铃雨那样对一切毫不知情。这些普通的音乐家被我们当成了伪装自己身份的外皮，而我外祖父的职业是一名纹身师。” 他看着宋瑾：“虽然我们以前没有见过面，但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你，确切的说是你哥哥宋幽，十五年前是我外祖父的一位非常重要的顾客。” “当时，宋幽需要珐蕾拉提供给你长期稳定的治疗环境，作为代价，他把你的特殊体质当做交换。你背后的那张地图是我外祖父的作品，他当时的纹身工作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是的，十五年前你就曾经来过这里。当时，你曾经躺在过我现在坐的这个地方，被涅纹草制成的特殊墨水，在背后留下了那副隐藏着蔷薇秘密的地图，这是只有你才能承载的秘密。” 宋瑾全身僵硬。 他一点都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耳边仿佛在嗡嗡作响，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慢慢浮现在脑海中，是他早就已经忘记的事。 那只是一些零碎的画面，还有一些人的声音。 “这孩子已经没用了” “那个计划地图” “可以试试” 在纽约的时候，在坦塔罗斯的办公室里，在他遭到尤弥尔的偷袭而陷入神经麻痹状态的时候，曾经也依稀听到过这个声音。 有些东西，一直残留在他的记忆深处里，只是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其实，他是知道的。 是他们的声音，是随意处置他的那些人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没有用处了，在泽塔试剂研制成功以后，他就失去了作为试验品的用途。 但他有特殊的体质，他的身体可以自行吸收分解涅纹草溶液的药物成分，不会造成神经损伤。所以他们在他身上进行了另一个实验，将溶液制成的特殊墨水，画成一副秘密地图纹在了他的身上。 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别人的道具，依靠不断出卖自己而得到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的机会。 然而这一切，这些选择 他所有的人生，从来都不是他自己所决定的。 是宋幽出卖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宋瑾才渐渐清醒。 他的前额都是冷汗，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微微颤抖着靠在门边。 肖爵坐在皮椅上看着他。 突然，他笑了：“抱歉啊，宋瑾，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其实我有夸张一点的，刚才我说的并不全都是事实。” 宋瑾默不作声。 肖爵说：“其实你不是在这里被纹身的，十五年前的那个地方早就不存在啦。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房间，只是我外祖父以前闲暇时候研究纹身图案的地方，你并没有来过这里。” 宋瑾还是沉默着。 是这里还是哪里，都无所谓了，肖爵讲述的事实在这方面没有区别。 这些都是曾经确实发生过的事，这就已经够了。 他已经不那么在乎自己过去的经历，他所在意的，是宋幽竟然跟肖家会有这么深的渊源。 他在混乱的思绪中，隐约回忆起一点事。 他问肖爵：“宋幽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仅仅是我的纹身这么简单吧？十五年前宋幽自己都还是个小孩，你的长辈不可能会接待这种客人，他甚至连纹身的费用都拿不出。你们之间，是不是还有过其他约定？” 宋幽曾经说过，他作为白蔷薇的身份，是来自于他人的继承。 在当年父母去世以后，他是依靠他人的帮助，才让宋瑾有机会跟珐蕾拉结识，并接受专业的精神治疗。 也是因为他人的帮助，宋幽才在蔷薇密会里得到一席之地，并且能完成学业成为一名专业的摄影师。 宋幽和珐蕾拉之间仅仅只是合作关系，他真正的贵人在别处。 而现在，听着肖爵的讲述，宋瑾似乎已经明白这些帮助都来自于哪里了。 肖爵也无意隐瞒，他很坦诚地说：“你猜的很对，宋幽十五年前在意大利走投无路的时候，投靠了我们肖家。当时，就是我们帮助他渡过难关的。” “为什么你们对他这么慷慨？”宋瑾问。 “其中有些复杂的原因，你可以单纯的理解为对同胞的关爱，”肖爵说，“我的先辈们早在两百多年前就离开中国踏上了异乡的土地，当时的生活极为艰难。为了生存，他们在海外不得不依附于蔷薇密会，所以当同胞受难的时候，我们很能理解这种痛苦。当然，我们从不强迫任何人，宋幽接受我们的帮助并以牺牲你作为代价，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自愿与我们合作的。” “但是现在，你们不愿意跟他合作了，是不是？”宋瑾问。 肖爵怔了怔。 他低头看看自己：“是我哪里疏漏了吗？我好像没有说过这种事？” 宋瑾无声一笑。 他总算是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肖爵到底在搞什么鬼。 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他一直搞不懂肖爵的真正用意，搞不懂他在这起案件里三番两次跟他搅混水的原因。 也许他在调查夏绿蒂三姐妹，也许他要拉拢李渊胜。但这些目的，都不能解释他的所有行为。 如果肖爵希望自己的行动不被打搅，那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在后期阻碍宋瑾的调查。 他只要在一开始做一件事就够了。 那件事就是——当初，根本不要在咖啡馆里跟宋瑾搭话。 最初他们相识的契机，是肖爵主动来攀谈的。是他热情的为宋瑾提供买咖啡的帮助，也是他主动邀请宋瑾去听音乐会。 如果没有肖爵的主动，宋瑾就不会认识他，也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肖爵明明不希望宋瑾挖掘出案件的真相，却又故意制造机会让他被卷入案件，这种矛盾的行为根本说不通。 但现在，宋瑾已经明白了。 肖爵这次来到德国，确实有一件繁重的任务在身。 而这个任务产生的前提就是，肖家曾经与宋幽有十分密切的合作关系，但肖家如今打算解除这种关系了。 所以，在抛弃宋幽以后，他们就需要另一个人来代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5 思维引导 肖家需要一个宋幽的替代品。 肖爵出于这个目的，所以才主动结识了宋瑾。 他那些难以解释的矛盾行为，是为了观察宋瑾本身的资质，这就是他一直在看着的东西。 宋瑾对肖爵说：“我不太清楚你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也不想多问。而我跟宋幽的性格大相径庭，尤其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和鬼鬼祟祟的行事手段。如果你对我本人有什么想法的话，希望你能直白地说出来，别再搞什么阴谋诡计，我想听你说真话。” 肖爵想了想，说：“既然你已经觉察到了，再继续观察你也没有什么意思。——那我就直说了，我们正在寻找可以替代宋幽的人，想知道你愿不愿意。” 宋瑾慢慢深吸了一口气。 这简直是一次匪夷所思的奇遇。 蔷薇密会的人竟然在对他感兴趣。 太阳打从北边出来了吗？ 在离开研究所之前，他才刚刚在珐蕾拉那里碰了个软钉子，珐蕾拉极度反对他想要利用蔷薇密会的能力，去强行从宋幽口中挖出他想要的秘密。但宋瑾也没有把这个想法当真，要说在成人世界里办事的智慧和手段，宋幽在各方面都远胜过他。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在现阶段战胜他，当然更不可能去替代他。 然而，肖爵却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他给了他机会，让他可以替代宋幽。 这简直像是在做梦。 宋瑾忍不住问：“我有什么能够替代宋幽的优势？” 肖爵说：“我们自有标准，不会乱找人的。” “那你们对宋幽究竟哪里不满意？” “有很多事，总的来说，在十五年前我们向宋幽提供帮助的时候，也提出了相应的要求，这是类似于约束我们双方的一种契约。但这些年他可能觉得自己白蔷薇的地位已经很稳固，开始瞒着我们偷偷行动，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干什么了？”宋瑾问。 肖爵摇了摇头。 他不想说。 但宋瑾也不是毫无线索，他思考了一下，他想起宋幽最近的活动轨迹，想起他从珐蕾拉的研究所离开以后行踪不明的事。 他问：“他是不是在调查十五年前我们的父母去世的事情？” 肖爵怔了一下，他苦笑：“你知道的真多。” 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知道宋幽失踪的事情。 宋瑾想了想，问：“你们为什么不允许他调查这件事？” 肖爵说：“我本人不清楚内情，但当年宋幽投靠肖家的时候，我们对他提出的要求就是，永远不再追究你们兄弟的过往经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父母的死亡事件，当时宋幽同意了，但现在他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誓言。” “你们凭什么阻止他？这难道不是他的权利吗？” “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所以，如果你们选择我，是不是也对我有同样的要求？” “那当然。” 宋瑾果断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可能答应你了。” 如果他想要借助蔷薇密会的力量，那目的必然是为了调查父母的往事。 而如果他与肖爵合作的前提就是不能调查这件事，那这个合作就毫无意义了。 见宋瑾拒绝的这么干脆，肖爵也没显得太意外，他笑笑：“你也不用急着回答，可以慢慢考虑。今后你一定会碰上很多艰难的处境，到时候你可能会改变主意的。” 宋瑾看着他。 他在思考着。 既然谈判决裂，合作的话题就结束了。 肖爵接近他的目的已经弄清楚，这里面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 但事情还没完，现在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理清至今为止的另一些问题。 他问肖爵：“你们希望我代替宋幽，这个想法是不是很早之前就有了？” “有一段时间了。” “在美国的时候，”宋瑾尽量冷静地问，“那个时候，剧作家蓬杜拉。唐被害。肖铃雨通过莫思欢的关系，向远在锡林的苏暮夜求助。这根本不是莫思欢的一时兴起吧？他是在无意中受人指使的，那时候向他们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不是你？” 肖爵微微一笑。 宋瑾心里一沉。 他猜对了。 果然如此。 根本就没有什么凑巧发生的求助。 在几周之前，苏暮夜接到莫思欢的联络，前往纽约去帮助肖铃雨查案，最终被卷入摄影会馆的案件。 这件事的开端不是偶然，它本身就是肖爵布下的一个心理陷阱，他已经很熟悉玩弄这套手段了。 宋瑾已经能够很容易的想象出真实的情景——肖爵深知肖铃雨和莫思欢的人际关系，也知道苏暮夜这个人的存在，而且他很清楚苏暮夜对什么事情感兴趣。在唐被害的案件发生以后，肖铃雨陷入恐慌和焦躁的情绪，她急需一个人能够倾尽全力的帮她找出真相。 这时候，身为亲戚又是同行的肖爵，假装无意中提出了建议。 莫思欢曾经的教授苏暮夜有过探案的经验，在眼下的境况，依靠熟人去调查可能比警方更有用。 肖爵的提议，让莫思欢想到了唐是蔷薇骑士的剧作者，想到了苏暮夜和蔷薇骑士之间的关系。 这起案件对苏暮夜的意义很特殊，他正需要有关蔷薇密会的一切。 所以莫思欢向苏暮夜发来求助，而苏暮夜果然顺利答应了。 接下来，事情就如肖爵理想中的那样，顺理成章地发生。 肖爵只是无意中提出建议，甚至肖铃雨和莫思欢可能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他们会以为，向苏暮夜求助是大家商量以后的结果，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完全就是他们被肖爵进行思维引导之后的结果。 这时候，宋瑾再回想到莫思欢说的那句话。 他在肖家，依然过着演戏般的人生。 或许，他已经觉察到了这家人的不对劲，他知道肖爵并不像他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然而他没有任何证据，他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宋瑾心里微微发冷。 他问肖爵：“你为什么要把夜哥骗到纽约去？” 肖爵笑笑：“如果他没有去的话，就不会碰上你。那样的话，你现在还能平安无事的活在这世上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6 开端之谜 宋瑾一愣。 肖爵继续说：“因为在学校的职业所限，在普通情况下苏暮夜不可能毫无理由的外出自由行动，这点想必你也很明白。是我给了他机会，让他能够合理的离开锡林去找你，如果他没有介入唐的案件，你们就不会一起去查案，但你依然会遇上尤弥尔。因为尤弥尔的计划是早就盘算好的，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你当做诱饵，利用你身上的地图在摄影会馆里把坦塔罗斯那伙人一网打尽。” “但在他展开行动的时候，宋幽必定已经离开美国，而你身边的雷泽能力也有限。你独自一人面对尤弥尔和坦塔罗斯根本没有胜算，如果当时没有苏暮夜帮你，你现在还能毫发无损的在这里质问我吗？尤弥尔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可没想过要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宋瑾无言以对。 肖爵又说：“其他事情我不敢保证，但我真的没有夺人性命的兴趣。虽然我对你可能并不那么诚实，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也有我的难处。你对我们的意义不一般，你将来也许会成为宋幽的替代品，我们很需要你。我阻止你调查李渊胜的案件，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揭开真相，使得李渊胜对你恼羞成怒；而我把苏暮夜从锡林骗到纽约去，是防止你独自被卷入案件，掉进尤弥尔的陷阱。我在努力保护你的性命，希望可以尽量在你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这样其实是很累的，谁让你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傻大胆呢。” 宋瑾：“” 他突然又被噎了一下。 肖爵这是在埋怨他吗？ 肖家派给他这个麻烦的任务，他是不是也积累了很多压力和怨气？ 但宋瑾又不太想接这个锅，这一切本身就不是他自愿的，并不是他主动要求谁来保护他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很无辜啊。 他说：“如果不是你们擅自做决定，办事又偷偷摸摸，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你们没有事先征求我的意见，就自顾自的开始行动，这才会把事情搞复杂的。” 肖爵无奈地一摊手：“你觉得我们可能事先征求你的意见吗？你也是在最近才逐渐了解自己的身世吧？接受这些信息需要一个漫长的接受过程，如果我们在刚刚做出决定的时候就直接来找你，将前因后果都向你全盘托出，你真的能接受吗？恐怕你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们的话。如果你觉得我的计划不好，也许你能帮我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宋瑾抓了抓头。 他确实很难反驳肖爵，他的做法让他不快，但交换立场设身处地去想，宋瑾自己也找不到其他办法。 在摄影会馆的案件发生之前，他还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但那时候肖爵却已经知道尤弥尔打算对他不利。如果肖爵那时候就直接找到他，把真相告诉他，那他当时的反应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这些事实在太复杂，太匪夷所思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摄影会馆的危机，光凭旁人叙述根本不可能搞懂这一切。 宋瑾确实无法为肖爵提供更好的解决方法。 然而，除了摄影会馆，还剩下一个他更在意的问题。 宋瑾问肖爵：“你是从蓬杜拉。唐被害的案件开始，才偷偷介入到我的生活中的？” “可以这么说吧。” “那在这之前呢？你还知道我的其他事情吗？” “你是在指你叔叔诈死的案件？” “你果然知道！” 发生在锡林的案件，一切开始的根源。 这个始终困扰着宋瑾的难题。 这一次，肖爵能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解答？ 宋瑾追问他：“你都知道是不是？你知道我在半年前是被叔叔的假遗嘱骗到锡林去的，也知道是谁把那个神秘的黄铜怀表寄给了夜哥？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件东西，我就不可能回国去调查叔叔的案子，后来的一切事情也都不会发生！” 肖爵没有回答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发生在锡林的那些事，我们确实知道大致情况，但这都是事后搜集各方信息所逐渐总结出的。很遗憾，到目前为止，大家都不知道是谁假冒你叔叔的名义伪造了遗嘱。” 宋瑾根本就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我们一直以为跟叔叔保持联络的白蔷薇是宋幽，但这是别人所伪装的，策划黄铜怀表案件的肯定就是这个人！你们是宋幽的靠山，是谁在冒充他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你们都没有去认真调查过吗？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恶作剧，这是很严重的大事！” 肖爵沉默着。 宋瑾从他脸上看到一种严肃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肖爵这么严肃。 他身上承担着很重的责任，但他总是显得游刃有余，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在面对锡林的黄铜怀表事件，他的态度第一次有了变化。 显然这起案件很不一般，肖爵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斟酌怎样开口比较合适。 宋瑾尽量耐心地等待着他。 过了很久，肖爵才终于说：“有关锡林的那起案件，确实是一切的开端。但它其中的问题有些复杂，我得跟你慢慢说。” 宋瑾点头。 肖爵说：“十五年前，你的家庭遭遇了一场事故。你的父母在事故中身亡，你也因此受到精神创伤。当时十二岁的宋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靠了肖家，将自己出卖给了蔷薇密会。我们答应帮助他，但相应的要求是他永远不再追究这场事故的细节，永远不能再调查这件事，宋幽接受了这个条件。” “这其中的原因暂且不谈，总之按照理想中的发展，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肖家通过一些关系帮你找到了珐蕾拉的研究所，你会在那里接受治疗直到精神痊愈，为了避免你在治疗过程中受到刺激导致病情加重，宋幽编造了一套你父母还在世的谎言。他打算将来找个机会告诉你真相，但还没有等到这一天，就发生了让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就跳过前面，先说重点吧。” “这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你身上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7 X 宋瑾的身体里天生缺少一种酶，因为这种特殊体质，他反而能够自行分解吸收涅纹草中所含的多种化学物质。 以涅纹草为原料而合成的泽塔试剂，因此成为治愈他精神创伤的良药。过去的十几年里，宋瑾一边在研究所接受珐蕾拉的治疗，一边作为试验品帮助她改良泽塔试剂，直到它研制完成正式投入使用。 在临床试验结束以后，为了让宋瑾能继续得到治疗，宋幽又将他和珐蕾拉作交换，以涅纹草溶液作为原料制作出特殊的隐形墨水，在宋瑾背后绘制了一张地图。地图指向的地点，隐藏着有关蔷薇密会丑闻的秘密文件。这是珐蕾拉保全自己的最后筹码，然而在摄影会馆的案件里，海因茨和坦塔罗斯却知晓了这个秘密，并且得到了让地图成功显影的方法。 肖爵对宋瑾说：“曾经利用德国的孤儿院资源中饱私囊的那伙人，也就是以海因茨和蓬杜拉。唐为首的那些人。他们在当年谋害孤儿的罪行败露以后，并没有真心诚意的为自己的罪行悔过，而是对蔷薇密会的运作方式产生了更深的不满。他们在假装赎罪的那些年里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你的情况，他们想要你身上的地图，从而获得蔷薇密会的丑闻推翻现有的组织结构。” “那些丑闻的来源不止珐蕾拉一个人，我的外祖父，还有其他几名成员也参与了这件事。他们搜集到的资料数量很庞大，一旦被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蔷薇密会得知这件事以后，首要目标就是保住这个秘密，所以他们派出了秩序者尤弥尔解决这件事，要求他除掉海因茨那伙人，一个也不能留，彻底清算他们从早至今的全部罪行。” “尤弥尔把这件任务完成的很好，蔷薇密会的问题解决了，但你的问题还远远没有结束。” “海因茨到底是从哪里得知了你的情况？这件事至今我们也没弄清楚，你的朋友雷泽曾经偷偷调换过你的宿舍钥匙，用以偷取你的指纹。这是海因茨交给他的任务，这说明海因茨自己也不确定你身上有地图，他需要你的指纹进行比对。所以，我们根据这条线索，检查了蔷薇密会中可能储存有你指纹的每一个地方，但哪里都没有消息泄露的迹象。” “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珐蕾拉在你身上留下地图，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她并不想伤害你，我们也不想。但掌握了你的秘密的人，他们不在乎你的生死，他们只想得到那些丑闻。如果那些文件被别人拿到，不仅蔷薇密会可能会被摧毁，甚至会引发大规模的社会动荡，因为文件所涉及到的当事人都是拥有社会地位的知名人物。尤弥尔在接近海因茨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弄清楚隐藏在他背后的人是谁，这个人想要利用你身上的地图，构思一个庞大的犯罪计划。但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更不知道他目前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我们什么都不清楚。” “我们对敌人一无所知，这就是现在所面临的真正难题。” 宋瑾觉得很奇怪：“既然你们都知道地图上的文件很重要，也知道有人在觊觎它，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毁掉？既然当初负责纹身的是你外祖父，他只要把地图还原，你们直接找到那个地方去，拿走文件，再洗掉我身上的那副纹身不就行了？” 肖爵苦笑：“我们仅仅知道地图所指示的地点，但地点周围有重重机关把控。而布下那些机关的人，他已经死了。” “！！！” “为了提高文件的保密性，当初隐匿文件的人，各自只负责自己的任务。有人负责收集文件，有人负责绘制地图，有人负责设计保护文件的机关。大家的任务彼此都是保密的，他们就像几块散乱的拼图，只有拼合完整才能找回文件。这一举措能保证万一有人背叛，他也根本找不到那些文件。而相应的麻烦就是，现在布下机关的人已经死了，拼图失去了一块。我们虽然知道文件的藏匿地点，但是根本无法解开周围的那些机关。”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宋瑾问，“是意外死亡的，还是？” “尸检表明是自缢身亡，死亡地点在室内。房间没有入侵的痕迹，室内也没有搏斗痕迹，但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 “案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尸体是十天前找到的，但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在两个多月以前。” 宋瑾深深皱起眉。 两个多月以前。 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时间。 他说：“两个多月以前，那不正是我被叔叔的假遗嘱骗到锡林去的那段时间吗？” 肖爵点头：“是的，我们把那个寻找地图的人假设为x，这个x，他最初展开计划的时候，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 宋瑾沉默着。 他在脑海里梳理这一切事件的时间线。 尤弥尔接受任务去接近海因茨是在两年之前，那时候宋瑾刚刚考入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 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海因茨从神秘人x那里得知了宋瑾身上的地图。为了确保消息的真实性，他拿到了宋瑾的指纹进行比对，确定宋瑾就是他们在寻找的那个人。 前期的准备就此完成，而后，x的计划就开始了。 在两个月之前，那个x首先除掉了设置地图保护机关的人，使得谁都无法找到地图所隐藏的文件并且摧毁它。 然后，他利用宋教授诈死的机会，编造了一份假遗嘱把宋瑾骗去了锡林。 在锡林，宋瑾因为黄铜怀表而与苏暮夜结识。在一同查案的过程里，他知晓了有关蔷薇密会的一切。 黄铜怀表的案件，是宋瑾和蔷薇密会产生联系的最初契机。 案件本身的内容不重要，它真正的目的是让宋瑾在毫无察觉的状态下，对蔷薇密会这个机构产生兴趣。 他通过这起案件，和蔷薇密会有了很深的关联，他想知道它的秘密。 所以在黄铜怀表的案件结束以后，只要今后有任何案子跟蔷薇密会有关，宋瑾就一定会积极主动的去调查。 宋瑾确实是这么想的，x非常准确的掌握住了他的心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8 白蔷薇9号 他需要宋瑾自投罗网，不能使用暴力手段，因为让地图显影需要宋瑾身体健康而且意识清醒。 机会很快就到来了，那就是之后在纽约的蓬杜拉。唐被害案件。宋瑾知道唐是蔷薇密会的成员，是歌剧蔷薇骑士的作者，为了帮助苏暮夜探究他的身世，他肯定会积极主动的去调查这件案子。宋瑾确实如x所想，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件案子的发生并非偶然，而是尤弥尔为了刺激海因茨尽快行动，而故意设下的圈套。 ——不，不一定。 宋瑾意识到，x未必不清楚这个圈套。 他和海因茨未必是同伙，他只是向他提供了地图的信息。唐为何被害对x而言并不重要，他只需要让宋瑾主动出手来调查这件案子，然后再以告知案件线索为诱饵，将他骗到摄影会馆去。宋瑾确实被骗了，x的计划险些就成功了，这其中唯一的意外是，前来负责欺骗他的不是海因茨的同伙，而是伪装身份的尤弥尔。 是尤弥尔事先博得了坦塔罗斯的信任，得到了诱骗宋瑾的任务。他按照坦塔罗斯的计划把宋瑾骗到了摄影会馆的拍卖场，从而促使海因茨的同伙们因为宋瑾而聚集在了一起。然后，尤弥尔除掉了在场所有的人，顺便也就保护了宋瑾地图的信息没有被泄露出去。 x在纽约的计划，就此失败了。 他的局开始于锡林，结束于纽约，他的目的没能达到。 但他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他还有机会，只要他想要的那些文件还在，那他总有一天能找到新的机会，再一次得到宋瑾身上的地图。 但宋瑾依然很不明白，他说：“如果这个x，他只是为了把我骗到某个地方去，让我身上的地图显影，他没有必要设下这么复杂的局。我对陌生人的戒心很弱的，就算大街上碰见有人说是我哥哥的朋友，只要他的话听起来可信，我可能也会跟着他走，x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肖爵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他并不了解你的真实性格，这个人应该没有跟你正面打过交道，但他知道宋幽。宋幽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要欺骗他非常的难。x担心你们兄弟性情相似，所以他要让你上钩，必须非常的谨慎。” 宋瑾一摊手：“谨慎又有什么用处呢，他的计划还不是被我们发现了吗。——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们才来接近我的？” 肖爵点头：“对，过去我们都不希望你和蔷薇密会有所联系，你只要毫不知情的过着普通的生活就可以了。但现在你身上的地图秘密被人发现了，而肖家又已经不想再跟宋幽合作，所以，我们想跳过他直接联络你，让你知道一切，今后让肖家来保护你。但我们也希望你有相当程度的能力，就算我们不在的时候自己也能够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我制造机会来接近你，就是想看看你本身的资质如何。” 宋瑾没说话。 很显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庞大的危机。 如果认真一点，他是有信心应对这一切的。 但他并不愿意，他想要找到更简单的解决方法。 他要结束这个危机。 他问肖爵：“在锡林的时候，负责处理我叔叔遗嘱的是律师薛枫，依照蔷薇密会的指示去给我叔叔送药的人是张琛，而在米兰的白蔷薇庄园里设置密码筒的是谢司。这些人都是你们的成员，也知道假遗嘱和黄铜怀表的事。那，究竟是谁在指使他们行动，难道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吗？” 在锡林的时候，宋教授一直在与某个白蔷薇保持联络。是他一手策划了宋教授的诈死案件，也是他派遣张琛和薛枫落脚在锡林。宋瑾曾经以为这个白蔷薇是宋幽，但其实不是。那究竟是哪个白蔷薇制造了这一切，难道谁都不知道吗？ 肖爵显得很为难：“这个该怎么解释呢。根据我们的调查，在锡林与你叔叔联络的，是我们的白蔷薇9号，薛枫他们都听命于他。然而他不是别人，正是我刚才所说的，已经死亡的那名地图保护机关设计者。” “！！！” “这个人和你叔叔是现实中的朋友，他们在机关设计制造的方面有共同爱好。据说宋教授和你们兄弟的关系很疏远，想必他也没兴趣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宋瑾点了点头：“我叔叔很不喜欢宋幽，但他确实对机关和密码很有兴趣。那你的意思是，是有人在9号死亡之后，悄无痕迹的代替了他？” “是的，正是这样。”肖爵说，“蔷薇密会一直通过白蔷薇9号与锡林的宋教授保持联络，这是属于9号的日常任务。但在这期间他死了，有人替代了他，这个人应该就是x，然而这件事竟然谁都没有察觉。x在完成替代以后，他就开始了诱骗你前来锡林的计划。一切都如他所愿，你根据他的计划一步步的掉入陷阱，原本他打算在纽约得到你身上的地图，最后是因为尤弥尔出手清除掉了坦塔罗斯那伙人，而苏暮夜又及时赶到救了你，x的计划才没有得逞。” 宋瑾简直难以置信：“但白蔷薇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们是蔷薇密会里的重要成员吧？这样的人被杀了，而且被别人替代了，你们竟然会毫无察觉，而且查不出这种事是谁干的？！” 肖爵的神情很严肃：“所以，你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了。目前9号的权限已经被完全切断，x无法再冒充他，但他可能还会去冒充别人。白蔷薇和发布命令的密会中枢是单线联系的，我们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疏漏。也许是非常高明的黑客解析了密会中枢的数据库，这件事目前还在调查。” 宋瑾思索着。 白蔷薇竟然可以被不明人士替代，这是蔷薇密会的内部管理出现了混乱。 但换一个角度想，也可能对手是个难以想象的强敌。 这件事涉及到多方面，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干涉，但他还有其他能做的事。 他说：“我对x的其他目的不感兴趣，但如果他想要地图指向的文件，那有一个很简单的解决办法。” “你说。” “我们只要抢在他之前找到文件，并且摧毁它们就行了。” 肖爵一怔：“但是” “你是想说，你们已经努力过了但是无法破解机关是吗？”宋瑾看着他，“那我来试试，我对于密码知识的了解来自于我叔叔，他和9号既然是朋友，那可能9号设计机关的习惯跟他有相似之处。这件事，我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因为我不相信你们之中的任何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9 座位表的破绽 肖爵想了想，似乎在犹豫。 宋瑾说：“就算你们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会自己去干的。或者说，这件事只能允许你们的自己人插手，外人不准管？” 肖爵又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会去跟他们谈谈。” 宋瑾问他：“但你能保证文件一直都安然无恙吗？如果在我们行动之前它就被偷，那一切就全都没有意义了。” “文件的储藏地点周围有人在看管，目前没有发现问题，”肖爵说，“但我们也得抓紧时间，x除掉9号的时候可能已经从他口中问出了解除机关的方法，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如果他找到地图所指示的地点，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文件就很可能会落进他的手里。”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谈出结果？” “我明天一早就回家，回意大利。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或者跟我一起走，李渊胜的案件已经结束了，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宋瑾想了想：“你要去佛罗伦萨？我跟你一起。” 宋幽目前在意大利下落不明，苏暮夜也正在那里针对丽芙。梅塔进行调查，前往意大利原本就是宋瑾的打算。 肖爵没有马上答应，他上下打量他：“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行？” 按照宋幽的想法，他希望宋瑾能够长期留在珐蕾拉的研究所里，尽量远离一切危机，直到他想出办法如何更好的安顿他。但现在宋幽自己都下落不明，珐蕾拉也不会对他言听计从，所以宋瑾在理论上已经自由了。 唯一剩下的问题，只是他要如何说服珐蕾拉愿意让他离开。 宋瑾对肖爵说：“我自己的私事，我会处理好。你只要告诉我明天的航班，或者留下你在意大利的联络方式，回头我会自己去找你的。” “你在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可以找到我，”肖爵说，“直接到我家去的话，得跟着我一起走。” “我知道了，”宋瑾点头，“那，还有什么事吗？” 他已经想离开这里了，房间里弥漫着的涅纹草味道，熏的他很难受。 因为长期接触泽塔试剂的关系，涅纹草的气味让他很熟悉但又不舒服，他讨厌这个房间。 肖爵站了起来：“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谢谢你愿意花这么多时间听我的啰嗦。” 他又说：“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究竟是从哪里发现了李渊胜的嫌疑？” 宋瑾一怔。 他笑了笑：“肖爵，你确实很会耍花招。但正因为你的招数太多，反而给自己留下了破绽。” 他拿出口袋里的一张纸。 在他手里的，是音乐节表演当晚交响乐团的座位表，是肖爵给他的。 宋瑾看着肖爵：“刚才我在阳台上和李渊胜交谈的时候，你全都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是不是？我说李渊胜在演出的时候坐在舞台右边第一个位置，而你在他左侧。在当时黑暗的环境下，只要你挡住他，其他人就注意不到你的动向。李渊胜自己也明白这件事，所以他无法反驳我的推断。” “对。” “但你知道，其实我根本不可能凭座位表做出这种推断。因为这张座位表是你给我的，而你在上面做了手脚。”宋瑾冷声说：“肖爵，你所给我的，根本就是一张假的座位表。” 手中的这张纸，不由自主的被他捏成一团。 想起刚才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宋瑾还记得那种惊诧而失望的感觉。 是他对肖爵主动提出需要演出当晚的座位表，而肖爵也貌似很配合的给了他。 但是拿到座位表以后，宋瑾很快就发现，肖爵欺骗了他。 肖爵唯一的疏漏，是他低估了宋瑾的记忆。 在演出当晚，莫思欢曾经举着灯牌给台上的肖爵应援，当时宋瑾无意中看到了他的位置。 肖爵的座位位置当时留在了他的脑海里，所以拿到座位表以后，宋瑾马上就发现，肖爵给他的是一张假座位表。 他手中的那张表格，故意更改了肖爵和李渊胜的座位。 这是肖爵自己故意篡改的，他为的是不能让宋瑾发现他们两人座位里所隐藏的秘密。 肖爵以为宋瑾根本不知道演出当晚他们的真实位置，但事实上，宋瑾还记得。 因为他记得，他才能够确定肖爵故意在座位表的事情上撒了谎，从而也确定了李渊胜的嫌疑，并且知道了肖爵在包庇李渊胜。宋瑾对李渊胜所作出的推断，不是凭座位表，而是凭他脑海中的记忆。 肖爵想要用假座位表的小伎俩骗过宋瑾，误导他的推断，结果却反而让自己露了馅。 宋瑾捏着那个纸团，把他扔回肖爵的脚下。 他冷声说：“肖爵，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也能够体谅你的难处。但我，还是对你很失望。” 他转身离开房间。 肖爵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宋瑾。” 他的语气很平静。 他说：“我的成长环境很特殊，并不是我自夸，我比你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我完全有办法让你毫无察觉，让你到了最后都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 “但我还是选择松懈了，我没有竭尽全力去骗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身边就是这么危险。在你的身边从来不会有巧合，也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希望你能记着这次的事，将来不论遇到谁，也许有人比我看起来更可靠。但不管他是谁，都希望你保持高度的警惕，千万不要相信他们。” 宋瑾站在走廊的黑暗中。 他被噎的心塞。 肖爵在把这场欺骗当做一次对他的教训，但他知道，肖爵说的是真心话。 在他身边发生的事，从来就不会有任何巧合。 过去不会，将来也永远不会。 他不该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美妙的期待。 宋瑾沉默着，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说。 他背对着肖爵，朝他挥了一下手，默默地离开了。 地下室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肖爵一个人。 他轻声叹了口气。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他喃喃自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0 三起案件 这是一个极为困难，而且难以被原谅的抉择。 他正在强迫一个心思单纯，性情天真的年轻人，在步步迈入深渊。 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事情正在变得无法控制，如果依然抱着仁慈之心让宋瑾继续维持着原来的生活，将来他只会更加危险。 肖爵本身和宋瑾并不认识，互相之间也毫无关联。 他对宋瑾的叔叔宋子瑜反而了解的更多，宋子瑜和莫清源是锡林大学的同事，莫清源的亡妻是肖铃雨的姐姐。宋子瑜和肖家有一些疏远的关系，他与白蔷薇9号也是因此而结识。 这是属于父辈之间的情谊，肖爵和他们都不熟悉。他的任务是寻找李渊胜那样的人，他一直在寻找这些离开蔷薇密会的叛徒，并且从中探查有关夏绿蒂三姐妹的情报。 事态的变化，是从肖家与宋幽产生矛盾开始的。宋幽决意要独自调查父母亡故的案件，与肖家的关系开始渐渐疏远。 而就在这时，白蔷薇9号与远在锡林的宋子瑜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 在距今两个月之前，白蔷薇9号在未经任何报备的情况下，独自策划了锡林的黄铜怀表案件。当消息传到密会中枢的时候，9号本人已经失踪，而宋瑾和苏暮夜早已依照黄铜怀表的密码指示，开始有关蔷薇密会的调查。 密会中枢立刻停止了9号的一切权限，调走他手下的薛枫和谢司，但局面根本来不及挽回了。 按照肖家和宋幽之间的契约，宋瑾不应该知道有关蔷薇密会的任何细节，这件事相当严重。于是在黄铜怀表的案件结束以后，宋幽只能暂且把宋瑾带回珐蕾拉的研究所，让他足不出户，直到密会中枢弄清案件的真相。 当时宋瑾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桐城老家，但其实是住在研究所那栋假的宋宅中。能关住他的时间是有限的，两个月之后关于黄铜怀表的调查依然没有进展，但宋幽已经不得不把宋瑾从假宋宅里放走了，时间再久宋瑾可能会起疑心。 宋瑾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回到纽约继续念书。 然而此时，正在纽约执行任务的秩序者尤弥尔，传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尤弥尔的清理目标，也就是海因茨，蓬杜拉和坦塔罗斯，竟然从某种渠道得知了宋瑾身上地图的秘密，并且计划让地图显影，找到珐蕾拉所隐藏的那些文件。尤弥尔与宋瑾素不相识，他也无须服从肖家或者宋幽的命令，他反而要利用这个机会将计就计，利用宋瑾作为诱饵，将坦塔罗斯那伙人在摄影会馆的拍卖会场里一网打尽。尤弥尔是一个无情的杀手，愿意事先告知自己的计划，对他而言已经是相当仁慈的举动了。 为了避免他的目标起疑，尤弥尔不允许任何蔷薇密会的成员介入这件事，他的任务必须成功。 地图的秘密绝不能外泄，于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肖爵想到了利用苏暮夜。在黄铜怀表的案件之后，他一定会对蓬杜拉的案子很感兴趣，而且他有能力保证宋瑾的人身安全。肖爵借助莫思欢的手，把苏暮夜送去了纽约，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幸好在雷泽的协助下结局很完美，一切都结束的很顺利。 尤弥尔的清理任务完成了，宋瑾的地图秘密也没有泄露出去。 而紧接着，白蔷薇9号的尸体也被发现了。 有人谋杀了9号并且假冒他策划了黄铜怀表案件，之后又将宋瑾地图的秘密泄露给了海因茨，然而他的身份却毫无头绪。而经过黄铜怀表和摄影会馆这两起案件，宋瑾和蔷薇密会之间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他的身世也很难再隐瞒下去。于是，宋幽决定将他强行关进了珐蕾拉的研究所，保护他的安全，他在这方面始终都非常固执。 肖家不赞成他的做法，双方的矛盾进一步加深。而在这个时候，苏暮夜离开纽约回到锡林，开始在桐城调查李渊胜的案件，珐蕾拉需要找到谋害黎维武的凶手作为黑蔷薇反面案例，用以阻止黑蔷薇培育计划再启动，她需要苏暮夜的帮助。宋瑾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他不可能安静地待在研究所里什么都不做，就此，宋瑾和宋幽的关系彻底决裂。 他们之间的矛盾，给了肖家一个机会。 肖爵趁乐团在德国参演的时候，尝试着去了研究所附近的那间咖啡馆，很顺利的就跟宋瑾搭上了线。 宋瑾就这样，无意中接触到了谋杀黎维武的凶手，也就是李渊胜，又在面对肖爵设下重重阻碍的情况下，揭开了李渊胜的真面目。虽然他不愿意和肖家合作，但肖爵也已经尽力了，宋瑾通过这三起案件已经完全摆脱被宋幽庇护的生活，今后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和警惕，认真的去保护自己。 剩下的谜题，就只有一个了。 知道宋瑾地图秘密的人，那个x，究竟是谁？ 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这个人和夏绿蒂三姐妹有关，这让肖爵非常担忧。 这意味着，他们，正在陷入一种内忧外患的局面。 外在的仇敌，内部的分裂。 蔷薇密会，这个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的秘密学术机构。 是它古往今来所犯下的罪孽已经太深重，如今，终于到了被彻底讨伐的时候了吗？ 肖爵轻轻叹了口气。 他摸出手机，打开电子邮箱。 邮箱里储存着大量的文件资料，他打开其中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图像非常模糊。 这是一张从监控摄像机截取的图像，背景似乎是在一座森林里。 四周的光线十分昏暗，图像上，依稀能分辨出丛生的杂草，有人站在那里。 那是两个小孩，一个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另一个的年纪要大一些。 模糊的，静止的画面，却透出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在两个小孩的脚下，躺着数具成年人的尸体。 这张照片，肖爵已经看到过很多遍了。但无论看多少次他都觉得毛骨悚然，当时真实的情景仿佛就在他的眼前出现。 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在这张照片上所发生的事，它的相关文件早就在蔷薇密会的数据库里销毁了。这件事才是当年黑蔷薇培育计划终止的真相，在事情发生以后，这个计划所可能导致的后果终于真正开始被重视起来，经过反复讨论，那些孤儿院逐渐的被关闭了。 在局外人眼中，这只是一次失败的实验项目，离开孤儿院的孩子们渐渐回归社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肖爵知道，事情并未结束。 x的问题，夏绿蒂三姐妹的问题，他们会尽量自己解决。 而如果一切并不如愿，那个办法，也只能试试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1 锡林的谎言 宋瑾离开地下室，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他一头倒在床上，透过黑暗的房间凝视着窗外。 雪花落在透明的窗玻璃上，被夜风轻轻吹走，了无踪迹。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周围一片寂静。整个世界都仿佛沉睡了，只有山谷深处传来凛冽的风声。 心里乱成一团，又好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从遥远的锡林到慕尼黑，这一路上，始终困扰着宋瑾的案件谜团终于全部解开了。 但这个时候，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正如他所担心的，他和苏暮夜一直无意中被人引导着，案件调查本身就是一连串精妙的陷阱。 有人故意在诱导他们展开行动，想到隐藏在背后的x，就算案件能够成功侦破，最后的胜利也完全让人高兴不起来。 宋瑾想的出神，又突然惊醒。 他这是怎么了。 不，不能这样。 击溃敌人的根源，就是要彻底摧毁敌人的斗志。 如果他心里充满挫败感，这很可能正是x计划的一部分。一个沮丧的人，情绪低落的人，失去斗志的人，他的期待感和警觉心也会变得格外的低，就像李渊胜那样过得浑浑噩噩。这种心理状态会被x趁虚而入，他还在酝酿新的阴谋，完全不知道他何时会出手。所以，必须随时保持清醒的状态，积极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新问题。 宋瑾从床上跳起来，他去洗了把冷水脸。 他得振作起来。 乐观的想，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得到解答，这是一件好事。 通过肖爵的讲述，加上既有的线索和一些推断，锡林的黄铜怀表之谜已经完全解开了。 那个时候，x在锡林冒名顶替白蔷薇9号，向他的下属薛枫，张琛和谢司发布命令。 x伪造了宋教授的假遗嘱，将黄铜怀表寄给苏暮夜，毫无痕迹的把他和宋瑾引入这起案件。 剧院的保安张琛，在警方完成锡林歌剧院的调查取证以后，潜入剧院留下过道栏杆上的木材粉末，以及道具车间墙壁上的隐形墨水暗号。这是x计划中一定会被宋瑾发现的线索，而张琛在完成他的任务以后，x就顺手解决掉了这个无名小卒。 然后，他打电话把宋瑾骗到了张琛的家里，让他涉身命案现场，沾上杀人嫌疑。 这是一招很妙的棋，在x的计划里，张琛必须死，这件案子的目的是为了激起宋瑾的愤怒和战意。 最初在看到黄铜怀表的时候，宋瑾只是对案件感到好奇，这种好奇无法支撑起长久的行动力。而在他被诬陷以后，他的心态才真正发生了改变，谁都忍受不了自己莫名其妙当成杀人凶手，他必须要洗清自己的嫌疑。 x成功诱导出了宋瑾的愤怒情绪。 在制造这个心理陷阱以后，接下来计划就很顺利了。 宋瑾跟着苏暮夜前往泰国，跟邂逅谢司的兰溪会合。 谢司谋杀巴颂是否也是x计划的一部分，目前还不清楚，也许兰溪捡到谢司的徽章只是一个巧合。他们依靠巧合找到了米兰的白蔷薇庄园，但就算没有这个巧合，x也会用其他方法诱骗他们发现这个地方，这其中的细节不重要。 当他们赶到米兰的时候，谢司早已在庄园里设置了密码筒，在教室的黑板上留下涂鸦。而后，宋瑾在庄园的密室里找到了42号基因研究所的合影照片，苏暮夜则在地下室看到自己儿时在孤儿院生活的录像。到了这个地步，x已经无需再刻意引导，这些发现让他们不可能再从案件里脱身，他们必定会更加积极主动的继续调查，直到弄清楚黄铜怀表里的全部密码。 在这起案件里，揭穿莫教授的真面目只是附带，x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宋瑾对蔷薇密会产生强烈的探究心。 他的计划只在结尾出了一点差错，兰溪无意中听到了谢司和谢宁的电话交谈，听出了谢司的声音，这使得谢司的身份被暴露了。 但这点不走运反而成为了x的机会，当时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谢司吸引，以为只要找到他，就能弄清楚一切真相。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谢司本人其实也身处迷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受了一连串假的任务，发布命令的根本就不是他的上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白蔷薇9号。 所有人都被x玩弄了，莫教授则是悲惨的成为这起案件的附属品，彻底倒台。 这其中唯一获利的可能只有宋教授，只有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诈死脱身，成功的远走高飞。 至于策划案件的人到底是谁，张琛是怎么死的，苏暮夜如何得到莫教授犯罪的证据，他全都不需要关心。 宋瑾仔细思考其中的细节。 密谋计划的x，他对他的个人情况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知道他的英文名alex。 但他又不清楚宋瑾的性格，所以行事小心翼翼，这说明他们没有直接打过交道。 而且，在宋教授误杀谢征以后，x能够迅速制定出诈死计划，这意味着他早就对锡林的情况有所掌握。 从这些线索可以看出，x应该不是宋教授，他对于宋瑾的了解是来源于蔷薇密会里的资料。但宋瑾怀疑，x能够接触到很多资料，他不但知道他，知道锡林，知道宋教授，他也知道苏暮夜是谁。 除了宋瑾，x对苏暮夜也有一定的兴趣，否则他不需要挖掘苏暮夜的身世，把他也卷到案件中来。 他的目的，应该不止得到宋瑾身上的地图这么简单。 那么，在蔷薇密会之中，有机会看到这么多资料的人，会是谁？ 嫌疑犯应该不会太多吧？ 有必要去问问珐蕾拉。 宋瑾拿起手机。 屏幕上没有新消息的提示，在李渊胜逃走以后，珐蕾拉指挥研究所的直升机去追击他，后来就没有再跟宋瑾联络。 宋瑾想了想，给了她一条留言。 肖爵和珐蕾拉没有直接关系，宋瑾不清楚珐蕾拉是否知道x的存在，又对锡林的案件了解多少。 而既然肖爵的外祖父是当年绘制地图的纹身师，他和珐蕾拉是共同隐藏文件的同伙。那肖爵包庇李渊胜的事情，李渊胜杀害黎维武的事情，肖家的人应该有所了解，为什么珐蕾拉会毫不知情？ 还有苏暮夜 宋瑾默默打开邮箱，想了想，又关上了。 今晚发生在别墅里的事情，还是得跟他当面说。 夏绿蒂三姐妹在寻找苏暮夜，而x的目标却是宋瑾。 他们的敌人各不相同，前途未卜。 今后的路究竟要怎么走，或许应该要好好的商量一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2 最后的目标 漆黑的夜幕中，雪花纷飞。 直升机缓缓移动在森林上方，螺旋桨的轰鸣声在夜空中回响。 森林被探照灯光照亮的如同白昼，灯光缓缓扫过丛林，扫过积雪和湖泊。栖息在森林内的动物被惊醒，四散奔逃，野兔的影子一晃而过，消失在树根深处不见了踪影。 这是距离肖家别墅大约五公里的地方，在离开别墅以后，珐蕾拉的直升机一路追踪。能够确认的是李渊胜借助别墅的运输车逃离，在通往这座森林的小路上跳车，随后消失了踪迹。 在离开别墅的时候，李渊胜没有携带任何随身物品。冬季夜晚的室外气温很低，他没有御寒物资和生活用品，独自在森林中难以长时间的藏身。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无法借助一般的交通工具离开德国，因此珐蕾拉判断，李渊胜的行动轨迹可能会有两个。 第一，他会利用夜晚森林能见度差的特点，为自己找一个落脚点，天亮以后再行动。 第二，已经有人在森林的某处接应他，他打算跟同伙会合，然后一起逃脱。 夏绿蒂姐妹的组织结构尚不明确，它应该具有一定的规模，能够迅速组织起行动，所以很可能事先有人潜伏在李渊胜附近，随时准备接应他。对夏绿蒂而言李渊胜还有价值，她们不会白白让他落回到蔷薇密会的手里。 这座森林很大，分为东西两侧，被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隔开。李渊胜消失的地点在森林东侧，冬季夜晚这里很危险，他冒险下河淌水的可能性不大，因此珐蕾拉一边派人监视附近的河床，一边对东侧森林展开仔细的搜索。 灯光缓缓划过雪地，积雪的树枝被勾勒出扭曲的阴影。 李渊胜躲在树后，他抬起头，看着一架直升机慢慢在头顶上方移动，逐渐离开这片区域。 他深吸一口气，离开藏身地点拔足飞奔。积雪没过了他的脚面，冬季的空气冰冷稀薄，他的肺部如同针扎般的刺痛着。他艰难地呼吸，借助树木的掩饰前往他的目的地，昏暗的月光落在他急躁的身影上。 他曾经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知道如何在这种情境中躲避直升机的搜捕，在掩盖住行踪的前提下快速到达目的地。他不知道是谁在追他，如此大张旗鼓的规模不像是肖爵，但现在也来不及计较这些了。 他还有事要做，他的计划，还剩下一点点。 他很急切，此时弥漫在他心中的情绪不是害怕，或者恐惧，他只感到焦急。正如宋瑾所说，李渊胜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无所谓自己被捕之后会不会被判死刑，这个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他只想要除掉他的最后一个目标。 他急切的要赶到目标所在的地方，那个人就在附近，他们事先说好在这里碰面的。 在他们认识的这么多年里，李渊胜总是对这个人很坦诚，很卑微。但如今，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将要做一件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事情。 丽芙。梅塔。 夏绿蒂三姐妹的之中的妹妹，正在这座森林里等待着李渊胜。 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计划，李渊胜没有把肖爵的事情告诉丽芙，但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李渊胜的行动会很顺利。她很清楚李渊胜的优势和弱点，以他的能力想要接近蔷薇密会成员的身边，并且除掉他们，这不那么容易。 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渊胜被抓住，他还有他的价值。 所以她一路上都陪伴着他，时时在远处关注他的动向。 而一旦李渊胜行动失败，他们就在这座森林里会合，一起逃走。 李渊胜一向都很服从丽芙。梅塔的意思，他也会按照约定的那样，来这里找她。 但他并不打算跟她一起逃走，他心里早已有了别的计划。 连环杀人案的计划，他所有的目标，他全部的行动细节，他没有告诉丽芙。 他还有一个人要杀。 在黎维武，爱莲娜。唐，薇娅。柯丝庭以后，他还有一个最后的目标。 这个，也是他最重要的目标。 雪花纷飞，李渊胜在黑暗中艰难地行走着。 他已经进入森林深处，这里地势崎岖，视野很差，直升机难以搜索。在附近有一座废弃的猎人木屋，在来到德国以后它就成为了丽芙。梅塔的联络点之一。她和李渊胜会在这里碰面，天亮之后，夏绿蒂的人就会把他们接走。 李渊胜开始爬坡，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他的身体在渐渐变得僵硬。 而随着他的每一步，在衣袋里都有一个冷硬的东西在硌他，那是一把水果刀。 宋瑾的行动太突然，李渊胜没有时间做太多的准备，这是他情急之下唯一能找到的凶器。 以他的能力，就算赤手空拳也能夺人性命。但面对最后那个目标，他有一点胆怯，他需要多做一点准备。 距离木屋越来越近了，夜色中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屋顶。在那里，似乎隐约有灯光在一闪一灭，那像是蜡烛的火苗，又像是有人举着油灯在屋子里走动。 丽芙。梅塔已经在等他了。 李渊胜加快脚步，他越来越焦急。 他知道急躁情绪是作为一名杀手的大忌，但他总也改不掉这个缺点。 这就是他有限的资质。 但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此时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念头。 他在心里反复描绘着那个画面，画面像是鼓励他的精神支柱，将他一路带到了这里。 他脑海中的画面—— 见到丽芙。梅塔，拿起刀，刺向她的心口。 拿起刀。 刺向她的心口。 身体里涌动着一股难言的热意，想到这番画面，李渊胜就感到无比的激动。 是的，他的最后一个目标。 在他的计划中，最后一个要杀死的人。 就是丽芙。梅塔。 他的人生，他无比糟糕的整个人生是被许多事情所组成的。然而夺走他最后一丝光明，让他堕入深渊无法回头的人，却只有丽芙一个。 他很爱她，但他又恨她。他思维已经难以逃脱她的掌控，所以他也憎恨他自己。 丽芙。梅塔说，她会在木屋里等他，然后他们一起逃走。 但李渊胜不那么想。 他们会在木屋里会合，然后 没有然后了。 就把一切，在那里结束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3 木屋陷阱 木屋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李渊胜的心情也越发焦急。 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刚才离开这片区域的搜索小队已经重新返回，准备展开第二次搜索。 留给李渊胜的时间不多了，雪下的越来越大，仿佛近在咫尺的屋子在他的视野里变得遥远，他已经很累了。唯一支持着他的，只有心中那股灼热的杀意，对丽芙。梅塔的杀机是他仅剩的精神支柱，它给了他最后的一点力量。 他的手上已经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从一开始的尝试，然后发泄，到现在的习惯。 风雪的呼啸在耳边回响，然而这个时候，李渊胜却感觉心中无比的寂静。 他麻木地一步步向着木屋前行，心里逐渐变得一片空虚。 在这个时候，他感到一点疑惑。 杀死这么多人，让他们遭受痛苦，真的是为自己在复仇吗？ 如果是的话，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为什么他并不感到高兴？ 是黑蔷薇的教育改变了他，还是他原本就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人？ 也许，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仇恨，他一直在欺骗自己，也在装模作样的欺骗所有人。 他只是想杀戮而已，是丽芙。梅塔看清楚了他的真心。 他并不可怜，也不值得同情，他只是想杀人。他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借口，所以，丽芙。梅塔给了他这个借口。 她不会命令他去做什么，她只是引导出隐藏在李渊胜心里的黑暗。 杀死黎维武，是李渊胜复仇的起点。然而为他指明这个起点的却是丽芙。梅塔，这才是李渊胜的人生真正无药可救的开始。 他这一生，遇到过很多错误的人，但最大的错误是遇到了丽芙。 这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最恨的人，是诱惑他主动跳进深渊的人。 他已经没有办法从深渊里摆脱出来了，但他不甘心就这样独自走向结束。就把他的爱和恨都留在这场暴风雪中，他已经厌烦了这段人生，他不能放任丽芙。梅塔离开他，不能让她重新去诱惑一个新的目标。 不知走了多久，木屋终于近在眼前。 李渊胜喘着气走上去，隔着窗户，他看见朦胧的火光在屋子里晃动着。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门上，推开。 门没有锁。 迎面扑来一阵暖意，李渊胜几乎冻僵的身体猛然打了个哆嗦，他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晃动着温暖的火光，是墙角的壁炉。 那份温暖缓缓融化着李渊胜已经冻得毫无知觉的双脚和手指。他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丽芙。梅塔在。 “丽芙？”他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 木屋很狭窄，里面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无线电，就只有一套桌椅。 这里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屋顶横梁上甚至连一只老鼠都躲不下。 李渊胜站在屋子里，他有些木然。 丽芙。梅塔不在。 然而这时，他听见从屋子的角落里，轻轻传来音乐声。 edelweiss，edelweiss （雪绒花，雪绒花）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每日清晨欢迎我）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小而白，纯又美）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你仿佛看见我很高兴） 是雪绒花。 李渊胜的头皮微微发麻，他再熟悉不过这首歌了。 在他离开越南故乡以后，始终带在身边的是家人离别时送给他的录音机。 录音机里的这首歌，陪伴了他在孤儿院里无数的寂寞时光。他依靠着这点小小的乐趣，独自学会了弹吉他，在闲暇的时候自弹自唱。然而走上犯罪的道路以后，他的音乐梦也破灭了，这首歌，还有那部老旧的录音机，成为了他被埋葬的心，他把它留在了黎维武的身边，扔在了黎维武的尸体旁。 它代表过往的结束，但李渊胜是不会忘记那些过去的。 丽芙。梅塔也知道这一切，然而这首歌，它是李渊胜自弹自唱的那个版本，她是什么时候把它录下来的？ 李渊胜去寻找歌声的来源，然后，他看见木屋的窗台上，摆着一只小小的录音机。 这是市面上早就淘汰的款式，但李渊胜认出来，这正是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一个。 他自己的那个已经留在黎维武的被害现场了，眼前的这个只是同款。背后缓缓的泛起一丝颤栗，李渊胜看见录音机旁边，还摆放着两个东西。 在录音机旁，有一支枪。 然后，还有两段塞满棉絮的东西。 心里的恐惧渐渐蔓延，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布娃娃的腿！ 是他手中的那个布娃娃，它身体的最后一部分！ 李渊胜死死盯着那两条腿。 它们根本不该在这里的，它们应该在丽芙。梅塔的手中！ 李渊胜对丽芙。梅塔说过，他的目标总共有五个人——黎维武，薇娅。柯丝庭，爱莲娜。还有曾经在孤儿院欺凌他的同学，以及当年将他驱赶出考古队的上司。 从出生，到成长，然后离开孤儿院，开始工作。 这些人，都是李渊胜每段人生中的噩梦。 他们的尸体，分别对应着布娃娃的一部分，——头，身体，手，双脚。 这是李渊胜的偏执，他想要在谋杀中追求一种仪式感。 而他也欺骗了丽芙。梅塔，他并不打算杀最后两个人，他真正想杀的是她。 在音乐厅的案件发生以后，为了安全起见，避免警察上门搜查，李渊胜将布娃娃的双腿交给丽芙保管。 丽芙应该根本不知道他接下来的计划，然而，现在布娃娃的双腿，却出现在了这里。 李渊胜的前额渗出冷汗。 他并不傻。 收音机，歌曲，布娃娃。 这一番布置，意味着什么，他实在太清楚了。 丽芙。梅塔模仿他，在这间小木屋里布置了一个谋杀现场。 而那支手枪，是送给李渊胜的。 她，希望他死在这里。 她请他自行了断。 在这刹那间，李渊胜已经明白了。 丽芙。梅塔早已识破了他的真正计划，并且将他们会面的木屋当做为李渊胜送行的坟墓。 她早就走了，等着他独自来到这里，自投罗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4 李渊胜的结局 丽芙。梅塔赠送给李渊胜最后的一点温暖，也就是这间木屋。 她知道在寒冷的冬夜里穿过森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壁炉里的火光是她留下的一点关怀。 但这，同时也是陷害李渊胜的道具。 屋里燃烧的火光和屋顶飘散的烟雾在森林里很显眼，尤其在漆黑的夜晚。只要李渊胜是在被追踪的情况下进入这座森林，并且走进这间屋子，他很快就会被发现！ 螺旋桨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李渊胜心里一片冰冷。 他木然地看着那支枪。 在最后的最后，丽芙。梅塔再一次玩弄了他。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当他在山坡下看到那点火光的时候，他就应该起疑心了。丽芙。梅塔很清楚在夜晚点燃木柴是多么容易暴露行踪的行为，她不可能会这么随便。但那个时候，李渊胜的理智已经完全被焦躁占据，他唯一所想的就是尽快跟丽芙会面，然后杀死他。 是他犯错了。 就跟在音乐厅的时候一样，是他不够冷静理智。他控制不住自己，当他心中急于发泄某种情绪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只能看见眼前的目标，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当然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讨得丽芙。梅塔的欢心，所以在她眼里他永远只能是个玩物，他对她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雪绒花的音乐声还在屋子里回响着，屋外的直升机越来越近，探照灯光穿透窗户，缓缓扫过李渊胜表情木然的脸。 他看着窗台上的那支枪。 漆黑的枪身，泛着冰冷的光。 它是那么的刺眼，却又似乎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吸引力，在沉默地召唤他。 到了这个时候，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逃不掉了，他也永远无法再完成他的杀人计划了。 他根本不可能杀死他的最后一个目标，他杀不了丽芙。梅塔，永远都不能。 既然心愿无法实现，那他继续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又有什么用。 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在木屋南侧，几个荷枪实弹的人离开机舱，从各个方向慢慢包围木屋。 大雪纷飞，细碎的雪花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中飞舞。 搜索小队渐渐靠近了木屋的正门，冲锋枪已经锁定屋子里被包围的那个人。 突然，一声枪响划破黑暗。 砰—— 枪声惊起山谷中的鸟雀，凌乱的黑影腾空而起，扑棱棱的消失在夜色中。 木屋里，弥漫着弹药的硝烟味。 李渊胜倒在地上，右手颤抖着痉挛。 握在手中的枪被打飞了，掉在远处的角落。 一颗子弹镶嵌在墙壁里，幽幽冒出一缕青烟。 窗户上，有一个弹孔。 在发现李渊胜打算自杀的一瞬间，搜索小队的狙击枪瞄准了他手中的凶器，及时阻止了他的行动。 紧接着，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人端着枪冲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 李渊胜木然地看着他们。 他眼神空洞，脑海中也一片空白。 右手还在颤抖，但是他已经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一切都结束了，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在最后一刻，他连死都做不到。 他悲惨人生的终结，就此画上了一个残缺的句号。 ****** 隔天一早，宋瑾就被人叫醒了。 有人来别墅接他，车子已经等在楼下。 宋瑾昏昏沉沉，昨晚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他一直在思考着很多事情。 别墅里已经变得空荡荡，乐团的人似乎都已经走了，连肖爵都不在了。 留下来收拾别墅的只有管家和一些佣人，他们都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据说肖爵走的很急，临行前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待佣人要把宋瑾照顾好，把他安然无恙的从别墅送走，剩下的事，等他回到意大利会再联络他的。 这时候，宋瑾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肖爵比较好，就这样说再见也不错，肖爵很识时务。 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肖爵走的这么突然，不像是有急事离开，倒像是落荒而逃。 他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收拾完毕到了楼下，宋瑾上了车，看见里面竟然坐着一个让他很意外的人。 是珐蕾拉。 她竟然亲自来接他了。 珐蕾拉的神情有些疲惫，但神态看起来很轻松。 她对宋瑾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她的轻松，让宋瑾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看来昨晚追击李渊胜的行动很顺利。 他关上车门，问：“抓住他了？” 珐蕾拉点头：“他逃进了山谷森林里的一栋小木屋，似乎是准备自杀，幸好搜查小队及时赶到了。” 宋瑾有点奇怪，李渊胜在离开别墅的时候，那样子完全不像是要自杀。 他似乎还在酝酿新的阴谋，他很固执，不完成自己的杀人计划是不会罢休的。宋瑾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能这么快让他丧失战意。但这是珐蕾拉要调查的事情了，他也不想去继续追究。 他问：“那你想要的东西，黑蔷薇的反面案例，算是拿到了吗？” “当然，李渊胜正是我需要的案例。”珐蕾拉说，“经过初步的接触，我判断这个人有极为严重的精神障碍，但同时他又能将自己毫无痕迹的伪装成健康的普通人。这不符合精神病患的普遍特征，正是黑蔷薇藏身于社会中的最危险之处。在这种人身边，旁人完全无法预测到他会突然产生强烈的犯罪冲动。” “你说得对，李渊胜平时看起来确实很正常，甚至有点不起眼。” “他就像是埋在社会中的定时炸弹，接下来我会审问他，将完整的案例报告提交给蔷薇密会。” “他会被判死刑吗？”宋瑾问。 “如果他被确诊为精神病患，可能会适当减刑。”珐蕾拉说，“我打算将他当做典型病例进行精神治疗，尽量让他恢复正常，但如果他的精神状态确实已经不可逆转了，也许会在监狱里度过一生。” 宋瑾叹了口气。 在监狱里度过一生。 这也就意味着，李渊胜能够永远离开丽芙。梅塔。 对他而言，这或许是个最好的结局。 而对宋瑾自己而言，在他调查案件的至今为止，将李渊胜成功抓捕归案算是他第一次取得这么大的成功。尽管中途遇到了很多阻碍，也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决，但他最初的目的算是圆满的完成了。 他帮助薇娅。柯丝庭找到了谋杀黎维武的凶手，帮助珐蕾拉拿到了她想要的黑蔷薇案例。 如果这个案例真的能够阻止黑蔷薇培育计划重新启动，那他就拯救了许多无辜的儿童。 李渊胜的悲剧，他不想再看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5 新的路途 但，还有一个问题要弄清楚。 宋瑾试探着：“关于肖爵” 珐蕾拉看着窗外。 车子渐渐离开别墅，山谷在他们眼中逐渐远去。 四周的景色是一望无际的森林，这里已经不是肖家的领地范围了。 “我知道那孩子是谁，”珐蕾拉的语气很平静，“他已经走了，是吧？” “对，今天早上刚走的。” “他做了很正确的抉择，是个聪明的孩子。在这种时候见面只会让我们都尴尬，就像这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会更好。” “我不太明白。”宋瑾说。 “你们交谈过吗？” “交谈过，肖爵他说了很多事。” “他的外祖父曾经是你的纹身师，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对。” “我和这家人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往来，除了这层关系，”珐蕾拉说，“在李渊胜的案件发生之间，我很多年都没见过肖家的任何一个成员了。我已经去打听过，肖爵有他自己的任务在身，他不知道我正在寻找黑蔷薇的案例，但我是他外祖父的朋友，他包庇李渊胜的行为，确实在无意中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这么说你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事？”宋瑾问，“那在音乐厅广场的时候，你们也没有认出对方吗？” “我一开始并不清楚他的来历，毕竟肖家的人不可能每个都跟蔷薇密会有关。他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但他从头到尾对我什么都不能说。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没有别的办法，他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我们干脆不要见面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宋瑾了然的点了点头。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肖爵匆忙离开，是为了避免跟珐蕾拉碰上面。 如果不是因为他包庇李渊胜，珐蕾拉想要的案例早就拿到了，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的拜托宋瑾和苏暮夜去调查。然而和李渊胜拉近关系是肖爵的任务，时机成熟之前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凶手的身份，万一消息泄露出去的话，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都是因为肖爵的隐瞒，这件事才会变得这么复杂。但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他的处境确实非常尴尬。 “在别墅的时候，虽然我揭开了李渊胜的真面目，但如果肖爵真想帮他抵赖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宋瑾思索着，“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其实李渊胜对肖爵而言已经没有用处了？——对了，肖爵在调查李渊胜的雇主夏绿蒂姐妹的事，你知道吗？” “我听说过一些她们的传闻，”珐蕾拉点头，“但对于工作范围以外的事情，我一般不太关心。估计李渊胜手中掌握的情报也不多，而作为黑蔷薇的资质也不够优秀。他是一个鸡肋的角色，肖爵已经从他身上得到了足够多的东西。所以在你揭开他凶手的身份以后，肖爵就顺水推舟决定放弃他了。” 宋瑾叹了口气。 “那，这里的事就到此为止吧，后续我会负责处理，”珐蕾拉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去意大利吗？” “对，我想去跟夜哥会合，然后去找宋幽，但我怕你不答应。” “就算我不答应，你肯定也会软磨硬泡的吧。” “呃” 珐蕾拉笑笑。 她把座位上的一只小皮箱交给了宋瑾：“离开慕尼黑以后，研究所的护士就不方便跟着你了。这是三个月份的泽塔试剂，自己记得按时吃药，我会告诉苏暮夜让他好好监督你的。” 宋瑾怔了怔。 珐蕾拉又说：“万一发生意外状况导致不能按时吃药，或者遇到不方便随身携带药物的情况，你也可以随便吃点甜食，糖果，甜点或者饮料都可以。糖分没有药物作用，但能够暂时稳定你的精神状态，当陷入困境的时候可以用这个办法救急。” 宋瑾呆滞的点了点头。 他有些不敢相信：“你就这样让我走了？” “我的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应付你的纠缠，”珐蕾拉说，“与其把你关在研究所，让你整天变着法子来骚扰我，还不如现在就干脆一点让你走。” 宋瑾不好意思抓着头发：“谢谢您” “这就算是我对你所做出的帮助的一点小小感谢吧，我不方便离开研究所在外行动。这次如果不是你帮忙抓到了李渊胜，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珐蕾拉看着窗外。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渐渐出现了一片高地，那是一处私人的停机坪。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宋瑾已经不需要再回到研究所去了，他将会在这里前往自己的下一站。 宋瑾感到一丝不舍。 在这里，在这个异国他乡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当他刚刚被宋幽带到这里强行关押的时候，他既生气又绝望。 那个时候，洛可可3号是他唯一的希望，但他心里也没有太多胜算，他的前途一片茫然。 是苏暮夜的到来让他得到了些许自由，能够有机会受到珐蕾拉委托去调查黎维武的谋杀案。但后来的事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变故，苏暮夜离开的时候只是让宋瑾走访询问乐团成员，搜集资料，然而最后他凭借自己的推断能力找到了真凶。 这一成功，也为他换来了自由的机会，他终于不需要再跟宋幽讨价还价，而是凭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珐蕾拉一直把宋瑾看得很清楚。 她知道他拥有不逊于宋幽的才能，他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他根本不需要将灵魂出卖给蔷薇密会，去换得击垮宋幽的机会。是他在困境中看不清自己，而珐蕾拉严厉斥责了他，一语惊醒了他。 宋瑾心中对她充满了感激。 这就是苏暮夜的母亲，一个看似寡言却充满智慧的女人，一个理智而博爱的人，一个懂得纵观大局的人。 她曾经拯救了无数身陷囹圄的黑蔷薇孩子，而现在，她又为宋瑾指明了前途的方向。 车停在了路边。 在停机坪上，直升机正在静静地等待着宋瑾。 宋瑾依依不舍：“谢谢你，珐蕾拉，你给了我太多帮助。” 珐蕾拉淡淡一笑：“你不需要感谢我，是我亏欠你更多。别的事情我也很难帮上忙，尽力支持你自己的选择，就算是我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她催促他：“别再拖拉了，快走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6 玩偶店 宋瑾提着皮箱下了车。 深冬的寒风吹在他的脸上，昨夜纷飞的大雪早已经停了，今天的天气很好。 天空是透明般的蓝，远处山峦起伏，一望无际。 南边的尽头是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湍急的伊萨尔河流经弗赖辛和兰茨胡特，与代根多夫的多瑙河融为一体。 慕尼黑，在德语中有僧侣之地的含义，最早诞生于罗马帝国时期。它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曾遭受重创，战后得以重建，如今是仅次于法兰克福的德国第二大金融中心。 有关于这座城市的知识，宋瑾曾经只在课本上读到过。 而现在，他知晓了隐藏在此的，那些更深的秘密。 蔷薇密会的实验机构，第42号基因研究所。 苏暮夜出生的地方，也是无数悲惨命运的起源。 当初听闻那些往事的时候，他是发自内心的对此感到愤怒和厌恶。然而到了现在，这些简单的情绪，已经完全无法表述他全部的心情。 黑蔷薇在此诞生，这个计划当然毫无疑问是错误的。 但最初开始这一切的时候，那些为此聚集在一起的人，他们都曾经发自内心的相信，从这里所培育出的成果必定会给所有人都带来富足的收获。黑蔷薇是优秀而完美的，他们有足够的才能为整个世界做出贡献，平庸的社会需要他们。 在最初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真心这么想的。 谁都无法预料到后来，一切都出了差错。 极致的完美，无法像机器那般从流水线上诞生。过度压抑人性，只会遭来不可预料的反噬。 直升机缓缓启动，螺旋桨发出轰鸣声，四周卷起狂风。 宋瑾坐在机舱里，他透出舷窗看着珐蕾拉站在路边，她正在默默地看着他。 这一次漫长的离别，宋瑾不知今后还是否有机会踏上这片土地。 他朝珐蕾拉挥了挥手，他这就要走了。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他竟然忘记问珐蕾拉有关黄铜怀表和x的事情，根据他的推断，x是个能在蔷薇密会中到大量机密资料的人。 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珐蕾拉说她对工作之外的事情都不太关注，也不应该在临走的时候还去麻烦她打听事情。在没有得到地图之前，x肯定还会有所行动，他还有时间去问肖爵，或者再找其他人。 宋瑾从舷窗收回视线。 冷风呼啸。 珐蕾拉裹紧外套，她目送着直升机缓缓远去，最后一点点的消失在视野中。 她轻吁一口气。 苏暮夜走了，宋瑾也走了。 她终于帮助他们平安地度过这段日子，获得了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局。 宋幽在临走前，没有要求她必须将宋瑾扣留在研究所，所以珐蕾拉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判断。 她略微能够理解肖爵的想法，也能明白宋幽和肖家矛盾的根源。 经过这么多年，宋瑾早已长大成人，事态也已经开始变化。必须尽快让他适应现实的生活，尽快坚强起来，那才是真正保护他的方法。 宋瑾是宋幽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不想失去他。他对宋瑾深厚的亲情是埋藏在心里的，远比看起来要深的多。 但宋幽也只是血肉之躯，他的能力会有极限。继续将宋瑾束缚在襁褓中，最终只会让他们都深陷泥潭。 珐蕾拉选择让宋瑾去调查案件，固然是冒了风险。但现在的风险，都是为了给将来的危机提早做出保障。 然而，说到宋幽 珐蕾拉隐隐有些担忧。 宋幽他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但这一次失联的时间似乎也太久了。 珐蕾拉不知道他在哪里，肖家的人也不知道，蔷薇密会已经对他的失联行为发出了警告，连他在米兰的摄影工作室也开始陷入混乱。 很多人都在找他，但他对此不闻不问，这很不正常。 佛罗伦萨有蔷薇密会的办公机构，苏暮夜应该正跟他们在一起。 如果宋幽继续失踪，那边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他，真的在调查十五年前父母的事故吗？具体又调查到哪一步了？ 珐蕾拉思索着，这时候，身后的车里传来车载电话的铃声。 她返回车上，接起来：“是我。” 那边的通话带着杂音，听起来很困难。 珐蕾拉专注地听了一会儿，顿时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宋幽他！！” ****** 意大利，佛罗伦萨。 凌晨三点。 苏暮夜独自走在青砖石的小路上。 两旁是高耸的建筑物，地面沾染着潮湿的雾气。凌晨三点，这正是一天之中最寂静的时候，幽暗的小路上看不到一个人，路灯在远处摇晃着，灯火逐渐化成朦胧的光晕。 通宵营业的快餐店亮着灯，流浪汉在转椅上打着瞌睡。 苏暮夜看看商店墙壁上的门牌号，他距离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夏绿蒂三姐妹。 名片已经在他的手里皱成一团，他一刻也不想再等待。 离开维塔克小城以后，他按照名片上的地址赶到这里，想尽快找到这家店。 十年前，丽芙。梅塔假死所伪装的墓穴。 埋葬其中的假尸体在近期被人盗走，盗墓者留下了夏绿蒂的名片。 这是一个再清楚不过的指示了，盗墓者在指示苏暮夜前往这个地方。 留下名片的人，应该也是在宋教授别墅里留下音频的人。 有人在寻找他。 那不是属于蔷薇密会的人，是陌生的敌人。 他们并未主动找上门，而是引诱着苏暮夜一点点走入他们的圈套。 因为别墅里的音频，他注意到了来自桐城的采血车，他跟随着那辆车前往桐城，无意中目睹了黎维武的被害。 根据现场留下的证物布娃娃，他找到了它的制作者丽芙。梅塔，然而调查显示她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者必定有尸体，然而丽芙。梅塔墓穴中的尸体不翼而飞，留在棺木中的，就只有那张夏绿蒂三姐妹的名片。 那张名片，会是调查的终点吗？ 又或许是一个新的谜团？ 苏暮夜在寂静的小路上走着，就算明知这一切都是圈套，他也必须得去。 有人正在寻找他，他们的原因和目的都不清楚。但他们知道他身边的人，如果他拒绝这些人的要求，他的朋友就会受到伤害。 旧城的小路如同迷宫，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依然晃动着朦胧的灯光。 苏暮夜在一家店门前停下，他看了看门牌号，是这家了。 商店的门面并不宽敞，在精心擦拭过的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几个精致的编织玩具和手工娃娃。 ——夏绿蒂玩偶。 这就是它的店名。 门口挂着休息的牌子，店堂里一片漆黑。 透过橱窗，苏暮夜看见店里布置的温馨童趣。这是一家佛罗伦萨随处可见的小店，那种平淡而富有情趣的手工店。 这个时候，店员早就已经下班了，门也冷冰冰的紧锁着。 线索到这里，似乎就断了。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7 童谣 如果棺木里的那张名片确实是线索，它就不会有时限，没有歇业的时间。 就如同锡林别墅的涂鸦，桐城后山的杀人现场，以及维塔克小城的那具空棺木。 夏绿蒂姐妹设下了如此复杂的迷局引导他的方向，她们的计划必然是精密谨慎的。只要苏暮夜找到正确的指示，无论何时，无论是在白天或者深夜，这个迷局必然会自动转进下一步。 苏暮夜沉思着。 他观察了玩偶店的正门，这扇门上安装有防盗系统，一旦闯入会引发警报。而且在没有合适工具的情况下，强行破门是很困难的事情，破除迷局的方式应该是简单准确的，非常显眼的，或者如同掘墓那样是调查的必要手段之一。眼下，他看不出闯进店里有什么必要，所以他要找的东西应该不在商店内。 所以，难道名片只是一个幌子吗？ 难道，他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这个商店，而是在这片区域附近？ 街道两旁都是歇业的商店，有几栋出租公寓，但这种时候住客早就已经睡下了，所有的建筑物都大门紧锁。 空旷的街道上，这时候也不会有任何人经过。 苏暮夜思索着站在路边。 而就在这时，他隐约听见一些声音。 是歌声。 似乎有人在唱歌，而且不止一个人。 玩偶店一侧有条幽静的小巷子，歌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因为距离太远，歌声有些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究竟在唱什么。 苏暮夜想了想，循着歌声走进去，走上了那条幽暗的小路。 这条路阴暗又狭窄，周围没有一丝照明。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小路尽头却透出一点刺眼的光。 从那里传来歌声，笑声，似乎是一群孩子在玩儿。 在凌晨的夜晚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在巷子里玩，苏暮夜加快脚步穿过小路，不久，眼前骤然扑来一片亮光。 他微微眯起眼。 他来到了一片陌生的街区。 已经是深夜了，这里的街区竟然灯火通明。路两旁的公寓里透出灯光，灯光照亮了漆黑的小巷，几个小孩正在路灯下玩耍。周围一片寂静，在凌晨万籁俱寂的时候，这个喧闹的角落显得极为怪异。 小孩在地上用粉笔划出格子，嘻嘻哈哈的跳来跳去。 他们在唱着儿歌。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 拣起我的骨头，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黑暗的童谣。 那血腥的内容伴随着孩童的嬉笑声，在这诡异的冬夜里仿若一阵阴风。 苏暮夜站在路边。 在刺眼的灯光下，他完全看不清这些小孩的长相。楼上的公寓房间全部都亮着灯，但到处都看不到一个大人，所有房间里似乎都是空荡荡的。 他走到路边的一扇门口，透过窗户能看见客厅里亮着灯。 然而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餐桌是空的，壁炉是冷的，屋子里根本没有人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暮夜尝试着敲了敲门，门上的金属环发出一阵沉响。 这个声音仿佛某种暗号，突然，路边的孩子们全都不唱歌了。 他们转过头，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苏暮夜。 空气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四周鸦雀无声。 远处传来一声尖啸，像是笛子的声音。 孩子们瞬间鸟作兽散，朝着笛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转眼间，小巷里就变得空荡荡，所有孩子都消失了。 苏暮夜默然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冷风吹来，路边的公寓楼里依然亮着灯，显得无比阴森。 这是什么？ 故弄玄虚吓唬他的陷阱？那些孩子都是什么人？ 他走到刚才他们游戏的地方，地上的粉笔图案已经被踩得模糊了。在凌乱的脚印中，他看见一块撕扯的碎布。 它像是从手帕上扯下的碎片，上面有一些花边的刺绣。在碎布上，有一个不完整的卡通图案，那是一个戴着礼帽的长发女怪盗形象。 是夏绿蒂三姐妹。 这是名片上的图案，那家玩偶店的招牌！ 苏暮夜收起碎布，立刻跟上那些小孩离开的方向。 连接小巷的青砖石路仿若迷宫，他顺着那隐约的歌声一路追寻。小孩的嬉笑在前方若隐若现，那声音就像是一串不断变化的路标，在吸引着他片刻不停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些小孩，要把他带到哪儿去？ 四周越来越昏暗，夜幕中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相似的。 苏暮夜不知追了多久，而歌声依然在前方飘忽着，怎么也抓不住。 到了一个路口，他停下脚步，微微平复呼吸。 眼前蜿蜒的小路四通八达，在他的前方耸立着一栋公寓楼，那里有一道向上的楼梯，楼梯通向一扇打开的门。 隐约的歌声，就是从门里传来的。 这就是他的终点了？ 他慢慢走上楼梯，进入那扇门。 里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旁挂着煤油灯。走廊没有岔路，他往前一直走，一直走前方的尽头是一个光点，随着他的靠近，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他穿过走廊，来到了一个广阔的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油漆味道，空间右侧通往远处一望无际的尽头，而左侧被脚手架挡住了。 墙壁上残留着粉刷的痕迹，地面一片狼藉，这里似乎是一个室内工地。 能够前进方向只有一个，苏暮夜右拐进入了这个工地。 歌声到这里就消失了，前方什么都看不见，空间在这里无限的延伸下去，这又是一条更加宽敞的走廊。 头顶上传来排风设备的运作声，周围一片寂静。苏暮夜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这里没有任何能够辨识的景物，他所能看见的只有粉刷的墙壁，油漆，脚手架 这显然是一条正在施工的长廊，但奇怪的是他感到这条长廊非常的眼熟，他似乎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走了一段路，前方左侧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缺口。 他走过去，看见缺口里是一道向下的楼梯，旁边的墙面上又画着那个长发女怪盗的卡通图案。 苏暮夜看了看前方依然没有尽头的长廊，左拐下了楼梯。 又是阴暗的走廊，两侧悬挂着煤油灯。 指引他的路无穷无尽，在漫长的奔波中连时间都已经模糊，视野中的每个地方看起来都是如此相似。 但苏暮夜有种感觉，他就快要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8 楼梯尽头 也许夏绿蒂三姐妹是在故意考验他的耐心，但她们给予的考验总会结束。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终于能看到一点亮光。 空气中传来一丝清幽的香气，似乎是某种香水的味道。苏暮夜加快脚步走向光源，最后终于离开了那条黑漆漆的走廊。 眼前出现了一个房间。 房间很暗，冰冷的月光从高处的窗户斜透进来，周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 他似乎站在这个房间的顶楼，面对走廊的是半人多高的木质护栏。护栏下方，依稀能看见楼下传来一点光。 这个房间呈四方形，沿着墙壁四周围绕着许多书架。靠近天花板的玻璃窗描绘着彩色的宗教神话图案，空气里雾蒙蒙的，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 楼梯在护栏的另一端，苏暮夜慢慢走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书架上摆放的是各种外语书，有学术也有散文，涵盖各种类别。所有书本上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这种破旧的程度，至少几个月没人碰过这些东西了。 墙上贴着暗色花纹的墙纸，有壁灯，矮柜，书架旁有几扇锁着的门。这里看起来像是某种艺术沙龙，或者藏书丰富的民居，在这里，周围的一切东西似乎跟刚才那家玩偶店没有任何关联。 苏暮夜一路走了这么久，很显然有人特意把他引到了这里。 但是在这栋破旧的屋子里，会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他走下楼。 楼下又是一排排的书架，还有锁住的房间。跟楼上不同的是，这里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肖像画。 空气中香水的味道也越发浓郁了，气味的来源似乎在楼下。 但如此浓郁，已经不会是谁身上的味道，更像是香水瓶打翻了。 苏暮夜循着那阵气味，一边检查着四周的书籍和挂画，一边继续下楼。 一层，又是一层 他距离头顶上的玻璃窗越来越远了，从感觉判断，他已经接近了地平面的底层。 而眼前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情景，书架，书籍，油画这栋房子里的藏书种类很丰富，但墙上的画只是不值钱的赝品，大都是名画的拙劣复制作。随着楼梯渐渐往下，画作的数量开始减少了，而内容也逐渐变得单一。在接连的几层楼，苏暮夜都只看到墙上挂着三五幅画，这些都是单人的肖像画，有男有女，年龄身份都各不相同。 根据着装的风格判断，这些人物的年代至少都在18世纪以前。但也可能是现代人故意打扮成那个时代，出于某种兴趣进行绘画留念。这些人物的身份无法确定，但让苏暮夜在意的不是画作完成的年代，而是这些人的长相。 他感到一种怪异的眼熟。 在这几层的肖像画上所描绘的人物，他们的容貌五官都有某种相似之处。 他们都很像某个人。 是谁？ 四周的光线太暗了，他打开手机照明，仔细辨别那些人物形象。 他反复观察着，突然，他心中一凛。 这这是？ 他看出来了，这些画上的人，他们的长相！ 他们所相似的对象，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 是宋瑾！ 苏暮夜诧异万分，他的背后微微发冷。 这些画作上的人物，他们都长得很像宋瑾！ 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一条神秘长廊通向的旧屋。 它很可能是夏绿蒂三姐妹的据点，在这种地方，居然会有十几张来历不明的肖像画，而画上的人竟然都长得像宋瑾？！ 怎么会有这种事？！ 苏暮夜难以置信地又仔细看了看，他确实没有看错。 这些画上的人物，他们的神情气质都与宋瑾有无法形容的相像。一开始的时候，他依靠绘画方式和人物穿着，先入为主的判断他们都是深眸高鼻的欧洲人种，但是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肖像画是平面的，也并非出自大师之手。 油画的技巧随意，又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实在很难辨别他们的确切身份。 ——甚至于，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本身就是疑问。 苏暮夜竭力冷静下来，他仔细思考着这番怪异的景象。 这里的肖像画，未必每一张都是还原了真人的相貌。他们或许有原型，又或许是根据某人的形象给予加工，凭想象描绘出最后的成品。 这些画上的人，他们可能真的跟宋瑾很像。 但又可能，他们是参照宋瑾的长相，改变他的形象所描绘出的。 然而宋瑾跟夏绿蒂三姐妹根本毫无关系，就算真的有关，夏绿蒂手里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画作？ 十几张肖像画，这个数量要完成它们，或者收集它们，都是一个麻烦的工程。 将这些画摆在这里，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下方还有更深的空间，苏暮夜继续往下走。 那些画就像迷雾缠绕在他的心头，他的心里充满疑惑，还有难以形容的不安。 这时候，香水的气味也越发浓郁了，甚至有些刺鼻。 又下了一层楼以后，他看见这层的护栏上，缠绕着许多丝线。 黑色的丝线沉坠着往下，似乎悬挂着重物。 他加快脚步奔下楼，前方终于出现了楼梯的尽头。 底下是一间大厅，楼梯口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 他踏上地毯，脚下渗出黏腻的感觉。 一股浓郁的腥味散发开。 这是血的味道。 他抬起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整个怔住了。 大厅的正上方，无数黑色丝线坠下，缠绕着一具鲜血淋漓的身体。 有人正被悬挂在那里。 那个人的身体，被数支细长的利箭穿过。 尚未凝固的鲜血，慢慢滴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地毯原本的鲜红颜色已经被染成一大片黯淡的深红。 箭刺穿了他的手脚，胸口，腹部将他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 凄迷的月光从楼梯高处的窗口投下，照在他的身上，那诡异的光影，将这幅血腥画面映照的宛如一场献祭。 地上翻倒着一大瓶香水，那浓郁的气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它甚至掩盖住了血的味道。 它似乎故意在吸引苏暮夜的注意，吸引他一路寻找到这里来。 他看着这恐怖的画面，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 是宋幽。 这是宋幽！ 是离开珐蕾拉的研究所以后，失去联络下落不明的宋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9 佩雷托拉机场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见一阵笑声。 是孩子的嬉笑声。 那声音忽远忽近，仿佛鬼魅一般在他的身边环绕着。 面对大厅的是正门，嬉笑的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苏暮夜冲过去，一把推开门。 月光瞬间洒满大厅。 外面是一条街道。 他奔上街道，路上空荡荡的，到处都没有一个人。 远处的路灯下，有孩子的身影一晃而过，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他默然站在街头。 冷风吹过，东边的地平线尽头，微微露出一抹鱼肚白。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放弃追踪。 他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是我，我找到宋幽了。我的方位是” ****** 数小时后。 佛罗伦萨城区，佩雷托拉机场。 宋瑾一觉睡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他抬手看了看表，客机的舷窗外云层渐散，地面的景色在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佛罗伦萨。 位于意大利中部亚平宁山脉的古老城市，它是14世纪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最早兴建于罗马共和国凯撒时期。 他的下一站。 作为托斯卡纳区首府，佛罗伦萨在15至16世纪是欧洲最著名的艺术中心，以美术工艺品和纺织品驰名欧洲。城区拥有众多中世纪建筑艺术，乌菲兹美术馆和国立巴吉洛美术馆举世闻名。 与完全陌生的德国相比，宋瑾对佛罗伦萨算是相当熟悉了。当初在纽约念书的时候，他曾经为了作业论文而数次造访过这座城市，他的哥哥宋幽在这里也有摄影工作室和私人住所。 宋瑾曾经以为自己对这里已经了如指掌，如今透过舷窗的景色看起来却似乎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佛罗伦萨不仅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它同时也是蔷薇密会最初的起源。数百年前的中世纪，当黑死病肆虐这座城市的时候，蔷薇密会从黑暗中诞生，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如今蔷薇的枝芽已经遍布世界各地，权力中枢也早已不在佛罗伦萨，但这个地方，必然还留有许多当初的痕迹。 宋瑾有些不安。 蔷薇密会残留在这里的痕迹，并不是最重要的。眼下真正让他在意的，是盘踞在此的夏绿蒂三姐妹。 在慕尼黑的时候，苏暮夜原定返回的日期延后了，所以宋瑾才会来到这里。丽芙。梅塔假死离开维塔克小城以后，一直就定居在佛罗伦萨。宋瑾还记得李渊胜口中夏绿蒂企图谋杀蔷薇密会数万名成员的计划，而那个充满谜团的肖家也住在这里，他希望这一次能不虚此行，能够找到他想要的线索。 下了飞机，宋瑾独自走进候机大厅。 珐蕾拉和肖家的办事风格跟宋幽完全不同，在慕尼黑的时候，直升机只负责把宋瑾送到机场，剩下的航线就让他独自去飞了。这种匪夷所思的随便和自由让宋瑾很不习惯，在觊觎地图的x还身份不明，如果他已经研究出宿主死亡也能让地图显影的方法，那他只要在旅途中找个机会把宋瑾绑走，然后杀死他，自然就能得到地图。 也不知道该说珐蕾拉对涅纹草隐形墨水有信心，还是他们对宋瑾有信心。总之生活突然变得自由，宋瑾还真不习惯，看来他已经被宋幽的各种压迫搞得有点变态了。 得赶快熟悉新生活才好。 宋瑾站在大厅里，他朝四周看看，很快就找到了他熟悉的身影。 他挥挥手：“夜哥！” 在距离他不远处，苏暮夜正站在大厅的一角，倚靠在墙边。 看见宋瑾，他迈步朝他走过来。 珐蕾拉在德国通知苏暮夜来接机，在机场顺利碰头，宋瑾才算放下心。 他甚至有点激动，这次见面，他终于有成绩可以来炫耀了。 苏暮夜穿着黑色的外套，衣摆沾了一些灰，像是从什么地方匆忙赶来的。 他走到宋瑾面前，看见宋瑾独自拖着行李箱，看了看他身边的四周：“就你一个人？” 宋瑾对这个问题表示不甘心：“就我一个人也没事嘛，我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 苏暮夜略显无奈。 他也应该预料到这种情况的，把宋瑾当成小孩在保护的只有宋幽而已。其他人，不管是珐蕾拉还是谁，他们都只把宋瑾当成普通人来看待，他都20多岁了，又没有病到衰弱无能，独自坐趟飞机没什么大不了。 还是决定不要发表什么意见了。 他随手接过宋瑾手里的皮箱：“珐蕾拉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你在慕尼黑的表现很了不起。” 宋瑾尽量谦虚着，客气说：“歪打正着而已，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你呢？在这里有没有什么发现？” 苏暮夜自从离开德国就没了联络，宋瑾独自调查案件是和珐蕾拉私自决定的，也不敢告诉他。据说他在维塔克小城发现了埋葬丽芙。梅塔的空棺木，但后来的情况就完全不清楚了。 不知是不是宋瑾的错觉，他总觉得苏暮夜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似乎不太想谈这边的事，含糊着说：“目前没有太大的进展，我可能还需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 宋瑾已经习惯了，苏暮夜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那你就继续忙你的事，肖爵的家就在这里，他已经先回来了，回头我打算去学校找他。” “有事？” “说来话长，等会儿慢慢告诉你。” 苏暮夜想了想，突然问：“黎维武的案件已经解决了，那你今后打算把肖爵怎么办？” 宋瑾一怔。 “你还真敢问啊”他咂舌。 “既然你还打算继续跟他打交道，那就回避不了这个问题。” 真是直击中心。 宋瑾有点尴尬，但这话确实也没说错。 苏暮夜很直白，他所问的是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它甚至比宋瑾的调查本身更重要。 在德国的时候，宋瑾把肖爵当成了一见如故的好友，然而肖爵却欺骗了他。如今李渊胜虽然已经逮捕归案，但后续的余音远远没有结束，他跟肖爵还有很多需要来往的时候。 宋瑾也不是没思考过这件事，他说：“朋友不敢说，但我也不想跟他敌对，毕竟肖爵也不想伤害我的性命。他是思欢的亲戚，又是朋友，同学，同行，完全避开他是不可能的。但我会注意，今后可不会再胡乱相信他了。” “你能保持警惕就好。” “那当然，不过，话说肖家的人跟莫教授算是亲家吧，我叔叔跟肖家的人也有点关系，这家人的情况你从来都不知道吗？”宋瑾好奇地问苏暮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0 夏绿蒂的招募 “知道一点，”苏暮夜说，“但不能算了如指掌，肖家的家庭成员很多。所以，当初你在咖啡馆碰上肖爵的时候，这种巧合也让我有点奇怪。是我不应该让你去跟那群人一起玩的，我想你那段时间心情不好，跟同龄人可能比较有共同语言，没想到” “无所谓啦，既然肖爵一开始就打算接近我，就算没在咖啡馆上他的圈套，他肯定也会有别的方法。而且我已经受到教训了，今后肯定不会在偶然场合胡乱相信陌生人的。” 两人边走边聊着。 到了电梯，苏暮夜示意宋瑾往下走：“从这边电梯下去，我的车在地下车库。” 宋瑾走进电梯，问：“今天就你一个人来的？你现在是不是跟蔷薇密会的人在一起行动？” “之前跟他们一起去过维塔克小城，因为你找到了凶手，黎维武的案件就算结束了，慕尼黑也不用再回去了。接下来我会在这里调查夏绿蒂三姐妹的情况，是不是需要蔷薇密会的协助，目前还不清楚。” “我有很多事想告诉你，”宋瑾说，“我在肖家的别墅跟肖爵谈了很多，跟李渊胜也谈了很多。而且，我已经知道当初锡林那份叔叔的假遗嘱，还有那枚黄铜怀表的来历了。” 苏暮夜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这就是你刚才的说来话长？” 宋瑾点头。 周围有人，他小心地压低了声音：“这事我不想烦扰珐蕾拉，目前剩下的调查渠道就只有肖家。嫌疑犯的身份还不明确，但他是一个能够在蔷薇密会里大量机密资料的人。” 苏暮夜沉思着，没有立刻追问细节。 过了一会儿，他说：“可以去问问宋幽。” 宋瑾大吃一惊：“你找到他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几个小时前离开慕尼黑的时候，他都还失联着！ “你在哪里找到他的？他到底去哪儿了？”他焦急地追问。 “三言两语说不清，”苏暮夜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受了一点伤，正在他自己的公寓里休养。我先开车送你过去，剩下的你自己去问他吧。” 宋瑾欲言又止。 宋幽竟然找到了，这让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但看苏暮夜的样子，这事似乎还有其他隐情。宋幽还活着就没事，但宋瑾真怕他在外面惹了什么大麻烦，如果事后肖家再也不肯原谅他，他真怕肖爵又会来纠缠着让他去代替宋幽。 回头得跟宋幽好好谈谈。 到了地下车库，苏暮夜找到一辆白色的车，打开后备箱把宋瑾的行李放了进去。 宋瑾心里藏不住话，忍了半天，忍得很辛苦。 一上车，他就赶紧把自己在肖家别墅的经历跟苏暮夜讲了一遍。 苏暮夜开着车，一边专注地听着。 话末，宋瑾说：“当初你让我去走访调查乐团成员的情况，但并没有特意要求他们暂缓回国。是不是那时候你已经有了猜测，你觉得李渊胜在谋害薇娅。柯丝庭以后，在慕尼黑以外的地方还有其他谋杀目标？” “我不知道凶手的确切身份，前两桩案件里也没有足够的线索。如果强制要求乐团改变行程，只会让凶手产生怀疑然后按兵不动，对乐团正常的日程也会造成影响，意义不大。原本我打算故意放走乐团，让珐蕾拉手下的人关注他们的动向，是你直接找到了凶手，你帮了珐蕾拉的大忙。” “我在研究所又吃又住的，也得干点有用的事嘛。” 苏暮夜思索了一会儿：“这么说的话，我来到研究所的那天晚上，跟你出门去慕尼黑城区。当时感觉有人在跟踪，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丽芙。梅塔。” 宋瑾一愣：“还有这事？” “那时候我也不敢确定，但既然丽芙。梅塔帮助李渊胜策划了这起连环杀人案，她很可能会关注谋杀的成果如何。而且，如果她就是在宋教授别墅留下音频给我的那个人，那她不但会关注谋杀，也会关注我的调查行动。” 苏暮夜说着，突然问：“音频的事，还有谁知道吗？” 宋瑾摇头：“没有，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珐蕾拉也不知道？” “不知道，珐蕾拉，肖爵和薇娅小姐好像都以为我们是凑巧被卷进这件案子的。说凑巧也没错啦，他们都没问过你当初为什么会去桐城。” “那就继续保持这样。” 宋瑾想了想，问：“夏绿蒂三姐妹，她们是不是像招募李渊胜那样，也想招募你？她们想借用你的手去报复蔷薇密会？” 苏暮夜点头：“可能性很大，既然别墅的音频里提到了我的归宿，也许她们相信自己有能力招募我，相信我会听她们的话。这种自信从何而来，目前还不清楚，所以这件事我想自己去调查，不希望被别人知道。” 宋瑾沉默着。 他想到了一些事。 苏暮夜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车窗外的景象一晃而过，车里弥漫着异样的寂静。 就算不说也明白，这个时候，他们都隐约想到了同一件事。 这件事，宋瑾是在慕尼黑离开肖家别墅以后，才慢慢想起来的。 但就算他一开始就记得，也不敢对苏暮夜以外的人随便提起。 最初的开端，距今已经有些时间了。 那是在纽约的时候，在摄影会馆的拍卖场里。 那时候，苏暮夜独自闯入拍卖场救下宋瑾，无意中遇到了蔷薇密会的杀手尤弥尔。 尤弥尔没有攻击苏暮夜，在除掉拍卖场里的客人之后就独自离开了。当时，宋瑾在意识迷蒙间，听到尤弥尔留给苏暮夜的最后一句话，他用一个相当奇怪的词语，来称呼他。 ——后会有期，我的ss级前辈。 在黑蔷薇的学生档案里，并不存在ss这样一个级别。 而根据苏暮夜的回忆，他当年在黑蔷薇的孤儿院里，仅仅只是一个c而已。 后来在肖家的别墅里，根据李渊胜的描述，有传言证实黑蔷薇计划的真正目的是培养极少数的s级别，普通的合格者只是附加产品。那些s级别的学生，毕业以后就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苏暮夜对于过去的记忆很模糊，但尤弥尔和李渊胜在黑蔷薇的问题上都不会说谎。 所以，在s级和苏暮夜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 在他身上，是否过去曾发生过一些极为重要的事，而这些事，他本人已经完全忘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1 隐情 苏暮夜对童年时期的记忆很模糊，这并非是病理性的失忆症，而是某种心理障碍。 障碍的严重程度，具体原因，如何能够治愈都不清楚，而因为他的外表看起来和正常人并无差别，所以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真实的心理状况。 夏绿蒂姐妹可以详细调查他的生活经历，但不可能看穿他的思想。 如果她们认为，苏暮夜过去的某些经历会导致他对于蔷薇密会的强烈仇恨，那她们刻意招募他的行为就说得通了。作为旁人，夏绿蒂只知道苏暮夜曾经的往事，但并不知道他已经忘记了这些事。这之间双方的认知有偏差，所以才会发生有人在别墅留下音频，但却完全听不明白其中含义的情况。 到了这个地步，特意去解释清楚当然是不可能的。夏绿蒂的目标是蔷薇密会，即使苏暮夜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撇清，危机也不会解除。他真正要做的，是必须阻止夏绿蒂的屠杀计划。这并非为了蔷薇密会本身，而是出于本能的人道主义和责任感。 而想要阻止这个阴谋，无法回避的一点就是，要找回他所遗忘的东西。 他需要知道夏绿蒂招募他的理由，以这个线索作为立足点，才能制定完整的行动计划。 目标已经明确了，只是手中的线索少之又少。 非要调查，其实也未必没有办法，有一个人必定知道许多隐情。 那就是珐蕾拉。 但苏暮夜并不认为她会说实话。 他不想走这条路。 当初在研究所的时候，珐蕾拉对他讲述了很多往事。然而如果他当年在孤儿院的生活另有隐情，为什么珐蕾拉根本就没有提过？苏暮夜不喜欢蔷薇密会，而厌恶情绪和强烈的憎恨完全是两码事，李渊胜从小因为黑蔷薇的培育计划而遭受了诸多苦难，苏暮夜作为他的同类，如果要产生同他类似的想法，他也应该遭受过很多波折才对。 这些经历，不止于成绩逊色或者校园暴力，是更加严重的事情。 然而珐蕾拉对于苏暮夜童年在孤儿院的生活，基本没有讲述就一笔带过了。 宋瑾和苏暮夜都曾怀疑珐蕾拉在往事上没有完全的诚实叙述，但当时他们以为珐蕾拉在苏曦的问题上有所隐瞒。也许，是他们想错了？难道真正被隐瞒的不是苏曦的经历，而是苏暮夜自己的经历？ 别墅的音频，珐蕾拉的谎言，夏绿蒂的招募。 如果以这个猜测作为假设，那所有零散的线索，就慢慢组合成了一体。 宋瑾问苏暮夜：“你真不想跟珐蕾拉再谈谈吗？” 苏暮夜摇头：“在研究所的时候我没有去找她，现在就更不会了。我知道她在原则方面相当固执，如果她认为这事不该说那就绝不会说，去逼问反而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己先调查，在收集到足够的资料以后，直接去问她。只要我手里有证据，让她知道隐瞒也没有用，她自然就会坦白了。” 宋瑾叹了口气。 苏暮夜看他一眼：“你不用沮丧，我不是要跟她敌对，珐蕾拉不是我们的敌人。她毕竟属于蔷薇密会，又从来没有养育过我，她的立场和想法肯定跟我不同，我能体谅她。” “那，你要从哪里开始调查呢？”宋瑾问。 “只能深入虎穴了，既然夏绿蒂姐妹在找我，我就自己上门去会会她们。” “还真是你的风格啊，需要我帮忙吗？” “看情况，现在还不好说。不仅是你，在必要的时候肖家可能也会有用的。” 宋瑾一怔。 他发现苏暮夜的神情有些微妙，像是在酝酿什么新的计划。 宋瑾想了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代价！ 苏暮夜可没有他那么容易心软容易原谅别人，肖爵给他们添了这么多麻烦，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也在调查夏绿蒂三姐妹，这是个机会，只要他们的目标相同，肖爵在某些方面肯定能派上用场。 宋瑾赶紧说：“那事不宜迟，我们下午就去找肖爵吧！” 苏暮夜点头：“也可以，我也有些事想跟他谈谈。” 他确实在酝酿一些计划。 在黄铜怀表的案件发生以后，经过海因茨案件和黎维武案件，他已经逐渐找到了跟蔷薇密会的相处方式。 一味厌恶和逃避是没有用的，他早已深陷其中。 既然不能躲开，不如就跟他们互相利用。 苏暮夜回忆着尤弥尔的话。 ——ss前辈。 他只是一个c级而已。 但，如果是有人修改了他的成绩？ 他思索着。 失踪的s级学生，强烈的憎恨，遗忘的记忆。 一些往事的模糊轮廓，正在渐渐的重新构建起来。 半小时以后，车进入市区，停在路边一栋公寓楼的附近。 宋幽的家到了。 宋瑾很熟悉这片区域，宋幽在佛罗伦萨的住处就在这里，他曾经来过很多次。公寓和商业区比邻，靠近滨河路和维琪奥桥，地理位置非常优越。 在亚诺河边，能够看到维琪奥桥上鳞次栉比的店铺，熙熙攘攘的游客来往。古老的瓦萨里走廊从桥上方横跨而过，历史与现代在这里悄然的融为一体。 宋瑾一下车就奔向公寓。 公寓的正门开着，他笔直闯进去，一边喊着：“宋幽！” 虽然不至于心急如焚，但说完全不担心宋幽也是假的。苏暮夜没有透露太多细节，宋瑾不知道宋幽的伤势究竟如何。 公寓打扫的很干净，风格上处处都透露着宋幽的私人喜好。整栋公寓上下三层楼只有宋幽一个住户，底楼是他的摄影工作室和暗房。 工作室锁紧的门证明这里很久没人用了，似乎宋幽最近都没有工作过。宋瑾一边跑上楼，一边喊着，然而公寓里到处都静悄悄的。 这不正常。 他曾经来过这里好几次，在平时的日常公寓总是很热闹，会有不少摄影师和模特进进出出。然而此时整栋楼里一片寂静，到处都看不到任何人。 宋瑾有些不安。 跑到二楼，他又喊了几声。 在经过卧室门口的时候，门开着。宋瑾正想再喊，突然听见卧室里传来虚弱的声音：“别喊了，吵死了。” 是宋幽的声音。 他连忙循声跑进卧室。 然而，看见里面的情形，他惊呆了。 房间里开着窗，冷风吹起窗帘轻轻摇动。 外面的天气很好，房间里也开着暖气，但冬天的冷风刺骨，整个房间都冷飕飕的很不舒服。 在靠墙的那张大床上，宋幽正独自躺在那里。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从被子里露出的手脚缠满绷带，睡衣的领口里，厚厚的绷带从胸口一直缠绕到脖颈。 宋幽的全身，竟然都被绷带包裹着。 他显然伤的很重。 在宋瑾的记忆里，宋幽还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样子，他有点吓懵了。 他呆站在原地。 苏暮夜说宋幽没有生命危险，他确实还活着。 但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2 重创 宋幽奄奄一息地躺着。 他的意识还清醒，看起来身体没有大碍。 但宋瑾看得出来，现在他很不爽。 他满脸都写着不爽，因为有伤在身，他很难再像平时一样假装优雅礼貌了。 宋瑾很理解这种处境，宋幽是个自恋又骄傲的人，有着艺术家般的细腻情绪，他怎么能忍受这种伤自尊的挫败。可惜因为太虚弱，这时候他也实在没法再强硬起来，只能像木乃伊似的直挺挺地躺着不能动，只有愤恨的眼神还能表达情绪。 见宋瑾来了，宋幽移动视线。 他缓缓瞥了他一眼。 他冷声说：“如果你敢嘲笑，我不会轻饶你的。” 宋瑾突然被怼，简直毫无思想准备，他很生气地反驳：“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这么小心眼！” 宋幽怀疑地瞪着他。 两人互瞪了好一会儿。 这时候，苏暮夜走进了房间。 他看见两人之间僵硬尴尬的气氛，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无奈地劝：“你们不要一见面就吵架，有话好好说。” 宋幽的目光离开宋瑾，又缓慢移动到苏暮夜身上，看着他问：“你，没对宋瑾乱说什么吧？” “当然没有了。” “真的？” 苏暮夜有点头疼：“你就安静的好好躺着不行吗？不要胡思乱想，医生都说了希望你能保持情绪平静，太生气的话不利于身体康复。” 宋瑾在一旁扶额。 他以前都不知道重伤的宋幽会是什么样子，毕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 但听苏暮夜的语气，他现在已经全都能幻想出来了。——宋幽肯定是受不了这种憋屈，受伤以后还气得暴跳如雷，把负责救援和治疗的医护人员都搞得很辛苦。 这人真麻烦。 苏暮夜是公寓的客人，也不能对他乱发火。宋幽勉强没再多说话，他冷嗤一声，视线转向了窗外：“我也想平静地睡一觉的，但是不知谁把窗开这么大，冻得半死。喊来喊去屋子里也没有人，这情绪哪能好的起来。” 苏暮夜尽量保持语气冷静：“还不是你自己嫌医院人多太吵，不肯住院，还把家庭医生和护士都赶跑了。你的房间需要经常换气通风，不能整天憋在屋子里吹暖气，我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来，不会冻死你的。” “这冻了得有半个多小时了吧？” “换药的护士应该十分钟前刚走。” “没注意，早上打了吗啡，不太清醒。” “换药的时间都特地写了纸条，放在你手里，怕你记不住还让你读了一遍。” “纸条被风吹走了，大概连着记忆也一起吹走了吧。” “” “总之，就是很冷。” “” 宋瑾站在一旁，只觉得头大如斗。 宋幽的情绪明显比平常更坏了。 他似乎本来就看苏暮夜不大顺眼，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受重伤已经够丢自尊，偏偏还是被不顺眼的人救回一条命，那真是噩梦般的打击，宋幽现在心里一定很想把苏暮夜灭口。 宋瑾只能尽量劝劝。 “夜哥远道而来也很辛苦，就不能对他友好一点吗，”他走到宋幽床边，“你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跟我说说。” 苏暮夜已经满脸都写着很想揍人，而且他手脚健全也很健康，跟宋幽那个病患完全不同。宋瑾担心自己不说点什么，宋幽就得再受一次伤了。 但宋幽完全不想回忆之前发生的事，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说：“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 “他确实不知道，”苏暮夜在一旁开口说，“根据他自己的讲述，他是在大街上突然被人迷倒了，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 客观而言，这件事的经过并不复杂，但却充满了疑点。 今天凌晨时分，苏暮夜在那栋空屋里发现了宋幽。当时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全身都被利箭刺穿，现场极为血腥。 苏暮夜立刻通知了蔷薇密会的人前来接应，在此期间，引导他前往空屋的夏绿蒂三姐妹并未现身，也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们的行动。 后来经过及时抢救，宋幽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苏醒之后，他却完全无法提供有用的线索。 据他所说，他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遭到袭击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被谁袭击，为什么会被悬吊在那栋空屋的大厅里，他全部都不知情。 而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想去努力回忆这件事。因为他有伤在身，目前也不能强迫他交代情况。 这种含糊又不负责任的讲述，还确实是宋幽的风格。 “是你发现他的？”宋瑾问苏暮夜。 “对。” 苏暮夜把在空棺木里发现夏绿蒂名片，被引入那条施工长廊，然后找到那间空屋发现宋幽的事情，简单讲了讲。 但他没有提起空屋里那些酷似宋瑾的肖像画，现在还不合适谈这个。 宋瑾当然相信苏暮夜的说辞，但他根本不信宋幽的。 “你在吹牛吧？”听完苏暮夜的讲述，他看看宋幽，“你特意从德国跑到这里来，当然不可能会在大街上闲逛。你正在调查一些事情，但不小心被人发现了所以才会遭到袭击。只不过那些人不想杀你，只想给你一点教训才把你弄成这样的。” “随便你说呗，”宋幽的眼睛还是看着天花板，“爱怎么推测是你的自由，但是能先帮我把窗关上吗？我真的要冻死了。” 宋瑾满不情愿地走到阳台上去关窗。 而这时候，一旁的苏暮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宋幽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来拷问我吗？” “想问也不急于现在，”苏暮夜说，“我是在想，现在人手有点不足，待会儿我要带宋瑾出去吃午饭，然后出门一趟。负责给你换药的家庭护士一小时以后会到，要不要先帮你上个厕所？” 宋幽顿时脸色发青：“不用。” 宋瑾听着他们的对话，在心里默默捂脸。 伤的跟废人没什么两样，看来这事足够成为宋幽一辈子的屈辱了。 这时候还是赶紧离开，让他慢慢平复心理创伤比较好。 他知趣的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关上窗以后就默默出去，去隔壁找了个空房间收拾自己的行李。 在隔壁，苏暮夜又跟宋幽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离开他的房间。 宋瑾这边听见苏暮夜的脚步声，连忙探出头去，小声喊他：“夜哥，来来。” 苏暮夜走进来，他看起来心很累。 “你别往心里去，宋幽他就是这样的，”宋瑾挺无奈的劝他，“伤的那么重还被你救到，对他来说可能比死还难受吧。” “我明白的，当然不会计较，”苏暮夜点头，“不过，我越来越明白为什么你们的关系这么差了。” 宋瑾简直感动：“我就知道你能明辨是非的。话说，宋幽都把护士给赶走了，难道就剩你在照料他？” “也没有，他刚刚离开医院被送回这里没多久，我还来不及出到什么力，”苏暮夜解释，又说，“所以，幸亏你来了，你能帮我减轻很大的压力。” 他显得如释重负。 唉，也是。 宋瑾在想，幸亏他来了。 宋幽现在动弹不得，总得吃喝拉撒。他已经被苏暮夜救了一命，如果再被他喂个饭什么的，那还不如自己去跳河。 总觉得这趟旅行会特别的辛苦。 “宋幽的伤严重吗？”他问，“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行凶者只想给他一点教训，当时的场面虽然很血腥，但刺中他身体的箭都避开了要害。”苏暮夜说，“因为伤口很深，估计完全康复需要两三个月，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那我岂不是要在这里呆这么久？” “如果有调查任务，他也不能拖住你。现在不用考虑这么远的问题，先得弄清楚到底是谁刺伤了他，那栋空屋又是什么地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3 瓦萨里走廊 宋幽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如何，根本不重要。 就算他只字不提，宋瑾也必须要查出施暴的凶手身份以及犯罪动机。 这次宋幽来到佛罗伦萨，应该是为了调查当年父母身亡的事故，然而苏暮夜却是被夏绿蒂三姐妹引导到那间空屋里去的。如果两边的情况都属实，那就证明夏绿蒂跟宋瑾的父母之间，存在某种极为密切的关联。 这可不是件小事。 一旦证实两者之间确实有关，那肖家为什么禁止宋幽调查往事，这其中的原因就很值得玩味了。 父母身亡的事故，可以说是此生困扰宋瑾最大的谜团，他愿意花一辈子来弄清楚这件事。 他思索着，对苏暮夜说：“看宋幽刚才那个反应，我的推测应该是对的。他是在调查途中遇险的，对方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但他的嘴很硬，具体在调查什么，在哪里遇险，是否有嫌疑犯的身份线索这些详细的情况，他未必肯透露。” “没关系，”苏暮夜说，“既然我是被夏绿蒂三姐妹引到空屋去的，我们就从那个地方着手。” “那栋空屋具体在哪里？” “在亚诺河南岸的碧提宫附近，是一栋民居。” “既然知道地址，那就再去一次？” “从正门进入很难，天亮之后我回去重新调查过，那间房子属于本地的一户居民，屋主老人已经在几个月前因病去世了，之后房子就一直空关着。从表面上看这栋房屋与夏绿蒂姐妹无关，如果勉强要进屋寻找线索风险很大。附近的商店最近正在举办庆祝活动，晚上会营业到很晚，街上很热闹。万一潜入空屋中途被人看见，那就是违反法律的私闯民居。这次的事情我不想闹得跟慕尼黑音乐厅那么乱，希望能够尽量低调的调查。” 有关空屋的消息，苏暮夜是从周围的住户口中打听到的。 不论夏绿蒂姐妹出于何种原因需要使用这套住房，仔细调查屋主的人际关系必定会有蛛丝马迹。但这条路很难走，目前并没有太多时间慢慢去查这种事。既然由正门进屋很困难，能走的路就只剩下了另一条，摆在苏暮夜眼前的，也没有别的选择。 宋瑾想了想，问：“昨天晚上，你一路追踪那些小孩来到岔路口以后，是上楼走进一栋公寓，又穿过一条奇怪的走廊，最后到达屋子里的吧？既然空屋距离碧提宫很近，走廊必定也不会太远。我们只要调查周围地理位置较高，长而封闭，并且最近正在修缮中的建筑，然后诶！！” 他突然明白了。 他知道那条走廊是怎么回事了！ 那那不就是？！ 苏暮夜看宋瑾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有了推测结果。 他走到窗边：“你的推测也是我的想法，我大概已经知道昨晚走过的路线了。” 昨晚他被夏绿蒂名片带去的那家玩偶店，在亚诺河的南侧。从玩偶店到发现宋幽的空屋，期间他有一半时间都在室内移动，不能确定自己的具体方位。但他能推算出当时行走的距离，以此确定那段走廊涵盖的区域范围，综合已有线索，他已经知道自己当时究竟在哪里了。 他看着窗外。 寒风萧瑟，地中海冬季湿冷的气候抵挡不住游人如织的热情。横跨在亚诺河上的老桥——维琪奥桥，一条古老的长廊从它上方经过，狭窄的窗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阴暗中似乎隐藏着无数历史的秘密。 瓦萨里走廊。 这是它的名字。 它位于亚诺河南侧靠近碧提宫的其中一段，就是苏暮夜昨晚曾经过的地方。 瓦萨里走廊在佛罗伦萨并非最知名的景点，却拥有欧洲最罕见的艺术收藏。它在15世纪由当时美第奇家族的科西莫一世公爵所建造，横跨亚诺河连接碧提宫与乌菲兹美术馆。走廊内收藏有夏加尔，鲁本斯，伦勃朗众多举世闻名画家的作品，数量极为繁多，即使在走廊内逗留数小时也不足以尽情欣赏其中的所有收藏。 苏暮夜几年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为亲眼目睹佛罗伦萨的建筑珍品。当时他也曾经去瓦萨里走廊参观过，所以昨晚他经过那条走廊的时候才会觉得眼熟。 瓦萨里走廊平时对公众开放，但近期正在进行修缮，要到明年才会重新投入使用。所以这也解释了走廊里为什么会有脚手架和油漆的味道，这确实是一个施工中的室内工地。 根据资料记载，瓦萨里走廊是一条没有岔路的通道，供美第奇家族的成员来往于亚诺河两岸。走廊封闭而且建造在高处，是为了防止隐藏在人群中的杀手偷袭。它必须保证无关人员难以接近家族成员，所以不会有容易藏身的岔路，更不可能从一栋普通的公寓正门进入，又通往另一栋废弃房屋的楼上。唯一的解释是，这些地方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古老密室，它们并非真正的普通民居。而这些民居在书面的文件中也毫无记录，而是通过更隐秘的渠道谨慎地保留了下来。 密道是什么时候建造的，是谁建造的，出于何种原因，现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暮夜必须想办法再进一次瓦萨里走廊。他需要重走一次昨晚的路，从密道进入那栋废弃的空屋。 而在不希望引人注目的情况下，进入瓦萨里走廊，也许反而比乱闯民居要更容易。民居的情况并不清楚，然而瓦萨里走廊是一个官方景点，只要能够找到相关人员，说服对方给他们一点行动的时间，自然就能够再次进入空屋。 至于要找谁去疏通这层关系，当然也已经有了人选。 宋瑾不知说什么才好：“我们为这事去找肖爵的话，会不会很尴尬？” 毫无疑问，他是最合适的。 肖爵的家族先辈在两百多年前就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在这里必定有很深的人脉关系。找肖爵想办法让他们在瓦萨里走廊里逗留几个小时，应该不会很困难。 问题是，这里面的情况有点复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4 空屋 宋瑾问苏暮夜：“蔷薇密会在这个区域有固定的分支机构吗？” 苏暮夜说：“有，之前在慕尼黑的时候也有，但那时候有珐蕾拉在所以不需要我们去打交道。蔷薇密会在佛罗伦萨的分支是以一家绘画艺术沙龙作为幌子的的私人俱乐部，宋幽也是其中的一员。” “那他们这次打算怎么处理他的事？肖家有没有什么反应？” “肖家和这个机构的关系不太清楚，我因为丽芙。梅塔的调查也只跟他们之中少部分人打过交道。但据说宋幽在这里的权力很大，机构没有权限干涉他的行动。所以在有新的命令下达之前，暂时只能先对他进行治疗。” “我想也是，”宋瑾思索着，“宋幽他不会凭着一腔热血乱搞事的，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行动很自由，就算乱来也没事。但存在权限问题那就说明肖爵也可能会拒绝我们的要求，如果消息进一步传出去的话，我们的计划可能会受到其他阻碍。” “这不太好说，因为时间有限，那家艺术沙龙的情况目前还无法全部调查清楚，我们的想法只能暂且试试。或者，为了保险起见，就不用特地去跟肖家的人接触了？通过另外的渠道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也可以，我在这边还有一些同行的人际关系。” “不用了吧，事到如今，也不好再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苏暮夜不会勉强去给肖爵找麻烦，他只会用合适的手段去达到目的。 虽然已经离开锡林大学，他在圈内的声望和人脉还依然存在，想办法调查一个旅游景点并不困难。但宋瑾也不想总把事情都丢给他一个人做，如今的事态跟调查黄铜怀表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们所面临的不仅仅是谜题，还有更多身份不明的敌人，或许会再出现李渊胜那种穷凶极恶的罪犯。 为了安全起见，已经不能再把普通人牵扯进案件中了，他们不能让无辜的人遭遇危险。 蔷薇密会对于宋幽的处理命令还没有到达，眼下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唯一剩下的问题是，肖家肯定已经知道宋幽被发现的那栋空屋跟夏绿蒂三姐妹有关，但未必清楚他受到袭击的原因。如果他们得知宋幽正在调查父母身亡的事故，肖爵必定会阻止宋瑾参与这件事，然而宋瑾是不可能听他话的。 这就是情况的复杂之处。 看来，只能碰运气试一试了。 宋瑾说：“我会尽量去说服肖爵，希望他能迟钝一点，对宋幽这次行动的目的没有怀疑。话说，说来说去都要怪宋幽太不配合了，如果他肯坦白一点，我们也用不着这样猜来猜去的了。” 苏暮夜看着窗外：“这个问题，我也已经想过了。宋幽的态度是个障碍，等他的身体状况好些以后，我会想办法跟他谈谈的。” 不知是不是宋瑾的错觉的，苏暮夜的语气好像凉飕飕的。 忍耐总是有限度，看来苏暮夜也被宋幽的脾气折腾的很烦吧。那家伙，总有一天要被人吊起来打，不是被这个，就是被那个。 宋瑾在心里叹了口气。 下一步的计划暂时就这样决定了，苏暮夜需要打电话向医院告知宋幽的状况，宋瑾又继续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等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苏暮夜还在客厅里打电话。宋瑾闲着没事，回到隔壁房间去看宋幽。 宋幽似乎已经睡着了。 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 宋瑾走到床边，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宋幽是真的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有人走过来也浑然不觉。在昏睡中他的脸色更显苍白，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宋瑾默默地看着他。 平时，两人一见面就是吵，偶尔才能像这样多看他两眼。 这时候，宋瑾突然发现，在他们分别的这几天里，宋幽似乎瘦了许多，面容憔悴。 这么骄纵的人，就算沮丧和疲倦也不可能在清醒的时候被人看到。想到这里，宋瑾突然又心软的生不起气来了。 他觉得宋幽也很可怜，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这漫长的十五年，他一直在忍受着怎样的煎熬？ 他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得到肖家的鼎力相助？ 他在想什么？ 离开珐蕾拉的研究所以后，他究竟去调查了什么东西？ 宋瑾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儿，过了几分钟，苏暮夜打完电话，走过来敲了敲房门。 “可以走了。”他喊宋瑾。 宋瑾站起来，他忍不住地回头又看了一眼。 宋幽还在沉睡着。 “他服了止痛药，会睡一段时间，”苏暮夜说，“换药的家庭护士很快就来了，不用担心。” 宋瑾点了点头。 他离开房间，小心地虚掩上房门。 是他还太弱小了吗。 因为能力不足，所以宋幽才不肯把任何事情告诉他？ 但是，他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 他真希望宋幽能更坦然一点，给他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他也不想一辈子都拖宋幽的后腿。 离开公寓，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 刚下了一场小雪，公寓外的露天座椅上积着一层雪花，路人行色匆匆。 楼下有一间面包店，温暖的咖啡香气散发出店堂，让来往的行人感到饥肠辘辘。宋瑾没什么胃口，午餐随便吃了个牛角包，而苏暮夜几乎没有吃东西，在店堂里，他的视线一直都留在远处的维琪奥桥上，神情若有所思。 “夜哥，你又发现什么新的疑点了？”宋瑾问。 “我是在想，连接瓦萨里长廊的那两间房子，究竟是派什么用处的。”苏暮夜看着远处。 所谓的房子，就是他进入长廊所通过的那栋公寓，以及离开长廊所到达的空屋。 在展开实地调查之前，他还需要更深层次的分析。 “你是觉得，它们在那里是有某种原因，并不仅仅是夏绿蒂三姐妹在故弄玄虚？”宋瑾问。 “当然不是，真正的犯罪者，不可能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只为故弄玄虚。”苏暮夜说，“根据新闻资料的记载，发现宋幽的那栋空屋，附近的住宅在数十年前发生过火灾，那边的房屋都是灾后重建的，长廊和空屋很可能是在那个时候趁乱打通的。然而现代不是中世纪，要避人耳目完成这样的大工程并不容易，夏绿蒂姐妹这么做必定有她们的道理。至于利用房屋引我去找宋幽，这只是物尽其用，她们不能随便把他扔在大街上，需要将他放置在一个较为隐蔽的室内空间。” “如果是需要集会，普通的房屋就足够了。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非要打通走廊。” “对。” 苏暮夜思索着。 瓦萨里长廊，最初建造的原因是为了供美第奇家族的成员所使用。 利用走廊，他们能够在不引人瞩目的情况下，自由来往于亚诺河的两岸。 不引人瞩目，隐秘 隐秘地出入空屋，参与某种集会。 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5 再见肖爵 诞生于此地的夏绿蒂姐妹，在蔷薇密会的视线下隐秘的生存着。 不但能够保全自己，甚至更在谋划一场惨剧，意欲将仇敌彻底清除。 她们在黑暗中成长，必然有自己神秘的生存法则。 集会，消息的传递，必要的交流。 如今电脑网络早已发达，但在这之前呢？ 连接亚诺河两岸的长廊，中世纪平民及无关人士根本无法靠近的地方。 回想到空屋里，那些悬挂在墙壁上的画像，那些与宋瑾相貌酷似的，衣着身份各不相同的人物肖像。 苏暮夜突然有了一个极为异想天开的猜测。 他沉思着，他暂时不想把这个猜测告诉宋瑾，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得尽快去跟宋幽谈谈。 吃过午饭，两人前往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去找肖爵。 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17世纪，当时隶属美术学院的一部分。在数百年的漫长岁月中，它曾培养出众多年轻音乐家以及音乐领域的管理人才，如今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国的留学生。 在德国的交响乐团回到意大利以后，成员就各自分散了。见习的学生们回到学院，在这时候，其中的大部分人已经在放寒假，只有少数几个还留在学校里。宋瑾在路上跟肖爵打了个电话，他回国以后就直接去了学校，现在正在为一场新的冬季音乐会做练习。他跟宋瑾约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就算宋瑾不说，肖爵也知道他不会是找他来拉家常的，如果在学校见面的话熟人太多，很不方便。 等到了目的地，宋瑾依照指示，找到了学院附近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 在那里，肖爵已经在等着了。 他穿着棕色的短大衣，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身边摆着装乐器的皮箱。 透过玻璃窗，他朝宋瑾挥挥手。 咖啡馆的店堂不大，因为日常的顾客以学生为主，在寒假显得有些冷清，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走进店堂，宋瑾跟肖爵打了声招呼：“嗨。” 很尴尬的开场白。 在宋瑾心里，他对肖爵的阴影还没完全消除，如果不是形势逼迫，他还想再多点思想准备再来找这家伙的。 “你们先聊，我去买点咖啡。”苏暮夜没有多言，转身去了柜台。 宋瑾没有在电话里说太多，肖爵没想到苏暮夜也会跟着他一起来，看见他有点意外。 肖爵对苏暮夜，似乎有一点忌惮。 在德国的时候，他们没有打过太多交道，不论是年纪还是身份上都存在代沟。苏暮夜是莫思欢的大学教授，又跟蔷薇密会有着很深的矛盾，他远不止宋瑾那么容易相处。肖爵可以跟宋瑾很随便，但苏暮夜不一样，他可以算是他的半个长辈。 幸好，苏暮夜是个寡言的人。 他在柜台那边买咖啡，肖爵示意宋瑾先坐，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来找我。” “有点事想问你，所以”宋瑾勉强笑笑，“你今天早上才刚回国的吧，不先回家休息一下吗？” “学校的练习只有半天而已，不累的。话说，我还以为你已经不生气了。”肖爵也笑笑，“昨天晚上你离开地下室的时候，我都不敢喊住你。” 在慕尼黑的时候，宋瑾在离开城堡地下的纹身房间以后，就没有跟肖爵再见过面。 当时他的脑子里一团糟，他想冷静一下。 但今天一早，肖爵就走了，他是为了避开珐蕾拉所以尽快离开。那时候宋瑾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他也不想再纠缠当时的事情了。 “也不是生气，”他含糊着说，“要我说完全不在意，确实不可能。不过既然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 “说的也是。” “所以就，先不谈这个了吧。” “好。” 见面开场的话题就此结束。 两人开始互相沉默。 四周静悄悄的，整个店堂里没有一个客人。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宋瑾想了想，只能没话找话：“那个，思欢在家吗？他也放假了吧？” 肖爵点头：“在家呢，他期末考试成绩不太好，最近正在补习。待会儿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回家去看看他？我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了，随时都可以回去。” 宋瑾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确实想跟莫思欢聊聊的，但他又想谈完正事赶快跟肖爵拜拜。 到底是不是要答应，他很为难。 于是，场面又陷入了尴尬。 肖爵还努力解释了一番：“为了让他专心练习，我们收走了他的手机，所以他没法跟你联络。” 宋瑾点头：“哦。” 为什么还要努力解释。 肖爵使劲表达友好，这反而让宋瑾更尴尬。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比较好。 幸好没过多久，苏暮夜端来了咖啡。他看见肖爵和宋瑾都很尴尬的样子，奇怪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肖爵笑笑：“宋瑾好像还不愿意跟我和好，我都做好准备他会跟我断交了。” 苏暮夜在另一边坐下，也没有太多寒暄，说：“当初你在慕尼黑的咖啡馆向他套话的时候，就应该对今后的事态发展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了。如果不是有事在身，我们确实不应该这么快就来找你。” 肖爵点头：“我理解的，那，你们今天有什么事？” 苏暮夜说：“今天来找你主要是为了宋幽，因为通过其他的渠道去打听也不方便。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他目前的情况，我们想知道蔷薇密会这次打算怎么处理他，宋幽是宋瑾的监护人，他的处境会对宋瑾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 原来是准备了这种措辞。 宋瑾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很合理的说法。 肖爵听了苏暮夜的话，一点没太意外，显然他已经知道宋幽在这里干了什么。 “我才刚刚回来，很多细节也不太清楚。”他说，“听说是你追踪着丽芙。梅塔和夏绿蒂姐妹的线索，在一栋空屋里找到他的？” “对，但我不知道他究竟在调查什么，他也不肯说。” “宋幽就是这样的，他的脾气很固执。” “这次行动是他私自决定的，会因此剥夺他白蔷薇的身份吗？”宋瑾在一旁问，“如果他一直不肯交代实情，会有什么下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6 主动权 “你还挺关心他的？”肖爵很诧异，“我记得你们的关系并不太好。” “那也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也是哦，如果让我来说的话，剥夺身份倒是不一定，毕竟没闹出什么大事。但我们有很多让人说真话的方法，宋幽他究竟在调查什么，这件事是必须弄清楚的，不能敷衍。” 意料之中的回答。 按照宋瑾既有的了解，在蔷薇密会之中犯下错误的人不会直接被清除，而是需要付出一点其他的代价，补偿他们的错误。 合理的代价，加上深刻的反省。 在受到足够的教训之后，错误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原谅的。 宋幽他早就不是容易冲动的毛躁小子了，不可能会随随便便私自行动。能够让他不惜冒着风险也要调查的事情一定很重要，所以与其剥夺他的身份，弄清楚他的真正的目的才是更紧迫的事。 宋瑾略微一想，就有了主意。 “宋幽现在伤成这样，至少两三个月才能康复，想问询也很困难。”他说，“就算他能清醒地交谈，我怕他这固执的脾气会嘴硬的打死不肯说，如果搞得尴尬那对大家都没好处。” “这也是我担心的，”肖爵点头，“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算不上什么好办法，但可以试试。”宋瑾说，“宋幽受伤以后拒绝专业看护，独自搬回公寓休养的事情你知道吧？” “听说过。” “他伤成那样，现在又没法自己照顾自己，看护的事最后当然就落在我头上喽。我想借这个机会在他的公寓里住一段时间，想办法探探他的口风。——不过，他那个人很多疑，不能让他怀疑是你们派我来套他话的。所以如果你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希望这段时间你们尽量别打搅我，也不要靠近宋幽的公寓。希望你们在各方面都不要对他展开任何调查，让我们安静的日常相处一阵子。” 这是宋瑾目前所能想到最合理的建议了。 他正在尽量揣测蔷薇密会的办事方式，并反过来利用他们的思维习惯。 蔷薇密会并不想伤害宋幽，只想让他说真话。所以只要宋幽肯说真话，具体采用什么方式，由谁去套他的话，这些细节并不重要。 宋瑾所要做的，是要将问询的任务抢到自己手里，只要蔷薇密会答应不动手，他就能获取主动权。具体如何与宋幽沟通，如何调查空屋，调查到的线索具体如何反馈所有的细节就都会掌握在他的手里。 如果宋幽真的在调查父母身亡的事故，宋瑾就能得到第一手的情报资料。 他甚至有机会销毁宋幽调查的痕迹，用其他借口去敷衍蔷薇密会。这样一来，宋幽就能度过这场难关，而宋瑾也能得到他一直所期待的东西。 肖爵听完，略显狐疑：“你想代替我们去调查？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宋瑾说：“因为我想了很久，在慕尼黑的时候你给我的提议，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想让我替代宋幽这是不行的，我怕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宋幽肯定不愿随便交出自己白蔷薇的身份，他还需要这份权力，万一他被夺走权力一时想不开动手搞事，那我可就要倒大霉了。” 肖爵摸着下巴。 他若有所思。 “那天晚上以后，你思考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问。 “客观而言，就保持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宋瑾抓抓头发，“你看我也不像是能干隐秘工作的人，而且我有自己的职业规划。” 肖爵看看宋瑾，似乎在探究他是不是在说真话。 宋瑾又说：“你不愿接受我的想法也无所谓，我不会强迫你相信。但在李渊胜落网以后，有关夏绿蒂三姐妹的屠杀计划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在这种时候，我们不应该再制造无意义的争端。” 肖爵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他说：“那，我总结一下，你的诉求总共就是两项？第一是你不愿替代宋幽，希望能继续保持现在的状况。第二是你希望蔷薇密会不要调查宋幽这次私自行动的事件，交给你去解决？” “对，就是这样。” “后面那件事，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成功？” “大概只有五成吧。” “那，就给你五天的时间，”肖爵伸出手，“我会去向分支机构汇报，接受你的建议。” “你一个人就能做主？” “能，有反对意见我会去帮你摆平。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在这五天内不会有任何人干涉你的行动，也不会去接触宋幽。相对的，五天后你必须交出一份内容完整的报告，如果到时候你交不出我们需要的情报，我们就会派别人去处理这件事。” 竟然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宋瑾连连点头：“可以，没有问题。” 五天时间，足够了。 在五天之内，即使无法撬开宋幽的嘴，也能想办法销毁他调查的痕迹。 但他还是难以置信：“你真的就这么答应我了？不会是在敷衍我吧？” “我哪是这种人，”肖爵一摊手，“蔷薇密会对于宋幽的本职工作完成度一向很满意，所谓的主要矛盾是存在于他和我们肖家之间。偶尔的一点小错误，我们能私下处理当然最好，最后的问询成果是以报告为标准，问询过程并不重要。” 听肖爵的语气，似乎宋幽的调查目的并没有被发现。 宋瑾暗暗松了口气。 他试探着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宋幽他具体是在调查什么？虽然夜哥是被夏绿蒂姐妹吸引到那栋空屋里去的，但如果宋幽的调查内容真跟她们有关，那她们应该会感受到威胁或者冒犯，怎么可能会轻易就放过他？” “宋幽的任务并不仅仅来自于肖家，他听命于密会中枢，那部分的情况我们并不了解，”肖爵说，“但，我们怀疑他的被害现场里隐藏着一些重要的信息，是代表着某种暗示。换句话说，夏绿蒂姐妹故意将宋幽伤成那样，并不是为了单纯警告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向我们传达某种信息。对我们而言，解读出这个信息才是最重要的，这件事比宋幽本身的情况要重要得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7 混乱的秩序 宋瑾有些意外。 他没太明白，是他的理解有问题吗？ 听肖爵的意思，如今似乎摆在宋幽调查内容之上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蔷薇密会真正所关心的是想了解他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宋瑾没有亲眼见过空屋内的景象，从苏暮夜口中，他只知道宋幽被发现的现场场面相当残忍。 宋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攻击，失去意识以后被人带到了那间屋子里。 行凶者将数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用黑色丝线捆绑着，悬挂在空屋的大厅里。 苏暮夜说，真正的犯罪者不会使用故弄玄虚的花招。 所以按照这一论断，宋幽的被害场面故意布置成这样，也是别有深意的。 以宋瑾的猜测，他只以为这是一种较为暴力的警告手段。夏绿蒂姐妹是在警告蔷薇密会，这就是与她们作对的下场。但似乎是他完全想错了，听肖爵的语气，情况显然不止这么简单。 正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苏暮夜突然开口了。 他问肖爵：“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肖爵一怔。 苏暮夜刚才始终安静地旁听着他们的谈话，在最初表达过来意之后，他就没有再开口过。 而在沉默的倾听中，他似乎已经觉察出一点问题，他问肖爵：“你们这边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肖爵苦笑：“你已经发现了吗？” 宋瑾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发现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苏暮夜说：“蔷薇密会是一个表面松散，实际戒律严明的组织，在密会中枢的引导下成员各司其职，适当的人员能够在任何情况下处理适当的问题。宋幽偶尔的一次私自行动可能不那么重要，但他违反了蔷薇密会的秩序，违反秩序就必然需要相应的人前来处理他。——也就是秩序者。我们在摄影会馆遇到的杀手尤弥尔，是秩序者之一，按照规则，密会中枢理应会像派遣尤弥尔处理海因茨一样，派遣同样的秩序者来处理宋幽。然而现在这个规则没有准确施行，唯一的理由就是，你们内部发生了一些复杂的问题，导致密会中枢无法按时派遣合适的人员来处理这件事。” 苏暮夜对蔷薇密会的结构已经相当了解，但宋瑾还不清楚。 宋瑾以为自己说服肖爵是得到了一个机会，然而在苏暮夜的眼中，这个机会却是极度不正常的。 听过苏暮夜的说明，宋瑾很诧异，他问肖爵：“是真的吗？” 肖爵一脸无奈：“我本来不想说的，毕竟这事跟你们无关，就连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 “既然提起了，再隐瞒也没意思。确实就如苏先生所说，密会中枢碰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 他拿出手机，点开几张照片。 “你们看看这个吧。” 宋瑾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这是？”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肖爵所打开的照片，全部都是相同的内容。 照片上，竟然都是骇人的谋杀现场。 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 在照片上，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被黑色丝线悬挂在室内，尸体被数支利箭刺穿，强迫扭曲成极为怪异的姿态。 这些死者的年龄，性别，身份，衣着皆不相同。 唯一的共性是，他们死亡的惨状，全都跟宋幽完全一样。 宋瑾头皮发麻。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惨死的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肖爵收起照片：“不好意思，吓到了你。” 他问苏暮夜：“你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苏暮夜心领神会：“不同的死者身份，同样的谋杀现场，这些全部都是你们的成员？” 肖爵点头：“对，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刚刚知道这事的，近期在世界各地发生了数起极为血腥的谋杀案，被害者都是蔷薇密会的重要成员。他们的专业职务和工作领域都不相同，被害的唯一共同点是谋杀现场被布置成了相同的情景。这件事相当严重，密会中枢已经派遣秩序者前往各地调查，我们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棘手的情况，因为事态特殊，所以宋幽这边暂且只能放一下。” “难道，宋幽是这些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 “不，还有一两个人也幸免于难，但宋幽在这起事件中受伤是最轻的。” 苏暮夜想了想：“按照普通的推理逻辑，在数名被害者中有极个别的幸存者，难道不是反而应该更加怀疑这几个人吗？主谋或许会采用苦肉计的方式，故意谋害自己安插的眼线，从而撇清他们的嫌疑。一旦这些人被认定是清白的，他们就能够更加自由的行动了。” 肖爵解释：“蔷薇密会的任何独立个体，独立机构，都无法动摇密会中枢的根基，这其中的原因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重点调查其他人的原因是，在一些被害者手里掌握着极为重要的科研资料，失去一两个成员没关系，但那些资料是无价之宝。蔷薇密会的初衷和宗旨就是为了推动科学的进步，这些资料绝不能落入有心之人的手里，成为危险的高科技犯罪武器。” 苏暮夜了然。 确实，蔷薇密会的行事手段，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他们当然重视每一个成员，热衷于培养更多的人才。然而“人”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工作道具，所有人都只是推动文明进步的工具之一。而肖爵的意思他也很明白，密会中枢是以计算机进行决策的，这一决策程序能够在网络的任何角落复制运行，不会受到成员主观意愿的干涉。 所以，成员是否忠诚不是最重要的，内部的蛀虫无法撼动蔷薇的基石。 唯有失去科学智慧的结晶，失去那些重要的科研资料，才是真正糟糕的事。 难怪在这边没有人管宋幽，因为在其他地方正在发生更加严重的问题。与之相比，宋幽的个人行为根本不足挂齿。 宋瑾问：“按照你的说法，其他被害人手里有科研资料被偷了？” 肖爵说：“目前正在调查，但对方也可能仅仅对资料进行了数据复制，掌握具体的情况还需要时间。” “主谋是夏绿蒂三姐妹吗？” “可能性极高，但没有确切证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8 侧影 “宋幽与其他死者被害现场的情况相同，证明这几起案件的行凶者是同一人。李渊胜透露的屠杀计划，与行凶者企图盗取科研资料实施犯罪的目的相符。宋幽被发现的现场，是夏绿蒂姐妹引导我前往的空屋。凶手的行凶地点与她们有关，犯案手段和最终的犯案目的也与她们有关。夏绿蒂姐妹有足够的嫌疑和杀人动机，综合你们手中既有的线索，难道还不足以给她们定罪吗？”苏暮夜问。 “还差得远，”肖爵摇头，“所谓的屠杀计划以及丽芙。梅塔的经历，全部都是李渊胜的一面之词。在调查夏绿蒂姐妹的期间，我并未发现她们有过任何不正常的举动。你知道密会中枢的运作模式，决策程序判断她们不会对蔷薇密会造成致命的影响。所以，虽然我可以进行自由调查，但无法获得充足的外界协助，密会中枢不会随便浪费资源。” “我不认为调查她们是在浪费资源。” “这你得去跟我们的决策程序争论，我也无能为力，”肖爵摊手，“我的学校最近正在筹备一场冬季音乐会，我最近会很忙。而秩序者近期的重点在于调查那几起谋杀案的死者情况，暂时无暇关心宋幽。对你们而言这是个机会，有兴趣的话你们可以随意去调查夏绿蒂姐妹，应该不会有人来干涉的。” “既然你答应给宋瑾五天，我们就尽量在五天之内完成调查。”苏暮夜想了想，“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密会中枢所谓的致命影响，具体是以什么标准来判断的？” “当然跟既有的宗旨相同，促进文明的进步。” “那按照这个逻辑，只要宗旨没有被破坏，就算有人死亡也无所谓？” “实话说，就是这样。”肖爵笑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夏绿蒂姐妹的屠杀计划和密会宗旨之间的逻辑关系是吗？虽然这种话不能公开说，但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如果决策程序判断屠杀计划不会对密会宗旨造成影响，那么，它很可能根本不会出手来干涉。” 苏暮夜微微皱眉。 “在决策程序眼中，我们只是推动世界文明进步的基石，”肖爵苦笑，“人这种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消耗品，我们又不是爱因斯坦，就算死了也有无数其他人可以替代的。” “你们明知道这种事，为什么还愿意为蔷薇密会效命？” “你在锡林的时候，明知道锡林大学并不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为什么还愿意为它效力？” “” “因为你对宋教授有亏欠，是吧？你从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走这条路，这对当时的你而言是最合适的出路。——我们同样也是如此，肖家在数百年前为了追求更高的音乐造诣而背井离乡，但异国的生活远比想象中艰难。依附于蔷薇密会是当时最合适的选择，而事到如今你问我们为什么不脱离，答案就是，已经无法脱离了。” 肖爵的语气很认真。 “学识，地位，权势这种东西一旦抱团就密不可分，溶于骨血。可能你孑然一身，去到哪里都无所谓，但我们从蔷薇密会中得到了雪中送炭的恩惠，得到了许多利益，我们早已跟它融为一体。为什么在慕尼黑的时候，珐蕾拉要向你求助？因为你有脱离于我们之外的自由，而宋幽之所以十五年来把宋瑾一直蒙在鼓里，什么也不让他知道，也是希望他能自由的生活着，不会被卷入这复杂的纷争。” 他笑笑：“不过，他最后还是失败了，维护自由的价值实在太高。” 他拿起乐器皮箱：“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五天的调查时限，不要忘记。” 宋瑾见他要走了，赶紧说：“等等，我们还有个请求！” “还有什么事？” “夜哥昨晚是从瓦萨里走廊进入那栋空屋的，那条路有必要再走一次，你能想办法让我们进入走廊吗？” “我都不知道瓦萨里走廊还有那样的密道，”肖爵想了想，“你们想什么时候进去？” “今晚九点以后。”苏暮夜说。 “我得去问问，回头再跟宋瑾联系，应该没什么问题的。”肖爵说着，朝他们挥挥手，“那，我得回去了。” 苏暮夜默然地看着他。 他突然开口问：“那天晚上，在歌剧院里的人是不是你？” 肖爵一愣，但好像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点了点头：“是啊，后来你在音乐厅的时候就认出我来了吧？” 苏暮夜不置可否。 肖爵笑笑：“外祖父很赏识你，你的用处你比想象中更大。” 他一挥手：“那，拜了。” 他随手拍拍宋瑾的肩，一口喝掉自己的咖啡，转身走出咖啡馆。 叮铃一声，玻璃门被轻轻关上。 宋瑾坐在桌边，看着肖爵匆忙的身影渐渐远去。 这个时候，他有一肚子的问号，回头就忍不住问苏暮夜：“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歌剧院？” “是在慕尼黑的时候，”苏暮夜说，“在你去听音乐会的那天晚上，珐蕾拉带我去见了蔷薇密会的人。” “哦哦，那事我记得，就是你让薇娅小姐假装被害的那天晚上。” “对，在跟你们会和之前，我和珐蕾拉去了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有关蔷薇密会的组织结构，我也是第一次从那里听说的。” 苏暮夜和珐蕾拉前往歌剧院的那天晚上，也正是宋瑾偷偷潜入研究所药物仓库的那天晚上。 后来，宋瑾被薇娅。柯丝庭发现，在前往音乐会之后又接连发生意外案件，那忙碌的几天里一直没有机会去跟苏暮夜好好聊。 “你在跟蔷薇密会的人见面的时候，碰上肖爵了？”宋瑾好奇地问。 “因为当时剧场内的灯光很暗，他的座位距离也比较远，一开始我也不敢太确定。”苏暮夜说，“那时候，我在珐蕾拉的引荐下结识了一个手背有红色蔷薇纹身的男人，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外孙。之后在音乐厅的门前，我无意中看到肖爵的侧影，才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9 肖爵的秘密 肖爵的外祖父即是曾经在宋瑾背后留下地图的那名纹身师，他也是珐蕾拉当年藏匿蔷薇密会丑闻的同谋。 他认同珐蕾拉希望终止黑蔷薇培育计划的想法，通过他的讲述，苏暮夜才详细了解到密会中枢决策算法的存在，以及蔷薇密会如今内忧外患的局面。 而在那次会面结束以后，当宋瑾留宿在肖家别墅的那一晚，准备抓捕李渊胜的时候，他也曾在自己的房间外见过一名陌生老人，当时他就住在他的隔壁。根据苏暮夜对那名纹身师的外表描述，他们遇到的很可能就是同一人。 显然，在他们并无察觉的时候，早就已经受到了肖家的密切关注，那些隐匿的视线一直都围绕在他们的身边。 “看肖爵的语气，他应该还知道不少事，”苏暮夜思索着，“你尽量多跟他保持联系，将来他会对我们有用的。” “你觉得他还有事瞒着我们？”宋瑾问。 “也许不能说是瞒着，而是有些事没有到适当的时候，不要提起会更好。”苏暮夜说。 宋瑾想了想，问：“你真的相信他看不出宋幽的企图吗？” 今天的这场谈话太顺利，反而让宋瑾有些生疑。 调查夏绿蒂姐妹是肖家的独立计划，蔷薇密会对此并不关心。 如今秩序者的调查重点集中于其他案件，然而即使肖爵身边没有帮手，他又有别的事情在忙，这种境地应该也不会影响他的个人判断。肖家对宋幽的心思了如指掌，他一声不吭的突然消失，事后身受重伤却不肯对细节吐露半分，难道肖家就不会对他怪异的举动产生任何怀疑？ 白蔷薇听命于密会中枢，宋幽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机密任务。 但不论有再多的理由，不论眼前的局面如何为难，肖爵会这么爽快的答应让宋瑾去套宋幽的话，这事还是很奇怪。 这种程度的信任，很不合理。 这时候，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 苏暮夜推开咖啡杯，站起来：“时间不早，我们也该走了。” 他没有去接宋瑾的话，似乎没兴趣给他更多时间来讨论这事。 宋瑾还没想明白，就被苏暮夜拉出了咖啡馆。 推开玻璃门，迎面吹来一阵冷风。 天有点下小雪，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苏暮夜离开咖啡馆以后走了一段路，在远离那个地方以后，他才开口说：“恐怕有问题。” “什么？”宋瑾一头雾水。 “那间咖啡馆里没有其他客人，我们的交谈可能会被侍者听到，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离开那里。” “！！！” 宋瑾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苏暮夜是在怀疑肖爵在咖啡馆会布下眼线？ 他奇怪地问：“这是我哪里没注意吗？你在肖爵身上发现什么疑点了？” “不是疑点，很难形容，”苏暮夜快步走着，“刚才你们谈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看着。虽然肖爵表面的神态和语气跟平时一样，但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我没有发现啊？” “所以我说了，很难形容。” 苏暮夜皱着眉。 以直觉判断形势，直接推导出结论，这通常是宋瑾的做法。 苏暮夜习惯凭借既有线索做出合适的推断，他做事从不会凭感觉。 然而刚才在咖啡馆谈话的时候，他从肖爵身上感到一种强烈的怪异，但他说不清楚这种怪异从何而来。 肖爵似乎在隐瞒一些事情，或许是很重要的事情。 在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对待他只能比平时更加谨慎。 苏暮夜想了想，对宋瑾说：“你先回去，看住宋幽。” “你不回去？” “我打算去夏绿蒂的玩偶店看看，肖爵给我们的五天时间很快就会过去，调查必须抓紧时间。其实本来能带你一起去的，但现在情况变了，如果肖家是有什么针对宋幽的计划那就麻烦了。他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你去看着他。” 宋瑾点了点头。 苏暮夜认为肖爵很可疑。 如果他的感觉正确，那最显而易见的结论就是，肖爵根本就没有真诚答应他们的请求。 他给了他们调查的机会，同时已经知道他们打算进入瓦萨里走廊。也许他在这边稳住他们的时候，另外有人已经对宋幽展开调查，如果对方的行动抢先一步，那宋瑾的计划很可能会失败。 事不宜迟，宋瑾立刻赶回公寓去。 两人在街上分别了。 苏暮夜把宋瑾送上公交车，而后独自漫步到河边。 夏绿蒂的店铺有午休时间，到了下午才会开业， 苏暮夜看了看表，他还有一点空闲。 在咖啡馆的那场谈话以后，情况变得有些怪异，他需要一些思考的时间。 阴冷的风在水面吹拂，他的心头疑云不散。 刚才的咖啡馆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宋瑾和肖爵在谈话。苏暮夜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他起初就感觉到了肖爵的异样。 肖爵对他怀有忌惮，苏暮夜很清楚这一点。 作为蔷薇密会的一员，肖爵很可能过有关黑蔷薇的档案，或者跟尤弥尔那样的杀手打过交道。 他知道最危险的黑蔷薇是什么样的人，然而他的忌惮，不止如此。 苏暮夜心里真正所怀疑的是，除了有关宋幽的问题，在肖爵心里是否还隐藏着别的秘密。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肖爵不对劲，然而宋瑾却浑然不觉。 如果撇去宋幽这层关系，这种矛盾的现象，只能导出一个最明显的结论。 ——那就是，肖爵的态度，仅仅是针对苏暮夜本人的。 他仅仅对苏暮夜怀有强烈的忌惮，所以苏暮夜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情绪，但宋瑾却没有。 联想到在慕尼黑的时候，他在歌剧院与肖爵外祖父的那一场谈话。 那个人说，他们一直在争论，是否要接纳他。 而刚才肖爵在临走的时候说，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用。 虽然珐蕾拉跟肖家长久没有往来，但有些东西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比如，黑蔷薇的档案。 是真正的档案，而不是苏暮夜在调查黎维武案件的时候，珐蕾拉所给他的删减版。 他隐约找到了一点方向。 他一直想要的东西，或许已经近在眼前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0 生日礼物 宋瑾在公交站下了车。 快到下午，城区的天气略微转好，云层里依稀透出一丝阳光。 维琪奥桥上依然游人如织，横跨在老桥上方的瓦萨里走廊寂静幽深，微微虚掩的窗户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宋瑾在桥前逗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不安。 距离晚上只剩几个小时了，希望肖爵能够给他们一个理想的答复。 不论他心里在想什么，重探长廊的行动，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 走到宋幽的公寓楼下，宋瑾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陌生的车，似乎有人来了。 他推开公寓大门，底楼依然不见一个人影，但楼上宋幽的卧室里传来交谈声。空气里漂浮着苦涩的碘酒气味，看来是定时给宋幽换药的家庭医生来了。 宋瑾走上楼，看见一个男人正拎着医疗皮箱离开卧室。 他的个头很高，穿着白色外套，一头天然卷的黑发。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礼貌地对宋瑾笑了笑。 医生下楼就走了，宋瑾走进卧室，看见宋幽还原样躺在床上。 他换了新的绷带，脸色不太好看。宋瑾也能体会他的痛苦，严重外伤的后续治疗需要漫长的伤口愈合期，宋幽这次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你这个样子，先在医院里住几天比较好吧。” “不喜欢那个环境。”宋幽扭过头去看着窗外，他的眼角瞥过宋瑾，“苏暮夜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去调查别的事了。”宋瑾说。 “什么事这么紧急？让你一个人回来，也不怕你半路上碰到意外。” “别乌鸦嘴了，我又不是三岁！” “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当初就不该放你离开研究所的，”宋幽冷哼，“我就知道珐蕾拉靠不住，回头我自己去找几个人看着你。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不能独自在街上乱走。” 宋瑾简直要昏厥：“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袭击的是你，可不是我！你都伤成这样了，不给自己找几个保镖，还有闲心来管我？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说不定比你还更会保护自己！” 宋幽咬了咬牙。 他脸色发青，似乎很想跳起来把宋瑾打一顿。 然而他有伤在身，自顾不暇，现在连独自起床都很困难。 宋瑾看他一脸仿佛要窒息的样子，叹了口气，去给他倒水。 “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了，”他端过杯子，“也别再嘴硬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只要专心好好养伤就行了。” “把水拿开，我不喝，”宋幽根本就不看他，紧皱着眉，“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宋瑾一听这话就来气。 他把玻璃杯狠狠砸在桌上：“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是我不懂吗？是我不想懂吗？是你根本就不让我懂！在慕尼黑的时候肖爵跟我谈了很多，我自己的私事竟然不是从你口中知道，而是要向完全无关的人去打听，这难道该怪我吗？！” 宋幽没有说话。 想到那些曾经发生的事，宋瑾越说越气：“在纽约的时候也是，尤弥尔千方百计设套引我上钩，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你却不在，这难道不是你作为监护人的失职！你个人的能力本来就是有限的，我又不是玩具能被你一辈子锁在柜子里！我就搞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你，偏要被你看不起。你多告诉我一点事是会死还是怎么的！让我帮一点忙减轻你的负担，难道对你来说就是宁愿伤成这样都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吗？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固执，你能不能多跟我说几句真心话？！——” 空气里一片寂静。 宋幽沉默地看着窗外。 宋瑾气得骂了很久，然而无论他怎么说，宋幽都始终不发一言。 最后，还是宋瑾自己说累了。 他坐在床边，憋闷地喝着水。 虽然知道生气也没用，但他还是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 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他心里知道自己又一次落败了，一旦他生气，宋幽就会始终保持沉默，他固执的时候耐心比他好得多。 宋瑾根本拿他毫无办法。 他感到很疲倦，在和宋幽长久的恶劣关系中，他心里的火苗正在渐渐熄灭。 他一直很想缓和兄弟之间的矛盾，然而根本就无从下手。 最后，除了彻底离开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瑾心里很难受。 父母已经没有了，他们这两个被留下的血脉，为什么就不能相依为命的好好生活下去。 房间里静悄悄，谁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宋幽开口了。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个礼盒。”他说。 宋瑾一愣。 “你的生日就快到了，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只能随便准备了一点东西。”宋幽继续说。 “我不稀罕什么生日礼物。”宋瑾冷着脸。 “我知道你还想继续回学校读书，所以为你做了一些安排。如果你完全没兴趣的话，那也随便。”宋幽看着窗外，“我知道肖家对你有意，而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你想从我这边打听出什么是不可能的，让你遭遇危险确实是我的责任，但我希望你平安度日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缄口不谈身世是我给自己立下的誓言，我不会违背。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那要么你走，要么我走。” 宋瑾难以置信。 他吃惊地看着宋幽，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他在说什么？ 保守秘密是他立下的誓言，他宁愿跟他分家，也不愿意说实话？ 这到底是为什么？！ 宋瑾简直要气炸了，他从没这么想把宋幽吊起来打。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宋幽突然转过头，缓缓看了他一眼。 “打开抽屉，拿走你的礼物。”他说。 “我” “至少，先看一眼。” 宋幽的语气很平静，刚才被宋瑾骂了这么久，他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然而在那份平静中，宋瑾看到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宋幽的眼神很严厉。 他是在非常认真的要求他打开抽屉。 这跟平时的他，完全不同。 宋幽不管做任何事，都是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虽然宋瑾不知道他是伪装还是真的很随便，但他从他脸上从来看不到认真二字。 这似乎是第一次，宋幽这么认真的要求他去做一件事。 宋瑾感到一种异样的不安。 他没有再说话，默默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1 宋幽的留言 抽屉的角落里有一个礼盒。 简洁的外观，没有过多的装饰，是宋幽惯常的风格。 宋幽是个讲究传统礼数的人，就算与对方关系不怎么亲近，逢年过节的问候礼物他也从不会忘记，这个习惯有时候反而给宋瑾带来很多负担。宋瑾对礼尚往来的日常毫无兴趣，如果在平时，他勉强拿走礼盒以后或许随手就往哪儿一塞，过几天就忘了。 然而，今天他必须要认真对待这件事，因为宋幽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宋瑾拿起礼盒。 盒子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没有分量。 他很意外，奇怪地看看宋幽：“这里面是什么？” 宋幽微闭着眼：“不知道，不想说。拿去你自己的房间里拆，我要休息了，别来打搅我。” 说着，他竟然就自顾自的睡了起来。 宋瑾：“” 他气得转身冲出房间。 要忍耐，要冷静。 如果礼盒里是什么整人的花招，他非得把宋幽给撕烂了不可。 到了隔壁房间，宋瑾一把扯开礼盒上的丝带。 他掀开礼盒，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简直气炸了！ 他顿时就想跑回去揍宋幽，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对。 这很奇怪。 他竭力忍耐了一下。 他站在房间里，耐心地思考着。 刚才宋幽那严厉的眼神，还有那种怪异的气氛，那绝对不是错觉。 他显然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在那种情况下，他绝没有理由用事先准备的一个空盒子来玩弄他，给他们本已糟糕的关系更加火上加油。 宋幽不是这种做事毫无章法，只为发泄情绪的人。 他不会这么做。 宋瑾冷静了一下。 他尽量保持耐心，开始仔细检查那个空盒，很快就在底部发现了一个夹层。 礼盒的底部是双层的，宋瑾掰开盒子，一张紧贴底部的卡片被他翻了出来。 这张卡片的色泽材质与礼盒完全相同，毫不起眼，就算有人打开这个盒子也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内部。卡片正面是空白的，宋瑾把它翻到背面，在紧贴底部的那一面，他看见卡片上写了一行数字。 他怔了怔。 那是一行电话号码。 更让他诧异的是，这个号码，他很熟悉。 这是宋幽在米兰工作室里，私人电话答录机的号码。在纽约上学的时候宋瑾有事一般都打这个电话，早就对号码烂熟于心。他觉得莫名其妙，在这种时候，宋幽为什么会把自己答录机的号码写在卡片上，当做一件生日礼物送给他，还特意把卡片隐藏在礼盒的夹层里？ 他跑到隔壁。 然而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宋幽似乎已经睡着了。 宋瑾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回应。 他离开房间，狐疑地站在走廊上。 他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眼前的情况。 然而经过这一连串小风波，他已经隐隐有种不安的直觉。 宋幽的举止太奇怪了，宋瑾绝不相信他是无意中乱写电话号码，他更不相信他会故意恶作剧惹他生气。 宋幽似乎在向他传达某种讯息，然而为什么是现在？中午宋瑾离开公寓的时候，一切都还很正常。为什么现在 突然，宋瑾想到了。 对了，是家庭医生！ 在他和苏暮夜离开公寓，到现在回来这段时间里，宋幽始终保持在独处的状态。 而在这段时间里，情况只发生了一丁点的变化，那就是——家庭医生曾经来为他换药！ 宋幽身受重伤，不能动弹。 所以如果刚才那个男人是蔷薇密会派来的，万一他偷偷在公寓里做了什么手脚，宋幽根本无法独自去阻止！ 而他既不阻止，却也不肯直白地告诉宋瑾，是因为他们已经无法自由交谈。 那个男人做的某些手脚，导致宋幽无法坦诚地说出现状，但他之前就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料，所以准备了那个礼盒。 宋瑾的背后微微发冷。 在这座公寓里，有窃听装置？ 宋幽是为了不引起蔷薇密会的怀疑，所以故意跟他吵架？ 而肖爵在苏暮夜眼中举止可疑的原因，难道就是 客厅的电话已经不能随便用了，宋瑾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拨通宋幽工作室的电话号码，那边响了几声，传来电话答录机的声音。 ——您好，我是andrew，现在正外出。工作事务请在提示音后留言，我会尽快答复您。 是宋幽的录音。 录音内容没有异常，宋瑾耐心等待了几秒钟。 电话里传来留言的提示音。 在滴的一声过后，又过了几秒钟，宋瑾听见了一个新的声音。 咔哒一声，像是录音开始的按键。 听筒里传来磁带转动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有人说话了。 是宋幽的声音。 ——尽快拿到珐蕾拉的文件，尽早离开佛罗伦萨。 录音里只有这一句话。 然后，又是磁带的沙沙声。 咔哒一声，录音结束了。 宋瑾呆站着。 刚才这是这是什么？ 是宋幽的录音？ 这是特意留给他的？是什么时候录下的？ ——尽快拿到珐蕾拉的文件，尽早离开佛罗伦萨。 这是在对他说？ 宋幽在让他走？！ 宋瑾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 卧室里，宋幽依然在酣睡着，他睡的很熟。 但是宋瑾不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或者只是在装睡。 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 宋幽在录音中的语气很平静，但宋瑾从中感受到了同样的严厉。录音中的声音就同宋幽刚才催促他去拆礼盒的眼神一样，他正在严厉的命令他。 情况比他想象中的更糟糕。 能让宋幽如此严肃甚至急躁的事，宋瑾还从来没有见过。 他什么都搞不清楚，而且他明白自己肯定不能直接去问宋幽。他唯一能知道的是，眼下的局面，可能已经极度危险。 他必须尽快离开佛罗伦萨。 宋幽正在焦急地催促他。 他无法当面告知现实的情况，所以只能迂回通过电话答录机的方式。 然而，珐蕾拉的文件，那是什么？ 是指她隐藏的那些蔷薇密会档案资料？ 它们就在佛罗伦萨？ 档案资料所指向的地点，就隐藏在宋瑾背后的那张地图上。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地图显影，但他知道有一个人也看到过完整的地图，那就是苏暮夜。 在摄影会馆的时候，苏暮夜曾经在拍卖会场里见过宋瑾背后的地图。虽然当时只匆匆看到一眼，但他有着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宋瑾在慕尼黑曾想说服肖爵，让他去解开保护文件的机关。苏暮夜知道文件藏匿的地点，而宋瑾有信心解开白蔷薇9号生前所设置的密码，这是他心里已经成型的计划。 而现在，在听过宋幽的录音以后，这个计划，恐怕要提前开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2 重访玩偶店 苏暮夜站在街道上。 深冬的冷风吹过，眼前的坡道一路蜿蜒而下，通往远处的尽头。在昏暗的光线里街道仿佛变得更加寂静幽深，这条街很偏僻，就算在白天这里也几乎没有行人路过，粗糙的鹅卵石踩在脚下有种别样的韵味。这条街道就像是埋葬在历史的风景中，被时间已经遗忘数百年的一个阴暗角落。 夏绿蒂玩偶商店的所在地，就是这里了。 昨晚他曾经来过一次，但仅仅只在门口逗留了几分钟。 维塔克小城空棺木中的名片将他引到此处，在这里他遇到了一群在深夜里诡异嬉戏的儿童。他跟着那些孩子一路离开，寻找到另一栋公寓，进入瓦萨里走廊。然后是那栋空屋，发现受伤的宋幽在马不停蹄的忙碌结束以后，他现在才终于有机会再一次来到这间商店。 夏绿蒂给予的线索是环环相扣的，在根据线索找到正确目标的同时，必定能够得到下一个指示。 苏暮夜按照指示，在那栋空屋里看到了宋瑾的画像，找到宋幽。接下来他应该做的，自然就是去向宋幽询问这一切，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在线索的中间点，也就是夏绿蒂的玩偶商店，它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当苏暮夜拿到名片的时候也曾感到一点诧异，他也没有料到夏绿蒂姐妹竟然会将自己的领地如此随意的展示给他看。 随意的举动，必然证明她们有足够的信心，在这家店里不会暴露任何重要的信息。 但苏暮夜还是必须回到这里仔细地确认一次，这是距离夏绿蒂姐妹最近的机会了，在这里就算无法抓住她们的软肋，他也必须要找到一点什么。 他走下坡道。 下午的时间，沿街的店铺已经结束午休，纷纷开业。 这条街道上布满佛罗伦萨随处可见的手工艺品店，珠宝首饰，皮革制品，手工巧克力，火腿和面包食物的香气从小餐厅里飘散出，四周悠然寂静，时间在这里似乎也流淌的格外缓慢。在这里，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跟犯罪联系在一起。 苏暮夜在街上慢慢走着。 南街，23号。 在靠近街尾的巷口，他找到了那家店。 夏绿蒂的玩偶商店。 他停住脚步。 店铺的外观和昨晚看来没有任何不同，白天的时候，门上挂着正常营业的牌子。 他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门上的风铃轻轻响起，踏进商店，视野一下子变得昏暗。 他站在门口，谨慎地适应了几秒钟，环视周围。 这间店铺不大，四周是敞开式的木质货架，所有商品都经过精心的位置设计，高低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空气里弥漫着棉麻的味道，店里贩卖的玩偶以布娃娃和动物为主，所有的玩具都是手工制作。玩具是温馨可爱的，然而这封闭空间里的氛围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异样，苏暮夜看着周围的布娃娃，它们制作的极为逼真，闪动的眼睛仿佛拥有真实的生命，在昏暗的光线中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些布娃娃，出自谁的手？ 夏绿蒂姐妹？或者，仅仅是丽芙。梅塔？ 他环视一圈，看见角落的柜台后坐着一个老年妇人。 她窝在椅子里，似乎正在打瞌睡。 苏暮夜走过去，轻拍柜台上的铃，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那老年妇人慢慢睁开眼睛。 她动作缓慢地四处摸索，找到了自己的老花眼镜。 苏暮夜朝她微微一点头：“您好。” 那妇人戴上眼镜，慢慢打量他，举止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和麻木。 “您好。”她开口问，“有什么能帮您的？” 她的意大利语带着浓重的口音，看起来是一名极为普通的当地老妪。 这就是玩偶店里唯一的店员，这间夏绿蒂的商店或许是她们的据点之一。然而如此重要的地方，竟然只雇了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看店。 苏暮夜摸不透这其中的底细，他想了想，说：“我找丽芙。梅塔。” 这种时候，任何伎俩都是毫无意义的，也没有必要。 他不需要进行任何伪装，单刀直入就是最好的方法。 那老妪听了，深深皱起眉头：“你是要找丽芙吗？但她不姓梅塔。” “那她？” “她是夏绿蒂家的第三个女儿，丽芙。夏绿蒂。” 苏暮夜微微一怔。 丽芙。夏绿蒂？ 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女人吗？ 简直是简单到可笑的答案，丽芙。梅塔在离开维塔克小城以后，抛弃自己在作为嘉利夫妇养女的时候，所使用的假名黛西嘉利。她来到佛罗伦萨，成为夏绿蒂姐妹家庭的一员，自然用回了自己的真名，并且改变了原本的姓氏。 她根本就没有隐藏自己，她一直近在眼前。 然而，蔷薇密会却始终没有找到她，这说明丽芙。梅塔没有大幅度变更自己的姓名，但她很可能改变了外表。 想到这里，苏暮夜拿出空棺木中的名片，交给老妪：“我想见见丽芙。夏绿蒂，她给了我这个。” 老妪接过名片，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 “是丽芙的朋友吗？”她问。 但不等苏暮夜回答，她指向墙角的一扇门：“在二楼。” “她在楼上？” “可能在，也可能去照顾孩子们了。”老妪说着，拿起桌上织了一半的毛衣。 “丽芙的房间或许有点奇怪，但，她是个好孩子”她打着毛衣，嘴里喃喃自语，“你也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是” 苏暮夜皱起眉。 老妪似乎有点糊涂。 “楼上是丽芙的房间？”他问。 老妪捣蒜般的点着头：“是的，是的，确实有点奇怪。” 答非所问。 “她去照顾哪里的孩子？”苏暮夜又问。 没有回答。 老妪怀里抱着毛衣，竟然已经慢慢打起了瞌睡。 苏暮夜叹了口气。 一位年迈的，糊涂的老年妇人。 很难想象，夏绿蒂姐妹竟然会雇佣这样的人在看店。 但他要的线索已经问到了，丽芙。梅塔的房间似乎就在楼上。 他收起名片，按照老妪的指示走向墙角的那扇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3 会客室 门后是一条破旧的走廊。 角落堆放着一些杂物，空气里弥漫着棉麻布料和旧皮革的气味。走廊的另一侧通往后门，透过墙壁上的窗户能看见屋外有一片空地。 空地上有几个小孩在玩耍，嬉闹的声音隐约传来，为这间寂静的店堂增添了一丝生气。 苏暮夜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那名老妪说丽芙。梅塔可能在照顾孩子，但屋外的空地上并没有看到成年人，她不在那里。 然而，楼上也静悄悄的。 窗户旁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他慢慢走上去，心里提高了警戒。 他不会被眼前的景象所蒙蔽。 闲适的午后，安逸的店堂，还有门外嬉戏的儿童。 这番悠闲的景致丝毫没有让他感到轻松，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戒心。 类似的情形，早已经历过无数次了。 在显而易见的危机面前，预料中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平静的不可思议。然而这全部都是虚伪的表面现象，真正的危险隐藏在更深的隐蔽角落。它就像一颗藏匿的定时炸弹，在这一刻是安全的，然而在将来的某一个时间，却会带来更加可怕的后果。 必须在这里，将藏匿的秘密挖掘出来。 来到二楼，眼前出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空间。 地板是木质的，周围有几个房间，这里似乎是商店店员的生活区域。 有一个房间的门开着，苏暮夜走进去。 房间相当宽敞，窗户全部都敞开着，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将房间里的一些都映照的很清楚。 当看见房间里的摆设，他微微一怔。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这里，看起来就像一间幼儿室。 房间里乱糟糟的，地板上到处遍布着洋娃娃，塑料士兵，摇木马，塑料玩具和未拆封的糖果。房间一侧通向阳台，阳台上有一架简易荡秋千，房间的墙壁是粉色的，墙壁上贴着蕾丝小花纹的墙纸。墙上挂满了色彩鲜艳的涂鸦画，看笔触像是低龄儿童的画作。如果不是经由那名看店老妪的指示而来到这里，他会以为自己误进了幼儿园的房间。 这是孩子的游戏室？ 又不太像，因为他看见阳台边有一张小圆桌。 圆桌上，摆着红茶和小蛋糕。茶杯还冒着热气，说明房间的主人刚刚离开这里不久。 儿童的游戏室，不会将热饮随意放在这里，万一有孩子进来玩可能会烫伤。环绕着圆桌的有好几张椅子，似乎是为来访客人准备的，这里不像是游戏室，更像一间充满童趣的私人会客厅。 苏暮夜忽然想起刚才那名老妪所说过的话。 ——丽芙，她有一些奇怪。 难道，这里是丽芙。梅塔的会客室？ 他感到头皮微微发麻。 按照年龄推算，那女孩与李渊胜的年纪相仿，早就已经成年了。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将自己的房间布置成两三岁孩子喜爱的风格。 这是她的怪异嗜好，还是？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香气，是那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混合着蛋糕的味道。 他隐约感到一丝不适。 那蛋糕的香味很熟悉，他似乎曾经在哪里闻到过这股味道。 这是草莓吗？ 是草莓蛋糕？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适感突然猛烈地扩散开。 前额一阵剧痛，他倒退着靠在墙壁上，几乎支撑不住，视野里一片昏暗。 耳边在嗡嗡作响，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对他说话。 是个小孩的声音。 来玩吗？一起玩游戏吧。 我们有一个计划， 你一定会喜欢的。 笑声， 小孩们刺耳的笑声， 笑声围绕在他的身边，然后渐渐远去 眼前的昏暗逐渐消散。 过了许久，所有的声音终于都消失了。 苏暮夜靠在墙边，额头渗满冷汗。 刚才那是什么？ 是谁在跟他说话？ 那是他的幻觉，还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定了定神，这个时候四周依然静悄悄的，门外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丽芙。梅塔不在这里，短时间内她似乎也不会回来。 苏暮夜冷静了一下，再次仔细审视这个房间。 他观察的很谨慎，而这一次的感觉，略有不同。他发现这房间里的一切摆设——洋娃娃，塑料士兵，摇木马，阳台上的秋千还有圆桌上的热饮和点心，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熟悉。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时间，他似乎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些东西。 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唤起他的记忆。 这不是一个随意布置的房间，丽芙。梅塔是在重现曾经经历过的某个场景，而苏暮夜自己，也曾经目睹过这个场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 难道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他曾经和丽芙。梅塔见过面？ 黑蔷薇是不可能自由出入外界的，十二岁之前他根本没有见过自己在孤儿院以外的同类。 所以，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特殊的契机，让六芒星和灰十字的孩子们相遇了？ 如果是私自出逃，必然不可能有如此温馨的环境。 那，难道是在蔷薇密会的允许下？ 一次大型的儿童集体活动，有玩具，秋千，有饮料和点心甚至可能有过绘画比赛。 游戏，比赛，餐点 那是某种节日的庆祝，或者是游园会？ 苏暮夜完全不记得自己参加过这种活动，一切只能凭借假设的推断。 如果是一次集体活动，那有些事情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夏绿蒂姐妹对他的了解，不是来自于黑蔷薇的资料或者道听途说，而是她们之中有人亲眼见过他。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很早之前的某个机缘巧合，丽芙。梅塔曾经跟他见过面。 她通过那次机会，对他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在多年以后，她逃离蔷薇密会，进入夏绿蒂的家族，凭借过往的认知认为他对蔷薇密会充满仇恨，能够为她们的屠杀计划出一份力。然而夏绿蒂三姐妹都不知道，他对黑蔷薇的记忆早已淡忘了，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孤儿院经历的往事。 所以，丽芙。梅塔知道他过去的生活？ 她知道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事吗？ 这时候，他听见窗外的楼下传来一阵笑声。 他奔上阳台探身一看。 在远处的小巷尽头，几个小孩簇拥着一名年轻女子，正缓步朝商店后门的那片空地走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4 丽芙.夏绿蒂 苏暮夜立刻转身离开房间，奔下楼去。 他奔出店铺的后门。 深冬的天空阴沉沉，阳光被厚重的云层覆盖。冷风呼啸着吹过门外那片空旷的场地，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刚才嬉戏的小孩们全都朝那名年轻女子跑过去，团团围绕在她的四周。 他们亲昵地簇拥着。 稚嫩的歌声隐约从远处传来——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 拣起我的骨头，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是那首阴森森的童谣。 同样的内容，同样的歌声。 这些小孩，就是昨天晚上将苏暮夜引向空屋的孩子们，那群在深夜街道上玩耍的古怪小孩。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那个被小孩簇拥在中间的年轻女子。 她有着一头长长的金发，眼睛是翠绿色的，白皙容颜仿若十几岁的清纯少女，美得惊人。 和孩子们在一起，她仿佛在微笑。 如此甜蜜的，温馨的场面，就像是圣母百花教堂穹顶的油画像。 然而那首阴森的童谣，却为这番温馨场面带来一丝诡异的阴冷气息。 这就是丽芙。梅塔？ 珐蕾拉手中黑蔷薇留存的档案里，丽芙。梅塔的长相和现在完全匹配不上，她曾经是个可爱的红发女孩，神情气质跟眼前这名女子大相径庭。很显然，丽芙。梅塔在离开灰十字以后不但改名换姓，也变换了自己的容貌，成年之后她已经和资料中判若两人，所以蔷薇密会遍寻不到她的踪迹。 甚至，夏绿蒂姐妹家族中共有三人，这件事恐怕也是一个秘密。 那名看店的老妪虽然看似糊涂，但如果苏暮夜手中没有那张名片，她绝不可能向他告知丽芙。夏绿蒂的所在地。 他站在空地上，默默地看着她。 丽芙。梅塔——不，现在应该称她为丽芙。夏绿蒂，她显然早就看见了他。 然而她仿佛视若无睹，兀自和那些孩童嬉戏着。 就在这时候，有两个小孩放开她的手跑向空地，他们跑到苏暮夜身边，一声不吭地使劲把他推开。 小孩脸上带着嫌恶的表情，这个陌生人站在这里影响了他们的游戏。苏暮夜随手抓住其中一个小孩，那小孩嫌恶地挣扎着，无意中露出了被外套覆盖的手腕。 在他纤细的手腕上，印着一行黑色的记号。 那是一串条形码。 复杂的图形文字就像在标注一件商品，清晰又刺眼。 苏暮夜微微一怔，他又抓起另一个孩子的手，在同样的位置也看到了相同的记号。 这是什么？ 编码？ 童谣的歌声突然停止了。 他抬起头。 不知什么时候，丽芙。夏绿蒂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四周静悄悄的，两人沉默不语地对视着。 那女孩在温柔地微笑，然而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她的笑容就像一张虚伪的面具扣在脸上。 这异样的感觉似曾相识，苏暮夜隐约回想起了另一个人。 是尤弥尔。 蔷薇密会的秩序者。 他的微笑，也是同样的冰冷。 尤弥尔是丽芙。梅塔的同类，将他们放在一起互相比较，才能清楚地感受到黑蔷薇与普通人的区别之处。 他们，仿佛是没有生命的。 他们的灵魂根本不会笑，所谓的笑容，只是精心伪装出的面具。 与之相比，犯下重案的李渊胜，算得上极为平常了。 虽然他是一个残忍的案犯，然而在日常中，他身上绝没有如此清晰的怪异感，他和丽芙。梅塔确实不一样。 苏暮夜默然看着眼前的金发女子。 他沉默了许久，他心里实在有太多话想问。 但到了最后，他思考再三，还是抓起了刚才那个小孩的手，冷声问：“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小孩手腕上的条形码记号。 那小孩发出呜咽声，使劲挣扎着。 丽芙。夏绿蒂悠然开口：“请别这样，您吓到他了。” 她伸出手，那小孩呜咽着奔向了她，害怕地紧紧抱住她。 “昨天晚上，用笛声控制这些小孩的，是不是你？”苏暮夜看着她问。 引导他进入瓦萨里走廊，并不是这些小孩自发的行动。 他们在玩耍的时候听见了笛声，然后才一哄而散。 他们绝不是普通的孩子，就像是童话中被魔笛带走了灵魂。然而夏绿蒂姐妹养育他们的目的为何，却完全不清楚。 面对苏暮夜的质问，丽芙。夏绿蒂完全没有回答的意图。她领起那些孩子，穿过空地朝玩偶店的后门走去。 苏暮夜喊住她：“等等！” 丽芙。夏绿蒂轻声说：“我完全不懂您的意思，这里不欢迎没有礼貌的陌生男人。” 极为明显的敷衍。 她并不想跟他交谈。 或许，她并非不想，而是不屑。 能够成为夏绿蒂姐妹的一员，能够将李渊胜玩弄于股掌之中，能够精心策划出杀人计划，随时关注它的进展并且在适当时机毫无痕迹地脱身能够轻松完成这一切的犯罪者，她拥有极高的智慧和自傲，她根本不屑于跟无知的莽夫对抗。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而是逃脱在外的a级黑蔷薇。 没有任何切实证据表明丽芙。夏绿蒂这个人与已知的任何犯罪案件有关，所有线索都是李渊胜的一面之词。 然而犯罪者根本不会希望自己永远默默无闻，他们甚至比普通人更加渴求关注，期待人们的恐惧和臣服。而弱者的恐惧是毫无价值的，恐惧必须来自于优秀的强者，对手越是强大，当击败他们的时候也就会得到越多的满足。在封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黑蔷薇，好胜心远比普通人更强，丽芙。梅塔根本不满足于夺走某个人的生命，她所在意的是比自己更强的对手。 苏暮夜脑海中的迷雾渐渐清晰。 他能够抓住一点关键了。 为什么夏绿蒂姐妹总是给他那些隐晦的线索，让他难以看透她们真正的意图，需要百般推测才能找到谜题的下一步。 因为她们想要的，是更加优秀的智慧和才能，或许是与丽芙。梅塔势均力敌的人。 而在她们眼中，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值得被考验。 这算是一种极高的赞赏吗？ 在这时候，丽芙。夏绿蒂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门后。 留给苏暮夜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迅速博取到她的注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5 血缘 他迅速地思考着。 在维塔克小城的空棺木里拿到夏绿蒂的名片以后，谜题自然就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这条线索按照顺序排列，分别依次是玩偶店，长廊，神秘的空屋最后以找到宋幽的下落作为结束。 但夏绿蒂姐妹并不知道宋幽会在何时何地展开怎样的行动，他在这个特殊时间受到袭击应该是一个巧合。 换而言之，这一阶段谜题的终点本应是其他内容，宋幽获救只是一个小插曲。夏绿蒂姐妹并不想夺走他的性命，所以将他放置在空屋这个苏暮夜必定会去的地方，让他在探索空屋的时候顺便能搭救到他。 那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他本应该真正找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除了宋幽之外，他在那栋空屋里应该有一个更大的收获。 这一收获同时也会成为新谜题的起点，夏绿蒂设置的迷宫必然是环环相扣的。 那么，他本应该找到什么？ 一旦仔细回想，问题似乎也并不难解答。 在那栋空屋里，当时让苏暮夜感到极为吃惊的东西，除了身受重伤的宋幽，那就只剩下一个了。 是那些酷似宋瑾的画像。 当时在空屋的墙壁上，他曾经见过数张风格迥异的人物肖像画。 那些画像的容貌，全都跟宋瑾极为相似。 如果没有发现宋幽，当时那些画像无疑是留给他印象最深的东西。这一线索能够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也就是宋瑾本人和夏绿蒂姐妹有某种特殊的关系，而更进一步推断，宋幽如今正在调查的有关父母十五年前意外身亡的事故，也可能和她们有关。 在十五年前，宋幽在双亲去世以后投靠了蔷薇密会，而夏绿蒂姐妹似乎对这个组织怀有很深的仇恨。 侍奉蔷薇密会的肖家不允许宋幽去调查事故的内情，但在遥远的十五年以后，夏绿蒂姐妹却以一种极为隐晦的方式，暗示她们和宋家的人存在某种关联。然而在这其中，有一个难解的疑问，那就是苏暮夜本人与这段往事是完全无关的，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必须要看到这些画像。 空屋的线索，还不足以推导出完整的结论。 他还需要更多，夏绿蒂的谜题里必定还存在其他特殊的信息。 异样的线索，值得注意的细节 难道是那首儿歌？ 苏暮夜想起了刚才，那些孩子们围绕在丽芙。夏绿蒂身边哼唱的儿歌。 那首歌，也是昨晚孩子们在深夜嬉戏的时候所唱的。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 拣起我的骨头，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为什么唯独是这首歌？ 它隐含着什么样的深意？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十五年前宋瑾父母身亡的事故，宋幽的执着，肖家的三缄其口 时间已经不允许苏暮夜再多想了，丽芙。夏绿蒂的背影已经悄然消失在门后。 他赶上几步，提声问：“宋瑾和夏绿蒂之间，是不是存在血缘关系！——难道，宋瑾他不是宋家真正的后代？！” 长久的静默。 丽芙。夏绿蒂没有说话。 但是苏暮夜能够感觉到，她没有走。 她正站在昏暗的阴影中，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突然醒悟了。 那栋神秘的空屋里，在他看到墙上的那些画像，并为那些肖像容貌所感到震惊的时候，他已经被迫知晓了一个关于宋瑾的重大秘密。 ——宋瑾，他并不是宋家的孩子。 而这，也就解释了当时曾经困扰苏暮夜的一个小疑问。 当时他曾觉得那些画像容貌与宋瑾极为相似，然而，他们却完全不像宋幽。 亲生的兄弟之间，长相多少会有一点相似，但那些画像在苏暮夜的记忆中只能跟宋瑾匹配，完全没有一点能联想到宋幽的迹象。而在现实中，这两人的相貌和性格也大相径庭，只是以前苏暮夜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他也不可能无端做出这种猜测。 然而现在，综合种种的异样，在夏绿蒂隐晦的暗示中，这些零碎的信息共同推导出了一个极为简单的结论。 ——宋瑾和宋幽，根本就不是亲兄弟。 在这一结论的基础上，甚至于，宋幽的怪异举动也能得到合理解答。 他对于宋瑾极端的固执保护，原因并不是血缘，相反的，这正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宋瑾跟他并不是关系恶劣的兄弟，他必定是经过宋幽父母之手才能来到这个家庭，所以，他就像是父母留下的一件“遗物”。而如果十五年前宋幽父母的去世是为了保护这件“遗物”，那宋瑾的意义就更加不一般，绝不能让他再受伤害。 宋幽对于宋瑾的过度保护，并非出于兄弟之情。 他真正在保护的，是那份属于父母的回忆，他是在保护自己对于亲情的那份怀念。 苏暮夜的内心，感到了极大的冲击。 那些画像并非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这其中竟然隐含着可能会颠覆宋瑾整个人生的秘密。 而这，就是夏绿蒂姐妹需要他寻找到的东西。 这时候，阴影中传来丽芙。夏绿蒂的声音。 “我们，还需要他，”她悠悠地说。 “或者，用你作为交换，也可以。” 说罢，她慢慢走上了楼。 少女和孩童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内。 过了一会儿，楼上传来他们嬉闹的声音。 苏暮夜默然站在门外。 短暂的交谈结束了，丽芙。夏绿蒂给出的回应，证明他在夏绿蒂的谜题中找到了正确的线索。 她承认了他的才能，所以与他交谈。 然而他的思绪仿若一团迷雾，那悠悠的声音，如魅影般回荡在他的耳边。 ——用你作为交换，也可以。 这听起来并不是威胁的语气，而是蕴含着更多的深意。 宋瑾来自于夏绿蒂的家族，丽芙。梅塔没有否认这一点。但他为何会成为宋家的孩子？而在时隔十五年之后，夏绿蒂姐妹又为什么重新开始寻找他？ 他对于她们而言，究竟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 冷风吹来，深冬的寒风阴冷刺骨。 苏暮夜独自思索了很久。 看来，他需要去跟宋幽仔细谈谈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6 圣母百花大教堂 傍晚的时候，宋瑾坐在楼下的咖啡馆里。 店堂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他感觉不到任何舒适，他依然能够清晰的回忆起宋幽公寓里那股莫名的寒意。 那栋公寓中，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视线在窥视着他，他已经根本不敢再住进去了。 下午的时候，蔷薇密会安排换药的医生又来过一次。宋幽的情绪一如既往的差，他骂过了来客，又把宋瑾直接骂走。但从他的眼神中，宋瑾能读懂他的意思，宋幽是故意在赶他走，他迫切希望他尽量远离这个地方，留在礼盒中的电话录音证明这一切绝非儿戏。 宋幽在非常严厉的告诫他。 宋瑾必须要听从他的命令。 窗外飘着零星的雪花，天开始渐渐地黑了。到了饭点的时间，店堂里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 宋瑾隔着橱窗眺望远处的街道，苏暮夜在中午前往夏绿蒂的玩偶店以后，就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主动联络他。 在宋瑾心里，之后的计划已经很明确了，他们必须尽快离开佛罗伦萨，并且找到珐蕾拉藏匿的那些档案。 但档案的地点只有苏暮夜才知道，宋瑾并不清楚，所以他得先跟他会合。 白天的时候，肖爵给予他们的五天时限，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宋瑾甚至已经不在乎苏暮夜之前找到宋幽的那栋空屋情况，现在他唯一在意的是，珐蕾拉藏匿的那些文件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究竟是什么样的文件内容，会让宋幽如此急切地要求他拿到手？ 眼下的情况，自然别无选择。 但宋幽伤成这样，他又怎么能把他独自留在这里，这太危险了。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把他一起带走？ 宋瑾沉思着。 这时候，在昏暗的暮色中，他看到远处的街道匆匆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苏暮夜。 宋瑾赶紧站起来奔出咖啡厅，朝他招手：“夜哥！” 苏暮夜似乎正在思考，听见宋瑾的声音，他抬起头。 宋瑾奔向他，匆忙把他带向老桥的方向，宋幽的公寓现在很不安全，他们的交谈距离那里越远越好。 “怎么了？”苏暮夜看出宋瑾的脸色不太对劲。 宋瑾沉默摇头，两人走出一段路，他回头看看那栋公寓，才开口说：“你不在的时候出了件大事，我就长话短说。宋幽的家庭医生很可能是蔷薇密会派来的眼线，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但宋幽暗示让我尽快离开佛罗伦萨，去拿我身上那张地图所指示的档案文件，我们得赶快走！” 苏暮夜微微一怔。 他在夏绿蒂玩偶店耽搁的太久，回程的时候已经很晚。 在返程的路上，他对宋瑾和夏绿蒂之间的关系作出了多种假设，也已经思考过要与宋幽如何交谈。 然而？ 他略微一想，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如此。 宋幽已经知道夏绿蒂姐妹的计划了。 他已经知道，她们需要宋瑾。 根据丽芙。梅塔的说法，宋瑾对那些人似乎有某种用途，但如果苏暮夜愿意代替宋瑾，她们也可以放过他。 然而密会中枢的计算机已经判定过苏暮夜本身的价值，虽然他还不不知道这种价值究竟为何，但蔷薇密会绝不愿意又一次失去这个流落在外的黑蔷薇。他们必定会阻碍夏绿蒂姐妹的行动，甚至于双方之间可能会达成某种交易。宋瑾对蔷薇密会而言是毫无价值的，他曾经作为珐蕾拉的试验品被使用，那现在，他同样可以作为一个交换道具，牺牲掉他来保证苏暮夜本人的安全和自由。 宋幽当然不可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然而如今他自身难保，所以他只能让宋瑾尽快逃走。 如果宋瑾平安离开这里，并且拿到珐蕾拉的档案文件，那文件就会变为他的筹码，蔷薇密会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这是一个极为简单而有效的办法，宋幽非常机智，就算是苏暮夜自己，一时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主意。 于是他点头：“我明白了，那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走。” 宋瑾完全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奇怪地问：“你就肯这么干脆的走了，不再调查点什么吗？我怀疑宋幽的公寓里有窃听装置，如果能把它找出来并且毁掉，应该就可以跟宋幽正常交流了。我什么都不明白，还有很多事想问他，至少，我得想办法带他一起走。他伤成这样，独自留在这里那不是任人宰割吗？” 苏暮夜略一沉吟：“恐怕不行，宋幽冒着可能会被蔷薇密会发现的风险，也要把消息传达给你，说明情况已经很危险。这种时候，你顾及他的安全反而可能会把你们一起拖进险境。蔷薇密会对宋幽本人应该没有杀意，只要你手中握有档案文件的筹码，他们就不敢随便动宋幽，干掉他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宋瑾咬了咬牙。 这种时候，竟然只能把宋幽弃之于不顾吗。 苏暮夜的判断很正确，宋瑾知道，宋幽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他作为白蔷薇为蔷薇密会服务了十几年，必定有办法熬过这个小小的难关，他有信心才敢让宋瑾一个人走。反而如果是宋瑾自己犹犹豫豫，那才会拖他的后腿。 宋瑾沉默许久，最后，终于艰难地点头：“我明白了。” 他又问：“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找那些珐蕾拉的档案文件，听宋幽的口气，它们好像就在佛罗伦萨。” “对，我知道它们在哪里。” 苏暮夜抬起头。 夜幕中，远处耸立着一栋极为雄伟的建筑物。 它是佛罗伦萨的重要地标，人类艺术历史上极负盛名的丰功伟绩，也是建筑史上的伟大奇迹之一。 从佛罗伦萨的各个角落，都能够清楚地看到这栋建筑物的身影。 它如山一般，巍峨地耸立在众多历史建筑之间。 ——圣母百花大教堂。 始建于1295年，由阿尔诺沃。迪卡姆比奥在佛罗蒂诺大教堂的基址上兴建，曾经是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宗教中心。 它是文艺复兴时期第一座伟大建筑，意大利建筑师布鲁内列斯基的杰作。 也是珐蕾拉藏匿档案文件的隐秘之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7 试探 苏暮夜作为一名建筑理论的研究学者，对这座教堂的每个细节都烂熟于心。 当时在纽约摄影会馆的时候，宋瑾背后显影的那张地图，虽然只是一堆图形和数据的组合。但苏暮夜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图纸所描绘的具体内容。 那张地图所指示的，正是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内部穹顶结构，并且清楚地指明了隐藏文件的具体地点。绘图者故意将图纸的细节打散又重合，使它看起来就像一堆不知所云的椭圆，尖顶和八边形但这种伪装逃不过苏暮夜的眼睛，他能够极为肯定的确认地图所描绘的对象，并且将它牢记在脑海中。 他早就已经很清楚，珐蕾拉的档案文件究竟藏在那栋建筑物的哪个角落里。 “那间教堂的屋顶是内外两层的，”他说，“木梁的支柱每隔一定距离固定墙面，墙面本身角度倾斜在角落断开，相邻的两面墙就像一本翻开的书。珐蕾拉的文件就藏在这些八边形墙面内外层之间的某个砖块中，我知道具体的位置。” 宋瑾有些诧异：“教堂是一个人流密集的旅游景点，就算游客进不到两层屋顶之间，肯定也会有工作人员进行定期修缮。珐蕾拉有这么强的自信，能保证文件藏在那里绝不会被发现？” “她肯定做了一些伪装，文件不会是普通的纸质档案。肖爵曾经说过这些文件被某种机关所保护，按照普通思路推断，我们拿到手的可能会是微型的密码筒或者金属盒，它们很容易藏匿。但现在，找到文件不是问题，问题是要如何顺利到达那个地方。” 苏暮夜提出了眼下最现实的问题。 教堂傍晚五点就已经关门了，他们无法进入。 就算在正常开放时间，要在众多游客的包围中找到机会，检查屋顶墙面，也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宋瑾也不想等到那个时候，将事情在今晚解决才是最稳妥。 所以他们面临的障碍是，在这种时候，要如何顺利潜进教堂，如何在避开安保措施以及蔷薇密会监视的前提下，成功找到那些文件并且逃走。 苏暮夜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旧戒指。 戒指是廉价的劣质黄铜，上面带着许多划痕，戒指的表面镶嵌着一朵红色的蔷薇花。 “这是珐蕾拉给我的，在这里调查丽芙。梅塔的时候，需要蔷薇密会协助可以作为身份证明使用，”苏暮夜说，“整理文件的是她，绘制地图的是肖爵的外祖父，我们只能赌一下了。希望肖家没有看透宋幽的计划，还来不及早做准备，我以珐蕾拉的名义去拿走那些文件。” “这样会不会给珐蕾拉带来麻烦？”宋瑾问。 “她的情况和宋幽相同，这么点小事不会葬送她的前途。而且” 苏暮夜顿了顿。 “算了，没什么。” 他没有再说下去。 他并不担心珐蕾拉的处境。 甚至于，在这个时候，他对珐蕾拉已经有了更多的猜忌。 十五年前宋家父母身亡的事故，显然跟蔷薇密会有关，所以它们才会不允许宋幽去调查这件事。而宋瑾的身份不一般，他来自于夏绿蒂的家族，他根本不是那种能随便用来进行药物试验的普通病例，蔷薇密会也不可能让珐蕾拉随便利用夏绿蒂的孩子。 珐蕾拉在最初的开始，就不可能对宋瑾的来历一无所知。 然而在研究所讲述往事的时候，她却巧妙地避重就轻，对宋瑾的情况只字未提。 珐蕾拉对于自己的亲生孩子，也就是苏暮夜本人，是心怀善意的，苏暮夜对此至今也深信不疑。 然而，她对宋瑾真正的想法，又是如何？ 她对于宋瑾，有过多少真心的同情？她可能会去同情他吗？ 又或者，在所有人的眼中，宋瑾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件工具？谁都没有真正关爱过他，在需要的时候他就被拿来使用，而一旦用完，又将他弃之不顾。 如果夏绿蒂姐妹愿意接受交易。那苏暮夜用自己去交换宋瑾的自由，当然也无所谓。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为宋瑾找一个真正安全的归宿。 他曾经以为珐蕾拉的研究所是最合适的地方，然而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这个时候，也不能长久思考珐蕾拉的事，苏暮夜收起戒指：“那，先就这么办。有了这个戒指，在教堂里应该随时都能自由通行，能不能成功拿到档案，就看我们的运气和随机应变了。” 既然苏暮夜不担心珐蕾拉，宋瑾也没有异议，但他又问：“肖爵那边要怎么处理？今晚还去那栋空屋吗？” “他联络你了吗？” “还没有。” 苏暮夜皱起眉。 白天的时候，一切变故都尚未发生，他们原本准备再进一次瓦萨里走廊。 肖爵答应为他们安排，然而现在计划改变了，今晚的行动必须推翻重头再来。 但是，天已经黑了，肖爵却没有联络宋瑾，这很奇怪。 苏暮夜沉吟半晌，说：“你现在就给肖爵打个电话，问他情况。” 宋瑾摸出手机，拨出号码。 那边响了一阵，没有人接。 这实在太奇怪了。 肖爵中午跟他们分别以后就回到肖家，他不可能会突然失踪。 这事有点问题。 苏暮夜沉思着，按照最坏的打算，如果肖家已经识破宋幽的计划，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把宋瑾困在这里，不让他逃走。只要他逗留在这里，蔷薇密会就有无数行动机会，出手剥夺他的自由。 然而从中午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宋瑾依然平安无事。 他就在宋幽公寓的楼下，要找他并不难，为什么一直没人动手？ 苏暮夜想不透这一点。 但他思索一会儿，有了决定：“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今晚去空屋。” 宋瑾一愣：“但没有肖爵的安排，我们怎么进走廊？” 苏暮夜说：“肖爵的失联可能是一种试探，我们不能表现出任何让人起疑的举动。就暂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按照这个思路去行动，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8 真假计划 宋瑾略一思考，很快恍然大悟：“我懂了，就这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一直在等待肖爵的联络，但他迟迟没有回音，所以我们等不及就自己想办法去调查空屋了！” 苏暮夜点头：“没错，原本的计划不能改变，但同时也必须变动一些细节。因为我们联络不到肖爵所以进不去走廊，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我昨晚走过的那条路线走，冒着风险直接潜进那栋屋子里。” 这就是他给予的对策。 肖爵的失联可能是一种试探，也可能他确实碰到了某种意外。但无论原因是什么，今晚的行动都不能取消，如果他们按兵不动会让人起疑。耐心等待不符合宋瑾目前的情绪，更不符合苏暮夜一贯的行动力，他们必须假装若无其事的正常行动。 他们必须假装正常调查，假装在没有肖爵帮助的情况下，自己想办法进入空屋。 然而，利用这个机会，能做到的不仅仅是这个地步。 苏暮夜在脑内勾勒出瓦萨里走廊的路线图。 走廊以旧宫为起点，横跨亚诺河，途径南岸的圣菲丽琪塔教堂，最终到达碧提宫。 空屋的地点在教堂和碧提宫之间，如果能够从空屋进入走廊，就能一路越过亚诺河向北回到旧宫的走廊起点。而从旧宫到达北岸的圣母百花大教堂，仅仅只有10分钟的路程。 苏暮夜的计划，就是伪装出调查空屋的假象，然后借这个机会从空屋进入走廊，通过走廊设法尽量靠近教堂，最终潜入教堂夺取到档案文件。 因为时间有限，必须彻底利用今晚这个短暂的时间。 这其中最大的困难，是这一路上如何掩人耳目。 瓦萨里走廊是一个知名的旅游景点，然而它对蔷薇密会而言似乎并不存在重要意义。苏暮夜本身的遭遇，夏绿蒂的玩偶店，神秘的空屋，宋幽的遇袭在这其中，能够得到的信息仅仅只是关于夏绿蒂姐妹盘踞在此的一些基本情况。蔷薇密会恐怕对这一切早就了如指掌，所以他们不关心这些事，应该也不会在走廊布下重兵把守。 这条走廊不存在重要的战略意义，所以走廊本身是安全的，需要面对的只是普通的安保措施。 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去调查这方面的情报。 那，也只能寄托于现场的急中生智了，希望他们不会中途碰上保安，被当成偷盗贼给抓起来。 就此计划拟定，剩下的就是行动前的准备工作。 为了避免起疑，宋瑾不能带走自己在宋幽公寓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个背包，苏暮夜准备了一些拆卸和防身的工具。晚饭过后，天空又下起了小雪，这对他们而言是件好事，空屋附近的商店正在举办活动，而恶劣天气影响游客兴致，街上行人变少会更利于行动。 与肖爵原本相约的时间是九点，既然他一直没有回音，宋瑾和苏暮夜就在八点的时候因为“焦急的不想继续等待”而提前出发了。夜晚的雪下得很大，街上空荡荡的，黑暗中两人在佛罗伦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梭，朝南侧碧提宫的方向靠近。 走到半路，宋瑾突然问：“对了，下午的时候你去夏绿蒂的玩偶店，有没有什么收获？” 苏暮夜含糊其辞：“没什么，那只是一家普通的店。” 那时候所发生的事，从丽芙。梅塔口中得知的有关宋瑾的身世，他暂时不打算说出来。 但宋瑾就很不明白了：“既然夏绿蒂姐妹千方百计引你去那里，总得有原因吧？她们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你在空屋里找到宋幽。” 他一贯的好奇心和刨根问底又来了，但苏暮夜也有所准备。 他说：“其实，在玩偶店里也碰上一点事的，但我目前还想不明白。” 他将丽芙。梅塔的会客厅里，那怪异的儿童房间布置和关于游园会的猜测简单讲了讲。除了宋瑾和夏绿蒂的关系，那间会客厅确实也是个巨大的疑问，丽芙。梅塔特意准备这样一个房间并且让他看见，这其中必然有极其重要的原因。 宋瑾听完他的描述，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听起来怪渗人的，”他啧啧着，“看来丽芙。梅塔是真的不知道你忘记了过去的事。” “我不能说，否则的话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说的也是，不过，你有没有认真观察过那间会客厅里，家具摆设的磨损程度？” “你的意思是，判断那个房间是何时布置的？” “对，”宋瑾点头，“丽芙。梅塔把房间布置成那样，肯定是为了向你传达某种信息。但房间是故意布置给你看，还是它原本就那样，这其中有很大区别。” 苏暮夜想了想：“我记得房间里的家具有磨损积灰的痕迹，墙纸也已经旧了。——是的，那是一个旧房间。” 宋瑾点出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丽芙。梅塔的会客厅，原本就是这番模样，它至少已经存在了好几年。 而这也不出宋瑾的所料：“我想也是，这说明房间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它原本就在那里，丽芙。梅塔是因为个人喜好才把它布置成那样。之前你也说过，黑蔷薇之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我想，其实是丽芙。梅塔她自己放不下过去，所以她以为你也放不下，谈起小时候的事情会引发你们之间的一些共鸣。然而，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可以多年放不下。” “该不是你答应了人家什么许诺终身的事情吧。”宋瑾忍不住调侃。 “12岁之前能懂什么而且我都说过，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推断黑蔷薇。如果许诺能阻止夏绿蒂姐妹的屠杀计划，事情反而很简单了，”苏暮夜略无奈，但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不过，说到许诺的话” ——我们有一个计划， ——你一定会喜欢的。 孩童的声音，隐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是在会客厅里的时候，那香甜的草莓蛋糕味道，给他带来的零星回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9 游园会之谜 记忆时常与抽象的信息联系在一起，比如重现过去的某种遭遇，就能够回忆起当时恐惧的心情。 又或者，机缘巧合之下，再次品尝到多年前体验过的某种滋味，也能够唤醒脑海中沉睡的记忆，想起当时曾经发生过的事。 是草莓蛋糕的味道，那熟悉的香气微微勾起了一点回忆。 是这件看似普通的甜点，在苏暮夜脑海中重现了当年游园会他曾经历过的某些事情。 那些孩童嬉笑着在他身边奔走。 那个时候，丽芙。梅塔也在其中吗？ 他们一起吃着蛋糕，来找他玩，邀请他加入某个计划。 然后，发生了什么？ 那些年幼的黑蔷薇，他们当时在酝酿什么计划？ 怪异聪颖的儿童，在极其残酷的环境下成长，他们所中意的计划，必定不会是普通孩子的游戏。 丽芙。梅塔所在意的往事，她想要传达的某种信息。 黑蔷薇残忍无情的内心世界 他们构思的计划，他们针对的对象是 突然，苏暮夜联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那些游园会的孩子们所构思的计划，就是“屠杀计划”？ 是如今夏绿蒂姐妹针对蔷薇密会的，那项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屠杀计划！ 零散的线索在逐渐结合成一体。 夏绿蒂姐妹企图毁灭整个蔷薇密会，这其中所涉及的谋杀对象人数高达数万。 当从李渊胜口中第一次听说这个计划的时候，不论是肖爵还是宋瑾或者其他人，都感到极其的不可思议。但如果这一想法的雏形来自某些黑蔷薇，这种疯狂似乎就能够理解了。 黑蔷薇的概念中不存在社会准则，自然也不会用普通社会惯用的方法去解决问题。那些孩子在福利机构中遭受了无数苦难，他们必然非常憎恨蔷薇密会。以常人的概念，遭受伤害和虐待之后，应当诉诸于法律为自己讨回公道。然而黑蔷薇，他们更愿意自己亲手去复仇。 这个计划，在多年前就有了雏形。 就算在福利机构繁重的学习压力和教师严密的监视下，孩子们也有办法私下联络。他们并不知道策划培育黑蔷薇的人是谁，所以决定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他们并不在乎滥杀无辜。但这项计划太复杂了，需要很多同伴的协助，所以利用游园会的机会，一些孩子设法去吸引自己的同类，告知计划，这个秘密的阴谋在年幼的孩童之间悄然扩散。 当时，也有人来找苏暮夜了，但他没有答应。 而不知为何，这个计划直到多年后黑蔷薇的福利机构彻底关闭，都没有能够顺利实施。因此，丽芙。梅塔在离开灰十字以后将它告诉给夏绿蒂姐妹，而她们也欣然接受，并且开始付诸实施。 于是，当年游园会的情景又再次重演了。 实施这个庞大的计划，需要更多优秀的帮手。 夏绿蒂姐妹为此不断招揽人才，而流落在外的黑蔷薇也成为了她们的目标。 当年的苏暮夜没有答应，而如今，她们想要再试试。 所以，丽芙。梅塔再一次来寻找他了。 事情发生的时间线，渐渐清晰起来，一切罪恶的起源依旧来自于黑蔷薇，夏绿蒂姐妹只是借用了他们现成的计划。也因此她们招揽帮手变得相当容易，在福利机构关闭以后，必然有许多孩子的复仇情绪无从发泄，他们正需要一个优秀的组织者，帮助他们实现这个强烈的心愿。 那种激烈的复仇心，苏暮夜略微也能够感同身受。 就像李渊胜那样，一个原本天真无暇的少年被迫接受扭曲的教育，远远偏离他最初的梦想。如果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那必定会对造成这一切的人充满憎恨。然而李渊胜的恨意还不够，悲惨的命运不足以激发如此强烈的复仇心，在当年的福利机构中肯定还发生过更严重的事故，屠杀计划的来由并不简单。 有关许诺的问题，宋瑾也只是随口一说。 根据他的无意提示和苏暮夜细致入微的分析，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再次整合成了一体。 那些看似混乱的细节，全部都有迹可循，宋瑾不禁感慨：“光凭推测也可以猜出这么多，如果你愿意坦诚一点，去找珐蕾拉把你以前的经历都问清楚，我们的办事效率说不定还能更快。” 苏暮夜摇头：“越是知道的多，我就越是不想面对她。你还看不出来吗，包括丽芙。梅塔在内，不止一个人知道我的过去，而且相信我会复仇，唯独我自己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为什么？显然这个现状是珐蕾拉一手造成的，她可能在我身上做了一些手脚。” “是因为她不希望你带着仇恨活下去吗？” “是的，她是我母亲，只有她最在意我的生活并且有机会动手。按照她本人的说法，当年是因为孤儿院的生活环境存在危险，黑蔷薇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为了安全才把我送走。恐怕这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送我走的理由，恐怕是在我自己身上吧。” “但，就算有办法送走你，她又要如何让你忘掉过去？”宋瑾还是不明白。 “有很多方法，精神类药物或者脑部手术，要让我失忆并不难。”苏暮夜说，“但大脑是一个整体，能够在失忆的前提下不影响其他部分的功能运作，这确实很不可思议。我竟然没有变成傻子，只能说这世上还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医学知识。” “不管怎么说，她当年能送你走肯定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可费了这么多功夫以后，现在又要把你找回去，这中间肯定发生了很多事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对，她有苦衷，所以我才不想再麻烦她，不明白的事宁愿自己去调查。” “那如果将来都查清楚了，你打算怎么办呢？”宋瑾问，“如果当年黑蔷薇的孤儿院确实把你搞得很惨，到时候你究竟要帮助蔷薇密会去抓夏绿蒂姐妹，还是干脆协助她们来复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0 消失的肖像画 苏暮夜没有回答。 宋瑾纯粹出于好奇而提出的问题，却是此时困扰他最大的难题。 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一直在寻找最好的答案。 珐蕾拉作为连接他和蔷薇密会之间的纽带，不会强迫他去做什么，他也不可能听命于谁。离开锡林也是为了将选择权把握在他自己手中，他不会屈服于任何他人的意志。 如果他足够自私，完全可以对这一切都事不关己。 他可以远离此地的纷争，忘记自己黑蔷薇的身份，远走高飞去展开一段新的人生。 但，有一种隐形的力量在束缚着他。 他依然想再做点什么。 自从在珐蕾拉的研究所了解到黑蔷薇培育计划的全貌之后，这个想法就在他脑海中默默生根。 阻止夏绿蒂姐妹的犯罪，寻找证据抓捕她们。 或者干脆放纵自己，不再执着于人道主义，与他的同类一起堕落在畅快的复仇中。 这两者，都不是他想要的。 专注于犯罪案件本身，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试图想要寻找一种更好的方法，能够真正消除所有的悲哀和不幸。 作为有幸早早就脱离那个计划的人，他不该只贪图个人的幸福，他肩负着更多的责任。 他应该做的，绝不仅仅是把那些类似李渊胜的犯罪者们送进监狱。 这可能会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他要去的地方会比迄今为止都要遥远得多。所以他现在还无法做出决定，无论如何先得解决眼下的问题——拿到珐蕾拉的档案并且尽快逃离这座危险的城市，再把宋瑾安顿好。 在多年之前，是宋瑾做出的牺牲给予无数黑蔷薇生命的延续，现在对他的帮助是他应得的回报。 夜越来越深，雪花落在冰冷潮湿的砖面上，又悄然融化。 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那栋空屋已经近在眼前。 到了路口，苏暮夜停下来。 他谨慎地观察四周，恶劣天气确实帮了他们不少忙，今夜的街道比平日更加寂静。 时间还早，但路上已经几乎没有任何人，远处灯火通明的商店显得有些萧瑟。 空屋的门紧闭着，屋内一片漆黑。 在那诡异的一夜过去以后，它又变回了那座破烂的旧宅。 根据苏暮夜的推测，这栋屋子连同它所通往瓦萨里走廊的密道，很有可能是夏绿蒂这个家族曾经作为秘密联络而使用的。计算机和网络的迅速发展至今也不过只有四十多年，在这之前隐秘的集会和面谈依然相当困难。佛罗伦萨虽然是蔷薇密会诞生的起源，但在数百年间留在此地的痕迹早已消弭，在它们转移重点之后，直到肖家来到这里之前，在这一两百年中，夏绿蒂完全有机会动一些手脚。 从屋子的破旧程度看来，这个地方如今对她们而言也不重要了。它重新又被突然使用，也许只是为了让苏暮夜看到那些酷似宋瑾的肖像画。 而那些画，现在 在建筑物的侧面有窗，结构是简单的锁扣式。侧面所对的是一条寂静小路，没有人迹。 用手套盖住玻璃窗敲击，从破开的洞打开锁扣，轻轻松松就能进去。 “你先走。”苏暮夜砸开窗，一边对宋瑾说，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宋瑾手脚并用地往窗户里爬，心里有些无语。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撬门砸窗私闯民宅了，如果把这些罪行累加起来，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跳进窗，眼前出现一间空荡荡的客厅。 在救走宋幽以后，屋子的底层就被清理过了，当时的血迹和那些黑丝线都已经毫无痕迹，眼前的客厅看起来跟普通民宅没有任何两样。 宋瑾只能从苏暮夜的转述中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宋幽遍体鳞伤却能平安无事，说明夏绿蒂姐妹确实手下留情了。 今晚没有月亮，屋内的光线极为昏暗，需要手电筒的照明。 两人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四周的一切看起来都极为平常。 到了三楼，苏暮夜视线的余光瞥向墙壁。 ——那里，空空如也。 墙上什么都没有。 那些酷似宋瑾的肖像画，已经全都不在了。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夜之间，就已经有人清理掉了那十几幅画。 在决定今晚带宋瑾再来这里的时候，苏暮夜也知道自己是冒着风险，但他同样能预料到这个结果。 夏绿蒂姐妹的意思其实表达的很明确，选择的主动权掌握在苏暮夜自己的手中，也应该被他掌握。 要站在哪一边最终要由他来决定，宋瑾只能选择剩下的那条路。 极为客观的评价。 宋瑾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一个交易的工具，他的意志难以受到尊重。而他也太善良了，万一遭到质疑和控诉就会举棋不定，那样的话局面会变得很复杂。 而没有这些画作，也给苏暮夜带来很大的便利。 他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路继续往楼上走。 这个骇然的秘密，他不知还能保持多久。但至少现在，他还不能说。 一层楼，又是一层楼。 楼梯的尽头渐渐出现。 高处的窗户透着凄迷的夜色，楼梯的最高一层到了。 苏暮夜走上楼，快步绕到另一侧，找到那扇紧闭的门。 他轻轻把它推开。 眼前，出现了那条熟悉的走廊，尽头能看见一点刺眼的光。 他走进去，四下看看没有危险，才让宋瑾跟上。 两人一路穿过密道，很快，迎面扑来亮如白昼的灯光。 瓦萨里走廊到了。 广阔的空间横亘在他们面前，空气里弥漫着和昨晚相似的油漆味道。地面上，建筑工具散落四周，到处都没有人。 因为修缮的关系，走廊墙壁展出的画作全都被撤掉了，现在的走廊就像一条空旷的隧道。但宋瑾几乎对这里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就算没有展品他也知道自己在哪儿，他对这条路线简直诧异极了：“竟然还真的能到！我到这里不知参观过多少次，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密道！” “而且，它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建成的，”苏暮夜指了一个方向，“通往旧宫的应该是那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1 旧友 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脚步声。 在研究学者的眼中，瓦萨里走廊就像一座取之不尽的艺术宝库，宋瑾也从未料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与研究无关的原因而来到这里。除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美第奇家族成员，二战中这条走廊也曾作为当地游击队的转移所使用，这是大多数人对这一地标的基本了解。夏绿蒂这个家族在历史上根本没有记载，她们究竟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使用走廊的权力，将之作为联络密道并且能够蔷薇密会的眼皮底下活动，这是宋瑾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一点。 在漫长的路途中，时间也似乎被模糊了，两人在走廊里时走时跑，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墙壁上出现了窗户。 这是跨越维琪奥桥的那一段，他们回到了宋幽公寓的附近。 经过桥上的时候宋瑾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从这里能看见公寓的阳台。 这个时间，那里黑漆漆的，宋幽应该早就睡了。 一切都毫无异样。 然而在这种时候，情况越是平静，就反而越是让人感到不安。 宋瑾忍不住问苏暮夜：“蔷薇密会真的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他们的计划算是临时起意，没有知会过任何人就深夜乱闯，路走了一大半竟然也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就算走廊正在修缮期，如此松懈的安保简直不可思议，或者说，从那栋旧屋到走廊的通道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敞开着，一直没人注意到这本身就很奇怪。 “有很多种可能，”苏暮夜说，“你看看北面。” 宋瑾转头一看北面的窗户。 他怔了怔：“这是？” 透过凄迷的夜色，在遥远的北方尽头似乎有火光在燃烧。 警笛声远远传来，在这么远的距离听起来很模糊。 这是火灾？ 城市的北边着火了？ “可能是我多虑，”苏暮夜看着那边，“我记得那个方向，是蔷薇密会在城内集会使用的艺术沙龙所在的方向。” “！” “但，他们不可能这么容易被得手的。” 宋瑾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边走边看着那团火光。 这真的仅仅只是多虑？ 苏暮夜的猜测显而易见，他看见了火光，而那方向靠近蔷薇密会的沙龙。因此，他在怀疑是否那个据点遭到袭击，他们的秩序陷入混乱所以没空顾及这边。 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时间，为什么会突然动手？ 是谁干的？ 如果是夏绿蒂姐妹，她们出于报复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纵火罪行极易留下证据。 他想不明白。 越过维琪奥桥朝东侧右转，出口已经近在眼前。 宋瑾的情绪变得有些紧张，他越发清楚的感到今天晚上很不正常。 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但他看不清楚。 这时候，苏暮夜说：“离开走廊以后，如果碰上意外，你就先走。” 宋瑾一愣。 理所当然的想法。 他们一路上直到目前都没有碰上任何阻碍，如果计划已经被人觉察，那位于旧宫的出口就是最好的埋伏地点。 这种情况下，说些一起走之类的话也没有意义，他点了点头。 “如果到时候必须分开行动，要先约个碰头的地点吗？”他问。 “不用，你只管去找珐蕾拉的档案，然后尽快离开这个国家。”苏暮夜说着，加快脚步奔向走廊的终点。 跨越一座短短的蓬桥，穿过乌菲齐美术馆。 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已经近在眼前。 来到这里，在这漫长的旅途中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异样。 通道的门平时应该是锁上的，然而今天，它却不知被谁轻轻开了一道缝。 门缝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虚掩的门，就像在暗示他们，前方埋藏着危险的陷阱。 但苏暮夜没有多犹豫，他直接走上去推开了门。 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漆黑，外面没有照明。 他离开了走廊。 这对他而言是终点，但门本身则是走廊的起点。这扇门位于旧宫绿厅的一个房间，他已经来到了宫殿内。 旧宫，即是维琪奥宫，竣工于1322年，如今作为博物馆使用。经过短暂的适应，视野勉强能够看见四周的情况，这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至少苏暮夜感觉不到明显的敌意。 然而，依然有些不对劲。 他微微屏住呼吸，在这附近，有不属于他的另一种气息。 时间紧迫，他也不想再等，直接开口问：“有谁在这里？” 他一边问，一边谨慎地挡在门前。 宋瑾就站在他的身后，如果有人想动手，首先攻击的目标一定是他。 黑暗中，起先没有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慢慢接近。 “我等你们好久了。” 那人说。 听到那声音，宋瑾猛然一怔。 这，这个声音是？ 苏暮夜也有些意外。 他看着那个逐渐接近的人影，不由问：“怎么是你？肖爵说你被关在家里练习了。” 那人慢慢走近。 窗外的夜色中，他的脸看不太清楚，但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对苏暮夜而言，在这座城市里这可能是他最熟悉的人。 ——是莫思欢。 守在走廊出口等待他们的，竟然是住在肖家的莫思欢。 在慕尼黑音乐厅，薇娅。柯丝庭假死那天晚上分别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宋瑾去肖家别墅调查李渊胜期间，莫思欢已经和肖铃雨提前离开德国返回佛罗伦萨，作为局外人他们不在也许更方便肖爵办事。 莫思欢并不知道肖家和蔷薇密会之间的关系，但他早就觉察到许多不对劲，宋瑾总是担心这种敏锐会给他带来不利。 而现在，他竟然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 “思欢，你怎么会在这里？”宋瑾忍不住问。 莫思欢没有回答。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他而言这算是异于往常的严肃了，平时他总是轻松爱开玩笑。 他简洁地说：“肖爵不方便出门，所以派了几个人在你们可能出现的地方蹲点，我正好被安排在这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2 无路可退 四周静悄悄的，守在这里似乎只有莫思欢一个人。如果是埋伏或者陷阱，这阵仗未免也太寒酸。 苏暮夜四下环顾，说：“看来肖爵做了不少准备。” 从走廊到旧宫，一路上都是不可思议的顺畅。 旧宫内保存有无数的艺术珍品，深夜有陌生人闯入，安保系统根本不可能毫无察觉。 如果这一路的顺利并不是陷阱，那结果就只能是完全相反了。 也就是，事先已经有人打点好了这一切。 莫思欢看了看窗外：“时间紧迫，就不多寒暄了。直升机十点整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屋顶等着，我在这里蹲点是为了通报这个消息。你们赶紧去拿珐蕾拉的文件，这里不能再呆了。” “肖爵都告诉你了？” “这些以后再说，”莫思欢避而不答，“快走吧，抓紧时间。” 苏暮夜没有再追问，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而宋瑾欲言又止。 他实在有太多话想问了，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时候，窗外传来一声轰鸣。 远处的北方，又升腾起一团火光。 莫思欢朝着火光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边催促他们：“快走，别浪费今晚的机会！” 宋瑾忍不住问：“外面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夏绿蒂姐妹在袭击蔷薇密会的据点？” 莫思欢沉默不答。 这种异样的沉默根本就不像平常的他，宋瑾很清楚他的心里根本就藏不住话。 能够让他保守的秘密，完全想象不到会是什么样的内容。 这时候，莫思欢开口了：“不是我想闭嘴，只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你们照着我的话去做就是了，赶快走，这里随时会被人发现。” 话说到这个地步，宋瑾也无法再继续纠缠。 他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他说，“等一切都过去了，记得来联络我。” “当然会，我们又没有打算送死。”莫思欢笑笑，“宋幽也会没事的，你放心的走就是了。” 这时候，走廊尽头有手电筒的光线在晃动。 苏暮夜赶紧催促：“有人来了，赶快从另一边走。” 宋瑾朝莫思欢一挥手，跟着苏暮夜迅速藏进暗处，奔向走廊另一端。 莫思欢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一闪身躲进绿厅通往瓦萨里长廊的那扇门。 手电筒的光渐渐接近。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走廊已经空无一人。 数分钟后，又一团火光在城内升起，伴随着沉重的闷响。 在维琪奥宫前的市政广场，两道身影飞奔而过。 穿过广场奔向街道的时候，宋瑾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 远处浓烟滚滚，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 他竭力忍耐着想要返回去的冲动，不仅是宋幽，竟然连莫思欢都被卷进来了。他们正在用自己的牺牲换取他脱离这个是非之地，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只丧家犬似的夹着尾巴逃走。 苏暮夜看出他眼中的犹豫，催促道：“快走，现在不是回头看的时候。” 宋瑾迟疑着：“我就这样自己逃走，真的对吗？” 街道的尽头，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巍峨耸立。 夜幕中，红色的光点正在慢慢靠近，是直升机。 苏暮夜抬头看了看：“已经不能回头了，你在这里停下，只能亏欠更多人。” 宋瑾咬了咬牙。 他强迫自己加快了脚步。 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继续向前。 横亘在前方的，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十分钟之后，他们穿过街道来到教堂。 深夜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寂静而威严，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脚步声在礼拜厅内空旷的回响，踏上北侧通往穹顶的463层阶梯，目标已经近在眼前。 楼梯很狭窄，周围安静地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宋瑾走的很急，额头微微冒着汗。 越是靠近终点，他也越发感到一种无形的紧张。 苏暮夜走在他身后，他微皱着眉，不时看一眼窗外。 楼梯间古朴陈旧的窗户，狭窄的令人窒息。与室内的寂静有些不同，今夜的街道格外嘈杂，警笛声似乎惊醒了熟睡的居民，街上乱糟糟的。他思索一会儿，拿出手机搜索网页，果不其然，夜间新闻正在播报城区内数小时之间突然发生的多起火灾。 火灾发生的时间地点均不相同，原因不明。目前尚未有人员伤亡的报告，也没有证据表明是犯罪分子的恐怖袭击。 由于火灾造成的混乱，目前城区内多地开始临时交通管制。苏暮夜迅速看过所有的火灾发生地点，心里略微有了推测。 “那几个地方，都在蔷薇密会在城内的据点附近。”他对宋瑾说。 “所以，真的是夏绿蒂姐妹？”宋瑾下意识地问。 苏暮夜不置可否。 他已经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肖爵的突然消失，莫思欢帮忙跑腿，还有在悄无声息中为他们铺平的道路 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全部都指向同一个身份。 是肖家。 光凭宋幽一人肯定无法做到这种地步，而狡猾的夏绿蒂姐妹绝无可能进行如此危险又毫无意义的计划。 嫌疑犯本来就很少，除去他们，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夏绿蒂姐妹需要宋瑾，显而易见的，蔷薇密会并不在意这种小事。然而肖家不能袖手旁观，一旦失去宋瑾，宋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将会面对非常复杂的困境。——又或许，他们对宋家遗孤的感情比表面上看起来更深，一旦有机会，就想要帮助他们扳回一城。 为了让宋瑾拿到档案，他们背后进行了迅速而精密的策划。据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不明袭击，秩序必然陷入混乱，无暇顾及教堂这边的情况。而正常的交通路线受到限制，又能够很有效的牵制蔷薇密会的行动。 这件事就算宋瑾不知道也没关系，他只要平安离开这里，计划的目的就达到了。 以宋瑾目前的状况，他不可能看穿这些事，但苏暮夜心里清楚。 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他们得到了一张隐形的后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3 记忆的拼图 楼梯的尽头已经近在眼前。 窗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苏暮夜示意宋瑾：“往右走，左转两次。” 宋瑾依言左转。 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分为内外两层，他已经来到了两层屋顶之间。 这里什么都没有，上下左右看起来都是相同的砖块和墙壁，到了这里只能依靠苏暮夜指路了。 屋顶内侧的通道蜿蜒阴暗，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部分。苏暮夜警惕地注意着楼下的动静，一边指示宋瑾：“往前五步，右手边从角落数第十二块，向上三块。” 宋瑾快速数着砖块。 找到苏暮夜指示的位置，他用力推了推。 立刻，墙壁里发出重物移动的声音，穹顶内确实藏有机关。 但这还不算结束，砖块位置只开启了机关的第一步。苏暮夜又指示宋瑾走到另一侧墙面，继续寻找第二处隐藏位置，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当寻找到第七处位置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苏暮夜朝下看了一眼，教堂的门被撞开了，几条黑影闯进来，凌乱的手电筒光朝四处移动。 黑影奔向楼梯，借着窗外的夜色能看见这些人身穿防弹衣，手中持有武器。 是蔷薇密会的追兵来了。 通往穹顶的阶梯没有近路，还有一点时间。 苏暮夜催促宋瑾：“赶快，只剩最后一处了，左手第三排第一个位置。” 宋瑾依言按下那块砖。 顿时，整个墙面发出隆隆的轰鸣。 金属的锁链在墙壁内侧移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寂静的空间仿若地震。宋瑾吃惊地后退一步，他看见眼前的墙壁在震动，数块石砖缓缓向内凹陷进去。——这就是隐藏文件的机关，已经被害的白蔷薇9号所设置的机关？ 以八面墙壁所对应的八处位置作为密码，组成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究竟是何时，何地，通过怎样的方式能够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内布下如此复杂的机关？ 而地图的指示需要苏暮夜这样的专业人士才能看懂，找齐全部八个密码又需要充足的时间。只有在毫无干涉的情况下才能完成门的开启，莫思欢口中肖爵所做的准备，并不止瓦萨里长廊这一路这么简单。 肖家的人，究竟如何会知道他们今晚的计划？ 墙壁还在微微震动着，在宋瑾面前，凹陷的砖块逐渐组成一个空洞。 有东西在里面，他伸手进去，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盒子。 他拿出来，发现这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盒子。盒子表面镶嵌着极为繁复华美的装饰，但并没有任何能够开启的位置，金属盒的整体严丝合缝，毫无空隙。 而在宋瑾拿走盒子以后，凹陷的砖块又缓缓移动回到原位。 面前的墙壁，转眼间就恢复了原样。 宋瑾小心地捧着盒子。 在这里面，就保存着珐蕾拉的档案？ 见宋瑾已经拿到档案，苏暮夜推开墙上的窗户。 夜风从窗外猛然灌入，直升机的轰鸣声就在头顶，绳梯正在窗外来回摇晃。 在这近百米的高度，风太大，苏暮夜试了几次也抓不住那道绳梯。 他沉吟一下，果断催促宋瑾：“去窗外。” 宋瑾怔了怔，顾不得多想就把盒子塞进怀里，一脚踩上窗户。 穹顶的窗陈旧狭窄，他抓住窗棱艰难地挤了出去。苏暮夜在穹顶内拽住他的胳膊，防止他在风中不小心跌出去。窗外根本没有立脚点，宋瑾站在窗台上伸长手臂去够绳梯，几番来回终于将它握在手中。 他不敢看脚下，越过窗户紧抓住绳梯，朝苏暮夜伸出手：“夜哥！” 就在这时，一道冷风划过，他只觉得脸颊一阵剧痛。 他转过头。 屋顶的外围，身穿防弹衣的人正在慢慢靠近。 夜幕中，他们手里端着冲锋枪，正瞄准宋瑾的方向。 宋瑾心里一惊，连忙催促苏暮夜：“夜哥，快一点！” 然而，苏暮夜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抬头看着宋瑾，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怪异的表情。 子弹的破风划伤了宋瑾的脸，一丝血迹慢慢流淌下。 苏暮夜愕然看着这一幕。 他的表情既像吃惊，又像遭受巨大冲击瞬间的凝滞。 耳边发出尖锐的蜂鸣。 他的全身突然像是浸在冰冷的水中，动弹不得。 无数声音在脑海中回旋。 画面掠过视野。 他僵立在原地。 身穿防弹衣的人还在继续靠近，宋瑾焦急地大喊着：“快点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这时候，苏暮夜终于移动了一步。 然而，他却是向着窗户相反的方向。 宋瑾一愣。 他看着苏暮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的黑暗中。 他没有跟他一起走。 又一道冷风划过，追兵已经近在咫尺。直升机不能继续在原地停留，开始缓缓离开教堂。 宋瑾在狂风中大喊着：“等一下！再等一下！” 风吹痛了他的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他看着渐渐远去的教堂穹顶。 他搞不明白。 为什么苏暮夜突然退开了？为什么他没有跟他一起走？ 在刚才的一瞬间，那是怎么回事？ 那个奇怪的表情，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夜幕中，城市四处弥漫着烟雾，火光冲天。 警笛的呼啸划破夜空，红蓝警灯在黑夜的街道上闪烁着。 宋瑾呆滞地看着远方。 地平线的尽头，教堂的穹顶依然如标志般巍峨耸立着。 然而，他已经离它越来越远。 他再也回不到那里了。 而在这个时候，穹顶的楼梯里，弥漫着浓重的枪械硝烟味。 苏暮夜站在楼梯的另一端，漠然看着包围住他的那些人。蔷薇密会的追兵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但他们没有权利夺走宋瑾的性命，所以他才能平安无事的逃脱。但他的平安是以苏暮夜自己作为交换而得来的，刚才看到宋瑾受伤流血的一瞬间，他突然全部都回想起来了。 脑内的零碎记忆，如拼图般组合成型。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价值为何。 在这里他不能走，他必须要留在原地换取宋瑾的平安逃脱。 而且，他也不可能继续再跟着他一起走了。 外面的世界，不是他的归宿。 他冷眼看着面前这些人，缓缓开口说：“巴赫洛夫，他还好吗？” 持枪的人皆是一愣。 似乎，苏暮夜口中不应该出现这个名字。 他冷冷一笑，缓步走向他们。 “十五年前他没能在毒气室里杀死我，是不是很遗憾？” 他说。 “不过，还有商榷的余地。” “我可以先听听他的想法，再决定——是否要让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4 北上列车 夜空中回荡着螺旋桨的轰鸣声，直升机的黑影缓缓掠过城市上空。 宋瑾神情木然地坐在机舱里，透过舷窗，能看见地面上的城市四处都燃烧着火光，主干道被车堵得水泄不通。 他的脑海里浑浑噩噩，甚至无法冷静的去思考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在教堂的穹顶墙壁中拿到的那个金属盒还在他的怀里，微微透出冰冷的触感。他隔着外衣紧握住那个盒子，却又隐约有种想要将它狠狠扔掉的冲动。为了在这其中隐藏的未知秘密，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他，珐蕾拉，肖爵，莫思欢，还有苏暮夜沉重的枷锁最终套在了他的身上，在苏暮夜决定留在教堂里换取他逃脱险境的时候，他就已经背负上了极为重大的责任。 他必须承担起这个重要的任务，将盒子打开，取得其中的文件。 然后 然后，会发生什么？ 他难以想象。 半小时后，直升机在郊外的荒凉平原降落，有车在那里接应。宋瑾没有一刻喘歇的时间，就被人塞进了车里。 趁着夜色，车子在郊外林间的小路上穿过，凌晨时分来到了一处偏僻的火车站。这时候，宋瑾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但显然这里已经远离佛罗伦萨。 在火车站的检票口，两个身穿灰色大衣的男人在等候着，似乎是肖家安排前来护送宋瑾的保镖。车子将他送到这里以后很快就开走了，那两个灰色大衣将他带上一列即将开动的火车，在二等座车厢找了一个窗口的位置坐下。 靠窗的位置是两张面对的卡座，两人一个坐在宋瑾的对面，一个坐在他身边，将他牢牢看住。这或许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然而从他们眼中宋瑾却又看到一种极为不善的神色，他仿佛正在被人牢牢监视住，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他说服自己尽量不去在意这两个人，独自陷入沉思。 交通工具没有选择飞机而是火车，并且在这极为偏僻的乡下。这说明有人在追踪他们，必须计划最为安全隐蔽的路线。 而火车能够到达的目的地是有限的，所以接下来他可能会被送到意大利或者周边的某个城市。 那再之后呢？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仔细研究那个金属盒，然而在从蔷薇密会的包围中逃脱以后，他根本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是安全的。——也许，最后还是要转乘飞机？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很想回国，回到桐城或者锡林，哪里都好，至少在遥远的国内，蔷薇密会的触手似乎还没有完全控制那片土地。 窗外响起鸣叫的汽笛声，火车缓缓启动了。 宋瑾倚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物慢慢后退，内心一片茫然。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而车厢里的暖气开的很足。 身边的灰色大衣都沉默着不说话，在静默和温暖中，他逐渐感觉到一丝疲惫。 他整夜奔波，已经非常累了。 意识有些涣散，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担。 他模模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又突然惊醒。 感觉上似乎只过了几秒钟，但他显然睡着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火车在平原上奔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荒野美景，宋瑾思索着，根据他曾经在意大利旅行的经验，火车应该正在朝着北方行驶，所以如果需要转车，那目的地可能就是米兰或者都灵。 米兰有宋幽的工作室，那里同时也是那座神秘的白蔷薇庄园的所在地。白蔷薇庄园曾经是蔷薇密会的一家教育机构，那里现在可能依然有他们的据点，至少，那里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 宋瑾想了想，开口问坐在对面的灰衣男子：“我们要去都灵吗？” 以最简单的推断，肖家应该会远离米兰，尽量避免行踪被蔷薇密会发现。 灰衣男子低着头，听见宋瑾说话，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都灵。”他说，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那就是米兰了？”宋瑾有些意外。 那人没有回答。 看他的反应，似乎也不是米兰。 宋瑾微微皱起眉。 而灰衣男子回答完他的问题以后，又重新低下头。 宋瑾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是冰冷的浅灰色。 是跟珐蕾拉和苏暮夜极为相似的颜色。 难道这两个男人，是德国人？ 回想起自己曾经在慕尼黑肖家的别墅里见过肖爵的外祖父，宋瑾不禁猜测起了这一层关系。 然而，情况却有些不对劲。 他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周围，现在早就已经是白天了，然而车厢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他和这两名灰衣男子，是全车厢唯一的三个乘客。 在早班列车上，这是一件极度不正常的事情。 宋瑾的背后，隐隐泛起一层寒意。 他猛然站起来。 立刻，坐在身边的那名灰衣男子拽住了他。 “你要去哪里？”他用不熟练的英语问。 “我，我想上厕所！”宋瑾连忙说，一边假装焦急的挤出座位。 那两名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跟在宋瑾身后：“独自行动不安全，我跟你一起去。” 宋瑾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朝洗手间走去，脑中的神经早已绷紧。 不对劲，这哪里都不对劲。 他对于周围的视线和气氛是极度敏锐的，这两个人身上透出的绝不是尽心保护他的善意。 他们，正在冷漠地监视他。 这节空荡荡的车厢，是为了他无法混进人群中逃脱而特意准备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离开意大利北上的火车，来自德国的保镖。 如果他们不是去北方的意大利国内城市，那，难道是要返回德国？ 德国有肖爵的外祖父在，有珐蕾拉的研究所在，如果要去寻求他们的保护为什么不能直白地告诉他？宋瑾完全参不透这其中的缘由，但直觉在告诉他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最糟糕的境地是，他不是被救了。 这或许，是另一个陷阱。 手心微微发冷。 他咬着牙。 这难道是肖爵费尽心思布置的精妙圈套吗？假装协助他们，为他们铺平道路，甚至不惜拉拢莫思欢。而真正的目的是诱骗他们瞒过珐蕾拉和蔷薇密会拿到档案，再将那些档案占为己有！ 宋瑾不动声色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这是一班慢速列车，他或许还有机会。 洗手间旁边是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那里有一扇门。 行动的机会，稍纵即逝。 他慢慢朝前走。 然而这时，他看见前方的车厢尽头，倚靠着一个身穿兜帽外套的人。 他怔了怔。 那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5 逃脱 那个身影极为熟悉，宋瑾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肖爵。 那是肖爵！ 站在车厢门口的那个人竟然是肖爵。 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肖爵掩盖着自己的脸，他经过简单的乔装打扮，正若无其事的站在宋瑾面前。 宋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肖爵的出现，瞬间就推翻了他刚才的臆测。 而这列火车如果不是陷阱，肖爵会在这里就更加奇怪了。在旧宫的时候莫思欢说是肖爵让他在那里蹲点，协助他们尽快去拿到珐蕾拉的档案，所以一切应该都是他策划的。 是他安排了从瓦萨里走廊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的一路顺畅，以及在屋顶的直升机和火车的协助撤退。如果没有肖爵的帮助，宋瑾根本不可能带着档案平安来到这里。 而肖爵突然失去联络的原因也应该在此，或许他正在忙于跟谁周旋，或者在这个时间点他不能存在任何可疑的言行。此时昨晚的火灾很可能还没有让整个城市完全恢复秩序，宋幽和苏暮夜也都留在了那里。所以肖爵需要在佛罗伦萨随时掌握事态的发展，他不可能有闲心专程登上火车来寻找早已经脱离战场的宋瑾。 而且，宋瑾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列火车在凌晨离开站台以后就没有停过，肖爵究竟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如果他是作为普通乘客登上这辆列车的，这说明他根本就是跟他一起上来的。 难道，他昨晚就已经离开了佛罗伦萨？ 他似乎并不关心那边的情况，难道在珐蕾拉的档案落到宋瑾手中以后，他的计划就已经大功告成了？ 宋瑾百思不得其解，他慢慢走着，一点点的靠近肖爵。 肖爵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塞着耳机像是在听音乐。但宋瑾能感觉到他正在等待他，他就是为他而来的。 而那个灰衣男子似乎并没有认出肖爵，他跟在宋瑾身后，甚至百无聊赖的点了一支烟。从上车到现在他已经无所事事的坐了好几个小时，现在终于能站起来放放风，他的精神不免有些松懈。 两人一前一后，跟肖爵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宋瑾凝神屏息，他缓步经过肖爵的身旁。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低语。 ——跑。 肖爵在轻声对他说。 “快跑。” 瞬间，宋瑾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他不自觉地跨出一步迈出车厢，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前方。 几乎在同时肖爵一个转身顺手拉上车厢门，扣住锁扣。连串动作只发生在眨眼间，灰衣男子还来不及反应，门已经在他面前被锁上了。 宋瑾冲进前一节车厢，一路飞奔，身后传来灰衣男子在门后的捶打和咆哮声。 前方的车厢里也是空荡荡的，他一边跑一边忍不住想看看身后。 然而，肖爵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别回头看，快跑！” 他跟在宋瑾身后，两人穿过车厢间的座位奔向前方的门。 宋瑾气喘吁吁，他无暇开口说话，只能听见肖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前面的门已经打开，到下个岔道口列车会减速，你趁这个机会跳车！” 宋瑾一怔。 “那里有人接应，你只管跳！事后我会再联络你的，保护好那个盒子！” 车厢的尽头就在前方。 灰衣男子追逐的脚步声已经在背后响起。 宋瑾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跑出车厢，来到前方的连接处。 在那里，车门已经如同肖爵所说的那样敞开着。 经过岔道口，列车缓缓放慢速度，刺骨的冷风从门外吹进来。轨道下方是茂密的树林和草丛，荆棘密布，宋瑾看了一眼门外飞速后退的景物，紧张地咽下口水。 肖爵站在车厢前，背对着他。 那两名灰衣男子已经飞奔过来，嘴里喊着什么。 肖爵开口说话，宋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两人对肖爵的出现显然也很诧异，但他们站在原地没有冲上来，似乎对肖爵的身份有一点忌惮。 言谈间，肖爵回头喊了一声：“快跳！” 宋瑾瞬间警醒。 他咬紧牙走到车门前，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如同刀削。 灰衣男子在他身后愤怒的喊起来，宋瑾心一横，捂紧怀里的档案盒，猛然飞身跃出车厢！—— 狂风吹起，巨大的惯性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蜷缩的身体飞起来重重跌在草地上翻滚。他抱住头一路滚进茂密的草丛深处，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那两名灰衣男子站在车门前，远远看着他。 他们没有再追上来。 火车呼啸，渐渐远去。 宋瑾在草丛里胡乱抓着带刺的荆棘，终于艰难地稳住身体。 他倒在草丛里，大喘着气。 他跳下车了。 他竟然成功了！ 全身都在痛，外套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眼前天旋地转，他几乎没有办法站起来。 他挣扎了一下，肩膀和脚踝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似乎是跳车的时候摔伤了。 但幸好档案盒还在怀里安然无恙，他没有让肖爵失望。 四周静悄悄的，眼前到处都是树林和杂草，不知这是铁路线的哪一段。 宋瑾意识模糊地躺在草丛里，他想歇一会儿再起来。 这个时候，他隐约明白了一些事。 局面已经全都乱套了。 肖家想抢在蔷薇密会之前拿到档案，这个猜测应该没错。然而肖爵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暗中留了一点私心，他没有选择将档案交出去，而是在最后突然出手帮助宋瑾逃脱。他肯定怀有自己的某种目的，所以刚才在车上说事后会联络他，保护档案并不是宋瑾唯一的任务，他还有更大的责任在身。 冬季的树林里很冷，宋瑾躺在原地恢复了一下体力，已经觉得快要冻僵了。 他努力站起来，然而刚才摔进树丛的时候头撞到了一棵树根。他只是轻轻一动，眼前又是天旋地转。 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前倒下去，前额狠狠磕在泥地上。 一阵眼冒金星。 而就在这时，他听见树林里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看见一双黑色皮鞋。 皮鞋的脚底踩在树叶上，发出悦耳的脆响。 而后，那双鞋停留在他的面前。 有东西轻轻落下来盖住他的全身，视野顿时陷入一片漆黑，那温暖的触感似乎是一条羊毛毯。 在柔软的包围中，他听见那人在自语。 “真会给我找事。” 他微微一怔。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 竟然是一位久违的人。 =========================== case 3. 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6 亚维农 几天之后。 法国东南部。 亚维农。 郊外僻静的林间小道上，11岁的女孩萝耶提着果篮正穿过一片小树林。 果篮里装着新鲜的牛奶和橘子，这是送给客人的。 萝耶在寒风中裹紧身上的披肩，她隔着树林已经能看见远处那栋古朴的房屋。这座几乎与世隔绝村庄在近十年里才迎来第二位客人，据说也是来自某个遥远的东方国度。那里远隔重洋，客人的相貌也与当地人大相径庭，他们有着黑发和含蓄的气质，至少那栋房屋里从没有听到过放肆的笑声。 11岁正是好奇的年纪，萝耶喜欢去探望那位年轻的客人。他会说当地的语言，受伤的身体也在逐渐恢复健康，日常的沟通完全没有问题。然而他总是少言寡语，似乎怀着很重的心事，父亲说客人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享受，他们有重要的任务在身，偶尔寒风呼啸的深夜里，萝耶会听见夜空中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她真想知道这些客人究竟是从何而来，他们又将会到哪里去。 穿过树林走下山坡，小屋就近在眼前了。 屋前种着花，但在寒冷的冬季有些萧瑟。萝耶推开半人高的木栅栏，走到小屋前敲了敲门。 客人尚未痊愈，还不太方便下床，敲门只是告诉他有人来了。现在是午睡的时间，他应该还没有醒来，萝耶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静悄悄的房间里。 小屋的摆设很简单，简朴的家具，角落里有一张床。 客人没有睡着，床头的窗帘掀起一半，他正躺在床上。 借着窗外那一丝微弱的光，他正在看着床头柜上的一个金属盒子。 萝耶很熟悉这个盒子，这是客人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少的可怜的行李里最重要的一件东西。被带回村庄的时候他意识模糊，但依然紧紧抓着这个东西不放。 看见有人来了，黑发的年轻人从床头柜上收回视线。 萝耶将果篮放在桌上，礼貌地说：“午安，这是父亲让我送来的。” 果篮装的很满，宋瑾看了一眼。 他无奈地说：“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不用麻烦你们多费心。” 萝耶将温热的牛奶倒在玻璃杯中：“这是您叔叔叮嘱的，他也是我们的重要客人。他说您摔下悬崖得了脑震荡，需要静心休养一段时间。这里的生活很平静，在完全恢复健康之前您不用急着走。” 这是父亲交代过她的话，她复述的很熟练。 故意找个小孩来应付他，宋瑾也不是看不出来，他唉了一声，绝望地捂住脸。 离开佛罗伦萨已经五天了，逃离那列火车以后，他撞伤了头，被在那里接应的人一路带到了法国，来到普罗旺斯南部的这座小村庄。这里与世隔绝，没有网络，电视信号只能收到当地少数几个台。他完全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肖爵和莫思欢到底怎么样了，宋幽有没有顺利挺过这个难关，苏暮夜现在又在做什么关键是，唉唉，宋瑾真是万般没想到肖爵安排的所谓接应，竟然是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如果说在宋幽面前他还能乱蹦跶，那在这位长辈面前他也只能乖乖听话，不敢乱跑。 他不允许他走，他就不能走。 虽然，落到今天的地步，最初的开端说到底就是他引发的。 宋瑾一边想着，觉得头又痛了起来。从火车上跳下的时候他的头撞到了树林里的树根和石头，情况比想象的严重。被捡走的半路上他就昏迷了，醒来已经躺在了这座遥远的陌生村庄里。 他艰难地想起身，萝耶见状连忙扶起他：“您怎么了，想上厕所吗？” 宋瑾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我想出去走走，叔叔呢？在他的花房里？” “是的，他每天都在那里。” 宋瑾叹了口气，他把小女孩打发走，拿起橘子从后门离开小屋。 他啃着橘子，心里构思着想要说的话。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今天他必须得走，他根本没有这么多躺着享受的时间。 经过一条小路，远处是另一栋房屋，旁边是一座花房，远远就能闻到甜美的薰衣草味道。普罗旺斯是举世闻名的薰衣草之乡，但是在冬季看不到漫山遍野淡紫色的美景，所以那一位只能勉为其难在花房里种了一些，供自己欣赏。 宋瑾想到自己在那一天离开纽约前往锡林以后，吃了这么多苦。然而这家伙居然消失以后就在这里独自享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扔掉橘子皮，走进透明的花房里。 玻璃的建筑物里暖洋洋的，迎面扑来薰衣草迷人的香气，他看见在花房的角落里架着一块写生画板，画笔和颜料随意扔在地上。 而那位花房的主人，他那位久违的坑爹叔叔，正在悠闲的潜心创作。 他戴着眼镜，精神矍铄，即使在这番悠闲的生活环境中，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所带的那种属于学者的悠然风骨。 坐在那里的，正是与宋瑾十几年未曾谋面的，这一切事件起源的根源。 在锡林的黄铜怀表案件以后就销声匿迹，宋瑾曾经以为他今后再也不会见到的，他在这世上仅剩的第二个亲人。 是他的叔叔，宋子瑜。 锡林公立大学建筑学院的首席教授，苏暮夜的恩师兼同行。 这个早就跟宋家断绝来往的远房亲戚，却是把宋瑾卷入这一切风波的根源。 三个多月前，宋瑾在遥远的美国突然接到叔叔去世的意外消息，千里迢迢回到锡林继承他的遗产。 这看似普通的一次小事件，却是揭开无数阴谋和往事的开端。宋瑾从此被迫与蔷薇密会纠缠在了一起，探究自己遗忘的记忆，调查黑蔷薇的谜团，最终才知道自己看似平静的生活竟然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他以为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他以为安稳的家庭也早就支离破碎。 一切都是宋幽为了让他不受伤害，所谓伪装出的一场戏。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能够接受这一切，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蔷薇密会与夏绿蒂姐妹的纠葛，流落在外的黑蔷薇以及那个涉及数万人的谋杀计划，他不可能袖手旁观。他拿到了珐蕾拉的档案作为筹码，然而逃离佛罗伦萨以后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却是毫无头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7 花房 宋子瑜离家很早，在近二十多年里几乎没有回到过桐城。 宋瑾的印象中只留有“叔叔和家人关系不好，两家已经十几年没有联系了”。然而因为他本身的记忆就很不可靠，这种说法现在也不能确切的当做一回事。 在经历过诸多风波之后，现在他眼中的叔叔有些怪异的陌生。因为宋子瑜的外表变化并不大，所以宋瑾还能认出他，但想到他人口中那些叔叔所经历的种种，他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所认识的只是宋子瑜这个皮囊，他根本就从没了解过这个人真正的模样。 甚至于，养育他成人的那个宋家，他全部都从没真正看懂过。 他能经过肖爵的一手安排而站在这里，说明这里就是他新任务的起点。叔叔会告诉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但他们之间应该谈的，却又似乎不仅仅是这点事。在锡林的黄铜怀表案件结束以后，只有苏暮夜和宋子瑜见过一面，有关他这些年的心理变化，在学校的呼风唤雨，以及二十多年前慕尼黑的实验，与蔷薇密会的隐秘关系这些事，跟宋瑾本身都没有直接的关系，但避而不谈当成完全没发生过，却又不太妥当。 宋瑾在亚维农的这几天里，来过花房好几次。 但他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他不知道这么多事应该从何说起。 宋子瑜慢条斯理地在画板上涂抹颜料，他本身就有很高的艺术天分，寥寥几笔就生动勾勒出极为迷人的意境。 他没有说话，宋瑾站在他身旁默默看着。 这样的生活，可能就是他人生理想中追求的终极，其实宋瑾早该想到叔叔在普罗旺斯的。当初离开锡林之前，他曾对苏暮夜说过将来可以去“骑士城”找他。而这个名称所指代的谜底并不复杂，普罗旺斯是中世纪骑士抒情诗的发源地，而位于南部的历史名城亚维农，正是宋子瑜在业内所获得过的银骑士勋章奖的发源地。 意义深远的骑士之城。 如果认真去找，他的行踪并不隐秘。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宋瑾和苏暮夜都无暇去顾及他了。 画板的图案逐渐成型，又被涂抹掉，再重新勾勒这种创作似乎只是在悠闲的打发时间。宋瑾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那个，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真的得走了。” 宋子瑜随手把画笔浸在水桶里，欣赏着自己的画作。 他对宋瑾淡然地说：“这里没有人勉强你，就这样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 宋瑾忍不住说：“我跟你不一样，已经被卷进案子里我就会负责到底！” 宋子瑜看了看他：“你的意思是，我不负责？” 宋瑾没吭声。 “我可没有亏欠过你什么，相反还救了你的命，”宋子瑜回头又继续去欣赏他的画，“你也是个挺可怜的孩子，虽然跟你小时候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我扪心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失职的事情，不知道你对我有哪里不满意。” 宋瑾难以回答。 他和叔叔之间确实没有直接的矛盾，宋子瑜和锡林大学的关系，和蔷薇密会的关系，都不是导致他历尽艰难的原因。 如果说有什么不满，也许，他只是在为苏暮夜感到惋惜。 他逃离孤儿院来到遥远的锡林，进入到一个陌生人的家庭，这个家庭可能是他全部的感情寄托。 他为了感恩而付出了许多的心血，然而最后受到的不是回馈，而是来自恩师的嫉妒和猜疑。在宋瑾心目中，叔叔一直都是个值得尊敬的睿智学者，但在锡林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他太震惊，太失望了。 他问：“当初在锡林的时候，莫教授对你的那些指控，都是真的吗？你离开时候对夜哥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 宋子瑜笑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卑鄙小人？” 宋瑾说：“留在我记忆里有关你的事，都是很快乐的。所以莫教授说他的卑劣行径都是受你主使，说你惧怕被自己的学生超越，嫉恨苏暮夜的才华，我一直都不太敢相信，我不信你是这种心胸狭隘的人。” 宋子瑜甩了甩沾水的画笔：“我确实犯过一些错误，是我纵容了莫清源，这是当时审时度势所作出的选择。至于苏暮夜，我听说你们在一起查过案，但你显然并不了解真正的他。” 宋瑾不太明白：“真正的他？” “迟早有一天你会看到的，但最好这一天不要到来。当年黑蔷薇的计划里所培育出的东西是你想象不到的，我接受珐蕾拉的委托尽了很大的努力，最终还是收效甚微。” “我一点都不懂你的意思。” 听宋子瑜的语气，他似乎对苏暮夜有诸多不满，问题的根源在于苏暮夜本身。 然而，宋瑾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除了最初觉得他比较难沟通以外，并没感到哪里不对劲。 虽然苏暮夜总是少言寡语，也喜欢独自行动，但这只是跟他本身的性格和后天的生活经历有关。 他还有哪里做得不够让人满意？ 而宋子瑜也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了：“总之，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见过这种事，情绪受到影响所以才求助于蔷薇密会的药物。后期的副作用和谢征的事情，是意料之外的事故，我也很遗憾。离开锡林并不是逃避，而是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法继续在那里待下去。如果你能找到让我受到法律制裁的证据，我随时都在这里等着，而在道德上的瑕疵，我选择放弃声望和学术地位作为代价，应该也足够了。” “” “还是说，你坚持觉得我亏欠了苏暮夜，应该去跟他道个歉？” “这” “生活上，我从没有亏欠过他。我敢说十五年前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敢从珐蕾拉手里接这个烫手的任务。”宋子瑜说着站起来，“先不谈这些事了，这跟你无关。你今天来找我，是希望我允许你离开这里？” 宋瑾点头。 他说：“珐蕾拉的档案在我手里，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既然肖爵安排你来接应，你应该知道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8 9号之谜 宋子瑜随手涂开那张半成品的水彩画。 “并不是我不让你走，是你需要安心静养，也需要一点时间平复情绪。”他说，“你离开意大利的时候情况很不好，可能你自己都还没有发现。但现在看起来时机差不多了，我也无意勉强你留下。而你的任务简单来说，是肖家希望你能提供一些协助。” “我完全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宋瑾说，“他们似乎想把我送回德国，但是中途被肖爵拦截。我离开佛罗伦萨的时候那里一片混乱，究竟谁是敌，谁是友？” “有个名叫梅菲斯的人，也就是肖爵的外祖父，他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是蔷薇密会不同意。过于明显的行动会引发他们的怀疑，所以他只能暗中构思了这个计划。详细的细节你得去问他，我只是为你提供一个暂时休憩的中转站。” “那，他们要我去做什么？” “打开珐蕾拉的档案密码盒，取得其中的文件，同时去调查一件案子。——也就是，三个月前白蔷薇9号的被害案件。” 宋瑾大吃一惊。 白蔷薇9号？ “这，这不就是？” 宋子瑜点头：“所有案件的开端，也就是有人暗杀9号以后，串通薛枫伪造我的遗产文件，将你从纽约骗到锡林的那件事。所有人现在都分身乏术，而我不擅长侦破也不想再卷入这些事，所以只能委托你去调查了。” “但是，我要到哪里去调查？” “回到国内，去璃江。” 宋瑾一愣。 “你知道那个地方吧。” “当然” 璃江是国内的一线大城市，知名度很高，那边的大学也与宋瑾就读的哥大有长期的学术往来。 但是，他没有想到白蔷薇9号也是中国人。 宋子瑜看出宋瑾的疑惑，解释说：“他不是璃江的本地人，只是在当地进行短期的科研工作。” “你们很熟悉？” “我们认识很久了，所以他才会成为这起案件幕后策划者展开行动的切入口。” 宋瑾了然于心。 他问：“能仔细跟我说说这件事吗？” 宋子瑜点头：“事到如今，隐瞒对我也没有好处。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但只要你愿意调查我也会尽量协助。” “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那就好。——其实，就我的角度来看，案件真正的开端可能比表面看来要早得多。白蔷薇9号的真名是塞缪。赫歇尔，瑞士国籍，是一名海洋生物学家。我们是在一次密码学爱好者的聚会上认识的，这是距今近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而那场聚会的举办者也是蔷薇密会的成员，所以我很怀疑这一次偶然的相识，也许本身就是一个计划。” 宋瑾问：“你和蔷薇密会具体是什么时候产生关系的？” “那很早了，是二十多年前慕尼黑基因实验的时候。当时因为苏曦捐献基因以后又反悔，偷走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苏暮夜，所以与他关系比较好的我们几个人都受到了波及。” “所以你也知道黑蔷薇的培育计划？” “知道一点，但没有放在心上。当时我还很年轻，跟计划本身相比，其实更担心苏曦一意孤行的行为会影响到我本身的前途，那件事当时在蔷薇密会的内部闹得很大。” “你担心自己的前途，所以他们污蔑他剽窃的时候，你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话？” “我劝过他，是他违约在先。但他像着了魔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要我多管闲事帮他脱离困境，我也没有办法。十五年以后珐蕾拉来找我，答应她的求助是我念于旧情能做到的最大帮助了。” 确实，已经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再多指责。 宋子瑜和珐蕾拉口中，关于苏曦当时情况的描述是一致的。 他不愿意走回头路，所以任谁也帮不了他。 而事情的关键也不在这里，而是数年后那次密码学爱好者的聚会。蔷薇密会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与宋子瑜建立联系，而多年后的聚会中，白蔷薇9号又与他相识。之后又过了近十年，9号被杀并且悄无声息的被人替代，这个局的布置显然比想象中要深的多。 “你和那个名叫塞缪的人相识以后，经常往来吗？”宋瑾问。 “我们的工作和住地都相隔很远，偶尔会见面，大多数时间通过网络联系，”宋子瑜说，“在国内外同行之间这种频率的联系很常见，所以他只是我很多朋友之中普通的一个。” “在长期的联络中，你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按照肖家的说法，塞缪。赫歇尔死于三个月之前。在这前后我们一直保持着正常的邮件来往，说明在我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有人谋杀了他，并且毫无痕迹的替代了他。” 宋瑾说：“我们暂且将这个凶手称为x，这个神秘的x，他不仅能伪装死者的工作和生活，并且连蔷薇密会都毫无察觉，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至于跟锡林案件相关的有三件事，第一是你通过白蔷薇9号的介绍，协助蔷薇密会进行药物实验；第二是薛枫接受9号的命令，在谢征案件发生以后伪造你的遗嘱将我骗到锡林；而第三，是你在锡林大学工作的时候，将莫教授多年的罪证制作成数据保留下来。我想弄清楚的是，这些是否都是x计划中的一环。” 如果没有药物试验，就不会发生谢征的死亡。 如果没有那份假遗嘱，宋瑾就不会来到锡林。 如果没有莫教授的罪证，宋瑾和苏暮夜当初调查到黄铜怀表案件尾声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案。 宋瑾很难想象，这个x，他的构思究竟精妙到何种地步。 宋子瑜想了想，说：“谢征与我的经历很相似，我们和苏曦都是当年出国的公费留学生。而且他和我一样是密码学的业余爱好者，但他是否认识塞缪。赫歇尔，我不太清楚。” “那有关莫教授的罪证” “确实来自赫歇尔的建议，但这是他本人的想法，还是他无意中转述了他人别有用心的建议，现在我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不出宋瑾所料。 他的心情陡然沉重。 眼前面对的，可能是一个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对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9 巧合的时间节点 这个身份不明的x藏身于暗处，利用白蔷薇9号与宋子瑜和谢征的朋友关系，又利用9号安插在锡林当地的联络人薛枫和张琛，将他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玩弄在手中。他通过某种方式知悉了9号掌握的情报，继而将他谋杀并取而代之，一边与宋子瑜保持联络并为他出谋划策，一边又指使薛枫为他办事，最终策划了锡林的黄铜怀表案件，将宋瑾引到如今难以脱身的境地。 让宋瑾不明白的是，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身上的地图，怎么想都说不通。 就算将x的动机硬是归为得到珐蕾拉的档案，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要特意把苏暮夜扯进来。 但，联想到苏暮夜，宋瑾突然又有了一种新的怀疑。 在佛罗伦萨的时候，苏暮夜在教堂穹顶内突然的奇怪举动。 当晚的一路上，他的表现没有任何异样。 然而在最后的关头，他却放弃了逃脱。 那个时候，他似乎在瞬间回想起了什么。 这一点，会不会也在x的预料之中？ x的计划必然是想要达到某种目的，而从案件跨越的时间长度看来，他的目的可以在任何时间达到，他并不太焦急。 也许，他在寻找机会拿到地图的同时，也在耐心引导苏暮夜重新构建起和蔷薇密会之间的联系？ 在这其中，宋瑾隐约感觉到某个关键。 那是什么？ 隐秘的地图，黑蔷薇的经历 都是“往事”吗？ 没错了。 他似乎参透了x真正的动机，这个人，他正在试图将一些被掩盖的“往事”，重新挖掘出，将它们暴露在阳光下。 如果没有黄铜怀表案件的起点，宋瑾就不会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苏暮夜也不会被迫去回忆当年黑蔷薇的生活经历。如果不是被宋子瑜的假遗嘱所欺骗，他们现在可能依然过着平静的生活，什么都不会知道。 是x的计划揭开了一切，他打破了这份虚伪的平静。 而在这精心谋划的骗局背后，他又有什么样的企图？ 揭开这些往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宋瑾沉思着。 他问宋子瑜：“我的父母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是宋幽一直在骗我。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宋子瑜点了点头：“既然骗局已经被揭穿，我也没有继续隐瞒的意义了。当时我已经离开桐城很久，你们一家四口具体的生活情况也不太清楚，我是通过肖家的途径听说了一些大概。” “所谓的大概是？” “听说你们一家是为了你和宋幽学业上的事情，在夏天的时候前往意大利。结果长途汽车在山路上出了车祸，你的父母在事故中罹难了，虽然你没有受重伤，但精神受到很大的打击。宋幽带着你难以独自生存，所以才求助于跟你父母相识的肖家。” “他为什么不来求助你？” “出事之后宋幽就没有再回国，内情我也不太清楚。但当时我和你父亲已经多年没有联系，又刚刚接受珐蕾拉的委托收养了苏暮夜。就算他来找我，恐怕也很为难。” 宋瑾一愣。 他竟然发现了一个被自己遗忘的小细节。 “我们家发生事故，和夜哥离开德国是同一个时候？”他问。 “前后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吧。” 这真奇怪。 因为之前无暇顾及叔叔这边的情况，宋瑾也从没有仔细调查过他和苏暮夜童年生活发生变故的具体时间节点。 宋子瑜并不清楚意大利的那起事故，而如果它仅仅只是一场车祸，肖家毫无理由会禁止宋幽去调查这件事。并且，它更不能解释之后宋幽成为白蔷薇的一员，与肖家合作，为蔷薇密会卖命多年的缘由。 他问宋子瑜：“宋幽和蔷薇密会之间的关系，你清楚吗？” 骤然，宋子瑜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他推了推眼镜。 宋瑾催促他：“如果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请你都告诉我！我什么都不会计较，只希望你能尽量坦诚。” 宋子瑜沉默了一会儿。 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能瞒多久，但它总有一天会暴露的。” “什么？” “之前肖爵的外祖父，梅菲斯爵士，他和我交谈过一次。宋幽发誓永远保密，而你的父母也已经不在人世，这件事也许最后只能剩下我来说，看来，现在也别无选择。” 宋瑾怔着。 听宋子瑜的语气，他似乎在隐瞒着一个重要的秘密。 但宋瑾不明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忍不住又催促：“不管是什么，快告诉我！不管什么事我都能接受。” 宋子瑜没有说话。 他看着宋瑾的眼中，隐约有一丝同情。 “你小的时候，我带过你一段时间，”他说，“因为过去的感情还有一点残留，所以让我来说这件事，有一点难。” “先回答你的问题吧，宋幽和蔷薇密会之间的关系，其实很深。确切的说，宋家和肖家跟他们的关系都很深，在这其中我反而是一个局外人。——至于你，我一直都不清楚你真正的由来。” 宋瑾怔了怔。 “你的意思是？” “你和宋幽，长得并不像，这一点你自己也知道吧？” “是的，我” “宋幽长的像他母亲，而你像宋家的人，也有点像我，所以你可能以为你像你父亲。但这只是一个巧合，如果当年没有这份相似，你可能也无法成为宋家的一员。” “！！！” 宋瑾的脸色微微发白。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 这个意思是 叔叔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我，难道？”他喃喃地问。 宋子瑜没有说话。 他几乎是难以觉察的，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是的，”他说，“你，并不是你父母亲生的孩子。” “其实，有很多人知道这件事，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对你开口，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瑾呆着。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竟然不是宋家的孩子。 他和宋幽，并不是亲兄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0 弃儿 他浑浑噩噩的，但逐渐的，在他脑海中的某一处却开始清醒。 叔叔揭开的这个秘密，让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难怪，宋幽对他的态度总是那么奇怪。 宋幽处处都讨厌他，却又把他的责任尽心的背负在自己身上。这并非因为他们是一家人，而也许正恰恰相反，正因为他们不是一家人。他就像是被宋家人捡回去的一件东西，已经捡到了，就没有这么容易再扔掉。抛弃他会让宋幽自身受到道德的谴责，也会愧对自己的亲生父母。 而他也很明白叔叔所说的“很多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有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身边的人，宋子瑜和宋幽，与宋幽关系密切的肖家，与宋子瑜相熟的珐蕾拉，还有蔷薇密会那些与他相关的这些人，都能轻易知道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对自己一无所知。十五年的人生经历已经是虚假的，没想到竟然连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 宋瑾心里一片茫然。 在这一瞬间，就连踏在脚下的土地，也仿佛像是一片轻飘飘的虚境。 他难受的几乎站立不住。 宋子瑜微微皱起眉，指向花房角落的椅子：“坐一会儿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宋瑾困难地挪动几步，走过去，有气无力地倒在了椅子里。 “所以我并不想做这个恶人，”宋子瑜略无奈，“让你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就像是我的责任。” “我不会怪您，”宋瑾木然看着面前的花园，“我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拥有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如今又被夺走了一大块。 心里空落落的，在这世上，已经找不到他的立足之地。 他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 也许因为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劫难已经够多了，他比自己想象的恢复更快。 甚至于，他感到一丝怪异的轻松。 既然不是宋家的人，那他几乎了无牵挂。前方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在等待着，万一哪天他遇上不测，在世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事情了。 这也算是一种豁达的心境吧。 他平静了一下，问宋子瑜：“既然我不是宋家的孩子，当初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对于x的作案动机他始终百思不解，然而他的来历却又让谜团看到了一丝曙光。 现有的案情已经被分析的一清二楚了，搜集情报需要新的突破口。 他的身世，也许就是一个重要突破。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宋子瑜说，“我很早就离开家，有关你的童年生活，大部分都是经过转述而来的。” “你来到宋家，是距今二十多年前的事。” 他说。 “那时候，苏曦的风波刚刚平息不久，我结束国外留学的生涯前往锡林公立大学工作。你后来的父母，当时和宋幽一起在桐城生活，我们两家很少来往，有一年春节回桐城探亲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捡到了一个孩子，也就是你。” “那是跟现在差不多的季节，很冷的冬天，是你父亲，也就是我的兄长在桐城医院的后山上发现了你。后来根据骨骼鉴定当时你还不到两岁，走路都不稳当，如果没有及时被发现的话，肯定会冻死在山里。” “桐城是个很小的地方，按理说有走失的孩子马上会被找回去，但始终没有人来认领你。而宋家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你不符合收养条件，你父母也不想让你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所以最后他们通过桐城医院的工作关系，为你办理了出生证明。” “二十多年前的资料管理本身就比较混乱，经过一些程序，你就变成了宋家的第二个孩子。” 宋瑾认真听着，不知不觉皱起眉。 在叔叔这段简短的叙述中，已经存在许多问题。 他问：“按照你的说法，我的父母都是桐城医院的医生？我只记得妈妈是精神科医生。” 宋子瑜说：“你父亲是医院的管理人员，有时候也会出差。以儿童的认知程度，你可能搞不清当时自己父亲的具体工作。——但，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离家很早。所以，在你们四口之家发生的事，我不敢说百分之百的了解。”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宋瑾已经觉察到在这其中明显的语气暗示，他问：“您好像对我的来历有所怀疑？” 宋子瑜点头：“你也知道，我和你们家已经多年没有来往，表面上的理由是双方存在矛盾。但你并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矛盾，是不是？” “对。” “其实这只是我们双方心照不宣的说辞，事实上，是我主动想离开桐城。尽早分家对我们兄弟都好，你父亲对此也默认了，如果我不走，宋家迟早要发生事端。” “这怎么说？” “简单的说，我们这户人家，最早的源头在何处，住在桐城有什么目的，这本身就是一个谜团。” 宋子瑜说。 “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是桐城后山的护林员，因病去世的很早。你的父亲是桐城医院的职工，与身为医生的你母亲结婚并育有一子，也就是宋幽。在我出国留学之前，家庭已经形成了总共四口人的结构，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唯有一起生活的人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古怪——你的父母，之间几乎没有感情。” “他们没有感情，也没有什么矛盾，非要形容的话，他们与夫妻相比更像一种工作伙伴的关系。祖父母关系如何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宋幽出生以后，我在家中的位置就变得很尴尬，你的父母不希望我继续住在这个家里。” 宋瑾专注地听着。 宋子瑜的描述，让他完全能够想象出那种古怪的家庭氛围。 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和之后发生的一切，甚至应该说叔叔的证言再合理不过。 他是一个钟情于艺术，热衷于工作的性情中人。 他对工作外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如果宋家生活在桐城是怀有某种目的，有某种任务在身，那宋子瑜显然不是协助任务的合适人选。 所以他在成年之后，有出国深造的机会，又没有成家。让他离开桐城，把他打发出去自力更生，自然是最合适的方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1 璃江之行 那余下的问题就是，所谓的任务究竟为何？ 说到桐城医院的后山，自然指的就是桐城北郊的那座后山。苏暮夜曾经为了追查锡林别墅的闯入者，在前往桐城调查的时候仔细探查过桐城医院极其周边的范围。在看似荒凉的深山里隐藏着一个秘密机构，它在数十年前曾用于监禁麻风病患者，之后被身份不明的国外投资者所收购，成为收治儿童精神病患者的私立医疗机构。 那家机构曾经也为蔷薇密会培育具有某方面特长的青少年，谢司就是来自于那里。如今珐蕾拉的旧友薇娅。柯丝庭在后山机构担任常务副院长，而她也曾经是黑蔷薇孤儿院“六芒星”的指导教师。 后山机构具体的工作内容，与蔷薇密会的关系都不明确，但它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宋瑾出生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里了，所以如果有走失的儿童不属于桐城，又在偏僻的后山游荡，那他很可能就是来自于后山机构。 宋瑾反思自己，他好像并没有哪方面优秀的特长。 或者，他有别的用处？ 结合宋子瑜的讲述，以及苏暮夜之前的调查，宋瑾能够很轻易总结出自己真正的由来。 二十多年前，他从桐城的后山机构走失，在山里被宋家的人发现。 不知何故他们决定将他作为自己的孩子抚养，所以才有了宋瑾这个身份的诞生。 他的父母，是否知道后山机构的存在？ 那个机构，又为何没有来把他讨回去，任由他在普通家庭生活？ 宋瑾问宋子瑜：“您知道桐城北郊后山的那间疗养院吗？” “你也知道？” “稍微听说过一点那边的情况，我在怀疑，我父母真正的工作是不是为后山机构服务。”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清楚他的来历，并且与机构达成了某种协议，就能够解释他们的收养行为。 把陌生小孩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这并非善意之举，而是，这本身就是他们的工作。 宋家是接受了后山机构的安排而带走了孩子，将养育他作为自己的工作，这也许才是宋瑾真正的由来。 但这项收养工作，与多年后他们一家四口在外国遭遇车祸之间是否有联系，目前还无法确定。 宋子瑜说：“后山的疗养院在桐城一直有些传闻，但基本上都是毫无根据的谣言，没有人亲眼看过那个地方。至于你的父母，他们具体的工作情况早就已经无法调查，就算他们真的跟那间机构有关，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很难再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也正是宋瑾的担忧。 想亲自回桐城去调查，似乎并没有意义。 何况也没有时间了，那里戒备森严，他无暇再慢慢找机会去探究那个地方。 他对宋子瑜说：“宋幽发誓要保守秘密，我想打听这方面的事恐怕只能去找肖爵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这些情报很重要，我想x的犯案动机很可能跟我的身世有关。” “遗憾的是我知道的也不多，”宋子瑜说，“有关你的父母，后山机构和蔷薇密会之间的关系，是我工作之后根据各方面线索综合推断出的情况。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无权阻止你，但如果你什么时候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想要摆脱这些事，你随时都能回到这里来。” 宋瑾点了点头。 “话说，您在这里是在干什么呢？”他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离开锡林以后，据说叔叔是受到了蔷薇密会的邀请，设计一些项目。 但是在这种与世隔绝的乡村，明明什么都没有。 “在来这里的路上，你有没有看到一些城墙？”宋子瑜问。 “有注意过，但那不是当地的旅游景观吗？”宋瑾对亚维农不熟悉，但根据资料记载，亚维农当地遗留着许多中世纪的城堡，如今作为文化遗产成为历史景点。 “从表面上看，它们确实只是城墙。”宋子瑜说，“但城市的一些部分早就已经经过了改造，可以进行移动和防御，为了保护蔷薇密会的某些东西。” “那是？” “他们的核心。” 宋瑾一怔。 他想了想，立刻就明白了，所谓的核心，就是密会中枢？ 是蔷薇密会的决策计算机？！ “城墙里面是空的，这里只是备用据点之一，”宋子瑜说，“蔷薇密会在世界各地准备新的据点，说明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他们正在受到某种威胁，但因为成员结构的复杂，一旦组织受到影响，会在全球各个行业内引发极大的动荡。” “是谁在威胁他们？夏绿蒂姐妹？” “夏绿蒂姐妹也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这也不是我能够调查清楚的东西了。所以，你得抓紧行动，能够伪装成白蔷薇的x身份绝不简单，他很可能会扯出更大的阴谋。” 宋瑾点头：“我具体要怎么调查呢？” “塞缪。赫歇尔是璃江当地一家海洋生物研究所的项目负责人，他生前工作和生活的范围都在那里。当地有人负责接应，对方会协助你，就按照你的想法自由展开调查。而一旦有危险你也可以随时停止行动，肖家的委托不是强制性的。” 宋子瑜说着，又拿出两张磁卡。 “这是门禁卡，是你调查期间的暂住地。” “是你的住宅？” “不，这栋房子过去的产权人是苏暮夜的父亲，也就是苏曦。他去世以后当地旧宅经过拆迁重建，如今名义上是属于苏暮夜的资产。但他在老家也没有亲戚朋友，基本不回去，所以钥匙一直是我在保管。现在暂时借给你住也算是物尽其用，反正空着也是浪费。” 宋瑾略感诧异，原来璃江是苏暮夜的老家。 据说那是一座特别繁荣的现代都市，跟锡林，桐城完全不能比较，他还从来没有去过。 他想不到，苏曦在那里的遗产，有一天竟然能为他所用。 当他第一次前往锡林的时候，以为那只是一次偶然的远行。 然而往事的纠葛，早在数十年前就开始了。 在他的身边，从来就没有偶然和巧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2 结案报告 宋子瑜能够提供的协助，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极限。 但这也帮了宋瑾很大的忙，在分别十几年以后再次见面，他们的关系其实已经跟陌生人没有太大差别。但叔叔能够放下与本家之间的间隙，详细告知自己所掌握的线索，免去宋瑾一部分的调查工作，确实让他距离最终的目的迈进了很大一步。 他已经能够基本掌握这场复杂事件的大致脉络。 他的出生，父母遭遇的事故，指向档案的地图。 黑蔷薇培育计划，苏暮夜遗忘的记忆，他对于蔷薇密会的价值。 这两条跨越多年的并不相交的线索，通过x的精密计划融合在了一起。 它起源于锡林，而宋瑾的任务是努力将它在璃江终结。 终结的关键，就在白蔷薇9号的身上。 事不宜迟。 傍晚的时候，他就准备启程出发了。 到了夜里，远郊的夜晚寒冷寂静，直升机在亚维农森林的上空盘旋，卷起呼啸狂风。 附近村庄的居民们都安静的躲在家中，只有宋子瑜前来为宋瑾送行。 “那，我这就走了。”寒风中，宋瑾裹紧了围巾。 “直升机会将你送到马赛的港口，”宋子瑜说，“机场正受到蔷薇密会的监视，很不安全，你只能在港口乘坐国际邮轮，伪装成旅行的游客回到国内。航线路程有三天左右，邮轮配备的船医会监督你的身体状况，璃江那边会有人在当地接应你，为了保险起见，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跟我联络，你曾经在这里停留的事情是一个秘密。” 宋瑾点头。 他转身登上直升机，朝宋子瑜挥了挥手。 冰冷坚硬的金属锐角在怀里触碰着他，那是珐蕾拉的档案盒。有关于它的解密方法宋瑾本想向叔叔请教，但现在他已经改变了主意。 他没有对宋子瑜说出这件事。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去完成。 他明白叔叔让他在这里逗留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不能再让他继续卷进这些麻烦里。出发的路程很远，在船上他可以自己慢慢研究档案盒的机关。 螺旋桨轰鸣，直升机缓缓升起。 宋瑾透过舷窗，看着夜幕中的景物一点点下降，内心带着一种紧张与期待交加的复杂心情。 距离最后的终点，可能已经越来越近了。 困扰着他的谜团，最终还需要他亲手去解开。 而在案件之外，遗留在他心里的还有另一个担忧。 他选择接受肖家的委托，去调查塞缪。赫歇尔的案件。而在这个时候，当初选择留在佛罗伦萨的苏暮夜，他今后又打算做什么呢？ 叔叔不想提他，所以宋瑾也不敢问。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也相信苏暮夜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有周密的行动计划。 他担心的是，这一次似乎跟以往不同。 留在那里，他究竟想到达到什么目的？ 这时候，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宋瑾看了看，发现有人给他寄了一封电子邮件。 看来，他离开亚维农的消息已经传达到肖家手中，之前肖爵所说的事后联络到了。 他顺手点开邮件。 寄送给他的，是一封很长的信，寄信人未知。 但宋瑾看过内容以后，自然就很清楚它的来源了。 邮件的正文与信件相比，更像一份说明报告。 报告用十分客观的措辞，详细写明了数天前那个晚上，发生在佛罗伦萨的一系列事件。 事件的细节与宋瑾的推断差别不大，只是它的起源比他想象中深远得多。 早在慕尼黑的时候，当宋瑾和苏暮夜忙于调查李渊胜的案件，蔷薇密会就已经掌握了夏绿蒂三姐妹的行动。 根据丽芙。梅塔提供的有关黑蔷薇的情报，夏绿蒂姐妹对苏暮夜觊觎已久。 但是，她们一直找不到行动的机会。 从90年代初期开始，塞缪。赫歇尔负责远东地区的安全任务，他长期派遣薛枫作为联络中间人，在锡林构建起一张简单的信息网，发生在锡林的任何异样都会被蔷薇密会拦截到。而在黄铜怀表案件以后，随着赫歇尔的死亡和薛枫的撤离，信息网彻底解体，就在新人尚未接替的这段短暂空白期里，苏暮夜恰好前往美国调查蓬杜拉。唐的被害案件。趁此机会，丽芙。梅塔潜入锡林，在宋子瑜的别墅里留下了给苏暮夜的特殊讯息。 她并不知道苏暮夜的记忆状况出现了问题，导致双方沟通出现了一定的偏差，夏绿蒂的特殊邀请被误当成了犯罪者的挑衅。但这点误会没有太大改变事件的结局，苏暮夜依然顺着线索前往佛罗伦萨，找到了夏绿蒂的据点，也就是那家玩偶店。 有关黑蔷薇的价值问题，蔷薇密会的决策计算机早有结论。 但蔷薇密会并不想与夏绿蒂姐妹发生冲突，所以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 她们可以不再招募这个流落在外的黑蔷薇，但相对的代价是，需要拿宋瑾作为交换。 报告看到这里，宋瑾很诧异。 夏绿蒂姐妹，竟然也会对他有兴趣？ 她们需要他的原因，报告未曾提及。 但显而易见的结论是，这跟他来自于后山机构的身世有关。 不过，似乎他确实对蔷薇密会已经没有用处了，所以他们答应了这个条件。但肖家的人和宋幽都不可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才有了佛罗伦萨的计划。 因为不能让蔷薇密会起疑，所以肖爵单方面断开了与宋瑾的联络。他派遣与此事无关的人去跑腿，比如莫思欢。他们在宋瑾可能会去的地方蹲点，协助他拿到珐蕾拉的档案，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而在这个计划紧张筹备的同时，宋幽也适时向宋瑾发出了警告。 双方在不能当面沟通的情况下，互相成功传达信息，一切进行的比想象中更顺利。 唯一的意外是，苏暮夜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留下。 肖家并未打算牺牲他去换来宋瑾的安全，在肖爵的理想中，珐蕾拉的档案和苏暮夜是两道保险，宋瑾跟他一起行动会很安全。苏暮夜选择留下，固然能够很好的牵制蔷薇密会的行动，但宋瑾孤身一人难以自保，所以别无选择之下，肖爵的外祖父梅菲斯爵士决定去寻求宋子瑜的帮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3 赫歇尔案件 为了保证宋瑾能安全到达目的地，肖爵才亲自跟着他一起登上北行的列车。 在车上负责护送宋瑾的那些人对此并不知情，他们与该计划毫无关联，保险起见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风声。 而在那天晚上离开圣母百花大教堂以后，苏暮夜也没有再跟肖爵或者宋幽联络。眼下他们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也不清楚他的想法。但对于佛罗伦萨的袭击事件，蔷薇密会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也没有打算夺回宋瑾手里的密码盒，一切都当成无事发生过。很可能苏暮夜与他们进行过商谈，已经用某种方式说服他们不再深究这件事。 只要宋瑾不公开珐蕾拉档案的内容，蔷薇密会就不会受到损失，确实可以暂时不计较。 至于他们会不会向肖家兴师问罪，这就不是宋瑾能够打听出的事了。 不管怎么说，苏暮夜能够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宋瑾这边暂时会比较安全。所以趁这个机会，他可以去自由调查塞缪。赫歇尔的自杀案件。 以下内容，才是宋瑾真正需要关注的事情—— 有关塞缪。赫歇尔的死亡，最初的消息来源是璃江当地的警方接到报案。 据称，大约在三个月前，赫歇尔向工作的研究所告假外出，从此杳无音讯。在假期结束以后他依然长期失联，研究所的同事最终选择报案。经过多方调查，警方在郊外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找到了赫歇尔的尸体，推断他在告假之后就已经自缢身亡。 留在他住宅中的线索显示，赫歇尔有长期进行网络赌博的记录，因此警方推断他是由于欠下巨额赌债无法偿还而走上绝路。因为现场没有疑点，没有他杀迹象，也不存在嫌疑犯，并且死者在国外的亲属并未提出异议，该案件早已结案。 但网络记录是可以伪造的，更加巧合的是，赫歇尔死亡前后的那段时间，正是黄铜怀表案件发生的时间。显然该案与他的自杀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而这其中的具体细节就是宋瑾所要调查的任务。 赫歇尔是因为黄铜怀表案件而畏罪自杀的吗？ 他是受到x的胁迫，策划了那起案件？ 还是在犯案中途被x灭口？ 或者他从头到尾根本就不知情，是事后发现自己被x冒名顶替，无法承担如此沉重的责任所以自杀？ 蔷薇密会的内部正在彻查决策中枢的信息漏洞，试图找出x趁虚而入的关键，但因为赫歇尔死后他们在璃江失去了固定的据点，所以没有能够详细掌握他自杀案件本身的情况。 曾经派出的调查员已经无功而返，后续的调查工作暂时被搁置。一旦蔷薇密会打算重启这个任务，肖爵就会通知宋瑾让他尽快撤离，在此之前他可以在璃江自由行动。 对于蔷薇密会而言，赫歇尔死后只需寻找合适的人来顶替他，找到决策计算机的漏洞并且予以修复，防止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就相当于解决了问题。但导致这起案件发生的根源，也就是x其人，他对宋瑾至关重要，所以宋瑾的调查重点必然会跟蔷薇密会不同，他会把它当做一起谋杀案来侦破。 希望在他行动期间，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报告的最后，寄信人提供了一些调查案件需要的资料。 由于警方已经结案，宋瑾将会作为死者亲属的委托人进行非官方的走访调查。死者档案和委托介绍信都已经准备齐全，但案件的相关人员是否乐意协助，时隔三个月还有多少线索能留下，这就只能看宋瑾的运气和随机应变了。 报告不需要回信，宋瑾看完全文，将它小心地储存起来。 直升机依然在森林上空平稳地行进着。 远方天际的尽头一片漆黑。 他收起手机，望着头顶幽深的星空，独自陷入深思。 旅途慢慢。 直升机在深夜抵达港口，停留在岸边的邮轮灯火通明。 宋瑾在港口独自登上邮轮。 船在凌晨起航，从马赛出发途径巴塞罗那，瓦莱塔，热那亚 在海上度过了三天之后，终于顺利抵达目的地。 深冬。 璃江，北青淞国际邮轮港。 汽笛回响，地中海航线豪华邮轮“玛丽梅亚”号正在缓缓靠岸。 银白色的船体移动，卷起翻滚的浪花泡沫。 宋瑾站在甲板上眺望沿岸，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广播里响起到达目的地的提示，他背起帆布的行李包，戴上帽子，混迹在拥挤的游客人群中慢慢走下船。 时隔数月以后，他又一次回到国内了。 璃江，国际知名的金融城市，位于地图东南端，其经济发达程度并不亚于宋瑾曾经生活过的纽约。 由于该城市沿海的地理位置，针对海洋生物的研究保护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塞缪。赫歇尔曾经在挪威工作，五年前接受璃江海洋学会的邀请，参与了一项珍稀鱼类的研究保护项目。 在项目结束以后，他中意璃江的生活环境，决定留在当地工作。 直到三个月前自缢身亡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 有关赫歇尔留在这个国家的真正缘由，宋瑾当然十分清楚。蔷薇密会的成员遍布欧洲和中北美洲，但在远东地区的据点尚未成型，因此特意派遣赫歇尔安插在此。璃江地理位置优越，经济发达，信息沟通便捷，以此为基础能够向周边国家和城市进行辐射，发展多层次的下级据点，位于北方的锡林就是其中之一。 有关赫歇尔作为白蔷薇的工作资料，在他死亡以后就被彻底清空，宋瑾已经无法知道他在这方面的详细情况。 但他有一种直觉，x乘虚而入的关键点不在蔷薇密会的电脑网络里。 那个关键，应该存在于赫歇尔的日常生活中。 游客们下船以后走出港口，很快四散离开。 璃江在城市南北端分别有两个国际港，宋瑾所在的北边是邮轮港，在城市另一头的南边则是国际货运港。赫歇尔工作的研究所就在货运港附近，宋瑾打开手机导航，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离开码头，直往市区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4 景山岛 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宋瑾无心欣赏窗外繁华的城市美景，低头研究着调查期间的交通路线。 宋子瑜借给他暂住的公寓也在市区的南边，是一栋在原址拆迁后新建的高层公寓楼。从住宅小区到研究所有公交车，租单车的骑行路程在二十分钟左右，省去了他不少麻烦。而邀请赫歇尔参与工作的璃江海洋学会在西区，宋瑾估摸了一下时间，将走访该地的顺序延后，所以眼前的任务是需要先查清赫歇尔在研究所日常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今天是上班日，路上很堵。 一个多小时以后，出租车才抵达位于城市南端的景山国际货运港。 景山国际货运港是由璃江及其周边岛屿共同组成的一处大型集装箱港口，港口南端是由数个天然岛屿所构成的景山岛。赫歇尔工作的景山海洋生物研究所下属的某观测点，就在那座岛上，往来需要坐汽轮摆渡船。景山岛上有气象台和灯塔，北侧的河滩湿地公园去年刚刚建成，是璃江的热门景点之一。虽然是冬季，前往岛上游玩的客人依然络绎不绝，轮渡上载满了人，宋瑾倚靠着甲板栏杆，远远眺望着依稀迷雾中的那些天然岛屿。 载客的轮渡每二十分钟一班，单程航行时间十五分钟，往来的交通很方便。但在夏天台风的日子里出于安全考虑，船经常会停航，这条航线是景山岛到内陆唯一的航线，一旦轮渡停航，景山岛上的工作人员就会被困住。 宋瑾在脑海里回忆着邮件报告的内容。 赫歇尔被确定死亡的时间，是去年的夏秋之交。但去年南方雨水多，天气预报的记录显示当年秋天的时候，璃江下过几场暴雨。就算没有台风，只要雨势影响到轮渡安全，船就会停航。这个特殊的季节，是否与案件存在某种关联？ 中午时分，轮渡抵达了景山岛。 在组成景山岛的数个天然岛屿之中，只有这座岛上有人居住。岛屿的范围不大，北侧的湿地公园占据了三分之二的范围，位于南侧的研究所观测点靠近灯塔，宋瑾站在轮渡甲板上就能看见那栋白色尖顶的建筑物。 他下了船，离开码头，沿着小路走向海边。 冬季的海风很冷，吹在脸上生疼，偶尔能看见一两只海鸟飞过。 游客都往北边去了，通往南边的一路上都没有行人经过，四周静悄悄的。 安逸的寂静中，只能听到海浪翻滚的声音。 在这片静谧的安逸中，很难想象会隐藏着什么阴谋。 宋瑾边走边想着，距离那栋白色的建筑物越来越近了。走到路的尽头，他看见路边有几块田。田里随便插着一根木牌，上面写着“景山海洋生物研究所”几个字，两个穿着蓝棉衣的人蹲在田地的暖棚里忙着什么，其中一个人看见有客人来了，起身推门走出暖棚。 宋瑾：“” 他们好像在自己种菜，真是很有生活气息的研究所呢。 来迎接他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手上沾着泥。 可能因为这里鲜有人迹，那年轻人的态度很热情：“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是来岛上玩的游客？” 宋瑾四下看看：“你们的负责人在吗？我是受人委托，来调查塞缪。赫歇尔的案件。” 那年轻人很诧异：“你？” 搞什么，这家伙看起来年纪比他还小。 宋瑾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信件：“这是我的委托信，上面有赫歇尔先生家属的亲笔签名。我是额，他儿子的朋友，在美国的大学里学习犯罪心理学的，有过案件调查的经验。” 因为白蔷薇秘密身份的关系，塞缪。赫歇尔对自己的家庭情况很少提及，研究所的同事都不清楚他的私生活。 既然肖家让宋瑾随机应变，他就怎么容易编就怎么来了。 那年轻人看过委托信，确认宋瑾身份无疑，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转身往那栋白色的建筑物里走去，说：“那，你跟我来吧，主任正在等你。” 宋瑾跟上他，两人在路上简单地互相介绍了一番。 这年轻人名叫邵佳树，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去年被分配到研究所工作。 而这里虽然名为景山海洋生物研究所，实际上只是璃江市内的几个水域探测点之一。驻守在这里的工作人员平日负责采集标本，观察水域情况，在市区里另有采样分析的实验室，所有研究员都有明确的分工内容。 根据邵佳树的介绍，景山岛上生活条件简陋，工作成天风吹雨淋的很辛苦，被派遣到这里的基本都是像他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这些学生在锻炼一年半载以后就会有新人接替，所以这个探测点的人员流动性很大。塞缪。赫歇尔受邀来到研究所工作以后，是自己要求上岛的，因为在景山岛附近水域发现了他正在重点研究的对象，是一种濒临灭绝的鱼类。 他在岛上的工作一直很顺利，然而三个月前研究正值最关键的时期，赫歇尔就突然自杀身亡。 虽然警方早已结案，但一同工作的同事都很想不通这件事。 赫歇尔虽然是白蔷薇的一员，但在这之前他更是一名专业的海洋生物学家。作为资深学者，他很沉迷于工作，所以没有比研究成果获得进展更能让他激动的事情了，当时在景山岛上的项目正是赫歇尔研究的关键期，然而就在这个极为特殊的时间点里，他在秋天的某个周末下班，乘坐轮渡回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包括邵佳树在内，并未有人听赫歇尔说过他参与网络赌博的事情。 而即使真有这种事，也很难理解他会因为金钱债务困境而放弃顺利进展中的科研项目。 “他在研究什么鱼？”宋瑾问。 “是一种名叫鰫鱼的浅海鱼类，璃江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发现它的踪迹。”邵佳树说，“我们的怀疑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赫歇尔先生都五十多岁了，但为了鰫鱼会亲自下海深潜。他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情，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他会在研究期间沉迷于网络赌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5 娱乐渠道 合理的怀疑。 科研工作者的热情和专注，完全能够想象到。 在对某个重大课题投入诸多心血的前提下，普通人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沉迷于无关的东西。研究项目本身已经足够让他们的精神富足，甚至于一天24小时都觉得不够用。 如果赫歇尔的研究不顺利，他反而可能寻找娱乐渠道排遣郁结的情绪。但现在情况完全相反，他正处于即将取得研究成果的关键阶段，头脑正常的人在这种时候都不可能去参加什么赌博，这简直是自毁前途。 但有关潜水的问题，宋瑾是第一次听说，他问：“你们需要亲自下海观测水域情况？” 邵佳树点头：“当然了，理论来源于实践嘛。我在研究所的同事们都有潜水证，但这项工作对身体素质有一定的要求，安全起见我们尽量不让赫歇尔先生下水。研究所曾经给他配备了几个助手，不过他去世以后鰫鱼的观测项目就停止了，后期也一直无人接替。” “那些助手现在在哪里工作？” “他们都还没毕业呢，是来研究所实习的，现在都回去上课了。详细的情况你可以去问主任，喏，他们就在那边的船上。” 宋瑾顺着邵佳树所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的岸边停着一艘半新不旧的汽艇，船身上有研究所名称的喷漆。 几个穿工装的年轻人正在往岸上搬东西，宋瑾看见岸边站着一名黑色短卷发的女子，正在低头翻看一叠表格清单。 邵佳树朝那边奔过去：“梁主任，赫歇尔先生的亲属来了！” “不是亲属。”宋瑾赶紧解释，但邵佳树似乎没当回事，反正这也不重要。 卷发女子看见这边，放下清单朝他们走来。 她比宋瑾想象中年轻，似乎比邵佳树也大不了多少，身材很高挑。走得近了，宋瑾感到一阵香水味从她身上飘来，淡淡的，像是海洋的气息。 一个有品位的女人。 邵佳树向他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研究所在景山岛观测点的主任，梁漫。按辈分算的话，她是我师姐。——主任，这位是宋瑾，从美国来这里调查那件案子的。” “你好，”卷发女子朝宋瑾伸出手，“远道而来辛苦了。” “你们的工作更辛苦。”宋瑾笑笑。 其他人还忙着卸货，梁漫让邵佳树留在岸边帮她清点货物，自己带着宋瑾走向那栋白色建筑。 因为研究所事先已经接到通知，也无需再多寒暄，但作为景山岛观测点的负责人，梁漫对于赫歇尔亲属真的会亲自派人来这种冷僻的地方调查案件还是有点意外。现在是冬天，岛上的气候十分恶劣， 就连研究所的人也不太愿意上岛，除了一些好奇心旺盛的游客，岛上整天都门庭冷落。 “我们这边的工作条件非常简陋，”梁漫说，“你看到的这栋房子，既是办公楼也是生活区，还是实验室。赫歇尔先生是从国外邀请的专家学者，他主动请缨来这里进行观测工作让我们都很敬佩，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然会是那样” “这起案件确实有很多疑点，所以我才会来调查。”宋瑾说。 梁漫有些不解：“虽然这件事确实很奇怪，但毕竟已经结案一个多月了。听说赫歇尔先生的遗体早就已经运回故乡，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想到要调查？” 宋瑾早已准备好借口：“他的亲属一直对结案报告心存疑惑，但远在海外鞭长莫及。这次因为我恰好回国所以来到这里，其实能不能查到什么东西我也没信心，都过了这么久，有用的线索恐怕早就消失了，只能尽量试试看。” “原来如此，大家都有同样的怀疑，”梁漫若有所思，“赫歇尔先生是位很好的前辈，我们都很尊敬他。如果你能查清真相当然再好不过，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们都会尽量帮忙。” “多谢你们，那，可以先带我去看看他生前工作的地方吗？” “没问题。” 两人绕到建筑物的正门，梁漫推开玻璃门，舒适的暖气扑面而来。 屋子里开着空调。 这栋建筑物的内部几乎和外观同样简陋，门里是一间办公室，房间里摆着一些老式的办公桌，几张旧藤椅，就像是一间八十年代的机关单位。墙上悬挂着几面锦旗，旁边是员工的照片栏，宋瑾已经见过的邵佳树和梁漫，他们的照片都在其中。 他数了数，这里面有将近十个人的照片，应该就是这个观测点的全部工作人员了。 照片栏里有一个位置是空的，宋瑾回头看看梁漫。 她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这是以前赫歇尔先生的位置，他去世以后有人觉得不吉利，心里害怕，所以取走了他的照片。” 宋瑾点了点头。 这也是人之常情。 朝夕相处的同事自杀，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碰上这种事。 “你们的观测点，人员还挺多的？”他看着那些照片。 “虽然人多，流动性也大，佳树应该跟你提过。”梁漫说，“岛上的生活很辛苦，研究所也不会让我们长期驻留。目前在这里负责日常工作的是我和另一个人，我们每半年轮岗一次。新的观测点已经在附近的人工岛屿上建造，预计后年投入使用，到时候工作条件应该会改善很多。” 宋瑾注意到梁漫话里的信息：“这里的负责人有两个？那三个月之前？” 梁漫想了想：“该怎么说呢这件事比较巧，岛上的同事最后一次见到赫歇尔先生是在周六，而我是在隔周的周一上岛开始轮岗的。跟我交替的人现在出国考察了，不在国内，但这点小问题应该不重要，当时跟赫歇尔先生一起工作还有很多人，大家都认为当时他在周末下班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 她说着，指向靠窗的一张办公桌：“这里就是赫歇尔先生曾经的工位，现在一直空着。” 宋瑾走过去。 办公桌有点陈旧了，但很干净，桌面上压着厚厚的玻璃。玻璃上空空如也，他轮番打开抽屉，看见里面的大多数东西都已经被清理掉了，只留下一些旧文件。 压在玻璃底下的有几张泛黄的照片，是赫歇尔生前的一些工作留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6 不明的疑点 照片上的那个人和宋瑾手中的报告资料相同。 塞缪。赫歇尔身材高大，发色棕黑，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照片上的笑容可掬显得很有亲和力。按照报告的表述，他的性情开朗幽默，与研究所同事关系处的很好。当然这也是蔷薇密会精心安排的效果，赫歇尔来到璃江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建立远东地区的新据点，以他的性格和工作表现不会招来怀疑，隐蔽性很高。 宋瑾想了想，还是问梁漫：“赫歇尔先生跟你们一起工作有多久了？” 梁漫说：“我是在三年前上岛工作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就你的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在业内很知名，但圈外人应该不知道。在性格方面他很健谈，工作态度也很热情，可以说是完全想象不到会自杀的类型。当然，他也不太可能因为与他人结仇而遭到杀身之祸。” 与资料情况相同的证言。 在赫歇尔的身上，自杀和他杀的可能性都很低。 宋瑾又问：“那他有什么兴趣爱好，或者与众不同的地方？只要你能想起来的，都可以说。” 梁漫回答：“当初警方在调查案件的时候，也问过跟你相同的问题。有件事我跟他们提过，但也不算什么线索。赫歇尔先生他平时生活非常节俭，坏掉的东西都舍不得丢，去年夏天他公寓的落地电风扇出故障，曾经找过我们的同事帮忙，像类似这样的事情有过几次。” “厂家不能修？” “他的表述有困难，因为赫歇尔先生中文说的不太好，日常生活和工作专业以外的沟通不方便。对懂电器的人来说修电扇也是举手之劳，但太难的东西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宋瑾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乐于互相帮助的小团体。 遗留在抽屉里的一些东西也印证了梁漫的说法，宋瑾找到一只用旧的烟盒，还有两三支旧钢笔，都是明显长期使用的东西。在烟盒上镶嵌着一个戴头巾的小女孩图案，图块是可移动的，他随意摆弄几下改变图块位置，烟盒咔哒一声自动弹开了。 简单的小机关。 看到这一幕，梁漫有些惊讶：“你这么容易就打开了？这也是赫歇尔先生的小兴趣，当初我们几个人研究了好一阵子才搞明白的。” “我叔叔和赫歇尔先生都是机关密码的爱好者，这个烟盒不难开，”宋瑾说着问，“听你的语气，你们都很了解赫歇尔先生的这个小兴趣？” “岛上大家吃住工作都在一起，想不了解也难。不过这件事是赫歇尔先生自己提起的，我们都很尊重各国的文化差异，他不说的事情大家就不会主动去问。” “” 这个时候，宋瑾倒希望这群人更加八卦一点。 他们太礼貌，太懂原则了，以至于赫歇尔很容易隐藏自己的私人情况。 从梁漫和邵佳树口中得到的信息，几乎跟报告资料上的内容毫无差别。走访调查的目的就是希望从相关人员口中获取更多情况，但到目前为止都没什么有价值的收获。 节俭的生活习惯，对于机关的爱好。 这些情况似乎都跟案件本身无关。 非要说有什么疑点的话 宋瑾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看压在玻璃台面下的照片。 然后他回过头，去看墙上的照片栏。 非要说有什么疑点的话，似乎这些照片哪里不太对劲。 墙上的员工照片是普通的蓝底证件照，大家都穿着统一服装，表情严肃正经。但宋瑾总觉得这些照片里有种说不清的异样，在这里面，似乎有某种被遗漏的重要细节。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说不出来。 他默默记下这个细节，仔细检查过赫歇尔的办公桌以后就跟梁漫离开了办公室。她下午还有工作，能陪同他的时间有限，需要尽快调查完所有的地方。 在工作区域之后，就是生活区域。 员工宿舍在建筑物的二三楼，都是单人间，浴室是公用的。因为大家平时都只能在周末下岛，宿舍就像是他们的半个家，处处都充满生活气息。 赫歇尔的宿舍在二楼其中一间，跟他的办公桌一样早已无人使用。 梁漫把门打开，迎面扑来一层淡淡的灰尘。 眼前是一个简易的单间，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家具几乎都已经被搬空了，单人床上只留下光秃秃的床板。 房间被人简单的收拾过，旧东西整理在床脚的地板上凑成一堆垃圾。 看到那堆垃圾，梁漫有些无语：“怎么搞的，明明让他们收拾干净的，根本没好好干嘛。” “这些都是赫歇尔先生的东西？”宋瑾看着那些垃圾。 梁漫点头：“对，因为他离开岛上的时候是正常下班的，工作和生活用品都留在这里，是我后来专门派人收拾的。但因为工作比较忙，回头我也忘了仔细检查这个房间，幸好你今天来调查。” 宋瑾俯身仔细检查那堆垃圾。 这一堆东西的内容很丰富，有书本，衣服，抽剩的烟蒂还有几个塞满资料的塑料文件夹。 宋瑾看见被文件夹覆盖的杂物里，有东西露出一角。 黑色的金属材质，杂志大小的尺寸。 那似乎是一部笔记本电脑。 他移开那些文件夹。 确实是电脑。 因为岛上的海风很大，电脑上已经积满了灰尘，机身上刻着一些英文。这不是国内有售的型号，宋瑾顺手打开电脑翻盖，发现它的液晶屏幕已经碎裂了，但除此之外，这部机器并没有明显的损坏痕迹。 “这也是赫歇尔先生的东西吗？”他问梁漫。 “是的吧，”梁漫正在打电话找人来收拾房间，随口说，“赫歇尔先生以前一直都把这部电脑带在身边工作用，但有次不小心砸坏屏幕以后他就换了一部，这个旧的也一直没舍得扔掉。” “我看电脑也只有屏幕坏了，他没有修理过？” “没听他提起这事，可能内部零件也损坏了，修不好吧。” 宋瑾皱起眉。 他拿出手机，上网搜索该电脑的型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7 消失的证物 网络资料显示该电脑是某国际品牌近三年内上市的款式，属于高配置商务机，售价超过三千美金。 这是一件昂贵的东西，如果只是液晶屏损坏的话，作为一个生活节俭的人来说，应该不会舍得扔掉直接去买新的。 宋瑾思索着，又找了一会儿，很快找到该品牌的国内官网。 它位于璃江有多个维修点，客服电话提供中英文双语服务。所以赫歇尔只要会上网就能找到维修途径，然而他既没有自己去修，也没有向研究所的同事求助，而是直接把电脑扔掉换了个新的。 如果电脑真的坏到不能修，这东西对他就毫无用处，把一台报废电脑留在身边是很奇怪的事。 而如果是愿意花时间去修理价值几百元的电风扇，却不愿意修价值两万元的电脑，这显然就更很不合理了。 想到这里，宋瑾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问梁漫：“在发现赫歇尔先生失联之后是你们去报案的，侦办案件的警方当时有没有仔细检查过他的遗物？包括这个房间里的东西，比如这部电脑。” 梁漫努力回想着：“我记得他们曾经搜索过房间，但你说的电脑因为赫歇尔先生在去世前就没有再使用了，屏幕损坏又无法看到里面的资料，所以谁都没有特意去检查。” “那在赫歇尔先生失踪以后，到我今天来这里之前，这三个多月里有没有其他人来打听过他？或者说，有没有任何来到这个观测点的人，对有关他的工作，住所，生活情况任何一点小细节产生过兴趣的？” “好像没有这样的人吧，这个观测点几乎没有外来人员。”梁漫说着，又想了想，“但如果说到住所的话，我记得确实曾经发生过一件怪事，就在结案以后的不久。” “什么怪事？”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曾经遭过贼。” “！！！”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挺莫名其妙的，”梁漫说，“在赫歇尔先生的案件结案以后，有天早上我们上班的时候，发现这间宿舍的窗户被砸破了。但这座岛四面环海，交通不便，根本不可能有人特意坐船来这里偷东西。那天晚上海风很大，所以也有人觉得是海风把窗户吹坏的。” “当时这个房间里物品的摆放情况，跟现在一样吗？”宋瑾问。 “是一样的，东西没有缺少只是被翻乱了，所以我才让人来打扫房间，这么乱糟糟的总是不像样。但他们都没放在心上，事后就把打扫的事情给忘了。” 宋瑾沉思着。 他拿起电脑，想摆到桌上仔细检查。 然而手刚碰触到机器后盖，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 他怔了怔。 梁漫还站在旁边，宋瑾快速心念一转，对她说：“能帮我找把螺丝刀吗？我想把电脑后盖拆开看看。” “好的。” 梁漫毫无怀疑，应声而去。 她一走，宋瑾就立刻行动起来。 他抓住后盖用力一掰，只听咔哒一声，盖板和机身分离了。 这台电脑的后盖，竟然是松动的。 它被人打开过。 宋瑾取下盖板，露出机器内部复杂的线路。他一眼就看见里面有两个位置是空的，这台电脑的硬盘和内存条都已经不翼而飞。 有人偷走了存储介质。 只要失去硬盘，就不可能再知道这里面曾经储存过什么东西。 宋瑾略一思索，差不多就已经明白了。 偷走存储介质的人，自然也就是梁漫所说的那个贼。 他的行动并非莫名其妙，而是经过谨慎的计划。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在宋瑾来到这里之前，蔷薇密会所派出的那个所谓调查员。 根据宋瑾手中的报告资料，因为蔷薇密会在璃江本地行动不便，所以调查员当时无功而返，显然这是欺骗肖家的谎话。事实的真相是，那个人真正的任务并不是调查案件，而是要借机销毁赫歇尔为蔷薇密会服务的证据。 蔷薇密会派遣赫歇尔前来璃江发展据点，他们之间最便捷的联络方式当然是电脑网络。所以赫歇尔只要使用电脑就会留下线索，这台坏掉的电脑也不例外。它在警方眼皮底下成了漏网之鱼，但蔷薇密会不会遗漏这个小细节，他们设法派遣调查员潜入璃江，销毁了可能暴露信息的一切证据。 但这其中，存在很多问题。 那名调查员为何能准确找到电脑的所在地？他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将电脑直接盗走，而是选择更麻烦的方式，特意去拆开电脑的后盖？ 他有没有在赫歇尔的其他电子设备上动手脚？警方又为何没有在赫歇尔当时正在使用的新电脑里发现异样？ 而对宋瑾而言，最重要的疑点，依然是赫歇尔本身的奇怪举止。 一向生活节俭的他，为何会扔掉这台价值两万元的电脑？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这时候，门外传来梁漫的脚步声。 宋瑾略一思索就收起电脑，梁漫进屋以后，他找了个借口敷衍她，假意要将电脑带回去仔细检查。 这是一件至关重要的证物，不能留在这里。 如果被无关人员发现电脑的存储介质失踪，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对梁漫而言，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垃圾，宋瑾想带走什么都无所谓。于是收起电脑以后，宋瑾又在房间里检查了一遍，但没有发现更有用的线索，就没有在这里继续逗留。 调查过工作地和生活地，最后，两人去了屋外的那块田。 屋外的田地位于通往观测点那条小路的路边，也就是宋瑾刚才遇到邵佳树的地方。因为岛上物资缺乏，大家闲暇时候会种植一些蔬菜水果，也有人种花养鱼。冬天的蔬菜都种在暖房里，宋瑾进去看了看，里面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梁漫指向角落的一块空地：“那里，以前种着赫歇尔先生喜欢的花。他去世以后无人打理，花都枯萎了，前几天才刚刚清理过。” 宋瑾走过去。 眼前的这片土地是新翻过的，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但它的位置很特殊，这片土地位于暖房最深处的角落，透过玻璃能看到很好的风景。 宋瑾在那里站定，眼前一览无余。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白色的鸟在海面上盘旋飞翔，在这一刻的海洋是宁静温柔的。午后阳光照耀在碧蓝的海平面，泛起粼粼波光，美不胜收。 在依稀的薄雾中，他看到远处有岛屿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8 孤岛疑云 他问梁漫：“那里也是景山岛的范围吗？” 梁漫说：“景山岛是附近十几座大小不一的岛屿的统称，你看见的是一片无人岛区域。” “那些岛上有什么？” “只有荒地，那里的区域尚未开发。” 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这个位置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些岛屿。 但既然是无人岛，那除了作为景致欣赏，似乎也没有其他用处。 宋瑾收回视线。 暖房里没有赫歇尔的私人物品，也找不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四处看过以后，他跟着梁漫离开暖房。 办公室，宿舍，田地。 简单的三个地方，已经能够完整勾勒出赫歇尔生前在岛上的生活状况。 他跟这里的同事们一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的时候养花种菜，或者沿着岸边慢跑锻炼身体。 宋瑾认为他自杀的线索来自于现实生活，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地方工作，能接触到的人也有限，似乎根本不存在刺激他厌世的因素。赫歇尔在周末的时候会离开景山岛，返回璃江自己的公寓，公寓是研究所分配的员工楼，根据梁漫了解的情况，之前警方调查的时候曾经调取过公寓的监控，赫歇尔在周末很少离开自己的房间，更没有什么异样的外出行动。 闭门不出，符合他沉迷网络赌博的状况，却很不利于宋瑾的调查方向。 景山岛的线索似乎仅限于此了，之后宋瑾需要去走访位于市内的研究所，以及询问当时协助赫歇尔进行鰫鱼研究的助手。因为那些助手都是实习生，上个月已经结束实习各自分散了，梁漫整理他们的资料需要一点时间。 宋瑾本想留在这里等着，但下午天气转坏，海上起了风。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风，往来市区的轮渡会提早停航，岛上没有为客人准备的住宿房间，他也就只能尽早返回市区。 回到轮渡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海边风浪大作，寒风瑟瑟。 南方沿海城市的冬天阴冷到骨子里，宋瑾裹紧围巾，在码头外面的路边租了一辆自行车。 叔叔借给他的公寓就在附近，他一边骑着车找小区，一边在心里思索着。 赫歇尔自杀的缘由，关键的导火线毫无疑问是锡林的黄铜怀表事件。 他可能是遭到幕后黑手x的胁迫，为他办事；也可能事后发现自己被冒名顶替，无法承担责任而自杀。 无论原因为何，宋瑾都认为破案的核心点存在于现实中，而非赫歇尔与蔷薇密会保持联系的电脑网络。至少，这起案件主要的前因后果发生在现实里，如果x是通过网络胁迫或者顶替赫歇尔，密会中枢的计算机不可能长期毫无觉察。 上述判断总体属于宋瑾的主观怀疑，而在景山岛上发现的某个细节则进一步印证了他的怀疑。 在岛上，梁漫和邵佳树还有几个工作人员的证言，不约而同都指向同一个情况。 那就是，赫歇尔的中文水平较差。 除了生活和工作，他在日常的沟通有一定困难。 这样的人，他如何能够以璃江为中心，在国内发展多层据点？ 而即使他有办法沟通，以他的生活状态和研究内容，也难以跑遍国内各地去开展工作。 暂且不谈中文生疏是否赫歇尔故意伪装，也不讨论蔷薇密会为何非要指派一个不太会说中文的人来到中国工作。 显而易见的推论是——赫歇尔在璃江，并不是独自一人在工作。 他有下属。 在发展据点的计划中，他是核心，他按时下达任务交由下属办理。 这，才是一个合理的组织结构。 所以，x很可能利用了赫歇尔下属的漏洞，而后逐步渗透，最后控制住赫歇尔这个核心。 如果赫歇尔和他的下属完全通过网络联系，结论就回到一开始，x通过纯网络途径很难不被密会中枢察觉。 所以余下的可能性就是，x的计划，是在现实里步步逼近的。 赫歇尔在现实的生活范围，基本仅限于景山岛。 按照梁漫他们的证言，岛上人员流动性很大，这其中就存在一些疑问。 理论上，来往景山岛的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以及海洋生物研究的相关人员；但实际上，流动性大就会导致管理的疏松，如果在这其中的某些人带着特殊的目的上岛，根本就不会被察觉。 而这，也能够解释宋瑾在岛上几乎一无所获的原因。 赫歇尔以发展据点为目的，来到璃江。 他常驻景山岛，但来往岛上的研究人员之中，有人是他的下属。 这个隐秘的小团体，逐步为蔷薇密会拓展远东地区的据点范围。而在此过程中，有下属被x暗中买通了。 x通过与这些人里应外合，构思并施行了锡林的计划。 等赫歇尔发现，已经为时已晚。 他的组织结构是从内部被蛀空的，这一行动的效果往往比外部攻击更有效。 而建立在此推论上，宋瑾的思路也就清晰了。 导致赫歇尔自杀的嫌疑犯，就在景山岛的那些工作人员之中。 梁漫的助手名单晚上会发到他的邮箱里，而他也不准备广撒网的把这几年上岛的人员全都调查一遍。赫歇尔和他的下属需要定期沟通，所以嫌犯的身份必然是跟他关系很密切的人。 这个人，或者是几个人，他们与赫歇尔交谈的时候，不会引来任何怀疑。 天色渐渐昏暗，宋瑾感到心里越发寒冷。 在推断出嫌犯的身份以后，他隐约能感受到赫歇尔当时的心情，理解他自杀的缘由。 作为经验丰富的白蔷薇，他不会惧怕外在的劫难。 但如果是始作俑者是朝夕相处的同伴，却能够造成极大的伤害和精神打击。 赫歇尔背井离乡，来到遥远的东方国度执行秘密任务。 他与同伴的关系，也许远比普通的朋友更深。 街边的路灯亮起，路人行色匆匆。 远处能看见几栋高楼的影子，那就是宋瑾正在寻找的住宅小区了。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他狠狠打了个寒噤。 脑袋被吹的发疼，在愈深的寒意中，他的头脑反而更加清醒。 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层建筑，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件跟案件调查无关的事。 那就是，之前叔叔说过，有人会在璃江接应他。 这个人，在哪里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9 公寓 宋瑾对璃江当地非常陌生，他甚至不知道蔷薇密会的调查员是否已经真正结束任务离开当地。而在赫歇尔死后有关接替他的问题究竟如何解决，他也完全不清楚，一切都处于不明真相的阶段。 在亚维农的时候，宋子瑜曾说过肖家已经安排人手留在璃江，协助他调查并且保护他的安全。但是经过这一整天在景山岛上的走访，他根本就没有接触到过这样的人。 从佛罗伦萨到亚维农这一路上无缝衔接的接应看来，肖家的计划精细缜密，办事极为可靠。所以宋瑾一直以为，在璃江的一切都会很顺利，他下船的时候就能够遇到在这里等待他的人。 然而今天的初步调查全部都是由他一人独自完成，研究所有关他前来查案的消息也是通过赫歇尔亲属的联络而得知，他全程都是独自在行动。白天的时候他忙于听取证言而无暇顾及这个问题；现在第一天的走访调查暂时结束，而天也黑了，这件事的疑问和必要性就开始逐渐显现。 在璃江当地接应他的人是谁？ 他究竟在哪里？ 宋瑾本人并不是害怕自己会遭遇危险或者受到阻碍，这方面的问题他有办法解决，有没有帮手并不重要。他真正担心的，是自己随身所携带的重要物品。 也就是，珐蕾拉的档案密码盒。 x策划锡林案件的目的之一就是想通过宋瑾背后的地图，寻找到密码盒的所在地。而蔷薇密会虽然暂时放过了他，但他们是否在暗中策划什么谁都不知道。甚至于，有多少人知晓这个盒子正在他手中，宋瑾自己都不清楚。以目前他自顾不暇的情况，假如任何人得知消息而展开行动来夺走这个盒子，他都完全没有应付的能力。 这是摆在他面前，最现实的问题。 按理说肖家不可能这么粗心，让宋瑾带着这么珍贵的密码盒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独自到处走。但现实的情况是天已经黑了，四周寂静无人，树丛里随时都可能跳出一个家伙出手袭击，他对此却难以防备。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他越想越担心。 他不由自主加快速度使劲踩着单车往住宅小区去，此时前方的温暖灯光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他自己受伤倒是无所谓，但如果千方百计抢到的密码盒被人夺走，那就大事不妙了。 又骑行了十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 出现在眼前的住宅区比从远处看来要大得多，门口灯火通明，保安戒备森严。宋瑾刷卡进入住宅区内，迎面是一条优雅寂静的小路，路两侧装置着的监控探头让他感觉安心了一些。 他放慢骑车速度，按照路边的指示牌去寻找地址。黑暗中周围看不太清楚，但他能感觉到这是一处非常高档的小区。除了几栋崭新的高层建筑之外，附近还有一些独栋别墅，虽然对生活水平没有太多追求，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很感激叔叔为他准备了一个这么好的地方。 调查期间他在璃江独居，除了那位不知所踪的帮手之外，得不到任何协助。而如果他在较为危险的夜晚能按时回到家里，在保安系统完备的住宅区内敌人的行动会有所迟疑，这也就提升了夜晚的安全系数。 虽然这一安排也不是百分百可靠，但总比住在路边的破旧小旅馆里要强。宋瑾找到自己的那栋楼，刷卡推开玻璃门进入大厅，眼前灯光一片敞亮。 到了这里，总算感觉安全多了。 他走进电梯，一路上到28楼。 走廊的大理石地面光洁如新，清楚映照出人影，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宋瑾找到2803室，刷卡打开门。 房间的灯光自动亮起。 迎面扑来一阵淡淡的薄荷味道，房间里似乎刚刚洒过清新剂。 公寓提供清洁服务，由于这里已经长久无人居住，在宋瑾来到这里之前宋子瑜已经事先找人打扫过。 眼前的房间几乎是全新的，木质地板上铺着柔软的驼色地毯。宋瑾以为这种常年没人住的房子应该跟毛坯出租屋没什么两样，但显然他想的太简单了。 毕竟是苏暮夜的东西，就算他不使用，也会将它保持在极为优质的状态。 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新的，简洁优雅的美式风格，是一间舒适温暖的家。 然而在装修完毕之后，这里似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精心布置的地方却无人享用，不禁令人有些惋惜。 也许，苏暮夜曾经打算回来的，这里毕竟是他的故乡。 然而现在，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在从珐蕾拉的口中得知了父亲的经历以后，他也许再也不会想要靠近这个地方了。 宋瑾突然觉得心情很复杂。 宋子瑜物尽其用的想法虽然也没错，但真正站在这间屋子里，回想起那些事的时候，那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 似乎不该在这里雀占鸠巢。 事到如今再纠结也来不及，尽早结束调查才是当务之急。 宋瑾叹了口气，扔下背包想去洗个澡。 然而就在这时，客厅墙角的窗帘似乎轻轻晃动了一下。 他微微一愣。 这是 他在原地站定。 视线的余光慢慢地，谨慎地瞥过那个方向。 在窗外，隐约有道影子一闪而过。 宋瑾头皮一炸，他连忙冲到窗前，掀起窗帘打开窗户朝外看。 然而这里是28楼，窗外根本什么都没有。 他站在窗前。 头顶繁星满天，远处是万家灯火。 夜风轻轻吹动窗帘。 冬日的夜晚，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耳边传来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是他多心了吗？这里距离屋顶有十多层楼，左右两侧的墙面都没有可供攀爬的位置，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窗外活动。 在这个高度，更不可能是树木的倒影。 但是刚才，他确实看到了一道影子。 后背微微发冷。 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关上窗户，锁紧。 希望真是他看错了，刚才那也可能是楼上的住户在往楼下扔东西。 宋瑾在心里安慰自己。 过度警惕反而会影响到正常的判断力，在独处的时候，他更不能自己吓唬自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0 影 他拉上窗帘。 在确认从外面无法看见屋内的景象之后，他又仔细检查过屋内的每一个房间。 多余的恐慌没有必要，但该有的警惕不能松懈。 不仅仅是屋外的可疑人员，也必须确认屋内的安全。这间公寓常年无人居住，并不清楚有人是否知道它的存在，更不能保证是否有过不速之客曾经偷闯空门，留下一些危险的东西。宋瑾花了一些时间，检查过屋内所有的隐蔽角落和封闭式空间，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物品。 公寓里有一套家用的监控设备和一台指纹保险箱，他将监控系统与手机相连接，然后把珐蕾拉的密码盒锁进了保险箱。 这是他所能够尽到的最大努力了。 在查案的过程中不能把密码盒一直带在身边，保存在这里有指纹保险，有屋内和公寓走廊上的监视，小区内也有健全的安保系统，算得上万无一失。在璃江市内他的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他们无法潜入这间公寓，对这些流落在外的档案就毫无办法。 不过 宋瑾想了想，又打开保险箱。 他想到一个主意。 他蹲在保险箱前忙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关上门。 这下子，应该没有问题了。 确认所有工作全部完成，他也松了口气。 他随手打开电视机，调到新闻频道，在夜间新闻的播报声中走进浴室。 明天还有新的调查任务，得早点休息。 他拧开浴室里的热水。 空荡荡的客厅里，新闻播音员平直的声音在回响着。 浴室关紧的门透出氤氲的水蒸气，玻璃被熏的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楚。 此时，公寓的走廊上依然灯火通明。 四周空无一人。 而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一道长长的身影，正在悄无声息地缓缓移动。 那道身影停留在某个房间门口。 是宋瑾的房间。 身影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 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夜无话。 隔天宋瑾起得很早，天刚亮的时候他就开工了。 昨天晚饭的时候，梁漫通过电子邮件发来了赫歇尔的助手名单。这批实习生是在去年春季的时候由各自的学校通过研究所安排上岛，在赫歇尔死后也随之结束实习各自离去，现在的行踪早已分散，甚至有几个人已经不在国内。宋瑾经过资料分析找到其中比较有价值的调查对象，因为他推断赫歇尔在景山岛上的同伙会是他在现实中熟悉的人，所以在这些助手里，与赫歇尔以及景山岛上的正式员工关系密切的会更有嫌疑。 他记下那些人的名字，打了几个电话与他们商定了会面时间。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他就离开了公寓。 也不知是这栋建筑的住户比较少，还是隔音效果非常好，昨天入住后一整晚他都没有听到任何一点声音，这层楼以及上下仿佛只有他一个住客，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昨晚好像下过雨，走廊上有一些模糊的脚印，宋瑾在等电梯的时候一边看着电梯金属门上自己的倒影，一边在思考是不是要带把伞。 整洁的金属门如同镜子般光洁。 宋瑾看着门里的景象。 慢慢的，他皱起了眉。 叮。 这时候，楼层到了。 电梯门朝两侧慢慢打开，里面站着几个上班族。 宋瑾低着头，缓步走进去，转过身。 他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外面的走廊。 门又在他面前慢慢关上，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他已经全部看清楚了。 走廊上，确实有几个泥泞的脚印。 然而那些脚印，只停留在他的门口附近。 电梯下行，乘客各自忙碌，谁都没有说话。 宋瑾站在角落。 他的后背微微发冷。 竟然不是他的错觉。 他瞬间就明白了。 昨晚窗外的那道黑影，并不是他的错觉。 在他身边有人。 有人正潜伏在他的附近。 将密码盒藏在保险箱内，并非他的杞人忧天。 电梯下行到底楼，乘客鱼贯而出。 宋瑾双手抄在衣袋里。 他故作轻松地走出大厅，在刚才短暂的惊骇以后，他慢慢就恢复了平静。 有人在跟踪他，这反倒是再合理不过。 所有的敌人都无动于衷，那才奇怪。 他摸出手机打开监控软件，此时公寓的房间里一切正常，门窗紧锁，保险箱也安然无恙。这种状况反而让他有些如释重负，寂静的局面才是最让人不安的危机，既然已经知道有人在附近，他也就能够顺势采取适当的行动。 他暂且按兵不动，按照既定的计划上午坐车前往璃江海洋生物研究所的实验室，那里有一个在梁漫名单上的重要调查对象。实验室位于市区西南部的科技园，是几年前新建的，由于近年来实验室的规模逐渐扩大，原本研究所内的陈旧条件已经无法满足工作需求，所以将它整体搬迁到了科技园。 豫南新区科技园的硬件设施一应俱全，园区占地广阔，这里不但有各家高新科技公司入驻，园内也有可供长租的青年公寓。宋瑾来到科技园，按照名单上的资料找到了叶柏哲的地址，今天是周末，公寓的大多数租客都在睡懒觉，他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运动装的男子从远处跑来。 那人带着棒球帽，似乎刚跑完步。 宋瑾看见他的运动衫上沾着机油的痕迹，这件衣服已经很旧了。 那人跑到他面前，摘下帽子：“你就是宋瑾吗？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这就是叶柏哲，他的发型剪得很短，身材瘦削结实，显然是久经锻炼。两人打过招呼以后，宋瑾跟着他上了楼，叶柏哲是个性格健谈的人，他在结束景山岛上的实习以后，毕业没有从事本专业的工作，而是进入了科技园内的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年底的时候才刚刚入职。 作为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在履历上似乎跟蔷薇密会没有关系。 但宋瑾从资料中获取到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据说叶柏哲在业余时间有修理电器的爱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1 第三个证人 在当下的年轻人之中，这种爱好相当罕见。 联想到赫歇尔曾因电器故障而求助于景山岛上的工作同事，这其中应该也有叶柏哲的一份功劳。 “我从小喜欢动手，小时候特别爱拆家里的闹钟和无线电。” 公寓里，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叶柏哲一边带着宋瑾上楼，一边说：“璃江市内有一条电器街，街上有家电器商店是我爷爷开的，已经开了几十年。现在的年轻人都习惯家用电器坏了就买新的，但老年人比较勤俭节约，家里的东西有问题也不舍得扔掉，就会拿到我们的店里维修。” “赫歇尔先生也找你修过东西吗？”宋瑾问。 “夏天的时候，他公寓坏了的电风扇就是我修的，”叶柏哲说，“虽然我上岛的时间不长，但帮过赫歇尔先生很多忙。他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观念很传统的外国大叔，和我了解的西方人都不一样。” “那在你上岛之前，修理的事都是谁负责的？” “没有专人负责吧，谁会谁就上。但因为我比较擅长，在这一年里帮赫歇尔先生解决了不少问题，他很感激我。本来还打算今后有机会带他去认识一下我们家的店，以后有问题可以直接找我爸，可惜，也不会再有这一天了。” 到了三楼，叶柏哲掏出钥匙开门。 这栋公寓的每层有二十多户人家，房间一字排开，走廊是敞开式的。 宋瑾站在走廊的阳台前，心不在焉地眺望着远方。 他想了想，问：“在岛上赫歇尔先生的宿舍里，有一台坏掉的笔记本电脑。这个东西，他找你修过吗？” “我不擅长修电脑，他可能去找别人了吧。”叶柏哲随口说。 “但是他好像没有找人修理，就直接换了一部新的。” “还有这事？他这么抠，换电脑还挺舍得，喏，进来吧，屋子里很乱，希望你别介意。” 叶柏哲推开门，宋瑾走进屋里。 迎面扑来一股乱糟糟的气息。 眼前的这间公寓很小，一室一厅的单人间。 客厅的地上散落着拼了一半的模型，厨房的碗筷都扔在水池里没有洗。 宋瑾穿过玄关走进客厅，绕开那些模型零件，在沙发上坐下。 他朝四周看了看，卧室的门开着，床上的棉被还没叠。 这是一间普通的单身青年住宅，叶柏哲看起来是个随便的人，对于陌生来客没有任何异样的态度。 他进屋以后，就走进厨房去冰箱里翻东西：“宋瑾，你喝什么吗？啤酒喝完了，只有矿泉水。” “没关系，我一会儿就走了。” “来都来了，客气什么。待会儿一起吃个午饭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私家侦探呢，挺好奇的。” “我不是，我没有”宋瑾略无语。 他好像被人误会大了。 叶柏哲拿来矿泉水，扔给他：“赫歇尔先生是个好人，如果能查清楚他自杀的真正缘由，当然再好不过。” “看起来，你们都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宋瑾问。 “他的研究项目正处于最关键的阶段，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就算真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也不会特意挑这个时机去自杀。” “但他似乎没有仇敌，他杀的可能性也很低。科研方面的问题我不了解，会不会是他在工作中与人发生矛盾，比如他的研究成果受到什么人的嫉妒，产生杀意？根据你的了解，他平时有跟谁关系比较差，或者相反的，跟谁经常在一起吗？” “鰫鱼的研究项目由研究所进行规划，目的是保护这种珍稀鱼类，不存在竞争对手的商业行为。”叶柏哲说，“至于跟赫歇尔先生关系比较近的，就是我们这些助手了。” “我听说他的中文说的不太好，研究所没有给他配备翻译吗？” “他拒绝了，因为他在工作上的沟通没有问题。生活上嘛其实除了勤俭节约，我也不知道他平时什么样子。” “他好像也住在这里？” “对，住在十二楼，现在已经封锁了。根据我的了解，他只有在双休日会回到这里，休息的时候也很少出门。” 宋瑾陷入沉思。 梁漫的资料上，这一年里担任赫歇尔助手的有十几个人，而在近五年之中来过岛上，与他有工作往来的更是高达数十人。如果白蔷薇的下属就在其中，他们必定存在某些共同点，或者能够露出马脚的破绽。 到目前为止，叶柏哲给予的证言依然没有足够的价值，他需要的是更多关键的突破点。 他对叶柏哲说：“赫歇尔先生的电脑损坏以后，他没有修理就直接换了部新的，这是我很想不通的一点。” “我不知道这事，”叶柏哲搔搔头，“他为什么不找人修呢？如果是硬件问题的话，修电脑比修家用电器简单多了。” “是液晶屏幕摔坏了。”宋瑾说。 “诶？”叶柏哲一愣。 “怎么了？” “你是说，液晶屏幕？”叶柏哲搔着头，这似乎是他的习惯。 “对，”宋瑾点头，“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从外观看起来只是液晶屏幕碎裂了，所以才不理解他为什么直接换了新的。” 叶柏哲显得很困惑：“竟然还真是？” “什么意思？” “原来那个时候，真的摔坏了” 他皱着眉，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事情。 “你知道这部电脑是怎么坏的？”宋瑾追问他。 “我也不大清楚，”叶柏哲依然困惑，“如果真是那时候摔坏的，应该早就扔了吧？” “什么时候？你仔细说说。” “好那大概是在春天的时候，我作为实习生刚刚上岛开始工作，”叶柏哲努力回想当时的细节，“我们平时在岛上自己种菜吃，当时我正在田里干活，从我的位置可以看到海边。然后，我看见赫歇尔先生站在岸边的船上，捧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在跟谁说话。后来他不小心把电脑摔在甲板上了，再之后也没听他提过这事，我还以为那一下摔得不严重。难道，那就是你说的这部电脑？” “可能性很大，”宋瑾追问，“你还记得当时跟他说话的是谁吗？” “大家都穿着工装，背影看起来差不多。而且那时候我刚上岛，对同事又不熟悉，根本分不清是谁。”叶柏哲说着，又想了想，“不过，比较奇怪的是，我不明白赫歇尔先生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上船。” “什么意思？” “既然上船，就代表他要出海或者刚从海上回来吧？他出海肯定是为了鰫鱼，但那个季节海里没有鰫鱼。” 宋瑾皱起眉。 “你仔细解释一下。”他说。 “就是我说的意思——景山岛附近的海域，春天没有鰫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2 出海时间 “鰫鱼这种鱼类活动有一定的四季规律。”叶柏哲说，“它们会在冬天往南迁徙到温暖的水域，在夏天回到璃江产卵。赫歇尔先生因为年纪大了，而且患有轻微的关节炎，吹海风会加重他的病情，所以他通常只会为了观测鱼类活动才带着助手出海。春天他没有道理会在船上，更不需要到海上去。但我只是一个实习生，他是常驻岛上的外国专家，我想他可能有自己的工作计划吧，就没有太在意，后来也没特意跟别人谈过这件事。” 宋瑾沉思着。 他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鰫鱼的活动特点。 正如叶柏哲所说，这种鱼类四季迁徙，在同一地点只有在特定的季节才能观测到它们。 他问叶柏哲：“在观测季节以外的时间，你们都在忙什么？” 叶柏哲说：“有很多事的，整理实验数据，培育样本，或者撰写论文。我们实习生会被分配其他工作，赫歇尔先生就不一定会留在岛上了。” “你的意思是，他只有夏天会准时上下班？” “不一定，科研工作本来就跟上班族不一样，通宵和长期离岗都是正常的。今年秋天的时候鰫鱼向南方迁徙，赫歇尔先生忙了一整个夏天，说是要离开景山岛去处理一些私事。我们以为他是回国探亲，或者参加国外的学术会议，后来才知道他休假以后不久就自杀了。” “在他离开景山岛之前，有过什么不正常的言行举止吗？休假前最后跟他一起工作的人是谁？” “我不清楚他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那段时间我都在宿舍里写论文。当时跟他一起工作的肯定是助手之中的某一个吧，没听谁说过赫歇尔先生当时有什么异样，我想他那时候应该挺正常的？” ——不，未必。 起初，宋瑾也曾怀疑促使赫歇尔自杀的原因在他离开景山岛以后。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景山岛上很可能有他的同伙。如果案件建立在这一推测前提下，像叶柏哲这样的局外人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当时的真正情况。只要赫歇尔在岛上的最后一段时间恰好跟他的同伙在一起，那个人就可以随口编造谎言，不会引发任何人的怀疑。 叶柏哲虽然是个随便的人，但他在专业知识方面并不含糊，宋瑾相信他关于赫歇尔在异常时间出海的怀疑。导致他摔坏笔记本的原因暂且不提，他出海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研究工作，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也就是为了白蔷薇的工作。 海路是宋瑾之前没有想到的一点，他以为景山岛四面环水，交通不便，赫歇尔在岛上只能指使下属去为他办事。但他遗漏了一个重要的可能性，也就是坐船出海。观测点的那艘船随时可以使用，赫歇尔完全可以把它作为交通工具，前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他问叶柏哲：“观测点的工作人员，出海的时间地点都有记录吗？” 叶柏哲想了想：“办公室有登记表格，但实际管理没这么严格。毕竟我们的船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偶尔有谁想坐船出去兜风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们大家都会游泳。” 船的航行距离不是问题，只要赫歇尔到达特定位置，自然有人接应。 宋瑾又问：“那你们的船最远能到达什么地方？我在花房看见过对岸的无人岛，能到哪里吗？” 叶柏哲点头：“没问题的，我试过，燃料油刚好可以从景山岛到无人区域打个来回。——难道你是在怀疑，赫歇尔先生会为了私事出海？我好像确实听说过这种传闻，有人说他除了观测鰫鱼之外，还在进行其他的科研项目，但这些工作和景山岛无关所以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 宋瑾思索了一会儿。 “除了春天那次，你还见过赫歇尔先生在夏天以外的时间出海吗？”他问。 “有过几次。” “那其他人呢？” “这我哪记得清楚。” 宋瑾从背包里拿出纸笔：“你能画一下景山岛周边区域的地图吗？船能够到达的范围，大致的情况。” 叶柏哲搔搔头，拿起笔画了起来。 他的图很浅显易懂，简略的地图跟刚才的描述情况相符。以景山岛为中心，西面的码头和东面的无人岛区域，附近海域都是船只能够到达的地方。 “在这片海域里，除了鰫鱼，你们还研究过别的什么东西吗？”宋瑾问。 “当然有，我们研究各种海水鱼，海洋植物和微生物。——对了，刚才说赫歇尔先生在进行的其他科研项目，可能跟海洋植物有关吧，在夏天出海的时候，我看见他采集过一些海藻的样本。” 宋瑾沉默不语。 在与叶柏哲看似随意的交谈中，他似乎渐渐抓住一些东西了。 赫歇尔是被人所杀，这毫无疑问。 之前宋瑾的思考方向，始终停留在黄铜怀表的方向。 他认为导致赫歇尔自杀的原因，必然跟锡林的案件有关。 但叶柏哲的证言将他推向了一个新的思考方向——会不会有可能，这两件事并没有关系？ 隐藏在幕后的x，他需要伪装成赫歇尔，以白蔷薇9号的身份向锡林的薛枫和张琛下达命令。为了保证他的行动顺利，为了保证这个秘密不被泄露出去，真正的9号其实并非一定需要干掉。 在计划全部完成以后，嫁祸给活着的赫歇尔，扰乱蔷薇密会的视线，这反而更容易让自己脱罪。对于心思缜密的x而言，这么做并不难，伪造一封遗书就够了。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根据叶柏哲提供的线索，赫歇尔显然在景山岛上进行一些秘密的工作。 宋瑾开始怀疑，真正导致他死亡的原因，是否由于他的某项工作内容，而跟黄铜怀表案件无关？ 而说到工作，就不得不提起他奇怪的出海时间。 春天出海，以及在夏天带回的海藻样本。 鰫鱼以捕食虾米为生，不吃藻类。 赫歇尔特地带回海藻的样本，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3 海藻的秘密 宋瑾问叶柏哲：“赫歇尔先生有没有特别偏爱的助手？比如，他喜欢带谁出海？” “他喜欢潜水经验丰富的，因为他自己不方便下水。”叶柏哲自己数了数，“大概有三四个吧，反正我不在其中，我有一点恐水。” “我这里有份实习生的名单，你能把他们找出来吗？”宋瑾拿出梁漫给的资料。 叶柏哲接过名单看了一眼：“这份资料上的照片都很旧了，我们在海上呆了一年，外表变化很大。我这儿有一张实习结束的纪念合照，你要吗？可能会对你的调查有帮助。” 他说着站起来，走到书柜前翻找，不一会儿拿来一本厚厚的影集。 “我们实习的时候，大家感情还挺好的，”他随手翻开影集。 在影集的第一页，就是他所说那张合照。 宋瑾看见照片上的人都穿着工装，晒得黑黑的。 大家似乎都笑的很开心。 “我能仔细看看吗？”他问。 “后面也都是实习照片，你随便看。”叶柏哲说着又翻了几页。 照片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大家穿着工装，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忙碌的景象。 看得出来叶柏哲确实很随便，照片没有顺序的乱摆着，有的在海上，有的在田里，有的在春天，有的是深秋这些年轻人看起来都很相似，他们穿着相同的服装。如果不是对大家很熟悉的话，光看背影确实分不清谁是谁。 然而，宋瑾觉察到一个奇怪的细节。 他轻轻抚摸着照片的表面。 这些照片拍摄时间最长不超过一年，但已经显得很旧了，相纸摸起来有些粗糙。表面泛黄。 叶柏哲看出他的疑惑，解释说：“在岛上的时候，我都把照片贴在墙上的。岛上海风很大，墙上的东西被吹了一年就” 宋瑾没有说话。 他微微皱起眉。 突然，他站起来。 想起来了，叶柏哲的照片，让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在岛上的时候，那个员工照片栏！ 叶柏哲见他一惊一乍的，吓一跳：“你干嘛呢？” 宋瑾连忙问他：“有个绑马尾的男人！他也是你们的同学？” “啊？” “好像是叫做什么闻？” “闻？鸿闻吗？你说尹鸿闻？” “没错，就是他！” 看见这本影集，宋瑾突然明白了。 当时在景山岛上他想不透的一个问题，他突然明白了。 叶柏哲无意中的举动，为他解开了一个巨大的疑惑。 是陈旧！ 那些员工照片里，有一张特别陈旧！ 在景山岛上，观测点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组员工照片。当时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因为那些照片挂的很高，距离很远，也没能够看得太清楚。当看见叶柏哲的影集以后，他突然想起来了，当时那种不对劲的原因，是因为在一组横列的照片中，其中有一张显得特别陈旧！ 当时的员工栏中，有个叫做尹鸿闻的人，是一个绑马尾的年轻男人，他的照片尤其陈旧。 那种陈旧的画面，与叶柏哲手中的照片情况是相似的，而与员工栏里的其他照片格格不入。 这一点，能够证明那张照片已经单独挂了很久。 但岛上的工作人员是整批轮换的，为什么会单单留下他一个？ “看来他还准备回去的？”听了宋瑾的叙述，叶柏哲搔着头，“碰上那种事以后，我以为他再也不敢下水了，果然在海边长大的人就是不一样。” “什么事？你具体说说。” “鸿闻不是实习生，是分配到景山岛的工作人员。几个月前，他在一次深潜的时候突然发生设备故障，幸亏及时救回来才没有闹出人命。听说鸿闻在南方的海边长大，家境很富裕，这件事以后他就暂时请病假了。家里人应该是不允许他再回岛上的，可能他不愿意吧，双方一直都在僵持着。” “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好像是九月份？记不太清楚了。” ——九月，初秋。 这件事故，就发生在赫歇尔自杀之前的不久。 叶柏哲狐疑地问：“你该不会以为鸿闻的事故是赫歇尔先生造成的吧？这不可能的，我们的设备管理有专人负责。而且鉴定结论是潜水员的操作不当，也就是鸿闻本人的问题。他虽然熟识水性，但老司机也有出错的时候。研究所出于人道主义给了他一笔赔偿，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你可能觉得很奇怪，但我们这项工作确实是有风险的，每年在海上都有意外发生。” 宋瑾沉默着。 叶柏哲的结论，是来自于他丰富的工作经验。 然而他不知道，正是这种经验让他陷入了一个心理陷阱。 在初秋这个特殊的时期，发生潜水事故显然不是巧合。 景山岛上的其他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但赫歇尔很清楚。 赫歇尔出海需要携带助手，然而他在海上不仅仅研究鰫鱼，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而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这个秘密最终被人发现了。 为了警告赫歇尔，有人制造了这起潜水事故。赫歇尔得知自己的秘密已经暴露，他出于惶恐，或者不想牵连别人，所以最终选择了自杀。 宋瑾又问过叶柏哲，得知在这前后都没有类似事故发生。 看来秘密研究只是赫歇尔的个人行为，助手们在无意中充当了他的跑腿。所以在他死去以后，这件事就算彻底完结了，其他无辜的助手都因此逃过一劫。 赫歇尔究竟在研究什么？ 就是叶柏哲所看到的那种海藻吗？ 宋瑾左思右想，他不明白区区一种海洋植物，为什么会给身居高位的白蔷薇带来杀身之祸。 因为尹鸿闻不是实习生，所以梁漫的名单上没有他。 宋瑾打电话去问梁漫，才知道尹鸿闻秋天受伤以后一直在医院里疗养。 当然，疗养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与家人的矛盾。 尹鸿闻本人并不在乎这起小事故，但家人竭力反对他继续留在岛上工作，双方始终僵持不下。也因此，景山岛的办公室没有取走他的员工照片，也没有按照普通流程定期调换他的工作岗位，他将来有可能还会回来。 宋瑾记下医院地址，跟叶柏哲告辞。 离开青年公寓，他进了工业园区的地铁站里。 尹鸿闻住在璃江西区郊县的一家私立医院，园区的地铁可以直达。 宋瑾独自走在长长的地铁通道里，心里微微有点激动，却又有更深的疑惑。 案件调查在逐步进展，他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然而海藻与赫歇尔死亡之间的关系，他却怎么也想不通。 周末的中午，狭长的通道空无一人。 宋瑾慢慢走着。 慢慢的，他放慢了脚步。 悄无声息的，一层寒意开始缓缓笼罩他的全身。 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然而在这其中，他却似乎隐约听到，另一种声音。 这里，有第二个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4 尾随 他慢慢停下。 随着他的停止，脚步声也消失了。 四周寂静无声，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 但宋瑾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的直觉能够感受到一道隐秘的视线，正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他。 有人在跟踪他。 那隐秘的视线，就像一丝微冷的空气。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他却感到森冷的寒意渗透全身。 跟踪。 在他的记忆里，上一次被人尾随还是在很久以前，是在泰国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跟苏暮夜前往泰国探寻黄铜怀表指向的密码，莫思欢因为不堪忍受学校的生活，也悄悄跟了过来。 当时宋瑾也曾感觉到有人跟踪，但不知为何，当时的他毫无恐惧感，只是觉得疑惑和烦躁。 现在，他终于明白视线也会有温度的差别。 此时在暗中注视着他的那个人，他的视线就像一条冰冷的蛇。 没有温度的凝视，冷冽的寒意，就像是危险的，缓缓吐出的蛇信。 宋瑾竭力冷静了一下。 他慢慢深呼吸，又慢慢呼出。 地铁通道里舒适的暖气，让他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俯下身，假装系鞋带。 稍后他又站起来，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 此时脑海中的线索已经连为一体——昨晚公寓被风吹起的窗帘，门外徘徊的脚印，以及此时身后的视线。 某个神秘的人，确实一直就在他身边。 而能够故意让他觉察到又无法轻易找出真身，说明此人拥有非常高超的技术。他相信自己就算故意露出马脚，也绝不会被抓到。 诡秘，而又自信。 仿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短暂的惊惶之后，宋瑾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如此。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加快脚步离开通道，进入大厅，朝自动售票机走去。 璃江的地铁四通八达，宋瑾找到自己的目的地，坐上5号线。 眼下，应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出手，一举成功。 半个小时以后，他来到了疗养院。 叶柏哲所提供的线索，下一个调查对象尹鸿闻，目前就住在这里。 璃江葆雅仁康医院是一家中外合资的私立医院，位于璃江西郊绿堤公园附近，周边环境非常优美，适宜休养。 尹鸿闻在离开景山岛以后就被送到这家医院，至今已经快四个月了。他的身体其实早就已经康复，但因为家人阻挠而迟迟无法回到岛上工作，只能在医院里消磨时光。 宋瑾在住院部找到了他，尹鸿闻是个肤色微棕的南方人，扎着短马尾的男士发型，身材比较矮小。 他正蹲在池塘边钓鱼，浑身透着一股灵活，但是神情百无聊赖。 看见有人来访，尹鸿闻倒是挺高兴的。 但是对于宋瑾有关潜水事故的询问，他并不愿意多提起。 “我认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意外，没有什么疑点。”他很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他的主观意愿，对他个人而言，他当然希望潜水事故和赫歇尔的自杀都是普通的意外。 这两件事背后都不能有疑点，更不能是彼此存在联系的系列案件。否则的话，如果他是赫歇尔受到报复的牺牲品，被卷入了某种阴谋，那远在故乡的父母绝不会再允许他踏上那座危险的岛屿一步。 “大多数人都对赫歇尔先生的死亡存有疑问，”宋瑾说，“你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潜水员，而且熟识水性。把事故原因归为你的失误这难以让人信服，如果这件事背后另有玄机，始作俑者或许还留在那座岛上。回到那种地方去，跟杀人凶手待在一起，你难道不害怕吗？” 尹鸿闻没有说话。 他一甩手提起钓竿，一尾红色的鲤鱼在空中划出弧线。 他随手把鱼扔回水里。 “我从小在海边长大，也很喜欢海，”他说，“景山岛，那座岛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么平静，我其实也很明白。但我是打从心底喜欢这份工作，我不想离开那里。” “如果你能帮助我弄清楚岛上的秘密，你自然就能放心的回岛上去了。” “秘密什么的应该也无所谓了吧，随着赫歇尔的自杀一起被埋没了。”尹鸿闻说。 他的语气很微妙。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宋瑾问。 “也说不上来，你觉得我在员工栏里的那张照片特别陈旧，是不是？我几乎没有参加过轮岗，在岛上待了很久。虽然观测点的人员变动情况很复杂，但有些微妙的异样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具体说说。” “具体说来的话，我觉得赫歇尔先生，他和岛上大多数工作人员的关系都很奇怪。”尹鸿闻说，“五年前他来到景山岛的时候，我也刚刚才熟悉那里。赫歇尔先生虽然中文说的不好，但很容易相处，他夏天连续三个月观测鰫鱼的生活习性，剩下九个月的工作时间都是不规律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跟大家都很熟悉。” “既然容易相处，跟大家熟悉难道不正常吗？” “岛上工作人员的流动性很大，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怪异吗？” 宋瑾想了想，听懂了他的意思。 一个远道而来的外国人，语言不通，工作时间不规律。 同事们轮流上岛，很快又离开。 他们彼此的交流深度，相处时间，都是有限的。 在景山岛这样一个经常变化的环境里，同事关系也是不断变动的。而赫歇尔的情况使他更难快速与其他人建立起亲密无间的关系，大家可能因为他的专家身份而敬重他，但多少会有一些文化上的隔阂。 当然，这种隔阂并不是恶意的。 而如果他和某些人几乎没有隔阂，就意味着他们已经经过长期的相处。 换句话说，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在来到景山岛之前就认识。 赫歇尔和岛上的某些工作人员早就相识，但在日常工作中却假装成从陌生到熟悉的新同事。他们不是专业演员，难以精妙把握其中的尺度，言行中暴露出的异样被长居岛上的尹鸿闻所感觉到，虽然他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直觉已经在敲响他脑内的警钟。 正如宋瑾所猜测的，在景山岛上轮岗的人之中，有赫歇尔的同伴或者下属。 尹鸿闻所觉察到的异样，证明了这一点。 “你还记得他跟谁关系比较好吗？”宋瑾问。 “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说不定别人眼里我和赫歇尔先生也像老朋友一样熟悉，”尹鸿闻说，“在观测点我跟着他一起出海的次数是最多的，他非常信任我的潜水技术。” “那，叶柏哲说他曾经看见赫歇尔先生在研究一种陌生的海藻，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你具体说的是哪种海藻，他的研究领域很广，涉及的研究项目也很多。” “在这些研究项目之中，有没有让你感到特别奇怪的地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5 无人岛#3 尹鸿闻想了想：“如果你的问题局限在海藻研究相关的范围中，我只能想起一件事了。那东西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但赫歇尔先生对它的态度很奇怪。” “你的意思是，他特别在意某一种海藻？” “不，恰恰相反，是非常不在意。” “？？？” “该怎么说呢，”尹鸿闻抓了抓头，“简单解释就是对于某种情况不明的海洋生物，我们的实验室有一套标准的检验流程。这套流程需要规定数量的生物样本，作为研究人员大家当然都很清楚。赫歇尔先生的工作经验比其他人更丰富，也一向遵守规章制度。但有一次我在附近海域发现了一种不知名的海藻，这本来应该是个重大发现，但赫歇尔先生却没有表示出什么兴趣，就连要求采集的样本数量也没有满足，这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 “我本来也这么觉得，我是潜水员不是研究员，也许让我感到新奇的东西对赫歇尔先生来说并不算什么。本来我已经忘了这件事，但就在去年夏天的那场潜水事故发生不久之前，他突然又让我去那个地方采集了同样种类和数量的海藻。” “已经时隔三年，为什么你能确定两次是同一种？”宋瑾问。 “因为它的特性，生长在海底的时候它是墨绿色，但离开海水以后短时间内会褪色成蓝白色。当时我问过赫歇尔先生这到底是什么，但他很含糊的回避了，说是他也不知道，是一位国外的同行委托他在璃江当地采集样本协助研究。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三年前也让我做过同样的事，但我特意去提的话会显得自己很多疑，也担心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后来，你还是遇到麻烦了，”宋瑾说，“我认为这两次都是赫歇尔先生的私人举动，你无意中被他利用了。事后有人为了警告他才伪造了你的潜水事故，这才会导致他最终的自杀身亡。” 尹鸿闻一摊手：“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只想重新回去工作，如果赫歇尔的死能够让岛上的一切都恢复成他没有来时候的样子，我倒是很乐意。” “你不喜欢他吗？” “谈不上不喜欢，只是他好像海上露出的冰山一角。虽然我抓不住真正的疑点，但总觉得在海面下还藏着更大的冰山，我不喜欢这种看不透的感觉。” 宋瑾暗暗心惊，景山岛上的人也不是都像叶柏哲那样粗心随便。 尹鸿闻已经无意中触及到了赫歇尔的真面目。 他开始怀疑说不定在那场潜水事故中，背后的主谋本打算置尹鸿闻于死地，他的直觉太灵敏了。但因为他熟识水性才逃过一劫，想到这里，宋瑾忍不住提醒他：“你还是不要急着回岛上去了，我怕事情还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尹鸿闻也不在乎：“无所谓，其实我最近也有一点想开了。不必非要纠结在景山岛上，只要能继续潜水，换个工作也不是不行。我的学历不高，跟岛上的那些研究员和实习生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语言，回头我会跟父母再商量一下，谢谢你的提醒。” 为了安全起见，远离那座岛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尹鸿闻的疑问没有解决，赫歇尔雇佣他在三年内两次采集一种不知名的海藻，但采集数量却达不到研究需要的标准，这是为什么？或许，采集行为并不是为了研究？ 宋瑾问尹鸿闻：“你所说的海藻，是一种未知生物吗？” 尹鸿闻说：“至少我没见过，赫歇尔先生也没提过它的学名。但如果要送往实验室确定植物的特性，光是我采集的那一点肯定不够用。” 宋瑾略一思索，突然就明白了。 他明白了。 赫歇尔只要求尹鸿闻采集少量海藻，目的却不是为了研究。 他这么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根本不需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实验室去。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赫歇尔知道这种蓝白色海藻的存在，也知道它生长在璃江水域中，他让尹鸿闻采集样本只是为了确认这一点。 宋瑾问尹鸿闻：“三年前，你第一次找到这种海藻的时候，当时是你自己发现的吗？” “是我，但指定潜水区域的是赫歇尔先生自己。他让我随便找找有没有特别的东西，我就在无人岛附近的浅海区发现了这种藻类。” “你说的无人岛，是在花房的位置能够看见的那片无人岛区域吗？” “对。” 宋瑾拿出纸笔：“能不能画出你当时具体发现的位置？” 尹鸿闻拿起笔，缪缪几笔画出一张简图：“海藻生长在低潮线以下的区域，不难找。你也想去采集样本吗？如果我能离开这鬼地方，就能带你出海去找了。” “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只要尽量画出具体位置。” “你可以先去无人岛#3，也就是距离景山岛最近的那一座。在靠近南岸的岩石群下潜大约20米就能看到海藻群，它们的外观是墨绿色的锯齿形状，附近没有任何其他植物，你应该不会认错的。” 尹鸿闻说着，画出无人岛#3的简图，将发现海藻的地点作出详细标注。 宋瑾接过他的地图：“多谢你，真帮了我的大忙。” “不用客气，其实我也很好奇那究竟是什么，如果你弄清楚了记得回头告诉我。” “当然，我会尽快行动的。” 宋瑾收起地图。 他又问了尹鸿闻一些问题，但作为潜水员他无法提供更多线索。有关赫歇尔损坏的电脑，宿舍遭人盗窃，他工作以外的人际关系尹鸿闻全都不知情。这里的调查也接近尾声，眼看时间不早了，傍晚的时候宋瑾告辞离开医院，坐上了回程的地铁。 晚饭的时间，车上空荡荡的。 宋瑾在车厢里依靠着扶手栏杆，脑海中在思考这一整天得到的线索。 赫歇尔的死亡极有可能就是海藻导致的，他私自采集样本，触碰了某种禁忌。 建立在这一推论上，又引发了宋瑾的另一种猜测。 海藻的生长范围分布极广，赫歇尔不可能这么凑巧就在工作地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 难道，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景山岛？ 如果是单纯的偶然发现，似乎不至于将他送上绝路。但如果他是有备而去，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6 接应者 推论线索逐渐清晰。 宋瑾已经大致明白这起案件背后的来龙去脉。 作为白蔷薇9号，赫歇尔接受蔷薇密会的任务前往璃江发展远东地区的下级据点。 然而借助这个机会，他却另有所图。 他知道在璃江东海的景山岛水域，有他正在寻找的东西，也就是那种不知名的海藻。所以他设法前往岛上工作，利用观测点的潜水员助手为自己寻找目标并且采集样本。 这整个计划都是他的私自行为，是不允许的，赫歇尔本人也很清楚。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依然选择了铤而走险，最终不幸被人发现，所以才被逼走上了绝路。 策划这起案件的显然不是蔷薇密会，否则他们就不可能特意派人前来璃江调查赫歇尔的死亡，更不可能被肖家的人获知案件的细节。所以赫歇尔企图调查的是有关x的某个秘密，是那个身份不明的x与海藻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会是什么关联呢？ 以宋瑾对海洋植物的认知程度，与海藻相关暂时只能想到两点。第一是x作为赫歇尔的同行，对这种植物本身所进行的研究；第二是将植物进行再加工，将成品作为食物和药物进行使用。 这其中的任一用途都能推导出很多种可能，想进行更深的推断就需要对样本进行具体分析。宋瑾已经知道了海藻生长的确切地点，余下的任务就是需要尽快前往无人岛进行潜水采集。 关于这部分的计划，他已经心里有数。 地铁到站了，他起身走出车厢。 候车大厅里零零落落的有乘客在走动，宋瑾穿过大厅走向一个偏僻的出口。从出口上到地面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地下走廊，他独自慢慢走着，一边竖起耳朵谨慎听着身后的动静。 安静的，空无一人的长廊。 头顶的天花板里传来模糊的机械轰鸣。 在隐约的杂音里，他听到了自己想要的。 是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在他前往疗养院的路上，在地铁通道里听到的脚步声，又一次在这里出现了。 正如他所料，昨天晚上在公寓门口徘徊的那个人始终尾随着他。 在这一整天，他都悄无痕迹的跟在他的身后。 但这个时候他反而逐渐平静下来，白天在觉察到有人尾随以后，他曾经在半路上故意选择僻静没有监控的无人角落。然而对方却没有趁机袭击，这印证了他的某种猜测。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不是敌人。 如果是想阻碍他的调查，或者企图抢走珐蕾拉的密码盒，敌人只会尽快动手。 所以，对方是 宋瑾走出地铁通道。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街道已经华灯初上。 远处尽头能看到公寓的灯光，但宋瑾并没有直接往回去的方向走。他拐弯走上一条更加热闹的路，那里通往附近的一片大型绿地和景观河。 这时候，附近吃过晚饭的居民开始出门夜跑，绿地的健身步道里不时有人跑步经过。宋瑾没有忘记必要的警戒心，就算他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也必须要保证自己在一个较为安全的环境下跟他见面。 他慢慢走到景观河边，走下河边的楼梯。 迎面吹来带着水汽的寒冷夜风，沿河有休息长凳，但这么冷的天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宋瑾挑了一个位置坐下，远远眺望着河对面的夜景。这个安静的地方适合谈话但又不至于太偏僻，四周视野开阔，即使真的运气不好发生意外，他也有机会逃走。 不过，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他漫无边际的思考着。 正在这时，视线的余光觉察到一丝异样。 宋瑾转过头。 不知何时，在跟他相邻的另一张长椅上，有个人正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运动装，戴着棒球帽，正悠闲的翘着脚。 这幅装扮平淡无奇，这个人就像绿地里那些健身爱好者之中的一员，再平凡不过。 然而，宋瑾一直都在注意四周，却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人走过来。 他就像是突然凭空出现。 如果他愿意，也可以立刻凭空消失。 看来这个人并不打算做单纯的跟踪狂，宋瑾在心里构思着想要说的话，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他走到那张长凳前，而对方像是毫无察觉似的，悠然地欣赏着眼前的水景。 “我一直在想，在这里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宋瑾说。 那人没有吭声。 “我在璃江人生地不熟，是否有敌人潜伏在附近也不清楚。”宋瑾继续说，“在调查过程中我可能会遭遇难以想象的危险，所以如果有人在当地接应，他必须有能力解除这些客观的危机。” “在来到璃江以后，我起先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见到这个接应者，肖家的安排应该是不可能出错的。但经过这一天的思考我已经懂了，你从一开始就在我的附近，只是你觉得并不需要特意现身来与我接头。” “这就是你一向的工作习惯，藏身在隐密处，不以真面目示人。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了，在我所接触过的蔷薇密会成员之中，善于隐蔽而且身手绝佳的就只有你一个。” “尤弥尔。” “是你吧？” 宋瑾定定的看着他。 在纽约一别之后，没想到会再有机会见到这个人。 穿着运动装的年轻人依然翘着脚，一派悠闲。 他起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你的分析很合理，但我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说的是英语，是宋瑾熟悉的那个声音，带着一点调侃的语气。 他没有认错人。 一旦确认对方的身份，当初留下的糟糕记忆就争先恐后的涌上来。 他不想理睬尤弥尔的调侃：“你别胡扯了，这里黑灯瞎火的，你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他尽量保持着足够的冷静和警戒，站在视野开阔的位置。 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极其冷酷的杀手。 尤弥尔——来自蔷薇密会的秩序者。 他是在黑暗中针对罪人施以私刑的侩子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7 再遇尤弥尔 上一次跟尤弥尔交手是在纽约的时候，在大都会歌剧院的蓬杜拉。唐被害案件。 那时候，宋瑾和苏暮夜一路追寻唐的行踪而来到蓝色翠雀画廊，然而尤弥尔在那里伪装成画廊的女接待员，骗过了他们的耳目。 为了引出自己的目标，尤弥尔诱骗宋瑾并将他作为诱饵放置在摄影会馆的拍卖场内，吸引到那些暗中密谋的背叛者，将他们在封闭的场所内悉数屠杀。那弥漫着血腥味的拍卖场，仿佛笼罩在不详的阴暗红光下，那画面在宋瑾的记忆中久久不去。 尤弥尔有着绝佳的智慧和手段，但他就像个酷爱恶作剧的少年，将杀戮当做一场游戏。 他是真正的黑蔷薇，就像珐蕾拉手下的那些女孩一样，训练有素。 他们跟自小离开孤儿院的苏暮夜完全不同，也不像资质有限而被中途淘汰的李渊胜，他们是一群远离社会秩序的工作机器，现有的戒律法规无法束缚他们。但尤弥尔和李渊胜之间只有一点明显的共同，就是他们对于生命和死亡的漠视。 虽然是在室外的公共场合，只要尤弥尔一动手就能瞬间夺走宋瑾的性命，他对这种事乐在其中。 肖家会委派他作为璃江的接应，这起初出乎宋瑾的意料，但仔细再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眼下的局面，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再让他与陌生的同伴磨合，危险随时都在身边。 虽然尤弥尔举止诡异，真正的想法也捉摸不透，至少宋瑾对他的性格和行事手段早已有所了解。 只要他能够尽职尽责的完成工作，他就是一个极为可靠的保镖。 无论是x或者夏绿蒂姐妹，在武力上他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比较不可思议的是，像尤弥尔这样以杀戮为乐的人竟然愿意接受这么无聊的工作，来到遥远的东方国度协助别人查案。宋瑾甚至觉得尤弥尔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毕竟黑蔷薇各方面的才能都要远胜普通人，让他来做帮手真是大材小用了。 他看着尤弥尔：“我认真问你，你真的是蔷薇密会委派到璃江来协助我进行调查的？” 尤弥尔懒懒地倚靠在长凳上：“其实我也不那么愿意的，你不满意的话可以让我走，换别人来。” “严肃一点好吗。” “我就是这样的，或许你更喜欢我伪装成女接待员的样子？” 宋瑾简直要气死了：“你够了吧，都怪你那时候故意撩裙子，我的阴影至今还没消除！” 尤弥尔很惊诧：“呀，该不会你从此就害怕异性了？” “我害怕的是你这种无聊的恶作剧！算了，既然你来都来了，我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别的人选。希望你在这里能守规矩，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可以了。” “我觉得我很守规矩了。”尤弥尔看看自己。 他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变装，现在的模样已经跟璃江的当地年轻人毫无区别，是极为平常的容貌和衣着。然而他的真面目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貌少年，但在这里西方人的相貌会招来太多注意，必须进行掩饰。 他反而挑起宋瑾的刺：“倒是你自己，你应该过来跟我一起坐着才对，我们难道不是一起夜跑的朋友吗？像你这样站的离我这么远，看起来才比较可疑。” 宋瑾觉得头很大。 尤弥尔的游戏态度显露无疑，他根本不紧张，或许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紧张。 他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因为好玩，他才会接受这个工作。 一直站着也不是办法，宋瑾朝周围看看，坐在了与尤弥尔相邻的长凳上。 这个距离依然在比较安全的范围内，但从远处看也不会很古怪。 他还有很多问题要弄清楚。 “你，知道自己在这里任务吗？”他问尤弥尔。 “不让你死。”尤弥尔回答的很快。 “” “好啦，也不会让你受任何一点伤的，你行动困难的话会很麻烦。虽然我不是太赏识你，但起码的工作责任心不会缺少，既然来到这里就一定完成任务。” “你能这么说就好，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在我之前吗？” “其实我们坐的是同一艘邮轮。” “！！！！” 尤弥尔大笑起来：“很震惊吧？没想到吧？我们的安排当然是万无一失的，在你离开马赛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宋瑾扶额。 这竟然还真是无缝衔接。 他离开佛罗伦萨的时候通过肖爵的掩护跳车，宋子瑜在附近的树林里接应，将他一路送往法国。 离开法国的时候，尤弥尔已经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他身边，在结束璃江的调查之前他不会离开。 应该惊讶自己变得比过去更有价值了吗？ 宋瑾想到当初在摄影会馆的时候，尤弥尔根本就不在乎他作为诱饵是否能平安脱身。 “其实我也不想一路跟踪的，很没格调，”尤弥尔说，“但现在的情况跟过去不同，黄铜怀表案件发生以后，因为赫歇尔的死亡造成远东地区据点网络短时间崩溃，现在璃江和周边地区的秩序比较混乱。而你又多管闲事拿走了珐蕾拉的档案盒，把事情搞复杂了。虽然我们暂时能把你保住，但将来的变化谁都不知道，万一你脱离我们的控制，到时候也必须让你完结在我的手上，不能让任何秘密泄露出去。” 最后两句话，听的宋瑾浑身一冷。 他应该没有误解这话里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如果我不听话，你就杀了我？！” “不然呢？”尤弥尔诡秘一笑，“仅仅只是调查案件和担当护卫，还不至于引起我的兴趣。我更想看看有没有能干掉你的机会，你虽然战斗力不行但是伎俩很多，真正跟你交手一次应该挺有趣的。” “谢谢你的夸奖啊，但你们扭曲的想法别那么多行不行？”宋瑾觉得心很累，“我根本没有复杂的企图，来到璃江查案也是因为肖家的委托。珐蕾拉的档案盒算是我保护自己的筹码，将来一切结束我也会考虑把档案交回。难道你以为我会暗中去跟别人合谋？这不可能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8 深夜登岛 “你不必太自信，未来是不可预测的。” 尤弥尔微笑着。 他的笑容有些狡黠，但很快又变得若无其事：“不过，只要你安分守己我就不会为难你。事先警告也是希望你能老实一点，不要为我增添额外的麻烦。” “我的态度应该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宋瑾越发觉得心累，“我就不是很明白，如果你们这么不信任我，为什么还要给我独自行动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把我干掉，永远杜绝后患？” “这当然是因为你还有用处。”尤弥尔轻飘飘地说。 “什么用处？” “这种事就跟我无关了，我也并非无所不知。” 简直是漏洞百出的敷衍。 宋瑾知道他在推卸。 凭借尤弥尔的智慧和行动力只需略微打听一下，就能猜出大概。宋瑾知道他所谓的用处自然与夏绿蒂姐妹有关，何况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宋幽也不会善罢甘休。但尤弥尔游戏人间，别人的家务事他是不会感兴趣的，他只想寻找可以供自己玩弄的猎物。 想到这里，宋瑾似乎又明白了一件事。 “话说，昨晚在我窗户外面搞鬼的就是你吧？”他问，“今天一整天你也一直跟在我身后，而且故意发出脚步声让我注意到，你是不是故意在耍我？你是故意在考验我能不能做出及时的反应？” 白天在地铁长廊的时候，那刻意回响的脚步声让宋瑾起了疑心。那挑衅般的古怪行径，才会让他怀疑到尤弥尔身上。 既然在身后尾随的真是他，以他的性格而言，自然也能推测出真正的动机了。 他根本就是对自己的恶作剧乐在其中。 尤弥尔很爽快的没有否认：“当然全都是我了，我没有想要吓唬你，只是想看看一段时间不见你有没有长进。毕竟我也不可能像寄生虫一样整天粘在你身上，你太蠢的话也很麻烦。不过你好像确实比在纽约的时候更聪明了，不但及时觉察出我的行动，还能借助极少的线索推测出我的身份并且做出适当的回应。我没兴趣跟蠢货一起工作，但你算是勉强还行吧。” “谢谢你的夸奖啊。” 宋瑾还是决定放弃与他进行严肃正常交流了。 他太爱玩了。 尤弥尔自有他的一套思考模式和判断标准，也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想跟他达成观念上的共识是不可能的，今后还得靠自己随机应变。 但看他现在似乎心情很好，宋瑾抓住机会问他：“我来这里的时候很匆忙，对赫歇尔先生的了解只是通过当地的走访。他应该算是你的同事吧？你对这件案子知道多少？” “你在套我的话吗？”尤弥尔不答反问，“应该是我先问你目前的调查有什么进展，毕竟你是属于被蔷薇密会暂时雇佣的人。” “” “开个玩笑，不要生气嘛。” “你能不能稍微认真点，”宋瑾扶额，“已经很晚了，我也不想一直坐在外面吹冷风跟你消磨时间。” “好嘛，不过我猜测，我所知道的事情你应该都自己调查到了。赫歇尔他曾经在挪威工作，前往远东地区发展据点是他自己的要求，将璃江作为发展起点也是他最先提出的想法。表面上看起来是当地发生的某些事导致了他的死亡，但我们怀疑从一开始他就有自己的计划。真正夺走他性命的，是这个他私自构想的秘密计划。” “就这些？” “就这些了，我没有跟他当面打过交道，不清楚他的个人情况，所谓计划的猜测是密会中枢目前的结论。但因为这起案件是孤立的自杀案，对组织本身几乎没有影响，如果没有你的调查，这件事也许就会这样不了了之。” “那赫歇尔在璃江留下的残局怎么办？” “残局有别人负责收拾，之前脱离管辖的据点也会重新整理。至于赫歇尔的下属都已经被调离这项工作，这方面的问题就跟调查没有关联了，也不需要你费心。” 尤弥尔的叙述大致还算清楚，在案件的问题上他没有随便糊弄。 宋瑾陷入沉思。 这番回答，基本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赫歇尔的死亡，与他白蔷薇9号的工作并无关联。 他愿意千里迢迢来到璃江，前往景山岛，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那些海藻。 是海藻夺走了他的性命，也让x得到了冒名顶替他的机会，向锡林发布虚假的命令。 但因为那些命令并没有动摇蔷薇密会的根基，只是给宋瑾和苏暮夜带来很多麻烦。所以密会中枢将这件事甩回给了作为受害者的宋瑾，让他自己去弄清楚自己莫名的遭遇。 真是很精明的处理手段。 他还想问问尤弥尔有关赫歇尔的人际关系，又觉得没有必要。 这方面蔷薇密会肯定都已经排查过，狡猾的x也不可能这么轻易露出马脚。 眼下所面临的，是另一个任务。 白天在疗养院的时候，尹鸿闻画的地图还在宋瑾身上，他对尤弥尔说：“是这样的，今天我询问了几个在岛上的工作人员，有人反应赫歇尔曾经在三年内两次采集过一种不知名的海藻。他没有按照正常的实验室流程去处理它们，我想着其中有些蹊跷。” “海藻？生长在海里的那种？”尤弥尔很好奇。 “对，我们需要想办法采集到样本，我想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你准备怎么做？” “租一艘船，再找个潜水员吧。但今天已经很晚了，得明天才能动手。” 尤弥尔思索一会儿。 他站起来：“不用等明天，现在就可以。” 他就像一道风，宋瑾只觉得眼前一晃，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 “等一下！”他连忙赶上去。 尤弥尔的脚步很轻快，宋瑾追上他：“你等等，你想现在就动手？” “当然了，这么好玩的事，让我等到明天可不行。” “但是我们没有船也没有潜水员。” “有我就行。”尤弥尔说着，快步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宋瑾想了想，也不再多问了。 在他眼前的是早已熟练在外独自行动的实战高手，区区一次深夜潜水对他根本毫无困难。 只要有尤弥尔在，调查的自由度就获得了极大的提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9 出海 夜已深，路边的行人逐渐稀少。 他们坐上一辆空荡荡的夜班公交车，来到海边。 尤弥尔的目的地是与景山岛方向的货运港码头相距数公里的地方，是一处荒凉的小港口。夜晚海风刺骨，港口附近空无一人，只有几艘破旧的渔船停靠在岸边。 尤弥尔快步奔去，熟练登上其中一艘小船，示意宋瑾跟上。 到了岸边，两人合力扯去盖住船体的黑色塑料布，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清楚这是一艘半新不旧的汽艇。 这艘汽艇很小，只能勉强容纳两三个人，但已经预先准备了宋瑾所需要的潜水设备。尤弥尔似乎对这些东西不太满意：“在璃江不能太招摇，这种破船只能勉强用了。” “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些？”宋瑾问。 “事先有其他人负责，因为往来岛上的途径有限，没有我们自己的水上交通工具很不方便——要往哪儿走？” 宋瑾拿出之前尹鸿闻画给他的地图，尤弥尔看了一会儿就扔还给他，启动了船。 引擎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尤为刺耳。 海浪翻滚着卷起白沫，汽艇朝着无人岛#3的方向驶去，逐渐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尹鸿闻所指向的目标在港口北偏东的位置，从这里出发需要四十分钟以上才能到达。夜晚的海面上，四周看起来都是一成不变的相同景色，宋瑾竖高衣领抵御着刺骨的海风，然而他看见尤弥尔坐在船舷若无其事，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你不冷吗？”宋瑾问。 “我跟你不一样。”尤弥尔淡然的说。 “” “不要误会，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尤弥尔远眺着海面的尽头，“你是个寻常的普通人，而我不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微妙的寒意。 宋瑾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不应该的问题。 怪他咯 气氛突然就变得很僵硬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静默以后，尤弥尔开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妈诶，宋瑾哪还敢随便说话。 刚刚还觉得这人还挺好相处的，突然就不高兴。 四周大海茫茫，他还想好好挺过这段旅程，完好无损的活着回到岸上去。 尤弥尔的心思实在太难揣测，他很怕自己的哪个问题又会触到他的逆鳞，那样他就得身首分离了。 “我们随便聊聊天气就可以。”于是，他真诚的说。 “？” “体谅一下我的求生欲啊！” “？”尤弥尔似乎没有立刻理解宋瑾的意思，思索一会儿才懂。 他微微一笑：“我第一次看到能把怕死表述的这么有趣，你们的语言真是博大精深。” “谢谢啊，你能理解就好。” “但是你脸上明明就写满了问号，不问清楚的话晚上真能睡得着吗？” “” “我听说你是一个好奇心旺盛，不刨根问底就不罢休的人。百闻不如一见，看来确实如此。” 宋瑾深深感到自己的生命线在快速缩短。 尤弥尔并不是单纯的杀手，作为黑蔷薇他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力和推断力。 宋瑾确实有很多疑问，但是在这种与他独处的环境下他哪能畅所欲言。 偏偏尤弥尔突然就不罢休了：“好啦，我保证不生气也不会对你动手。旅途漫漫的也很无聊，你想问什么就随便问吧，能说的我都会尽量回答。” 宋瑾没吭声。 尤弥尔微笑：“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你是不愿意给我面子吗？如果你不问，我就不能保证你能手脚完整的回到岸上去了。” “你是不是吓哭过很多小孩！”宋瑾很想跳海。 “没有，我不欺负弱者。”尤弥尔认真地说，“其实我也并不想吓唬你的，谁让你的问号写在脸上，瞎子才看不到。” 正常人也看不到啊，谢谢。 真的很怕跟这些人打交道了。 继续敷衍也无法逃过尤弥尔的追问，宋瑾心里确实有很多疑惑。他的身世最初就是在尤弥尔的手上被揭穿，在纽约摄影会馆的遭遇是一切事件最重大的转折。当时情况危急所以不得不撤离，但案件并没有就此结束。 尤弥尔知道宋瑾的来历，似乎也认识苏暮夜。 而最重要的是，宋瑾背后的地图是珐蕾拉竭力保守的秘密，然而尤弥尔却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他问尤弥尔：“我身上的地图，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那幅地图被尤弥尔当做诱饵吸引目标上钩，背后意味着更加严重的问题。 地图的绘制者，地图所指向的地点，地点所藏匿的密码盒，以及将地图刻在宋瑾身上的人身份各不相同。这本是他们密谋策划的为了自保而准备的筹码，然而蔷薇密会的秩序者却早已清楚的知悉这件事。 “没有什么能瞒过密会中枢的眼睛，”尤弥尔笑笑，“组织中的丑闻，以及谁在收集这些丑闻，具体收集到什么地步，我们都很清楚。但考虑到如今复杂的现状，动用手段自保也能理解。拥有涅纹草培育技术的珐蕾拉，反对黑蔷薇计划重启的梅菲斯爵士他们都有许多树敌，处境很不乐观，但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蔷薇密会的宗旨是推动文明的进步，所以只要不违背这个宗旨，很多事情都可以不计较。” 极为简单的解释。 密会中枢早就知道珐蕾拉的计划，只是选择放任自流。 而它的宗旨也让宋瑾明白了尤弥尔当初敢于肆无忌惮利用他的理由——他这么做，并不违背这个宗旨。 围绕文明进步这个核心，一切行动以它为标准。 尤弥尔的目标，也就是海因茨团伙虐待贩卖孤儿院的孩子，伤害了珍贵的黑蔷薇，他们违背宗旨所以必须受到惩罚。 而宋瑾是个无功无过的普通人，他即使在逮捕海因茨团伙的过程中遭遇不测，也不会带来任何损失。 “所以，只要符合你们的宗旨，所采取的行动就能够被宽容？”宋瑾问，“像我这样的诱饵，是不是在你的行动中意外身亡也没关系？” “我有分寸的，并没打算让你有去无回，”尤弥尔说，“当时地图的显影剂成分经过调配，就算你喝多了也不会死，只是会受点苦。可惜宋幽多年的心血经过那一夜都化为泡影，你不能再做他精心养育的温室花朵了。” 他微微一笑：“我喜欢这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0 尤弥尔与谢司 宋瑾扶额：“难道看见别人受苦很有趣吗？” 尤弥尔竟然点头：“非常有趣，可惜不能看到你事后凄惨崩溃的样子。但是看你好像恢复的还不错，其实我心里有点遗憾的。” “你是变态吗！” “比你严重一点吧。” “这不是一点！” “我有我的原则，不会随便欺凌无辜者。”尤弥尔说，“在纽约的时候其实我有更加快速见效的手段夺走你的自由，但出于职业操守我并没有过多的为难你。倒是另一个人干了些多余的事，当时的任务结束以后我就撤了，但他好像不太想放你们走。” “另一个人？你是说谢司？” “嗯，就是他。” 宋瑾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身穿黑衣的瘦削身影。 谢司。 一个幽灵般的诡异人物，从黄铜怀表案件开始就潜伏在他们身边。 之前他一直以为谢司和尤弥尔是协作同伙，但现在听尤弥尔的语气似乎并不像。 当时他们准备逃离摄影会馆的时候，确实是谢司独自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按照尤弥尔的说法，苏暮夜当时的推测是正确的，伺机伏击他们是谢司的个人决定，与尤弥尔和蔷薇密会无关。 “我不清楚谢司那个人的底细，”尤弥尔说，“我的计划需要别人负责分散宋幽的注意力，所以密会中枢派遣他来完成这个任务。他必须保证在我行动期间牵制宋幽，让你身边缺少保护，这样我才能顺利接近你。谢司把这个任务完成的很好，但他借机怀有其他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他才会特意来到纽约。” “他在为别人工作，是珐蕾拉的竞争对手。”宋瑾说。 “可能是吧，珐蕾拉垄断了涅纹草的各项技术，因此密会中枢给了她很大的权力。如果是别人敢偷偷搜集密会成员的丑闻档案，绝不可能随意姑息，所以必定有很多人嫉恨着她。”尤弥尔思索着，“但我也不清楚谢司离开纽约以后的动向，他有他自己的任务。” 宋瑾在脑海中勾勒谢司的行踪。 这个人的行动轨迹，一直都十分古怪。 尤弥尔在纽约的钓鱼计划，从开局到收网大约有两年时间。 这两年里他负责布局，混入海因茨的团伙并且为诱骗宋瑾的机会做准备。而谢司则在遥远的米兰牵制宋幽，保证尤弥尔在接近宋瑾的时候，宋幽不会来破坏他的计划。 当尤弥尔开始收网，谢司的任务也随之结束。 但他没有就此放松，反而也来到纽约展开与尤弥尔的计划完全无关的行动——也就是麻药实验。 他在城里的各种聚会派对上，偷偷散布以涅纹草为原料的新型麻药，并收集其信息。 根据他娴熟的手段，很可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许麻药实验才是他真正的任务，协助尤弥尔只是顺便。谢司在为他人服务，那些人企图研制出更胜过泽塔试剂的药物，并且在寻找珐蕾拉的瑕疵企图将她扳倒。 所以，谢司故意接近与珐蕾拉交情笃深的宋幽，又结识了宋瑾和苏暮夜。 他掌握了他们的许多信息，摄影会馆案件更是让珐蕾拉和宋幽的秘密都被揭开。 然而密会中枢饶恕了他们，珐蕾拉逃过一劫。 她的竞争者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谢司离开纽约以后又接受了新的任务。 他前往泰国，寻找涅纹草的原产地。 因为他是谋杀巴颂的凶手，兰溪一路追逐着他也去了泰国，但就此杳无音讯。 巴颂的死亡是锡林的黄铜怀表案件的一环，而该案件的主谋，那个身份不明的x，谢司是否知道他的存在？ 难道谢司也和薛枫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为自己接受的是白蔷薇9号的指令？ 或者，他与这一系列案件还有更深的关系？ 宋瑾本想从尤弥尔这里打听一些消息，现在也毫无收获。 尤弥尔和谢司根本不熟悉。 纽约的案件结束以后，他们就各奔东西了。 “珐蕾拉没有那么容易倒下，”尤弥尔说，“不如多关心你自己，怎么看都是你的处境比较糟糕。” “我会把赫歇尔的案件查清楚的，所以你要多配合我。”宋瑾在想，自己处境变糟糕，分明是遇到尤弥尔以后才开始的。 但既然从尤弥尔这里打听不到谢司的消息，话题也只能再回到案件上。 之前尤弥尔问过宋瑾的调查进展，最新的线索暂时到海藻为止。 剩下困扰他的谜团，就是赫歇尔那部坏掉的电脑了。 于是，宋瑾将白天在景山岛上的调查情况讲述了一番，有关赫歇尔的宿舍被盗，电脑失踪的存储介质，以及岛上各位工作人员的证言。根据他的推断，是蔷薇密会之前派遣的调查员潜入了赫歇尔的宿舍盗走存储介质，企图毁灭白蔷薇的工作证据。 但尤弥尔仔细听完以后摇了摇头，他否定了宋瑾的这种猜测。 “我们的调查员没有偷过东西。”他说，“白蔷薇与密会中枢的联络信息都存储在中枢的云端，本地信息每次联络以后都会自行销毁，警方在电脑上是查不到任何线索的。调查员前往璃江只是纯粹的调查，并没有任何插手案件的行为。” 宋瑾皱起眉。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保证潜入赫歇尔宿舍的，肯定不是蔷薇密会的成员？” “我只能保证不是我们的调查员，他们如果真的想要潜入某个地方，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尤弥尔的话很有道理。 宋瑾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推断忽略了一个细节，也就是蔷薇密会的行事习惯。 他们是绝对谨慎的。 在景山岛上，那个盗走存储介质的贼因为运气好，没有人发现电脑里的零件失窃，所以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如果当时有谁细心检查过电脑，很可能会报警，那样做的风险极大。 无论是调查员，还是岛上隐瞒身份的赫歇尔下属们，都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那，究竟是谁？ 他沉默地思索着。 被卷进这起案件的人似乎越来越多，然而嫌犯的身份却依然毫无头绪。 这时候，远处依稀能看见朦胧的黑影。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航程，汽艇距离无人岛#3越来越近，他们的目的地就快到了。 两人暂时停止交谈，尤弥尔换上潜水服，宋瑾借助汽艇的探照灯光，仔细寻找尹鸿闻所说的地点。 这座岛比他想象中要小，汽艇放慢速度缓缓靠近岸边，不远处就能看到悬崖峭壁。 宋瑾拿出地图。 尤弥尔看过地图，确认位置无误。 “那我走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老实在这里等着。” 他说着，一跃身跳进冰冷的海水中。 他的动作很敏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宋瑾被独自留在船上。 前方的灯光穿透黑暗，更远处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一瞬间，周围安静下来。 他能听到的，只是夜幕中寂静的海浪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1 新证物 寂静的深夜，海风吹拂。 宋瑾坐在船头，独自守着那一束孤零零的探照灯光。 尤弥尔下潜以后很快失去踪影，水下也没有任何动静。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脚逐渐被冻得麻木，然而寒风中头脑却越发清晰。宋瑾反复思考着刚才和尤弥尔的对话，回忆自己所得到的每一条线索。 他不会就这样干等着。 安静的环境，正是进行推断的绝佳机会。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零碎情报。 海藻，自杀，损坏的电脑。 x的秘密，那个潜入宿舍的神秘人。 促使案件发生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拼图还缺少一块，一定有某种关键能够将这些线索串联，重现出完整的案情。 宋瑾相信秘密就在那些海藻中，但现在，他有一些新的怀疑。 尤弥尔说潜入宿舍的不是蔷薇密会的调查员，也不太可能是赫歇尔的下属。 宿舍偷盗案发生的时候，尹鸿闻正在医院疗养。 所以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局外人也受到了案件的波及？ 尹鸿闻是被迫的，但是，那个人呢？ 那个潜入宿舍的贼，他主动采取行动偷走了电脑的存储介质，目的是什么？ 赫歇尔在科研工作上没有竞争对手，作为白蔷薇的联络也不会留下痕迹。所以，偷走那些东西并无任何意义——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以此为前提，宋瑾能够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了。 第一，硬盘里还有他不知道的重要资料。 第二，偷走硬盘的贼，误以为里面有重要资料。 所谓重要资料，会是导致赫歇尔自杀的缘由，还是能够揭露x的真实身份？ 那个贼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这些资料的存在？ 宋瑾凝神思索。 总觉得脑海中有什么细节在呼之欲出。 他似乎还遗漏了什么。 就在这时，船尾忽然传来一阵水声。 “喂！” 是尤弥尔的声音。 宋瑾转过头，他看见尤弥尔一扬手，把一坨湿漉漉的东西甩进船舱。 是海藻。 他赶紧过去把他拉上来，用毯子裹住他。 海水很冷，尤弥尔冻得脸色发青。 但他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任务完成了，赶快离开这里吧。”他催促宋瑾。 宋瑾启动了船，一边问他：“你怎么了？” “可能是我想得太多，我怀疑这海藻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弥尔喝着保温杯里的热水，说，“我在这片水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生物，其他藻类或者鱼虾贝类，什么都没有。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了——这种海藻有毒。” 宋瑾看了一眼那坨湿漉漉的东西。 黑夜中，它正在散发着淡淡的海腥味。 如果这东西一切正常那反而奇怪了，正因为它有问题，才会成为赫歇尔的目标。 他把那东西踢远一点，说：“海藻的毒性可能污染了附近水域，所以没有其他生物敢接近。但它涉及的范围有限，这里又是无人区域，所以连景山岛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赫歇尔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尤弥尔想不明白，“我不记得近年发生过跟海藻有关的重大事件，密会中枢的档案库里没有记录。” “如果你知道，那也就不是秘密了，”宋瑾说，“正因为发现了别人不知道的事，赫歇尔先生才会惨遭不幸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重要的调查道具已经拿到手了。” “先回去找个地方把它晾干吧，看看会发生什么变化。” “回你住的那个地方？”尤弥尔问。 “是啊，就是你跟踪到我门口，故意吓唬我的地方。——话说，昨天晚上在我窗户外面晃，还有在门口留下脚印的都是你吧？” 宋瑾想起那些虚惊，还是得确认一下。 尤弥尔倒是没有否认：“我不是故意吓唬你，只是想看看那地方够不够安全，看你够不够警惕嘛。” “那你觉得够吗？” “勉强了，但你不是当地人，这间住所是谁向你提供的？必须保证房源的安全性。” “钥匙是我叔叔给的，不过产权的归属情况有点复杂。”宋瑾把那套公寓的由来说了一遍。 它是苏暮夜从父亲手中继承到的遗产，这种事情只要略微调查一下就能知道，就算刻意隐瞒也没有必要。 然而尤弥尔听完，神情有些异样。 他谨慎地重复一遍：“你的意思是，璃江这座城市是as的故乡？” 宋瑾一愣：“你说as？” “嗯？” “是指苏暮夜？” “是的，我们都这样称呼他。” “‘你们’是谁？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宋瑾忍不住问，“你以前应该认识他吧？当初在摄影会馆的时候” 他回想起当初在纽约的时候，在摄影会馆的拍卖场里。 在那里，苏暮夜第一次见到尤弥尔。 然而尤弥尔的态度，却像是久违的重逢。 当时他那样称呼他——ss级前辈。 苏暮夜对此始终迷惑不解，但没有机会再见到尤弥尔。 如果ss是指他童年时期在六芒星孤儿院里的成绩评定，当年他只是区区一个c级而已。而即使是那里的优秀生，最多也只能拿到一个s的最高等级。 尤弥尔似乎知道苏暮夜的许多秘密。 虽然宋瑾心里对此怀有疑惑，但因为调查赫歇尔的案件更重要，他不应该乱问无关的事情。 尤弥尔看出了他的困惑。 他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原来你还不知道，是的，你也没有机会知道，恐怕连as自己都忘了。” 宋瑾一头雾水：“知道什么？你和夜哥以前是不是很熟悉？” “夜哥？你竟然可以这么随便。” “他的学生也都这样喊他，这很随便吗？” 尤弥尔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笑了：“看来传闻不是虚假，珐蕾拉确实做到了。” “做到什么？”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摆脱黑蔷薇的不幸命运，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她果然做到了。但可惜冒名顶替赫歇尔的那个人，制造了锡林的黄铜怀表案件，这让珐蕾拉的辛苦都化为了一番泡影。” “你知道的果然很多。”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十五年前许多人都担心珐蕾拉的努力是一纸空谈，没想到她竟然会成功。能让as度过安稳的青少年时期并且得到如今稳固的社会地位，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非要摧毁他好不容易构建起的人生。” 尤弥尔说着，忽然问宋瑾：“你想知道as以前的事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2 A.S “我当然想！”宋瑾不假思索，“在摄影会馆的时候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而且，宋幽他也知道是不是？像是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难道探究黑蔷薇的秘密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尤弥尔微微一笑：“当然不是，黑蔷薇的培育在某段时期几乎是半公开的计划，在蔷薇密会的历史中也曾有过比它更加不人道的事件。宋幽也许是知道你的好奇心有多强，不刨根问底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尽量让你一无所知才是最稳妥的安排。——啊，这么说还得怪我，是我让你发现了藏在自己身上的地图，按理说你本来可以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宋瑾早就不想再提过去的事：“就算没有你我早晚也会知道这件事，都是宋幽自说自话，他只是把我当做父母留下的一件遗产在妥善安置，他根本就不在乎我自己的想法！” “这个嘛，你们的家务事我就不想关心了。但既然密会中枢没有禁止我跟你讨论as，反正漫漫长夜的也很无聊，跟你讲一讲也没什么关系。” 尤弥尔说。 “不过，希望你别太惊讶。” “我所知道的真正的as，恐怕跟你熟悉的苏暮夜有很大的区别。” 夜风吹过。 他的声音化在风里，听起来有些遥远。 宋瑾凝神屏息的仔细听着。 尤弥尔问：“首先，关于德国的那间六芒星孤儿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应该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宋瑾点头：“我知道。” “嗯嗯，那就给我省了不少事了。——我是两岁的时候被送到那里的，和as都在那间孤儿院长大。as是asia的代号，意思是他来自亚洲，苏暮夜应该是他被人收养以后才取的名字。” “我们的孤儿院在一座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整体规模很大，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和十二岁以下的儿童进行隔离教育。在它发展鼎盛时期的学生可能有上千人，但大部分人在中途都会被淘汰，能够毕业的寥寥无几。” “as在离开孤儿院以后具体经历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会让现在的他变得如此乏味。也许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平凡安稳吧，但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可没那么简单，当时连我们的指导教师都会害怕他。” “害怕是什么意思？” 提到指导教师，宋瑾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薇娅。柯丝庭的面容。 她冷静而严肃，不苟言笑。 像她那样的人，会害怕一个小孩？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尤弥尔说，“那些指导教师虽然在专业领域各有所长，但也都是第一次接触黑蔷薇的计划。对他们来说像是as那种不可思议的才能，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是件让人害怕的事。” “所谓不可思议的才能” “也就是以他那个年纪的孩子看来，难以解释的言行举止。” “我不太明白？”宋瑾很困惑。 尤弥尔没有说话。 突然，他身形一晃。 宋瑾只觉得耳边划过一道冷风，瞬间冰冷的手指已经扣住他的后颈。 尤弥尔站在了他的身后。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在宋瑾耳边轻声说。 宋瑾的头皮微微发麻。 他根本没有看到尤弥尔是怎样出手的，在这个位置那手指只需轻轻一用力，他的颈骨就会被拧断。 尤弥尔微微一笑，放开了他。 宋瑾的脸色发白。 “你能分析一下我刚才的行动吗？”尤弥尔问。 “你，以极快的动作靠近我身后，”宋瑾缓缓地说，“你准确扣住我的要害，而且在同时拿走了我衣袋里的工具刀，让我没有机会反击。” 这时候，他能感觉到衣袋里已经空空荡荡。 刚才尤弥尔在掐住他的同时，顺手抽走了他的工具刀。 “不要太紧张嘛，我只是做一下示范，并不是要伤害你，”尤弥尔安慰他，“但你所做分析的只是针对我的行动，为什么我能如此快速准确达到我的目的？” “因为大量的实战经验？” “娴熟的能力确实来自于实战，但实战需要构建在对客观条件的观察和分析之上。我何时出手，从哪个角度出手，你可能会进行怎样的反击，如何事先剥夺你反击的机会这些都是我在动手之前思考过的事。” 尤弥尔说。 “你可能觉得我只是擅长偷袭和暗杀，然而黑蔷薇真正需要的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进行准确的观察分析，并得出结论采取正确的行动。对人的观察，事物的观察，环境的观察当这种能力被训练到极为优秀的程度，黑蔷薇就能够对周遭环境的一切极度敏锐，任何秘密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就像是as，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在那种封闭的环境里他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他随时都知道何时何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并且事先进行某种程度的准备。虽然这是建立在敏锐的观察和分析之上，但从表面看起来他就像是有某种诡异的预知能力。” “我们的指导教师都是成年人，他们以往对待儿童的经验在as面前完全不管用。他知道他们的所有秘密，知道他们隐藏在内心的想法，他们的弱点。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能找到机会干掉他们，所以那些人才会感到害怕。” 宋瑾还是有些一知半解。 他隐约明白了。 就像是经验丰富的刑警能够看出隐藏在人群中的犯罪分子，虽然普通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但这是建立在专业知识和多年工作所培养出的观察分析基础上，最终产生的结论。 但他很难想象尤弥尔所说的情景：“理论的熟练运用需要大量实践作为基础，你们当时年纪都这么小，在孤儿院那种狭窄的环境中要怎么锻炼出这种能力？” 尤弥尔说：“先天的天赋禀异，加上后天特殊的教育方法，以及儿童内部的竞争关系。在那里的学习经历我大都已经忘记了，但你要知道我们都是计划的产物，想从世界的数十亿人口中筛选出优秀的基因并不难。” “不过，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只擅长某一方面，比如我的专长你已经很清楚了。但as他什么都会，他既能夺走你的生命，也能洞察你的烦恼。他能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主动雪中送炭，也能利用你的软肋使你屈服于他，他把大家的心思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你也是成年人，想想如果面前有一个十岁的小孩，他只要看着你，就能说出你的身份来历，兴趣爱好，性格特征甚至他知道你中午吃了什么，知道你为什么在这艘船上，又在为什么事而烦恼。” “那种孩子，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3 SS级 阅历与才能是互相匹配的。 愚蠢固然让人厌恶，但过于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智慧也是一件令人不安的事。 宋瑾无从根据尤弥尔的叙述描绘出当年完整的景象，但他想起在亚维农的时候宋子瑜曾经对苏暮夜表现出的那种排斥感。 难道，这是因为他看到过黑蔷薇匪夷所思的另一面？ 然而宋子瑜对苏暮夜专业才华的嫉恨是后来的事，他一开始不应该会惧怕。当年是珐蕾拉主动向他求助，她肯定会告知一些必要的情况，让他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宋瑾提出自己的疑问，但尤弥尔一点都不惊讶：“我所说的才能和普通智慧是两回事，因为在黑蔷薇的教育里没有善恶观念。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只会采取合理的行动，但未必是合法合规的行动。as在看穿你的前提下想要摧毁你轻而易举，对此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不但被小孩看透，他还能随意玩弄你甚至杀死你。我这么说，你是不是稍微能理解那种恐惧了？” “这就是计划理想中的s级？”宋瑾忍不住问。 “是ss级，”尤弥尔说，“计划的构思者也没想到他们能培养出这样的成果。”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初衷是出于一种前瞻性的担忧，你也知道我们密会中枢的核心是计算机程序。虽然它基于宗旨能给出最正确的命令，但计算机诞生之后的迅猛发展让人感到很不安。当时人们的想法受到时代限制，认为我们与计算机竞争的弱点在于被情感影响了思维效率，所以黑蔷薇培育的重点就是对情感的剔除。” “这只是片面的想法，”宋瑾说，“后来世界各地孤儿院发生的暴动，证明那个时候计划已经失控了。” “这是必然的，其实在as出现以后，计划就已经开始被质疑。” “为什么？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他们想要的是才能，而不是无法控制的才能。” “？！” “能明白吗？”尤弥尔微微一笑，“再寡情的人也终究不是机器，聪明的孩子会想摆脱成年人的控制。在与计算机竞争之前，我们内部就已经陷入混乱了。” 他问宋瑾：“你知道十五年前发生在六芒星的那起绑架案吗？” 宋瑾点头。 他知道这起案件，它是当年促使珐蕾拉将苏暮夜送走的契机。 根据网上的新闻报道，当时曾经有一伙歹徒闯进那家孤儿院并劫持儿童作为人质，冲突导致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和数名儿童不同程度的伤亡。关于这件案子，宋瑾看到的报道，珐蕾拉的说辞以及苏暮夜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有关信息都是一致的。 然而听尤弥尔的语气，似乎另有隐情。 宋瑾毫不意外，已知的消息渠道已经全都不可信了，现在反而只有尤弥尔不存在欺骗他的动机。 “你是在暗示我，那不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他问。 “它不但不是绑架案，甚至根本就不是一起刑事案件，”尤弥尔微笑，“你想一想，黑蔷薇戒备森严的教育机构，怎么可能被人随便闯进来？” “！！！” 宋瑾突然惊悟。 当初看到那则新闻的时候，他对蔷薇密会还是一无所知。 然而现在，尤弥尔瞬间点醒了他。 黑蔷薇的培育机构，是个严格封闭的场所。 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被人随便就找到，更不可能闯进去。 他看到的是刻意伪造的假新闻，是为了欺骗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尤弥尔说：“因为当时局面很糟，必须制造一个理由平息风波。绑架案的借口虽然只能欺骗一部分人，但也勉强有用。” “那案件的真相是？” “简单的说，那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为了合理的把as除掉。” 宋瑾大吃一惊：“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已经有能力摆脱计划的控制，会带来不可想象的后果。”尤弥尔说，“因为时间久远，当时的很多资料都遗失了，我也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 宋瑾凝神屏息地听着。 尤弥尔说：“黑蔷薇有一套理论上的评分标准，从s到d。大约在十五年前的时候，as的综合测评超越了极值。” “当时珐蕾拉正在研发针对黑蔷薇精神失常的治疗药物，也就是泽塔试剂。她认为这个结果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能会给她的孩子带来巨大的灾难，所以她和六芒星的几名指导教师设法隐瞒了这件事。” 尤弥尔问宋瑾：“说到这里，你知道黑蔷薇发生精神问题的真正原因吗？” 宋瑾微微摇头。 他只能想到是扭曲的环境和学习压力导致发病，但似乎又不止这么简单。 “我们的病因，来自于我们的能力。”尤弥尔说。 他伸出手。 夜晚的海风，轻轻拂过他的手心。 “现在海面上的风很大，你有什么感觉？”他问宋瑾。 “冷。”宋瑾诚实地说。 “是的，这就是普通人的直观感受。”尤弥尔说，“人们面对事物都会以感受为先，冷热的温度，甜苦的味道，催泪的悲剧或者绚烂的色彩在你思考之前你的感情已经被先挑起了，不需要刻意动脑。但黑蔷薇只存在后一阶段，也就是思考部分。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维，海风吹来我会自动判断它的风向，速度，气候状况，洋流变化我不断吸收周围的信息并且随时进行分析，这个过程一刻也不能停歇。” “黑蔷薇始终在思考，我们感受不到甜蜜和幸福，也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更不会痛哭或者大笑。我们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的紧绷状态，这就是计划的教育成果。过度的精神压力和灰暗的人生色彩，加上没有排遣压力的渠道，就是导致我们发病的根源。” “所以，你该明白了，珐蕾拉当时能够研制出针对黑蔷薇精神问题的泽塔试剂，等于给了我们新的生命。” “这其中的贡献，是不可衡量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4 黑蔷薇的结局 尤弥尔对于感官层面的描述过于抽象，宋瑾必须借助想象竭力去体验他的感受。 黑蔷薇接受外界信息与反馈的过程是不健全的，这导致了他们感情的缺失。而因为大量频繁接收分析信息，使得精神压力长期积累，他们的思维就像一部无法停止的机器，这就是发病的根源。 由培育机构的特殊教育方式所导致的疾病是不治之症，孩子们在聪颖过人的同时也具有潜在危险性。所以当时珐蕾拉研究出的泽塔试剂，为正面临危机的计划带来了希望。 难怪蔷薇密会对她百般宽容。 而苏暮夜一直误以为自己是普通的c级，这是珐蕾拉的计谋。 但是，仅仅篡改成绩，就能将as的事隐瞒住？ “是珐蕾拉私自伪造了as的成绩单？”宋瑾问。 “不，这是当时包括薇娅。柯丝庭在内的几名指导教官共同商议的结果，我们的院长海因茨也参与其中，”尤弥尔说，“他们认为给as降级可以蒙骗他本人，希望他意识不到自己的能力而渐渐泯于众人。儿童对自身认知来自于成年人的引导，这段时期他们的天赋能被刻意磨灭，人格也可以重新塑造。” “珐蕾拉认为，如果as变成普通的c级，蔷薇密会就不会再关注他，她就能寻找机会将他送离孤儿院摆脱危机。但她轻视了as的智慧，很快他本人就发现自己的分数被篡改了。他知道自己不是c，但他以为他是s，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还存在ss这样一个特殊的成绩。” “普通孩子面对不公正的待遇，一般只会默默忍受，但as立刻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他努力得到的成绩没有受赏识，反而被刻意忽视，这意味着他可能已经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以他的分析能力，凭蛛丝马迹已经能推断出成绩单背后的秘密。 他刻苦学习是为了给蔷薇密会提供服务，是被刻意培养的。所以一旦他的能力超过培养者，他就是一件失控的危险品。 那些人已经不能控制他了，而且他们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那么，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 “as想的比珐蕾拉更深远，”尤弥尔说，“他知道篡改分数只是一个开始，他正面临巨大的危机。而珐蕾拉也犯了一个错误，她低估了自己身边的眼线，as的秘密最终还是泄露了。这件事被通报给了黑蔷薇培育的计划组，他们是整个计划的发起者和统筹者。在计划进行的数十年来从没出现过as这种特例，所以他们选择不把这件事如实上报。” “他们认为as是个可怕的意外，就像程序里的一个bug。万一被追究责任会很麻烦，所以他们打算自行解决这个bug。” “他们决定利用当年冬季的实战测试，除掉as。” 宋瑾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实战测试？” “就是你所知道的那起绑架案。” “？！” “明白了吧，那是一次自导自演的假案。”尤弥尔笑笑。 “每年在这个季节，我们的指导教官会安排一些测试，像是普通学校的期末考试。测试的内容包括笔试和实战，目的是检测大家这一年的学习成果。计划组利用这个机会构思了一个剧本，他们以实战测试的名义，安排一批人潜入孤儿院伪装成匪徒，绑架儿童并且与工作人员发生冲突。” “测试表面上是考验我们面对危机的应变能力，实际上那批匪徒会趁乱杀死as并伪装成意外死亡，然而他早就有了防备。”尤弥尔说着，突然问宋瑾：“你知道as后来是怎么反击的吗？” 宋瑾想了想：“难道，他利用这个机会反杀那些人？” “诶，你不笨嘛。” “” 很明显的结论。 匪徒的目的是除掉as，如果他们成功，死者只会是他一人。 但报道中该案有多人伤亡说明计划失败了，而工作人员和匪徒不可能自相残杀，所以结论只有一个。 “你说对了一半，反杀不是as最初的计划，只是最终结果，”尤弥尔说，“他最初只想利用这个机会破坏孤儿院的警卫设施，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是唯一的受害者。即使没了他，也会有下一个as，我们大家的处境都很危险。这间孤儿院已经不能再呆了，但我们缺少逃脱机会和防身武器。实战测试提供了最合适的条件，所以as打算趁乱带我们逃走。” “所以，我们就逃了。” “你所看到的伤亡是沿路发生的冲突，as不想看到流血，但当时他也控制不了混乱的场面。我们大家受了很多年的压抑，只想用暴力手段尽情的发泄。” “我们干掉了那些心怀鬼胎的成年人，逃出森林来到公路上。自由近在眼前，然而，就差这么一点。” “密会中枢在关键时刻得到了消息。他们封锁了周边区域，我们成为瓮中之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故事的结局，非常无聊——我们大家都被抓住了，包括as。” 说到最后，尤弥尔的语气似乎很平静。 他的眼中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然而，宋瑾透过他的心，感到一片绝望的冰冷。 “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尤弥尔轻声说，“那天晚上的景象依然清晰的留在我的脑海中，就像昨天发生的那样。我懂得如何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当然也明白那种机会是多么珍贵，一旦失去就再也没有了。” “那后来，你们怎么样了？”宋瑾问，“你能成为秩序者继续为蔷薇密会服务，说明密会中枢没有为难你们？” “确实没有，因为as独自把责任全都承担了。” “！” “事后他坚称一切都是他独自策划，我们是受到他的蛊惑，但事实上他从不强迫或者诱骗任何人，我们都是自愿听从他。密会中枢接受了他的说法，把他带走了，我们其他人又回到孤儿院继续学习，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5 返程 在这之后的事情，与宋瑾所了解的大致相似。 风波并未就此平息，反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六芒星的儿童集体逃亡发生以后，暴力事件在黑蔷薇的培育机构频频出现。计划的安全性受到多方质疑，最终蔷薇密会决定关闭所有机构，彻底终止这项计划并安排实验体的去向。 在此期间机构的管理秩序陷入混乱，而六芒星在一个夜晚被几个心怀积怨的孩子纵火，彻底烧毁了。 “延续数十年的黑蔷薇培育计划，就以这种荒诞的结局落幕了。”尤弥尔说，“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被安排到合适的工作，剩下的则在混乱中下落不明。失踪的黑蔷薇是潜在的社会危险，多年来蔷薇密会一直在搜索他们。而像我这样的人虽然有优秀的才能，但也存在致命缺陷。” 他说着挽起衣袖。 在幽暗的月光下，宋瑾看见他的手臂上有几个针孔。 “这是？” “黑蔷薇服用泽塔试剂的后遗症，”尤弥尔说，“在长期服药的过程中我们会对它产生精神上的依赖，最终演变成一种类似毒瘾的症状。” 他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所以，看到as可以若无其事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其实还挺羡慕的。” 宋瑾心里五味杂陈。 尤弥尔看着他：“不用说什么安慰我的话，我们只是漫长历史中小小的牺牲品。就算不是我，也总有人会牺牲。” 黑蔷薇不是最初，也不是最后，它只是无数悲剧的重复。 他们是一堆渺小的砂砾，全部人生都只是为他人做垫脚石，即使死后也无人悼念。 往事如风，也无需再为它唏嘘。 最后留下的只有一个疑问。 那就是，十五年前苏暮夜主动认罪以后，发生了什么？ 策划并煽动同伴逃亡，在发生那种事以后，蔷薇密会不可能轻易宽恕他，宋瑾想象不到珐蕾拉还能用什么办法让他脱罪。 但到了这个时候，纠缠这种事又有什么意义。 苏暮夜留在了佛罗伦萨，他自愿选择回到蔷薇密会。是他的选择换来所有人都满意的结局，其他的细节也不重要了。 深夜的海面，一片宁静。 汽艇渐渐靠近码头，岸边已经能看到零星的灯火。 尤弥尔眺望着远方。 他轻声自语：“但是，为什么在这里” “你说什么？”宋瑾问。 “刚才那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尤弥尔说，“为什么这里会是as的故乡？” 宋瑾一愣。 他想起刚才提到公寓的事，尤弥尔那异样的反应，但他搞不懂：“这很奇怪吗？” 尤弥尔反问他：“这难道不奇怪吗？既然as没有来过这里，那调查赫歇尔的案件是个好机会，这件事为什么不交给他？” “可能他并不想回来，或者有别的事情没法脱身？”宋瑾能够想到很多原因，他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但尤弥尔似乎若有所思。 最后，他说：“我跟你一起回去，海上太冷，我浑身都湿透了，想洗个热水澡。” 很牵强的理由，他并不想做过多解释。 宋瑾也知趣的没有追问。 汽艇缓缓靠岸，两人跳下船，将船伪装到原来的样子以后，无人岛海域的调查算是顺利结束了。 宋瑾在路边打到出租车，带着尤弥尔离开码头。 午夜时分，他们回到了公寓，在深冬的夜晚出海以后，回到家里感觉格外舒适。 尤弥尔进了浴室，宋瑾独自留在客厅里。 他思索一会儿，拿出刚才从海里打捞上来的那坨海藻。 这种时候不能慢吞吞的等到天亮了，拿到案件的物证就得动手研究。 他打开暖气，将海藻放在出风口的下方。 在医院的时候尹鸿闻曾经说过，这种海藻在干燥之后会变成特殊的蓝白色。目前没有专业的检测条件，宋瑾只能用肉眼观察它脱水过程中的变化。他调高暖气温度，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暖洋洋，暖风里，海藻的水分开始逐渐蒸发。 变化的过程比想象中快很多，过了几分钟，已经能够看见海藻表面像是墨水被逐渐抽干，原本柔软舒展的形状开始慢慢萎缩。 湿润的海藻，逐渐干枯。 然而隐约的，宋瑾感到一阵清淡的气味。 那气味很熟悉。 是海藻蒸发的水分弥漫的味道，不是预料中难闻的海腥味，而是另一种淡淡的清爽气息。 像是海风吹来，令人感到轻松舒适 熟悉的味道。 这是在哪里的印象 宋瑾靠在沙发上，渐渐觉得神情恍惚。 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旋转，他动弹不得。 身体和意识都好像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视野中变换着模糊的画面，他仿佛在轻飘飘的飞起来。 朦胧间，有一阵悠扬的乐声，由远及近。 是笛声。 有人在吹着长笛。 海风的气息将他包围，乐声环绕在他身旁，轻柔婉转。 笛声距离他越来越近，海风也像是发丝般紧紧缠绕着他。 仿佛有无数人影，在视野中晃动。 他张口想呼喊，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的眼皮，很重很重 突然，身体被人猛推一下。 宋瑾骤然惊醒。 他睁开眼睛，看见尤弥尔正站在他面前。 尤弥尔肩上披着毛巾，短发湿漉漉的，似乎刚洗完澡。 宋瑾的意识还有些恍惚，他按着自己的头：“我，怎么了？” 海风的清爽气息漂浮在四周，明明应该是令人舒适的味道，但他觉得很不舒服。 究竟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他分不清楚。 尤弥尔一把抓起那团已经干瘪的海藻，扔进垃圾箱。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室外冰冷的空气一下子涌进来。 寒冷让宋瑾狠狠打了几个寒噤。 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尤弥尔蹙眉看着他：“你真敢乱来，如果我不在可能就出大事了。” 宋瑾使劲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我也没想到，我正在观察海藻脱水的过程，意识不知不觉就模糊了。”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 “你正在吃那坨海藻！” “？！” 尤弥尔扎紧垃圾袋：“这种植物可能含有特殊的神经性毒素，会使人产生幻觉，你别再碰它了。” 宋瑾没有说话。 一些模糊的画面依然残留在脑海中，这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景象。 直觉在告诉他，这很重要。 刚才那些并不是幻觉，很可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某些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6 真凶 “先别扔！” 他推开尤弥尔，抢过那个垃圾袋。 那团干瘪的海藻被埋在纸屑中，还在散发出那股幽幽的清新味道。 宋瑾一伸手把它抓起来，然而刚才那种模糊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他小心翼翼地浅吸几口气，并没有感到什么变化。 这团海藻，已经失去了它的用途。 “你真是不怕死。”尤弥尔托腮蹲在一旁。 “我刚才差点就想起一些重要的事，”宋瑾说，“我好像看见一个大厅，里面有许多人，有人在吹笛子。” 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轻柔的笛声萦绕在脑海中，渐渐远去，像是一场记不住的梦境。 唯一残留的，只有那海风的味道带来的熟悉感。 他记得这味道。 那熟悉感和脑海中的画面不同，它不是很久以前，也不是幻觉。 是在最近某个地方留下的记忆，是记忆中的味道留在他的脑海中，这就是感觉的来源。 他使劲回忆着。 清新的味道，像是大海 它飘散在深冬的寒风中，若隐若现，好似海浪曼妙的身姿 对了，他想起来了！ 是香水！ 是梁漫，景山岛观测点的负责人。 这气味是梁漫身上的香水味！ 赫歇尔的同事，叶柏哲和尹鸿闻的主任，又是邵佳树的前辈。 那个优雅曼妙的都市女子。 海风的味道，从海藻散发出的味道，这就是她身上的香水味。 宋瑾终于想起在景山岛上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就带着这种特殊的香水味。 淡淡的，像是海风，清新迷人。 当时宋瑾曾有瞬间的疑惑，观测点的工作人员很简朴，因为海上的工作日晒雨淋，根本没有精心打扮的条件。 梁漫和其他人一样，她不施粉黛，衣着朴素。 然而，她却擦着香水。 这不是宋瑾的多心，原来隐匿的线索早就在他身边！ 尤弥尔看出宋瑾神情的异样，在一旁问：“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宋瑾点了点头。 海藻的线索是从尹鸿闻口中得知的，但梁漫显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她知道海藻，而且故意把那气味沾在身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瑾快速思考着。 突然，他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懂了。 在那堆杂乱无章的线索中，曾被他遗漏的重要环节，就是梁漫的香水。 有了它，整个案件终于被串联成一个整体。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接近午夜了。 这种时候，不是合适的调查时间。 但或许，它是揭开真相的最佳时机。 宋瑾对尤弥尔说：“我已经知道赫歇尔自杀的真相了，但需要你帮一点忙” 他简单解释了一番。 尤弥尔听完咂舌：“你是在为难我。” 宋瑾已经穿起外套，朝门口走去：“现在也来不及想其他办法，时间拖得越久可能会发生变数。” 他回头看他一眼：“就算是在冒险吧，我相信你。” 在这种时候，他也别无选择。 尤弥尔耸肩。 他的默认，算是勉强表示同意了。 两人在深夜离开公寓，宋瑾手上有景山岛工作人员的名单资料，梁漫的住址就在这个小区里。 宋瑾有一个计划。 如果他没有猜错，梁漫在赫歇尔案件中也只是一个棋子。 一旦拖延时间，棋子随时可能被弃。就像断尾的响尾蛇，弃子以后真正的幕后黑手又会再次消失，就像在锡林的时候一样。 机会稍纵即逝，所以他需要尤弥尔的协助。 成败在此一举。 今天是周末，按照景山岛上的轮班表，梁漫会轮休离岗。 希望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家了。 宋瑾在小区里绕了一圈才找到梁漫公寓的门牌号，这栋高楼位置偏僻，也更靠近海边。从这里能依稀看到远处的货运港，白天天气晴朗的时候，或许连景山岛也能看见。 他在楼下按了对讲机。 他是独自来到这里的，尤弥尔早就已经藏身到暗处。 在宋瑾的计划中，他必须孤身去跟梁漫会面，不能让她知道尤弥尔的存在。 对讲机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 “谁啊？” 有些困倦的女声从对讲机里传来，确实是梁漫的声音。 运气很好，她在家。 “我是宋瑾，”宋瑾开口说，“是从您给的资料上找到的地址，冒昧来打搅一下。我发现一些关于赫歇尔案件的重要线索，想马上跟您谈谈。” 梁漫似乎从睡梦中被吵醒，声音迷迷糊糊的：“都这么晚了，我不太方便，有事明天再说吧。” “我发现的线索很重要，不能拖到明天，所以才连夜赶来这里。”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宋瑾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梁漫起床了。 她开口，声音清醒了一点：“那你上来吧，我给你开门。” 宋瑾看见对讲机旁边，自动门的锁灯由红转绿。 他定了定神，推门走进去。 夜晚的走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梁漫住在八楼，宋瑾找到她的房间，看见门虚掩着。 他敲了敲：“梁主任，打搅了。” 屋里传来梁漫的声音：“进来吧。” 客厅铺着烟灰色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宋瑾进屋的时候，看见梁漫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 她穿着普通的白色睡袍，头发有些散乱，面带倦容，怎么看都是刚刚被吵醒。 陌生男子深夜来访，从她的脸色就能看出心情不太好，只是出于修养勉强保持着待客的礼貌。 当然，这个时候她身上没有那股香水味。 “随便坐，”梁漫倚靠在卧室门口，指了指沙发，“我明天还得早起，希望你能尽快说完。” 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再多寒暄。 宋瑾点了点头。 他看一眼茶几上的烟灰缸：“您抽烟？” 那边，梁漫已经点起一支女士烟，她轻吐出烟圈：“看你这么年轻，是没见过女人抽烟吗？” 宋瑾：“” 这个语气，她被吵醒确实是心情相当不好了。 如果，这不是演技。 见宋瑾不说话，梁漫笑了一声。 她走过去，坐进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随手将点燃的香烟搁在烟灰缸上。 青烟袅袅，客厅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烟味。 “那么，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呢？”她问宋瑾，“半夜闯到别人家里，真是相当不礼貌。如果你找到的线索并没那么重要，我得考虑向你的委托人投诉了。”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宋瑾说，“关于某个人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7 X的棋子 “某个人？赫歇尔先生？”梁漫问。 “不，”宋瑾摇头，“我说的是你，你的心里有一个秘密。” 梁漫微微皱起眉：“你是什么意思？” 宋瑾看着她：“可能不该是你问我，而是我来问你——你在等谁？或者应该问，你一直在等着谁主动来找你？” 梁漫脸色微微一僵。 但她瞬间就掩饰起来，语气变得愠怒：“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一点都听不懂！” 宋瑾笑了笑：“你不懂吗？所有人都走了，难道被独自留在岛上的你一点都不害怕？他们只留下你，你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你只能用香水作为联络暗号等待有人来接应，你，还在希望蔷薇密会能原谅你！” 梁漫顿时脸色苍白。 她提高声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蔷薇密会！三更半夜跑到我家胡言乱语！” 宋瑾不紧不慢地说：“我不会伤害你，但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身份。既然你装疯卖傻，我就把这起案件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 梁漫僵着脸，沉默不语。 于是，宋瑾继续开口了。 “这整件事的时间跨度相当长，最初的开端应该是在五年前。如果我的推断有错，等我说完以后你可以慢慢反驳。” “先说赫歇尔的案件，确实他的死因是自杀身亡，但背后的原因却不简单。这一切的起因，是在五年前的时候他依照蔷薇密会的命令，来到璃江发展远东地区的据点。” “当时，赫歇尔以海洋生物学家的身份来到这座城市。因为他中文生疏，对当地情况也不熟悉，所以蔷薇密会安排一批人接应，同时作为他临时下属供他差遣。” “这批下属之中就包括你，景山岛观测点的负责人，梁漫主任。”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这事大家心知肚明。重要的是，你和赫歇尔表面合作愉快，背地里却各怀心思。” “赫歇尔是主动要求来到璃江发展据点，他真正目的是为了寻找某个东西。而你，你既为赫歇尔工作，同时又偷偷听从其他人的命令——这个人，就称他为x吧。” “你和x的关系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对他的忠诚远胜过赫歇尔。在这五年里你通过各种方式窥伺赫歇尔的日常生活和人际关系，并将相关情报转达给x，通过你这个中间环节，x不需要亲自动手就能对赫歇尔了如指掌。” “但这样还不够，有一天，x向你提出了新的要求——他要你拿到赫歇尔的电脑。” 梁漫听到这里，脸色微微发青。 宋瑾继续说：“你可能怀疑过x的目的，但他做的事并没有伤害过谁，你也就以此安慰自己别在意。有目击者告诉我，去年春天的时候赫歇尔的电脑摔坏了，那是你假装不小心摔的吧？然后，你借故要帮他维修，又骗他说已经修不好了，直接赔给他一部新的。” “电脑是赫歇尔与蔷薇密会联络的重要工具，所以他不敢轻易找别人去修。同时他也信任你，毫不怀疑的接受了你的好意。” “然而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x的计划。那部新的电脑里已经事先被植入木马程序，能够进行隐秘的远程操控。” “你背后的x在构思一个庞大的计划，我可以告诉你，他最终目的是伪装成赫歇尔发布虚假命令，而且他成功了。但你对此一无所知，你只是一个不值钱的棋子，大部分时候你都被蒙在鼓里。” “送出那部电脑以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x再也不需要你。” “但你心里的疑云始终挥之不去，你不明白自己在x的计划中，究竟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正当你疑惑不解的时候，在去年夏天，发生了尹鸿闻的溺水事件。” “你是蔷薇密会的一员，有敏锐的观察力。在探听赫歇尔隐私的过程中，你已经知道他在偷偷调查无人岛#3海域的海藻，而且私下让尹鸿闻帮忙采集。你立刻把这些事联想在一起，并推断出自己的结论。你认为赫歇尔调查海藻的事情被蔷薇密会发现了，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对他提出警告。” “这起意外让你惴惴不安，你担心自己的秘密也会被发现。正当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在一个月以后，赫歇尔竟然自杀了。” “事情到此还没结束。随着赫歇尔的自杀，他那些景山岛的下属接连撤离——但，唯独你没有。” “在赫歇尔死后，蔷薇密会毫无征兆的单方面跟你断开了联络。其他人都走了，你被独自一人留在了岛上。” “你尝试去找过别人，但谁都不理你。你在蔷薇密会没有权力。一旦它主动抛弃你，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害怕极了，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大错。你很清楚蔷薇的行事手段，它的沉默和消失绝不是好事，你担心自己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只能竭力挽回这个错误。所以，那天我来到景山岛上的时候，你故意在身上沾了海藻的气味，想用这种隐蔽的方式与我接头。你以为我是蔷薇派来收拾残局的，觉察到海藻的气味一定会有所反应。” “至于赫歇尔宿舍的那部旧电脑，那也是你自导自演的骗局。你偷走了无用的存储介质想引起蔷薇密会的注意，困境中你只能耍这些小手段。剩下的，你完全无能为力。” “这些事，我说的都对吗，梁主任？” 梁漫僵着脸。 她没有吭声，然而她的神情已经渐渐萎靡。 这微妙的变化让宋瑾知道，他的推断全都是正确的。 以海藻作为突破点，有关梁漫，赫歇尔和x之间的关系，他全都没猜错。 他说：“很遗憾我并不是蔷薇密会的一员，只是跟它有些关系，受到他人的委托才来调查这件案子。我能分析出的结论也只有这些，你想求得蔷薇的原谅，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梁漫呆坐着。 良久，她凄然一笑。 “我一开始，只是善心发作。”她轻声说，“赫歇尔来到景山岛之前，我和他并不认识。但另一个人，也就是你说的x，就不一样了。” “他是你的什么人？”宋瑾问。 但梁漫只是摇了摇头。 “他说，想知道赫歇尔的情况，但跟他有些过节，不方便再现身主动去联络他。” “我想，帮忙传递一点小道消息不要紧，没想到后来越陷越深。等我发现这背后有阴谋，而且我很可能最后被当成弃子承担所有罪名，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蔷薇密会只是抛弃你，应该并没打算惩罚你。”宋瑾说，“我” 突然，他停住了。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8 自投罗网 “你怎么了？”梁漫问他。 宋瑾没有说话，他全身都僵硬的不能动弹。 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刚才梁漫点的那支香烟已经渐渐燃尽。整间客厅里四处飘散着淡淡的烟味，似有微醺。 “你”宋瑾看着梁漫。 梁漫的表情很吃惊，像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渐渐的，她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微笑。 她看着宋瑾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深陷在沙发里。 他的眼中失去光芒，慢慢垂下眼帘。 梁漫站起来，上前推了推他。 毫无反应。 她微微一笑，随手掐灭烟灰缸里的烟蒂，又拿起茶几上的电话。 “已经办成了。”电话接通以后，她开口说。 “确实很聪明，但也不过是个小孩。” “我在这里等着，不过他真的会有用？明白了。” 梁漫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在客厅走动。 而在她背后，宋瑾正眯着眼睛。 他窝在沙发里默默地看着她。 身体有点不听使唤，但意识勉强还清醒。 那支烟对他的效果，不如梁漫想象中那么有效。 对他的评价倒是没错，他确实很聪明，可能还比她想象中更聪明一点。在层叠的陷阱中他竭力抓住了最核心的部分，梁漫与这起案件的主谋之间，果然有更加密切的关系。 香水的暗示另有玄机，她故意在等待他自投罗网，所以他顺势配合她演了一场戏。 来到这里会遇到什么样的危机，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只能随机应变。那支烟刚才让他有过一瞬间的失神，但总算挺了过去，这很可能是由于长期服用泽塔试剂2.0以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跟普通人不一样。梁漫的花招对他未必有用，而这也是之前那团晒干海藻没有彻底毒倒他的原因。 有这个独特的优势，他就能放手一搏了。 过了几分钟，梁漫打完电话。 宋瑾看着她独自站在窗前，她的眉眼间有种淡然的忧愁。 看来，设下陷阱成功捕到猎物并没有让她很高兴，说明宋瑾的推断确实切中了她的要害。 她被当做x的棋子是真的。 然而她面临蔷薇密会责罚的危机却依然选择为x卖命，这也是真的。 破解的关键，依然是香水。 确切的说，是他们在景山岛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时梁漫在身上擦了海藻提取物制成的特殊香水，为的是吸引宋瑾的注意力。 然而剩下的推断，宋瑾没有说出来，他知道梁漫使用香水的目的并没那么简单。 赫歇尔的案件至今没有完结，蔷薇密会还在追查。所以那个幕后主谋x不能放松警惕，他需要梁漫按兵不动在景山岛上继续为他工作，关注各方的动向。所以宋瑾到来以后，梁漫一边用香水试图与他接头，一边又将他的情况及时反馈，既然x是锡林案件的始作俑者，他肯定早已对宋瑾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很清楚前来调查赫歇尔案件的是谁，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阻碍宋瑾。 在宋瑾之前的那名调查员无功而返，说明x完全有能力消除罪证，但这次宋瑾的调查工作却进展迅速，这是件很奇怪的事。 经过反复思考，宋瑾产生了一种极为悚然的想法。 那就是，那个身份不明的x依然在暗处关注他，并且还在酝酿新的阴谋。 能顺利得到海藻的线索，宋瑾本身的能力只起到一部分作用，真正的原因是他没有受到x的刻意阻挠。但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善心，太过顺利反而极可能是陷阱，按照这个逻辑去推测，如果宋瑾因为海藻而发现梁漫的可疑，主动去调查她，就会掉入对方设下的陷阱。 是的，赫歇尔的案件，宋瑾根本无法独立侦破。 因为当他找到关键证据的时候，也就是掉进陷阱的时候。 退缩当然是不行的，但他可以提前做好防备。所以他让尤弥尔在暗中协助，自己单独去跟梁漫会面。 行动必须越快越好，拖久了对方可能会有新的计谋。正因为宋瑾的突然来访让梁漫来不及想太多，她匆忙按照计划直接动手，宋瑾也就顺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 梁漫在等待接应的人到来，宋瑾假装昏迷的睡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他身上有尤弥尔的追踪器，所以不担心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希望梁漫不会心血来潮的搜他身，剩下的，就要靠尤弥尔在恰当的时机行动了。 宋瑾有一点紧张，但不是害怕。 他感觉到，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了。 诱骗他的人愿意花费巨大心力和漫长的时间，只为了让他脱离虚假的安稳生活。 这个人，已经近在眼前。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过了十二点，门铃声终于响起。 梁漫去开门，不一会儿宋瑾看见三个黑衣男人走了进来。他们没有说话，直接走到他面前合力将他搬离房间。 梁漫简单收拾了一下，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楼下停着一辆车，宋瑾被扔到后座。 他的双手被反绑到身后，有两人坐到他左右的位置看住他，然后车开动了。 他们离开小区，直接朝着货运港的方向去。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大约二十分钟以后车开到码头，那边已经有船在等候。 那些人像刚才在公寓里那样，把宋瑾从车里拖出来，搬上船。 海边的风很大，但四周听不到一点人声。 那些黑衣男人只是默默干活，谁都不说话，梁漫也不知去哪里了。宋瑾微闭着眼睛，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搬进船舱，然后他听见汽笛声，船开了。 他们离开了码头。 这是要去哪儿？宋瑾脑海里浮现出尹鸿闻绘制的附近海域地图。这些人不可能去景山岛，所以目的地很可能是那些无人岛的其中之一。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周围空无一人，身上的追踪器还在正常工作，尤弥尔应该不会失去他的行踪。 到了这里，宋瑾已经完全搞不明白了。 三更半夜的，这些人到底要带他去哪里？ 难道这一切的幕后主谋，就藏身在这片海域的某个小岛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9 礼堂的聚餐 月光下，船缓缓前行，海面翻卷着白色的波涛。 它一路经过宋瑾熟悉的无人岛#3，继续驶向更遥远的东南海域。 深夜的海上弥漫着雾气，在漫长的航行中始终听不到一点人声，船舱里死一般的寂静。宋瑾躺在沙发上，他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过了很久，才隐约有人在甲板上交谈。 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那样就行了？” “大概是。” “但是那座岛上有” “别问那么多，我们只要把他带过去。” “” 声音渐渐压低，宋瑾听不到后面的内容。这些人好像要把他带去哪里，但他们也不知道此行的目的。 那座岛上，有什么？ 他很疑惑。 渐渐的，迷雾中的远方出现了庞大的黑影。 探照灯的光线穿过黑暗，岛屿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船放慢速度缓缓靠近，它的目的地果然是一座岛。宋瑾在尹鸿闻的地图上没有见过这个地方，船已经开了很久，早已远离地图标注的海域，所以很可能连景山岛上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这座岛的存在。 船舱外传来脚步声，宋瑾赶紧闭上眼睛。 两个黑衣男人走进来，把他搬了出去。 身体微微晃动，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海腥味。宋瑾感觉自己被搬下船，走了一段距离以后，被放在一个冷冰冰的地方。 脚步声远去，那些人走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远方传来轮船的汽笛声。 他惊愕的睁开眼睛。 绑住的双手已经被解开了，他正独自躺在一堆嶙峋的碎石间。而远处的海面上，那艘船早已远去。 他连忙站起来四下环顾，周围看不到一个人。 这里是靠近海岸的一处山坡，他好像就这样被丢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瑾简直莫名其妙，深夜的海边很冷，他只能尽快往陆地的方向走去。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梁漫用药物将他迷倒，把他从公寓连夜运送到荒岛上，最后竟然像垃圾一样随手丢掉。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被留在了岛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周越来越冷，宋瑾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随身也没有食物和水。他努力定了定神，x不可能花这么大力气把他扔到渺无人烟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他爬上山坡的最高处极目远眺，果然在阴森的黑暗中看到一点亮光。 是灯光。 这不是荒岛，岛上有人。 也顾不得想太多了，他下山往亮光的地方走去。 离开山坡，他走在布满杂草的山间小道上。这座岛尚未开拓，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宋瑾小心避开沿路的山石荆棘，不断爬上高处确认自己前进的方向没有偏离。他涉过冰冷的河水，穿过树林，最后在一处山坡上终于看清楚了灯光的来源。 那是一座陈旧的小礼堂，山间小道从它的正门前经过，通往海岸。 周围残垣断壁，更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野。 礼堂是荒野上唯一的光，它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就是那里了。 宋瑾喘着气，他快冻僵了，又冷又饿。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他加快脚步，朝着礼堂走去。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也顾不上考虑那里是否有陷阱，至少他肯定对方不是要置他于死地，否则没有必要把他扔在荒野上这样折磨。 在这时候，他只想喝口热水缓一缓，他还从没有在深冬的夜晚独自走这么长的路。他走下山坡，在寒风中感到胸口微微刺痛，冬夜的空气很稀薄，目的地近在眼前却让他越发疲惫，他在树林里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耳边嗡嗡作响。 他很累，又困倦。 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再过不久天都要亮了。宋瑾倚靠在树干上，觉得这时候自己立刻就能睡着。 寒风中，意识有些模模糊糊。 空气里似乎飘来一种熟悉的香味。 宋瑾猛然惊醒。 刚才那是什么？ 他使劲吸吸鼻子，然而周围只有海风的味道。 他是累的出现幻觉了？刚才他好像闻到了海藻的气味，那味道比梁漫身上的香水味更浓郁一些。但她根本就不在这里。 难道是 宋瑾看了看那座礼堂，加快脚步赶去。 他喘着气，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奔到礼堂门前，一头扎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院子。 在这里，气味就变得很明显了，确实是海藻。 宋瑾站在院子里，他看着里面微弱的灯光，小心地放慢脚步。 他能感觉到这座礼堂里有人的气息，而且不止一个。海藻的味道不断从礼堂里飘出来，在这股让他不舒服的香味中，还混合着另一种淡淡的腥味。 这好像，是血的味道。 宋瑾走进礼堂。 迎面是一处非常宽阔的空间，这座礼堂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墙壁和天花板上绘制着装饰花纹。 在礼堂的正中，宋瑾看见一群人正蹲在地上围成一圈。 咀嚼的声音在礼堂回荡，这群人正围在一起，吃着什么东西。 他们吃的很专心，偶尔传来一两声笑。那笑声十分诡异，几乎让人后背发冷。 宋瑾站在礼堂门口，不敢过去，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声：“请问，你们在干什么？” 人群里，有个长发的女孩抬起头。 看到她的一瞬间，宋瑾呆住了。 那女孩穿着宽松的白袍，嘴角沾着血。 然而让宋瑾惊恐的不是那些血，是她的长相。 那个陌生女孩，竟然跟他长的很像！ 宋瑾快步跑过去，听到他的脚步声，又有几个人转过头，他们穿着同样的白袍，手里，嘴边，都沾着血，还有一点食物的碎末。宋瑾只觉得背后寒意从头到脚，这些人的性别年龄都不相同，然而他们的容貌竟然都跟他极为相似，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不同年纪的他。 他全身发冷。 而那些人看到他，似乎也有了反应。 他们不再埋头吃东西，纷纷转身看着他，神情仿佛很好奇。 在他们背后，宋瑾看到了刚才被他们包围的东西。海藻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看见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在他身上布满层叠的海藻，它们没有海水却在肆意生长，几乎覆盖住那人的全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0 故友 有个小孩正在那人身上撕扯着什么，只见他扯下一团海藻，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身上的伤口被牵动，那人发出一声低吟。 听见这声音，宋瑾的头皮猛然一炸—— 这个声音是？！ “兰警官！” 他冲上去推开那些小孩。 躺在地上的那人满脸血污，但勉强还能辨认出他的相貌。 宋瑾脸色苍白。 是兰溪！ 这是兰溪！ 是在桐城追踪谢司前往泰国，之后就下落不明的兰溪！ 他怎么会在这里？！ 吃食的小孩被他推开，但并没什么反应。几个小孩神情木然地蹲在地上，随意捡起散落的海藻津津有味的吃着。 宋瑾一阵反胃，他一把扯掉小孩手里的海藻：“别吃了！” 长相酷似他的小孩茫然看着他，眼神飘忽。 宋瑾跌坐在地上。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就是船上那些人所说的岛上的东西？这些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跟他长得实在太像了，眼见一群自己神志不清的啃食着别人的血肉，这种诡异又阴森的景象根本无法形容。 在短暂的混乱以后，礼堂里又恢复了宁静。 小孩们不再理睬宋瑾，他们蹲在兰溪四周，纷纷扯下他身上的海藻塞进嘴里。他们吃得很专心，熟练地动作就像是一次极为普通的集体进餐，就算嘴边沾着血他们也毫无知觉。寂静的礼堂里只能听见黏腻的撕扯声和咀嚼声，这种场面就像是一场恶魔孩童食人血肉的盛宴。 宋瑾竭力冷静。 他摇晃着站起来——不能这样傻看着，兰溪在刚才的挣扎过后就再也没有动弹，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礼堂外面的院子里有个水池，在寒冷的冬夜里水面已经结出一层薄冰。宋瑾跑出去，他在院子里找到几个罐子，装上水回到礼堂里。 他无法攻击小孩子，但可以驱赶他们，他举起水罐用力朝他们泼去。小孩们正在专心进食，突然背后浇来一波冷水，他们顿时冻得嚎叫着四散逃开。 宋瑾一阵恶寒。 这种怪异的嚎叫，根本不像正常的孩子会发出的声音。 小孩们湿淋淋的站在远处，他们都穿得很单薄，但似乎对寒冷毫无知觉。呆了一会儿，他们又慢吞吞地朝着这边走，显然这些小孩还没有吃饱，没有满足之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进食。 宋瑾抓着水罐，挡在兰溪面前。他的眼睛在四处飘，东南角的窗玻璃碎了，可以用做武器，如果这些小孩动手攻击他，他也只能还击。进来的路已经被他们堵住了，只有礼堂右侧有一条通道，他得想个办法想争取时间，带着兰溪从那里逃走。 该怎么动手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礼堂四周突然响起一阵音乐。 孩子们抬起头。 宋瑾一怔。 这是笛声？ 悠扬的笛声，在空旷的礼堂回荡。 同样的旋律重复着，就好像是学校里提醒下课的铃声。 宋瑾诧异地寻找笛声的来源，他顺着那些小孩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礼堂天花板被蜘蛛网覆盖的角落里，装置着几台简易的广播设备。 笛声就是从广播里传来的，有人正在吹笛子。 这段音乐，很熟悉。 宋瑾记得，他曾经听过这个声音。 在公寓的时候，他被海藻的气味引入幻觉，当时随着记忆中模糊的画面一同出现的，就是这耳熟的笛声。 这是什么？录音，还是有其他人在这座岛上？ 而那些小孩听到这笛声，纷纷站住脚步。 他们不再靠近宋瑾和兰溪，短暂的停滞以后，他们零零落落地转过身，朝着礼堂外面缓缓走去。 宋瑾紧张地盯着他们。 笛声仿佛某种命令，也许是用餐结束的命令。 他看着那些小孩步履缓慢地离开礼堂，走上外面的山间小道，逐渐远去。 很快，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里，不见了。 宋瑾长嘘一口气。 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刚才发生的事就像一场噩梦。 估计那些小孩应该不会回来了，他转身伸手扶起兰溪，小心翼翼地喊他：“兰警官？你还好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手里的触感是温暖的，幸好，他还活着。 宋瑾拿过水罐，往兰溪脸上洒了些冷水。被血染红的水流到地板上，过了一会儿，兰溪微微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神涣散，过了许久才勉强辨认出眼前的人：“宋瑾？” 宋瑾扶他在墙壁靠着：“是我，已经没事了，那些小孩走了。” 兰溪开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带血的猛咳。宋瑾连忙给他喂了点水，兰溪喝下水，艰难地用手指了指那个水罐：“把它，浇在我身上。” 他一边说，一边咬牙扯掉在自己身上生长的海藻。 宋瑾依言慢慢倒着水，混合血水的海藻掉在地上，纷纷被冲走。兰溪破烂不堪的衣服上凝固着血迹，他全身都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深深浅浅，就像是被某种猛兽的利齿啃咬过。 但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忍痛将海藻全部拔除。那些被拔掉的东西浸泡在血水里，依然生命力旺盛，宋瑾站起来走上去，三两下把它们踩得粉碎。 “就这样，”兰溪点头。“这东西一点都不能留下，它们的繁殖力很强。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吸了我的血才长得这么茂盛，被那些孩子吃掉以后，只要几天就会再长出来。” 宋瑾的背后发毛：“这是谁干的，是不是谢司？” “是我太大意了，”兰溪看了看宋瑾，“你怎么会在这里？” 锡林的黄铜怀表案件结束以后，兰溪和宋瑾就没有再见过面。有关兰溪的动向宋瑾都是通过苏暮夜的转述得知，而兰溪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离开桐城以后宋瑾这边发生的事。 “我，正在调查一件案子，”宋瑾说，“嫌疑犯已经有了眉目，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但他想了想，又说：“可能他们是故意让我找到你。” 兰溪若有所思：“难怪，他们没有杀我。” 他对宋瑾的猜测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这些小孩特殊的相貌。 他们，必定和宋瑾有着某种关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1 兰溪的危机 夜风吹起，海面上一片漆黑。 现在正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空旷的礼堂里点着几盏油灯，四周昏暗又寂静。 油灯火苗晃动，在墙壁上勾勒出朦胧摇晃的阴影。言谈间，兰溪的体力开始慢慢恢复，失血让他有些虚弱，身上的那些皮外伤对他来说倒算不了什么。 但宋瑾仍然不敢放松警惕，在礼堂外面，漆黑的荒原上不时传来古怪的嚎叫和狂笑声，是那些吃海藻的小孩在嬉戏。 寒冷的狂风，深沉的黑夜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饱食以后他们很兴奋。夜风带来的嬉闹声就像是一群野兽的嗥叫，让人不寒而栗。 宋瑾默默抚平身上的鸡皮疙瘩。 兰溪也听见了那些声音，他远远望着门外：“你不知道那些小孩是怎么回事？” “我是被人绑架到这座岛上来的，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宋瑾说，“但暗算你的人，也就是圈养这些小孩的人，是当初锡林黄铜怀表案件的主谋。他可能知道一些关于我的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我得想办法把他找出来。”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兰溪说。 “你知道？”宋瑾一愣。 “培育海藻和这些小孩的是同一个人，但我不知道他就是黄铜怀表案件的主谋，”兰溪说，“当初我离开桐城以后，按照谢宁给的地址去泰国追捕谢司，但到了那边公寓早就已经人去楼空。我花了一点时间调查那栋公寓，发现这是一家泰国制药厂在当地临时租借的员工宿舍。因为工人的流动性很大，根本查不到谢司的下落，但我找到了那家制药厂的注册文件。那是一家总部在澳洲的独资企业，法人的名字叫做梁以道。” 梁以道。 宋瑾立刻想到了梁漫。 “你有没有调查过梁以道这个人？”他问。 “我怀疑谢司就是这个梁以道的手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伪造身份在那间药厂找了个工作。但是在找到谢司之前，我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兰溪随手拾起地上的海藻碎片：“那家工厂，在秘密生产以这种东西为原料的药物制剂。” “！” “而且还不止这么简单，你还记得谢司之前在纽约偷偷进行的麻药实验吗？” 宋瑾点头。 当初在黄铜怀表的案件中谢司有重要嫌疑，所以苏暮夜以为他为了自保，会隐姓埋名藏匿行踪不让他们找到。然而不久以后，他竟然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纽约，携带一种成分不明的麻药混迹在各种化装舞会上。当时苏暮夜还没有见过珐蕾拉，不清楚她的底细，曾怀疑麻药实验和珐蕾拉的涅纹草有关，所以他将在摄影会馆拿到的饮料样品交给兰溪，让他找人去分析其中的成分。 而从兰溪现在的语气里，宋瑾听出一点异样。 “难道这些麻药？” 兰溪点头：“我已经调查过，那种掺加麻药的饮料里并没有涅纹草的成分。然而，它却含有大量海藻原料，工厂的人称这种海藻名为‘摇篮曲’。它真正的学名谁都不清楚，也找不到相关资料，肯定的是它至今并没有被相关领域广泛运用。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复杂的背景，但正准备进一步调查那间工厂的研发部门的时候，一天晚上突然遭到暗算。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带到了这里。” 宋瑾皱起眉。 摇篮曲。 海藻的别名，它的名字仿佛在暗示那些梦境般的幻觉。 宋瑾只是闻到气味就几乎失去意识，那如果吸食了以它为原料的麻药，后果更加无法想象。 但是，摇篮曲他确实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他问兰溪：“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泰国的那间工厂里？” “一直都在，但我被带到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兰溪说，“他们将摇篮曲种植在我身上，而那些小孩不定期会来进食，听到笛声以后就会自动离开。我起初不明白有人这么做的原因，如果想隐瞒那间工厂的秘密，直接干掉我岂不是更方便。但见过了那些小孩的长相，现在又遇到了你，我就全都明白了。” “看来你是被顺手利用了，”宋瑾说，“他们可能本来只想让我看到那些小孩，但遇到你以后，觉得场面可以布置的惊悚一些，给我更大的视觉冲击。如果单单只是看到那些小孩，我可能会直接逃走。但你在这里，我就无法马上离开。”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故意恐吓你？”兰溪不明白，“我们太久没联系了，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你，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他所说的处境，指的就是宋瑾曾经一无所知的秘密。 他记忆空白的秘密，宋幽的秘密，泽塔试剂的秘密 而现在，这些秘密都已经暴露在了阳光下。 “纽约的案件以后又发生了很多事，回头再慢慢跟你解释，”宋瑾说，“但我已经差不多明白，当初用黄铜怀表把我骗到锡林去的，就是在泰国暗算你的梁以道。他想要揭露我和蔷薇密会之间的关系，又故意让我知道摇篮曲和那些小孩的存在。” 他知道，这一切只是铺垫。 梁以道花费漫长的耐心和精力，一点点的将谜团呈现在他面前。 它就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秘密画卷，先让宋瑾仔细的看个明白，然后就该让他去做点什么了。 这个时候，宋瑾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如果非要做个比喻的话，梁以道仿佛在教授他这些东西。 他用一个个的谜团引诱着他，促使他追随着他的节奏去行动，最终得到一个完整的结局。如果这一切当初就现成摆在他面前，他根本就无法理解，或许只能束手无策的去求助宋幽。 这并非梁以道的希望，他只想要他亲手去解决困难。 这个人，他不仅仅是个犯罪者。 他深谋远虑，亲手勾勒出一连串极为精妙的诡计。 顺着线索，宋瑾如他所愿，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 也许这里就是他的终点了，所以他现在还不能走。 该知道的，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那接下来，他就应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2 梁以道 滋滋 这时候，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阵电波声。 宋瑾一怔。 滋滋，滋滋 那声音忽近忽远，像是某种接触不灵的设备正在调试中，冷冰冰的几乎令人牙酸。 它鬼魅般的在四周回荡，兰溪也听见了。 他们四处寻找声音来源，发现它并不是从天花板的广播里传来的，而是就在他们附近的某一处。 宋瑾找了一会儿，发现它来自礼堂的右侧。 在那里，有一条阴暗的通道。 这好像是礼堂的另一个出口，刚才被那些小孩包围的时候，宋瑾曾经想过要利用这条路。虽然他不清楚礼堂内部的构造，但能感觉到从通道里吹来阴冷的风，所以推测它很可能通向室外。 “我曾经见过那些小孩跑进这里面，”兰溪说，“有人吃饱以后会从这里离开。” “知道里面的情况吗？” “不清楚，被海藻缠住的时候，我的意识一直不太清醒。” “那，去看看吧。”宋瑾说着，迈步朝那边走去。 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礼堂正门外有那些小孩在，他们贸然出去可能会受到攻击。而且宋瑾是从岛屿西面一路走过来的，那边地势崎岖也非常荒凉，根本没有能离开这座岛的方法。所以现在也只能穿过这条通道，离开礼堂并继续往东走，看看有没有脱身的机会。 兰溪也扶着墙站起来，跟着宋瑾一起走。 两人循声小心翼翼地走进通道。 夜幕幽深，通道阴冷而狭窄，墙壁两旁镶嵌着巨大的雕花玻璃窗。凄迷的夜色从窗户里透进来，有了这些光，通道视线反而比礼堂更清楚一些。宋瑾看见地板上铺着暗红色的砖块，砖块拼成了规则对称的几何图形，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尽头。 滋滋，滋滋 在这里，电波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宋瑾放慢脚步，在昏暗的月光里仔细聆听着。 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这似乎是生活中某种经常能见到的东西，是什么 窗外，乌云飘来，遮住了那轮明月。 走廊里变得黑漆漆，宋瑾从怀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将周围照的更亮一些。 借助着这些微的亮光，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隐约看见远处的尽头有个房间。 那似乎是一间课堂。 房间里摆着讲台和一些课桌，而讲台上有一个方形的物体。 滋滋沙沙 那个物体正在发出刺耳的声音，屏幕上是晃动的雪花。 宋瑾一怔。 这是 讲台上，竟然是一台电视机。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令人牙酸的古怪声音，不就是电视机没有信号的时候吗？ 滋滋，滋滋 只见那台电视机的画面在上下摇晃，它的噪音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放大，有一种怪异的阴森感。 希望电视里不会爬出奇怪的东西。 宋瑾壮着胆子走进房间，谨慎地四下看看。 这个房间很潮湿，课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除了这台古怪的电视机，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里似乎是那些小孩平时上课的地方，但现在不是学习时间，桌面上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兰溪看到房间角落有一扇门，他走过去试着推了推——门竟然开了。 外面的冷风吹进来，能看见从这边出门就是礼堂的后院，外面是一条小路。 门根本没锁。 很显然，梁以道并不打算把他们囚禁在这间礼堂里。 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但现在宋瑾是不可能走的，他的事情还没做完。 他站在讲台正面，看着那台电视机。 他能感觉到在某个地方，有人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就在不远的地方。 “别装神弄鬼了，快出来吧。”他说。 滋滋，沙沙 电视机的屏幕还在晃动着。 渐渐的，画面上出现了模糊的人影。 那是一个摇晃的剪影，伴随着那烦人的噪音，宋瑾在其中听见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你，来这” 他走上去，调整了一下电视天线。 画面终于变得清晰了。 出现在电视屏幕里的是个密闭房间，房间的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只有缝隙透出一丝光。 有人坐在窗前，他的身影苍老而佝偻，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就是梁以道？ 透过电视屏幕，那名老人嘶声开口：“辛苦你了，远道而来。” 宋瑾顿时头皮一麻。 这人的声音嘶哑的像是生锈摩擦的机器，刺耳又难听，他使用了变声器。 他非常谨慎，根本不打算暴露自己真实的外表和声音。 宋瑾定了定神，问：“你，就是梁以道？” 那人发出嘶嘶的笑声：“看来，后面的那位先生已经告诉了你很多。” 在宋瑾身后，兰溪正站在窗边冷眼看着这个人：“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别装神弄鬼的。” 又是一阵嘶嘶的笑声。 “我无意伤害你们，”梁以道说，“只是你凑巧来到我面前，所以让你充当一下这场戏的配角，场面效果确实不错。不过，你，是故意自投罗网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在问宋瑾：“我让梁漫想办法把你弄到这座岛上，所以她就运用了自己惯用的手段。但我知道普通的麻醉药物对你根本没有用，你是在她面前故意装睡的？” 宋瑾沉默不语。 “算了，这不重要，”梁以道没有追问，“只要最后你能来到这里就行了。那现在，你已经看到了那些东西，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他所说的东西，自然就是纠缠兰溪的海藻，以及那些吃海藻的小孩。 宋瑾想了想，说：“那些神智不正常的小孩，不可能碰巧都跟我长得这么像。既然宋家的人都不是我真正的亲人，难道，这些小孩才是？” 梁以道嘶声笑起来。 “看来你已经不知道了不少事，而我也并不打算故弄玄虚，”他说，“正如你猜的这样，那些孩子从生物学角度来说，都是你的弟弟妹妹。” “！！” “那你肯定想问，他们的父母亲属在哪里？——答案是，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都死了。” “而这，就是我千方百计设下圈套，让你最终能够主动来到这里的原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3 骗局 宋瑾僵立在电视机前。 他看着屏幕里这个微微佝偻的人影，他的言语就像无数锐利的针尖包围着他，在猛烈刺痛他的耳膜。 他的耳边在嗡嗡作响。 他听见他在说——他们都死了。 身体仿佛被寒风吹散，撕裂成碎片，宋瑾的眼前一片恍惚，浑浑噩噩的几乎站不住脚。 他艰难地扶着桌子，勉强稳住自己。 他们都死了。 梁以道说。 他的语气里一点都没有值得怀疑的成分，或者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欺骗他。 在这漫长的一路走来，有些结局其实宋瑾曾经到想过，梁以道的这句话，早已隐约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是被没有血缘关系的宋家人抚养长大的，如果还有其他亲人，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都毫无音讯。 然而，不论他猜疑过多少次，当真正从他人口中听到事实的时候，他依然无法用坦然超脱的态度去面对这个结局。 他真正的父母，还有其他亲人。 他真正的血亲——他们，真的都已经死了。 他有些失魂落魄。 而屏幕里的人影也同他一起沉默着。 梁以道并不着急，他似乎在很耐心地等待宋瑾理解并接受这个事实。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视机偶尔发出一点信号不稳的电流声。 过了许久，宋瑾吸吸鼻子。 他很明白，梁以道在这里想要告诉他的事，当然不止这么简单。 “因为成年人都死了，所以你才养育礼堂里的那些孩子？”他问，“他们，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眼前的这个男人并非慈善家，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照料那些思维与正常人有区别的小孩。 宋瑾能够想到的是，这些小孩或许对梁以道的药品研发有帮助，他们能为他创造某种经济利益。 然而，梁以道摇头：“不不，是我让你误会了，其实这些小孩没有任何用途——应该说，在所有的成年人死去后，已经没人知道该如何跟他们正常沟通了。你听到的笛声是我根据资料做出的还原，但它是不完整的，剩下的内容需要你去填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宋瑾说，“你是要我去找什么东西吗？” “正是如此。” “但我不可能为你工作，我是按照蔷薇密会的要求来到这里调查赫歇尔的案件。如今你的罪行都已经被揭露，我知道你就是锡林黄铜怀表案件以及赫歇尔自杀案件的主谋，你已经自身难保，竟然还有闲心来指使我？” 然而，听了他的话，电视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 是梁以道在笑。 黑暗中他抖动着肩膀，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 “傻孩子，你这么聪明，怎么至今还没有明白最关键的那一点？”他笑着问，“跟蔷薇密会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你竟然还这么小看它？” “？！” “难道你真的以为，心思缜密的白蔷薇9号能够被我毫无痕迹的冒名顶替？你以为，数百年来不断经过调整完善的决策算法，密会中枢的智能核心，围绕它组建的科学机构会是这种漏洞百出的东西？——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系统漏洞。”梁以道缓缓地说。 “！！！” 宋瑾呆愣着。 他听到了什么？ 这是他理解的意思吗？ 梁以道，他正在澄清这件从头到尾的骗局？ 一股深深的寒意从脚下弥漫开，宋瑾感到后背在微微颤栗。他回头看了兰溪一眼，对方的神情也是同样的难以置信。 这下，宋瑾确定自己没有误解了。 梁以道在说，根本没有冒名顶替的案子。 蔷薇密会的管理系统，不存在漏洞，不可能让他假冒白蔷薇的身份去发布指令。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蔷薇从一开始其实就知道整件事！ 它什么都知道，它是在故意放纵梁以道！ 瞬间，宋瑾的思绪彻底清醒了。 他在追查的主谋x，以及委托他调查赫歇尔案件的蔷薇密会，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只有他独自被蒙在鼓里。 然而这么简单的真相，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仔细去回想这件事，确实所有的细节都漏洞百出。——在两个多月前，他因为叔叔的意外身亡而被骗到锡林，然而宋子瑜和谢征的冲突是偶发事件，光凭梁以道一个人，就算他能够假冒赫歇尔去指使张琛和薛枫为他办事，但从事件发生到兰溪的刑警队赶到现场，期间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梁以道要如何构思出步步连环的黄铜怀表计划，做出极为妥善的布局，并且这一切要完全瞒过蔷薇密会的眼线？ 而在这件案子发生以后，蔷薇密会为何采取敷衍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系统被计算机病毒感染的严重性？又怎么会有如此巧合，宋瑾接受委托调查的赫歇尔自杀案件，恰好将他重新带回最初的起点，导致赫歇尔自杀的x，也就是他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黄铜怀表案件主谋？ 当他觉察到这起自杀案另有隐情的时候，曾以为这是极有价值的重大发现。 然而他的情绪过于兴奋紧张，全心关注在案件本身，没有认真思考这一连串线索前后发展的不合理性——他的收获，来的太巧合也太容易了，蔷薇密会似乎也表现的过于漫不经心了。但那种松散的态度没有引起宋瑾足够的警觉，他以为他们一贯的风格就是这样，然而真正的答案却更为简单，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尤弥尔说，没有任何事能瞒过密会中枢的眼睛。 这是真的。 “你不用觉得自己受到欺骗，”梁以道说，“整个计划都是我构思的，你也确实凭借自身实力解决了所有的难题，我并没有故意对你放水。而蔷薇密会自始至终都作壁上观，它们从没有特意干涉任何事，只是默默旁观着我们所有人，就像在看一场戏。” “你的意思是，蔷薇密会不是你的同伙，它只是在纵容你的犯罪计划？”宋瑾问。 “不，它是在允许我将你失去的东西一点一滴地还给你，让你知道自己原本的真正面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4 消失的家庭 “你的出生，你最初的由来，那些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经历这些都是十五年前宋幽从你身上夺走的东西。”梁以道说，“当初这个选择对大家都好，所以大多数人都默认了。但如今情况有变，继续让你懵懂的生活下去，可能会导致不可预料的悲剧。” “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简单地问，在你来到璃江之前，知不知道在世界各地发生的黑悬丝案？” 宋瑾微微一怔：“你是指，夏绿蒂姐妹酝酿的那个阴谋，所谓针对蔷薇密会数万成员的复仇计划？” 这个所谓复仇计划的传言，是从李渊胜的口中得来。 当初在德国的时候，宋瑾解决了黎维武被害的案件，并将凶手李渊胜绳之以法。之后他前往佛罗伦萨去跟苏暮夜会合，却得知宋幽在当地市内的一间空屋受到袭击，身受重伤。 以这件事为开端，各地陆续传来蔷薇密会成员被害的案件。 作案者以黑色的钢丝作为凶器，勒死受害者并制造极为血腥的现场。根据李渊胜的证言，这很可能是名为夏绿蒂的女性家族因为某种原因展开的复仇。因为宋幽拒绝沟通，宋瑾也无从得知更多案件的细节。他以为这是夏绿蒂和蔷薇密会之间的矛盾，看来又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有一群人，”梁以道说，“你可以简单理解成一个很庞大的家庭，夏绿蒂是他们的远亲。” “这个家庭有些特殊，这一点暂时撇开不谈。在很久以前，这个家庭碰上一些麻烦，那是一种无法治愈的遗传疾病。疾病表现的症状就是你所看到的，礼堂里那些嗜食海藻的孩子。那些人四处求医，最后有一个地方终于接收了他们。” 宋瑾凝神听着。 他顿时就明白了：“你说的那个地方，难道就是桐城北郊的后山机构？” 梁以道点了点头。 宋瑾背后升起一阵微微的寒意。 叔叔说，他是小时候在桐城北郊的山里独自游荡，才被宋家人捡了回去。 而现在，梁以道解释了他会出现在那里的缘由。 “那个家庭现在在哪里？他们叫什么？”他连忙追问。 “那个家庭早就已经四分五裂，完全找不到任何踪迹了，”梁以道说，“但重点是他们消失的原因——当时我是后山机构的投资者之一，所以知道其中的内情。有一批人负责治疗和管理那些孩子，但在治疗过程中他们发现这些病例有很高的价值。这个价值不仅限于医学研究方面，非常珍贵，于是这批人产生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他们，想把这些孩子留在后山机构，作为财产占为己有。” “要留住那些孩子，唯一的障碍就是他们的家长。机构得知那个家庭的成员遍布世界各地，他们定期举办规模庞大的家庭聚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家长消失了，孩子就自然失去监护人，变成一群待宰的羔羊。” 宋瑾感到浑身冰冷。 “所以，他们布置了一个陷阱。” 梁以道缓缓地说。 “在距今十五年前的时候，他们利用家族成员团聚的机会，将那些人全都杀死了。” 宋瑾的眼前一阵晕眩。 他几乎站立不住。 “他们，干了什么？”他颤声问，“他们把在场的人全都杀了？他们干了什么？是谁干的？！” 电视机的屏幕里，传来一声怪笑。 “是谁干的，你还猜不出来吗？”梁以道的笑声嘶哑而难听，“在锡林的时候，被我的黄铜怀表骗住的人，除了你，还有谁呢？” “当然就是十五年前，因为煽动孤儿院的儿童集体逃亡，失败以后走投无路的黑蔷薇。” “别人都叫他as，但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名字——苏暮夜，是不是？” “他也没有办法，当时他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孩子。那些卑鄙的成年人给了他一个选择，让他去完成这个艰难的谋杀任务，或者，把他怂恿的那些孤儿院孩子清理干净。自己犯的错就得他自己来弥补，所以他只能做出选择。” “要么杀掉一群素不相识的成年人，要么杀掉自己朝夕相处的孤儿院同龄人。到底该怎么选，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所以，你的家人，就这样在他手上永远消失了。” 那嘶哑的声音，就像沉重的铁锤，一次又一次的敲击在宋瑾的耳膜上。 他的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都颠倒。 视野里忽明忽暗，无数错乱的画面在脑海里掠过。 是苏暮夜 是苏暮夜杀死了他的亲生父母，还有他所有的家人？！ 宋瑾的脑中一片混乱。 难道夺走他一切的凶手，从头到尾一直就隐藏在他的身边？！ 是他用别人的性命换来他自己的安稳生活，是因为自己血亲的死才换来如今平安长大成人的黑蔷薇，换来苏暮夜的性命，换来尤弥尔的性命 换来那间孤儿院的孩子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 他们的命，是他的亲人换来的吗 宋瑾仿佛听见自己在嘶声喊叫。 脚下的地板在四分五裂，他的整个人，都在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宋瑾！”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吼。 宋瑾浑身一震，突然清醒过来。 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一张椅子，像是要砸电视机。 而一双手臂从后面禁锢着他，像坚固的铁钳般让他动弹不得——是兰溪。 “宋瑾，冷静一点！”兰溪牢牢按住他，大喊着，“苏暮夜不可能做这种事，你不能相信他，这老家伙是在故意挑拨你！” 宋瑾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是冷汗。 兰溪的提醒，让他慢慢恢复了一点理智。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怎么能轻信这种话。 梁以道说苏暮夜杀了他的家人，他就相信了？ 他们已经熟识了这么久，难道朝夕相处的朋友，这份信任抵不过这个突然冒出的怪老头的一派胡言？ 宋瑾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脑海里杂乱无章的思绪，渐渐联结成一些完整的线索。 他似乎明白了。 他慢慢站稳，示意兰溪放开他。 “梁以道，你是故意在考验我，是不是？”他看着电视屏幕，缓缓问，“你在试探我，想知道我在极为不利的处境下，在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下，是否还能保持清醒理智的分析能力？” “人的性格和思维方式不可能轻易改变，不管是过去的as还是现在的苏暮夜，他都是同一个人。他只会把责任都背负在自己身上，而且永远在合适的时候考虑最合适的行动。因为对孤儿院怀有感情所以去杀另一群陌生人，他绝不会主动去制造这种新的悲剧，这不是正确而理智的抉择。” “我想，如果非要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只会杀死他自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5 复仇者 在距今十五年前，一群年幼的黑蔷薇被禁锢在与世隔绝的孤儿院内，培育成优秀的傀儡供蔷薇密会使用。 然而，在他们之中有人预感到大家的命运前途未卜，生命正在遭到威胁。于是那个孩子，也就是as，他精心策划了一起大规模的孤儿院集体逃亡事件。可惜逃亡以失败告终，但as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改头换面成为苏暮夜，来到遥远的锡林，远离蔷薇密会从此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曾经参与过逃亡的尤弥尔也不清楚其中的内情，然而现在，这个名叫梁以道的男人声称为宋瑾揭开了谜底。 他说，苏暮夜和他的同伴能平安无事，是因为他接受了蔷薇密会的交换条件。 他答应了他们的苛刻要求，去杀死宋瑾的父母。 用这种方式，他换来了自己的平安。 这个理由初听似乎很可信，当时as的处境连珐蕾拉也束手无策，她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帮自己的孩子摆脱罪名。 所以，必定发生了某些极为特殊的事情，让as犯下的错能够一笔勾销。 做交易确实是蔷薇密会一贯的行事作风。而杀死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对as而言并不困难。他是冷血寡情的黑蔷薇，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背上负罪感，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 宋瑾差一点就要相信了，但是当他冷静以后，仔细再回想，就知道这是很不可能的事。 黑蔷薇虽然寡情，却不是嗜血的杀人魔。他们所做的永远是正确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并不仅限于面前能走的路，他们不会去随便杀人。 化解悲剧的最好方法，绝不是制造新的悲剧。 当宋瑾从尤弥尔口中听到那些往事的时候，心里感受到的是难言的悲哀。那些孩子只是想要逃离束缚的高墙，去争取一点点自由，然而这简单的心愿最后也是一场空梦。当年逃亡失败以后，as在想什么？他是痛恨自己的无能，还是烦恼用怎样的方式来偿还自己的罪过，保护其他同伴？ 如今的苏暮夜是残缺的，他是as却又不像他。 宋瑾曾有过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这个人就像，已经死过了一次。 他是死后而重生的，所以脑海中只留下一些零星的记忆。然而光是自杀，蔷薇密会不可能这么简单的放过他，现在加上梁以道的故事，把宋瑾父母的死亡叠加到那段往事中，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孤儿院暴动的事情，as决定独自来承担，只要他死了，这件事自然就一笔勾销。”他说，“所以当蔷薇密会让他去杀我的父母的时候，他假装答应了。但他真正的想法是在那里寻找机会，故意让这个任务失败，然后自己死在那里。” “他想用自己的死亡终结这一切，为什么没有死我也不太明白，但他肯定受了重伤，可能伤及到脑部所以会失忆。这样的黑蔷薇已经没有用了，所以蔷薇密会才会放走他，让他被我叔叔收养这并不是宽恕，而是把他当垃圾一样扔掉，不再需要他了。” “而你，梁以道，既然你知道我父母的事，肯定也很清楚as的经历。他受了这么多苦，你却故意将他污蔑成杀人凶手，蓄谋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这种卑劣的行径，你这么做，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电视机里，那佝偻的黑影静默着。 梁以道很久没有说话，而后突然，他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声音尖锐地撕扯着宋瑾的耳膜，让他头皮微微发麻。 “宋幽总是把你当成一个幼稚的，软弱的，天真的小男孩，但看来还是我的偏执更胜一筹。你一点都没让我失望。你所说的，正是我想要听到的话！”梁以道大笑着说，“能够给你的考验你全都通过了，这样我也能说服其他人，让他们允许你按我说的去做了。” 宋瑾完全不明白：“怎么，编造假故事你好像还挺得意的？为什么我要照你说的去做？” “你不愿意，或者不相信我也无所谓。但你的血亲们还在制造更多的命案，”梁以道说，“十五年前，你的父母确实不是死在as的手上，其中的细节可能珐蕾拉比我更清楚。他们死后，留下的遗孤被后山机构占为己有，然而那些主谋最后并没得到想要的成果。那批孩子失去依靠，根本无法生存，几番辗转到了我手上，现在这座岛就是他们的家。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你的家庭里竟然还有成年的幸存者，在沉寂了十五年以后，如今他们对当年的凶手开始了报复。” 宋瑾默默听着。 他总算是明白了，在世界各地发生的黑色悬丝案的受害者，这些人就是当年密谋杀害他父母和亲人的凶手。 当年他们以为悄无声息地干掉了所有人，但这些罪行早已被记下，现在到了偿还他们罪孽的时候。 他冷声说：“蔷薇密会有秩序者，有滴水不漏的决策算法，有那么多各领域的优秀人才，区区一个我又算得了什么？既然十五年前你们有本事杀死我的父母，如今也应该有能力把杀死你们成员的凶手给找出来。” “当然是因为找不到，所以才需要你，”梁以道说，“你的家庭有些特殊，原因就在于此。” 宋瑾微微皱眉。 “你的大家庭，你们的语言文化和生活方式都是个迷，制造悬丝案件的凶手，既不知道他们在那里，也不知道如何与他们沟通，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沉寂多年以后才突然出现。蔷薇密会想要谈判也无从下手，有可能改变这种僵局的，现在也只有你了。” “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梁以道开口想说什么，突然电视画面猛烈地摇晃起来，里面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宋瑾赶紧摇了摇天线。 过了一会儿，画面慢慢平稳下来。 屏幕里，梁以道发出嘶嘶的笑声：“看来，已经坚持不住了。今天先到这里为止吧，我得走了，可不能被那些家伙找到。” 说着，他滑动轮椅，似乎急着要离开那个房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6 重逢 宋瑾抓住电视机：“等等！是谁在找你！话还没说完，我到底该怎么做！” 幽暗的屏幕里，梁以道的轮椅缓缓移动。 他说：“等适当的时候我会再联络你，在这之前，先跟你认识的那些人聊聊吧。我想现在，他们应该不能再继续欺骗你了。” 轮椅离开了房间。 电视里传来轻微的沙沙声，似乎信号在受到某种干扰。 宋瑾失神地站在电视机前。 房间变得空空如也，谈话结束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虚幻的噩梦。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转过身。 兰溪就站在他身后，他看见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宋瑾” 宋瑾迈开脚步，从他身边经过，摇了摇手：“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接应我们的人，大概很快就会到了。” 他轻声说，摇晃着走出房间，脚步有些虚浮。 面前的走廊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窗外映照着凄迷的晨曦。他摇晃地走着，跌跌撞撞的，身体忽冷忽热，然而手心却都是冷汗，他独自走着，走着他离开走廊，穿过那间空旷的礼堂，来到外面的荒野上。 天已经微微亮了，东方尽头的海平面露出一抹白。 宋瑾茫然地站在寒风中，他看见几个小孩还在荒野上嬉戏，风里飘来他们疯狂的笑声。 以海藻为食，不会说话，听从笛声行动的小孩。 这些都是他的弟弟妹妹。 他们究竟出身在怎样的家庭，彼此如何交流？ 为什么只有他能够融入正常人的世界，一直成长到今天？那些在黑暗中展开复仇的凶手，他依然在世的家人们，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这时候，远处的天空传来一种熟悉的声音。 是螺旋桨的轰鸣声。 宋瑾抬起头，他看见两架直升机正在朝这边来，是尤弥尔来了。 那些嬉戏的小孩也听到声音，他们好奇地朝海岸边跑去。 宋瑾也想跟着过去，然而刚一迈出脚步，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他的身体失去控制，重重地倒在草地上。 轰鸣声越来越近，四周席卷着狂风。风中似乎有人在喊着什么，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意识渐渐远去，他无法控制。 他的视野，一点点的陷入了黑暗 迷雾，森林，婉转的笛声。 晃动的人影，许多人在交谈，空气里漂浮着海藻的香气。 意识模模糊糊的。 渐渐的，四周越来越安静，交谈声也慢慢消失了。 一切归为寂静。 凄迷的雾气中，他看见许多倒在地上的人影。 这是梦吗。 他们，都死了吗 迷雾散去，宋瑾慢慢睁开眼睛。 他头痛欲裂，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 四周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勉强动了一下，四肢传来一阵酸痛。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了？就这样躺着比较好。” 宋瑾的头皮微微一麻。 这是 这是，珐蕾拉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转过头，果然看见她正坐在床前。 确实是珐蕾拉。 她穿着外出的一件大衣，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还在璃江吗？ 是珐蕾拉接到消息专程赶到这里来了？在离开德国的研究所以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难道珐蕾拉一直在远处关注着他这边的情况？ 房间里静悄悄的，这里除了珐蕾拉这里没有别人，宋瑾看不到尤弥尔的身影，兰溪也不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新剂味道，暖气开的很足。这里似乎是一间高级酒店的卧室，他已经离开了那座荒凉的孤岛。 “我怎么了？”他动了动嘴，发现自己嘶哑的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珐蕾拉把吸管水杯端到他身边：“你在岛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在发高烧。” 宋瑾慢慢喝了点水，晕眩的感觉减轻了一些，他朝四周看了看：“兰警官呢？兰溪，是在岛上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人。” “你的朋友正在医院治疗，摇篮曲造成的外伤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不用担心。” 听到摇篮曲三个字，宋瑾突然一阵反胃。 他缓缓移开视线，不想面对珐蕾拉：“你果然都知道。” 当初在研究所的时候，珐蕾拉为黑蔷薇所作出的贡献，曾经让他发自内心的仰慕和尊敬她。 但现在，他的心里却像堵着一块石头。 她确实做了很多，但也隐瞒了很多。她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摇篮曲和梁以道，也知道十五年前他父母被害的内幕。 但她却选择什么都不说。 她也是，宋幽也是，也许连肖爵都知道只有宋瑾自己，只有他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然而，他又怎么能斥责他们。 以他们的能力阻止不了当年的悲剧，而这种难堪的往事又有谁愿意提起。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将那时候的幸存者好好保护起来，让他不再受一点伤害。——这个幸存者，也就是宋瑾自己了。 他被虚构的人生。 明明失去了那么多，却一直在虚假的幸福中生活着。 如果没有梁以道的黄铜怀表计划，那他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梦里吧。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但这时候宋瑾并不想问珐蕾拉。而珐蕾拉也懂他的心思，缓声说：“我知道，现在你可能不太想看见我，我也不想做什么辩解。有人比我更适合在这里陪你，在你们身上开始的事，或许还是要靠你们去结束，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你们自己好好谈谈吧。” 她说着转向门外：“你，进来吧。” 宋瑾抬起头，他看到一道身影靠近，站在了门口。 他微微一怔。 是苏暮夜。 他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 原来，他也来了。 在佛罗伦萨分别以后，距今已有半个多月。 没想到，他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苏暮夜穿着一身黑色外套，他的身影几乎与昏暗的房间融为一体，这让宋瑾想起当初在锡林，他们在剧院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沉默地看着他，这一阵子不见，他的相貌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在他身上又好像多了些陌生的东西，他确实跟过去不同了。 那一晚，他在圣母百花大教堂不辞而别。 后来，又遇到了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7 这一切 珐蕾拉站起来，离开房间。 在经过苏暮夜身边的时候，他冷声说：“你们找不到他的，都是白费心机。” 珐蕾拉微微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宋瑾听出苏暮夜所说的他是在指梁以道，在岛上的时候他是在躲避他们的追踪。他看着苏暮夜走到床前坐下，忍不住问：“那个梁以道究竟是什么人？他是从哪里知道那么多事？” 那个老头实在相当古怪。 他知道那么多的秘密，显然也抓住了很多人的把柄。但他并不像要从中获得什么利益，他构思了整个黄铜怀表的计划，目的却仅仅只是想让宋瑾了解自己的身世，让他自己去考自己的将来。 苏暮夜没说话，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最合适，半晌才说：“梁以道是桐城后山机构的投资者，也是桐城医院的指定药品供应商。你在后山机构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他对你的事情很熟悉。然后，你知道桐城医院被谋杀的黎维武主任，他在黑蔷薇培育计划中充当中介，负责在东南亚地区招募儿童志愿者。而梁以道，他也做过跟黎维武相同的工作，他负责招募合适的成年捐精者。” “！！！” “梁以道拥有巨额的海外资产，世界各地都有他的药厂。当年国内公派的那批留学生，包括我的父亲，你的叔叔，多少都接受过他的经济援助。虽然珐蕾拉有研发技术，但你也知道金钱的重要性。所以梁以道不懂研究方面的问题，但蔷薇密会也很需要他。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很清楚黑蔷薇各阶段培育和成长以及后续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包括计划后期世界各地孤儿院的混乱，以及计划终止的过程，他都知道。” “他和珐蕾拉之间有过节吗？” “算是竞争对手，蔷薇密会的很多人都想找到能够代替涅纹草研发技术的方法，取代珐蕾拉的位置，梁以道也是其中之一。但他们还有其他方面的矛盾，也就是你已经知道的，梁以道想彻底清算十五年前的那些事，他不喜欢珐蕾拉对你这种优柔寡断的态度，以及处处都维护着我。” 说到十五年前，自然就是指宋瑾父母被害的事故。 当初在德国那间研究所的时候，珐蕾拉讲述了许多苏暮夜父亲的情况，但是对于他当年离开孤儿院改名换姓的真正原因，她却故意隐瞒了。 那时候，宋瑾的注意力已经全都被她吸引，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避重就轻。 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珐蕾拉所能做的最后努力。 她希望那些悲伤的往事不要被宋瑾和苏暮夜知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劝你，”苏暮夜说，“但还是希望你别太责怪她。珐蕾拉和宋幽，还有肖爵的外祖父梅菲斯爵士，一直主张小心谨慎地平息事端，他们抹去各种痕迹和线索，不想把你牵扯进父辈的遗留问题里。你父母的去世是一场非常复杂的意外，这也是蔷薇密会和夏绿蒂姐妹僵持多年的原因。大家都以为当年的事情最后能够通过合理的谈判解决，谁都没有想到你还有其他亲人在世。”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宋瑾很困惑，“所谓的意外是？你难道想告诉我，我的父母并不是被蔷薇密会的人杀死的，黑色悬丝案的受害者也不是罪有应得？” “确实是这个意思，但恐怕事到如今，你也不会愿意再相信我。” “” 听到这种话，宋瑾突然很憋闷。 他又回想起在佛罗伦萨的那一晚，苏暮夜在教堂里不告而别。 当时说好要带着珐蕾拉的档案资料一起逃走，到最后关头这家伙却突然自说自话的改变了主意。虽然宋瑾知道他的行动必定有合适的理由，但这种事之前也反复发生过，这真让他觉得很受伤。 “如果我不相信你了，也是你自找的吧，”他不爽地说，“我不会阻止你去哪里，但走之前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如果你觉得我是没用处的拖油瓶，关键的时候根本靠不住，那何必还要跟我一起行动？有案子的话，你自己去调查不就行了。” “你这是在为佛罗伦萨的事情生气？” “哼，要不是后来又听说了很多事，才知道你小时候这么惨，我真是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苏暮夜沉默了一会儿。 “当时的情况，不一样，”他说，“在教堂里，你的脸被枪打伤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些事。那是我一直在担心的事，如果那是真的，我就曾经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 宋瑾想了想就明白：“你以为，是你自己杀了我的父母？是我受伤的画面，让你的记忆感到很熟悉？” 苏暮夜点了点头：“然后我瞬间做出一个假设，可能有人故意制造机会让你遇到我，最后促使我们互相残杀。但我想不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所以跟你分开以后就回到德国去找珐蕾拉。当然，那个时候我已经不信任她了，所以辗转各地调查到许多情报。综合多人的证言，搜集大量文件资料以及加上我自己的一点记忆，最后才大致弄清楚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确定弄清楚了？”宋瑾将信将疑，但心里已经按耐不住。苏暮夜不会随便下结论，既然他敢说大致弄清楚了，那就等于他已经全知道了。 “关于你的部分还有一点疑问，也许你听完以后会想起点什么，”苏暮夜说，“但你要想清楚，一旦你知道过去所有的事，宋幽为你苦心经营的人生就全都改变了。不管你答不答应梁以道的要求，你都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你。”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宋瑾苦笑，“当初在纽约的时候，我背上的地图第一次显影，那时候我就不可嫩再回到以前的我了。如果现在我还有什么愿望，那就只有想知道有关我自己的一切。” “不管是好的，坏的，或者有多么可怕或者悲惨。 “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8 庄园 “有个名叫巴赫洛夫的人。”苏暮夜说。 “他是黑蔷薇培育计划的分组负责人，当年也是六芒星孤儿院的实际管理者。他很清楚院内的情况，在十五年前，孤儿院的那场集体暴动发生之前他就有所准备，他早就感觉到我的存在威胁太大。” “因为你太优秀了？”宋瑾问。 “可能是吧，这种事现在也不重要了。为了除掉我，他们导演了一次虚假的实战测试，打算趁乱除掉我并对外伪装成抢劫案件造成的伤亡。这个计划被我识破所以失败了，我借机带着其他孩子逃离了孤儿院。但蔷薇密会判断如果我们顺利出逃，会给社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危害，所以它出手协助了巴赫洛夫。” “年幼的黑蔷薇，能力和武器都有限，我们无法逃出包围圈，只能束手就擒。” “而我的失败给了巴赫洛夫一个新的机会，他让我选择，要我杀掉这些一起逃亡的同伴，或者——去杀另一批跟我素不相识的人。任何一个选择，都可以让我赎清自己的罪过，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从表面看起来，去杀一批陌生人可能比较简单。但我知道，其实我已经无路可走。” “我明白，他在逼你自杀！”宋瑾说，“你既不可能去杀同伴，也不可能伤害陌生人，这种选择根本毫无意义！” 苏暮夜点了点头。 “你说的很对，”他说，“我知道他的真实用意，黑蔷薇就像是提供服务的机器人，暴动的机器当然要被摧毁。在那个时候，as其实已经没有生存的资格了，就算珐蕾拉也没有办法为我减轻罪行。” “但你不是机器！”宋瑾简直气极，“明明是黑蔷薇的计划本身有错在先，凭什么要你来承担所有的责任！他们有什么资格夺走你的生命，孤儿院那些孩子这么多年受的苦难又算什么？！” 胸口一阵闷痛，他猛烈的咳嗽起来。 喉咙里溢出淡淡的血腥味。 苏暮夜拿起床头的水杯：“都是过去的事了，再多计较也没有意义。” 宋瑾勉强喝了几口水，慢慢平静下来。 他咬着牙：“我是为你不值，你受了这么多苦，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对待。你有这么了不起的才华，却根本没有人珍惜你！” 苏暮夜漠然一笑：“人的生命，本来就不是平等的，并不是有才华就能得到相应的尊重算了，这话题太复杂。总之当时我已经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而且无论我怎么分析，就算能够时间倒退让我再做选择，也没有解决办法。因为as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我的存在威胁到了我的培育者。不管有没有实战测试，或者有没有孤儿院的暴动都毫无区别，我迟早要被毁灭。” “所以，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很简单了。——我被杀，或者，我自己死。” “只要我消失，所有问题都会解决。” “巴赫洛夫知道他给的两条路我都不会走，我该有的结局我和他都心知肚明。但那个时候我突然有个疑问，所谓让我去杀陌生人，这个选择是怎么来的？什么原因让巴赫洛夫突然搬出这些人让我去处理，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是这一点小小的疑问让我采取了行动，人之将死的时候，想法总会有点奇怪，就算黑蔷薇也不能免俗。” “所以，我选择了后者。我答应巴赫洛夫去杀死那些陌生人，当然，他们就是你的父母和亲属了。” 宋瑾紧张地听着。 苏暮夜说：“我拿到一份资料，上面有目标的照片。巴赫洛夫说他们会在近期的某个地点举办一场聚会，我就在那里动手。具体采取的手段是集体毒杀，也就是在宾客的食物中下毒，这种事对黑蔷薇易如反掌。——就这样，我独自出发去执行任务，我没打算杀任何人，毒杀我自己才是最合适的结局。” “我只打算看一看，巴赫洛夫想杀的究竟是什么人。” “经过长途跋涉我到达目的地，然而在那里看到的场面却出乎我的预料。那是在一座森林的庄园里，周围都没有人烟，我独自来到庄园找到一栋建筑物，在那间会客厅里，我看到了很多人。” “很多很多的死人。” 宋瑾怔住了。 “你，你的意思是？” 苏暮夜点头：“也许你会怀疑我的说法，但事实上当我到那里的时候，你的父母和亲属都已经死了。” 宋瑾呆愣着：“这是为什么？怎么回事？” 苏暮夜的神情有些严肃：“从这里开始，之后发生的事才是真正重要。它不但跟你有关，而且跟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都有极为密切的关联，也是导致梁以道策划黄铜怀表计划的最初起因。” “在那座庄园里，当时的现场只有我一人，没有其他目击者，也没有证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经过调查之后发现三点重要线索，一是这些被害者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二是巴赫洛夫告诉我的事先藏匿毒物的地点，那里什么都没有；至于第三点，巴赫洛夫声称预先准备的毒物是重金属砷，但那些死者的外表状态并非砷中毒，我看不出他们的死因。” “总结这三点，我突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个陷阱。” “很可能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谋杀任务，巴赫洛夫根本不需要我用砷去毒杀这些人。我的任务成不成功其实都无所谓，因为我真正的用途是被骗到那座庄园去，被诬陷成这件谋杀案的凶手。我立刻明白自己可能被卷进了蔷薇密会的另一个阴谋，巴赫洛夫在这其中只是协助者，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 “他们干掉了这些庄园里的客人，然后计划让我承担罪名。但既然我来到现场就不可能保持沉默，肯定会为自己开脱，所以真凶必定会设法使我不能再开口说话。”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危在旦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9 AS的终结 在那座庄园的案发现场没有目击证人，如果as也死亡，这起案件就会成为一件悬案。 然而未成年的黑蔷薇根本没有完整的身份证明，他们是蔷薇密会的私有财产。想要将as对外描述成什么样子，权力都掌握在他们手里。只要as死亡，真凶就能把他肆意污蔑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少年案犯，将所有罪名都推在他的头上，从而帮助自己脱罪。 极为阴险的计划。 就算已经给这个无辜的孩子判了极刑，也想要再最后利用他一次，榨干他仅剩的价值。 “真凶在附近埋伏你吗？”宋瑾问，“或者，他们准备了其他陷阱？” “现场没有活人，他们采取的手段是后者，”苏暮夜说，“当时我想逃但已经晚了，在那间会客厅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气息，意识到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开始麻痹。其实我早就感觉到这地方不对劲，但我不知道那时候努力求生还有什么意义。” “自暴自弃的死，竭力挣扎而死或者想办法辛苦的活下去，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黑蔷薇是被人需要而存在的，但谁都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失去了生存的动力。然而我不能让谋划这一切的人得逞，就算是死也要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所以我逃离那间会客厅，进入庄园的森林里。” “那座森林很大，有溪水和迷宫般的花园。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暮夜说着看了宋瑾一眼。 宋瑾大吃一惊。 “你，你的意思是？” “对，我在森林里，遇到了你。” 宋瑾怔着，但很快就明白了：“是那个聚会？我也是当时聚会的客人之一？” 在十五年前，当苏暮夜正面临面顶之灾的时候，也是宋瑾踏上那次永远改变他命运的旅途的时候。养育他的宋家人，也就是宋幽的父母，据说他们在带他前往国外求学的途中遭遇车祸，两人当场身亡。 因为那起事故，孤立无援的宋幽才选择与珐蕾拉协作，给了宋瑾继续生存的机会。 然而所谓的车祸是宋幽编造的谎言，这点宋瑾早就知道了。现在，余下残缺的部分也被填补完整，原来当时养父母是来带他参加这个聚会，而这些聚会的客人们，才是他真正的家庭成员。 他被带去参加自己的家族聚会，有人谋杀了他们，并想嫁祸给无罪的苏暮夜。 原本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他们的人生因为这个可怕的阴谋而偶然重合了。 他们第一次的相遇不是在锡林，而是早在十五年前，那个浸染鲜血的神秘庄园里。 “当时我也不清楚你的情况，不知道你的身份，”苏暮夜说，“但你是聚会上年纪最小的客人，也是唯一的幸存者。你对这起案件有不可估量的价值，绝不能让你死。其实黑蔷薇没有善恶的观念，我也不可能特地去为你伸张正义，但是你出现在那里，像是一个给我救赎的机会，我没能救到孤儿院的同伴，所以，我想这次能够尽力救到你。” “就这样，我带着你逃走了。” 宋瑾微微摇头：“我一点都没印象，我什么都不记得。” 苏暮夜说：“这是肯定的，因为你的情况跟普通人不一样，这个稍后再谈。当时在庄园里我们的情况都不太好，会客厅里的毒气损伤到我的神经系统，视觉和听觉都受到影响。而你的神智也不太清醒，是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游荡的时候，偶然被我发现。” “我们在森林里走了很久，最后终于离开那里，找到了通往城市的高速公路。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后来是肖家的人救了我们。肖爵的外祖父梅菲斯爵士预感到这场聚会可能会发生意外，但有人故意拖住他，等他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你的记忆残缺是因为神经毒气的影响？”宋瑾问。 “对，是没有得到及时治疗造成的后遗症。孤儿院的暴动事件发生以后，珐蕾拉设法为我到处奔走，而因为梅菲斯爵士救了我们，巴赫洛夫企图谋杀我并将我诬陷成凶手的事也暴露了。当时我几乎完全丧失行为能力，医学机构鉴定我的中枢神经系统已经受到损伤，影响认知水平而且终身无法痊愈。” “这就意味着as已经消失，而他造成的威胁也同时消失。当时我的智力甚至不如普通的同龄人，基本等同于一个废物。珐蕾拉抓住这个机会，终于成功说服蔷薇密会放走我，她把我送到锡林交给了你叔叔，而as就被永远封存在了档案里，多年后渐渐的被人遗忘了。” 宋瑾凝神听着，突然注意到一点：“把你交给我叔叔，是不是珐蕾拉特意选择的？她不可能只有宋家这点人脉关系。” “你说的没错，珐蕾拉自己无法照料我，而我是苏曦的后代，她希望我能在自己的故乡成长。而十五年前蔷薇密会在远东地区没有建立正式据点，与亚洲国家关系疏远，我在国内会比较安全。——而最重要的是，珐蕾拉她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她希望我有一天能痊愈。如果将来我想为自己讨回公道，那在宋家调查旧事或者采取其他行动都会比较方便。” “然而我不再是as了，但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已经有其他人开始构思新的计划。” “你是说梁以道？”宋瑾问，“他，还有在璃江自杀的赫歇尔，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在璃江的无人岛上，宋瑾找到了导致赫歇尔自杀的真凶，也就是梁以道。 他知道梁以道是后山机构的投资者，是谢司的雇佣者，而梁以道也对宋瑾的身世了如指掌。 然而，宋瑾前往璃江是为了调查赫歇尔的自杀案件，这个任务其实根本没有完成。 导致他自杀的真正缘由，梁以道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赫歇尔前往璃江调查海藻“摇篮曲”的原因这些有关案件本身的问题，至今也完全不清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0 情思 “赫歇尔自杀的原因，其实跟梁以道没有直接关系，”苏暮夜说，“他泄露了某些绝对不能说的秘密，所以才走上绝路。” “秘密？” “是的，有迹象表明他对外界泄露了十五年前那场庄园毒杀案件的细节，他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宋瑾大吃一惊，“他知道那件事？” “对，你大概不清楚这个人的具体情况，赫歇尔其实和你的家族有些渊源。你也知道他是一名海洋生物学家，他来到璃江之前在北欧工作，但在那更久以前他在世界各地搜集和研究珍稀海洋生物，去过很多地方。而璃江水域的那种海藻也就是‘摇篮曲’，最早就是他本人发现的。” “！！！” “当时的发现地点不是璃江，在那里生活着一批喜食这种海藻的居民，也就是你的家族和你真正的亲人。他们正受到遗传病的困扰而四处求医，赫歇尔通过海藻研究与他们结识，并为他们介绍了桐城的后山机构。所以家族中的孩子们，也包括你，都一起被送到那家机构治疗。这本来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但后来机构萌生歹念想把你们作为研究样本占为己有，于是谋划了庄园的那起毒杀案。案件的前因后果和所有的涉案人员，赫歇尔都很清楚，但他选择保持了沉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宋瑾咬紧了牙。 赫歇尔已经死了，也不能再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责问。 但他当年眼睁睁地看着阴谋发生，竟然会袖手旁观。这种人，他竟然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查他的死因！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在当时这也是他违背本意的无奈之举，”苏暮夜说，“这起毒杀计划是后山机构私下偷偷进行的，你想想如果这件事被蔷薇密会察觉，它会怎么处理你？” “？！”宋瑾一愣。 “能让人不惜策划谋杀案也要得到的孩子，他们会有多大的价值？坐视不管的话，又是多大的损失？” “蔷薇密会的宗旨是推动文明的进步，这点你也很熟悉了。所以凡是有研究价值的人或者事物，它一个都不会放过。” “庄园的毒杀案件，如果它被公开，凶手固然能受到惩罚。但你和你幸存的那些兄弟姐妹，失去父母以后只会落到更加悲惨的境地。那时候黑蔷薇的培育计划已经进入瓶颈，前景很不妙，蔷薇密会正在四处寻找能替代的类似案例，而你们很合适。” 苏暮夜缓缓地说：“如果，不将这件案子隐瞒住。你和那座荒岛上的孩子，可能就是下一代的黑蔷薇。” 宋瑾怔了一会儿。 他有些怀疑：“你的意思是，赫歇尔的沉默是为我的将来考虑？但你们都说蔷薇密会是无所不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它会不知道？” “现在当然是不可能了，但十五年前电脑网络的信息传播和处理能力有限，决策程序的版本也不够完善，要逃过它的监视是有办法的。”苏暮夜说，“而后山机构一开始也就是这么打算，他们杀了成年人，留下孩子们，利用的毒杀手段就是摇篮曲。以海藻作为原料进行加工，所制成的液体和气体具有引发神经幻觉的作用，但大量吸入会导致类似吸毒过量的症状而死亡。” “所以庄园毒杀案最后对外的说法是，那批客人在聚会上集体吸毒身亡，跟后山机构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蔷薇密会也不清楚其中的内情。阴谋的目的达到了，那些孩子失去了监护人无依无靠，但因为你也在聚会上服用了海藻需要进行治疗，后山机构就把你放弃了。你没有去处，宋幽才决定去求助珐蕾拉。他们的协作关系就是这样形成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宋幽曾经编造了一场子虚乌有的车祸，说父母当场身亡，而宋瑾身受重伤所以才需要珐蕾拉的泽塔试剂进行治疗。但其实他们是被后山机构利用摇篮曲毒杀的，它也损伤到了宋瑾的神经系统，这才是他患病的真正原因。 “可当时的聚会上，只有我是那个家族的人，为什么我的养父母，也就是宋家的人也会被杀？”宋瑾不明白。 “他们是负责把你送到庄园，来不及离开而在庄园里被误杀的，”苏暮夜说，“所以，宋幽一直都很恨我。他知道黑蔷薇和as的能力，他觉得如果当时我能早一点赶到的话，他的父母可能就不会死了。” 宋瑾心里微微一沉。 他回想起很早的时候，当初在锡林，在学校的招待所里宋幽和苏暮夜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宋幽就对苏暮夜表现出莫名的敌意，然而宋瑾以为宋幽就是那种神经质的性格，也并没有太多在意。 原来，宋幽心里竟然藏着这么深的伤。 十五年前的时候，他也只有十多岁。 他怎么也想不到，养育他的父母出发去了一次普通的旅行，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世上，只留下了他独自一人。 苏暮夜在无意中，成为了他情绪发泄的对象——尽管他自己肯定也知道这是徒劳无功。 “但珐蕾拉答应帮助宋幽治疗我，却没有治你，这是不是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机会？”宋瑾问苏暮夜，“以珐蕾拉的能力，当时她也可以治好你的吧？” “她不能那么做，”苏暮夜说，“如果我痊愈就重新会成为具有威胁的黑蔷薇as，所以她只能忍耐着对我放任不管。这种遗憾的悲伤心情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她不能治疗我，所以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地康复。” “” 宋瑾低头看看自己。 那么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原来寄托了那么多的情思。 在宋幽眼里，他是父母留下的珍贵遗物，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无论多大的困难宋幽都能忍受。而在珐蕾拉眼里，他就像是苏暮夜的替代品，她救不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想努力救到另一个孩子。 他曾经是那么怨恨宋幽的严格管制，讨厌他性格怪异，一直想要自己创造自由的人生。 但现在，他终于能够理解他了。 他全都懂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1 最终目的 “宋幽，他现在在哪里？”宋瑾问，“这么多年是我一直误解了他，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跟他道个歉？” “他已经离开了意大利，现在正在国外养伤，”苏暮夜说，“但你的误解起源于他当初的抉择，这不是你的错，你并不需要自责。而且现在的情况就算你们真的见面，恐怕也不是一个好时机。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他有很大的责任，你以为你是为什么才会被牵扯进赫歇尔案件里的？你本来可以不用落到这种境地。” 宋瑾微微一怔。 苏暮夜说：“宋幽是你法律上的监护人，没有他的同意，蔷薇密会不可能通过肖家安排你来到璃江。这其中的问题，应该不需要我再多解释了。” 宋瑾没有说话。 他心里才刚刚冒出头的一丝怜悯，在苏暮夜的提示下又开始慢慢消散了。 是的，他怎么忘了呢。 宋幽一直在执拗地保护他，让他远离一切。 然而他现在却被完全卷进来了，这就证明宋幽的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 看来，到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向蔷薇密会屈服。 他确实吃了很多苦，但这不能改变他偏执的事实。是他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妄想一辈子把宋瑾蒙在鼓里。正因为他的隐瞒才让宋瑾毫无准备，当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才会突然陷入危机。在纽约的事，在璃江的事，责任的根源都在宋幽身上，他虽然为宋瑾编织了一个梦，但他自己却不知道当梦境破灭的时候该怎么办，他从没有为失败做好足够的准备。 宋幽编织的梦境，其实是为了安慰他自己。 然而梦境破碎的后果，却需要宋瑾来承担。 想到这里，宋瑾的怜悯之心就渐渐熄灭了，是苏暮夜在冷静地提醒他，不该把太多同情心放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身上——哪怕宋幽确实有很多苦衷。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宋幽大概已经跟蔷薇密会达成协议了，”宋瑾苦笑，“他最后还是决定把我交出去，他已经保护不了我了。” “蔷薇密会一直没有忘记你的事，”苏暮夜说，“这十五年来，随着决策程序的逻辑分析能力提高，当年的庄园毒杀案暴露出越来越多的疑点。密会中枢给宋幽和珐蕾拉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而在佛罗伦萨的那栋空屋里宋幽自己遭到袭击以后，他恐怕也明白凶手是谁，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阻止这些人。所以他只能跟蔷薇密会妥协，让你去璃江调查赫歇尔案件，通过这种方式揭开往事让你知道这一切。” 宋瑾摇了摇头：“如果宋幽愿意早点跟我吐露实情，给我时间慢慢接受，我也不用到现在突然得吃这么多苦头。——这么说来，蔷薇密会知道璃江那座孤岛的存在吗？它知道我还有兄弟姐妹？” “知道，但那种没用的资源它并不在意。”苏暮夜说，“十五年前的时候你在桐城跑到后山，被宋家的人捡到才成为一个独特的研究样本，也因此才有机会去参加庄园聚会，之后又能够接受珐蕾拉的治疗才有今天的健康状况。但你在后山机构的兄弟姐妹就没这么幸运了，这些年你在慕尼黑治疗的时候，针对那些孩子的研究迟迟没有进展，后山机构策划的庄园毒杀案等于变成了白费。最后，也是机构的投资人梁以道接受了他们，放养在那座荒岛上直到今天。” 宋瑾心里发冷：“他们那么无辜，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目前恐怕没有，梁以道虽然性格古怪但有雄厚的经济实力，能够保证那些孩子的基本日常生活。其实，如果不是你的亲属利用赫歇尔情报展开他们的复仇计划，这件事可能真的就会慢慢被时间遗忘。” “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赫歇尔会突然想起这件旧事？”宋瑾问。 “其实他一直没有忘记，可能也心怀愧疚吧。”苏暮夜说，“十五年前庄园毒杀案里那么多人的死和他脱离不了关系，他想为你们做点什么。据说他多年来都在偷偷寻找你们家族成年的幸存者，去璃江调查海藻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后来他们通过某些途径终于取得了联系，赫歇尔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任务到此就算是完成了。他本来就有罪在身，而且泄密行为严重违反他作为白蔷薇的守则，他已经欠的太多，除了自杀也别无选择。” 宋瑾长叹一口气。 他想了想，问：“除了赫歇尔，其他涉案者大概都早就忘了这些事了。当年策划庄园毒杀案的那批人，如今都已经离开桐城了吧？” 苏暮夜点头：“这些年后山机构的人事变动很大，所以你的亲属才需要赫歇尔的情报，以便于找到他们需要的复仇目标。其实梁以道也一直在关心这件事，只是他跟赫歇尔道不同不相为谋。赫歇尔只想找到你的亲属，但梁以道认为你是当年血案的幸存者，有义务承担自己的责任终结这件事。所以你来到璃江以后，他故意暴露线索让你一路追踪调查，然后又把你骗上那座岛，让你亲眼看到自己的兄弟姐妹。” “在岛上的时候，他说还会再来找我的。”宋瑾说。 “嗯，因为他和珐蕾拉的矛盾很深，并不想跟她正面对峙，所以听说她来就立刻离开了。——但，这不重要，他只是一个情报的提供者。只要你愿意主动去寻找你的亲属，蔷薇密会同样也可以为你提供情报。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需要再跟那个古怪的男人打交道。” 宋瑾沉默着。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 到了最后，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他幸存在世的亲属，也就是如今肆虐各地的复仇者，他需要去把他们找出来。 对蔷薇密会而言，他还有价值。 这就是他的价值。 安稳的梦境终究是会醒来的，他需要去找回那段空白的人生，为十五年前的往事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2 宋瑾的选择 璃江自杀案件的真相，已经完全清楚了。 事情的起因发生在十五年前，宋瑾的父母和亲属们被桐城后山机构密谋毒杀，留下一群心智不全的可怜遗孤。 那些孩子被梁以道送到璃江的孤岛上生活，而当时案件的相关人员赫歇尔因为良心愧疚，一直在寻找他们幸存在世的其他亲属。 多年以后，赫歇尔追寻海藻的线索来到璃江，也终于找到了他在找的人。然而那些人利用他的情报开始为十五年前的血案展开复仇，赫歇尔也因为自知罪孽太深，选择自杀作为自己的最终结局。 赫歇尔不知道的是，璃江的海藻其实都出自梁以道的手，种植海藻是为了当做那些孤儿的食物。而赫歇尔的到来给了梁以道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利用赫歇尔白蔷薇的身份窃取他的通信渠道，伪装白蔷薇九号发布命令给他远在锡林的手下，最终把宋瑾引上了钩。 宋瑾被骗到锡林是一切的开始，他前往璃江又是最后的结局。 他身不由己地被圈进他人阴谋的洪流，那洪流撕破了宋幽为他编织的虚假梦境，让他终于看清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 他一点点的脱离了原本安稳的生活，也已经无法再回头。 而在背后真正推动这一切的人，看着这一切如戏剧般上演的人——蔷薇密会。 它始终在默默旁观所有事情的发生。 是它对梁以道的纵容，是默许了他的计划，才导致宋瑾走到今天的地步。 从头到尾，它都只是安静地藏身在幕后，看着这些人的尔虞我诈和互相争斗，自动将结局推向它所期待的方向。 或者应该说，这本就是该有的结局。 曾经发生过的事，不会随着时间在沉默中消亡，它终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冤案应当在适当的机会给予一个公道。 蔷薇密会是无情的。 但它也是真正客观和公平的，它拥有自成一体的规则。 宋瑾看着天花板，他在思考一些事。 他问苏暮夜：“所以，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你的身世也都被揭穿了，还打算继续跟他们在一起吗？” 同样都是他人阴谋的受害者，他们的情况却不一样。 宋瑾只是被宋幽蒙在鼓里，但苏暮夜出身于黑蔷薇，他所受的伤害比他更多。 他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计划，从小就被迫周旋在成年人的阴谋中。 所谓基本的人权，正常的人生，在黑蔷薇的世界里都是不存在的东西。而当他们身上剩余的价值全都被榨干以后，就如同一件垃圾般的被丢弃了。 人生从来就不是公平的，苏暮夜有着傲人的才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正常生活。无论珐蕾拉还是宋子瑜对他的亲情都不是纯粹的，他从来就没有被人真心对待过。宋瑾自己在各种意义上还是被宋幽需要着，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归宿，但苏暮夜，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却总是在被人利用和亏欠。 这点他自己肯定比宋瑾更清楚，但从他的神情里宋瑾看不到任何东西。 在讲述这些事的时候，他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他似乎并不生气，也没有怨恨，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宋瑾很不安。 “你，别是又在酝酿什么计划？”他说。 “我没有酝酿什么，倒是看出你的同情心又在泛滥了。”苏暮夜看他一眼，“你是在觉得我很可怜吗？觉得我比你更可怜？” “你这样说的我很尴尬。”宋瑾眼神飘忽，他可不想被戳穿心思。 而且，他也根本不相信苏暮夜的说辞。 他在故意扯开话题，他绝对在酝酿什么。 不但在酝酿，而且是很过去不一样的东西，但他不想说。 宋瑾默默留了个心眼。 苏暮夜没再纠缠同情心的话题，说：“都已经过去的事，就算心里放不下也没有意义。我不打算跟任何人在一起，不论是蔷薇密会还是珐蕾拉或者其他人，这是在理念层面上的态度。但眼下面临的问题必须解决，黑悬丝案的受害者还在不断增加，我不能袖手旁观。我也不勉强你一定要手刃自己的亲人，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蔷薇密会也会去想别的办法。” 宋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是在说，如果我不肯合作，这件事就由你去解决？” “对，这是我现在的任务，当年的庄园毒杀案除了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就只有我这个目击者了。我想回到事发地去看看，可能会想起什么线索。”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如果你对这件事没兴趣的话，我今晚就走了。”苏暮夜顿了一下，说，“我问过珐蕾拉，对你的要求不是强制性的。虽然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但选择权还在你自身。现在也不需要再隐瞒着偷偷为你提供泽塔试剂了，你可以带着药回学校去继续上课，今后没有人再会来骚扰你。” 宋瑾沉默地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他问：“所谓没有人来骚扰的意思，只限于我认识的这些人吧？但如果是别人呢？” “你的意思是？” “你相信我还能若无其事的回去？反正我是不信的，”宋瑾抬头看着天花板，“既然复仇者已经掌握了当年庄园毒杀案的细节，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知道的话，他们就不可能对我放任不管，迟早会找上门来。所谓今后没有人来骚扰，只是蔷薇密会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不把事情彻底做个了结，一切就不会结束。 摆在宋瑾面前的，其实也没有太多选择。 “我跟你一起走，”他说，“我不想回去。” “你想清楚了？”苏暮夜问他。 “想清楚了。”宋瑾郑重地点头。 “我明白了，也预料到你会这么说，逃避本来就不是你的个性，”苏暮夜站起来，“既然你决定好了，我先去做些准备。这次跟以往的案件都不一样，赤手空拳是不行的。” 宋瑾有点诧异：“你竟然这么爽快就同意了，没有唠唠叨叨来阻止我？” 苏暮夜看他一眼：“好好休息，希望你尽早康复。” 他没有多解释什么，推门出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3 最后的任务 “喂！” 宋瑾还想喊住他问个清楚，但门已经被关上了。 过一会儿，他听见外面传来交谈声，还有细碎的脚步声。外面除了珐蕾拉似乎还有别人在，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些人都走了。 宋瑾看着紧锁的房门，独自陷入沉思。 这种时候就算真的喊住苏暮夜，他大概也不会说实话。所有的谜团他都已经巨细靡遗地解答清楚了，十五年前的庄园惨案，宋瑾的死里逃生，梁以道的计划，还有赫歇尔自杀的真正缘由过去的事情不记得也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宋瑾并没从这些对话中感到苏暮夜真正的坦诚，或者说这种不合情理的坦诚，反而更让人怀疑他的真实用意。 他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确实如珐蕾拉所言，他睡了一天一夜。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真的足够那些目标和想法大相径庭的人进行一场和平讨论，并且对将来的计划达成完全一致的看法？ 宋瑾的脑子没坏，他还记得他被迫独自离开佛罗伦萨的时候，在圣母百花大教堂看到苏暮夜当时一瞬间的错愕和僵硬。残缺的记忆碎片给他带来那么大的精神冲击，他的道德准则一向比普通人更高，不可能轻易容忍自己曾经间接造成那么多无辜者的死亡。 如果他把珐蕾拉的研究所或者密会中枢炸掉，就这样跟他们同归于尽，反而更合理。 宋瑾在璃江的时候一直忐忑不安，他知道苏暮夜和蔷薇密会的矛盾迟早会爆发，这一次很可能就是导火线。然而他在找回一部分记忆以后仅仅花了点时间调查往事，然后就能冷静地坐在这里讲述那些事，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他积累的情绪不可能没有发泄口。 所以，是跟珐蕾拉达成了某种协议吗？是珐蕾拉说服了他？ 事到如今，她还有办法挽回这种残破的局面？ 但如果他们勉强暂时讲和，为了同一个目标去行动，又何必再跟宋瑾自由选择的机会。 按照苏暮夜的说法，黑悬丝案目前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不是非得靠宋瑾去解决，把他卷进来是梁以道的个人想法。当年发生命案的那座庄园还没有彻底调查过。珐蕾拉完全可以让他再昏睡几天，把他作为一个后备方案，然后让苏暮夜先去调查。 也许到时候，他们自己就能在庄园找到线索解决案件，根本不需要宋瑾协助他们。 他对自己的家族一无所知，能力也有限，而且意志不坚定，随时可能倒戈。与其花费口舌来劝服他这种鸡肋角色，还不如继续把他置身事外，事后再编造一套谎言忽悠他还更加方便。 这么一点小事，对珐蕾拉来说并不难。 究竟是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必须拉拢他？为什么他们相信他一定能找到凶手，找到自己这些失散的亲人？ 他们的固执和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宋瑾思索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在他的手背上有几个针眼，好像是昏睡的时候打过点滴了。 身体状况还很不好，他现在虚弱的几乎站不起来，刚才思考了那么一会儿头都开始发疼，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他不明白的是那座无人岛上的海风确实很大，但吹点冷风就至于病成这样？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根本没道理这么扛不住。 他真的是受了风寒吗？ 给他打的点滴，到底是什么药？ 房间里很温暖，但这时候他只感到心里微微发冷。 他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肯定发生了一些重要的事。 但，谁都不会告诉他。 他们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吗？所谓的现状稍一分析就充满破绽，他们不可能没感觉。然而就算知道他会怀疑，这场戏也要若无其事的演下去？ 也好。 那就一起演吧。 短暂的思考以后，宋瑾打定了主意。 他不准备再找苏暮夜刨根问底了，反正肯定挖不出实话。 既然他们需要他的协助，他就顺水推舟假装为他们提供协助。至于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他自己会弄清楚。 黑悬丝案很可能是他最后的任务了，这段漫长崎岖的旅程，他会靠自己有始有终的走完。 ——轰隆隆。 窗外远处的天空响起一阵闷雷，快要下雨了。 宋瑾拿起电话打给前台，他想找珐蕾拉再谈谈。既然决定参与案件的调查，有些细节还得问问清楚。 然而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所有人好像都已经走了，留在这里照看他的只有一些研究所派遣的护士。傍晚的时候，有人来给他喂药和打点滴，服药以后他又变得昏昏沉沉，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时间缓缓流淌。 之后的几天里，宋瑾通过那些护士设法打听到一些消息。 首先是关于黑悬丝案。 这一系列以复仇为目的的命案，在出现多名受害者以后没有再继续发生，凶手可能在酝酿新的计划。 而在佛罗伦萨的时候，宋幽在夏绿蒂姐妹的空屋内遭到袭击，这似乎并不是这系列的命案之一。 没有足够证据表明夏绿蒂姐妹有连环犯案的嫌疑，所以宋幽很可能根本不是复仇对象，而是她们为分散蔷薇密会的注意力而制造的独立案件。 她们故意散播密谋暗杀大量蔷薇成员的消息，企图制造混乱给黑悬丝案的凶手提供机会，这一推断更加符合情理。因为宋幽本人与后山机构的阴谋毫无关系，对当年的庄园毒杀案也毫不知情。他和凶手之间不存在仇恨，没有理由成为他们复仇的目标。 但可惜的是，这一切仅仅只能作为推测。 因为在黑悬丝案不再出现新的受害者以后，夏绿蒂姐妹也突然销声匿迹了。 这也是宋瑾得到的消息之二。 据说包括丽芙。梅塔在内，夏绿蒂三姐妹已经离开意大利，继而全都不知所踪。 与她们相识的爱莲娜也毫不知情，目前只能认定夏绿蒂和黑悬丝案的凶手可能是同伙，蔷薇密会派出的秩序者正在寻找她们的下落。 苏暮夜曾经在佛罗伦萨跟丽芙。梅塔接触过，知道夏绿蒂姐妹对黑蔷薇和宋瑾本身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她们手下养育着一批与璃江孤岛上的小孩相似的，能够以笛声控制的古怪儿童，因此可以推断这些人跟宋瑾存在血缘关系。 夏绿蒂的消失和命案的停止同时发生，是一个让人不安的现象。 它，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4 落幕 第三个消息，是跟宋瑾自己有关。 他设法拿到了一些资料照片，是他当年从庄园逃脱的时候，以及儿时在后山机构和后来在珐蕾拉研究所短暂生活的记录。资料有来自于研究所的数据库，蔷薇密会的档案馆，肖家也有一些复印件保存在肖爵手中，还有苏暮夜从其他渠道搜集到的零碎文件。 人是会说谎的，但资料不会，而从不同渠道得到的资料更能够相互印证它们的真实性。 这些资料，让宋瑾更加全面了解到自己的生活状况。 苏暮夜说过他的情况跟普通人不一样，根据资料的说明，宋瑾的基因带有一种先天缺陷，幼儿时期的临床症状表现为语言和记忆障碍，无法接收外界信息并且进行正常交流。但他两岁的时候在桐城后山迷路，被宋家捡回去以后在普通家庭生活，病症有所改善，因此成为一个特殊的观察样本。 按照这个生活轨迹，他本来可以顺利长大成人，但那次庄园聚会又给他的人生带来一场意外的劫难。 由于案件的当事人都已经死亡，当时现场的真正情况已经无人知晓。根据推测，当时在庄园宴会厅中的所有客人，包括宋瑾在内全部都食用了海藻“摇篮曲”。这种植物具有极度危险的致幻作用，虽然宋瑾及时从宴会厅逃脱保住性命，但之前的治疗成效全都功亏一篑，让他再次回到两岁时候的混乱认知状态。 在后来的十多年里，珐蕾拉利用泽塔试剂竭力为他治疗，但先天缺陷加上后天的意外事故，不可避免的导致一种后遗症，也就是宋瑾自己所知道的记忆混乱。他记忆的内容和时间经常对不起来，以前他总以为是自己记性不好，但现在一切总算真相大白。 今后他还需要持续服用泽塔试剂，一旦停药就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发病。而一旦发病他很可能会变成璃江孤岛上的那些孩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意识一片混沌，到那个时候连珐蕾拉也不敢确定能够再次治好他。 而有关那些孩子，资料也有一些记载。 宋瑾在孤岛上曾经通过礼堂广播听到一种特殊的笛声，孩子们会按照笛子的音乐去行动。在佛罗伦萨的时候，苏暮夜也看到过同样受到笛声控制的儿童。可以推断这种笛声是宋瑾家族的成年人与患病儿童沟通的方式，孩子们听不懂语言，但不知为何能听懂音乐。 然而熟识音乐的肖家进行过多次尝试，肖爵也用自己的长笛复制出了那种旋律，但都没有成效。拥有原版乐谱的梁以道和夏绿蒂姐妹都已经不知所踪，无法查证这些音乐的秘密，这件事也需要依靠宋瑾和苏暮夜在调查黑悬丝案的同时去弄清楚了。 几天以后，宋瑾大病初愈。 他回到之前住过的公寓，取回在圣母百花大教堂拿到的档案盒。它曾经是珐蕾拉保护自己重要的筹码，但在璃江孤岛的事情发生以后，她的计划和费心隐瞒的秘密全部都被揭露了，因此自然也就没有把柄再能被抓住。既然没有把柄，有没有这些档案也不重要了，盒子可以继续留在宋瑾手里让他研究开启的方法。 藏匿档案盒的保险箱设置了复杂的密码，周围有警报器和监控系统。这是宋瑾刚到璃江的时候，为了保障盒子安全而采用的加密措施。然而世事难料，最后遭受磨难的不是档案盒，而是宋瑾自己，那天晚上如果没有尤弥尔在后方支援，不敢想象那座孤岛上会发生什么事。 苏暮夜已经离开璃江，他确实不愿在故乡久留。 兰溪也病愈出院了，他似乎有急事要办，出院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跟宋瑾打招呼。 尤弥尔完成任务以后也悄无声息地走了，并没有特意跟宋瑾告别；至于珐蕾拉，她工作繁忙，早在宋瑾苏醒的当天就连夜赶回了德国。 所有人都走了。 璃江的一切重回原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因为赫歇尔的案件已经结束，宋瑾没有再去景山岛，但他设法跟梁漫又见了一次面。 梁以道在蔷薇密会的纵容下，达到了他的目的，梁漫的任务也结束了，她重新回到岗位上照常工作。对景山岛上那些不明真相的研究员而言，宋瑾的到来是个小插曲，他没有给赫歇尔的案件带来任何改变，这依然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但梁漫会偷偷处理掉无人岛#3海域的海藻“摇篮曲”，彻底消灭所有的证据。 就如同蔷薇密会一向的行事作风，一切悄无声息地开始，毫无痕迹地结束。 无关人士，不会感觉到丝毫异样。 宋瑾不敢再去梁漫的公寓，他们在市区的一家咖啡厅见了面。 “梁以道究竟是你的什么人？”在咖啡厅里，宋瑾问梁漫，——但其实他对这个问题已经心里有数。 “他是我父亲。”梁漫果然给了他意料之中的回答。 咖啡的雾气凝结在她的发梢，她看起来疲倦而忧愁。 暗中窥视宋瑾，扰乱他的调查方向，在公寓暗算他这些都不是梁漫的本意，而是梁以道交给她的任务。宋瑾早就觉察到她对自己的雇主有着极度的忠诚，这份忠诚甚至超过她对蔷薇密会的态度。再加上她和梁以道有一个相同的姓氏，这之中的关系很容易猜测到。 “他经常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性格也相当古怪，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梁漫说，“你在那座岛上没有出事，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 “蔷薇密会之后联络过你吗？”宋瑾问。 “他们问我父亲的下落，但我确实不知情，他们也就放过我了。就像你所说，我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梁漫苦笑，“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他的私生活，说不定在世界的其他角落，他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女儿可以使唤。” 梁以道的计划已经得逞，他已经不需要继续留在璃江操控幕后，也不必再伪装成白蔷薇9号发布虚假的命令。 而蔷薇密会故意纵容他，为的是借他的手将一切揭露出来，目的达到以后也无所谓他去哪里。梁漫是梁以道的棋子，而梁以道又何尝不是蔷薇密会的棋子。在他为宋瑾揭开庄园毒杀案的内幕以后，他最重要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就算从此永远消失也没有关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5 小问题 那座放养儿童的孤岛虽然看起来荒凉，但孩子们根据音乐的指示行动的习惯已经很熟练了，说明岛上早就有一套完善的管理流程。 梁以道是个事业有成的生意人，找一批人管理这些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自然很简单，根本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宋瑾甚至怀疑梁以道现身仅仅是为了看看他，他是想来这里看看黄铜怀表计划的最终成果如何，看看宋瑾如今成长到什么地步。 在见过宋瑾以后，他就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虽然在礼堂的时候他说过今后还会再见面，但宋瑾没有把那种话当真，他们并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他更在意的，是那座孤岛。 “岛上的孩子们，今后会怎样？”他问梁漫，“他们无法创造利益，只能不断消耗资源，你父亲真的愿意一辈子花钱养着他们吗？” “其实，不会有一辈子的，”梁漫说，“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孩子的寿命很短。” “！！！” “以景山岛海域的环境，没有办法种植出最优质的‘摇篮曲’，这是他们最重要的食物。因为摄取不到足够的营养，那些孩子的身体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衰弱。你现在所见到的只是他们当初数量的五分之一，也许再过几年那座岛上就空无一人了。” “我会想办法找到治疗他们的方法。”宋瑾说，“给我一点时间。” 梁漫笑笑。 她没有说话，仿佛觉得宋瑾的话很天真。在她眼里，连自己父亲的科研团队都无法挽救的绝症，区区一个年轻人又有什么办法。 哪怕这些孩子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 “有关‘摇篮曲’，你还了解什么吗？”宋瑾问。 “我和岛上的管理者只负责种植和喂食，”梁漫说，“我只知道它会引起复杂的幻觉，是一种很奇怪也很危险的植物。以前有过种植者误食以后死亡的案例，在那之后就没人敢乱吃那种东西了。” “它能毒死普通人，但那些孩子却每天都吃？” “不一定是毒死的，因为它能引起幻觉，所以也可能是误食者在极度恐惧的幻觉中受到精神刺激而死。但具体的细节就不清楚了，父亲不允许我们私自调查这种事。” “你们私下干什么，他会知道吗？” “会，有人监督。” 说到监督，宋瑾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掏出手机，打开一张人物的照片：“你见过这个人吗？” 照片上的人身材瘦削，黑发微卷。 是谢司。 璃江的案件结束以后，还留下最后几个小问题。 谢司就是其中之一。 当初在泰国的时候，兰溪是一路跟踪谢司才找到了梁以道的制药厂。谢司显然是为梁以道服务的，但他在这桩案件里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兰溪在制药厂卧底也没有发现他的丝毫踪迹。将时间再往前推，自从纽约的案件结束，谢司离开美国以后，他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他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什么？ 既然他曾经在后山机构生活，宋瑾肯定他与璃江孤岛上的孩子们脱不了关系。他是黄铜怀表计划的参与者，为梁以道杀过人；但他同时又为蔷薇密会服务，曾经协助尤弥尔引开宋幽的注意力。一个来自于后山机构的，性格有点偏激的孩子，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雇主？ 他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让宋瑾在意他的原因，是因为另一个小问题。 那就是，赫歇尔从前往璃江直到最后自杀，之间发生的事究竟是怎样一个顺序。 根据梁以道的说法，赫歇尔是发现了种植在景山岛的海藻“摇篮曲”，所以借故来到这里工作。 然后，在工作期间他与黑悬丝案的凶手结识，向他们透露了十五年前庄园毒杀案的涉案者。 因为这一泄密行为，导致黑悬丝连环杀人案的爆发，赫歇尔也因此自杀。 那这里面就有两个疑问——赫歇尔是从哪里知道璃江的情况？黑悬丝案的凶手又为什么对孤岛上的孩子无动于衷？ 虽然梁以道含糊其辞，但宋瑾相信璃江的情报绝对就是他自己故意泄露的。他需要利用赫歇尔白蔷薇9号的身份，所以用摇篮曲的情报作为诱饵，把赫歇尔骗到了景山岛。然而赫歇尔在岛上工作了几年，他找到了海藻，却找不到那座孩子们生活的孤岛？ 这似乎不合情理，赫歇尔已经把周围海域都仔细调查过一遍了，不可能漏掉这座岛。 而且孩子们每天都在食用海藻，就算赫歇尔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光看海藻数量的变化也知道不对劲。 是他故意向黑悬丝案的凶手隐瞒了这件事吗？还是其实他说了，但对方没有理睬？ 宋瑾总觉得，以赫歇尔这么精明的人，不会轻易留下自己调查和泄密的证据，更不会轻易相信道听途说的情报。但实际上，他被梁以道骗到了景山岛，又被蔷薇密会发现泄密，最后陷入到四面楚歌的境地。如果他不蠢，那他就是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接连犯错，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犯错了。 为什么呢？ 宋瑾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他亲信的，自己信任的下属，早已为别人服务了。 这个下属，就是谢司。 赫歇尔是白蔷薇9号，谢司是9号的下属。 梁以道盗用了9号的身份发布虚假命令，谢司依照虚假的命令展开行动。 ——表面上是这样。 但其实，谢司一开始就知道发布命令的是梁以道，而且他早就已经是梁以道的下属，他们里应外合演了一场戏，共同欺骗了赫歇尔。 如果是这样，如果在赫歇尔身边充当间谍的是谢司，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作为赫歇尔信任的下属，谢司可以为赫歇尔提供假情报，也可以阻断赫歇尔要发送给别人的真情报。他可以让赫歇尔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深陷梁以道的陷阱，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然而宋瑾很怀疑，区区一个谢司，他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6 歌声 宋瑾想起当初在米兰第一次见到谢司的时候，他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的服装助理。 年轻，和善，毫不起眼。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他骗过了宋瑾和苏暮夜，骗过兰溪，骗过宋幽。 他骗过同事歌迪娅，骗过自己的姐姐谢宁，骗过父亲的好友。 直至今日，他甚至欺骗了自己的上司。如果为赫歇尔传递情报的中间人就是谢司的话，宋瑾很理解为什么赫歇尔会对谢司的倒戈毫无察觉。 当谢司隐晦地试探宋瑾，第一次说出“蔷薇密会”这个词语的时候，他也是毫无察觉。 其实，他甚至已经不太记得那个人的模样。 谢司作为蔷薇密会的成员，一边却又给梁以道卖命，唯有毫无存在感的人才能轻易成为这种彻头彻尾的骗子。但以宋瑾对他浅薄的了解，他完全不懂谢司非要这么做的原因，在纽约的拍卖会场他袭击苏暮夜，似乎也是为了肆意折磨他取乐，看他被揍到无法还手的凄惨模样。 混乱邪恶，就是谢司真正的动机吗？ 在童年被亲生父亲抛弃在桐城的精神病院以后，他的人生就走向了扭曲的道路？ 但是，蔷薇密会为什么会容忍他直到现在？他们不可能对他拙劣的作为全然不知。而如果知道他是什么样子却不理睬，这就更奇怪了，因为他们一向很在意成员的品行，无理的伤害或者欺骗别人是很低级的行为。不论是珐蕾拉，宋幽还是尤弥尔，他们的一切行动都是有明确目的的，不会随随便便去害人。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或许谢司背后存在某种势力，是那种势力在保护他，而那才是他真正卖命的对象。 又或许并不存在这种陌生的势力，谢司他仅仅是在听从蔷薇密会的命令行事。 白蔷薇赫歇尔，古怪的梁以道，都不是他真正的主人，他的上司另有其人。他的一切毫无道理的行为都是根据命令去做的，这样就说得通了。 真的会是蔷薇密会吗？ 它表面假装旁观，暗地里却指使谢司作为中间人去给赫歇尔提供情报。他们促成梁以道黄铜怀表计划的成功，促成黑悬丝案的发生，也让赫歇尔走投无路。最终宋瑾的身世秘密被揭开了，十五年前庄园毒杀案的涉案者也受到了残酷的惩罚，早已变轨的命运全都被掰了回来。 想到蔷薇密会之前对于海因茨和蓬杜拉。唐的惩罚手段，能感觉到这两件事如出一辙。 都是经过漫长的等待，都是找到了恰当的机会，都是最后准确地一击即中，给予犯罪者最为严厉的惩罚。 这可以理解为蔷薇密会处置成员的“家法”，但问题又回到原点。——谢司，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宋瑾开始理解兰溪想要抓住那家伙的迫切心情。 越是深究他，他身上的谜团就越多。 而在宋瑾思考的时间里，梁漫似乎已经辨认出手机上的那张照片，她看看宋瑾皱眉沉思的样子，犹豫一会儿开口说：“这个人，我不太确定，但好像在那座岛上见过他几次。” 宋瑾立刻从沉思中回神，他连忙问：“是那些孩子生活的岛吗？在什么时候？他在那里干什么？” 梁漫说：“岛上的工作团队各司其职，除了那些无所事事的孩子们，不管什么时候大家都在忙。但我曾经见过一个黑发的年轻男人在礼堂附近闲逛，还跟那些孩子玩耍。因为看到的距离比较远，我也不能确定那几次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谢司跟孩子们玩耍？ 有点不可思议，除了礼堂广播的音乐，那些孩子应该听不懂任何语言，根本无法沟通。 “他们具体在玩什么，你注意过吗？”宋瑾问。 “我听到笑声，还有”梁漫努力想了想，“歌声？对了，他们在唱歌。” “唱什么？” “可能是儿歌吧，但我记不起来了。需要的话可以帮你找找岛上的监控记录，应该能拍到那人的长相。” “那就拜托你了。” 谢司作为梁以道的下属，在那座岛上出现一点都不奇怪，但宋瑾想不到他竟会和那些孩子在一起。 那些会发出诡异笑声的，食用剧毒海藻的，只会听从音乐行动的古怪孩子。正常人只会对他们感到恐惧，根本不会想跟他们一起玩。 难道，谢司已经掌握了跟那些孩子沟通的方法？ 宋瑾的头都疼了，为什么总是他，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从梁漫这边已经打听不到更多消息了，两人寒暄几句就暂时告别。宋瑾留下自己的电子邮箱，如果梁漫的监控录像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可以发到这里。这时候还得感谢梁以道及时逃走，他不在，梁漫在璃江的行动就很自由，她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协助宋瑾的调查。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已经傍晚，宋瑾推门出去，看见街对面停着一辆车。 他知道，这是来接他的。 既然身体已经恢复，他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黑悬丝案的调查任务还在等着他。 他独自上了车。 黑色的桥车慢慢启动，车子融入傍晚街道繁忙的车流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冷风吹过。 远处的天空阴沉沉的，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风吹起港口的海面，这时候码头的船已经停航了，四周一片寂静。在遥远的海平面尽头，岛屿在雾气中露出模糊的轮廓。 在远离人烟的大海上，在那座寂静的荒岛上，小礼堂依然静静矗立在平原尽头。 破旧的白色外墙，生锈的钟楼。 到处弥漫着破败的气息。 而在平原上，冰冷刺骨的海风带来一阵笑声，那是孩子们疯狂的笑声。 天际翻滚的黑云和冷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玩乐的兴致，他们正在荒原上肆意狂奔，就像一群野蛮的小动物。曾经在这座岛上发生过的事，曾经来过这里的宋瑾，兰溪，那台电视机里的梁以道还有盘旋的直升机，那一夜的混乱和喧闹，一切都没有在孩子们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什么都记不住。 而在不远处，有人正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他们。 他的姿态很悠闲，就像一个在公园里欣赏孩子们尽情嬉戏的家长。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被风吹乱了，遮住了半张脸。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视线落在那些孩子的身上，却似乎又看着某个更遥远的地方。 海风里，传来他轻轻的歌声。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 拣起我的骨头，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风，夹杂着他的声音和孩子们疯狂的笑声。 ——飘向未知的远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7 道别 数周后。 法国，勒图凯。 碧蓝的海岸线一望无垠，暖风卷起白沙轻柔地飘过，空气里带着海洋微微湿润的气息。 在温暖的阳光里，这里的时间仿佛流逝的很慢，很慢 宋幽躺在遮阳伞下，带着墨镜好像在闭目养神。 周围安静地只有海风的声音，沙滩上不见一人。他是喜欢热闹的，但在这时候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搅，偶尔也需要享受片刻的宁静。 身上的伤口大多数已经愈合，但留下的痕迹依然触目惊心，证明他曾经经历过一场怎样惊险的危机。 总算一切都过去了，佛罗伦萨那间旧屋里血腥的夜晚，已经化为虚无的回忆。 他捡回一条命。 接着等待他的是漫长的恢复期，至少两三个月他都需要在这里静养。远离人烟的疗养地也正适合他思考一些事情，让他好好回想从最初到现在的一切，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在他身边，还有一张椅子。 有个穿着游泳短裤的家伙正卧在上面。 是宋瑾。 他倒在躺椅上完全不想动，而且非常难得没有跟宋幽吵架。 他想抓紧这短暂的放松时间。 “你该走了。”宋幽开口说，他的视线透过墨镜，眺望着远处蔚蓝的海面。 “嗯。”宋瑾低低应了一声，但是不想动。 他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痛。 距离璃江孤岛上那惊魂的一夜，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 离开璃江以后，他按照预先说好的计划去跟兰溪会合，为接下来的调查行动做准备。所谓的准备是针对他自身，黑悬丝案的调查跟过去的案件都不一样，他那种废宅学生的身体素质是不行的。兰溪抓着他操练了几个星期，教会了他用枪的方法和基本防身术。这事虽然听起来简单，但宋瑾已经不愿去想那些日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那家伙，简直是个魔鬼教练。 他竟然还活着，人的生命真是顽强。 “你后悔吗？”宋幽问他，“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他的语气里听不到宋瑾过去熟悉的那种尖酸刻薄，像是重伤初愈以后使不出力气。但他知道这不仅是因为身体的伤痛，旧屋那夜发生的事对宋幽精神上的打击更大，而璃江的案件更使得他十五年前来的努力完全崩溃了。 他一直竭力想护住父母留下的最后遗产，把宋瑾像摆设一样养育在玻璃罐里，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在敌人毒蛇般的诡计和阴谋面前，他不用说瞒着宋瑾让他毫不知情，甚至连自己本身的性命都保不住，所谓的努力就像一场笑话。 其实蔷薇密会早就知道一切，但故意作壁上观。 宋幽的下场也是它给予的一点惩罚，它在提醒他，自作聪明是没用的，该来的总是会来。 这点惩罚并不需要什么手段，直接就能使一个人的意志受到重大打击，就像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围观耻笑。 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宋幽肯定都没有精神再去密谋什么事了，这让宋瑾觉得很轻松，但又觉得他有点可怜。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像个小孩子似的想把父母留下的东西占为己有，然而作为白蔷薇他必须要成熟起来，蔷薇密会不允许他继续活在自己的幼稚世界里。 “我自己选择的路，当然不会后悔，”宋瑾说，“我跟你不一样，我还想长大，但你不想。” 宋幽凄笑一声。 “以前我总是说服自己，管着你是怕你受不了真相，真实的世界会伤害你，”他说，“但其实怕受伤害的是我自己吧，是我强迫你陪我一起做梦。如果你从梦里醒来，就意味着我也不能再欺骗自己，必须要去面对父母被害的真相但是，我不想面对。”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宋瑾问，“十五年前他们带我去参加庄园聚会的时候，应该没跟你说真话吧。” “当时我只知道他们带着你去了一个地方，然后就被杀了。你吸食摇篮曲以后神志不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人真幸福，所以我也想跟你一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开始因为我也过得很艰难，根本没有余力去追查那件案子，但这几年它越来越深地纠缠我，我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去偷偷调阅了密会中枢的档案资料。” “精分是不行的啊，”宋瑾说，“明明在意又非要骗自己假装不在意，白蔷薇不该这么幼稚。” “青春期没有父母教育所以性格长歪，真是对不起了。” “看你还能怼人，恢复的挺好嘛。” “别对你客气一点就爬到我头上，算了，随你爱说什么。现在的我已经管不住你了，今后的路你自己去走吧。” 听到这话，宋瑾一阵怅然。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自由，但是当愿望成为现实的时候，心里又空落落的。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有个幸福完整的家庭，然而它是假的；后来，他又以为自己拥有的是个残缺的家庭，但原来也不是。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家。 其实他一直都拥有彻底的自由，但这不是幸福，而是一种无家可归的凄凉。 “小时候，其实我一直都很嫉妒你，”这时候，宋幽又说，“虽然你是捡来的孩子，但样样东西都学得很快。爸妈和叔叔都是理工科出身，但我一点都没遗传到他们的智商，只喜欢画图和拍照，而且脾气很犟的不听话。所以当初他们喜欢你胜过我，养育你不仅仅是爸妈的一项工作任务，他们是真心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在对待。” “我让你去学艺术史，既有一点赌气欺负你的成分，也想看看你这个怪小孩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但，是我太无聊了吧，你不管什么都能学得很好，你的潜能是无限的。” “还有这事啊。”宋瑾有点意外，但事到如今，童年的经历早就无所谓了。 他曾经只是一个听话的小孩，父母和哥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偶尔心里暗搓搓的想反抗一下。 跟许许多多普通的孩子一样。 需要去做的事情他就努力去做，学校的学习也是，案件的调查也是。他并没仔细思考过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就算宋幽现在突然称赞他的潜能，他也没什么真实的感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8 高塔 但也许，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 既然能成为后山机构唯一的特殊实验样本，能毒死普通人的“摇篮曲”他吃了却没事，甚至他还能够成为珐蕾拉的地图承载体正常的仅仅只是外表，在这身体里隐藏的真正秘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愿意调查黑悬丝案不仅是为了阻止惨案继续发生，他也想借着机会弄清自己身世的源头。 所以，也没什么可辩解。 这时候非要说自己平平无奇，就显得太矫情了。 宋幽也不想一直纠缠在回忆里，他催促宋瑾：“好了，我想休息了，你也走吧。苏暮夜就在海岸那边森林的高塔里，别在我这儿继续浪费时间了。” 宋瑾转过头。 勒图凯沙滩的另一边是森林，从这边什么都看不到。 森林深处有一座塔，据说苏暮夜来到这里以后，每天都深居简出，几乎不跟任何人打交道。 为了黑悬丝案的调查，他也在做准备，但谁都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塔里做什么。 “从那边一直走就是，”宋幽给他指路，“那家伙在塔顶很久没出来了，也不知道饿死了没，大概黑蔷薇不用吃饭吧。” “一言不合就嘲讽的毛病又来了，我看你确实恢复的不错，”宋瑾披上外套，“那我走了，你保重吧。” 两人就此作别。 其实宋瑾还有很多话想说，他知道宋幽已经做足充分的准备为这次的调查行动提供协助。但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谢，大家都假装无事发生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他离开沙滩，独自往森林走去。 寂静的海滩上，只有那一柄孤寂的遮阳伞，在海风中轻轻摇晃。 森林里吹拂着凉爽的风，林间小路绿荫环绕。 宋瑾走了很久才看见那座高塔的尖顶，它高耸入云，几乎看不清楚。 推门进去，石砌的楼梯盘旋而上，一眼望不到头。 宋瑾无语地开始爬楼梯，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爬过最高的楼梯，为什么非要住在这里他完全搞不懂苏暮夜到底在想什么。 扮演莴苣公主吗？ 这时候终于能感激兰溪的操练，废宅大学生的身体素质比过去好多了，不然宋瑾真的很怀疑他要累死在楼梯间里。他不知爬了多久，沿着墙壁绕了一圈又一圈，都爬到怀疑人生的时候才总算看到了塔顶。 在楼梯尽头，面前出现的是一条环形走廊，四周昏暗而寂静。 走廊两侧石室的门紧闭着，透过窗户似乎看见里面堆满了东西，但光线太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宋瑾慢慢走着，听着回荡在走廊里自己的脚步声，他边走边看，看见那扇唯一开着的门。 从里面透出光来，他走过去。 光线从高高的石窗里透进来，在那个房间里，他看见自己找的那家伙正独自坐在一架画布前。 这个房间很乱，四处堆满了水彩画和速写，还有很多建筑模型。铅笔，颜料，成堆的木块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塞满房间的每个角落，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苏暮夜就坐在那里。 他被那些东西包围着，在凝视面前的那一幅素描画。 宋瑾看了一眼，那好像某种建筑物的图画，跟堆在地上的一些模型很像。 这是？ “来了？”这时苏暮夜开口，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画布上。 “来了。”宋瑾一点头，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想一点事。” “宋幽说你很久没出塔了，你在想什么？每天都好好吃饭吗？” 苏暮夜沉默一会儿，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他好像不太想听到宋幽的名字。 “那家伙，还是躺在病床上比较清静，”他一边说，一边随手把画板上的素描撕掉，“要是知道他也会来这里疗养，我就换个地方住了。” “他干什么了？难道还跑到这边来盯着你吃饭？”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但他总想弄清楚我到底在谋划什么，是不是打算带你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 “他真的很操心你。” 宋瑾：“” 该说，患难之中见真情吗。 他以前只是觉得宋幽很烦很啰嗦，但现在发现，他好像不知不觉已经习惯承担了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责任。 说什么放他自由，都是假的吧，可能他心里根本就希望他不要去调查黑悬丝案，最好回去乖乖上学。 “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苏暮夜看看他。 “不不不，计划不变，”宋瑾赶紧说，“他不会追着我们的，只要离开这里就没事了。话说，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想点事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模型？”他看看地上的那些东西，也不怪宋幽疑神疑鬼，苏暮夜一边隐居一边却又搞出这么铺张的排场，就好像准备搞大事似的。 他怕这家伙又藏着掖着不说，但苏暮夜只是神色如常地随手拿起一个纸板做的模型：“跟别人解释这种事很麻烦，但是你应该看得出来。” “？” 宋瑾看见纸板上摆着树林，房子和湖泊的微缩版，虽然尺寸很小但非常真实。几栋尖顶房子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树林各处，林间崎岖的小路将建筑物连接成某种形状规则的整体。宋瑾心中突然一凛，脱口而出：“这是六芒星！” 几条小路纵横交错，贯通建筑物将区域整体连成一个六角形的图案。 宋瑾在纽约影城废墟的工地上，见过同它相似的图案，而那是海因茨在异国他乡重现的六芒星复制版。 难道 苏暮夜点头：“你看到的这个模型，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那间孤儿院，黑蔷薇培育机构‘六芒星’的原型版本。” 宋瑾十分惊讶，他环顾四周。在成堆的模型里他又发现了一件类似珐蕾拉研究所的复制品，还有游乐园，黄色的大象滑梯，锡林歌剧院甚至他还看到一间公寓的样板房，这正是他在璃江的时候住过的那一间！ “你这是在干什么？”宋瑾有些骇然。 他看出来了，这里的所有模型都是苏暮夜曾经生活过，或者接触过的地方。这些地方组成了他人生的全部轨迹，他是在强迫自己回忆过去的事情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9 机会 “蔷薇密会的文件资料能提供的情报是有限的，”苏暮夜说，“其他人的口头讲述我也不信任，他们可能说谎或者记忆出差错。要调查这二十多年的事不能完全依靠别人，但建筑物能透露很多线索。只有事物不会说谎，根据这些建筑物的规模，功能，地理位置，周边环境等各种信息能够分析出很多细微的情况。经过一定程度的逻辑推演，结合我零散的记忆，就能够还原出比较准确的现实。” 他说着，指向模型的其中一部分。 那是一栋六层楼的建筑物，暗红的砖墙，油漆斑驳，屋檐的水泥装饰有些已经脱落了，整栋房屋都显得很陈旧。 透过墙上黑洞洞的小窗，几乎能想象出房子里有人生活的迹象，这个模型做得极为逼真。 “这里就是我曾经住过的宿舍，根据它的结构能还原出一个四人间的格局。”他说，“黑蔷薇计划已经终止了十年，当时的档案都残缺不全，但我通过建模的过程，能回忆起住在这间宿舍的其他三人。根据资料里他们的身份和成绩单，又能够了解到当时在那里生活的时候，我们如何在表面和平共处的情况下暗中竞争又互相提防。因为这一推演过程需要很高的集中力，需要安静的场所，所以我才住进这座塔里。” 宋瑾倒是很意外这家伙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他的表述客观清晰，就好像在做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种事根本就不正常。 他狐疑地问：“你为什么要还原过去？难道，你还想把as找回来？” 他就怕苏暮夜在酝酿什么计划，as的思维和他的记忆是纠缠在一起的，只要能想起过去就能想起as，想起他独特的思维模式。 有关黑蔷薇的危险，宋瑾早在尤弥尔身上就见识过了。他们根本没有正常的道德观，依照蔷薇密会的“家法”肆意处置犯罪的成员，法律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纸空文。他们就像李渊胜那样无法融入正常的社会，正因为珐蕾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变成那样，所以她才竭力设法让苏暮夜摆脱这个计划。 他不能再走回过去的老路。 “我不是要沉浸在其中，只是想看看而已，”苏暮夜说，“作为旁观者去了解自己的人生，这道坎总得跨过去。” “珐蕾拉知道这事吗？”宋瑾问。 “别人都不知道，否则他们可能会拿出虚假的资料来骗我，”苏暮夜随手把模型扔在一旁，“我自己有分寸，希望你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的局面已经没有人可以信任了，当然，他们也一点都不信任我。” 宋瑾感到压力很大。 他想问既然没人可以信任，又哪来的信心肯定他不会出去乱说。 但再仔细想想算了吧，他哪有能推心置腹的朋友。现在连跟宋幽的关系都尴尬了，就算心里有秘密想找人树洞都没地方去。 真苦。 但他看不懂现在的情况：“既然你和蔷薇密会互相都不信任了，为什么他们还同意你去查案？” 梁以道在璃江现身以后，有关黑蔷薇和后山机构的秘密全部败露了。现在苏暮夜和珐蕾拉的关系很僵硬，在酒店的时候从他们对话的语气就看得出来。 这个死结很难解开，而as就像放在苏暮夜身上的一颗炸弹。万一他炸了决定报复，再重复一次当年六芒星的反杀计划怎么办？ 他已经不是当年手无寸铁的小孩了，怎么能放任他在外面乱走。 这种时候，想办法拉拢他不是更重要吗？ “其实他们想给我补偿，希望我息事宁人不要再重提旧事，坚持要查案的是我自己，”苏暮夜说，“我担心没有人真正在乎黑悬丝案的凶手身份，所以才决定暂时放下和蔷薇密会的矛盾，以查案为优先。我已经要求他们不得主动干涉这件事，只能根据我的需要提供帮助。其实让你自由选择也是场面话，你已经没有更合适的路能走了。” 宋瑾一愣。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我能站在这里，是你用查案的理由换来的？没有这个理由，我就不可能获得自由？” “最终做出决定的是密会中枢，但你的猜测很对，”苏暮夜说，“你在璃江接触过摇篮曲好几次，神经系统已经受到影响，当时在孤岛上的情况很严重。按理说应该把你送回研究所进行深度治疗，但珐蕾拉最后还是决定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幸好宋幽他现在自身难保，也没余力再来干涉你的治疗方案，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宋瑾缓缓深吸一口气——他总算明白了。 当初在孤岛上的昏迷，高烧不退，被打的点滴那些令人不安的怪异感，全都不是他的错觉。 他根本不是因为在岛上吹了冷风，而是接触了摇篮曲才会突然发病。 在无人岛#3海域采集海藻样本的时候，利用公寓暖气给海藻脱水的时候，还有在荒岛上看到那些孩子进食在那天一夜的惊魂以后，所谓的高烧是一种特殊的应激反应。 幸运的是，他的治疗方案是宋幽和珐蕾拉共同决定的，只有宋幽才把他管得很紧，珐蕾拉一直主张精神放松和情绪缓和，也就是尽量给他自由，在服药同时鼓励他进行自我调节。现在宋幽已经没有余力管他了，珐蕾拉就拥有独立的决定权，而她总有办法说服蔷薇密会接受自己的主张，宋瑾算是走了一次好运。 查案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理由，这个机会必须抓住。 如果他再被关进研究所，大概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了。 “这次的调查有时限吗？”宋瑾问，“总不可能给我永远的自由吧？” “看案件的调查结果，你表现得越好，事后能谈判的筹码就越多。” “那，从哪里开始？” “从全面了解案情开始，”苏暮夜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先去跟一个人会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0 新的命案 宋瑾知道黑悬丝案发生的背景，以及被锁定的嫌疑犯，但对案件本身细节了解的不多。 据说凶手在屡次作案以后就销声匿迹，之后就再也没有新动向。但现在听苏暮夜的语气，事态似乎又有了变化。 他们离开模型室，穿过走廊去另一个房间。 “没有蔷薇密会的话，你去哪儿找合适的帮手？”宋瑾问，“光是我一个人也不够吧？” “肖家的人和秩序者都会给予适当的配合，但调查情报另有渠道，”苏暮夜停在一扇门前，“这个渠道，其实你也很熟悉了。” 他推开门，里面一片昏暗。 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宋瑾借助走廊的光线，看见房间里有一组沙发和巨大的背投，这里似乎是用于与情报渠道的联络地点。 但是，他也很熟悉？ 回想从黄铜怀表开始接触过的人物，能完全符合条件的其实也不多，他心里很快就有数了。 苏暮夜也无需多解释，他拿起遥控器打开屏幕，屏幕亮起了纯蓝色的背景，显示通讯信道正在连接中。 过一会儿，画面出现了。 看见屏幕上出现的那个人，宋瑾头皮一紧。 虽然在苏暮夜的提示下，他已经猜到帮忙收集情报的是谁，但看到真人还是有点胆颤。 他，让他回忆起这几个星期被狠狠操练的恐怖经历。 是兰溪。 所以情报渠道也显而易见。 是p.a调查公司。 兰溪如今的所在地。 在锡林的时候作为一名习惯独立调查的警官，兰溪本人跟这间公司有过长期合作，离开警队以后也暂时栖身此处。苏暮夜和p.a的初次接触是在纽约的连环杀人案中，在蓬杜拉。唐的被害现场留下的纸片，通过兰溪借助该公司的鉴定检测出了涅纹草的成分。之后在李渊胜的案件中，又是通过这间公司调查到丽芙。梅塔的详细资料，最终才能确定她的假身份和如今的落脚点，并且找到背后的始作俑者夏绿蒂三姐妹。 想当初黄铜怀表案件发生的时候，他们和兰溪都还是水火不容的敌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信赖的朋友了。 要摆脱蔷薇密会的控制，又要随时迅速准确地掌握案件细节，p.a调查公司确实是一个最合适的选择。 “抱歉，让你久等了。”苏暮夜说。 “没事，我们这边也才刚开完会。”兰溪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 宋瑾透过屏幕看见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大型计算机，房间里不时有身穿白衣服的人在走动。 那里像是一间机房，又像某种实验室。 这就是p.a调查公司。 “宋瑾已经到了吗？”兰溪在那边问。 “我在。”宋瑾连忙说。 “好的，那我就开始汇报了。”兰溪说，“你们一定要认真听好。”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非常严肃，宋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看着兰溪背后办公室忙碌的场面，也清楚地感觉到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而那一定是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然后，他听见兰溪一字一句地说：“凶手再次开始动手，黑悬丝案的新受害者出现了。” 意料之中的情报。 也是大家都不希望听到的情报。 苏暮夜看着屏幕，冷声说：“我已经预料到了，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你仔细说说。” “先给你们看现场照片吧，据说受害者跟你有些关系。”兰溪说。 他说着，画面切换到另一处场景。 看见眼前的照片，宋瑾倒抽一口冷气。 昏暗的画面。 这是一个极为宽敞的空间，透过屏幕散发出一股幽幽的寒意。 无数黑色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纠缠，如同黑色蚕茧般的紧紧缠绕着一个人。 捆绑着那人的丝线已经被鲜血浸透，化作一种黑中带红的诡异颜色。照片拍摄的距离比较远，但还是能看见那人面色死灰，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这是一名年迈的老人，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身形消瘦。 他稀疏的银发毫无生气地垂落在额前，嘴唇浮现出可怕的青紫色，就像是被活活勒死的。这场面会让他人有一瞬间的揪心，凶手竟然连这种毫无反抗力的老年人都不放过——但宋瑾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他知道黑悬丝案的受害者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无论他们现在多大年纪，身份如何，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都曾经是惨无人道的侩子手。 复仇是没有追溯期限的，就算这个人如今已经风烛残年，他也必定曾经是那起庄园毒杀案件的参与者之一。 苏暮夜看着这张照片。 他的表情十分冷淡，但从他的眼睛里，似乎又能看见一些更加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轻叹一声：“是巴赫洛夫。” 宋瑾听过这个名字。 巴赫洛夫。 前苏联人，黑蔷薇计划的发起者和统筹者之一，曾经因为儿时的苏暮夜可能造成威胁而打算偷偷抹杀他。 在抹杀计划失败以后，他又企图将他诬陷成庄园毒杀案的凶手，榨干他的最后一点价值。他设下陷阱诱骗苏暮夜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凶案现场，因为他对案发时间掌握的很准确，所以有很大可能参与了这件案子的谋划。 而现在，他的死亡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事情的前因后果迅速在宋瑾脑海中形成完整脉络，他很清楚这名老人是咎由自取。 也难怪苏暮夜怀疑蔷薇密会根本不在乎黑悬丝案的凶手，因为这些人迟早也要被秩序者以“家法”处置，就像海因茨和唐的下场一样，现在有人复仇反而帮他们省事了。 “你果然认识他，死者确实名叫巴赫洛夫，”屏幕里，传来兰溪的声音，“根据我们的情报，这个人是英国郊外一所乡村小学的教师，非常受到儿童的喜爱。昨天晚上，他被人发现死在当地的一座废弃教堂里，目击者是一名退休牧师。由于之前你锁定了包括这名老人在内的几个目标，让我们重点关注，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且抢在警方和蔷薇密会之前进行现场调查，也搜索了死者的居住地。” 苏暮夜冷笑一声：“英国乡村的小学教师吗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他退休以后就离开蔷薇密会就销声匿迹，原来是在乡下为自己赎罪？或者，其实跟海因茨一样戴上了伪善的面具？” 他问：“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1 血摇篮 兰溪说：“我们搜索过他的住所，在地下室找到一些文件资料，但因为严重的潮湿霉变已经很难复原。只有一部分照片保存完好，其中几张是你小时候的学生照，所以我才推测你们可能认识。——至于在案发现场，也就是那间废弃教堂，这一次凶手留下了信息，这在之前的案子里是从来没有过的。” 屏幕上的照片切换。 新的画面依然能看出是在同一地点，但这次拍摄的位置有所变化。因为案发在夜晚所以光线不清晰，在昏暗的环境里宋瑾看见这是一堵墙壁，具体位置在死者的右后方。这里本该是教堂放置管风琴的地方，但该地废弃以后所有设备都被搬走，整栋建筑物都已经空荡荡。 在斑驳的墙壁上，暗红血迹印着杂乱的文字。 那随意的字迹就像是儿童随意涂鸦，尚未干涸的血迹沿着墙壁慢慢流淌下，就像是黑红的泪水。 血摇篮， 绽放枯萎的蔷薇， 丧钟为受审者响起， 吾将当主祭，为吾爱哀悼 诗歌只有短短四句，却分别以四种语言写成，它像是故意写给所有目击者，让他们都能读懂这段文字。 而在文字周围还散布着一些涂鸦，在昏暗中勉强能辨认出其中有花朵，钟表，大象之类的图案。 苏暮夜默默扫视过所有的文字，视线最后停留在那些涂鸦上。 他的眼神微冷。 兰溪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你已经看出来了吧，这些涂鸦。” 苏暮夜点头：“是的，是当时的入侵者。” 宋瑾没明白：“什么入侵者？” “锡林那栋别墅的入侵者，”苏暮夜说，“你知道当初在纽约的时候我接到消息，位于锡林的宋教授的那栋别墅被人闯入了。我赶回国内去协助警方调查，当时留在别墅墙壁上的正是这些涂鸦。这种绘画手法我认得出来，可能凶手在教堂是故意留下相同的图案证明自己的身份。” 宋瑾有些诧异：“可是，当初在别墅留下涂鸦的不是李渊胜吗？他是被丽芙。梅塔指使的。” 在纽约的案件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发生了那起意外事件。 有人在宋教授的别墅留下图画和录音，用这种手段引诱苏暮夜主动去找他们。 那是李渊胜的连环复仇案件的开端，背后的主谋则是丽芙。梅塔和夏绿蒂姐妹。随着李渊胜被逮捕归案以及夏绿蒂姐妹失踪，案件也早已宣告尾声。 “宋瑾没有参与过那件事的后续调查，所以你不知道，”兰溪说，“其实，根据事后李渊胜的证言，他并没有去过那栋别墅，也不承认自己留下过讯息。——而且，不论他还是被杀的黎维武，都不可能画出那种图案。” “！！！” “把当时的记录给他看。”苏暮夜说，“你看过就会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屏幕的照片立刻又切换了。 教堂的墙壁被另一画面代替，这也是一片涂鸦。 照片里，雪白的墙壁上绘画着简单的图案，同样有花朵，钟表，大象凝固的血，仿佛儿童随意涂抹般的笔触，整幅图画都透着一股疯狂又阴森的气息。 这就是当时宋教授别墅里的画。 宋瑾迅速扫了一遍，立刻就发觉了问题。 如果不知道这涂鸦背后的凶手，他也未必会明白其中的端倪。但他已经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李渊胜，而如果画图的真是李渊胜，那这些涂鸦中的某个图案，他肯定是画不出来的。 是黄铜怀表。 在这些涂鸦中有几个钟表的图案，显而易见，它象征着一切的开端，也就是那枚黄铜怀表。 然而，怀表是梁以道利用塞缪。赫歇尔所密谋的计划中的一环，它是梁以道借宋教授的名义寄给苏暮夜的。 李渊胜，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不知道黄铜怀表的存在，既然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把它惟妙惟肖地画出来。 “在李渊胜被逮捕以后，我原本以为黄铜怀表之谜已经解开了，”苏暮夜说，“然而他否认自己画过钟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图案。指使他行动的是夏绿蒂三姐妹，所以很可能是丽芙。梅塔在李渊胜之后也到过那栋别墅，是她留下了钟表图。但等我再去那间玩偶店的时候，那边早已人去楼空，夏绿蒂三姐妹失踪了。之后就发生了黑悬丝命案，梁以道也在璃江现身，这意味着以前的推断都要翻盘重来。” 宋瑾听着，视线依然停留在那些涂鸦上。 绘画钟表的可能是丽芙。梅塔，而夏绿蒂三姐妹又与黑悬丝案有牵连。 她们没有杀人的证据，但有与该案凶手互相勾结的嫌疑，在教堂出现的涂鸦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按照这首诗，黑悬丝案的凶手暂且就称为‘血摇篮’，”兰溪说，“讯息的出现是他们从幕后现身的一种表现，说不定之前的案件都只是预热。” “血摇篮利用这些讯息，既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也暗示了自己和夏绿蒂三姐妹的关系。他们并不打算永远藏身在阴暗中，逃不过犯罪者的惯有心态这是我们的运气，他们留下的痕迹越多，露出马脚的概率也就越大，”苏暮夜说着，又问，“有关夏绿蒂的搜索，有没有消息？” “目前还没有进展，”兰溪说，“你去过的那家玩偶店已经易主，她们居住的房屋也早就搬空了。但是我们了解到一些家族背景，你也知道夏绿蒂和蔷薇密会的关系很微妙，经过调查我们发现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是相当的长。” “有多久？” “数百年。” “！！” “因为不能确定这些资料跟黑悬丝案有多大关系，你就先听着，可能今后会派上用处，”兰溪说，“是这样的，有关夏绿蒂这个家族，根据调查她们早在13世纪就在佛罗伦萨定居。这一家族成员曾经担任过宫廷医官，而凑巧的是，蔷薇密会的起源也是中世纪时期的一些民间医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2 不详的消失 有关蔷薇密会的起源，在德国的时候苏暮夜已经从肖爵的外祖父，也就是梅菲斯爵士的口中了解过。 燎原的大火最初仅是星星点点的火苗，数百年前某一天，那些戴着乌鸦面具的医生聚集在一起只是为了将人们从瘟疫的噩梦中拯救出来。他们并未想到在将来的时代里，蔷薇密会的枝芽会逐渐延伸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它与文明和历史产生千丝万缕的关系，立场也从最初的单纯善意发生了转变，甚至在科学的掩盖下尝试触碰着道德的边缘。最初的蔷薇密会不过是个民间自发的小团体，他们简陋的中世纪医学与现代科技有着天壤之别，当初的一切就像混沌的起源。 “我记得他们当年确实救助了不少人，在当地积累了一些声望，”苏暮夜说，“原来，夏绿蒂家族的祖先和他们是同行。” “因为这个家族一直居住在当地，所以才能调查到这些事。但他们虽然是同行，在当时受到的待遇却大不一样，”兰溪说，“你知道中世纪的女巫论盛行，当时夏绿蒂的敌对者借助瘟疫的机会，制造流言污蔑她们是一个邪恶的女巫家族，是传播疾病的来源。在瘟疫带来的恐慌中大多数人听信了这种说法，这导致近百年的时间里这个家族因为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被处死。当她们逐渐没落的时候蔷薇密会却声名鹊起，这一局面的变化导致双方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 “家族兴衰是历史的一部分，但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能解释他们至今还保持联络的原因。”苏暮夜说。 “因为时间实在太久，很多细节都不清楚。我们只能调查到在这数百年里双方的关系时断时续，位于瓦萨里长廊的那几间密室似乎也是在夏绿蒂家族处境最艰难的时候，蔷薇密会为了帮助她们藏身而建造的，”兰溪说，“但到了现在，这个家族的后裔只剩下了那对姐妹，以蔷薇密会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跟再跟这种没落的小家族保持联系。所以我们怀疑这家人背后还有些问题，她们拥有值得探究的价值。” 所谓的价值，答案也是显而易见。 夏绿蒂姐妹的价值，就是她们和血摇篮的关系。 她们知道宋瑾的存在，也清楚他的身份。 她们养育的孩子和孤岛上的那群儿童相似，都会听从笛子的音乐集体行动。 她们甚至袭击宋幽，将那件案子伪装成黑悬丝案件之一，用以分散蔷薇密会的注意。 能够做出的最直接的推断是——血摇篮的后代遍布各地，夏绿蒂姐妹就是其中的一个分支。 正因为她们是血摇篮的同伙，跟他们拥有同样的血脉，所以彼此的行动轨迹非常相似。蔷薇密会知道这一点但故意静观其变，甚至允许她们收留自家流落在外的成员，借此等待她们露出蛛丝马迹。 然而双方的微妙平衡，被黑悬丝案打破。 随着血摇篮开始他们的复仇计划，夏绿蒂姐妹的处境也随之发生变化。她们已经不需要继续流浪在外，而可以重新与那个神秘的家族团聚。 她们的突然消失，勉强可以这样解释。 是终于现身在阳光下的血摇篮把她们带走了，蔷薇密会没有来得及从她们身上得到任何线索。然而，让人不解的是“消失”这个现象。 在佛罗伦萨的时候，她们分明已经与蔷薇密会达成了某种协议，后者决定把宋瑾交还给她们保全大局。是肖家自作主张把他救走，后来才会发生璃江的一连串事件。 在黑悬丝案发生之前，双方之间并不存在尖锐的矛盾，蔷薇密会本来就不会跟任何人为敌。血摇篮是为了复仇而现身的，夏绿蒂姐妹说不定可以作为中介者帮助调停，她们完全没有必要离开佛罗伦萨。 消失，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有点担心她们的处境，”苏暮夜说，“以血摇篮复仇手段的残忍，他们可能会做出普通人想象不到的事。” “你的意思是，他们和夏绿蒂姐妹不一定是同伙？” “有可能，血摇篮是蛰伏多年后突然现身的，之前跟任何人都没有往来，所以它和夏绿蒂姐妹的意见不会完全统一。如果他们产生矛盾，后者的消失就不能以回归家族来解释了。” “内斗吗”兰溪思索着，“蔷薇密会那边有没有给你什么说法？” “什么都没有，密会中枢的立场是，如果想要得到情报就必须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但我们不能失去调查的主动权，所以谈判破裂了，它对一切都闭口不谈。” “那就算了，还是我们自己干吧对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兰溪说，“有关夏绿蒂这个家族，她们之中的第三个人其实并不只有丽芙。梅塔。” “？！” “也就是她有很多前任，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在她之前，夏绿蒂姐妹曾经收养过其他人做她们的妹妹，都是年轻的女孩。” 兰溪说着调出一张照片。 那是夏日里一家露天的咖啡馆，遮阳伞下坐着零星的顾客。 阳光，咖啡香气，悠闲的气氛，隔着屏幕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温暖的香甜，是生活的气息。 在咖啡馆的其中一张圆桌旁，坐着两名身穿黑衣的老妇人。她们银发矍铄，神情和蔼可亲，正戴着夹鼻眼镜在看报纸。 老年人的相貌总是很相似，从照片上分辨不出这两名老妇和普通老人有任何区别。观察者的视线只要从照片上移开就会立刻忘记她们的长相，这是一张毫无特色的，极为普通的咖啡馆日常生活照。 “这两名老妇就是夏绿蒂姐妹，”兰溪说，“推测她们的年龄应该在90岁以上。” “很长寿了。”苏暮夜说。 “是的，这是夏绿蒂家族最后的两名成员，她们都没有后代。但据说这对姐妹在近50年间至少收养过七个妹妹。十年前丽芙。梅塔被收养的时候，她的前任刚刚因为肺炎而去世了。” 苏暮夜微微皱眉。 “我也猜测过这种事，”他说，“但我一直以为她们是千挑万选才等到了丽芙。梅塔这种拥有特殊才能的人，她们需要的是最优秀的同伴。”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兰溪说，“但看起来她们的要求没这么高。所以，这就产生了几个问题——在丽芙。梅塔以前的那些女孩都去了哪里？收养她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具体又需要满足什么要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3 替代者 苏暮夜思索了一会儿。 他说：“问题的重点应该是在于‘要求’，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之前我们都在以黑蔷薇的标准衡量丽芙。梅塔的能力，但可能在夏绿蒂姐妹的眼里，她的智慧根本就不是她们真正需要的东西，是我们误会了。而且，在这50年间夏绿蒂姐妹也一直没有找到符合要求的对象，当然连丽芙。梅塔也不合格。所以她们在养育她十年以后又去寻找新的对象，而且这次，她们差一点点就得到手了。” 兰溪一愣：“你是指？” 他的视线移动到一旁。 那边，宋瑾正靠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那几张照片沉思。 这时候，他发现身边的对话停止了，转过头：“怎么了？” “我在怀疑，你可能是丽芙。梅塔的替代者。”苏暮夜说。 “？！” “如果真是这样，刚才的疑问就都能够解释，”兰溪说，“这是夏绿蒂姐妹私下的计划，而且她们已经跟蔷薇密会达成一致，但血摇篮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笔眼看即将成功的交易。家族的双方因此产生内部矛盾，甚至可能还发生过冲突。是冲突导致了夏绿蒂姐妹的失踪，但这样一来，恐怕她们已经凶多吉少。” “两名高龄老妇和一个年轻女孩能与蔷薇密会周旋多年，肯定不简单，她们没这么容易被消灭。尽量去找到，她们知道有关血摇篮和黑悬丝案的内幕，是非常重要的证人。” “没问题，但是我不明白，她们需要宋瑾来做什么？” “从她们当初提出交易的态度看，不像什么好事，”苏暮夜说着问宋瑾，“你自己有什么看法？可能我的推测也不一定正确。” 宋瑾还有点懵。 他没有亲眼见过夏绿蒂姐妹和丽芙。梅塔，也不知道所谓交易中的细节。 兰溪和苏暮夜的调查已经偏向他陌生的内容，所以他的注意力落在了黑悬丝案上，在观察巴赫洛夫被害现场的种种细节。 夏洛蒂姐妹很需要他吗？ 她们需要他代替丽芙。梅塔？ 智慧，阅历，知识甚至是犯罪才能，丽芙。梅塔在为李渊胜策划连环杀人案的时候，已经表现出令人畏惧的一面。如果作为帮手助她们一臂之力，宋瑾自认为绝对及不上黑蔷薇的a级。而当时蔷薇密会已经同意把他交易出去，说明他作为珐蕾拉的实验体也没有多大价值了。已经没有价值却还能使用，他还会剩下什么用途？ 联想到自己这十五年来的经历，唯一和常人不同的，可能是在研究所里吃的药比别人多？ 可能，他对特定药物的抗毒性比别人强？ 突然，宋瑾想到一件事。 他问兰溪：“你们有没有调查过‘摇篮曲’？就是赫歇尔在璃江海域发现的那种海藻，梁以道提供给孤岛上那些小孩的食物。” 当初在璃江孤岛上的时候，他在礼堂里看到身受重伤的兰溪。 在他身上种植着那些恶魔般的海藻，以他的身体为土壤，肆意吸食着他的血肉。 刚开始宋瑾以为梁以道是故意折磨兰溪，制造恐怖的场面让他为了同伴的安危无法离去。然而一种海洋植物竟然可以在人体的伤口生长，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惊悚的事情。 兰溪说：“赫歇尔的案件结束以后，我们提取了璃江海域部分摇篮曲的样本。有关于这种植物对神经系统的确切影响还不太清楚，但它离开海洋环境以后很快就枯萎了，在陆地上培育的难度很高。” “有没有试过特殊的环境，比如尸体？”宋瑾问，“或者就像在孤岛上的时候那样，用人类或者动物的血肉滋养，也许是我异想天开” 兰溪紧皱起眉。 他回头找人问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恐怕你猜得没错，我们的t实验组曾经将‘摇篮曲’种植在犬类身上。这组样本虽然培育情况也不理想，但暂时没有出现枯萎现象，可以证明动物血肉确实能够促成‘摇篮曲’的生长。” 结论似乎有了。 宋瑾长叹一口气——也许，夏绿蒂姐妹需要他，正是为了‘摇篮曲’。 她们也养育着孩子，孩子需要吃东西。所以她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培养皿，可以在城市里也能够秘密种植海藻。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推测。 赫歇尔经过多年寻找才在璃江发现摇篮曲的踪迹，说明这是一种稀有植物。而摇篮曲是血摇篮的孩子们赖以生存的食物，他们自然有一套成熟的种植方法。夏绿蒂姐妹与家族失散多年，这种方法在她们手中可能失传了，但她们需要食物喂养自己的孩子，所以辗转自己找到了解决难题的办法。 这一推断，也符合她们在交易中对待宋瑾的态度。 丽芙。梅塔依然认可苏暮夜作为黑蔷薇的才能，她是尊重他的，但她对宋瑾似乎无所谓。正因为宋瑾对她们而言只是一件道具，他本身作为一个人的价值并不重要，丽芙。梅塔自然不把他当做一回事。 而夏绿蒂姐妹和血摇篮发生冲突的原因，可能也在于此。但冲突的根源具体是什么，问题最后又是怎么解决的，这只能在找到她们的下落以后才能知道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三人都没有说话。 兰溪和苏暮夜都难以否认宋瑾的猜测，这是一个大胆而让人信服的推测。 但这样一来，宋瑾的处境就变得非常危险了。 种植摇篮曲，是否一定需要活着的他？ 一具尸体行不行？ 重伤，昏迷，脑死亡又如何？ 作为培养皿，这和当初尤弥尔在摄影会馆让地图显影的时候不一样，显影需要健康的，清醒的他，但培养皿就不一定了。 也许濒死的他也可以，失去行动力，对外界丧失感觉的他也可以。 甚至，被砍掉手脚，削成人棍，大概也可以。 宋瑾在想，他的用途还挺多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只是一件实现他人愿望的道具而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4 丝线 他的视线又移动到那些照片上。 巴赫洛夫的被害现场，黑色丝线像蜘蛛网般的纵横交错，缠绕着这具冰冷的尸体。 他微微佝偻的姿势就像一枚冬眠中的僵硬蚕茧，一动不动的在噩梦中长眠，一直沉沦到永恒的深渊 除了这张照片，兰溪也设法调查到了其他被害者现场的情况。他们的尸体都被摆放成同样的姿势，微微佝偻如蚕茧，被黑色丝线缠绕着悬挂在空中。 这显然是刻意布置的现场。 包括蔷薇密会在内，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血摇篮制造恐吓的一种手段，他们在杀人后将现场布置成这种血腥的样子，企图给目击者造成心理上的极度恐惧。夺走他人性命的快感加上欣赏他人无处逃避的恐惧，犯罪者复仇野心的满足，就在这一制造和散播恐怖的过程中达到顶峰。 恐惧波及的范围越大，程度越深，犯罪者的自我满足感也就更强。 然而宋瑾看在眼里的这个犯罪现场，除了血腥和恐惧，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他将这些照片摆放在一起看，发现了一个之前被忽视的特点。 那就是——极度的精准。 这几名死者尸体佝偻的姿态，以及那些丝线捆绑的手法细节竟然都极为相似。不仅仅是谋杀场面，甚至精确到尸体低头的角度，黑丝缠绕形成的结构和数量，现场环境的光影变化如果不是预先知道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不同，这些尸体简直就像是在流水线上同时生产出来的产品。 显然凶手在动手之前，就对谋杀地点的选择以及尸体的处理进行过极为精密的计算，并且将脑海中的画面完美付诸行动，以至于这些照片排列看起来就像一批完全相同的复制画。 他像是一个追求完美的艺术家，在杀人之后又绘制了自己理想中的凶杀现场。这些现场除了阴森恐怖更有一种奇特的观感，被害者整齐划一的姿态仿佛具有某种象征意义——长眠中的死者，鲜血被黑色的丝线浸染，灵魂亦无处逃脱。 绘制这幅画面的人，是凶残的复仇者。 但他在杀人之后并不急着逃脱，而是冒着风险花费大量时间去布置这些精致的现场。 这么做非常费力，不可能是单纯为了好玩。所以，他是想要传达什么信息？ 窒息，纠缠，囚禁 这种奇怪的偏执原本是个毫无头绪的疑问，但经过刚才对夏绿蒂姐妹动机的推测，宋瑾似乎猜到了什么。 纠缠的黑丝，缠绕的海藻。 佝偻的躯体，被海藻吸食血肉的目标 这些命案现场的画面，让他想起在璃江孤岛上那一晚，他在礼堂看到的被海藻缠满全身的兰溪。 如果当时他没有及时赶到而导致兰溪被摇篮曲夺走性命，那他最后的画面会与这些命案现场何其相似 死者的姿态，是在隐喻摇篮将人的血肉吞噬殆尽的场面？ 凶手想要让特定的人看到这个场面，而且他确定对方必定能够理解这画面中所隐藏的含义。想将信息传达给夏绿蒂姐妹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那剩下的对象，宋瑾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会是他自己吗？ 他看着那些照片。 这是特意给他看的？ 血摇篮，他不知漂泊在何处的亲属们，是在通过这些死去的人远远召唤他，向他昭告着属于他最终的命运？ 难道他们并不想跟他团聚，只想贪婪地吸食他的血肉？ 但故意恐吓他，又有什么意义。 滋养摇篮曲的用途，宋瑾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对他的人生结局不会有什么影响。既然血摇篮有办法找到他们的复仇目标，自然也能找到他然后随意地处置。 所以，凶手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 他们传达的信息，他仿佛明白了，又仿佛不明白。 而且血摇篮。 凶手用这个奇怪的名词称呼自己。 染血的摇篮。 摇篮是初生婴儿安睡的怀抱，摇篮曲又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重要食物。这个词语对他们而言是生命的象征，本应该是充满希望和温暖的，为什么又会染上鲜血？ 宋瑾的脑海忽而清明，忽而又混沌。 摇篮摇篮曲 黑色丝线象征着摇篮曲的丝线 线索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边，苏暮夜和兰溪正在讨论针对目前的推测如何进行今后的行动，宋瑾问兰溪：“那个，我想问问有关巴赫洛夫和其他人的被害现场。你们或者是蔷薇密会，有没有人调查过缠绕死者的那些黑色丝线的来源？” 兰溪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丝线？因为案件发生的数量太多而且遍布各地，我们之前的调查重点一直在确定死者的身份以及他们手中是否有重要资料缺失，没有太关注凶案现场。” “一些被害者手中有秘密的研究项目，如果被凶手利用后果不堪设想，”苏暮夜问，“你觉得这些线有问题？经过初步鉴定那是尼龙和其它物质的合成线，也就是经过染色的普通钓鱼线。” 宋瑾说：“我想既然凶手故意把现场布置得这么惊悚让我们看，他肯定是想告诉我们一些什么。既然死者的身份都已经确定，现场也没有其他可疑线索，剩下没有调查但又非常显眼的就只剩下这些线了，我在想它们会不会有问题。” “这些线的来源确实不清楚，”兰溪说，“你等一等，我现在就让人去查。” “你这边还剩多少人手？”苏暮夜问，“如果培养皿计划的推断没有出错，血摇篮或者夏绿蒂姐妹早晚会动手，我们需要多做一点准备。” “如果你们不急着动身，我明天就能派人过去，”兰溪说，“因为谢宁马上会来这里，把她安顿好以后我才能放心去做别的事。” “谢宁？” 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 谢宁，也就是谢司的姐姐，是谢司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与她唯一一次见面就是在桐城，她独自在那里平静又寂寞的生活着。 璃江的案件发生之前谢司就已经下落不明，谢宁虽然对他在外的作为略有所知，但她无能为力也不想劝他回头。是父亲造就了谢司不幸的人生，令他的童年饱受摧残。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只要谢司现在过得开心，谢宁并不计较他在外面做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5 三重计划 “你现在在香港？”苏暮夜问兰溪。 “对，太远的地方我也不会让她来。”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在桐城医院的工作怎么办？” “说是休假了，其实离开桐城以后，谢宁就通过警队辗转找到我，”兰溪说，“我在泰国的时候怎么都打听不到谢司的下落，那时候就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里。后来才知道谢宁也跟他失去了联络，她担心谢司当初根本没有对她说实话，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过。” “所以她来向你求助？” “对，她知道我一直在追查谢司的下落，而且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帮她了。虽然我说了一有消息就会告诉她，但她听不进去这样也好，如果有新消息我们可以第一时间让她知道，桐城的通信本来就不太方便。” “谢司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这也没有办法，你能安排妥当就好。”苏暮夜说，“但，谢宁的直觉恐怕没错，这次谢司那边的情况确实跟以前都不一样。” “怎么说？” “其实在这件事上蔷薇密会倒是透露了一点消息，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水分，但最重要的那点不会错——连他们也不知道谢司的下落，他确实失踪了。” “！”兰溪大吃一惊，“你说的是真的？璃江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也没工夫去查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比你想象中要早，”苏暮夜说，“根据蔷薇密会的调查，当初谢司在结束纽约的任务以后确实上了去泰国的飞机，但他没有按照预定计划在苏黎世转机，在瑞士失踪以后从此就下落不明。” “竟然会有这种事，”兰溪咋舌，“我只知道他离开了纽约，确实没有找到他在泰国的入境记录。但他毕竟是蔷薇密会的一员，下落不明竟然也没有人去找他吗？” “所以我说不知道这件事里有多少水分，是真是假不清楚，”苏暮夜说，“对他们而言谢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就像黑悬丝案一样并不会动摇机构的根基。但如果他们当面无动于衷，背地里却酝酿着什么计划，肯定也不会坦诚地告诉我。” “也是，那有关谢司这个人的情况，跟我们知道的有什么出入吗？” “他那些零散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正如我们所知，他确实是赫歇尔的下属，而且担任这份工作已经有好几年了。在此之前他一直被父亲谢征幽禁在桐城的后山机构，因为赫歇尔跟那边有些往来，他们可能就是通过那个途径认识的。” “但谢宁也在那里工作，她不知道吗？”兰溪问。 “谢宁的性格你也有所了解，她对跟自己无关的事都漠不关心，这一点肯定早就被谢司摸透了，”苏暮夜说，“也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方法取得了赫歇尔的信任，似乎是赫歇尔主动向蔷薇密会提出要雇用他，他们的上下属关系就是这样形成的。” “原来如此，所以，谢宁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谢司的计划。” “是的，谢司利用这个机会离开了后山机构，但他的目的肯定不止离开这么简单。因为赫歇尔的职业身份需要一些联络者在世界各地驻扎，谢司就毛遂自荐去了意大利负责和那边分支机构的往来。他早就知道冒名顶替他的假谢司，也就是父亲更喜欢的那个儿子生活在那里，他要干掉他并且夺回自己原有的身份。” “所以，他杀了那个假货？” “是的，他很谨慎，这件事是他的一面之词，谁也找不到假谢司的尸体当然更没有犯罪证据，所以他无法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他也知道报仇后必须尽快找机会向上爬，稳固地位以防别人用这件事打击他，于是他主动为尤弥尔提供帮助负责转移宋幽的注意力，又依照赫歇尔的命令去纽约进行以摇篮曲为原料的药物实验。这两件任务他都做得很成功，所以蔷薇密会也没有再计较他之前的行为。” 兰溪思索着：“真是一连串的精密计划，这家伙既有头脑又有运气。这样一来他在普通社会中拥有了身份地位，在蔷薇密会也立下了功劳。” “对，然而这些都只是前奏。谢司虽然在后山机构认识了赫歇尔，但他更熟悉的其实是机构的投资人也就是梁以道。他认识梁以道的时间比赫歇尔还要更早，也是从梁以道那里知道了黑蔷薇以及血摇篮还有庄园毒杀案的往事。他是首先成为了梁以道的同伙，听命于他，后来为了协助梁以道的黄铜怀表计划顺利实施，才假意接近赫歇尔并成为他的下属。” “他当初看起来那么不起眼，竟然把这么多老奸巨猾的人都给玩弄了。但这么精妙复杂的计划不可能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幕后黑手是梁以道吧？”兰溪问，“是他为谢司离开后山机构以及今后的人生道路指明了方向，相对的代价就是要谢司为他卖命。” “表面看来是这样，但谢司知道在蔷薇密会里做间谍迟早会被发现，那样他和谢宁都会完蛋，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的干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苏暮夜说，“我认为他和梁以道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梁以道那里有他需要的某种东西。在他去纽约之前，梁以道的黄铜怀表计划准备都已经完成，他已经不需要谢司继续留在赫歇尔身边，当然也不需要再留在蔷薇密会里了。所以，谢司离开纽约以后半途失踪，事后可以再随便找个地方跟梁以道汇合。失踪能让他本人担下一切罪行，谢宁对此一无所知不会波及到她，整件事就这样全部结束了。” 兰溪感慨：“好不容易得到的身份地位，就这样白白扔掉了，为什么不能就此收手，好好地生活下去呢。” 苏暮夜说：“世人在乎的东西只是谢司实施计划的手段，他并不稀罕钱和名或者安稳的生活。我也不太明白他到底在追求什么，这个问题只能找到他以后再当面问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6 罪证 “那背在他身上的另外一件命案怎么算？”兰溪问，“当初在泰国的时候死在他手里的巴颂，你也知道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既然蔷薇密会没有因此责罚他，难道这也是任务？” “是的，就是他们惯用的家法处置手段。”苏暮夜说，“泰国是涅纹草最初的原产地，虽然主要的种植基地早就已经被迁移到美国，但张琛和巴颂作为当地的药贩子很清楚它的价值。他们利用工作之便私扣半成品药物暗中贩卖，从中赚取利润。然而不止钱这么简单，涅纹草相关制剂一旦胡乱服用就会成为毒品，严重情况下甚至会置人于死地。密会中枢早就下令处理他们，就算谢司不动手那对兄弟也会被别人干掉。他只是让他们在临死之前顺手帮了他一点忙，为他传递黄铜怀表的密码指令。” “还真是一点资源都不会浪费，他早知道他们要完蛋才故意利用。死人的口风是最紧的，只要事后干掉他们就绝不用担心秘密会泄露。” “对，虽然谢司早就想好最后要怎么脱身，但脱身之前他还得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能让蔷薇密会知道他在干什么。张琛和巴颂是跑腿的小喽啰，谢司请他们帮忙办点事轻而易举。他让张琛在锡林歌剧院道具车间的墙壁上留下第一个密码，再让巴颂在泰国等着我和宋瑾主动找过去，交给我们第二个密码。事成之后薛枫杀了张琛，而谢司自己则在泰国干掉了巴颂，不巧的是他动手的时候被你碰上了，他就这样阴错阳差的成为你一路追捕的对象。” 兰溪摇头：“难以将他逮捕归案，我真是不甘心。” 苏暮夜说：“虽然他没有滥杀无辜，但在意大利的时候他在宋幽的工作室里把莫思欢推下楼梯，是确凿的事实。他身上肯定不是干净的，总会有犯罪的证据，我更担心的是到时候他会不会用精神疾病之类的借口，逃避法律制裁和蔷薇密会的问罪。” “看来跟谢宁当面谈谈确实有必要，她肯定知道谢司容易攻破的弱点。” “很有可能，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会先尽量将他逮捕归案。” “没问题，”兰溪看了看表，“那就先这样，我得准备出发去机场接人了。关于那些黑丝的来源，我待会儿给你发邮件，只要再等几分钟。” “好的，我随时等着。” 背投屏幕暗了下去，跟兰溪的联络结束，画面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蓝屏。 苏暮夜长吁一口气，他回过头看见宋瑾靠在窗口，视线正落在窗外远处的沙滩上。 他一直在听着他们的谈话，神情却有些飘忽。 他看着窗外，视线的尽头那片沙滩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 宋幽走了。 “宋幽的身体状况，不能在沙滩上长久吹冷风，”苏暮夜走到窗前，“兰溪的调查结果一到，我们可能就得出发去调查黑丝的来源，你想趁现在再去看看他吗？” “刚才已经道过别了，磨磨唧唧的只会让他更烦，”宋瑾说，“而且我也不是在担心他。听过你们的谈话以后，我想到了一些其他事情。” “什么？” “我在想当初思欢受伤的事，”宋瑾看着远处的天际尽头，“在佛罗伦萨的时候也没有机会好好说话，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莫思欢是肖家的远亲，母亲早亡。 宋瑾和他相识是在锡林黄铜怀表的案件里，他曾经帮过他们很多忙。 在他的父亲莫教授因为渎职而锒铛入狱以后，莫思欢无家可归而投奔了母亲生前的娘家，也就是肖家。 当初在米兰查案的过程中，他因为在宋幽工作室的一间休息室里无意中发现了对案件至关重要的证据——密码筒，被谢司灭口，摔下了安全通道的楼梯，险些丧命。 在这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这件意外也因为接踵而来的案件而逐渐被淡忘了。但宋瑾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莫思欢单纯的善意反而差点把自己带上绝路。 虽然谢司为自己构思了精妙的计划，他一路都采取谨慎的行动让人抓不到把柄，然而那天在工作室里，他本该不需要故意伤害莫思欢。以他的狡黠有无数种借口可以为自己开脱，他却选择了最低劣的杀人灭口的手段。可能他根本不把这种局外人当成一回事，把他当成蝼蚁随便捏死。 如果莫思欢真的命陨他乡，他就是这件案子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确实，那天的举动谢司难咎其责，”苏暮夜说，“因为没有闹出人命所以肖家暂时没有追究，就看将来谁想要算这笔账。思欢跟蔷薇密会也算有一点渊源，如果他提出控诉就必须给一个说法，这确实可以成为谢司受到法律制裁的突破口。” “我担心谢司已经为自己准备了后路，就算被你们逮捕也能顺利脱身。所以思欢的态度就很重要了，希望他可以站出来作证，只有在这件案子上谢司没有辩驳的余地。” “思欢一直住在肖家，最好也能跟他当面谈，不过” 苏暮夜想说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意大利，这时候，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兰溪的消息来了。 新的电子邮件已经躺在信箱里，兰溪的调查报告一向非常准时。苏暮夜点开邮件，报告内容简单扼要，有关黑丝的来源文件兰溪给出了地图和文字说明，并且在地图上标注出具体的地址。 苏暮夜的视线，定格在那张地图上。 他刚才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兰警官的调查已经有结果了？”宋瑾问。 “是的，我们好像有点运气。”苏暮夜把手机递给他。 “这是？！” 宋瑾一愣。 在文件中那张地图，是他非常熟悉的靴子形状。 这是指向哪个国家，再清楚不过了。 他难以置信地又看看文字说明，兰溪的调查结果非常精准。有关这一系列复仇案中所使用的黑色丝线，它们全都来自于同一家公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7 黑丝的来源 作为黑悬丝案中最重要的物证，有关线的来源恰巧是个盲点。 因为案件的现场过于血腥惊悚，容易认为凶手这么做是因为对死者怀有巨大的仇恨。所以，之前调查的重点放在了死者身份以及现场遗留线索的勘查上。除了针对死者，另一种猜测则是怀疑凶手采取这一行为是一种故意的恐吓，通过惊悚的犯罪现场向目击者扩散恐惧的心理。 经过宋瑾的提示，兰溪的注意力才改变了方向。 将黑色丝线进行分析并与数据库样本比对，结果确定正如苏暮夜所说是一种钓鱼线。这种钓鱼线由意大利当地的一家小型渔具公司生产，因为公司规模很小，产量有限，货物的生产库存及销售环节都有详细记录。可以说凶手完全没有刻意隐瞒这条线索，通过对该公司各家销售渠道出售货物的情况，计算犯罪现场采集到的丝线数量。曾经购买过大量商品而且身份并不明确的顾客，在近两年中只出现过一个。 巧合的是，这笔生意成交的地方，正是宋瑾现在想要去的地方。 也是他不久之前才刚刚离开的地方。 佛罗伦萨。 兰溪调查到的线索是位于该城中心城区商业繁华地段的一家私人商店，根据店主的证言，有人在三个月之前从他的店里买走了大量钓鱼线。这个数量几乎是该店半年的销售额，所以留下了非常清楚的账目。 这批钓鱼线的数量与已发生的黑悬丝案现场收集到的黑线数量相比，仅有它的三分之二。这意味着凶手的复仇计划可能只完成了一部分，他依然在寻找新的牺牲者。 因为时间有限，只能拿到账目，那名顾客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由于该家店铺出售渔具的对象都是熟客，已经能证明这个身份不明的客人有重大的嫌疑。但如果他真是凶手，在购买作案工具的时候竟然毫不在乎的留下痕迹，这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调查顺利当然是件好事，但短暂的思考以后接踵而来的是怀疑。 苏暮夜感觉到，这很像一个陷阱。 他已经非常熟悉这些人惯用的手法了——先故意制造一些显而易见的线索，让他们注意到。在调查惯性的驱使下他们一定会沿着线索追查，就像是咬上了钩的鱼。 而在线索的终点又会准备着一个新的线索，然后又是一个新的环环相扣，圈套连着圈套，不知不觉已经无法脱身。最终他们就会如同牵线木偶般的来到某种境地，而这才是那些人真正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黄铜怀表的密码，别墅墙壁上的涂鸦，夏绿蒂姐妹，赫歇尔的自杀案所有这些案件都是这样的套路。 他们是主动愿意投身调查的，然而这种主动却早在幕后策划者的意料之中。不论是梁以道还是血摇篮，他们都不是为了犯罪而犯罪。 制造案件，只是他们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 在如此漫长精心的策划下，许多秘密都已经被揭穿了，但这似乎还不够。血摇篮绝不可能因为疏忽而留下钓鱼线的购买记录，这只能解释为他们故意留下的线索，他们在等待着有人去发现这个线索。 这个人，是谁都可以吗？ 或者，他们早就预料到了他是谁？ 当初在纽约摄影会馆的危机似乎又在重复，苏暮夜知道即使宋瑾很清楚在线索前方等待他的是陷阱，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踏进去，为了真相他毫不在乎自己的安危。然而当初策划那件案子的是尤弥尔，他有分寸，但血摇篮的真正企图却没有人知道。 为了尊重宋瑾本人的想法，珐蕾拉给了他自由，让他离开了牢狱般的研究所。 然而这份自由的代价却是难以想象的危机，有人正在引诱他一步步的踏进这个危机。 清晰明确的线索，但隐藏在线索背后的东西，越想越心惊。 宋瑾看着手机上的调查记录，这个新线索意味着什么，他当然十分清楚。 它就像一颗有毒的糖果，正散发着置人于死地的甜蜜气息。 他说：“凶手在等着我们上钩。” “安全起见可以先联络肖家，让他们派人调查一下，”苏暮夜说，“但鱼饵的目标是鱼，肖家不是鱼，怕是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那我们就亲自再回一趟佛罗伦萨？就当真的是运气吧，乐观一点。” “我再想想，珐蕾拉把你托付给我，虽然调查任务必须完成，但也不能让你冒失地去涉险。” 宋瑾想说他早就不冒失了，话到嘴边，他突然又意识到什么。 苏暮夜的语气里，有一点微妙的变化，这跟他和兰溪讨论调查结果的时候不一样。他回想起当初在璃江的时候苏暮夜来看他，当时他的样子就很奇怪，宋瑾以为他又是在隐瞒什么事情，当时还挺不满的。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珐蕾拉的决定，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他问。 “她是对的，我就不会去否定。”苏暮夜的措辞很模糊。 但宋瑾一听就全懂了：“因为她不能离开研究所，所以她的决定最后要通过你来实施，是不是？虽然你也想尊重我的意志，但那就意味着，你的选择可能会让我面临极大的危险。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不能原谅自己。” 苏暮夜看着窗外。 他的眼底映着冰冷的灰色。 他内心的情绪从不会表露在脸上，但从这些微小的痕迹里已经足够察觉到蛛丝马迹。 因为宋瑾和苏暮夜教过的学生年纪相仿，以他个人的观念立场，他怎么能把学生带进危险的境地，查案只需他一个人就够了。但黑悬丝案已经不是一起单纯的刑事案件，他不能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干，这就是最大的纠结。 “一个妥善的决策，本来就没法让大家都满意的，”宋瑾说，“精神放松点嘛，又没人会怪你。” “我的决定可能一开始就不对，”苏暮夜说，“早在锡林的时候我就该更谨慎点的，如果当初事先调查过，知道宋教授的侄子这么年轻，我就不会来找你配合查案。最初，是我把你带进了危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8 信任 “别用你现在积累的经验去评价当初的自己嘛，我们本来就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宋瑾安慰他，“我觉得我们这一路上都干得挺好的，而且血摇篮的手段你不会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确，如果想找我就算到天涯海角也会把我挖出来。” “但如果” “行了吧，看你钻牛角尖就让人害怕。理解你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好的心情，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可不能忘记。” 换到以前，宋瑾可能就会稀里糊涂的被绕进去，非要跟苏暮夜争出个是非曲直。 但现在他的经验很丰富了。 不用陪着他绕，直接把他从死胡同里拖出来才对。 苏暮夜会有这种担忧一点都不奇怪，说到底他们这个调查组的结构还是不够稳固。学生和工作族的身份阅历不同，又不知道宋瑾什么时候会发病。做决定的是珐蕾拉，她不需要全程陪同他去冒险调查甚至出生入死，这个锅最后就落到了苏暮夜身上。 他的责任心本来就比别人更强，自然会感到为难。 这个时候，宋瑾突然认识到了梁以道的远见卓识。 虽然他身在幕后，真正的企图也不清楚，却早就对他们这个团队的内部关系了如指掌。 这一路的冒险经历，掩盖不了那些微小的裂痕，他们的同伴关系是动荡不安的。 黑蔷薇的幼年领袖，血摇篮的后裔。 十五年前将他们的命运牵扯在一起的线，需要他们自己去斩断。 然而要合力举起那把剑却不容易，有太多需要顾忌的东西了。 “我想起当初在璃江的时候，在孤岛上第一次遇到梁以道，”宋瑾说，“确切的说是他故意骗我上岛，设下圈套来考验我。他知道我们将来会遇到更凶险的处境，所以当时他告诉我光通过他的考验还不够，也要跟你互相信任才能闯过这道难关。” “那个人虽然莫名其妙但不像在吹牛，所以当时就算你没有来璃江我也必须去找你。现实情况已经不允许你做一个单纯的保护者，我也知道在你计划的背后总有深思熟虑的准备。但你答应了珐蕾拉却又心有迟疑，这是在信任我吗？可别说在你眼里，我还是当初那个初到锡林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苏暮夜说，“我是在质疑我自己。” “不管质疑谁，没有足够的信任就会被对方乘虚而入，”宋瑾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要下定决心。我可不敢跟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去佛罗伦萨，当然你也不能独自去。” 这话听着很像胡搅蛮缠，但他也找不到更好的措辞了。 在这一路磕磕绊绊的调查中，所有遇到的危险都是对方的心理诡计，如果产生迟疑那就是中招了。 宋瑾也曾经茫然过，他也曾怀疑过自己，完全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然而苏暮夜的情况比他复杂的多，十五年前在六芒星里作为黑蔷薇的领袖，这一责任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里。因为当初真正要保护的这些对象已不存在，所以这份沉重的感情就难以控制地投射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在学校里，他爱护的是那些年轻学生。 一旦离开学校，这份感情就移情到其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身上。 这时候所有言辞的表达都显得很空洞，如果苏暮夜继续在思想的困境里走不出来，宋瑾也已经无话可说了。 茶几上散乱着一些东西，他看见压在文件夹下的有一把水果刀，灵机一动随手就拿起来。 “多说无益，要试试吗？”他打开弹簧，“看看我在兰溪那边的训练成果？来打一架，包你的头脑立刻清醒。” 苏暮夜：“” 他直接伸手抓住刀：“这里空间太小，不要胡闹了。我看过你的训练记录，知道你的水平不差。” 宋瑾巧妙地一脱身，刀刃眼看就要从苏暮夜手中划过。 他侧身闪开，反手一扭，把宋瑾的手腕折到了身后。 宋瑾一阵吃痛，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基础扎实，但实战还需加强。”苏暮夜说。 “我还没输！”宋瑾挣扎着。 苏暮夜略无奈，一手摸了摸他的头。 宋瑾：“？？？——！！！！” 这是什么啊！！！ 他竟然被摸头了！！！ 手掌的触感有一点温暖，既温柔，又慈祥。 就好像在摸只兔子，或者别的什么动物 宋瑾感到成年人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羞辱：“你放尊重点！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苏暮夜放开他，顺便踢开那把水果刀。 “确实是你的风格。”他笑了笑。 “我很尽力了！”宋瑾说，“别总是翻来覆去的自省，你能不能争气点？！我知道大多数人都把你当成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所以格外想把你击垮，体现自身价值。但你也只是一个探索中的登山者，并不是完美无缺的指路明灯。——算了，不想讨论这问题了，现在你必须要做出一个承诺，对我和对你自己都必须建立足够的信任。” “我会尽力，”苏暮夜想了想，说，“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不应该再犹豫。你说的很对，我尊重你的意见，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信任你，把你当做身份平等的同伴来看，不会顾忌任何细枝末节。” “” 这个语气，总觉得有点被敷衍了？ 宋瑾也听不出苏暮夜到底有没有真的被他说服，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没有别的问题了，”他说，“希望你说到做到吧，我们什么时候走？” “就算现在出发也要明天才能到，”苏暮夜拿起手机，看了看地图的定位，“有关贩卖给凶手的那些钓鱼线，因为那家渔具店铺的地址有一点奇怪，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跟肖家联络一下。” “哪里奇怪？” “其实，这家店和当初夏绿蒂姐妹经营的玩偶店，距离很近。”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9 监视 夏绿蒂姐妹，最初是在李渊胜的连环杀人案件中被牵扯出，是爱莲娜告诉了他们这支隐秘家族的存在。 苏暮夜一路追查李渊胜的同谋丽芙。梅塔，前往佛罗伦萨，在夏绿蒂姐妹的刻意引导下找到了那家不起眼的玩偶店。 那家店既是掩人耳目的伪装，也是家族成员们日常活动的据点。在她们失踪以后那家店也已经关门歇业，如今处于空无一人的状态。 因为他是独自一人行动，宋瑾并不知道那次调查的具体细节。有关玩偶店的方位，经营商品类目，周边地理位置和其他所有情况他只有大致模糊的了解。在后来的混乱中他连夜被肖爵从佛罗伦萨送走，这件事也就一直都没有机会详细了解过。 苏暮夜在地图上画出了大致的路线：“在城区里，那家渔具店和夏绿蒂的玩偶店表面上离得很远，但这里有一条机动车禁行的小路。穿过这条路，在两家商店之间来回只需要十分钟。” “会是夏绿蒂姐妹去那家店买的钓鱼线吗？”宋瑾问，“既然渔具店的顾客大多数是熟客，也许她们也是熟客之一，本来就在那里买过东西。然后，只要她们再在买线的时候伪装成陌生面孔，就可以转移自己的嫌疑。” “但是钓鱼线的来源迟早会被查到，住在附近的她们立刻会成为嫌疑犯，这么做完全没有好处。”苏暮夜说，“也可能是血摇篮的凶手故意留下线索，诱骗调查者将关注点转移到夏绿蒂姐妹的头上。如果恰好能够找到其他犯案证据，她们就很难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她们已经失踪了，还有必要特意去诬陷？” “因为不确定她们的失踪究竟发生在哪个时间节点，也有可能她们很早以前就成为了凶手诬陷的目标。如果在这个计划拟定以后事情才发生变故，购买钓鱼线这个事实也已经无法改变了。” “你能肯定两者之间有关系？”宋瑾半信半疑，“城区里商店这么多，会不会只是凑巧？” 作为一座旅游城市，佛罗伦萨的街道有大大小小无数间店铺。 仅仅因为两家商店距离很近，就推测它们之间有关联，这种结论听起来并不可靠。 “光凭渔具店的地址和两家店的地理位置，确实不能成为证据，我是看到了另外一些东西才会产生怀疑，”苏暮夜翻动手机打开一个页面，“那家渔具公司有自己的官方网站，根据网站提供的信息，可以搜索到公司下属所有销售门店的详细信息。” 宋瑾看了看，这家网站的介绍确实详细。 调查报告中所提到的店铺是该公司的展示门店之一，有照片资料展示，看起来是一栋中等规模的两层建筑物。 那栋楼的历史很悠久，从外观看来是一栋古典雅致的老建筑，中世纪风格。它在被商家租借以后也保持了原有的风韵，经过修缮一楼被布置成展示厅，二楼负责批发零售。 苏暮夜放大一张照片，指向该建筑二楼外墙的一个位置：“在这里有一个风向标。” “看不太清楚。”宋瑾凑过去，只能勉强看见模糊的一坨，似乎是个金属风车的形状。 “这家店在城区已经经营了几十年，在实景地图上能看得更清楚，让我注意到不对劲的就是这个风向标，”苏暮夜说，“你知道，上一次去佛罗伦萨的时候我曾经进过夏绿蒂姐妹的玩偶店。在那家商店的二楼有一间会客厅，那间客厅通向外面的阳台。当时我正在寻找丽芙。梅塔的踪迹，所以也检查过阳台” “你在阳台上看到这个风向标了？！”宋瑾恍然大悟。 “没错，因为那里视野空旷几乎没有障碍物，所以对风向标画面的印象很深。”苏暮夜说，“玩偶店的地理位置一定是夏绿蒂姐妹经过特意挑选的，空旷的视野能够看到河岸非常优美的风景。但在她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个视野可能反而成为了被人利用的漏洞，从特定的位置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这个阳台。” 宋瑾看着照片：“风向标的位置靠近渔具店二楼的窗户，从那里就能看到阳台。你的意思是，凶手去这家店并不是单纯为了购买作案工具，而且他在利用购物的机会偷偷监视夏绿蒂姐妹？” “很有可能，商店里来往的客人很多，凶手可以伪装成不同的外形，也可以派出多个人进行监视任务。玩偶店的客厅里有日常生活的痕迹，所以那间客厅和阳台上一定经常有人出入，有很高的监视价值。” “但监视她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在确定一些事，”苏暮夜说，“而那些事就是导致她们失踪的缘由。” 宋瑾皱起眉，不禁陷入沉思。 偶然注意到的细节，竟然成为了案件调查的突破口。 渔具店的位置表明凶手并不是特地找到这家店铺，而是在监视夏绿蒂姐妹的期间，顺手购买了作案工具。 而这样一来，他们故意暴露这一行踪目的就更加扑朔迷离了。凶手仿佛在清楚地告诉别人他曾经干过什么，吸引着别人主动前去调查。 事不宜迟，与肖家联络以后他们就连夜出发，离开勒图凯前往佛罗伦萨。 这两家商店之间短短十分钟的距离里，一定隐藏着非常复杂的秘密。 一夜无话。 到达当地的时间是隔天上午十点。 经过数日的阔别，他们又回到了这座城市。 离开机场乘坐公车来到城区，走出公交车站，沿途吹拂着亚诺河畔温暖的清风。 宋瑾只带了简单的行李，他沿途一路慢慢走着，最后脚步停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 这里，是宋幽的公寓。在那夜的惊魂逃亡之后，如今他再一次回来了。 婉拒了肖爵真诚的盛情邀请，在这里他还是想住在这栋自己熟悉的公寓里。 他轻轻推开门。 初春已经悄然来临，温暖的阳光洒满整栋屋子。 尘埃在光线中漂浮，寂静的屋子里有种格外寂寥的感觉，宋瑾不禁在玄关处伫立了很久。 那天晚上他在匆忙中逃离这里，前往亚维农避难又辗转回到国内。在璃江的一番经历以后，他经过短暂的休憩离开那座阴冷的城市，现在，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命运真是难以预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0 重返玩偶店 在他离开这里的当晚，宋幽也被连夜送走。 当时有关宋瑾的去向，肖家和蔷薇密会尚未达成一致的决议，所以受伤不能动弹的宋幽处境很危险。他可能会成为蔷薇密会要挟谈判的筹码，必须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离纷争。 在他离开佛罗伦萨以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最后辗转被送到勒图凯休养。而这栋没有主人的公寓就一直被空关至今，连宋幽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他位于米兰的工作室已经交给他人代为管理，这栋公寓里冲洗照片的暗房也早就被锁起来，门把手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想到这里今后会一直无人打理，宋瑾最后还是没有去肖家的别墅借宿，想住在这里替宋幽看家。 宋幽那天晚上走的很匆忙，卧室里乱糟糟的。隔壁房间里来不及带走的行李还在桌上，背包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看来有不少人曾经很想调查出他的去向。 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宋瑾有种突然醒来的感觉。 他像是从接连不断的噩梦中清醒过来，面对着眼前的现实。 离开这里以后，实在发生太多事了。 那一夜，在圣母百花大教堂被持枪的黑衣人包围。 直升机和列车的连夜逃亡，人生第一次跳车。 流落亚维农小镇，和叔叔短暂的会面。 然后是璃江的谜案，孤岛上惊魂的一夜，从梁以道口中得知的惊人事实 所有的一切像是电影画面在他脑海中轮番放映，那么多危险他都挺过来了，然而意识深处却还在恍惚着。心里有一处，仿佛依然停留在教堂里被人追杀的那个晚上。 这间凌乱的公寓，让他惊醒。 已经再也没有宋幽的保护了，这里也只能成为他暂时的落脚之处。今后的路他只能独自走下去，甚至要与自己真正的亲人为敌。 必须要靠自己站起来。 他冷静了一下，简单收拾以后就下楼去，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做。 跟肖爵约好要见面，时间就快到了。 来到楼下，他看见苏暮夜站在窗前，正在给盆栽浇水。 原本精心打理的绿色植物因为长久无人看管已经干枯萎蘼，透出毫无生机的气息。 “还有救吗？”他问。 “努力一下或许还行。”苏暮夜说。 他抬头看了宋瑾一眼，忽又话题一转，“宋幽他，不会把你当成外人看待的，你随时可以回到这里。” 宋瑾：“！” “不仅仅是现在他不在的时候帮他看家，在案子结束以后，你也可以继续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他并不嫌弃你。” “你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吗？身体虽然锻炼了，心思还是像以前一样容易摆在脸上。”苏暮夜随手将盆栽端到阳光下。 绿色叶片泛着晶莹的露水，经过一番照料，它们似乎又恢复了一点顽强的生命力。 宋瑾远远看着那些水光。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这种时候能说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虽然一切看起来都跟以前一样，但是他进公寓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客人。过去他可以随时随地回到这里，就像回自己的家，但现在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里永远都不再属于他了。 “我不能利用他的善意，”他说，“但今后要去哪里，现在还没有想好。” “世界那么大，总会有一个归宿的。不过我觉得你想太多，今后他送你继续回学校念书的可能性比较大。” “！！！” 听到学校念书四个字，宋瑾浑身一激灵。 苏暮夜看看他：“他那种执拗的性格，都在你身上投资了这么多，怎么会放你走呢。” 宋瑾：“qaq！” 刚才还有点伤感的气氛瞬间变得现实紧张起来，——他脑子是不好使了吗？为什么只顾自己伤春悲秋，大概是最近见得太多宋幽受伤气息奄奄的样子，都忘记他正常的时候有多烦人，多难对付了！ 毕竟这家伙还指望他学成毕业，混进文艺高端的社交圈祝他的事业一臂之力。外界又不知道他的身世，是不是亲弟弟又有什么关系！ 宋瑾抱头：“我不想再念书了啊！” 苏暮夜似乎觉得很好笑：“为现实的难题担忧，精神压力好像会减轻一点？看你的脸色倒是比刚才有所好转。” “所以你是在安慰我吗？” “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你习惯性的还是那么怕他。” “没有，没有！不要趁机又摸我头！”宋瑾恼羞成怒地跑出去了。 还是年轻气盛的他。 苏暮夜在心里想着，这样就好。 因为无处可去而孤寂怅然的感受他自己最清楚不过，苦难能够磨练人的意志，但孤独却会令人失去生存的动力。宋瑾有着坚定的目标，但也会触景生情，重归故里也许会让他突然丧失前进的勇气。 幸好，他的心中最纯真的部分还是跟以前一样，完全没有变。 离开公寓，他们的目的地是夏绿蒂的玩偶店。 在那对姐妹失踪以后，蔷薇密会曾经派遣肖家调查过与她们有关的一切。然而这个家族虽然只剩下两名后裔，但因为历史悠久而与城市有很深的渊源，她们在明面上和地下的经营活动都不需要亲自打理，早在失踪的多年前就已经处于退隐状态。 除了那家关闭的玩偶店，夏绿蒂的其他事务都在正常运作，被雇佣的人根本不清楚自己雇主的情况。而丽芙。梅塔成为她们的妹妹只有十年，在这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不知在哪里干什么，甚至许多人都没有听说过那对老妇收养过这个女孩。 三个活人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就算被害也会留下尸体。考虑到如果她们是因为某种原因潜逃，迟早还会回来，肖家安排了一些人手在她们过去经常出现的地方等待。 肖爵的音乐学院正在放春假，他也被安排了任务，在电话里没有说的太详细，他们只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到了那条冷清的商店街上，苏暮夜找到了那间他曾经调查过的玩偶店。 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长辫女怪盗的店招牌，然而店铺大门紧锁，门把手上缠着铁链。 透过橱窗，能看到里面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 但店里的商品依然都原样摆放着，似乎店主只是临时出门，随时都会回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1 魔笛 宋瑾抬头看着悬挂的店招：“这就是你说的那家店？” “是的，但上两次调查的时候都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苏暮夜说，“这个地方应该不是夏绿蒂姐妹赚取收入的经营场所，更像是出于兴趣或者其他目的开着的。楼上就是丽芙。梅塔的会客厅，从那里的阳台可以看到渔具店的风向标。” “肖爵说他在调查这家店，但这里根本没人嘛，他跑到哪儿去了？”宋瑾四处张望。 当初在逃往亚维农避难以后他就跟肖爵失去了联络，不知肖家和蔷薇密会通过什么方法化解了矛盾。既然他能够被允许参与调查黑悬丝案，没有被关起来或者抓到哪里去，说明他们对他的处理方式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这场风波就算是过去了。 各方争执不下，当事人却被撇在一边，这种感觉怪怪的。 但看肖爵那家伙还是老样子，不太老实。他在电话里肯定没有全部说实话，所谓的任务并不止监视商店这么简单。 宋瑾刚想问要不要联络一下，突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抬起头。 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在初春微冷的气息里，却似乎隐约飘来一阵悠扬的音乐。 和缓，绵长，轻柔。 像是一缕灯火，在指引迷途的方向。 这是长笛的声音。 有人在吹笛子？ 苏暮夜也听到了那声音，一瞬间，他脸色微变。 他立刻循声朝着音乐的方向跑去，进了玩偶店旁边的一条小巷。 这是 他知道这个声音。 但是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场合，怎么可能还有人在吹那段音乐？！ 那是魔笛的音乐，能让玩偶店的孩子们听从命令的音乐！ 在第一次调查玩偶店的那天晚上，就在这条小巷的尽头，他看到空地上深夜还有一群古怪的小孩在嬉戏。 他们毫不理睬他，然而那时，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长笛的音乐。 孩子们对音乐瞬间有了反应，乖乖地跟着它走了，一路走远。 那阴森的乐曲仿佛是引诱孩童灵魂的魔笛，他们听不懂问话，却能听懂音乐的命令。苏暮夜一路跟随着孩子们，最终来到了那栋通往瓦萨里长廊的废弃公寓。显然是孩子们特意把他带到那里的，然而让他们听从命令的却是笛声。 是笛声让孩子们带着他，把他带到那个目的地。 他一直不知道那天晚上吹笛子的是谁，但很可能是夏绿蒂姐妹的其中一人。然而她们早已失踪，又怎么可能现在在这里吹笛子。 两人穿过小巷，在幽暗的尽头看到一丝光芒。 苏暮夜放慢脚步警戒地走过去，远远地，他看见那块空地上有一群孩子正在那里嬉戏。 果然，他认出了他们，确实就是那晚他遇到的孩子。夏绿蒂姐妹失踪了，这些孩子却依然被留在原处，无人看管。 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个人站在那里，正在吹着长笛。 是肖爵。 他悠扬的音乐断断续续，那是苏暮夜熟悉的乐曲，声音就是从他这里传来的。 然而那些孩子的反应却跟那天晚上大不相同，他们正各自成群的散开玩耍，并不多看一眼音乐传来的方向。偶尔有人像被吵到似的抬头往肖爵那边看一眼，但又很快低头继续去玩。 同样的音乐，同样的乐器。 但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些孩子对肖爵的音乐根本没有反应。 这时候，看到苏暮夜走来，肖爵放下笛子朝他一挥手：“嗨，很准时嘛。” 在他身旁，另一栋房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也跟着挥手：“嗨，夜哥！宋瑾！” 苏暮夜看看他——竟然是莫思欢。 宋瑾则是一阵惊喜：“思欢！” 真的是莫思欢，没想到他竟然和肖爵一起来了。 上次夜晚在绿厅被他搭救只是深夜的一瞥，他们在逃亡中根本说不上话，匆匆就告别了。 能出人意料地在这里见面，肖爵在电话里根本没有说。 莫思欢屁股下面垫着几张乐谱，他拍拍裤子站起来，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哎，你们总算来了，听肖爵吹笛子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 肖爵随手收起长笛：“拿好那些乐谱，很重要的。” “拿不拿有什么区别嘛，你都说谱子早就记住了，但吹来吹去还不是没效果。” “可能是漏掉了什么细节，回头再看看。” “那给你，都给你，自己拿好了。早知道是这么无聊的活儿，我也不陪你玩了。”莫思欢把乐谱塞给他，一脸的无聊。 宋瑾都不用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或者对夏绿蒂姐妹的事情知道了多少，看这种随便的语气八成就是都知道了。他不但知道而且无所谓，莫思欢的心就是这么大，宋瑾跟他在一起心情就不自觉地轻松起来，但苏暮夜感受到的估计是多年来那种熟悉的头疼感。 听到这懒懒散散的语气，苏暮夜确实很头疼。 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莫思欢很委屈：“许久不见，你就这样对待自己以前的学生吗？” “看起来你还想补考？” “不不不！放了我！好啦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了，你什么态度我完全不在意！” “”不是师生关系就不能再训斥他，苏暮夜只能问肖爵：“为什么要把他带来？放春假没有地方去？” “说来话长了，”肖爵也很头疼，“思欢的直觉太敏锐，他自己看出来肖家有谁不对劲，所以就” 后面不用说也知道，肖家与蔷薇密会的关系来自于肖爵的外祖父梅菲斯爵士，所以并非每个家庭成员都知道他们的秘密。肖铃雨就是一个彻底的局外人，但这种事难不倒莫思欢，他从空气里都闻得出家里的哪个人有问题。 肖爵特殊的身份，他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那，对他什么都可以说吗？”宋瑾问。 “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的，”肖爵还没回答，莫思欢先抢答了，“其实那天晚上在绿厅我有好多话想跟你们说，但当时事态紧急只能以大局为重，我很担心你们的安危啊。” “真希望你能一直以大局为重，”苏暮夜说，“就安静地好好学习不行吗？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2 同类生物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宋瑾仿佛莫名被捅了一刀，这家伙果然还是在嫌弃他们吗？ 他怕苏暮夜的思想包袱是放不下了，带他一起查案已经很为难，再碰上莫思欢更是精神压力加倍。 突然有点担心他会脱发 肖爵倒是无所谓，笑着说：“放松一点嘛，思欢也有他的用处。反正是他自己愿意贴上来的，万一碰到意外也让他自己负责就行。” 莫思欢一听大骇：“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是真心话。” “我才不信，你嘴里有一句真心话？” “偶尔也是有的。” “一个字都没有！” “你们不要吵了， ”连宋瑾都觉得头开始疼，“心平气和的沟通不行吗？话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些乐谱是哪里来的？” 乐谱已经在肖爵手里，他随手递给宋瑾：“正想让你看这个，这可能是你们家族的东西，你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宋瑾拿过去看了看。 这些纸张已经很旧了，显然有些年头。而五线谱上的蝌蚪文，在他眼里仿佛是一行行的天书。 他很羞愧：“你们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懂音乐。” “重点反而不是音乐，”莫思欢说，“你们过来的时候看过那家玩偶店了吧？在它关门以后我们进去搜过，有用的东西都已经被带走了，最后只找到这些乐谱。” “那他们呢？”苏暮夜看看空地上玩耍的孩子们，“夏绿蒂姐妹就打算把他们这么抛弃了？” “据说有人照料他们的饮食起居，但其他的事情一问三不知，”肖爵说，“这些孩子可能跟璃江孤岛上的儿童是同一批，他们听不懂任何语言也不会说话，对外界一切信息的反应都很迟钝。” “但他们也不属于自闭症患者，而是自有一套特殊的沟通方法。如果不知道这种方法，就无法与他们进行交流。” “是的，血摇篮的语言我们不懂，唯一能使用的就只有这些乐谱了。我试着还原出了这段音乐，但结果你们已经看到了，完全没有用。” 苏暮夜想了想：“这段音乐我听到过一次，你的还原本身没有问题，音准和节奏都是准确的。当时这些孩子确实对音乐有反应，所以差错可能出在其他方面，比如说乐器？” 肖爵思索着：“不同的乐器确实能够造成微妙的差别，如果这些孩子的听觉格外敏锐的话，我的音乐听在他们耳中可能完全是另一番模样。”他说着问宋瑾：“你在璃江那座孤岛上也有过相似的经历吧？听说梁以道在他的地盘上养育了很多这种孩子？” 宋瑾点头：“当年的庄园毒杀案以后，他把后山机构无人照料的儿童全都迁移到那座岛上了。但是，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在乐器上。” “哦？” “我记得当时岛上的那些孩子也是听从音乐行动的，但那边的音乐通过广播传送。因为设备很陈旧，其实我听到的音乐已经有点失真了。既然连那种程度的声音他们也能听得懂，乐器的细微差别应该没这么多讲究。” “如果不是乐器，就是我们忽视了其他问题，”苏暮夜说，“我当时所看到的，跟现在这些孩子的情况肯定有某些地方不一样。正是因为这个差别，所以他们才会听不懂肖爵的音乐。” 宋瑾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会不会是因为摇篮曲？” “？！” “上次你在这里看到他们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平时吃什么食物，是吧？但我在璃江遇到的那些孩子，那时候也正巧看到了他们进食的画面。就像同一类生物的习性可以推演，璃江的情况在这里也适用，所以能推断出这边的孩子也需要定期进食。但夏绿蒂姐妹已经失踪多日，也许这里的摇篮曲随着她们的失踪而停止供应了？” “很有意思的设想，”肖爵点头，“摇篮曲是一种致幻效果相当复杂的植物，对每个人的神经系统影响都不一样。既然它是血摇篮的日常食物，就很可能对这类人有特殊的功效。” “他们可能会依赖摇篮曲进入一种特殊的心理环境，或者听到某种假想的声音，”苏暮夜说，“而这种环境与长笛的音乐相结合，就能够实现正常的沟通效果。一旦缺乏食物摄入而不能满足这个条件，他们也就听不懂音乐了。” “说正常也很勉强，”宋瑾说，“不管在这里还是在璃江，孩子们都只是单方面在听从音乐的命令。就算我们能找到摇篮曲给他们食用，也只能得到一群傀儡而无法与他们进行对话。” “会跟食用方法和用量有关吗？”肖爵说，“如果能知道他们进食以后的变化，比如能看到或者听到什么，说不定就好办了。” 但是，他人脑海中的思想是不可能看到的。 谈话陷入了僵局。 然而这时，一直在旁不作声的莫思欢突然开口了：“既然同一生物的习性可以推演，那把这些小孩的情况推演到宋瑾身上，不就行了吗？” 宋瑾：“？？？” “既然你跟他们都是同一血脉的兄弟姐妹，那就让你吃点海藻看看有什么反应？” 宋瑾：“” 无穷的胆量和勇气，这真不愧是莫思欢才敢说出来的话。 就算宋瑾本人对这种事稍微有点好奇，他也不敢轻易尝试，更不敢这样随口乱说。 肖爵也是吃惊到呆了一会儿，过几秒才回过神，茫然地问：“这个，你就不怕吃出人命吗？” “我相信他，你们也该多信任他一点嘛。” “” 苏暮夜已经很想离开这个对话场景了，说：“那，你们自己再商量看有什么解决办法，我们先去调查那家渔具店。” 说着他就把宋瑾弄走了。 再继续讨论下去，莫思欢说不定又要爆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办法。如果陪着他一起放飞，怕是好多人迄今为止的努力都要前功尽弃。 走出一段路以后，宋瑾还是哭笑不得：“思欢还是老样子。” 苏暮夜无奈地扶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肖爵也算是碰上对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3 价值 肖爵的自来熟和善于编织谎言的特长曾经把宋瑾骗得团团转，他演戏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但这些套路在莫思欢面前估计根本没用，他不会被人带着跑，只会反带着别人瞎跑。 日常糊涂和短暂的敏锐在他身上达到奇妙的统一，在复杂的局面中他随便就能戳到重点，连他自己都抓不到其中的规律。 其实，宋瑾的用处肖爵和苏暮夜又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们都清楚这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办法。 “思欢的说法，倒是给了我一个思路。”宋瑾说。 “不能冒险。”苏暮夜看他一眼。 “并不是要吃海藻，你别紧张，”宋瑾努力组织一下语言，“是这样的，根据同类的生活习性去推断也是一个方法。虽然我们不知道那些孩子在想什么，但既然我和他们是同族，我自己的经历和心理变化以及最后引发的结果，说不定可以模拟在他们的身上？” “比如说。” “比如我在璃江的时候曾经接触过摇篮曲的提取物，它能让我回忆起十五年前庄园毒杀案的几个场景，但清醒的时候我早就不记得这些事了。而当时我的精神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对外界反应跟平时完全不同。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种紧张的精神状态能够引发与恐惧相关的回忆，而情绪和记忆互相的影响也能作用在那些孩子的身上——当然，这只是一个例子，并不是要去吓唬他们。” “还有别的例子吗？” “除了摇篮曲，同样对精神产生影响的泽塔试剂有参考价值吗？你也知道当年在慕尼黑的研究所里，宋幽虚构了一栋假宋宅让我居住。这种熟悉的生活环境有利于珐蕾拉的治疗，让我处在一种放松和稳定的状态，能留下记忆的也都是轻松愉快的事。” “摇篮曲的研究资料都在梁以道手里，目前只知道两种制剂有一部分相似的药理作用，”苏暮夜想了想，“也就是说，你的情绪和思维是密切相关的。轻松的情绪能够引发愉快的记忆，而恐惧情绪则能引发可怕的记忆。摇篮曲能够加速这一思维构建过程，让人迅速回忆起一些特殊事件。” “对，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孩子是在食用摇篮曲以后，通过药物作用回想起曾经服从某些命令的记忆。而那些记忆与长笛的音乐声有关，从而导致他们像条件反射那样听从音乐的指令去行动。但现在他们没有摇篮曲也就记不起那些事，音乐自然就不能产生效果，所以不管肖爵怎么吹笛子都不会有用。” “难道要给那些孩子找新的食物？但珐蕾拉让我们尽量不要接触摇篮曲；那剩下的另一种方法就是” “模拟出当时使他们听从命令的那个场景。” “对。” 如果想不起来，就去亲眼看看。 设身处地回到曾经经历过某个场景中，失去的记忆也许就能找回来。 然而这个方法几乎不可能实现，想要将过去的现实还原，首先要知道现实的具体内容。 夏绿蒂姐妹抚养的这些孩子比璃江的那一批年龄小很多，所以他们都出生在十五年前的庄园毒杀案发生以后，跟后山机构应该没有关系。那这些孩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是通过怎样的途径落到夏绿蒂姐妹的手里，之前又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这一切的疑问，根本无从着手。 苏暮夜想到了孩子们手腕上的条形码，它像是一种便于管理的身份证明，很可能储存着有关他们的资料。 肖爵调查过那些条形码吗？ 这时候，宋瑾却突然不再吭声了。——在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其实这种事根本跟案件无关，也不应该去做。 他低声说：“我们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什么？” “音乐对他们而言是指令，而不是沟通的语言。就算弄清楚它如何产生效果，也只能让那些孩子从听夏绿蒂的话转变成听我们的话，这有意义吗？” “蔷薇密会的目的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他们是想探究血摇篮的秘密？用这些被抛弃的孩子作为突破口，这样是不是对他们太残忍了。” 血摇篮的后裔究竟是怎样一种东西，这个谜团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然而这些孩子并不理解成年人世界的欲望，他们只是每天懵懂地活着，每一天都可能是生命的尽头。 勉强去探究他们的内心，这人道吗？ 如果把他们当作特殊案例去研究，跟当年后山机构所做的事又有什么区别。 “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也知道被当成实验品是什么感觉，”苏暮夜说，“所以想要保护他们的安宁，就得尽快把夏绿蒂姐妹找到。其实所有人都不是真正对那些孩子感兴趣，只是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肖爵接近他们也是为了套出有用的情报，如果找到其他渠道他自然就会转移注意力。” 费尽心机的探究和利用，是因为对方还有价值。 这时候的价值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词语。 弱者的价值不属于他自己，他的价值，只是为了被强者敲骨吸髓。 阳光斜照，街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 他们离开那条小巷回到街道上，按照兰溪调查报告地图的指示，在玩偶店的门口朝西南侧，就能看见街道尽头那家渔具店的一角。 考虑到那些孩子的将来，这一次的调查就变得格外重要。 宋瑾在路上计算两家店之间的步行时间，发现十分钟是报告的保守估计，事实上快步行走完全可以将这段距离压缩到五分钟。因为附近商店很多，这个距离并不会引人怀疑，很可能对方开始监视的时间比他们想象中还早，夏绿蒂姐妹却始终毫无察觉。 来到渔具店的门口，这家店的地理位置靠近维琪奥桥，附近旅游景点众多。 此时街道上游人如织，喧闹的环境与数分钟路程以外的那家玩偶店完全无法比拟。监视者选择了一个极为巧妙的地方，他就像是隐藏在森林中的一片树叶，在越是人声鼎沸的场合中，他的存在也就越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4 监视和逃亡 这家渔具店中等规模，显然比夏绿蒂的玩偶店要专业得多，但与相邻的珠宝首饰和皮革制品商店相比则有些不起眼。 商店的黄铜铭牌分别用英语和意大利语介绍了公司历史，这是一家注重产品质量和诚意服务的小型家族企业，该商店在当地已经经营数十年，始终致力于为不同层次的垂钓爱好者提供切实需求的产品。 由于行业的特殊性质，商店面对的顾客群体范围是有限的。它经过这数十年的经营，双方已经结成一个比较紧密的团体，关系要胜过普通商店的经营者与顾客。 佛罗伦萨当地有肖家和蔷薇密会的分支机构，他们和夏绿蒂姐妹一样对这座城市很熟悉。血摇篮是外来者，很难在这种夹缝中隐姓埋名长达数十年。所以这家店本身应该没什么嫌疑，反而是凶手特地在这种容易暴露自己的地方采购作案工具，更加难以理解。 商店建筑物的外观与网站资料毫无差别，是一栋两层古典式建筑。走进店里，一楼是敞开式的展示厅，橱窗明亮，店内的装饰十分简洁。热销商品按照用途分门别类进行展示，墙壁上挂着一些垂钓俱乐部会员的鱼拓纪念。 快到中午时分，整个店堂都空荡荡的一位顾客也没有。 考虑到现在不是钓鱼季节，在一天里的其他时间估计也不会有多少客人。 到了二楼是售货区，这里的空间区域只有一楼展示厅的一半，隔壁是私人性质的垂钓俱乐部，不对外开放。售货区的柜台里摆着各种钓鱼用具，手竿，鱼漂，饵料，钓箱商品十分齐全。 柜台后面，一名年轻导购正在打瞌睡。 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导购抬头看他们一眼。见是两名年轻的外国观光客，他又兴趣缺缺地继续睡了。 会在这种季节来购物的都是商店的熟人，外国游客不会在渔具店买纪念品。凭经验估计他们随便看看就会走，导购根本懒得认真接待。 阳光晒得木地板暖洋洋，整个店里都弥漫着懒散，轻松的气氛。 如此惬意和谐的地方，很难将它与可怕的谋杀案联系在一起。 苏暮夜没有立刻去向导购问话，他踱步到柜台前，看着成列商品似乎若有所思。 宋瑾独自四处看了看，远处有一扇落地窗，他走过去推开玻璃门。 窗外是一处很小的阳台，只能容下两三人站立。阳光下的河岸吹来舒适的清风，他站在阳台上，一眼就看见镶嵌在左侧外墙的风向标。 铜制的风车在风里轻轻摇晃，正是照片上见过的那个。 他顺着风向标的方向朝西方看去，那边的视野果然一览无余，在不远处的尽头就能看到一处平台，是夏绿蒂玩偶店的二楼。平台上有一架秋千，在风中轻轻摇晃着，但从这个距离看不清什么。如果宋瑾手里有一架望远镜，想要监视那个平台确实很轻松，甚至能透过窗户看见会客厅里的景象。 然而他眺望着那里，却逐渐生出一种疑问——在这种视野范围，精明警惕的夏绿蒂姐妹，真的会不知道自己被人监视了吗？ 从渔具店风向标到二楼平台之间的区域确实很开阔，但既然这边能看清楚对面，也就意味着从那边也看得到这里。就算监视者足够狡猾，有办法巧妙藏身，他毕竟是不熟悉环境的外来客，绝对不如在本地长期居住的夏绿蒂更加了解这个地方。所以双方处在同样的视野条件下，夏绿蒂在经验上却更占优势，而结果却是监视者看得到她们，她们看不到他，这可能吗？ 在迷雾中，宋瑾隐约抓住了一点东西。 重点就是这个问题了：夏绿蒂姐妹，知道自己在被人监视吗？ 联想到她们的失踪，那些被留下的孩子 还有血摇篮的复仇目标，蔷薇密会想在孩子们身上挖掘出的秘密 他似乎明白了。 首先，在玩偶店活动的只有两种人，那些懵懂无知的孩子，以及夏绿蒂的三名家族成员。 其次，在夏绿蒂失踪以后监视行动就随即停止，说明监视者的目标是她们，而不是那些孩子。而监视行动看起来简单，背后却隐藏着无法预测的危险，甚至会威胁生命。所以夏绿蒂继续跟孩子们在一起，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她们决定离开这个地方，将监视者引走。 是的，这就是她们失踪的真正原因——是她们主动选择离开的。 这个计划执行的很成功，目的也确实达到了。随着夏绿蒂姐妹的离开，监视者也立即撤退结束他的任务。 而眼见她们失踪，蔷薇密会迅速展开行动接近那些孩子。夏绿蒂姐妹知道蔷薇密会不会伤害无辜者的性命，所以这种行动反而是对孩子们的一种保护。只要有他们在，血摇篮或者梁以道，甚至后山机构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孩子们的处境是很安全的。 这就是她们的想法。 为了保护他们，夏绿蒂姐妹不惜将自己主动暴露在危险中。 她们甘愿成为血摇篮的猎物，就此亡命天涯。 监视者究竟要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是否已经找到了她们，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宋瑾相信夏绿蒂绝不是有勇无谋，肯定早就为自己准备了退路。 但她们根本没有帮手，被这个家族雇佣的人全都身在局外，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三个女人，两名老妪和一名少女无法长期逃亡在外，她们究竟打算怎样脱离这个险境？ 如果无法全靠自己，就需要帮手。 然而连她们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别人想帮忙也 ！！！ 宋瑾突然有一个猜测。 会不会，她们早就计划好自己的逃亡路线，并且准备了一个安全的目的地？ 她们打算先逃到那里，然后再通过某种方式，将她们所在位置的信息传递出去？ 传递消息的肯定不是夏绿蒂本人，容易被血摇篮发现。所以信息很可能留在了某个地方，既安全，又能够被人找到。 一个安全，又显眼的地方。 为了保险起见，信息可能进行了某种密码保护，需要解读。 答案显而易见——是那些孩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5 熟客 被夏绿蒂姐妹养育的孩子也是血摇篮的后裔，他们既不会说话也无法沟通。虽然生理结构没有缺陷，但在言行上对外界信息毫无反应。 因为缺乏有效的手段迫使他们说话，这些孩子对他人而言没有利用价值。而监视者的目标是夏绿蒂姐妹，只要能追踪到她们就不会去特意调查其他对象。 在失去监护者以后，这些孩子就像是被放养在野外的羊，无人照料就会自生自灭。 谁得到了他们，谁就会多一份累赘。 夏绿蒂知道谁都对这些孩子避之不及，所以这个最显眼的地方反而成为了藏匿秘密最安全的地方。就算真的有人怀疑到孩子们身上，也没有办法向他们套话。 于是她们在逃亡之前将自己的行踪留在那里，只要没有人主动发现这些线索，秘密就会被安全隐藏住。但这份安全又是有时限的，在她们落入监视者手中之前，必须有人发现线索并且成功解析，找到她们的所在地。 那么，线索究竟藏在哪里呢？ 不需要孩子们主动告知，有隐匿性但是不难被发现。如果是肉眼能看到的东西，宋瑾立刻联想到一种可能——是条形码。 那些孩子手腕上的条形码。 条形码包含着未知的资料和信息，猜测那是夏绿蒂姐妹便于管理的一种手段。但她们既然能编写信息自然也可以修改，在逃亡之前完全有机会在条形码里写进新的内容，然后让它等着被人发现。 血摇篮已经被她们引开，剩下的只有蔷薇密会。而他们正在寻找黑悬丝案的凶手，不会放过任何有关血摇篮的线索，一定会注意到这些显眼的条形码。 然而夏绿蒂姐妹真的能预料到这一切，相信蔷薇密会一定会搭救她们？或者，她们真正的目的不是被搭救，仅仅是妥善地留下那些信息？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件事告诉肖爵，让他调查条形码。 宋瑾返身离开阳台。 他随手推开玻璃门，看见苏暮夜正站在门旁。 他似乎站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正远远看着柜台的方向，像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宋瑾问。 “看柜台商品的成列位置，想到一点事。” 宋瑾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柜台那边导购后方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款式的钓竿和鱼线。 商品陈列经过精心设计，很容易吸引到顾客的注意力。但宋瑾看着那边，突然发现一个小问题——商品陈列的方向面对阳台，如果有人像他这样从阳台走回到店堂里，很可能会无意识的顺便去看几眼 这是商家常用的心理手段，利用视觉效果博取顾客的注意，顾客只要看就可能买东西。然而这种小细节出现在这里，难免让他生疑。 这时候，苏暮夜说：“我在怀疑，当初凶手在阳台上结束监视返回店堂的时候，可能看到了这些商品。” 在阳台上转身，离开，回到店堂，看见陈列商品。 这是一串合理的，连续的动作。 他注意到商品和阳台之间位置的关系，刚才已经尝试过几次。而宋瑾也无意识地重复了这些动作，说明这事发生的概率很大。被使用在凶案现场的钓鱼线，就是陈列商品其中的某款，凶手可能看见鱼线以后觉得可以利用在谋杀案件中，所以将它们买回去并染成了黑色。 就这样，普通的钓鱼工具成为了凶手的帮凶。 由此，监视和谋杀之间构成了这样一个新的逻辑关系——原本凶手的复仇计划构思并不完整，却在监视夏绿蒂姐妹的过程中无意中看到渔具店的商品。钓鱼线让他产生了灵感，从而想到如何布局谋杀现场传达出他需要的信息。 “凶手会不会太随便了？”宋瑾有些不敢相信，“复仇是一连串系列案件，肯定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构思。这种计划为什么会不完整，还要靠偶然发现的小细节灵光一闪？” “也可能是计划中途发生了改变，修改过某些细节，但这不是个好现象，”苏暮夜说，“行为方式能透露出当事人的性格，不论黑悬丝案的凶手和监视者是同一个人还是同一批人，他们都在根据环境变化随时完善他们的犯罪计划。” “是因为他们很随意？或者机敏，还是特别谨慎？”宋瑾思索着，“之前推测的复仇心态就不够全面了，没有把握住他们计划的全貌。” “这也是我担心的，你在阳台上发现了什么。”苏暮夜问。 宋瑾说了他关于条形码的猜测，但验证猜测还需要靠实际的调查。两边得到的线索都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撑，却让案件的雏形变得越发复杂。而这时候，柜台上打瞌睡的导购似乎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正在伸懒腰。 他睡眼惺忪，奇怪地看着这两个乱逛却不买东西的观光客。 苏暮夜让宋瑾给肖爵打电话约见面的时间，自己去向导购问话。这是个看起来毕业不久的年轻人，毫无城府，心思都很清楚的表现在脸上。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年轻导购的英语比较蹩脚。 “我们是垂钓爱好者，有人推荐来这家店看看，”苏暮夜说，“你可能见过他，半年多以前他常来这里，喜欢在那边的阳台上看风景。” 这只是一种假设。 事实上，监视者可以化妆成不同的人或者多人轮流，完全不会引起店员的注意。 果然，导购摇头：“似乎不记得您说的这位先生，如果是我们店里的熟客，可以直接告诉我他的名字。” “因为是通过兴趣爱好认识的，其实也不知道他的全名。他说自己当时在这里买过大量的钓鱼线。就是那款，有数十公斤。” 导购顺着苏暮夜指的方向看了看。 那款钓鱼线是所有同类商品中最高档的一种，质地坚固也比较贵，平时卖得不多。数十公斤的量是商店半年的销售额，如果真有这种顾客导购不可能不记得。 他努力想了一会儿：“啊，对！确实有这回事。” 然而接着，他却给出一个根本想象不到的答案。 他指向宋瑾：“半年前那个买钓鱼线的人，不就是他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6 真假顾客 苏暮夜一怔。 他朝那边看了看，宋瑾还在专注地打电话。 他背朝柜台，对这边的谈话浑然不知。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这短暂的瞬间里，他已经被商店店员指认为购买犯罪工具的嫌疑人。 黑悬丝案的凶手在半年多以前曾经来到这家店，那时候黄铜怀表案件尚未发生。按照时间推断，当时谢司已经在宋幽身边制造破绽，转移他的注意力；而梁以道也已经通过赫歇尔的情报网掌握住锡林的动向，正等待机会将宋瑾骗到锡林开始他的一切计划。 血摇篮的复仇，还在谋划中。 至于宋瑾本人，那段时间他在学校里应该过着相当平静的校园生活。 他完全不知道在短短的几个月以后，自己的人生将怎样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对于导购的证言，苏暮夜一瞬间在脑海中构思出几种可能，那些可能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他短暂的沉默已经足够让擅长察言观色的商店店员觉察到不对劲，他立刻后悔自己嘴太快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他吗？”苏暮夜问。 言下之意，他不能肯定这名店员的记忆能力。 他是佛罗伦萨的当地人，在他眼里亚洲人应该都长得差不多。 而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刚才一瞬间听到证言的意外已被理智所替代，他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当时的宋瑾在学校念书，生活作息正常，身边也随时有宋幽派出的人在监视，他不可能突然跑到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 导购面对他的问题不敢吭声了，他拿捏不准这人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 于是，苏暮夜又问：“已经过了半年多，你能肯定自己当时没有记错脸？” “不是脸，”对方犹犹豫豫地，“你们是从外国来的游客吧？中国人？日本人？我可分不清你们亚洲人的长相，是看到了这个——” 他说着弯腰在柜台里翻找了一会儿，抱出一叠厚书扔在苏暮夜面前。 砰，一声响。 铜版纸的精装时尚杂志纷纷散开，扔满了一柜台。 是国际版的男装杂志，封面上姿态各异的模特身穿着当季流行的服饰。苏暮夜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本的封面上，他看看模特身上穿的衣服，又回头看了看那边正在打电话的宋瑾。 原来如此。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是一样的。 “当时我正在看这本杂志，所以才注意到他，”导购指着那张杂志封面，“这个品牌当季上市的新款一般没这么快能买到，正巧我也很喜欢，所以当时还挺羡慕他的，也把他记得特别清楚。不过，是我太心急看错人了吧？同样的衣服和相似的身材，世上又不只有一个人。” “可能吧。”苏暮夜说，他不想多解释什么。 这时候宋瑾跟肖爵打完电话，朝柜台这边走来，他发现这边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劲。 苏暮夜的神情不太对，虽然他平时也一脸冷淡的猜不透在想什么，但宋瑾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异样。 “怎么了？”他问。 “换个地方说。”苏暮夜留给导购一点小费，转身下楼去了。——这里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再逗留。 宋瑾知趣地点了点头。 导购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下楼，离开商店。 他们是用中文对话的，他听不懂，总觉得刚才发生了某种他想象不到的事情。 但作为商店导购，他也接待过各种奇怪的顾客，并没把这两个外国人当回事。他嘟囔着收起杂志，倒头又去睡午觉了。 走出商店，外面暖阳高照。 肖爵和莫思欢在玩偶店那边的调查已经结束了，会跟宋瑾他们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走在游人如织的街道上，宋瑾刚想问苏暮夜刚才到底发现了什么，他已经先开口了：“宋瑾。” “嗯？” “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是哪里来的？”他问。 宋瑾一愣。 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其妙。 然而他发现苏暮夜的神情非常凝重，甚至有一点严肃。 不等宋瑾回答，他说：“刚才在渔具店里，那名导购说你半年多以前曾经去过那家店，是你在那里购买的钓鱼线，而且当时就穿着现在这件衣服。” 宋瑾大吃一惊：“我没有啊？我从来不钓鱼，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店，是不是他记错了？” “当时他看到的应该是黑悬丝案的凶手，对方在购买鱼线的时候穿着跟你同样的衣服，并且让目击者留下错误的记忆，把他误认成你，我不觉得这是一个纯粹的巧合。”苏暮夜说，“他们特意挑选了一个跟你身材相似的人去买东西，造成错觉。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你，所以要问你衣服是从哪儿来的。” 宋瑾的头脑有些空白。 他僵硬地茫然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件衣服确切是从哪来的。” 宋瑾的头脑还是僵硬着，他感到一丝寒意慢慢从脚下升起。 苏暮夜的问题，让他回想起半年前曾经发生的一件小事，但当时他没有发现这其中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端倪。 他竭力回忆着：“当时是比现在更温暖一点的天气，可能是5月初？我在学校突然收到一个包裹，里面装的就是我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衣服。” “包裹是从意大利发件的，但确切地址不详细，我查了一下知道这是国际品牌刚上市的新款，所以以为是宋幽送的。他在米兰的工作室跟许多服装公司都有合作，经常会收到赠送的样衣，尺寸适合的话就会送给我。” “我去问他，他说没有发过这种东西，但我们都没在意。因为工作室平时比较杂乱，收发包裹很多，如果有谁错发或者多发包裹会告诉宋幽，让我退回去。但后来一直没人提起这事，宋幽大概自己也忘了，我看这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就把这衣服穿起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7 对策 “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吗？”苏暮夜问。 “当然发生过，”宋瑾点头，“我和宋幽都不计较生活小事，正是因为有过先例我才没有太在意，是我太大意了。” “跟你没关系，血摇篮制造诡计的目的就是要把你跟黑悬丝案扯在一起。就算你没有收下这件衣服，他们也会再想别的办法。” 更重要的问题在于 这是一个相当阴险的诡计。 在渔具店购买鱼线的凶手故意将同样的衣服送给宋瑾，初看简直就像一次无聊的恶作剧，毫无意义。因为当时凶手在佛罗伦萨当地，而宋瑾远在万里之外的美国，完全不知道他具体会怎样处理这个包裹。 而就算他毫不知情的收下包裹，也不知何时会穿这件衣服。流行款式在短短几个月内就会烂大街，到时候他走在路上只是众多着装相似的年轻人的其中一个。 远隔重洋的拥有同样服装的两人，根本就联系不到一起。而且谁都无法预测到宋瑾哪一天也会来到这家渔具店，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这家店产生联系。 他的行动轨迹，是完全脱离血摇篮掌控的。 然而他们掌控不了他，却能够一直准确掌控着自己的复仇计划。 正是通过这一层关系，他们才有足够的信心，相信宋瑾必定会在他们的策划中成为嫌疑犯，至少必定跟黑悬丝案脱不了关系。 血摇篮知道自己的复仇对象都是蔷薇密会的成员，而梁以道的黄铜怀表计划又会让宋瑾和蔷薇密会扯上关系。自己的成员被杀，蔷薇密会就会展开调查，只要他们注意到谋杀现场的钓鱼线并且查找它的来源，最终就会找到那名商店导购获取他的证言。 ——购买钓鱼线的嫌疑人的外形和着装。 导购也会像告诉苏暮夜那样，将这个情报告诉别人。 根据这些线索，就能还原出一副简单的嫌疑人画像。 当然，血摇篮不能对梁以道和蔷薇密会的行动推测的分毫不差。黄铜怀表计划实行得磕磕绊绊，黑悬丝案的调查任务最后也落到了苏暮夜手里。然而这些细节的差错不会影响到最终结果，嫌疑人的画像最终一定会流到宋瑾手中。 因为黑悬丝案是一系列惊悚的血腥案件，谋杀对象又只针对蔷薇密会的成员。在机构内部必定有很多人关注这件事，嫌疑人画像的消息自然也会顺势被他们传播出去。 而到了那个时候，宋瑾已经跟蔷薇密会有很深的联系，他会有许多情报来源。黑悬丝案这么严重的案件迟早会通过某种渠道传入他的耳中，一旦他得到嫌疑人画像，就会立刻发觉他跟自己的相似。 血摇篮就是通过这层层关系，间接掌握住宋瑾的行动。 在这诡计下隐藏的真正目的，苏暮夜也很清楚。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早在当初锡林黄铜怀表的案件中，宋瑾就曾经被诬陷成杀害学校保安张琛的凶手。有人打电话假冒张琛与他深夜见面，赶到公寓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死了。 宋瑾原本对黄铜怀表的案件并没有起疑，毕竟当时还没有发现明显的疑点。是凶手恶毒的诬陷让他感到愤怒和不甘，这才开始认真起来主动产生了调查案件的意愿。 他平时随遇而安甚至有点软弱，却有着非常强的自尊心和正义感。他绝不会委曲求全，更不会让恶毒的犯罪者逍遥法外。 血摇篮，正是非常清楚他的性格弱点。 他们很确信，只要宋瑾知道了黑悬丝案，并且知道该案的嫌疑犯与他外形相似，他就一定会主动要求查案来找出真相。 所以，无论宋瑾在这半年里有什么样的遭遇，他最终都会主动来参与这件案子。 血摇篮一开始就设好了这个陷阱，而且早已对宋瑾的性格和心理了如指掌。而可怕的是蔷薇密会，宋幽，珐蕾拉，包括生活在宋瑾身旁的尤弥尔和雷泽所有人对此竟然都毫无察觉。 半年前苏暮夜还不认识宋瑾，他也无从得知血摇篮究竟通过什么途径对他了解的这么清楚。而更加难以想象的是他们明明是同一血脉的血亲，血摇篮对宋瑾这种莫名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 不惜反复的伤害他，诬陷他，也一定要让他参与进这件案子里来。 必须要他知道这件事，而且不能逃脱。 这种强烈的执着，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该知道的事情，宋瑾在璃江的时候都已经从梁以道口中知道了，难道光是这样还不够吗？ “看来，宋幽也有疏漏的时候，”这时候，宋瑾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他小心翼翼的把我看得这么紧，又有什么用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就有人把我的底细都摸穿了。” “发假包裹并不难，这件事谢司就可以做到，”苏暮夜说，“他的职业是服装助理，有拿到衣服的机会。而且当时他和宋幽既是同行又有私交，有很多办法可以获得你的联络地址。但重点不在这里。” “我明白的，”宋瑾点头，“这件事里他应该只是一个跑腿，宋幽的口风很紧，不会把我的事情到处乱说，重点是血摇篮到底从哪里了解到我的情况。” “要找人排查一下吗？” “现在也没有时间了吧。” “那就只能无视那名商店导购的证言，当做无事发生过？凶手诬陷你的陷阱最先被我们发现，这是你的运气。如果消息不再扩散到其他人耳中，血摇篮挑衅你的计划就无法得逞。” 苏暮夜提出的建议是合理而安全的。 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宋瑾就不会成为嫌疑犯。他的处境不会像在锡林的时候那么糟，一切都可以按照原计划进行。 但宋瑾没有回答。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妥协，但明知道对方故意挑衅却置之不理，这种缩头乌龟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然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事也已经发生的够多了，如果这次在接受挑衅和顾全大局中依然找不到两全的解决方法，这跟当初那个无知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甘心被诬陷，但也不想就这样上钩。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确切的说，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对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68落单 “已经发生的事也不能再多计较，”他说，“至少现在，我们身边的人都是可靠的。” “是的，因为这次的情况不同以往，跟陌生人配合行动的风险很大，”苏暮夜说，“除了蔷薇密会和pa调查公司会提供一些外围的协助，现在你能直接接触到的只有兰溪，莫思欢，肖爵这些我们熟悉的朋友。” “所以，血摇篮无法接近我。他们只能推测我的行动，但不能确切知道我何时何地在哪里，具体打算干什么。” “是的。” “那么，我就可以假装成不知道渔具店的事？……或者知道，但毫无反应。” “嗯。”苏暮夜不置可否。 宋瑾解释：“我们都很清楚，虽然这些人的杀人手段残忍，但他们绝不是有勇无谋的暴徒。他们的每一次行动都经过精心策划而且带有明确的目的，对我也不会例外。反复纠缠我只是表面现象，这种执着背后，肯定隐藏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重要原因。” “所以，光是利用梁以道的黄铜怀表计划还不够，他们事先又准备了杀人凶手伪装成我的诡计，竭力要把我扯进这件案子。那么，他们已经花费了这么多精力，如果我依然无动于衷又会怎么样？” 苏暮夜若有所思。 宋瑾继续说：“他们没有使用直接的强硬手段，目前为止只是在对我施加无形的精神压力。梁以道在璃江的时候也没有强迫我必须去干什么，那假如我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也根本不知道渔具店发生的事，会怎样呢？” “血摇篮不会善罢甘休，”苏暮夜逐渐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们一定会针对你继续构思其他的诡计，直到把你钓出来为止。” “对，他们会以为之前的手段都没有奏效。然而复仇计划已经完成了大部分，他们不可能无休止的杀人，”宋瑾说，“留给他们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在所有的复仇结束之前必须让我上钩。……而一旦时间上有了紧迫感，就算是再冷血的凶手。恐怕也会有压力。” “压力会刺激他们加速行动，”苏暮夜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是打算故意按兵不动，吸引他们主动来找你？” 宋瑾点头：“对，这是最理想的结果，只能假设有这种可能性，毕竟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慢悠悠的再设置陷阱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逮捕黑悬丝案的凶手，只要利用这个按兵不动的计策吸引他们露出一点马脚，我们就有胜算。” 在这个时候，他的头脑突然格外冷静。 以往那种急切的好奇心，强烈的正义感都演变成了一种清醒的思路。 他曾经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亲手揭开血摇篮的秘密，正面质问他们的想法，然后将他们逮捕归案接受法律的惩罚，然而这个打算却早已被对方预测到并且加以利用。明知前方是陷阱却不得不跳进去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他不能让他们得逞，但也绝不放弃自己的执着。 所以，他想到了这个对策。 计划不变，但实施计划的行动顺序可以改变。 原本他是打算找到凶手，弄清楚他们的想法，再进行抓捕；但可以改动这个顺序，以抓捕为最优先目标，归案以后再慢慢进行审问。 他只想跟血摇篮好好谈一次，并不坚持要亲手抓住他们。 如果以抓捕为优先，他就可以暂时退出调查团体，让其他人去办这件事。 这种退出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是真实还是演戏，血摇篮并不知道，但对他们而言这是个不佳的信号。宋瑾不调查案件，就意味着他们之前设下的陷阱没有作用，为了引他上钩必须尽快想出其他办法。 “我们其他人继续行动，只有你独自离开这个计划，你确实会很引人注目，”苏暮夜说，“但这么危险的事最好跟宋幽商量一下，他是确定你不会落单才同意你来查案的。” “隔墙有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宋瑾说，“而且离开调查组也不等于落单，只是要让血摇篮误以为我已经跟案子没有关系，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也行，可以让肖家或者兰溪那边的人跟你一起。渔具店的那个导购很容易被人套话，估计我们去过那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 “希望如此。” 血摇篮用来钓鱼的陷阱，就这样被宋瑾用反钓鱼的计策暂时化解。此时他倒希望对方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因为情绪失控陷于疯狂的人才更容易被心理诡计所欺骗。现在，考验他耐心的时候到了，追查凶手踪迹和夏绿蒂姐妹的下落就交给苏暮夜，他这边需要按照他自己的计划另辟蹊径。 …… …… 结束渔具店的调查，来到咖啡馆的时候肖爵和莫思欢已经到了。 他们这边关于玩偶商店找到的乐谱和魔笛的奥秘依然是一个谜，不管怎么尝试，孩子们始终对肖爵的长笛乐声毫无反应。 夏绿蒂姐妹的玩偶店雇佣了几名兼职店员，其中也包括苏暮夜曾经在店里遇见过的那个老妪。她们失踪前将孩子们委托给这些人照料，肖爵也是想了些办法才能接近那些孩子。音乐的秘密无法解开，他也只能暂时收手，如果继续纠缠的话那些监护人会起疑心。 有关这一系列的调查任务，原本的计划是如果进展不顺利就必须如实上报，而后转交给蔷薇密会的秩序者继续处理。但现在得到了渔具店那名导购的惊人证言，他们就必须暂时隐瞒这件事。 为了避免给宋瑾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条线索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夏绿蒂姐妹被监视，宋瑾被刻意诬陷成凶手，这两件事不一般。血摇篮可能就隐藏在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肖爵说，“蔷薇密会肯定不会对近在咫尺的对手袖手旁观，如果秩序者开始行动，我们就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 “一旦这件事有其他方面插手，宋瑾的计划就难以实施，”苏暮夜说，“但如果你迟迟不上报调查结果，蔷薇密会肯定会起疑心；就算编造出假的报告蒙混过关，那间渔具店里发生的事也迟早会被查到。” 纸包不住火。 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同样不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69资料库 肖爵说：“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去，虽然报告时间掌握在我的手里，我也只能帮你们隐瞒这两三天。编造假报告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如果超过时限调查依然没有进展，就必须要将今天的情况如实上报。” “血摇篮肯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宋瑾说，“我只需要一个适当的场合，……假设的条件是公共场所，不引人注目，而且跟踪者随时能脱身。因为离开璃江以后始终有人陪同我行动，就算有谁想跟我单独接触也找不到机会。所以，如果我出现在适当场合的话，血摇篮很可能会迫不及待的马上现身。” 肖爵陷入沉思。 这要求很难办到，他也清楚珐蕾拉和蔷薇密会的交涉过程，正是因为能保证宋瑾参与调查的行动细节，他们才会同意放人。如果让他落单导致什么三长两短，会带来很麻烦的后果。 “宋幽公寓周边的两公里范围如何？”他问，“那片区域地理位置比较繁华，想跟踪你或者脱身都很容易。我再配备一些人伪装成游客混在行人中，也能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宋瑾不置可否，喧闹的街道确实满足公共场合容易逃脱的条件，但大多数行动会受到限制，而且不方便谈话。如果血摇篮像梁以道那样是想告诉他一些事，甚至要强行把他带走，他们不会在那种地方动手。 他们需要更合适的场所。 会在哪里？ 这是一个难题，他的脑海中一片迷雾。 “如果想钓鱼，就要去适合它们生活习性的场所，”这时，苏暮夜说，“但现在只有血摇篮知道你的情况，你却并不了解他们，贸然凭空推测恐怕也很难找到正确的答案。” “就算时间紧迫也不用着急，”肖爵安慰他们，“两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不需要现在非得讨论出结果，我也会再去其他地方看看能打听出什么。” 宋瑾还在思考着。 似乎有些东西就在不远的地方，只差一点他就能抓住。 ——只有血摇篮知道他的情况，他却并不了解他们。 苏暮夜的话，无意中给了他一点提示。 双方不对等的条件是陷阱奏效的前提，他几乎对敌人一无所知，才会被随意摆布。然而困境不等于毫无胜算，假设沿着这个结果反推回去，敌人手中的情报会导致他们怎样的行动模式？事物的一切行为全都有迹可循，它的出发点来自于事主的认知即经验，再加上多次重复最终固定成的一种惯性。 血摇篮已经熟练地了解他，不断地剖析他，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潜伏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就像空气般的存在于他的生活中，与他形影不离。 如果是在那么近的地方，当需要现身的时候，他们会从哪里出现？ 隐约中，他似乎快要明白了。 …… 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中，在他思考的时候，其他人的讨论还在继续着。距离音乐学院假期结束还有几天的时间，肖爵必须根据目前的调查进展，重新确定自己和莫思欢的任务并且尽快完成。 “除了渔具店的调查，你们这边还有别的收获吗？”他问苏暮夜。 “大多数都是推测，但只有一个问题，”苏暮夜说，“是关于夏绿蒂那些孩子们手腕上的条形码。” “条形码怎么了？” “宋瑾有一点怀疑。” 有关那些内容不明的条形码，跟血摇篮的动向相比，破解它们的秘密眼下更加迫在眉睫。 在那些无序的线条中，很可能已经透露了夏绿蒂三姐妹目前的下落。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宋瑾的推测，肖爵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莫思欢已经抢先开口了：“——我就知道！” 苏暮夜看他一眼：“你又知道什么了？” “其实在你们来这里之前，刚刚调查玩偶店的时候思欢就怀疑过那些条形码，”肖爵说，“因为那东西太显眼了，留在那些言语不通的孩子们的手上很难不被注意到，就算出于好奇也会想研究一下的。” “你们已经调查过？” “对，我把全部条码都扫了一遍。也不需要再特意回到店那边去，扫描图像就在我的手上。” 肖爵说着，打开手机文件。 他点开文件夹，储存在其中的是一批缩略图，总共有数十张。 “我扫出来的，就是这些东西了。”他说。 苏暮夜点开一张图，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孩子的半身头像照。 肖爵扫描出的，就是这些照片。 “这像是资料照。”苏暮夜随手翻动照片。 这些孩子在照片上的神态和现实中并无二样，依然眼神涣散，表情茫然地遥望着远处，无法专注地聚焦镜头。 条形码对应着每个孩子本人，除了照片之外，还有年龄，身高，血型……的资料注释，姓名栏只有数字代号，以此表示身份的区分。 姓名对他们没有意义，就算有名字他们也记不住。 苏暮夜仔细看过所有照片，这些资料简洁翔实非常完整，但似乎不存在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条形码是夏绿蒂姐妹为孩子们制作的资料管理库，那些孩子不会说话，又都长得很像，分不太清楚，确实需要借助资料知道每个人的情况。……然而，就只是这样而已？ 资料库确实需要留在显眼的地方，方便照顾他们的人都能随时使用。 但是这些资料包含的信息，真的就只有这些东西？ “你也看看。”肖爵把手机推给宋瑾。 宋瑾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因为手机尺寸的限制，图像细节看的不太清楚。 缩小的画面里，所有图像仿佛都是一样的。照片里的孩子目光茫然地看着他，神情和容貌都极为相似。 他们来自于同一个血脉，自然长得也很像。 所以，夏绿蒂姐妹用条形码配合资料的方式进行身份辅助识别，似乎再正常不过。 “你们有什么怀疑的根据吗？”宋瑾问莫思欢。 “我哪有什么根据，全靠直觉你又不是不知道……”莫思欢很尴尬，“我只是记得那句俗话嘛，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么显眼的东西，摆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绝对有问题，但我们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0照片背后 “如果这个资料库里真的有线索存在，它们肯定被加密了，至少做过一些保护措施，”肖爵说，“但这件事的时效性同样有限，如果我们无法成功解析，最后只能随同调查报告一起提交上去。” “就讨厌你这么唠叨，这种事不用反复提醒了，”莫思欢表示不开心，“难得有条线索从我手里发掘出来，你就不能热情点鼓励我们把谜底给解开吗？” “……怪我喽。” 这种抱怨只能当做气话随便听，事实上大家都知道时间所剩无几。然而跟行踪诡秘的血摇篮相比，夏绿蒂姐妹的小计谋显然更简单，宋瑾随手滑动屏幕翻看着那些资料，他心里已经有点数了。 莫思欢的直觉并不是毫无根据，资料库的存在确实过于显眼了。如果夏绿蒂姐妹决定就此永远失踪，她们不该把这些东西留下来，这对孩子们的人身安全很不利。 而且…… 他看着资料上的那些照片。 有点奇怪。 作为辅助身份识别所使用的照片，这些图像的尺寸似乎过大了。 常用的身份证或者护照有证件照的标准尺寸，像是小二寸或者五厘米的正方形，在一张a4纸上占据的版面是有限的。然而资料上的照片有着数倍之大，几乎跟影集里的生活照没有区别，这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用这么大的图像去占据版面，完全没有意义。 又或者，是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真正的意义？ 相似的图像，奇怪的图像尺寸，简明扼要的文字资料……其实，文字不是重点，真正的秘密隐藏在这些图像里？ 他反复滑动照片。 在手机屏幕上实在看不出照片有什么特殊之处，全部都是孩子们的正面半身照，白色背景。因为是自制的资料不那么讲究，有些细节似乎没有处理干净，宋瑾看到头像边缘有一些模糊和锯齿的痕迹。 “等等。”这时候，苏暮夜突然开口了。 “？” “先停在这里。” 宋瑾停下手。 苏暮夜凝神看了一会儿：“再回到上一张。” 图像缓慢平移。 “再回去。” “有什么不对劲吗？”宋瑾问。 “这些照片像是后期处理过的。”苏暮夜伸手轻触屏幕，其中一张图的细节被放大。放大以后，人物轮廓边缘的锯齿痕迹更加明显，宋瑾看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他明白了，锯齿不是细节没有处理干净，这是把头像从其他地方抠下来，再贴到背景上所合成的新照片！ 这些照片不是拍摄的，而是特意把孩子们的头像从别处裁剪，与背景组合而成。 因为抠图的时候不仔细，所以头像边缘才会留下粗糙的锯齿痕迹。 然而，抠图和拼贴是图像处理中的基础知识，只有新手才会因为不熟练而留下锯齿。夏绿蒂姐妹做事不会这么外行，更重要的是，她们没有道理特意拼贴照片增加工作程序。 那，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了。 这些资料的重点不在于信息本身，也不是单张照片，而是照片的“合成”。 制作者故意留下拼贴拙劣的痕迹，是在提示照片背景和人物是重新组合起来的，它们最初并非一体。所以要将照片还原出它们本来的样子，就应将拼贴程序颠倒，重新把人物和背景分解开。 “照片的图层都合并了，分解需要一点时间。”苏暮夜说。 “但我和思欢得回去了，”肖爵看了看表，“我们的调查有预定时间，因为中午在家里会举办一场餐会，很多人都去。如果没按时回家的话会被问，比较麻烦。” “你们可以先走。” “不用帮忙吗？或者我可以找一些提供技术协助的人来帮你们？” “处理照片不太困难，只是需要时间，如果发现新的线索会跟你再联络。” “也可以。” 作为蔷薇密会派遣出的调查，肖爵的行动显然没有苏暮夜这么自由。在这短暂几天的时限里他要谨慎保密，尽量不能做出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事。 宋瑾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时候，肖爵所提到的“餐会”突然让他很在意。 他问肖爵：“你说的这场餐会，规模有多大？” 肖爵想了想：“挺大的吧，在我们家的草坪花园里，可能会有几十个客人？你也感兴趣吗？” 宋瑾含糊其辞，他真正在意的不是聚会本身，而是其他难以言说的东西。 有些猜测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是比夏绿蒂姐妹更加重要的问题。他需要某种机会，而且越快越好，肖爵所说的餐会可能正是这个机会。 苏暮夜看看他，看他的神情有些迟疑，像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你是有什么打算？”他问。 “我想去看看，……当然不是为了吃饭。”宋瑾努力组织合适的语言，“详细的原因我现在也说不好，总之有点想去。如果肖爵不方便的话，也不勉强。” 肖爵略有疑惑：“倒是没有不方便的，不过你是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我们吗？” “这个……” “那让思欢带你走，我和肖爵留在这里，”苏暮夜没有勉强他解释，说，“我们四个人分成两路，如果在餐会有人问起，可以说是因为碰面寒暄花了点时间，所以耽误了玩偶店的调查进度。这样的话，肖爵没有按时回去就不会被人怀疑了，我也不用处理完照片以后再特地跟你联络，多余的联络也是有风险的。” “你说得对，是个好方法。”肖爵点头。 仿佛是宋瑾的错觉，他似乎看见肖爵有瞬间如释重负的表情。 宋瑾很明白，肖爵代表的是蔷薇密会的意志，他知道苏暮夜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世经历和跟蔷薇密会的矛盾，他并不信任他。今天发现照片里的线索是个意外，如果苏暮夜独自挖掘出其中的秘密并且掌握到夏绿蒂姐妹的下落，后续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肖爵才假意提供技术协助，真正的目的是监视苏暮夜的行动。——他的心思还是那么深。 苏暮夜的方案，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既然肖爵心存疑虑，就让他留在这里，自己亲眼看个清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1试探 他也没有追问宋瑾对餐会有兴趣的真正原因，这让事情变得简单多了。 毕竟宋瑾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多虑，他只是想试试。这种模糊不清的念头如果被肖爵拒绝，他的尝试也只能胎死腹中。 苏暮夜比过去更清楚自己何时该做什么，看在眼里的事物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微妙复杂的网，连肖爵那点试探的猜疑也被他掌握得很透彻。 他有自己的想法，无论面对谁，计划步调都不会落到他人手里。 在这短短的数秒钟，这些各怀心思的人已经试探了几个回合，只有莫思欢仿佛对一切浑然不觉。 他已经坐得烦了，长时间讨论严肃话题本来就是他不喜欢的事，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他看看墙上的钟都过了午休时间，果断带头站起来：“那，你们都说完了吧？我这腿都坐麻了，咖啡也冷得不能喝了，这就走吧？” 肖爵想了想，也站起来：“我也没有问题了，十分钟后有一班车，思欢就带宋瑾回家去吧，记得要好好招待他。” “又不是姑娘还要细心呵护，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比你跟你还熟呢。”莫思欢简直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不由分说地拉起宋瑾就走。 他太焦急了，宋瑾还想表示一下希望肖爵和苏暮夜这边能和平相处，总觉得他们互相有点看不顺眼的样子。然而他刚要开口，莫思欢拽他的手突然暗暗一使劲，他刚到嘴边的话硬是又被吓了回去。 他一抬头，看见莫思欢一个示意的眼神。 宋瑾一怔，突然明白了。 这家伙，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唧唧歪歪的并不是在犯蠢，只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他看得懂隐藏在这些关于调查讨论的话题下还有更加复杂的东西，他厌恶这些东西。 早在锡林的时候，他在学校里夹在自己父亲和其他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已经够了，他一直都想逃避这些事。然而远走他乡新生活的开始没有带来他想要的自由，肖家和蔷薇密会反而是更加难以逃脱的纠葛。 简直像一个魔咒。 宋瑾心中的同情油然而生，那种窒息而无处可逃的环境，他简直能感同身受。 匆忙之下，他跟肖爵和苏暮夜告了别，就这样被拽走了。 但好像莫思欢需要的不是安慰，跑出咖啡馆来到大街上，他就开始嗷嗷骂人：“太烦了！我烦死他了！老天快收了他吧，要不然就收了我——！” 他的声音太大，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宋瑾赶紧捂住他的嘴，又回头朝咖啡馆看了一眼。 在店堂的落地玻璃窗后面，肖爵正坐在位置上远远看着他们。 莫思欢一边骂，一边穿过马路才回头，隔着街朝他比了个中指，龇牙。 肖爵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 那微笑，让宋瑾莫名打了个寒噤。 他显然已经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但莫思欢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甩着背包隔空骂街：“等着瞧，早晚有你受的！早晚有——！” 这颠三倒四的措辞让宋瑾也不太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他只是看出来他很生气。这时一辆公共汽车从远处驶来，咖啡馆的方向被挡住了，看不见肖爵莫思欢才总算停止骂街，他一转身靠在站台边，生气地咬着牙。 宋瑾很茫然，不知说什么好。 但如果沉默不语的反而更奇怪，他只能问：“……你跟肖爵相处的不好吗？” 莫思欢冷哼：“怎么会不好，当然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哪会跟谁处的不好，就算你把屎糊到他脸上他也不会生气的！” “啊？”宋瑾忍不住浮想联翩。 “但是你受得了吗？你能想象吗？他跟我爸那种类型的心机完全不一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莫思欢像困兽似的在原地转来转去，“你刚才看到他跟夜哥说话的样子了吗，他把他当什么，嫌疑犯吗？” “这个……” “但就算你指着鼻子骂他也不会承认，就算真的被抓住痛脚揭穿了他也不会觉得羞耻。他就是蔷薇密会精心培育的一条狗，为他们跑腿还乐在其中！” 宋瑾渐渐听明白了。 让莫思欢生气的不是肖爵本人的问题，而是他对待苏暮夜的态度。莫思欢可以对很多讨厌的事情看在眼里不吭声，但苏暮夜的正直品格一直是被他尊敬的，他是值得被景仰的，他见不得这样的人被恶意曲解。 当然，苏暮夜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他已经见过太多事了。 就连宋瑾也早已对肖爵的性格有所了解，他会诚意配合他们那才是奇怪的事。 他安慰他：“夜哥不会输给这种小事的，你看他这不是处理的很好，又没有吃亏。……倒是你自己，肖家的人不好对付，你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有没有受委屈？” 当初在慕尼黑发生的事令他心有余悸，莫思欢说肖爵是蔷薇密会养的狗，这种说法并不准确。狗对主人有着绝对的忠诚心，而肖爵并非只是忠心耿耿的在为谁服务。 他似乎对一些事情乐在其中。 耐心的观察，细致的试探，他喜欢故意玩弄人心。 他想知道对方的潜能或者底线，想知道他们的真面目是什么样，极限又在哪里。 所以在慕尼黑的时候他明知道李渊胜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凶手，却故意不说，甚至制造让宋瑾孤立无援的境地，只是因为他想看看他在困境中会显露出什么程度的才能。 他也可以对苏暮夜直说蔷薇密会在监视他，但他故意以提供协助做为借口，隐藏自己的真心话，想要试探苏暮夜能不能洞察到他的真实用意，又会如何应付这种场面。 考验才能或者监视他人，都有更简单的方法，但他都没有用，这些行为已经超脱了蔷薇密会所要求的任务范畴。宋瑾相信，肖爵是真心实意的因为自己乐在其中才这么做，他并不是心怀恶意的。 然而没有恶意，才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 这种无休止的，难以预测的，心思缜密的试探，让人感到精神很疲倦。 想到莫思欢在肖家需要跟这样的人朝夕相处，恐怕也只有他的粗糙神经才能扛得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2黑蔷薇的灵魂 幸好，莫思欢提到了自己，语气就有所改观：“我倒是没有在肖家受过委屈，这边的人都不会像我爸一样强迫我学什么东西，不管我想干什么他们都支持。肖爵不犯病的时候也很好，他脾气特别好，真的是就算我把屎糊到他脸上他都不会生气！” ……所以，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宋瑾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同情谁了，公平对待的话，肖爵那边是不是也该慰问一下。 不过，莫思欢亲口说了在肖家过得不错，他也算放下心，这是他一直担忧的事情。 是该庆幸肖爵跟他们年纪相仿吗……毕竟不是老谋深算的狐狸，他试探的目标是有选择性的。因为莫思欢不是他的目标，他对他没有兴趣，就会变成很容易相处的朋友。 但屎糊脸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宋瑾提醒他：“我知道你很容易放飞，住在别人家里要老实点。至少你身上没什么秘密，肖家的人就不会为难你，等毕业以后离开那里你就自由了。” 然而莫思欢听到这话，突然脸色一僵。 他嘀咕着：“……哪有这么容易。” “你说什么？”宋瑾没听清楚，但莫思欢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看见公共汽车缓缓驶入站台，转过头去：“先不聊了吧，车来了。” “？”宋瑾一脸困惑。 车子停靠在路边，乘客依次上车。 等车离开站台以后，车站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走了。 …… …… 肖爵坐在位置上隔着玻璃窗，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街道对面。 就算距离很远，刚才看莫思欢那个激动的样子，他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离开的公车把他和宋瑾都送走了，肖爵收回视线，独自喝掉冰冷的咖啡。在餐桌另一头，苏暮夜正专注地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快速点击鼠标在处理照片。 已经过了午休时间，空旷的店堂里只有他们两名顾客。 寂静的空气里只能听见鼠标轻微的嗒嗒声，时钟仿佛走得很慢。四周一片静默，服务员在柜台后面安静地擦拭着咖啡杯，刚才喧闹的讨论声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天花板上亮着昏黄的灯，暖气几乎令人昏昏欲睡。 已经离开的莫思欢不会想象到这里的情况，他不知道留在这里的肖爵变得很安静。 他试探的目标确实有所选择，在苏暮夜面前就会比较忌惮。 刚才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他的话一出口，对方瞬间就洞悉了他的真实意图并且想到了合适的应对方式，这让他多少有点尴尬。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做没太大意义，他完全可以说出实话，但面对特殊对象故意试探已经成了他多年的习惯，一时间也改不掉。 “我也有电脑，要帮你一下吗？”他问。 “不需要，很快就好了。”苏暮夜看着屏幕目不转睛。 有关图像处理涉及到的绘图，制图，图片修改他都很熟悉，所以看到照片才能迅速发现背景和人物轮廓锯齿的异样。但刚才的那场谈话并不愉快，他很清楚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什么。 他想了很久，有些话还是需要说出来。 “我是不知道，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事。”他的视线停留在屏幕上，冷声对肖爵说。 “但你年纪轻轻，把玩弄人心当成一种趣味，早晚会付出代价。” “思欢很善良，也很率真，不要用你们的那套东西去玷污他，嫌他碍事的话赶走他也可以。” “我不希望局外人，被无休止的扯进我们的世界里。” 肖爵托腮望着窗外。 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刻，这是情理之中的话，但有些意料之外。 “我还以为你会警告我少管你的调查方法，结果闹了半天你在意的还是别人，”他笑笑，“说黑蔷薇的灵魂是为他人而生的，资料诚不欺我。” “别对黑蔷薇太感兴趣。” “刚才他们在的时候，你的语气可不是这样的。” 苏暮夜的眼睛越过屏幕，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又深又冷，漠然的灰色映照在透明玻璃窗上。 肖爵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神，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像在被俯视着，像是被黑夜笼罩的蝼蚁无处可逃。 无尽的黑暗，在吞噬着他。 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只要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能看懂，其实肖爵从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苏暮夜从没有跟他正面打过交道，但只要凭其他途径得到的一些情况，就已经对他了如指掌。宋瑾和莫思欢都走了，无关的人不在，这时候他才会流露出真正寡情的一面。 了解肖爵，对他来说跟了解其他情报没有两样——所以，如果需要肖爵在世上消失的话，除掉他也和撕掉一张纸没有两样。 在这瞬间的眼神里，肖爵已经读出很多东西了。 “不要玩弄人心，”苏暮夜收回视线，“你还年轻，有很多回头的机会。” “天生就长得这样，不好意思了，”肖爵笑笑，“我也是有分寸的，跟你讨厌的那些人有区别。——这么一比较的话，果然还是宋瑾更好相处。他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他不会像你一样直说出来，更不会用这种眼神威胁我。” “因为他还想把你当朋友，”苏暮夜说，“他想把所有人都当成朋友，原谅他们犯过的错。” “我大概配不上这种宽容的友情吧，”肖爵自嘲地说，“我这种人，站在阳光下简直自惭形秽。” “我说过了，你还有回头的机会。尽量对自己好一点，自甘堕落也不会让你得到真正的收获。” “你这是开始说教了？思欢也说过你有时候很啰嗦。” “可能是职业病吧，但是在背后对八卦别人有兴趣，说明你的错路还没走得太远。”苏暮夜说，“闲聊是大多数人的快乐之源，是一种世俗的快乐，如果失去快乐也就失去了对世俗的感情。” “然后？” “然后，当摧毁它的时候就不会有一丝怜悯，”苏暮夜看了肖爵一眼，“我明白，你一直想知道黑蔷薇的秘密，想知道他们能够追求目标心无旁骛的原因。……这个原因，我现在已经告诉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3数字拼图 餐桌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枝鲜花。 娇艳欲滴的红色花瓣像一团火焰夺人心扉，这是令人心生怜爱的生命色彩。 世界正因之而美丽，然而黑蔷薇眼里这一切只是无聊的灰色。撕碎这朵鲜花或者细心浇灌它，对他们来说毫无区别，选择合适的行为仅仅是为了圆满完成一份工作。 没有喜恶，永远冷静，这就是他们的行事准则。 冷静，自然就不容易出纰漏，行动的高效由此而来。 珐蕾拉的泽塔试剂虽然能够将黑蔷薇的身体挽留在这无聊的世界，但刻进灵魂的痕迹难以消失。想刻意追求那种畸形的内心是飞蛾扑火，最后只会将自己焚烧成灰烬。 然而黑暗深渊总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就算不是肖爵，也有人对当年的黑蔷薇培育计划充满兴趣。让这个计划永远埋葬进坟墓也是苏暮夜会留在这里的原因，已经画上句点的错误不能再重演。 “既然你很会察言观色，也不需要我反复提醒，”他说，“告诫到此为止，你该知道试探别人的时候，也不能忘记自己的底线。” 肖爵笑了笑：“你这么说，让我突然觉得脸很疼，好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我们不是坐在这里讲笑话。”苏暮夜冷声说。 肖爵胡搅蛮缠或者真的会把这些话听进去，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太大区别。如果将来这个年轻人愿意选择一条不该走的路，他也只是无数站在他对面的敌人之一。 但在感情上，他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已经有过太多的悲剧了。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肖爵是清楚分寸的人，知道反复触怒苏暮夜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安静的空气里，只能听到鼠标轻轻点击的声音。 苏暮夜看着电脑屏幕，快速地将夏绿蒂资料库里的图片逐一处理。通过制图软件将照片的人物和背景拆分开，移除人物，最后得到的是一批没有内容的白色背景图。 大约三十多张图片。 相同的背景，平淡无奇的白色，下半部分被抠出人物的轮廓，显得十分怪异。 然而真正值得注意的，是留下的这些背景色。 本应是完全相同的颜色，仔细观察却能发现隐约有深浅不一的痕迹。在离开原本人物的衬托以后，更能显现出这种奇怪的异常。在这些统一的白色背景上，隐约残留着一些阴影和杂点，就像是有人给色纸涂满白色颜料，却因为没有涂抹干净而留下了痕迹。 电脑默认的背景色，不可能有这种痕迹。 这显然是被人为添加上去的。 痕迹非常模糊，没有任何规律，根本看不清是什么。苏暮夜想了想，再次检查资料上的文字内容。 如果这些背景图是某种密码，解读的规律很可能就隐藏在文字中。而既然夏绿蒂将密码的地点放置在必定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解读规律自然也会采用同样的做法。 这个解读规律，一定是隐蔽但显眼的。 它一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迅速扫了一遍所有资料，提取出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内容。 也就是代码。 孩子们的身份代码。 夏绿蒂的孩子没有名字，代码是他们唯一的身份识别方法。 代码命名所使用的规律，是以字母加上数字作为完整的信息串，这其中有大量符号的重复。 他随意记下三个孩子的身份代码。 x10011100 b1110001 0001100 …… 冗长，杂乱无章。 但，从这三个代码中他能够分析出两个规律——这些代码所采用的字母都只有一个，而数字符号只有零和一。 01 扫描，条形码……信息，计算机…… 他很快意识到这数字背后隐藏的意义。 是二进制？ 二进制是计算机语言所广泛采用的一种数制，基数为2，逢二进一。这种简单的符号串所组成的代码是计算机进行运算的基础，然而这一数制出现在用于身份识别的文字资料中，却是很不合理的事。 三十多个孩子，仅仅是将他们进行排序，为什么要采用这么复杂的方法，不直接用普通的十进制来标注？ 如果是001，002，003……这才是更常见的序号。 解读背景图片的钥匙，是在这些奇怪的数字中？ 他尝试将这三个二进制数转化，还原成日常使用的十进制，得到三个新代码： x156 b113 12 将数字所对应的背景图，按照数值大小的次序重新排列，得到三张各自独立的白色图片。 背景上的痕迹依然模糊不清，但有些东西似乎被逐渐组合在了一起。苏暮夜调整图片的明暗和对比度，白色变得更加明亮，而模糊的痕迹慢慢加深，变成不规则的黑灰色。 色块，线条，这些涂抹似乎在组合出某些东西被截断的一部分。 肖爵一直看着这些图片的变化，他注意到了什么：“……这是？”——被加深的黑灰色，像是在描绘着一些画面。 这三张图，是画面其中零散的部分。 “这是……像是画着什么东西？” 苏暮夜点头：”没错，看来我们找到的是一堆拼图碎片。” 他明白了。 通过这三块画面，他已经知道这一密码正确的解读方式了。 是拼图。 这三十多张带着痕迹的背景图，其实是由一张大图裁剪而成的，他们编译的是其中的三个小部分。 这就像小孩子玩过的拼图，完整大图被拆解成碎片，而数字就是碎片的序号。将这些碎片按照序号正确依次排列，最后就能还原出原本完整的图片。 就是这么回事。 夏绿蒂姐妹给予的密码就是这样，方法简单，步骤明确，绝不会出错。 她们确实精心设计了一套极为隐蔽的秘密信息，并且已经成功传递到了外界。 她们希望蔷薇密会最终看到的，就是这张图。 这张图，显示着她们目前的所在地，是她们逃亡之后的藏身之处。 在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夏绿蒂早已安排好自己的去向，以图作为标记。为了保证这张图不被血摇篮发现，她们调整了图片颜色，裁剪成三十多块，标上序号，最后拼贴上孩子们的头像。 图片就这样被伪装成普通的证件照，放置在资料库中，需要扫描那些孩子手腕上的条形码才能看到。 追踪夏绿蒂姐妹的血摇篮，并不会特别注意那些孩子。 然而蔷薇密会为了探查她们的下落，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反而会仔仔细细地调查他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4拼图的谜底 就这样，所有线索都已经准备完毕。 只要有人进入条形码指向的资料库，收集图片碎片并按照序号进行拼图，完整的信息便会呈现在眼前。这张图落到苏暮夜手中是个意外，但这对夏绿蒂姐妹来说并不重要，他们的敌人仅仅只是血摇篮。 除了血摇篮，无论谁得到这张图都可以，哪怕敌人的敌人也是朋友。诚然这个计划冒着很大的风险，但在当时的困境中也不能有太多选择。 唯一的难以解释的是，夏绿蒂姐妹不可能对危机毫无防备，留下的线索也证明，当时她们知道自己正在被监视。 既然她们密谋了逃脱的计划，又有充裕的时间修改资料库里的信息，为什么不直接联络蔷薇密会寻求保护？ 除了她们，谁都不知道资料库里讯息的存在。假设运气不佳而始终无人发现隐藏在孩子们身上的秘密，这个计划所有的心血就会前功尽弃，她们最终必然会落到血摇篮手中。宁愿赌一把迂回麻烦地留下信息，也不愿意将真相坦诚相告，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血摇篮的监视程度，比想象中更加严密？ 是他们逼迫夏绿蒂当时无法与外界沟通，陷入孤立无缘的境地？ 然而能做到这种地步，又怎会对孩子们身上的秘密浑然不觉，甚至放任夏绿蒂逃走？ 在这条不起眼的街道上，那间玩偶店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些问题，也只能在找到她们的下落以后才能弄清楚了。 最困难的谜题已经解决，剩下的工作就是按照代码的编译规律将拼图序号还原，重构完整的图片。序号所采用的英文字母只有五个，x，b，，s，k；再将字母后的二进制数转换为十进制，最终得到的就是一串完整的字母加数字拼图序号。 这些符号都是随机选择的，本身没有意义，只是表明拼图的顺序。 先按照字母表，将它们分列为五行，每行七列。 再按照数字大小，调整每一列的序号顺序。 排列，组合，移动…… 零散的碎片逐渐被还原到正确的位置上，随着边缘准确嵌合，可以清楚地看到某些东西正在被完整地拼凑出来。 阴影，嶙峋的起伏，弧线，曲线…… 画面只有黑白灰三色，像是一幅粗糙的版画，随意描绘着某个地方。 终于，最后一块碎片也回到原位。 拼图完成了。 这，就是夏绿蒂留下的全部讯息。 工作结束了，但谁都没有说话，寂静的空气依然紧绷着。 苏暮夜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这张图，肖爵脸上的表情则是有些变幻不定。他们没有因为这一阶段的短暂结束而松懈——谜题还在继续着，他们得到的这张图，是在指向什么地方？ 眼前的图实在不能称作清晰完整，它为了避免被轻易看出真相，经过了特殊的处理，这是夏绿蒂为无关人士所设下的最后一道门槛。消除颜色，添加杂点，整体模糊……利用软件将原图进行精心的“损毁”，最终呈现在这里的，是一张像是经过多年风化的黑白旧图。 这张图的细节，已经完全看不清楚。 苏暮夜只能从整体上辨认出近似山峦的痕迹，阴影线条是残垣断壁，弧线像是一道拱门。 山峦和断壁有远近的距离感，显然是在空旷的高处，可以想象出原图应该是一幅悠然迷人的自然风景。 有人站在断壁前，越过山谷眺望着远处的山峦，留下了这份光景。 他们所要知道的，就是这美妙的景色究竟指向什么地方。 苏暮夜脑海中隐约有些印象，这熟悉的山间影像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这也在意料之中，夏绿蒂用简单的密码保护着这张图，当然不会让人一头雾水的毫无线索。 这最后的谜底，自然也近在眼前。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他沉默了数秒钟，收拾电脑站起来：“回玩偶店。” 他已经知道了。 肖爵一怔，突然也恍然大悟：“对了，是玩偶店墙上的图！” 苏暮夜没有说话，已经离开座位走向门口。 无需解释太多肖爵也明白，他们的调查都很谨慎，有关夏绿蒂的线索一个都没有漏掉。肖爵同样对这张图隐约有印象，苏暮夜玩偶店的提示让他完全想起来了。 是的，就是夏绿蒂的玩偶店。 那间寂静，幽暗，带着一种诡异气息的店堂。 在商店被关闭以后，肖爵按照蔷薇密会的指示前去调查。他看过了店里的所有细节，那个地方虽然诡异但很有生活气息，留下许多日常痕迹，而在玩偶展示柜间隔的墙上，就挂着许多孩子们的生活照片。 照片上没有丽芙。梅塔，成年人都是陌生面孔的老妪，唯一眼熟的只有那些孩子。 照片的内容，是老妪带着孩子们出去游玩的场景，有空中花园，野外山间，郊外的游乐场……他们在不同的地方留下了纪念，照片都有些年头了，挂在墙上积着灰尘。 因为那些照片内容没有可疑的地方，当时肖爵和莫思欢都没太在意。现在经过苏暮夜的提醒，肖爵突然想起来了——当时在那里，他曾经见过这张风景照！ 照片的细节在这张简陋的图上无法展现，但大致轮廓他还认得出来。 近处的断壁，远处的高山…… 在店堂的墙上，就有这张图的原型。 这完全符合夏绿蒂制作这套讯息的规则，图片背后的线索是隐藏的，然而它必定留在某种显眼的地方，只要细心留意就一定能找到。 事不宜迟，两人迅速返回玩偶店。 初春下午的阳光斜照在街道上，穿过小路就能看到那间紧闭的店门。肖爵用钥匙打开缠绕的铁链，推开门走进了那黑漆漆的店堂。迎面扑来的依然是那股熟悉的陈旧味道，苏暮夜站在门口微微眯起眼，他迅速地扫视一圈就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店堂一侧，在墙上悬挂着的照片正是那张图。 陈旧的残垣断壁，石刻的拱门，远处雄伟起伏的山峦……所有的细节，全都完全一样。 越过重重障碍，被多重密码保护的讯息真面目。 在这里，终于完全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5天空之城 如同之前的推测，这张照片所拍摄的是一处荒野风景。 照片取景在一座花园里，孩子们聚集在草地上被盛开的鲜花环绕。附近的残垣断壁经过长年风吹雨淋已经陈旧，透着一股历史的沧桑感。花园是一处悬崖的尽头，他们背后空谷幽深，远处隐约可见起伏的山峦。在山峦间飘散着缕缕的白雾，雾气朦胧轻掩，景色美不胜收。 可以看出拍摄这张照片的人没有太多专业技巧，只是将当时的景象完整保留下来。它风景虽美，但夹杂在其他照片里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不会被特别注意到。如果没有经过之前资料库那一串讯息的引导，绝没有人会发现这张照片的秘密。夏绿蒂姐妹就是这样利用她们的智慧，将这些日常随手可用的细节，精妙地组合成了滴水不漏的完整情报。 她们如今的所在地，显然就是这张照片所拍摄的地方了。 肖爵一眼就认了出来。 “白露里治奥古城。”他说。 “……‘天空之城’？”苏暮夜想了想，“离这里不远。” “嗯，现在出发，驱车一个半小时就能赶到。” 情报所指示的目标，竟然是在城内几乎人尽皆知的地方。 白露里治奥古城，是位于罗马北方的一处旅游胜地，始建于2500年前。这个古老的村庄曾被荒废数百年，14世纪爆发的瘟疫几乎摧毁了整座城市。因为在陡峭山谷中的石灰岩上，从山顶仅有一条石桥与外界相连，从远处看就像一座空中的城堡，城市因此得名。 由于地震和水土流失，古城的规模日益萎缩，如今旅游淡季仅有十多个居民在城里居住。在这个初春的季节里，大多数住户都大门紧闭，街道上十分冷清。——这正是适合调查的最佳时机。 肖爵从小在这里生活，对周边的地理环境都很熟悉，也曾经去过那座城市。 保险起见，他将照片上传网络搜索实景进行比对。他的结论是正确的，搜索很快就确定了拍摄图像在那座城里的具体位置。 “那座城市很小，半个小时就能走完，”他说，“主要街道的长度大约三百多米，有坡度。沿着那条路直接走到尽头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那里是悬崖，有一座花园。因为夏天旺季的时候游客很多，在那座花园拍照留念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在墙上挂这样一张纪念照不会引人瞩目。” “这就走吧，拖得越久她们的处境越危险，”苏暮夜看了时间，“现在出发，傍晚前就能到。” “我会通知驻留附近的人准备一下，这件事不能我们自己做，”肖爵说，“城里空屋太多，地形复杂，血摇篮要设埋伏很容易。既然决定行动就一定要成功，夏绿蒂姐妹的安全对蔷薇密会同样很重要。” 苏暮夜不置可否，这件事就算肖爵不说他也很清楚。到了现在的地步，说明夏绿蒂和血摇篮之间一定发生过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能够找到她们就能获悉这些极为珍贵的情报，对最终摧毁血摇篮的目标具有关键作用。 而他自己，还有比蔷薇密会更多一层的想法。 那就是夏绿蒂姐妹自身，也该为自己曾经的作为付出代价。 慕尼黑的李渊胜早已锒铛入狱，当初黑蔷薇复仇案件彻底落下帷幕。然而怂恿他的幕后策划者，真正的主谋丽芙。梅塔却依然逍遥法外，有关她的一切全都不清楚。诚然黎维武也是死有余辜，但丽芙。梅塔并非心怀正义的复仇者，这点苏暮夜再清楚不过。 她和尤弥尔一样，肆意玩弄着人心和脆弱的生命，她对罪恶和阴谋乐在其中。 这样的人，不能放任自流。 对她的惩处与血摇篮无关，如果不将这种人绳之以法，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李渊胜被她玩弄在股掌间。 这一次的行动，至关重要。 在玩偶店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也无需继续留在这座城市里。 遥远的山峦尽头，古老的白露里治奥，那座神秘优雅的古城正在等待着他们。 肖爵忙着打电话，苏暮夜重新锁上店门。 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昏暗的店堂。 玩偶陈列在柜台内，它们眼中仿佛有生命的气息在流动。 这座孩子们的乐园，丽芙。梅塔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留下夏绿蒂无数回忆的地方。它曾经被重重谜团所包围，阴暗而陈旧，却又满载着孩子们纯洁的灵魂，毫无罪孽。 夏绿蒂的家族已然消逝，孩子们失去了曾经赖以生存的家园。这间店堂紧闭的门，还会不会有重新打开的那一天？ 谁也不知道了。 …… …… 怀里的手机在响，苏暮夜看了一眼，是兰溪的邮件。 目前他不在香港的公司内，邮件是调查员代发的，这是他离开之前的交待。 附件是一个视频，点开以后，出现的画面是一家商店的店堂。 是渔具店。 那家渔具店的二楼。 这是苏暮夜和宋瑾刚才走访过的店——是黑悬丝案的凶手，购买作案工具钓鱼线的商店。 兰溪虽然非常忙碌，但没有忘记将调查结果完整地告知他们。 有关鱼线的疑点最早是宋瑾发现的，渠道调查的初步结论来自于兰溪的调查公司。因为当时时间紧迫，他只能确定货源流出的确切地点，而现在，更详细的证据也终于拿到手了。 交给苏暮夜的视频是一段清晰的监控录像，后台数据库根据鱼线购买的时间和数量，确定该笔生意成交的具体时间，调出了那段时间来往商店的顾客记录。苏暮夜看着那段视频，其实所有画面都在他意料之中，经过刚才的走访他已经能猜到当时的大致情况。 然而，这依然是他不想看到的画面。 事情的发生，是在一个温暖的初春季节，阳光洒满整间店堂，一切都温暖惬意。 在店堂里，有一名短发的年轻人正站在柜台前。 他低着头，戴着口罩，完全看不清容貌。 然而他的穿着，已经足够让看到视频的所有人，将他和宋瑾联系在一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6身不由己 视频监控没有声音，只能看到那名年轻人向店员询问了一些什么。 接待他的店员正是他们走访时候曾经调查过的那个人，他按照顾客的要求取出几种钓鱼线的样品供挑选。对方思考再三，最终购买了其中最坚固的那种，并且一口气买了好几捆。 一切交易过程都毫无疑点，那名年轻人用的是现金支付。店员找零以后他就带着货品离开了店堂，似乎为了故意隐藏踪迹，他步行走进附近的一条小巷里，从此就消失了。 看不清容貌，在这里已经不重要。因为当时店员记住了这名年轻人的穿着，并且在被询问的时候原本地说了出来。 他清楚记得，那个人当时那所穿的衣服，就跟宋瑾今天的着装，一模一样。 不仅是着装，两人的发型，身材，甚至走路的姿态都很像，这显然是血摇篮故意布置的障眼法。能够得到这段视频记录的方法有很多，如果不是因为宋瑾凑巧注意到案发现场的黑丝线，及时告知兰溪，而兰溪又马不停蹄地调查到了那些线的来源，这段视频现在就不会机缘巧合地首先落到苏暮夜手里。 如果抢先调查到这个结果的是蔷薇密会，或者是黑悬丝案受害者的家属和相关人员，甚至店员本人一时冲动报了警……任何一种可能，都会让宋瑾百口莫辩，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 血摇篮为何恶毒至此？ 逼的宋瑾走投无路，冤案缠身，究竟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以苏暮夜的处事方式他只想怨还百倍，将这些犯罪者彻底摧毁。 他们伤害了他的朋友，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他并不关心。 然而宋瑾有他自己的想法，血摇篮和所有的犯罪者都不一样，他们是他在这世上真正的亲人。不是宋家，不是养育他长大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也不是与他相爱相恨的宋幽。 是他真正的生命源头。 毫不犹豫就把他们赶尽杀绝当然不可能，这点任何人都清楚。宋瑾从没有奢求过什么，他已经受过太多苦，所以这一次大家都愿意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让他自己决定用最合适的方法来结束这件事。 在咖啡馆的时候，他已经对血摇篮的行事习惯有了几分把握，进而推断出他们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主动提出跟莫思欢回到肖家，就是在这一假设建立的前提下所想到的办法。 那个时候，苏暮夜就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虽然没有当面沟通过，但宋瑾的心思从眼神里就能猜到。苏暮夜知道他需要的是一个机会，而这不是主动出击追捕血摇篮的机会，而是一个被动等待的机会。 宋瑾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血摇篮在逼他现身，所以如果他失去蔷薇密会的保护而落单，他们很可能会来主动接近他。 关于落单的环境，肖爵所提出的大街不合适，血摇篮需要的是一个同时符合场景开阔，隐秘，适合谈话，能够随时脱身……这些全部要求的地方。所以在听说肖家那场草坪聚会的时候，宋瑾突然意识到这个合适的机会，已经主动送到了他面前。 一个在室外举办的社交活动，正是他在寻找的。 聚会秩序杂乱，客人众多，而且便于隐藏行踪。血摇篮对他的生活轨迹了如指掌，必定会知道他在那里活动。 现在双方的时间都很紧迫，也都需要机会。宋瑾故意在那种地方现身，很可能血摇篮就会迫不及待的前来与他接触。 这，就是他想要参加那场聚会的真正原因。 这种行为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但苏暮夜还是选择尊重他的意见，因为这对他意义非凡。现在，他和莫思欢应该已经回到肖家了，短时间内这边搜查夏绿蒂的行动无法结束，希望他们也能一切顺利。 街边吹起了风，带着些许寒意。 肖爵打完电话，走到路边一扬手，停在远处的几辆黑色汽车缓缓移动了。 他示意苏暮夜上车，两人离开了玩偶店。 车子离开城市，驶上公路朝着白露里治奥古城，一路飞驰。 一旦开始行动，便身不由己。 他们距离肖家的方向，越来越远了。 …… …… 城外，远郊。 宋瑾跟着莫思欢在路边下车，公车开走了。 他们走在寂静的盘山公路上，附近看不到一个人，只有林间依稀传来鸟雀的叫声。 初春时节，郊外的温度比城里低一些，空气湿湿冷冷的。肖家的别墅就在附近，那边也可以派车来接，但他们都不感兴趣。 莫思欢早八辈子就坐腻了车，他宁愿自己走回家；宋瑾也想有一个能够自由聊天的环境，他有很多话想说。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唠嗑。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感到真正的放松。 “也不知道劳资怎么会混到这种地步，”莫思欢踢着地上的小石头，“想当年我在锡林也算叱咤风云，现在住进肖家竟然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随便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长期没人树洞真的要疯，说不定哪天就来个暴打肖爵什么的！” “别再在背后对人家说三道四了，有本事你来真人当面暴打，”宋瑾略头疼，“我看你也不像有交流障碍的人，怎么在这里会混不开，在学校里就没交到新朋友吗？” “擦，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被你嘲笑我有交流障碍！”莫思欢超级不服气，“我们刚认识时候的宋瑾被你吃了吗？当初又宅又乖，多说几句话都脸红的不是你自己？” “我哪有！你倒是认真点行不行！” “我挺认真啊！我很认真的学习语言了但是没卵用，肖家的规矩实在太多了，就跟封建大户人家似的。站也要管，坐也要管，吃穿住行都要管，任何时候都不能给他们家的优雅风度丢脸！而且他们给音乐学院捐了很多钱，教工学生里到处都是熟人，我乱说一句话都会被知道！……熬到毕业，说的容易，我我我真的要窒息了！” 莫思欢仰天一阵哀嚎。 栖息在林间的野鸟被惊吓，黑压压地飞起一片，冲上天空。 宋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7规则 “救救我吧！”莫思欢继续哀嚎，“难道你没发现这段时间里我都憔悴了很多！” “真的吗……”宋瑾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明明是个很严肃的话题，佛罗伦萨是蔷薇密会最早的起源地，经过数百年的变迁虽然权力中枢早已转移，留在当地的势力依然不可小觑。 肖家虽然是外来移民的华人，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生活了两百多年。他们有严格的规则和密布的眼线，天性自由散漫的莫思欢，来到这里就像被缠进了一张网。在锡林束缚他的只是学校，但在这里，整座城市都像一间牢笼。 这真的是个很严肃的话题，真的…… 但是被莫思欢这样一闹，为什么听起来就这么搞笑呢…… 我行我素，永远不按常理出牌，脱离状况的迷糊。 但偶尔的一瞬间，直觉又准确地可怕。 宋瑾突然觉得，这家伙将来是个要干大事的人。 “所以你又对我们的调查很起劲了，”他问，“就像在锡林的时候一样？” “对啊，”莫思欢点头如捣蒜，“再不想办法求生我就要死在他们家了！可别说什么这次跟过去情况不同，你也知道我不傻的，遇到危机不会主动去送死。” “哦，真的吗？” “你这半信半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要我制造点危机来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吗？” “……这就不用多此一举了，你非要做点什么的话，我有件事倒是不太明白，希望你来解释。” “嗯？” “按照你的说法，肖家在当地有着丰富的信息渠道。他们之中的部分成员听命于蔷薇密会，而它又跟夏绿蒂姐妹存在常年僵持的关系，这没错吧？”宋瑾问。 “是啊，这城市本来就不大，几乎已经被这些人瓜分干净了。所以家里人随时都能知道我在哪里，就算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单独在外面走，也不怕人身安全出问题。” “跟我了解的差不多……那问题就来了，”宋瑾说，“既然这个地方一直在被严格控制中，秩序应该不会出问题，那目前的局面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血摇篮的凶手为什么能在这座城市大白天随便行动，夏绿蒂姐妹突然失踪又为什么蔷薇密会完全不知情？别人都已经爬到头上来了，这些人竟然完全都没有感觉，所谓的监视难道只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吗？” 这是困扰他许久的疑惑。 肖家的人可以知道莫思欢在哪条街上走，却不知道黑悬丝案的凶手曾经在渔具店里购买作案工具。蔷薇密会时刻掌握着夏绿蒂姐妹的动向，却对她们突然失踪毫无察觉，这实在匪夷所思。 再严密的管制，在真正的危机面前失去效果就毫无意义。宋瑾在担心如果是管理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在眼下的局面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和肖爵也讨论过这个问题，这种事其实并不奇怪，”莫思欢说，“你要明白的一点是，蔷薇密会的宗旨是文明的传承和发扬。为了这个宗旨他们确实走过很多歪路，也有很多我们不理解的扭曲观念。但在机构运作正常的时候它只为宗旨服务，它的力量不是用来行使暴力行为甚至是进行违法犯罪的。” “你所知道的秩序者看起来可怕，但他们也只会惩罚严重违规的成员，将他们处以私刑。这些人不会对外去伤及无辜，所以黑悬丝案的凶手，这样一个陌生人在城里进行一次普通的购物行为，根本不可能会侵犯人权的对他进行监视。” “你的意思是他们有能力，但并不会这样做？”宋瑾问。 “是啊，盯着我也是怕我在外面惹是生非嘛，就跟操心的家长一样。但家长不可能盯着大街上每一个人的，你懂？” “我懂……那夏绿蒂姐妹呢？” “只能说她们故意隐瞒出逃，我们确实没得到任何消息。这到底怎么回事，只有找到她们以后才能知道了。” 莫思欢说着，又重复了一遍：“学术机构，你要明白这四个字的意义。科学家这种生物有时候不可思议的善良，有时候又会做出匪夷所思的暴行，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学术研究。这跟犯罪分子是有本质区别的，甚至如果精明的犯罪者足够熟练的洞察他们的心理，就可以随意拿捏这些人。所以蔷薇密会也有弱点，如果这次不能将血摇篮绳之以法，他他们受到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十五年前后山机构的阴谋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染遍鲜血的那座庄园也变成了无人踏足的废墟。但在复仇者眼中一切从未结束，这就是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蔷薇密会有自己的规则，但复仇就是复仇者唯一的规则，走到今天的地步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然而不受束缚的复仇行为转眼就会演变成屠杀，伤害到无辜者的性命，决不能放任自流。 规则也会成为疏漏，宋瑾算是明白了。 它能带来成就，也能造成悲剧，而现在成为被犯罪者利用的机会。只要熟知那套规则，罪恶就能肆意妄为而不被觉察。明白这一点以后，某个计划的成功率倒是变得更高了，宋瑾确信血摇篮已经把握住在这座城市里安全行动的规则，他们知道如何避开蔷薇密会的注意。 而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前来这里参加聚会，目的正是为了在喧闹的场合吸引跟踪他的那些人现身。 他们越是熟练，行动就越是大胆，现身的概率也就越高。 再黑暗的阴影，一旦走到阳光下，必然会暴露出无法掩盖的破绽。 与他们直面接触只是一种手段，真正的目的，正是要寻找出这些重要的破绽。 沿着公路盘山而上，远处的建筑物依稀可见。 这就是肖家的别墅了。 因为家族成员各有学业工作，这里平时几乎没有人住，肖爵和莫思欢也只是偶尔才回来。但今天花园里热闹非凡，这是一场规模隆重的社交聚会，客人们来自四面八方，共同享受这欢聚的一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8花园聚会 走在围墙的栅栏旁边，能听到花园里传来欢声笑语。 聚会早就已经开始了，客人们四散在各处聚起闲聊，依然有新人不断加入这场盛宴。草坪上搭建着白色帐篷和圆桌，冷餐，甜点，香槟塔……空气里带着烧烤的香气。盛装的提琴乐手正在雕塑喷泉前表演，悠扬的背景音乐中四处都充满了愉快的气息，连阳光也似乎变得格外灿烂。 在这里，一切阴谋和危机似乎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音乐和笑声。 宋瑾站在高高的铁门前。 隔着这层单薄的栅栏，那欢快的笑声近在眼前，却又好像离他很远。 他已经很久没有尽情享受过这种愉快了。 笑声似乎早就已经自他的生活里消失，萦绕在身边的只有无尽的阴谋和迷案…… 在校园里的时候，他曾经也能无所顾忌地享受派对，玩个通宵然后偷懒翘课，但现在有些东西已经离他远去了。 他再次在脑海中模拟场景。 可能会发生的事，以及如何应对……他是带着任务来到这里的，而不是享受。今天的目的是将一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吸引出来，在仅剩不多的时间里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得振作起来。 “你的表情突然变得好可怕哟。”莫思欢看看他，“好像要准备宰人一样。” 宋瑾回过神，脑海中的场景立刻消失了。 “……我饿得慌，”他说，“刚才在咖啡店里也没吃什么东西。” “也是哦，那种情形下哪有胃口。”莫思欢按下电铃，没太把这个话题往心里去，“……喂喂，我回来啦！” 短暂的沉寂。 而后，铁门缓缓地向两旁移动开。 宋瑾拍拍脸，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一点——是他太紧张了吗，不能乱了阵脚。 今天的剧本连序幕都还没有开始，也许一切都是他的臆想，也许血摇篮根本不会出现。 他只是在赌博。 面前是一条宽敞的路，通向肖家大宅。 他迈开脚步，跟着莫思欢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相当豪华的宅邸，花园草坪一望无际，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受邀参加这场聚会的客人有上百人，沿着盘山公路能看到两旁停满了车，却有充裕的空间供宾客尽情享乐。午餐时间已经过了，侍者将圆桌撤盘换上新的食物，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已经分散到别处。宋瑾看见长椅边有一支新的乐队开始表演，这次他们所使用的是木管乐器。 和提琴乐手一样，这些人显然并不是来聚会玩耍的。 但也不像是被雇佣的乐队，既然客人都是肖家的朋友，其中深谐音乐的不在少数，需要助兴完全可以自己上。 宋瑾正想着，莫思欢端来了一盆烤肉。 “你在看什么呢？”他塞给他两串排骨，“那是寻求投资者的独立乐队，也是举办这场聚会的真正原因。” “什么意思？”宋瑾咬了一口排骨。 “优秀资源和资金的选择是双向的嘛，双方也不可能凭空掌握对方的详细情况。所以每年春秋都会有这样的聚会，帮助音乐人和投资者互相结识并进行自由选择。虽然这比不上流行音乐的受众广泛，但它的性质与通俗娱乐很不相同……剩下的我不能再说啦，你也知道眼睛只能看到表面现象。” 莫思欢说着又嘀咕：“这种场合，压根就不想来的。” 宋瑾隐约明白了。 原来，这又是一次遴选和传承的活动。 就像当初在纽约的时候，那家蓝色翠雀画廊经营的真正目的。 获取利润是次要的，在金钱收益以外是要寻找有潜力的年轻血液进行收归。等他们经过成长而功成名就之时，才是真正获得收益回报的时候，然后，继续这样进行下一轮…… 因为新生代在不断成长，事实上滚雪球的速度很快。所以出现一点小意外，比如后山机构阴谋的崩溃，黑蔷薇培育计划的失败，或者几个小人物的死亡……并不会撼动这一结构的稳固。直到与血摇篮结仇，他们的复仇心和行动力超乎寻常，才会给蔷薇密会带来一点真正意义上的恐慌。 但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如同壁虎割尾那样，用一部分牺牲解决问题。 将这十五年来相关事件的责任者全部放弃，甚至拱手送上，总能平息复仇者的怒火。如果这番诚意依然无法奏效，他们还有最后的杀手锏——秩序者。 来自黑蔷薇的工作机器，清除一个家族疯狂的幸存者对他们应该完全不成问题。 他们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但最终同意把这个机会交给事件的受害者，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的家务事。这是仁慈，还是对敌人的不屑，或者是给予施舍…… 有些东西总藏在迷雾中，怎么都看不清楚。 但知道了这场聚会的特殊性质，原本的假设反倒变得不确定了。宋瑾问莫思欢：“既然这是一场特殊交易，那这些客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我没看到任何安保措施，他们总不会毫无防备的就来了？” “据说有一套系统，但我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莫思欢说，“反正总有办法的，我不想研究这种煞风景的事。——而且，他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这些人。” 宋瑾：“……” 真是很属于这家伙风格的回答。 四周根本看不到保镖，侍者的数量也极少，这场聚会就像一次普通朋友之间的团聚，但这当然不是。通过莫思欢的说明，事情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宋瑾知道会场里肯定存在某种极度严密的监控保障安全，他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这样一来，血摇篮真的还会如他期待的那样出现吗？ 如果他们确实铤而走险，肖家在这种场合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万一发生冲突造成伤亡，不论哪一方受到损失，事情都会变得非常麻烦。 混战局面是他最不想看到的，至今每一步他们都走得小心翼翼，唯恐碰触到导火线导致全盘崩溃。 他开始忧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79肖宅 “可怕的表情又出现了哟，”莫思欢很快就发现他的不对劲，“没吃饱，还饿着？……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呢，离开咖啡馆以后就奇奇怪怪的。” 宋瑾难以搪塞。 莫思欢能挨到现在才问，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他那么敏锐的观察力，换做看到别人肯定一秒钟就要追问，不问清楚不罢休。 当做没看到，那才不是他。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宋瑾只能说，“假设……” 正说着，莫思欢的脸色却突然一僵。 他默不作声地按住他，示意他先停下。 宋瑾茫然。 今天真是很诡异了，两人轮流表情可怕。他看到莫思欢的视线似乎越过他在看着某个高处的地方，他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发现那边是肖家的大宅。 莫思欢正看着宅子的三楼。 那里的窗户开着，窗帘在微风中轻轻飞起。 在窗帘后面，站着一个人。 从那么远的位置根本看不清那是谁，但宋瑾肯定莫思欢已经认出来了。住在宅子里的必定是肖家的人，那都是他很熟悉的人，所以就算远远一瞥他也知道是谁。 但他不知道，在这个家里有谁能让他这么紧张，毕竟他连自己的亲爹都不怕。正想开口问的时候，莫思欢身上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声，是他的手机。 听到那声音，他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音乐持续不断地响着，但是他没有去接电话。 他当然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也很清楚那人想要干什么。 但他更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宋瑾站在旁边也不敢吭声，两人就这样傻站着一直等到整段音乐结束。树荫下吹起阵阵风，也吹来远处客人们的欢笑声，但那声音似乎离他们很远很远。 “啊！——”突然，莫思欢大叫一声抱住头，倒在长凳上。 “为什么非要我做恶人！”他抱着头滚来滚去，“没法活了！没法活了！” 宋瑾惊骇而困惑，只能抓住他：“别滚了，好好说话！” 莫思欢倒在凳子上，一脸死鱼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来这里，而且特别不想带你来这里吗！因为我害怕，怕我反抗不了又良心有愧！有人要求我带你去见他，早晚必须得有那么一次，我不愿意！” 宋瑾一愣。 头一次听说这种事。 然而，他竟然并不觉得意外。 肖家在明面上是历史悠久的古典音乐世家，居住在此地已经有两百多年，但其中一部分人是为蔷薇密会效力的，无关者则毫不知情。莫思欢被迫知道了太多，肖爵则是听从命令行动，他们背后的实际掌控者另有其人。这个人的身份，宋瑾也很清楚——就是肖爵的外祖父梅菲斯爵士，而他，也曾是珐蕾拉的同盟者。 他们两人与赫歇尔曾经为了自保而暗中合作，珐蕾拉得到了一些秘密档案作为筹码，赫歇尔选择了圣母百花大教堂作为档案的藏匿地点；而梅菲斯爵士则将所在的位置绘制成地图，用特殊墨水刻在了宋瑾的背上。 自从在教堂得到档案盒以后，它就一直留在宋瑾手里。随着太多的往事被揭开，这个盒子早就变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梅菲斯爵士跟珐蕾拉一样，知道他的一切。 他知道他，也知道苏暮夜，在慕尼黑的时候他们已经有过一次交谈。而他肯定也知道黑蔷薇培育计划和那件庄园毒杀案，在慕尼黑郊外的城堡里，当时梅菲斯爵士也在场，但宋瑾急于揭露李渊胜的凶手身份而无暇顾及其他，他知道将来总有这么一天。 总会有一天，梅菲斯爵士也会像对苏暮夜那样，与他真正的见一次面。 那时候在城堡里，他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他有话要告诉他。 “你说那个想见我的人，就是肖爵的外祖父吧？”他问莫思欢。 “你已经知道了？”莫思欢一愣。 “猜都猜得到啦，这里又没几个我认识的人。” “我讨厌那家人！” “快起来吧，”宋瑾拽他，“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你也不要觉得为难，带我去就是了。” 莫思欢还在嘀咕，宋瑾从他的话里终于听明白，原来就是这个人安排肖爵到他身边。美其名曰帮助他适应国外陌生环境的生活，但怎么看都像在监视他顺便给他洗脑，发展下线（？），并顺势得到接近宋瑾的机会。 他们的那点小心思，宋瑾早就看穿了。 他也无所谓，与生死相比，这些伎俩都是小事，他一点都不生气。 既然宋瑾愿意，也不好再耽搁什么，莫思欢带他离开了花园。 通往宅邸有一片寂静的小树林，在这里，所有的喧闹声都被隔在了另一边。 他们在树林里走了很久，才终于看到那栋肃穆威严的宅邸。 肖家的大宅，幽深而寂静。 宋瑾踏进门，视线一下子陷入黑暗，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过来。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尽头的客厅里空无一人，旋转楼梯通往深不见底的楼上。 窗外阳光灿烂，更显得这座大宅幽暗无光，明明是大白天家里却鸦雀无声，周围甚至连一个佣人都看不到。宋瑾一边走，一边就很能体会莫思欢窒息的心情了，这座大宅有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让人一点都不愉快。 上到二楼，他听见一阵小提琴的声音。 转过一间琴房，敞开的门里有几个年轻人正在练习乐器。 这音乐声让寂静的宅子总算有了一点生气，宋瑾看见那些人年纪相仿，容貌也有些微的相似，看来都是莫思欢的远亲同辈。肖铃雨也在其中，她远远对他笑了一下，继续埋头去练习。 在这座大宅里，年轻一辈们完全不敢偷懒。 花园里聚会笑声的背后，是宅邸中极为森严的家规。 两人走了很久，上楼，穿过走廊，又上楼，还是长长的走廊……周围越来越安静，刚才的音乐声也渐渐听不到了。宋瑾看着窗外的阳光，在想如果没有莫思欢带路，他被人杀死在这里烂掉，怕是也没人知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0梅菲斯爵士 走到一间房前，门开着。 莫思欢朝里面看了一眼，一个银发矍铄的老人正背对他们，站在窗前。 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立刻转身跑了。等宋瑾回头去看，早就不见了他的影子。 ……要不要那么惶恐。 他略无奈，独自走进了房间里。 既然是要谈话，安静封闭的空间可能比较好。 宋瑾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主动关门，听见窗边那人开口了：“不用太紧张，请随便坐。” 他说的是略带生涩的英语，和珐蕾拉的口音很像。 感觉也没有什么敌意，宋瑾想了想，也就不勉强，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让门随便开着。 那人转过身，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 他深眸高鼻，银发梳理的很整齐，面容苍老。他的身上带着一份属于长者的和蔼——这正是宋瑾曾在慕尼黑的城堡中见过的那名老人。当时他就住在他隔壁的房间，他们简单地打过一次照面。 他的笑容很亲切，却并不能让人感到放松。宋瑾已经太熟悉这些人了，无论他们什么长相，什么年纪，每一个都是运筹帷幄的策略家。他可以对他很亲切，也可以瞬间夺走他的性命，一切计谋对他们而言都易如反掌，他们的心思就像海底那样深不可测。 他很清楚，眼前这名风烛残年的老人，或许比珐蕾拉更难对付。 “应该就不需要自我介绍了，”梅菲斯爵士走到他面前，和蔼地微笑着说，“上次见面的时候过于匆忙，也不想打搅你办案，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跟你谈谈。” 提到办案二字，宋瑾也有太多话要说。 “那时候在慕尼黑，你跟肖爵一样，其实早就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了吧？”他看着他，“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李渊胜行凶却袖手旁观，故意等着看我的行动，看我怎么把他抓出来，这很有意思吗？……肖爵是听你指使的，是你纵容凶手，桐城医院的黎维武本来可以不用死！” “他罪有应得，不是吗？”梅菲斯爵士微微一笑，“我们是有分寸的，也许有人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受一点苦，比如你，但尽量不会让无辜者牺牲性命。虽然想说对你很抱歉，你可以要求补偿，但那恐怕会让你感到尊严被侮辱，所以我不再多作解释了，请随意提出批判，这一切确实是我们的错。” 宋瑾：“……” 他突然能体会莫思欢的心情了。 如此滴水不漏又高高在上的说话方式，莫思欢那种脾气确实忍受不了。 而苏暮夜竟能与这样的人进行谈判并且达成合作的协议，宋瑾自诩是很难做到，他只觉得超级不爽。 “那你们现在满意了吗？”他冷声问，“我知道那件案子是一次考验，我抓到了凶手。而宋幽因为受伤短期内也无法恢复工作，难道你们真的要与他决裂，用我来替代他？” 肖家的这个目的早就清楚了，而在得知这件事之前，宋瑾自身的意志也曾动摇过。 他曾经感到前途一片茫然，命运无法把握在自己手中，仿佛深陷迷雾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像是溺水的人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当时的他什么都想要，甚至奢望能像宋幽那样得到蔷薇密会的一点帮助，度过他人生低谷最煎熬的难关。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是他在困境中走到岔路，珐蕾拉及时点醒了他。 所谓自由，只存在有和没有之分，哪怕失去一丁点都不会再完整。因为艰难而选择在瞬间放弃坚持，通过祈求他人获得短暂的轻松和安逸，将来必然要用巨大的代价偿还。 如果无法坚持，他当然随时都可以放弃；然而一旦放弃，选择走上依附他人的路，就必定不能再回头了。 他个人的力量就像一小撮火苗，与翻腾的火焰和无尽的黑暗相比不值一提，但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光辉。 只要有这一点光存在，在他的灵魂中燃烧着，未来就有无限的可能。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甚至连如何拒绝肖家要求的措辞都构思过。但他知道梅菲斯爵士绝不可能继续为这种事纠缠，慕尼黑的案件结束以后都发生过什么，他肯定早就了如指掌。 果然，银发矍铄的老人微微一笑。 “时间过得太快了，”他说，“恐怕，这个话题早就已经过时。——我很明白，现在的你早就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我不会继续纠缠不休让你扫兴。” 宋瑾暗暗松了口气。 “我会将一切保持原样，”梅菲斯爵士又说，“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但恐怕今后局面会变得相反。有所欲求的是你自己，是你想从我手里索取一些东西。” “比如，放你的朋友自由，不再以家族的规矩约束他。” 他所指的人，当然就是莫思欢。 在某些方面而言，那家伙现在简直身陷囹圄。 “我早晚会这么做的，”宋瑾说，“就算不是现在，我也会一直关注着你们的动向。” “你变得不好对付了，”老人笑了笑，“这真令人苦恼，但也很欣慰。以我作为对手会给你许多经验，以便将来去面对更艰难的困境。世界的未来总是属于年轻人的，希望我这样风烛残年的老朽能够成为你的奠基石。” 他说着，拄拐走到房间角落的书架前。 堆在厚重的文件资料间，有一个黑色的遥控器，像是影像媒介的控制终端。 “今天请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争执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梅菲斯爵士拿起遥控器，“是一些更重要的问题，我曾经与你的另一位朋友探讨过。那时候我认为解决问题的只能是他，但现在，或许你也可以助一臂之力。” 他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指苏暮夜。 通过珐蕾拉的帮助，他们曾在慕尼黑的巴伐利亚歌剧院包厢里有过一次交谈。 从那个时候起，他们才真正触及到蔷薇密会的核心。 决策程序，密会中枢。 对于计算机过度依赖，以及黑蔷薇真正的价值……他们需要知道的太多了，而这也像是一种传承。梅菲斯爵士在自己的位置上已经做了很多，现在，到了需要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后世去解决的时候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1交响乐 “我知道你在困惑，”他说，“今天的聚会有它特殊的意义，但这座宅邸一切如常，你一定很好奇我们是怎样保证所有来宾的安全，让这场交易顺利结束？” “是有我看不到的安保措施？”宋瑾问。 “可以这么说，也许你曾经见过这个东西。你们年轻人总是见多识广。”梅菲斯爵士站在窗边松开窗帘，阳光被遮挡在了室外。 房间里变得昏暗。 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声，宋瑾看见一块白色幕布从天花板上缓缓移动下来。 它像是投影仪的幕布，但房间里似乎没有提供影像的设备来源。 梅菲斯爵士对着幕布按下遥控器。 瞬间，一幅巨大的画面展开在宋瑾面前。 宋瑾一怔。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定格在幕布上。 画面没有声音，只能看到攒动的人群。 背景正是他刚才待过的花园，白色帐篷，圆桌，正在表演的乐手，喷泉，阳光……所有人都在享受这美妙的时光，隔着屏幕似乎也能听到他们愉悦的笑声。这是全景监控，会场每个人的动向都能被实时观察到，但安保的技术手段当然不止如此，只见屏幕上的指示箭头移动到随机一位客人的头像上，他的脸部立刻被框起并精细化，几乎连每根头发都看的清清楚楚。 框边自动显示出一串文字： 姓名：xxx 国籍：xxxxx 证件号：xxxxxxxxx 个人资料：xxxxxxxxx ………… ……………… ……………… 极为详尽的档案。 在系统的监控下，所有个人情况都被展示的一览无余，资料甚至能够详细到他名下的账户财产，宋瑾都不敢仔细去窥视这些隐私。 梅菲斯爵士推动遥控器的旋钮。 顿时，巨幅画面被无数框型和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满。 每个人的头像资料都被放大显示，层叠的图像充满画面的每个角落，庞大的信息量令人吃惊。如果有必要，这套系统能够在瞬间将任何一名客人的履历以及他的私人生活和亲属关系全部找到，哪怕他的亲友隐藏在世界最偏远的角落。 这就是蔷薇密会的数据库？ “你可能听说过这东西，”梅菲斯爵士说，“大数据化是全球极速发展的趋势，行政机构也利用数据作为遏制犯罪行为的辅助手段。——‘天眼’，‘鹰目’，‘监视者’，这套系统在各地可能有不同的名字，但技术核心和工作原理是一样的。在这里它叫做‘交响乐’，有了它就不需要对来宾身份进行繁琐的人工审核，他们在尽情享受聚会的时候就已经被进行过精密的过滤，确保在场的每个人都是持请柬正常进场的。而且……” 他推动白色旋钮。 图像清晰的画面立刻简化为无数移动的红色轮廓，是生物热能反应。 “精度和距离需要进一步改良，同时会受到障碍物的影响。但适合室外聚会场合使用，能知道是否有谁出现在了不应该的地方，”他说，“因为有了这些科技手段的辅助，这类公众活动的安全系数提升了许多，我们也不再需要大量人力巡逻。秩序者能被派遣执行更加复杂的任务，不需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劳动上。——总之，所有人都变得更加轻松了。”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介绍一些平淡无奇的东西。 宋瑾知道这个系统凝聚了蔷薇密会的尖端技术，准确度极高，被运用在宅邸日常娱乐活动里简直大材小用。然而梅菲斯爵士介绍它的时候似乎并不显得高兴，甚至于，从寡淡的语气里能听出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东西。 那次他与苏暮夜在剧院里的谈话，那时候他就表达出对将来的忧虑——完善的决策程序，辅助人类进行决议的计算机。它带来无以比拟的工作效率，整合资源，将文明推向更高的巅峰。然而继续任由这些东西放肆发展，人们自身的思想就越来越不需要了，他们只需直接获取计算结果，按照程序的指示行动，最终就会习惯于成为机器的奴仆。 文明的传承，不是这种东西。 “一部分人有很强的独立意志，”梅菲斯爵士说，“他们不会贪图安逸，对一切理所当然的事都存有怀疑。蔷薇密会最初就是由这些人建立起来的，但现在有了决策程序的协助，工作变得简单顺利，这些人反而变成了不受欢迎的小部分。当安逸的时候，也正是不知不觉走到下坡路的时候，但改变这种现状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我很担忧，以我的位置很难正面表达态度支持这些人，所以只能以隐秘的方法与你们见面，希望你可以明白我的意思。” 宋瑾屏息听着。 梅菲斯爵士的态度一直没变，他现在所说的，也是他向苏暮夜传达的意思。 决策程序正在逐渐控制人们的灵魂，要如何让大家意识并且愿意改变这一点，他束手无策。 血摇篮的案件或许是个契机，他们的复仇计划正是利用了决策程序的诸多漏洞。 正因为赫歇尔与密会中枢只通过网络交流，无需真人面谈，才会被梁以道盗取账户信息伪装在锡林发布虚假命令，间接导致了赫歇尔的自杀。这个利用网络漏洞的简单伎俩，揭开了一切的序幕，让宋瑾和苏暮夜被迫去面对他们痛苦的往事。许多人的努力也因此化为一场空，当年他们都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构建起安全的港湾，心愿只是想让这两个无辜的孩子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平静地度过一生。 但现在，这永远不可能了。 在蔷薇密会庞大的数据库里，这些小意外或许不值一提，甚至比不上当年六芒星孤儿院骚乱造成的惨重伤亡。 然而这整件事，本来可以完全避免的。 这意外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它是某些危机爆发的征兆。 他们非常需要将这件事彻底结束，为自己，也是为更多人。 就算倾覆血摇篮，也不是最后的完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2信息骗局 梅菲斯爵士希望他们改变的是一个文明的进程，因为它已经违背了蔷薇密会的初衷。 但宋瑾有些不明白。 “除了血摇篮，大部分时候你们都应该是决策程序的受益者，当然也是科学技术的受益者。”他说，“今天的聚会，为它提供保护的‘交响乐’系统，我能看到的都是它的精确和便捷。您对这些技术究竟有哪里不满意，或者不喜欢？减轻宅邸安保的人力工作强度，难道不好吗？” “计算机的便利，只是你所看到的东西，”梅菲斯爵士说，“如果你站在花园里，看到的只有客人们的真实面貌。然而现在你站在屏幕前，你的眼睛接收到的信息更详尽了，所以你产生了一种安全感而赋予计算机更多的信任。这份信任又会促使你更多的去使用它，最终从它的渠道获得信息会成为普遍日常。” “是这样的，我觉得这东西很了不起。” “然而在接受信息的时候，你所产生的信任从何而来？” “？！” “你没有想过，三维现实被还原成二维平面，并添加大量信息注释。这个过程由计算机进行操作，但期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你完全不知情，事实上你无理由的信任了系统所提供的信息——哪怕，它们是错误或者伪造的。” “！！” 梅菲斯爵士随意选择了一名客人。 对方的面部被系统框起，信息注释立刻自动显示出他的姓名，国籍，证件号…… “系统告诉你，这是一名非裔美国人，职业是乐队指挥，”他说，“你当然会深信不疑，然而现在站在花园里这个位置的究竟是谁，其实你并不知道。” “……” “越是熟悉使用这套系统，这份信任就越深，其中的惰性心理不用我解释你也明白。这是与赫歇尔被冒名顶替同样的性质，计算机可以轻易地欺骗我们，而这骗局的严重性是无法想象的。” 宋瑾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投向窗外，在那里能看到花园聚会的景象。 他理解梅菲斯爵士的意思，如果他正在找一个人，凭肉眼在簇拥的人群里肯定一无所获。所以如果计算机能够帮他找到这个人并且标注详尽的信息，他会非常高兴的全盘接受，但事实上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否真的在人群里。 甚至于，就连眼前实时监控的聚会画面，他所看到的花园场景是不是真的，其实……他也根本不能确定。 “技术，是为人服务的，”梅菲斯爵士说，“这也就意味着，它可以为任何人服务。” “为什么您会有这种怀疑？”宋瑾问，“一般人并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我的习惯，是记忆一些微小的细节，”梅菲斯爵士笑笑，“详细讲述的话就太多了，只能说有很多现实与信息不相符的痕迹，这让我越来越不信任一些高端的现代技术。我为蔷薇密会服务了六十多年，希望它的传承能一直延续，不会毁在信息骗局的手中。” 这些事听来太抽象，需要自己在脑海中构建具体的景象。 但宋瑾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有信息骗局存在，这座宅邸的漏洞远比他想象的多。 既然血摇篮能在网络上伪装成赫歇尔，他们同样能伪造聚会宾客的信息。只要系统识别身份没有可疑，任何人都能混迹在这种场合。 哪怕，他根本就不是受邀的宾客本人。 “其实，现在我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梅菲斯爵士站在窗边，轻轻掀开窗帘看着楼下的花园，“我看见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像是初次见面的新客人。然而有趣的是，在监控系统上……找不到这些人。” “让我看看！”宋瑾冲到窗边，然而他只能看到花园里簇拥的人群。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隐约有种感觉。 他等待的人果然近在眼前，他们抓住了他故意提供的机会！梅菲斯爵士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看似滴水不漏的监控稍加利用反而能成为犯罪利用的道具。他刚想问那些人的具体位置，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不应该，这可能会让他在这最后的关头出纰漏。 他需要自己保持“浑然不觉”的状态，使对方放下戒心才能按照计划展开行动。鱼饵是不会主动去追逐鱼群的，他只能设法吸引他们主动靠近他，在一个理想的环境下与他接触。 “在这花园附近，有什么偏僻的地方吗？”他问。 “北边有一片树林靠近山脚，那里很隐蔽，希望你不会遇到幽会的情侣，”梅菲斯爵士看着他骤然变化的态度，略一思索就明白，“……原来，那些人是来找你的？难怪你会突然主动来到这里，这算是我额外的幸运吧。” 宋瑾很不好意思：“现在还不能透露太多，希望您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遇到危险呢？在肖家的宅邸，不能显得我们待客不周。” “他们不是要伤害我的性命，但如果……总之，一切由我自己负责，希望不会给您带来难处。” “你确实想清楚了？” “这就是我一开始的计划，从来没有变过。” 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梅菲斯爵士也不再劝阻：“那就如你所愿，密会中枢要求我们尽量满足你的一切需求，仅仅不过问你的想法当然没有问题。你已经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了，曾经只把你当做宋幽的附属品是我们太狭隘。我想挽回一点错误，将来如果你愿意，可以在方便的时候再来这里一趟，花一点时间消除你背后的地图。” 宋瑾大吃一惊：“真的？这也行？！” 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年幼的时候被绘制在背后的地图，指向的是珐蕾拉档案盒的隐藏地点。 因为图案面积很大，他曾以为这东西会伴随他一辈子，但平时不会显影倒是也无所谓。经历了这么多，最初知晓这件事时候的惶恐，恼怒，悲哀……那些复杂交织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以至于他都快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样一个负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3纸飞机 他没有想到，梅菲斯爵士竟然会主动表达善意。 相比他们一贯高傲到令人厌恶的处事风格，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们并非无血无泪的怪物，随着境况变动也会做出适当的选择，”梅菲斯爵士说，“当年的情况与现在完全不同，那时候不论我，赫歇尔还是珐蕾拉都有许多仇敌，任何一点奇怪举动都会招来那些人的质疑，而我们应付麻烦的能力也有限。庄园毒杀案发生以后，宋幽无家可归，你几乎宣告不治，我们没有理由为两个毫无背景的孩子提供保护，这会给你们带来不可预料的麻烦。” “你们需要合适的身份继续生活，所以宋幽选择归顺肖家，你被珐蕾拉定位成‘试验品’。这是你们的价值，我们利用这份价值就是为他人展现出的合适理由。我不敢说这其中完全没有满足私欲的成分，但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那起毒杀案件的受害者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累赘，为他们提供长期庇护是莫大善意的体现，但在部分人眼中却是一种资源浪费。宋瑾知道隐藏在珐蕾拉冷淡外表下的是深邃的感情，但这份感情对她所服务的宗旨是毫无意义的。 当时的情况，让他和宋幽自生自灭轻而易举，为他们提供稳定的生活反而更麻烦。珐蕾拉在善意和合理之间找到了一条最好的路，只要能从这对弃儿身上挖出一点价值，就能给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在很多时候，一个人面前的每条路都充满荆棘，不论哪个选择都是不完美的。 他只能在所有的糟糕中，勉强选择一条不那么糟糕的路，暂时忍耐的辛苦是为了等待这条路最终通往希望的境地。 所以在某些方面，血摇篮的复仇，他们的犯罪计划带来的不全都是坏处。如果没有他们揭开这一切，让过去的事无法再被隐瞒，让利用规则疏漏的罪人受到他们复仇的惩罚，许多人只能永远忍耐着，被质疑被误解，为了在这冷酷的世界里坚持一点善意而背负着永恒的枷锁。 “难道我应该感谢血摇篮吗？”宋瑾自嘲地笑笑，“是他们的出现让我改变了，如果没有这一切，现在我也只是一个对自己的身世浑然不知的笨蛋，除了身上的这幅地图没有任何价值。” “确实，这也是你十五年来能过着平稳生活的原因，”梅菲斯爵士说，“我们为你提供保护，让你成为地图的载体，但你本身作为一个人是毫无长处的。在我们的世界里，平凡无用才能为你带来平静，如果没有这一切的发生，你终生只是一个无聊的道具，没人会把你当一回事——但现在，你不再是了。” “你是想轻松地沉沦，还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面对挑战？”他问，“也许今后这一辈子，你都会活得辛苦。” “我想成为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宋瑾说，“我想不只是被保护着，或者变成谁的累赘，而是回报所有我接受过的善意并且拥有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更多像过去的我那样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这很难。” “但我还有很多时间，能用一辈子去做这件事。” “你是个好孩子，”梅菲斯爵士笑笑，“宋幽把你保护得太好，反而抑制了你的成长，幸好现在还来得及。” 悠扬的钟声在房间里响起。 时针指向整点。 宋瑾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交谈了很久。 窗外微风吹过，阳光被漂浮的云层轻轻遮掩住，天色有些暗了。 “看来时间不早了，”梅菲斯爵士看了看钟，“我很乐意你将来随时再来拜访，但现在我们不能再聊太多，我怕那些等待着你的客人会着急。” 浮云飘过天空，花园里的阳光变得稀薄，微风也开始带上了一些寒意。 初春的午后时光很短暂，傍晚来的很早，一旦离开温暖的阳光，就好像在宣告一些事情即将结束。 这场聚会的主题内容已经逐渐接近尾声，虽然活动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傍晚还有宴会在准备着，但有人已经要走了。这种情况对不速之客采取行动是相当不利的，宾客人数减少会增加他们暴露身份的风险。 宋瑾必须抓紧时间了。 “那，后会有期。”他也不再多逗留，向梅菲斯爵士点了点头。 银发的老人微笑着，目送他转身离去。 他离开了房间。 门外，走廊里依然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 宋瑾走了一会儿便停下脚步，站在窗边。 微风轻轻吹起他的发丝，空气中带着一点寒意。 莫思欢还没有回来，没有他的引路，他不知道怎样离开这栋迷宫般的大宅。 他等着那家伙自己过来，一边静静看着远处的花园。 从那边传来欢快的笑声和音乐，面目看不清的客人们还在尽情享乐着。 他们的一切在监控系统下都无所遁形，曾经他相信这个场所是绝对安全的，但如今这些人在他眼中像是戴着虚假的面具。每个客人都像他们自己，但仿佛又不是他们自己，无数怀疑和思考在纠缠着他，这让他的头脑中转瞬间充斥了许多想法。 他感到一种陌生的疲倦。 对身边的一切充满警戒，永远保持紧绷的精神，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但这正是梅菲斯爵士所需要的东西。 将思维交给决策程序，获取轻松的生活，这只需要一瞬间的选择。从此人们就不需要辛苦磨练自己，或者为自己错误的决策而担惊受怕。但这份轻松就像是在飞速从山顶滚下坡，等发觉的时候已经跌到谷底，早就来不及了。 思索的，变化的，才是永恒的。 宋瑾在心里对自己说。 冷风吹来，他轻轻打了个寒噤。 莫思欢还没有回来，怕他是不想听到他们的交谈，但那可就不知道要等他到什么时候了。宋瑾摸出手机打电话，而正在这时，在他的视野中似乎有东西一晃而过。 他转过头。 一架纸飞机，正从窗外轻轻飞过。 被白纸折叠成的飞机，像是哪个孩子的玩具。 他怔了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4歌声 风渐渐大起来，那架纸飞机却并没有被吹走。 它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盘旋着，摇晃着，打转…… 仿佛在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 宋瑾探出头朝楼下看，聚会的花园离这儿很远，那里的东西不可能飞到他面前。楼下空无一人更没有小孩，也不可能有人在这种地方折飞机玩。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吗？ 他明白了。 他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四周那么安静，只能听到一点风的声音。沿着走廊是一排长长的窗户，纸飞机就一直在窗外飞舞着，像是一只嬉戏的精灵。从这个距离宋瑾没有办法伸手去抓到它，但它也不会让他看不到，就这样远远地上下盘旋，风中甚至能听见纸张被吹动的哗哗声。 宋瑾跟着它一路穿过走廊，走过盘旋的楼梯，独自在迷宫般的宅邸中穿梭着。 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条路，此时他的眼里只有窗外飞舞的那一点白色。 它引领着他，带着他转过一道又一道的楼梯…… 最后，他从一扇陌生的门里跑了出去。 周围更加安静了。 离开宅邸，宋瑾停下脚步。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庭院，距离屋后的群山很近。天际尽头的山峦笼罩着湿冷的白雾，空气有些稀薄，周围天色也变得更加阴沉了。纸飞机在这里失去了踪影，宋瑾独自站在原地，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空地，他脚下有初生的青草，路边两侧种着高大的梧桐树。花园里的喧闹声在这里几乎听不到，回忆自己刚才一路追逐纸飞机所走的路，恐怕这就是梅菲斯爵士所说的北边树林了。 一处远离人烟，寂静的，适合谈话的地方。 风还在吹着。 这时候，冷风中似乎有一点声音从远处飘来，是歌声。 宋瑾屏息听着。 他听到树林深处有人在唱歌。 那歌声如魔魅般的在吸引着他，从这么远的距离，他听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声音，也不知道那人在唱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到那里去。 他迈开脚步，落叶踩在脚下发出沙沙声。 他一步步走着，像是在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周围的一切他都视若无睹，此时，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要到那儿去，去那儿，去歌声传来的地方…… “宋瑾！——”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响雷炸开在他的头顶。 宋瑾猛然惊醒。 有人一把拽住了他。 几乎在这同时，歌声瞬间消失了。 他转过头，看见莫思欢正站在他身后。 他脸色发白，像是被什么吓到了。见宋瑾回头来看，他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你要去哪儿？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我刚才喊了你好久！” 宋瑾愣了一会儿。 那歌声似乎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他使劲甩了甩头。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了，刚才他好像做了一场梦。 “有人在喊我……”他喃喃地说，“我不知道那是谁，但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那个声音……” “我在书房那边看到你下楼，喊了几声你都不听，像梦游似的只管往前走，”莫思欢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只能一路跟着。但到了这里不能再由着你乱跑了，前面是人工湖！” 他说着，突然又凑过去在宋瑾身上嗅了嗅。 “你吃过什么东西了？”他问，“衣服上有一种香味。” “没有啊，刚才我一直在跟梅菲斯爵士谈话。”宋瑾抬起手闻闻衣袖。 然而，从这么近的距离，他似乎真的感觉到有一种香气在隐约地浮现着。 这是…… 这是一种，他非常熟悉的香气！ 背后隐隐泛起一阵寒意。 他知道了，他想起来了——这是摇篮曲的香气！ 是那种海藻！ 血摇篮赖以生存的诡异食物，那种能够让人产生幻觉的海藻，在璃江的时候曾经让他意识不清的东西！ 但这是什么时候……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连忙抬头四处看，但那架纸飞机早就消失了踪影。 他想起刚才在宅邸的时候，他看见它在窗外盘旋。而就在那一瞬间有风吹起，几粒灰尘飞进他的眼睛里。 那些颗粒物实在太细小了，他根本就没当一回事，紧接着他就鬼使神差地跟上了那架纸飞机，一路下楼跑到了这里。 难道，那些其实根本就不是灰尘，是‘摇篮曲’进行提炼以后的粉末？ 不仅是那种植物本身，它的溶液，它的碎屑，它的气味，它任何一部分都具有同样的致幻效果。也许因为是血摇篮的后裔，‘摇篮曲’在他身上的作用很明显。莫思欢只是闻到一点香味，但宋瑾自己刚才在接触到那些颗粒物的瞬间，意识似乎已经受到了影响。像是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吸引着他，所以他才会被牵引着，一路毫无犹豫地追到这里来。 经过提炼以后的粉末，致幻效果已经不如海藻本身。 他刚才的意识有一点不清醒，但眼睛所看到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即使精神真的受到影响，在肖家的地盘上梅菲斯爵士也不会让任何人做出伤害他的事。 在这种地方，这种时机，耍这些无意义的手段究竟有什么意思？ 是特意向他表明身份，还是某种宣战或者炫耀的标志？ …… …… 这时候，那歌声又远远传来了。 这一次不是幻觉，也听得更清楚，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有人在唱歌？”莫思欢也听到了，“他在……唱什么？” 宋瑾怔怔地看着远处。 莫思欢听不懂是理所当然的，那个人所使用的是一种非常陌生的语言。 它并非世界通用语的其中一种，甚至不知道它属于哪个国家。——然而，宋瑾却听得很明白。 他知道那个人在唱什么。 他完全听得懂，听得很清楚。 那人所唱的每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 是那首内容惊悚的儿歌，在璃江的孤岛上，那些孩子曾经唱过的儿歌。 他听得很清楚。 而且，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怀疑，他就知道了。 这是血摇篮的语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5血摇篮的语言 血摇篮的语言。 一种未被世人所知的，冷僻的家族语言。 虽然宋瑾完全不记得自己学过，更不会读写，但他完全能听得懂。那份记忆从出生就深深铭刻在他的血脉里，是他灵魂的一部分。它一直都沉睡着，如果这一切不曾发生或许永远无人知道它的存在；但现在它还是被唤醒了，是那歌声在呼唤它。 他一步步地走过去。 “宋瑾！”莫思欢喊住他。 “我必须去，不要拦我……”宋瑾推开他，迈开脚步缓缓地朝前走着。 他知道，歌声的尽头有人在等他。 那是他费尽心血在寻找的人，投入无数精力耐心等待的人，他每天都在担忧或许不会现身的人…… 他们就在那里，就在那歌声传来的地方。 长久的等待没有白费，一切推测也准确无误，他想见的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似乎也期待着跟他的重逢，甚至用“摇篮曲”作为特殊的邀请函，在吸引着他主动去寻找他们。将他们彼此相连的当然也不是亲缘血脉这种温暖的东西，而是缠绕着不祥的阴暗，正如那阴冷的歌声所吟唱的。但这就是他需要的东西，他只想从他们口中弄清楚这一切。 他有很多事情想问。 阳光已经被厚重的云层完全遮盖住，这片背阴的树林冷风刺骨。 宋瑾循着歌声一直往前走，听见溪水的声音，也看见了莫思欢所说的人工湖。 经过那座湖，面前的树林更加茂密了，枝叶窸窣，挡住一部分的光线，周围带着一种难言的阴冷。 莫思欢跟在宋瑾身后，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找人来。他知道这时候已经拦不住他，但不能袖手旁观他让他独自做傻事。 宋瑾全然不知周围的一切，此时他的耳中只能听到那歌声。 他越过岩石，拨开树叶，听着那声音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已经近在眼前…… 终于，在嶙峋的山石间，他找到了。 隐藏在树林间，在那里有几道身影浮现在阴影中。 明明天还没有到傍晚，周围却十分昏暗，风也更大了。当那些人看到有人来的时候，歌声也同时停止了，回荡在树林间的只有猎猎的风声。 宋瑾停下脚步。 他远远看着那些人。 狂风吹起树叶，落在他们身上的影子也变幻不定。 他看见他们都穿着黑色的斗篷，几乎与周围阴沉的环境融为一体。他看不到他们的长相，那些人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面具，那是一种用皮革制成的乌鸦面具，前部有银质的弯曲鸟喙，正泛着一层阴暗的银光。 他曾在书上见过这种面具，那是中世纪瘟疫时期，医生为了隔绝病毒所戴的消毒面具，其惊悚的外观也有驱赶病魔的涵义。这面具本身的所用如今早已不需要，而成为一种狂欢节的助兴娱乐方式。 但现在，在这里，它只代表着一种意义——灾难与死亡。 宋瑾看着他们。 冷风中，那些人站在原地如同雕塑，谁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有人从他们身后走来，风中隐约似乎听到他的笑声。 那个人没有戴面具，穿着黑色的风衣外套。 看到他，宋瑾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有些吃惊，但也没太意外。 虽然已经跟他久违，但对他的一切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从璃江的孤岛上梁以道的口中，他在前往泰国以后就失踪了，但宋瑾很清楚他会跟谁在一起。 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完全证明了他的猜测。 是谢司。 他许久不见的宿敌。 是血摇篮炮制了他们的复仇计划，暗中给予协助的人却是谢司。 一个父亲失败的作品，被囚禁在后山机构的弃儿。 这世上唯一挂念他的，只有他的姐姐谢宁。 谢司曾经作为赫歇尔的下属却为暗中梁以道和血摇篮服务，是他潜入赫歇尔的电脑系统伪装成他，在锡林发布了各种虚假的指令。他憎恨自己的父亲谢征，也憎恨改变他命运的蔷薇密会，这种刻骨的仇恨反而让他有耐心更加巧妙地隐藏自己。 在锡林的案件结束以后，他作为主犯却若无其事的继续工作了一段时间，直到即将暴露的最后关头才逃之夭夭。 在这之前，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个小角色的存在。 他实在太不起眼，也伪装的太深。 在米兰初次见面的时候，宋瑾从没想过他们将来会有如此深的纠葛。 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早已对他的身世一清二楚，甚至比他自己更清楚。而他也乐意成为阴谋的施行者，通过血摇篮的指使摧毁了宋瑾多年来看似平静的生活，揭开了一切复仇计划的序幕。 谢司对这一切，乐在其中。 而现在，他终于又再一次现身了。 在这里他就像血摇篮一种身份的证明，宋瑾并不知道他对手的真面目，也无从确认他们的身份。但在这里他看到了谢司，就能知道在他身边的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人，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 谢司就像一个媒介，连接着普通人和血摇篮之间彼此毫不相干的世界。 冷风呼啸着。 宋瑾在风里隐约听到谢司的笑声。 “又见面了，”他阴郁地冷笑着，“这一次，又是你们两个？真的很有缘分。” 宋瑾瞥了一眼身后。 莫思欢正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也认出了谢司，暗暗咬着牙。 在米兰的时候，因为发现了谢司手中拥有白蔷薇庄园的密码筒，莫思欢被谢司推下楼梯险些丧命。 当时他没有看清楚作案者，更因为脑部受伤而想不起当时的具体情况。 而这一切真相大白以后，又发生了太多的事。 莫思欢是真正的无辜者，他诚心想帮助他们却被卷入风波，身受重伤，他被亏欠了一个公正的补偿。 “思欢的事，不会就这样算了，”宋瑾冷声说，“你迟早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听着真让人害怕，”谢司笑笑，他肆意地伸开双手：“那，我现在就在这里，还要等迟早吗？你有本事让我当场就付出代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6宋瑾的用途 宋瑾咬着牙。 谢司的身手，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能在泰国瞬间夺走毒贩巴颂的性命，在宋幽的工作室尾随莫思欢却让他毫不知晓。在纽约的时候，如果不是珐蕾拉的部下及时赶到，苏暮夜为了保护他可能也会命丧在谢司手中。 他的能力，与秩序者不相上下。 “宋瑾，他是在故意刺激你！”莫思欢在他身后喊起来，“我们越生气，他就越高兴！” “我知道。”宋瑾点了点头。 谢司轻蔑一笑。 在他指尖有黑色的光闪过，这支锐利的黑刃瞬间能切开这两个小子的喉咙，让他们不能再嘴硬。 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他的手指把弄着那枚黑刃，而在这时候，旁边的一名面具人伸出手。 他阻止了他。 那个人没有说一句话，但谢司很明白他的意思。 他悻悻地收起了刀。 “算你们走运。”他冷笑着。 “你的主子比你头脑清醒，”宋瑾说，“你该知道今天你们不是来这里杀人的，而是要传达一些消息？我知道血摇篮很想见我，所以他们在我身边制造各种麻烦逼我现身，而且不希望有蔷薇密会的人在我身边。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了，对你们和对我都很不容易。如果你有什么话就赶快说，拖得越久我并不担心，反而会对你们越不利。——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谢司微微眯起眼。 这里是肖家的宅邸，更是蔷薇密会曾经的权力中心。 他们利用决策程序管理的漏洞潜入这个聚会，但自己也知道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梅菲斯爵士尊重宋瑾提出的要求，但他不会一直袖手旁观。任血摇篮在他的地盘上胡作非为，这是对他尊严的严重挑衅，所以当他失去耐心的时候就会开始动手。 留给谢司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他冷冷一笑：“你变得比以前难对付了，竟然没有被吓唬住。但我也不傻，在这里动手对我们都没有好处，那我就只好说一些你想听的话了。” 他说着，扫了一眼身旁的那些面具人：“你看看这些人——你真正的亲人，现在就站在我身边，就是他们。” 宋瑾猛然一怔。 “你是说……？”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谢司说，“这些，都是你的亲人，他们跟你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都跟你流着同样的血。” 宋瑾有些失神。 他的亲人…… 这些人，是他真正的血亲。 尽管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但从谢司口中直白的听到这些话，还是给他带来很大的冲击。 “当然，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谢司说，“该怎么说呢……其实你们的家族里没有家庭的概念，你是血摇篮的孩子，但不属于某一对夫妻的孩子，所以并不知道是谁生下的你。” “至于这些人，他们是你的兄姐，但你不愿意相认也没有关系，这不强求。你的身世你应该都知道了，不需要我再解释。——而现在我要说的是，他们如今在这里现身，是想对你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宋瑾问。 “这些人，希望你能回到他们之中。”谢司说。 宋瑾微微一怔。 他有些不敢相信：“……要我回到血摇篮？” “是的。” “……就只有这点要求？” 费尽心思接近他，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在蔷薇密会的领地现身。 血摇篮如此殚精竭虑，唯一的目的竟然只是要把他接回去？ 谢司笑笑：“回到他们之中，成为血摇篮的一员。这其中的潜台词你难道听不懂吗？复仇计划还没有结束，还有很多人等着受到他们的惩罚，而你，你也要成为复仇者的其中之一，成为他们的同伴。” “这不可能！”宋瑾喊起来。 “是吗，也早就预料到你的回答了，如果你不答应的话……” 谢司说着，轻轻一挥手。 宋瑾只觉得面前掠过一道冷风，他下意识地侧过身，看见一道黑刃从他耳边飞过。 黑刃笔直朝着莫思欢飞去，掠过他身边，深深扎进他身后的树干。 “思欢！”他惊叫起来。 谢司收起手。 “下一次，刺中的就是你朋友的心脏了，”他微笑着说，“但就算他不在这里也没关系，你不必自责今天把他带到这里来。甚至你没有这个朋友也没关系，因为任何人跟他的作用都一样——只要你不答应，就会有更多人因此失去生命！” “如果我不答应，你们就杀掉无辜的人？！”宋瑾简直难以置信，“你们根本就不是复仇者，是一群侩子手！” “随你怎么说，”谢司耸肩，“即使不惜使用任何手段，我们也必须要达到这个目的。” “简直不可理喻！”宋瑾咬着牙，“你们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纠缠我，我既没有杀人的身手，也不是你们唯一的敌人。就算这世上没有我，你们也早晚会被别人绳之以法，难道你们以为……” 突然，他噤声了。 他想到了一些事。 “难道，是那个用途……？”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你们需要我成为一种东西，对你们有用的东西？” “难道是——‘培养皿’？” 没有人说话。 然而，他能感觉到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面具人不再像石刻的雕塑般，有人微微动了一下。 宋瑾知道自己猜对了。 居然真的是培养皿。 原来，血摇篮需要的不是他本人的协助。 他们需要的是他的身体，他的血肉。 他们提出的，是一个无比冷血的要求。 他们需要他献出生命。 这也是夏绿蒂姐妹曾经寻找他的原因，因为她们家族的溃散而让他捡回一条命。 他很清楚培养皿到底是怎么回事，在璃江的时候，那座孤岛的礼堂里，他曾经看见被海藻缠满全身的兰溪。“摇篮曲”以他的身体作为土壤，肆意吸食他的血肉而生长，最终成为孩子们赖以生存的食物，让他们满足地果腹。 但梁以道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培养皿，只是为了让宋瑾看到才故意这么做。兰溪只在那里被囚禁了几天，所以受伤不重，但如果长此以往，那些海藻迟早会夺走他的性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7终结之地 “血摇篮跟梁以道不同，”这时候，谢司似乎看出宋瑾心里在想什么，说，“血摇篮有办法让你不死，甚至你可以自由活动，像正常人那样安逸地度过一生。如果你不同意，他们也不会伤害你，你的生命是很珍贵的。至于谁会因为你的任性而付出代价，刚才你已经知道了。” 宋瑾脸色发白。 谢司在威胁他。 如果他不同意，血摇篮不会杀他。 但是，他们会一个接一个的杀死他身边的人。 他的朋友，他的同伴，他们会杀死他见过的每一个人。……甚至可能是与他素不相识的，在大街上与他擦身而过的人。 他们，会杀死这些人。 他知道血摇篮干得出这种事。 这个家族，已经到了这种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吗？ 为什么那种海藻必须吸食他的血肉，只是在海底生长还不够吗？ 如果谢司说的都是真的，他现在就点头答应，就等于挽救了那些人的生命。然而被他培养出的“摇篮曲”会成长为什么样，食用了这些东西的人又会变成什么样，血摇篮是否会成为更加可怕的敌人……这种未知的责任，他能担负得起吗？ 冷风呼啸，天色更加昏暗了。 这时候，树林远处似乎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谢司闻声抬起头。 “看来，这地盘上的人不肯继续旁观下去了，”他笑笑，“给你一点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再答复。” 他一挥手。 刚才那架纸飞机又出现了，它在风中盘旋着，慢慢落到宋瑾的脚下。 “如果同意，就到这个地方来，”谢司说，“一个人害怕的话，也可以让朋友送你来。随便多少人都可以，血摇篮是很好客的。让苏暮夜也来吧，我会好好招待他，上次在纽约的时候走得太急，真的很可惜。” 宋瑾俯身捡起纸飞机。 白纸上果然沾着一些带有香气的粉末，是“摇篮曲”的残渣。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 纸张中间，手绘着一张图。 一张水彩图，简洁但栩栩如生。 那是一座庄园的正门前。 狭长的林荫道，两旁树木丛生。 通道尽头，矗立着一座肃穆宏伟的宅邸。 这个场景很陌生，然而他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不舒服的熟悉感，他突然有点喘不过气，心头弥漫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 还有深深的哀伤。 这是…… 这难道是……？ 他抬起头。 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谢司，还有那些穿黑袍的面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谢司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想起这个地方了吗？ ——十五年前，你人生开始的地方。 宋瑾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纸张从他手中滑落，被风吹向远方。 是那座庄园……十五年前发生那起毒杀案的庄园！ 所有一切的开始。 那一夜，他的亲人们，养育他的养父母，都在那座庄园里死于非命。险些丧命的他，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却走投无路，恰好被同样身陷绝境的苏暮夜所救，两人合力才逃出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那个地方，竟然至今还存在。 那是他新人生的开始，难道要再次在那里终结吗？ ——你的亲人们，在那里等你。 ——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声音渐渐远去了。 …… …… 宋瑾怔怔地站在风里。 身边有人在喊他，但他似乎毫无知觉。 过了一会儿，身上落下一条毯子。温暖的触感让他猛一哆嗦，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冷。 他转过头，发现树林里已经来了很多人，人声嘈杂。有人正在追向血摇篮消失的方向，用探照灯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莫思欢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那张纸。 不远处，梅菲斯爵士也在那里，他们都默默地看着他。 宋瑾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什么。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时候，似乎所有言辞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 …… 天黑了，花园聚会终于落下帷幕。 客人们纷纷心满意足地离开宅邸，另有一些继续留下参加夜晚的宴会，愉悦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 今晚有些冷，宴会场所转移到了宅邸的宴会厅。白天寂静冰冷的大宅在喧闹的觥筹交错中终于有了一点生气，在楼上练习演奏的年轻人们也被允许短暂地放松一会儿，下楼参加夜晚的舞会。 宋瑾被安置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 这是一间舒适的卧室，暖气开的很足。 他独自坐在床边，刚才在树林里被冷风冻得僵硬的双脚，逐渐也有了知觉。 但心里的寒意驱之不散，他怔怔看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 他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虽然内心已经隐约知道血摇篮寻找他的用意，但没有预料到他们会如此狠毒，为了他不惜把所有人都卷进来。 他们很了解他，非常准确地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他并不害怕自己牺牲，他的生命早就应该在十五年前终结。 但他害怕更多无辜者因为他而受到牵连，当初莫思欢受伤一直令他耿耿于怀。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假装同意，回到血摇篮身边，再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这可行吗？ 他们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在哪里活动，人数多少，实力如何……全都不清楚。 虽然兰溪教过他一些单独调查的手段，但万一他失败就是无可挽回。即使豁出性命与他们同归于尽，也很难干掉所有人，最后很可能会招来他们对无辜者更加凶残的报复。 用别人做威胁，是比威胁他本人更加可怕的手段。 他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该怎么办才好呢？ 门轻轻被敲响了，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有人走进来，是莫思欢。 他端着盘子，里面装着一些食物。 “晚饭时间到了，梅菲斯爵士让我送点吃的给你，”他把盘子放在桌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也别忘记吃东西啊。”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愉快，有些不谐世事的轻佻。 宋瑾突然感到一阵刻骨的酸楚。 他只恨时间太短，来不及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强者，来保护那么好的朋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8心理陷阱 面前像是有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山峰。 他在竭力攀登，朝着未知的终点。然而暴风雪猛烈地呼啸着让他无处可逃——但，他也并不想逃。 引诱他陷入消沉，正是血摇篮精心布置的诡计，他们故意制造接连不断的困境，企图消磨他的意志。如果就此一蹶不振，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一旦产生挫败感就意味着他输了。 当然不能输。 宋瑾逐渐清醒过来。 血摇篮早就预料到他能从渔具店的陷阱中逃脱，也不会为任何人卖命，他的一切行动都取决于自身的意志。所以在他侥幸撇清嫌疑犯的身份以后，他们立刻制造了一个更加困难的，难以抉择的局面，让他无路可走。 应邀前往庄园，就是助纣为虐；拒绝逃避，就会招来更多的屠杀。 不管走哪条路，前途都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迷雾。 他们要让他预料到自己的失败，并且相信这是无法挽回的结果，最终因此而崩溃。 一旦他的精神被击垮，身体也不过是一具空壳， 对培养皿来说，这真是最合适的结局了。 血摇篮需要的是一具活着的躯体，一件心脏跳动的器具。 器具是不需要有思想的，他的价值只在于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 这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真是一个精心构思的心理陷阱。 既然是陷阱，所以谢司的威胁听起来十分惊悚，却能理解为一种刻意的思维误导。前景是未知的，他在设法让宋瑾相信迷雾尽头只有深渊，他已经无路可走，一旦相信他就是正中下怀。 毕竟谁也不知道敌人是否在虚张声势，只有亲眼见到的东西才是真实的。 想到这里，应该如何走下一步也就自然清楚了。 宋瑾想了想，问莫思欢：“树林里的那些人，后来找到他们的踪迹了吗？” 莫思欢说：“监控系统的程序似乎被远程篡改过，没有记录到任何画面，他们离开树林以后就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梅菲斯爵士正在调查这件事，如果监控记录确实有问题就证明‘交响乐’系统有很大的漏洞。” “血摇篮的黑客能做到这种地步？” “决策程序还在自查中，但情况恐怕不乐观。这件事，再加上赫歇尔被冒名顶替的案件，以最坏的结果去考虑，或许蔷薇密会的整个组织都会受到质疑，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了。” “这些消息有泄露出去吗？” “尽量在控制，但血摇篮复仇案件的受害者中有一些重要人物，已经有人对调查结果迟迟不公布表示不满了。” “这种程度的混乱，确实会引起秩序失控，”宋瑾思索着，“如果想要击垮一个外部坚固的组织，从内部将其瓦解是最好的办法。一旦蔷薇密会的成员互相猜疑，对决策程序的安全性产生疑问，即使不需要外界施力，它也会从内部开始慢慢坍塌。” 血摇篮的后裔已经所剩无几，为家族复仇是他们最后的反扑。 他们没有余力消灭一个势力盘根错节的庞大机构，这一点，敌我双方都很清楚。 正面的对抗，他们是没有胜算的。 所以就像恐吓他一样，使用一些诡计让对方彼此产生不信任，进而恐慌弥漫。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会比从外部动手更加有效，复仇的目标也就达到了。 真的是黑客吗？ 梅菲斯爵士对人类过分依赖计算机的担忧，是一种远瞻性的预测。谢司能冒充赫歇尔是利用了对方对他的信任，是他潜伏多年精心准备才能在一夜之间掠取成果，并非依靠多么尖端的科学技术。宋瑾也不相信这座别墅里的监控系统会如此脆弱，被犯罪分子远程操控竟然毫无察觉，几个陌生人能轻易伪装身份混入聚会场所，事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依然是心理诡计。 是的，他相信，他们一定又是被血摇篮的心理诡计玩弄了。 没有什么匪夷所思的远程篡改，也不需要技术绝妙的神秘黑客，他确信肯定有某种方式，只要使用一些廉价的小手段，就能使那几个面具人如魔术般的出现再消失。 究竟是什么方法呢？ 谢司已经暴露身份，不可能再接触到决策程序。让宋瑾担心的是，他怕机构中还有这样的人潜伏着，那就真是最麻烦的局面了。如果蔷薇密会里还有谢司的同伙，就能够解释这一切——有人在跟谢司里应外合，共同散播恐惧来威胁所有人。 这个猜测很合理，也让他极度的不安。 潜伏者，身份数量不明，能伪装身份或者拥有一定的权限操纵“交响乐”，这真是最危险的定时炸弹。 它甚至比黑客更麻烦，如果大家都怀疑血摇篮的成员就隐姓埋名生活在自己身边，甚至可能已经在暗中替代了自己的亲人，朋友，同事……任何一个人，但根本不知道是谁，这种未知的恐慌一旦弥漫开，就足以摧毁整个蔷薇密会的信任体系。 当初在知道谢司杀死了自己的异母兄弟，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代替他的时候，那种令人后背发凉的恐惧感至今还历历在目。宋瑾知道他的推测略过了决策程序的自查过程，直接飞跃到了下一种可能性，已经超过目前正常的调查进度。但只要梅菲斯爵士查清楚“交响乐”并没有程序上的漏洞，那怀疑的矛头迟早会指向内鬼。 到那时候，就麻烦了。 时间不容再犹豫，宋瑾站起来：“我得尽快出发。” 莫思欢一愣：“你在说什么？现在是晚上。” 宋瑾很难向他解释清楚这一切，他必须竭力阻止恐慌的发生，哪怕这只是一种可能性。然而将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都会加速这种恐慌的蔓延，他不想吓到自己的朋友。 说出实话，会加剧局面的混乱。 但如果他闭口不言，肯定无法离开这里。 为难的抉择。 最糟糕的办法，也许只能把莫思欢直接揍晕了…… 温暖的火焰在壁炉里燃烧着，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一片静默。 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感。 过了一会儿，莫思欢说：“夜哥和肖爵去了白露里治奥古城，那里可能是夏绿蒂姐妹的落脚点。” 意料之中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不可能躲藏一辈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89谈判 如果在傍晚之前，宋瑾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兴奋，迫不及待想要跟着一起去看看。 但现在，他脑子里想的只有血摇篮，以及谢司对他发出的邀请背后所隐藏的真正意义。 “白露里治奥古城……我记得那儿离这里不远，”他有些心不在焉，“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那里只有一条出路，周围都是悬崖，就算夏绿蒂姐妹再狡猾，被堵住退路也插翅难逃。” “你不想等等吗？”莫思欢问。 “等什么？” “你说等什么？夏绿蒂姐妹肯定清楚血摇篮的情况，她们的证言很重要。就算这样你还是想现在就走吗？” “……”宋瑾略迟疑。 “你不想等她们被抓到了？你在想什么？”莫思欢有些焦急，“我知道你不信任这里的任何人，我也帮不上多大忙。但你总该跟夜哥说一声吧？或者兰溪也可以。你得找一些帮手，不能独自去冒险，你知道自己在面对一群什么样的人！” “找帮手没有太大的意义，”宋瑾说，“在树林里的时候，你也听到谢司的话了。他说我可以随便带谁去，这就意味着血摇篮有足够的信心在那里对付我。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的根据地在别处，庄园只是一个据点。所以如果我有帮手反而更麻烦，万一刺激到庄园里的人，他们的同伙就会去伤害更多无辜者，他们早就已经疯了。” “但你一个人去的话，打算怎么办？” “我想设法找到他们的根据地，掌握所有成员的信息，将他们彻底连根拔除。”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落到他们手里，还有办法靠自己逃出来？” “我不勉强，连根拔除的事情可以让任何人去做，不强求我自己亲手去处理。” 莫思欢愣了一会儿。 他突然听懂了宋瑾话里的意思：“……你在胡说什么？！” 找到血摇篮的根据地，并且连根拔除。 宋瑾只给自己安排了前一个任务。 在庄园会发生什么他完全预料不到，既然如此，就做好无法全身而退的准备。 他要的是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不苛求自己必须成为万众瞩目的胜利者凯旋归来。 如果真的不能再回来，那也没有关系。 “你想去送死吗？！”莫思欢狠狠抓着他，“清醒点！你的性命不光是你自己的，是珐蕾拉他们花费了多少心血才保住的！别听谢司胡说八道，他是在虚张声势！” “我的意思你懂就行，再多说就显得矫情了，”宋瑾笑了笑，“过去我只是作为被人利用的道具而活着，现在这份价值已经被利用殆尽了，所以我想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我不是打算飞蛾扑火，能有圆满的结局当然最好，但现实毕竟要考虑到各种可能。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都应该成熟一点了，别再轻视对手自欺欺人，你该明白谢司他不是在虚张声势。” 莫思欢捏着拳。 他咬了咬牙，似乎想骂，但忍耐着没有开口。 “如果你想把这事告诉谁，我也不会阻拦，”宋瑾说，“但不这么做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庄园就像是壁虎的一条尾巴，就算砍断它也能长出新的。血摇篮真正的据点不在那里，我们毁掉它毫无意义。” 莫思欢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 房间里有些寒冷，壁炉的炭火几乎已经燃尽，只留下些微的火星在闪烁。 宋瑾看了看窗外。 夜已深，留给他时间不多了。 这时候，他听见莫思欢开口说：“……其实，梅菲斯爵士让我看住你。” 宋瑾一愣。 “他怕你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他说，“虽然我不喜欢那老头，但必须承认他很了解你。他说你的内心世界比外表看起来要激烈的多，一旦有了目标就会不顾一切的去战斗，完全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如果我刚才没来给你送饭，怕你现在早就已经不辞而别了，是吧？” 宋瑾无言以对，只能笑笑：“是我让你为难了，对不起。” 莫思欢摇了摇头，走到书桌前。 在书桌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装饰地图，是当地的行政区划图。 他看了一会儿，指向一个地方。 非常不起眼的地方。 bn，博尔扎诺。 一座位于意大利东北部的小城，在阿尔卑斯山脉的脚下。 那是境内唯一通用德语的城市，是北方的边境。宋瑾从佛罗伦萨出发前往庄园，需要越过国境线去奥地利，在此期间必定会经过这座小城。 “在这里停一下，会有人接应你，”莫思欢说，“据说奥地利的分支机构自成一派，跟我们不熟悉。你越过国境线以后就没有帮手了，需要提前做些准备。那座庄园在山里，确切的位置估计你早就不记得了，需要一份详细的地图，而且这个季节山里很冷，你不能两手空空就去。” 宋瑾有些意外。 在他想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莫思欢又说了：“你要走可以，但这是梅菲斯爵士的交换条件，也是肖家的意思。如果你一意孤行不愿接受，就只好把你绑起来，后续的事情自会有人处理。这种时候，你也不想跟他们闹得这么僵吧？” 他的语气很平常，表达的立场却是不容置疑的。 肖家确实很狡猾，他们早就有所打算却不说，故意派出宋瑾最信任的朋友来跟他谈判。对其他人他不用客气，但莫思欢对他的担忧是真心实意的，宋瑾不好意思一口回绝他。 他想了一会儿，微微点头。 交易就算是成立了。 山中的庄园。 他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有郁郁葱葱的森林和潺潺的溪水。 那里很美，美得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它究竟在哪里，十五年前他是怎么去的，最后又是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再次回去也是在寻找一段遗失的记忆，那肯定会是一段很长的旅程。宋瑾想过如果独自进山，血摇篮的人可能会在半路接应他，他们不会让他困死在山里，这也就意味着他在中途就会失去自由；但莫思欢提供的帮助给了他更多余地，事先做好准备胜算也会更高。 这笔交易，对他是有利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0玩偶之家 但他也没有料到，肖家会这么爽快地同意放人。 他对他们早就没有用处了，根本就不需要在意他的想法。 “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笑笑，“请替我谢谢梅菲斯爵士，这件事发生在你们的地盘上，他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你们愿意给我这么多信任，我很感激。” “你几乎什么都不要，偶尔帮你实现一点小心愿没什么了不起的，”莫思欢耸肩，“不过，我可没法代替你感谢他，我也想看看谢司在搞什么鬼。” “你？……” “我会跟你一起去。” 宋瑾一愣。 “没有商榷的余地，这算是给你提供帮助的交换要求，”莫思欢说，“这个决定由不得你，帮手你不要也得要，否则你就不能走。肖家绝不可能让你独自离开这里，更不可能让你独自进山。你也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赤手空拳面对血摇篮等于是送死。” 在城市里，暂且能保障宋瑾的安全。 一旦他离开佛罗伦萨，去往异国他乡，肖家就会失去对局面的控制。 怕是到时候他还没有出境，就已经在半路上消失了。 “你想跟我一起去奥地利吗？”宋瑾问。 “先到那里再看情况，不能让你勉强自己，”莫思欢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亲手跟谢司算账。” 他习惯性地摸摸头。 后脑的伤痕几乎已经褪去，但他被袭击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们给我处置他的权力，”他说，“谢司的罪行证据确凿，不必再审问。只要我们觉得他没有用处了，可以随意决定怎么做，……不用留活口，蔷薇密会早就不需要他了。” “那你怎么打算？” “让我亲手杀人为自己报仇太难，我连只鸡都没杀过呢。但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又太便宜了，那种人即使在监狱里都不会安宁。所以我得自己去，也许下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宋瑾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很合适的处理方式，比他能想到的更好。莫思欢是个不记仇的人，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让他白白忍受无辜的痛苦。 让他自己决定如何为自己讨回公道，是最好的方式。 微冷的夜风吹起，窗外传来隆隆的响声。 夜空中，几束烟花在夜幕的背景下徐徐炸开，绽放出绚烂的金色焰火。 宴会已经到了尾声，这漫长的一天就快结束了。 而新的旅程，又将开始。 宋瑾快速吃掉餐盘里的东西，这是出发前唯一补充能量的机会。莫思欢回自己的房间去收拾行李了，半小时后两人又在宋瑾的房间里碰头，从后侧的楼梯下去。他们绕开在前厅参加宴会的人群，在尽量不引人瞩目的情况下悄悄离开别墅。 宴会厅觥筹交错，灯光旖旎，宾客们都在享受着最后的狂欢。 谁都没有注意到，黑夜中两道人影一晃而过，穿过花园消失了踪迹。 门外有车在等候，离开之前，宋瑾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别墅的三楼，书房亮着灯光。 房间被窗帘遮住了，但他能感觉到透过光线的缝隙，有人正在远远地看着这里。 这是梅菲斯爵士所能给予他的最后帮助了。 “快走吧，凌晨要赶到火车站。”莫思欢催促着他。 宋瑾收回视线，转身上了车。 这一次的告别，他希望是暂别。 但或许，也可能是永别。 车缓缓启动了。 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变幻的阴影，车子逐渐消失在夜幕中…… …… …… 根据蔷薇密会所提供的资料显示，庄园位于距离奥地利边境数百公里的阿尔卑斯山脉北侧。周围森林密布，道路错综复杂，不知道确切地点的人绝对无法凭自己的能力找到那里。 它曾经属于当地的投资商所有，15年前作为后山机构所组织的那场聚会所使用。庄园毒杀案发生之后，其中的工作人员全都被请离，那里成了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凉之地。 曾经有一段时间，蔷薇密会的秩序者为了弄清那起案件的来龙去脉而在建筑物内调查取证，由于当时在场的参与者全数毙命，无一幸免，一场季节性的暴雨又冲刷走了现场大部分证据；再加上多方人士借机施压，行动难以顺利开展，最后的调查结果似乎也不了了之。 这件事以后庄园就被彻底荒废了，无人愿意再次涉足这个阴森的地方，也不能随意出售产权。因为产权人有收集玩偶的喜好，那间庄园也曾经作为玩偶的摆设馆使用，它在产权文件上登记的正式名称是——“玩偶之家”。 看着这些资料，宋瑾不禁想起在那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上，夏绿蒂姐妹作为据点所经营的玩偶店。 那间幽冷，阴森的店堂。 如今也已经空无一人。 在那间昏暗的店堂里，本应成为孩童们可爱玩具的商品，透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那些玩偶就像是拥有某种神秘的生命，注视着它们的脸，似乎能窥视到藏匿在其中的阴冷灵魂，它们是活着的。 那座曾经染满鲜血的庄园，如今也只留下这些陈旧的玩具。 它们透过没有温度的玻璃眼球，在凝视着世间的罪恶，冷眼旁观那场噩梦。 在那恐怖的一夜里，这些玩具们看到了什么？ 宋瑾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但是，他能想象到。 惨白的月色。 黑暗中，蜡烛颤动着微弱的火焰。 挣扎的躯体，尖叫，痛苦，死亡…… 将无辜者送往不归路的毒药，再也无法回头的永别。饱受折磨的躯体在扭曲，而后，哭泣和呻吟声渐渐微弱…… 那一夜，死神的双手轻抚过每个人的灵魂，带走一丝丝仅存的微弱气息。 生命的终结，降临在此地。 最后，一切归于静寂。 …… …… “庄园附近没有停机坪，只能利用汽车和铁路作为交通工具。” 这时候，莫思欢的声音打断了宋瑾的思绪。 他放下手中的资料，点了点头：“……很合理的选择，这么做能掩人耳目，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1各个击破 ＂毕竟，我们不清楚是否还有血摇篮的眼线在附近，”莫思欢继续说，“梅菲斯爵士希望敌我双方都尽量难以掌握你的行动，所以我们必须低调，并且缩小行动规模。帮手的价值在于可靠而不是人数众多，我们不必组织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去围攻庄园。” “对方是在用这种方法故意离间我们，”宋瑾说，“一旦人员分散就会处处受限，但幸好还有像你这样的朋友。如果不是因为敌人的阴谋，我们当初也不会认识。这个意料之外的损失，不知道血摇篮有没有预料到呢。” “你不嫌弃我拖后腿就行，”莫思欢笑笑，“我知道你在兰溪那里学了不少，弱鸡已经是过去式了。你看我什么都不行，万一到时候被掳为人质，还得靠你来英雄救美。” “算了吧，我可未必有你溜得快。”宋瑾也笑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着。 深夜的路上看不到一辆车，只有白色护栏旁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 佛罗伦萨的火车站太引人耳目，他们将要离开城市在一处乡下的临时站上车，乘坐德里亚斯特干线前往博尔扎诺。在那里稍作准备之后进入奥地利领土的范围，才是真正困难的开始。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 一切都是未知的。 宋瑾手里只有一份资料提供的地图，向他指引目标的所在。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让人昏昏欲睡。 但这时候他却出奇的清醒，也并不畏惧眼前的未知。 虽然脑海中的记忆早已不存在，身体却在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在吸引着。那清冷的森林，湖泊，庄园在月光下朦胧的影子……无数印记就存在于灵魂的某个角落。十五年过去了，那个地方肯定已经变了模样，但他知道只要到了那里，就一定会认出这是自己当初命运开始的地方。 他在被呼唤着。 “到临时站还有一阵子，”莫思欢说，“要休息一下吗？” “也行。” “时间很充裕，你还能考虑的。” “考虑什么？” “考虑再等一等。” “……” 宋瑾明白这家伙还想劝他，他们两人毕竟势单力薄。 时过境迁，他的朋友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往前冲的傻小子了。 “我可不是嫌弃什么！”见宋瑾似乎想说话，莫思欢又赶紧解释，“你想去哪儿都行，跟着一起来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我只是有一点怀疑，可能是我多心了。” “怀疑什么？” “你刚才说，血摇篮是在用这种方法故意离间我们，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一旦我们的力量被分散了，就可能被各个击破。成为目标的不仅是你，也会是其他人……” “其他人？” “其实，我听说在夜哥和肖爵前往白露里治奥古城以后，就杳无音讯了。” 宋瑾一愣。 他了解苏暮夜的风格，他在有计划行动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搅，自有他的想法。 在过去的案件里，他经常不知所踪，宋瑾已经习惯了。 这种时候，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这说明一切都按预料在发展，不需要额外的协助。而且这次有肖爵在，他的能力值得信任，他们已经做足了充分准备，没道理应付不了已经穷途末路的夏绿蒂姐妹。 他看了看时间。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他们是傍晚走的。 失联的原因有很多种，也许手机信号太弱，也许他们还在紧张地搜索，无暇分心。 或者，也许在那里出现了新的线索，需要追踪到其他地方，所以他们暂时没法回来？……但宋瑾突然想起肖爵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对任务程序执行的一丝不苟。所以，出现新情况他一定会及时汇报，不可能像苏暮夜那样自行决定以后就直接采取行动。 “现在肖家那边也很乱，没有余力关注他们吧？”他还是半信半疑，“梅菲斯爵士心里该有数，觉得不对劲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毕竟肖爵是他的小辈。” “因为我联络不上他们，还特地去问过，结果没人理我，”莫思欢略无奈，“没其他办法只能跟你说说，树个洞，希望真的是我多心。” 宋瑾陷入沉思。 莫思欢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就算他能说服自己，宋瑾也不会当做没事。 他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分散他们，各个击破…… 他仔细品味着这句话，其实这句无心之言，仔细分析是无法成立的。 密谋这一切的是血摇篮，他们的敌人是复仇对象，想要得到的则是宋瑾本人。其他人跟他们不存在利害关系，所以只要设法引出宋瑾就足够了，不需要再特意离间别人。 谢司似乎看苏暮夜不顺眼，但血摇篮本身与他没有仇恨。 他们没道理在这重要的时刻，特地设下额外的陷阱去谋害他，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何况苏暮夜比宋瑾要难对付多了，想收拾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没有线索曾表现出这方面的迹象。 然而，他们没有这种想法，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宋瑾知道苏暮夜一直被其他麻烦纠缠着，而这，正是他目前在忙于解决的事。 丽芙。梅塔…… 黑蔷薇的后裔。 在随同夏绿蒂姐妹逃离佛罗伦萨以后，她也下落不明，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宋瑾没有跟这个人打过交道，但他很熟悉尤弥尔。 他们异于常人的思维模式，违背社会伦理的观念，他也略知一二。 如今散落在外的黑蔷薇，有一些是当年六芒星骚乱事件中的幸存者，或者从各种渠道知晓过这件事。他们对那次失败的逃亡一直耿耿于怀，对苏暮夜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他记忆依然停留在他十二岁作为as的时候。 现在，大家都已经长大了，平静的外表下依然隐藏着骚动不安的心。他们拥有比童年更强的力量，还有智慧和经验，甚至社会地位…… 他们内心黑色的火焰，从未熄灭。 所缺少的，只是能将火星凝聚成一片无尽火海的统率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2古城 宋瑾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想做些什么，或者已经有了计划。 但他们清楚胡乱打斗没有胜算，计划施行需要严格精密的组织。再次行动不允许失败，否则他们全都会被消灭，这次绝对无法再得到蔷薇密会的宽恕。 所以他们只能耐心地蛰伏着，忍受着漫长的等待…… 在璃江的案件结束以后，苏暮夜独自离开所有人，隐居在森林的高塔中。 为什么要这么做，宋瑾心里也清楚。 黑蔷薇的深渊，一直在诱惑着他。 他们想要他回去。 包括尤弥尔，丽芙。梅塔，还有其他宋瑾不知道的人。他们一直都认可他，他也配得上这份信任，但他绝不能回到这条路上。他很艰难地将自己从过往的经历中抽离出来，尽量冷静地作为旁观者，汲取所需要的信息。他要找回丢失的一切，但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他甚至想拯救这些人，跟珐蕾拉一起为他们重新构建一个健全的人生。 宋瑾的敌人只有一个，但苏暮夜在面对许多问题，他背负着太多东西。 但这些事情，黑蔷薇的后裔们是不会理解的，他们只想要他回去。 如果他坚持拒绝，会怎样？ 他们得不到他，就会…… 毁掉他。 突然，怀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宋瑾从沉思中惊醒。 他的背后已经渗满冷汗，他意识到了这个当前所有人都无暇顾及的危机。丽芙。梅塔已经走投无路，垂垂老矣的夏绿蒂姐妹无法再给她需要的东西；但她还年轻，就像当初离开嘉利夫妇那样，她失去了他们的靠山，失去了李渊胜，她还能继续寻找新的寄生目标，再去诱骗其他人。 黑蔷薇在年幼的时候已经产生缔结关系的概念，彼此抱团能够让他们更加强大，推翻蔷薇密会的控制。所以丽芙。梅塔在一次游园会上作为灰十字孤儿院的孩子，曾经偷偷与六芒星的人接触过，她和苏暮夜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但幼年的他，as，他的内心就像一片深渊。 任何威逼利诱，或者哀求和倾诉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一丝波澜，甚至对死亡他也早已司空见惯了。 灰十字的邀请无疾而终，之后就发生了六芒星孤儿院的集体逃亡事件。 宋瑾早就注意到，被丽芙。梅塔诱骗的李渊胜有一个严重的性格缺陷。他习惯将自己的命运归结于遇人不淑，是他被迫在人生的转折点上走到了错误的方向——尽管他有过很多次回头的机会。这是他的自身原因，也是丽芙。梅塔多年潜移默化灌输给他的想法，他深信错在他人，只有他是无辜的受害者，因此才走上犯罪道路对这些人展开报复。 丽芙。梅塔成功洗脑了李渊胜，然而，她对自己的命运又是如何看待的？ 如果当年在游园会上，as答应了她的邀请，六芒星和灰十字暗中结盟，那之后的一切是否都会不同？ 或许，之后as策划的孤儿逃亡事件就不会以失败告终，黑蔷薇培育计划也不会因此关闭。灰十字的女孩不会趁乱逃离，丽芙。梅塔就不会因此失去栖身之所，从此浪迹天涯，靠寄生在他人的家庭维持生存。 尽管一切都是他们自身的选择，错误的计划也终究会结束，有些结果是不会改变的。但身处局中容易失去冷静，黑蔷薇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丽芙。梅塔依然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摆脱出来。 白露里治奥古城三面悬崖，无法逃脱。 她已经是瓮中之鳖，而这种人最后的反扑才是最可怕的。 宋瑾的视线越过车窗，朝北侧眺望过去，那里就是古城的方向。夜幕沉沉，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似乎有些零星的灯火在晃动，这个时候……那里的居民还没有休息吗？ 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着。 他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很嘈杂，他断断续续听到说话声：“——宋瑾？……是我，兰溪！” 宋瑾一愣：“兰警官？” “是我，你在哪儿？” “我……正要去个地方，出什么事了？” 他心里微微发紧。 这种时候，兰溪竟会突然联络他？ 他目前在香港，但他知道宋瑾这边当地是什么时候。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半夜贸然打电话来影响他的休息。 “我有事要告诉苏暮夜，但一直联络不上他。”兰溪说，“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是这样的，谢司前往泰国以后就下落不明，他的姐姐一直很担心，想知道我们调查的进展。” “谢宁吗？” “对，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坚持要来我们的调查公司随时等候消息，……先不说这个了，我现在怀疑谢司在酝酿一个大阴谋，谢宁在一个小时前突然收到那家伙的邮件。他邀请她去一个地方重聚，说是为她准备了非常隆重的礼物！” 宋瑾大吃一惊。 一个地方。 他能想到的，只有那里了。 “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一座庄园？”他问，“叫做‘玩偶之家’，在奥地利境内阿尔卑斯山的森林里，一般人根本不会去的荒凉地方？” “你怎么知道？” “他……也找我了，我也正要赶去那里。” 兰溪咂舌：“看来他是准备最后一次动手了，是想把我们骗到那里一网打尽吗？” 宋瑾想了想：“先不要着急，贸然闯进森林里就是中了他的圈套。我和思欢在一起，正在往那边赶，我们会先到附近的城里做些准备，大家就在那里碰面吧？我把地址给你，人多一点也更安全，我不信谢司有本事把我们全都杀了。” “行，我会带些人去，在你说的地方会合。你想办法联络到苏暮夜，他到底去哪儿了？” “这……”宋瑾也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坐在旁边的莫思欢突然狠狠推了他一把：“宋瑾！你快看！——” 他的声音几乎惊的变了调，宋瑾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瞬间，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在公路前方，北侧尽头的黑暗已经被明亮的火光点燃。 那火光翻腾着照亮夜空，这正是宋瑾刚才看到的，他以为是灯光的那个方向！……火光将夜幕染得通透，仿佛如同白昼，宋瑾全身冰冷，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呼啸着—— 是火！ 那是白露里治奥古城的方向，城里着火了，那座古城在燃烧——！ 浓烈的火焰将一切吞没，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世界，仿佛被染成了不祥的鲜红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3 蔷薇的使者 蔷薇的使者 数小时前，傍晚。 拉齐奥，罗马北部120公里处。 白露里治奥古城。 微风轻拂过幽静的山谷，暮色昏暗。夕阳朦胧的余晖被云层遮掩，将伫立在山顶的古城染上一丝忧郁的橘灰色。 这座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沧桑城市，曾经沉寂了数百年。如今唯有城内中世纪房屋的遗迹残留着些许昔日的光彩，暮霭中，这里的时光仿佛流淌地很慢，很慢…寂静山谷的包围将它与世隔绝，这里就像是一处被遗忘的人间仙境。 初春季节游客稀少，古城内多数住户的房门都紧锁着，常住居民仅有数人。天已经快要黑了，这里的一天总是结束地格外早，以往这时候营业的店铺早就已经打烊，但今天，一切都有些异样。 凄冷的暮色中，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息。 远处，山脚下停着几辆黑色轿车，一些陌生人站在车前各自在打电话，间或互相交谈着什么。在山脚通往古城的长桥上，有人站在铁栏前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群山，似乎在从那萧索的景色中寻找某些东西。 与他们同样装束的另一批人，正走在城内的街道上，小巷里…他们寻遍每一家已经歇业的店铺， 用手电照亮建筑物因为长期日晒雨淋而变得模糊不清的门牌号。虽然是初次来到这里，但他们似乎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谨慎地不漏掉任何一点细节。 居民们躲在屋内，从窗帘后面不安地窥视着这些人。 这座远离人烟的小城从未迎接过这么多陌生人，他们有着鹰般锐利的眼神，却完全不像警察，当然更不是游客。他们抱着某种明确目的而来，而且不与任何当地人交谈，只是仔仔细细搜过着城市的每个角落，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们是谁？ 屋内传来窃窃私语，而后，声音就很快消失了——有人已经猜到了这些陌生人的身份。 蔷薇的使者。 流传于坊间的神秘人，归属于一个复杂而隐蔽的组织。 大多数情况下，普通人的生活永远不会与他们产生交集，也无需知晓他们的存在。 而一旦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便没有人再敢多言。 蔷薇的使者代表着某种权威，他们带着任务来到这里。作为城内的居民，与他们保持距离不去过问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大家都应该当做无事发生过，这是保全自己的最好方法。 于是，窗帘轻轻放下。 屋内的灯光也悄然关闭。 居民们比平时更早休息了，很快整座城市都安静地陷入沉睡中。寂静的古城内，只有那些陌生人 在魅影般地游荡着，夕阳渐渐西下，暮色中亮起了几点零星的灯光。 在一处空旷的小广场上，有个身穿呢绒大衣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 是肖爵。 手机屏幕上莹白的冷光映在他的脸上，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以捉摸。 在佛罗伦萨解读出夏绿蒂姐妹留在资料库的信息以后，他就带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安排城内的调查工作花了一点时间，此时他手机中的地图程序正显示着目前的进度。 根据程序的资料提示，城内所有道路建筑在他手中一目了然。从长桥与城内连接的路口开始，街道在缓慢地被红色所覆盖，这是该地区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的提示。在这座主街道仅三百米的小城里，进行这项工作并不难，他们进城以后就立刻开始行动，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他们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翻找了一遍。 肖爵沉默地等待着。 数分钟后，手机传来一声短促的蜂鸣，这是搜索工作全部结束的提示。 屏幕的整张地图已经变成红色，相关资料实时传送到他手中。 他思索了一会儿，收起手机离开广场，沿着街道慢慢走向城市的尽头。 他没有去读随程序同时生成的调查报告，在地图红色蔓延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 街道上，依然一片寂静。 如果他们找到想要的东西，现在弥漫在城内的绝不会是这样的寂静。 一无所获。 意料之中的结局。 傍晚的风从峡谷吹来，整座城内阴郁而凄冷。偶尔民宅内晃过一点灯光，很快又消失无踪。蔷薇的使者各有不同，肖爵喜欢工作的时候事先将一切全部都安排妥当，他希望每个细节都能如同计划那样进行。今晚的一切才刚刚开始，极有可能会发生危险甚至造成伤害。如果有充裕的时间，他更希望将城内的人全部撤离，让他可以放手去干。 远处，街道尽头是一处花园。 它在城市的高处，面对幽深的峡谷和远处一望无际的群山。 常驻居民细心地保护着这座城市被时光洗礼的美，花园经过修缮被打理得很整洁，能够想象到夏季一定是繁花盛开。然而破损的残垣断壁无法再复原，鲜花的衬托越发显出花园的一丝沧桑。肖爵逐渐走近这个地方，他脑海中的画面也更加清晰——就是这里了，他们要找的地方。 在夏绿蒂的玩偶店里，那张挂在墙壁上孩子们集体出游的照片，他们在鲜花盛开的悬崖边合影留念。 那其中的背景，就与他眼前的花园一模一样。 虽然此时光线昏暗，他依然能看出断壁和山峦的轮廓。他甚至能够推测照片当时是在哪个位置拍摄的，画面的纤毫细节都能与这里实际的景象完全重叠。 夏绿蒂姐妹指引他们寻找到那张照片，照片又引导他们来到这里。 这就是她们从血摇篮的监视中逃脱以后，最终逃亡并且藏身的地点。然而就在这荒凉偏僻的小城里，她们彻底消失了踪迹，仿佛从未曾来过。线索到这里似乎又结束了，而这却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肖爵走到悬崖边。 昏暗中，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苏暮夜正站在夜风里。 他独自眺望着远处的群山，仿佛若有所思。 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即将发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4 痕迹 痕迹 肖爵站了一会儿。 无需多言，他的沉默已经传达出足够的信息。 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苏暮夜已经推测他们也许会一无所获，现在搜查的结果只是印证了这一点——既然夏绿蒂姐妹将这座城市作为她们最后的落脚点，自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藏身处。 此时，她们或许就在某间房屋的窗帘后面，正窥视着城里发生的一切。 就在某个很近的地方。 夕阳缓缓沉落。 天际尽头，云层中最后一丝光芒收去，黑夜终于完全降临了。 苏暮夜站在悬崖前，脸上带着一种凝重的表情。 肖爵感觉到他在意的不仅仅是夏绿蒂姐妹的下落，他似乎在担忧什么事。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调取刚才拿到的调查报告：“…初步的搜索工作已经结束了，这是反馈报告。目前住在这座城内的居民总共12人，按照你的要求没有去打搅他们，只在周边区域进行调查。道路房屋的结构分布已经绘制成图，比卫星地图提供的资料更精准，现在就发送给你。因为城内街道比较狭窄，视线死角多，监控设备能覆盖的区域有限，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也能调取。至少从长桥进出城 的人员都有记录，能筛查出近期是否有可疑人员进过城。” 苏暮夜沉默地听着。 肖爵报告完毕，又说：“我们会一直保持待命状态，有需要居民提供信息的话，我会负责处理。” 他善于沟通，也有丰富的经验让人放松警惕。 蔷薇的使者突然造访，居民的情绪已经十分紧张，那些负责搜索的人从他们口中可能打听不到什么事。 “居民对我们的调查帮助不大，”苏暮夜说，“就这样让他们休息吧。” “你都不按常理出牌，在打算什么？”肖爵问，“一般情况下，普通调查流程总应该从询问当地人开始？” 苏暮夜允许肖爵带人同行，已经是做出很大的让步，他和蔷薇密会的芥蒂依然很深。 然而事成之前他不愿透露太多，肖爵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这让他很难掌控调查的进展。古城地处偏远，他们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自然是长住在此的当地人熟悉情况，近期城内的陌生访客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但苏暮夜似乎对这一环节完全没有兴趣。 在来到这里以后，他只是在看着周围的一切。 长桥，拱门，城墙，广场… 蜿蜒曲折的街道，店铺，古旧的房屋，还有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 他似乎想从这些静默的风景中发现什么。 “居民的证言在这里完全不重要，”他说，“你们在刚才调查期间，是否发现有人在我们到来以后进出房屋，或者看见街道上有可疑的行人要往哪里去？” “没有，居民都躲在自己的家里。” “他们害怕不速之客，也知道我们是谁，但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感到心虚或者惊慌。他们没有隐瞒某些害怕被蔷薇密会知道的事情，而且如果真的有人帮助夏绿蒂姐妹在这里藏身，这种按兵不动的反应说明他们不担心秘密会泄露，无需进行多余的防备。” 肖爵想了想：“也许他们能远程联络？比如电话或者网络。用这种方式通知对方及时逃走。” “那就无法解释她们为什么必须藏在这里，”苏暮夜说，“这座古城三面都是悬崖，如果大批人员进行地毯式搜索，她们根本难以脱身。如果不是为了某些重要的原因，她们没有道理千里迢迢冒着风险逃到这种地方来。” “会有可能，我们已经来晚了吗？或者是漏掉了一些别的线索，其实她们根本就不在这里？” “你的怀疑不是毫无道理，这样一来如果继续询问当地人，除了给他们带来恐惧还有什么结果？” “…！” 肖爵突然明白了。 苏暮夜已经发现了这件事里的矛盾之处，而且他在引导他自己去想清楚。 在来到这里以后其实肖爵也感到很奇怪，这座城实在太小了，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如果夏绿蒂姐妹真的在这里，如此大规模的搜索一定会惊动她们，多少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而如果她们不在这里，当地人自然无法提供有效线索，跟他们纠缠只是浪费时间。 “但你盯着房子看，又能发现什么？”他问。 “人会撒谎，景物是不会的，”苏暮夜说，“无论这里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她们设置复杂的密码保护这个地点，必定有很深的含义。她们和这座城市存在特殊的联系，这种联系可能就隐藏在城市的细节中，要把它找出来。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到过某个地方，就一定会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这就是你要求搜过全城的原因？你要找的不是夏绿蒂姐妹本身，而是她们在这里出现过的痕迹？” “是的，在这个地理位置特殊的地方，人很难隐藏。——但，痕迹完全可能是隐秘的，甚至用肉眼根本就看不到。”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他就已经思考过这整件事。 他们解读出的地点是毫无疑问的，他也并不怀疑夏绿蒂姐妹会前往更要遥远的地方，她们无法冒太大的风险。他已经离她们很近了，但这最后的一点距离却完全没有提示，只能依靠他们自己去发掘线索并且寻找出结论。 选择这个地点的理由。 肉眼难见的痕迹。 近在眼前的终点… 这比资料库留下的密码更棘手，而他也确实在担忧某些事情。 根据手中得到的另一些情报，如果不是他杞人忧天的话，夏绿蒂姐妹的这趟旅程很可能隐藏着其他意义。不仅仅是失踪和逃亡，她们的命运已经被不详的阴影笼罩。到了这个时候越发需要清醒冷静，他必须将线索作为零件，在脑海中准确搭建出那个终点的轮廓。 机会只有一次。 “把长桥通往城内的监控记录给我，时间越早越好。”他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5 野餐盒 野餐盒 半年内曾经进出这里的人员记录，建筑物详细标记的地图，所有街道都进行了细致的描绘。 有关这座城市里的常住居民，临时访客，以及地理环境和城市的日常运作情况，资料已经全部整理完成。 苏暮夜迅速翻看了一遍所有人员进出城的监控录像，古城地处偏远，来这里的大都是游客或者研究学者，他们都有预定的进城参观游览计划。作为一处非热门景点，古城傍晚对外关闭，外人夜晚无法在城内逗留，似乎没有发现有人进城以后就消失踪迹，监控录像里的一切都很正常。 “这座古城只有长桥与外界相连，夏绿蒂姐妹是风烛残年的老妇，不可能攀登悬崖混进城里，”肖爵说，“我之前以为她们会乔装打扮，伪装成游客若无其事地进城。” “这样的话，就会出现三名游客只有进城却没有出城的记录。”苏暮夜说。 “但并不存在这种记录，所有游客在每天傍晚都按时离开了。” 监控记录的资料显示，这里每天进城的游客人数与出城相同。这也就意味着，半年里根本没有长住居民以外的人暂留在这座城市里。 仅仅要解答这个问题并不难，既然城内有人居住，就可以利用他们代替夏绿蒂姐妹出城。利用三个体态相仿的居民进行伪装，这种事从监控里很难识别出。等到数月后风波平息这些人再回来，只要掌握恰当的时机就不会被人发现异样。 但问题没有全部解决。 与地图同时整理出的还有一些生活资料，其中一份文件记录的是近期城内居民住所消耗的能源变化。该资料将数据转换成图表形式，从中能看到在距今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城内天然气消耗有略微增长。 城内没有工厂，只有民宅，天然气一般用于居民家中烹煮水和食物。这一增长波动大约在一周前到达某个顶峰，而后突然下降；在该数据下降的同时，城内全日的电力消耗却出现了小幅度的增长。 如果在一座普通的中等规模城市里，这点波动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但因为这座城市实在太小了，每日来往其中的人可能都比不上肖家在别墅里举办一场宴会。任何细微的能源波动也会变得很显眼，而这显然代表那段时间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苏暮夜看着这两个异常的波动。 能源消耗是一种重要的生活痕迹，在城市中几乎无法隐藏。一个人可以躲藏起来消除自己的踪迹，但他只要生活在现代建筑中就必定会消耗能源。照明的电灯，烹饪食物的燃气灶，取暖的壁炉，沐浴洗漱，或者用手机偷偷蹭网…因为夏绿蒂姐妹年迈孱弱，她们比普通人更难以忍受恶劣的生活条件，她们会怕饿怕冷，因此可能会消耗更多能源。 这个季节，城里的夜晚确实很冷，以她们的身体状况，太阳下山以后需要取暖。 所以，天然气的增长是因为使用热水？但这样的数值理应提升到一定水平就基本稳定，古城最近没有发生剧烈的气候变化，对能源的需求量就应该是稳定的。而如果她们真的已经逃离这里，不再消 耗天然气，那电力能源为何又不减反升？ 这是在近一周内发生的事。 有一些原因，导致城内的天然气消耗突然减少，同时电力消耗却开始增长。 减少和增长，在同一时间出现。 苏暮夜凝神思索着，内心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难道… 他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之前在佛罗伦萨的玩偶店找到的那张照片。——那张悬挂在店堂墙壁上的，孩子们前往古城郊游的照片，也就是引领他来到这里的最终线索。 能得到的一切物证都有其特殊的意义存在，城内能源变化的秘密，也许就藏在这张看似平淡无奇的照片里。 在拿到这张照片以后，来这里的路上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对每个细节都早已铭记在心。客观的说，这张照片的拍摄技术实在很平常，但正因为这种朴实无华，反而完整的记录下了当时的场景，不经任何多余修饰。 画面的背景就是苏暮夜现在所站的地方，街道尽头的悬崖，但拍摄的时间跟现在不同。 照片上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白天，悬崖边鲜花盛开，远处的群山带着点点绿意。推测这是春末或者盛夏的某个季节，是一个适合郊游野餐的季节。就在这样一个季节里，玩偶店的老年妇人带着孩子们来到这座古城游玩。 大家带着相机，风车，野餐盒…在这微风吹拂的悬崖边，孩子们用鲜花编织成花环围在头上。这一天所有人都很开心，他们的愉快通过相片生动地传达出来，让看见这幅画面的人也能感到温暖。 他看着这张相片，视线落在某处。 这是他之前就注意到的一个细节，因为缺少产生关联的其他线索，也难以推导出有意义的结论。但现在，将这个细节与能源数据的异常波动联系在一起，他似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确实，夏绿蒂姐妹在城里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痕迹”。 而且这个痕迹，很可能在暗示她们已经陷入某种困境。 “冰柜。”他说。 肖爵一愣：“什么？” 苏暮夜说：“去找一个冰柜，也可能是冰窖或者是大型冰箱。根据调查资料显示，这座城市居民的房屋基本都配备地下室，也就是地窖，推测其中有一间被改造成了冷库或者类似的东西。这个冰柜平时关闭，但在最近一周里发生了某些事情需要使用，所以物主将它启动并且保持不间断的运转，这就是城内电力能源消耗突然产生增长的原因。” “！！” “抓紧时间通知下去，情况不太妙，”他一边说着，转身离开悬崖快步走向街道，“普通民宅一般没有这种大型设备，把需要储存冷冻食物的餐厅及其周边空置房屋作为重点搜查对象。符合条件的住户将地址给我，马上去查。” 他把手机递到肖爵面前。 在那张孩子们野餐郊游的照片上，角落位置画上了一个红圈。 “线索就是这个，”他说，“孩子们的野餐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6 线索碎片 线索碎片 夜晚光线昏暗，手机在黑夜中亮着幽幽的白光。 红圈记号在照片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是草地上靠近一块石头的边缘。 在那个地方，地上铺着一层红白格子的餐布，上面摆着几个装满食物的野餐盒。肖爵记得这个细节，野餐盒是郊游必不可少的点缀，那些孩子虽然认知与常人有异，但能够接受普通的食物，也许是在夏绿蒂姐妹的照料下逐渐适应了社会生活，并不像璃江孤岛的那些孩子们必须食用摇篮曲才能生存。 参加那次郊游活动的有十数人，加上两名带领的妇人，是个不小的团体。妇人们准备了野餐盒在花园享用当做午饭，因为郊游人数多，玩耍以后的孩子又格外容易饿，这顿午饭需要的食物分量自然很多。古城里有餐厅提供简易菜单，午饭的来源就有了两种——预先自行准备，或者向餐厅预订。 这两种途径可以同时利用，如果是普通简餐比如三明治，就无法确定它从何而来，并且也不能成为有效的线索。然而苏暮夜注意到照片里野餐盒的菜色非常丰盛，除了面包和肉类的主食，还有作为冷餐的鱼类以及甜点冰淇林。 重点就在这后半部分。 冷餐海鲜容易变质，而冰淇林会融化，以照片里当时的光线推断季节和温度，这两种食物不能在从佛罗伦萨到白露里治奥古城之间，长达数小时的车程距离里常温保存。当然他们可以携带小冰箱或 者干冰，但领着那么多孩子已经是非常繁重的工作，随身物品自然越少越好。完全无需自己辛苦的搞定一切，只需要做一件事——让城内的餐厅预先准备这部分食物。 只要与餐厅足够熟悉，完成这件事非常简单。 推断到这里，夏绿蒂姐妹设置谜题的习惯，他已经基本掌握了。 就是拼图。 她们会先准备一份完整的资料，或者逻辑紧密的场景，然后将这个整体故意打散，加密后隐藏起来。这样一来，如果有谁找到单独的碎片只能看到毫无意义的数据和图像，必须将它们按照正确规律组合起来，才能看到准确完整的拼图整体。 城里孩子们手腕上的条形码，玩偶店的照片，野餐盒的菜色…看似无意义的线索碎片都是特意准备在那里的。只要看似异样的细节都有它存在的理由，能发现的每个线索碎片都有它自己的位置，没有任何多余。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组合这些碎片，只要将它们以正确的时间顺序进行排列，加以适当的推断就能形成完整的逻辑链，最终还原出她们策划并实施逃亡的完整过程。 能大量供应冷冻食品的餐厅。 进入古城内以后就消失无踪的三个女人。 电力能源的异常波动。 特意留下的野餐盒线索… 冷冻食品需要一定规模的设备储存，也就是冰柜或者冷库。大功率设备的运作会导致电力消耗的 波动，冰柜在停止运作一段时间以后再启动，并且保持持续不间断的运转，这就是能源图表产生变化的原因。 苏暮夜推测夏绿蒂姐妹在古城内确实有熟识的关系，暂且称之为同伙。他们也可能只是朋友，对方曾为前来游玩的孩子们供应冷餐，餐厅的仓库带有大型冷冻设备，规模能够同时为两位数的客人提供食物。在夏绿蒂姐妹躲避血摇篮的追踪，逃亡到古城以后，她们因为夜晚寒冷而需要取暖。但壁炉，暖气，油汀等设备容易被人发现，因此她们偷偷使用天然气烧水，在城里过着偷偷摸摸的日子。 然而，就在距离现在一周前，出于某些原因她们不再需要取暖。 与此同时，餐厅的冰柜却突然启用并且持续运作，一直到今天。 那么，问题只剩下一个了。 在什么情况下，人不再需要取暖，却开始持续使用冰柜？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尽管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但他早已隐隐有了这种预感。 调查结果很快传送过来，城内带有地窖并且近期能源消耗异常增长的房屋只有一处。根据先前资料提供的信息，该房屋与一家咖啡馆相邻，不清楚两者是否有联系，但房屋因为长久无人居住而处于废弃状态，房主在近一年都没有出现过。 这显然是一间空屋，然而经过调查却发现房屋的水电依然保持正常使用的状态，导致全城用电负荷波动的根源也来自这里。近一周内，本该无人居住的房屋出现大功率设备持续运转的现象，影响了 城内电力能源的消耗；然而附近监控所拍到的画面中，并没有发现该房屋有使用电器的现象，屋内灯光从未亮起，大门紧锁，完全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 如果调查结果准确无误，问题显然就出在地窖里了。 … 咖啡馆靠近城北悬崖的一侧，白天站在城墙边就能看到远处巍峨耸立的群山，风景很好。店主不住在城里，傍晚的时候店铺就早早关门了，简单的店面和厨房也没有能藏人的空间，调查重点不在这里。 肖爵带人直接去了那间空屋，它位于咖啡馆后方的街道上。城里的街道大都很狭窄，居民的住宅相隔距离也很近，平时几乎推开窗子就能互相说话。夜晚沿街的空置房屋感觉阴森森的，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 手电筒的光线四处摇晃，照出无数扭曲的影子，他们寻找的空屋就是这些古朴建筑里其中毫不起眼的一间。 空屋前有一小块空地，窗前种植的花草早已枯萎，显然长久无人打理。房屋的正门紧锁，锁头完全生锈了，有人用工具切开窗户玻璃，进到客厅里再打开门。一行人鱼贯而入，摇晃的手电照亮了眼前狭小的空间。 就是这里。 眼前的房屋带着古老的中世纪风格，灰暗的砖石墙面，装饰简朴，房间阴湿又寒冷。空气里带着 一股陈旧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酿酒味道，这里似乎曾经当做私人的酿酒工坊使用，但现在房屋里到处结着蜘蛛网，确实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苏暮夜慢慢踱步，轻微的尘埃在他脚下扬起。 他凝神低着头，在这间冰冷寂静的房屋中，他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7 地窖 地窖 地板下方传来轻微的震颤感，像是机械轰鸣的声音。 如果有人白天从屋外经过，绝不会觉察到这点动静。只有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从这么近的距离仔细辨别才能感觉到一点。客厅角落有一扇拱形的木门，苏暮夜轻轻推开门，看见里面有一道通往下方的楼梯——是他们要找的地下室。 楼梯尽头能看到一点亮光，他打着手电慢慢走下去。 在幽暗的空间里，那声音听着越发清晰了，它的源头已经近在咫尺。 这间地窖的位置很深，楼梯狭长而陡峭，越是往下走，酿酒的味道也越来越重，空气中满溢着浓醇的香气。在楼梯尽头有一个拱形的出口，也正是光源的由来。他走下楼梯，眼前出现了一处新空间。 一间废弃的地窖。 这是一个四方形的空间，位于房屋正下方，面积约有客厅三分之二大。朝北侧的窗户开着，一道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将房间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地窖比楼上更加陈旧，水泥地积着厚厚的灰，显然长久无人打理。尘埃在月光中浮动，蜘蛛网悬挂在天花板的角落里；墙壁四周能看到堆满的空酒桶，箍桶的铁圈早已生锈。醇酒和木头的霉味混合在空气中，带着一股呛人的窒息感。 在这里，震动的声音越发清晰，伴随着一种有节奏的嗡嗡声。 以客厅的面积相比较，这间地窖过于狭窄了，而原因就是那声音的来源。地窖经过一番改造，从一半的位置就被水泥墙封住，墙上镶嵌着一道厚厚的铁门。声音就是从门内传来的，门上缠绕着粗重的铁链，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打开它。 有冷气从铁门的缝隙中渗透出来，让原本潮湿的地窖变得更加阴冷。 铁制门把手凝结着一层冰霜，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间冷库。这栋空屋已经长久无人踏足，然而在它幽深的地下竟然有一间冷库在正常运作。是谁在使用它？又是为了什么用途？——最重要的是，苏暮夜的推测果然变成了现实。 如他所料，确实有这样一间冷库存在。 这里面，究竟存放着什么东西？粗重的铁链是不希望它从外面被人打开，又或者…是想要关住里面的某些东西？ 能够猜测的范围并不大，肖爵已经隐约明白了这个地方背后的秘密。他也明白了苏暮夜之前担忧一些事的原因，这样的结局谁都不想看到。他一时有些迟疑，不想亲手确定冷库里真的藏着他猜测的东西；他也不希望辛苦寻觅到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口：“…用电锯，打开这道门。” 事先准备的工具被搬运到这里，刺耳的切割声响起，地窖里一时火星四溅。 被切断的铁链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暮夜听着那声音，独自踱步到北侧打开的窗户前。从这里可以看到位于地窖上方的街道，借着月光他看着窗台上积起的灰尘，用手指轻抹了一把。 很干净。 这时，身后传来铁门被移动的声音，铁链被锯断了。冷库的门框表面因为低温而凝结着一层冰霜，几个人费了一些力气才打开。 铁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勉强被打开一条缝。 有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这是… 一条手臂。 然后是半身，头部，双腿…藏在冷库里的，竟然是一具冻僵的人体。 尸体被搬了出来，从外观看这个人显然早已死去多时，被塞进冷库倒在门的背后，现在因为有人打开门而顺势滑落到外面。从轮廓上能清楚地看出是一名成人的体型，穿着灰色的过膝裙和低跟皮鞋，这是一名女性。 手电摇晃着照进冷库里，里面空荡荡的，在距离不远处又发现了另一名女性的尸体。 苏暮夜看着那两具尸体被人搬出冷库，平放在地上，心中微微叹息。 最遗憾的结局还是发生了。 他带着任务来到这里，按照蔷薇密会的希望找到了这些失踪的女人。然而这样的结局谁都不想看 到，早在他们到来这里的好几天前，就已经有人先下手。 肖爵简单地检查过尸体：“是夏绿蒂姐妹，她们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前。” “六到七天，”苏暮夜说，“她们应该来到这里不久之后就死了，然后被人藏在这里。” “冷库里只有两具尸体，年纪都很大，丽芙。梅塔不在其中，”肖爵说着，突然明白过来，“难道…？” 苏暮夜微微点头。 他心中的拼图已经完整了，这两具尸体补全了最后一块碎片。 自从开始调查这对姐妹的失踪案件以后，零碎的线索就不断汇聚到他手上。其中大部分在整理逻辑链的过程中拼合完整，只留下少量疑点始终找不到答案，只能暂放一旁。但是在推测出冷库这个关键词以后，他意识到一个无意中一直被忽视的问题，之前他们一直以为夏绿蒂姐妹是被血摇篮追逐而逃亡，她们在偷偷发出求救信号，找到她们即是拯救她们于危难之中。然而这个结论却不能解释一个矛盾，也就是为何她们始终不愿意直接向蔷薇密会求助，非要选择自行潜逃的危险方式？ 现在，苏暮夜明白了，这一矛盾来自于之前的推断不够精准。 她们陷入危机是事实，然而家族内部却存在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这个机会。 这个人利用这两名老妇遭到血摇篮追捕陷入恐慌的情绪，制造了一个将她们送上不归路的陷阱。她们听信了计划开始逃亡，却最终成为此人手中的牺牲品。 这个人，就是丽芙。梅塔。 十年前趁乱逃离灰十字的年轻女孩，也是苏暮夜作为黑蔷薇的同类。 案件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了。 丽芙。梅塔想要除掉这对姐妹，她利用受到血摇篮威胁的机会说服她们，让她们在不告知任何人的前提下逃往白露里治奥古城。然后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城里，她残忍地谋害了她们，并且将她们的尸体藏在这间冷库里保存。 她们居住在此期间，城内天然气消耗量略有上升，直到被害为止；然后，丽芙。梅塔为了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启动了这间地窖里久未使用的冷库，让它不间断地运转防止尸体腐烂，这就导致了天然气消耗量下降的同时，电力能源的小幅增长。 所有环节都连在了一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8 丽芙的踪迹 丽芙的踪迹 真相早已摆在他们眼前，只是被打散的七零八落。 将线索碎片准确还原到正确的位置上，案件的细节便一目了然。 从夏绿蒂姐妹的莫名失踪，到那些孩子手腕上的条形码，玩偶店里的照片，照片中的野餐盒细节…然后是古城里正常的监控，能源消耗的异样变化…那两名老妇以为她们按照计划顺利地逃脱了血摇篮的追捕，却想不到真正的恶魔就隐藏在自己身边。十年前收养并当做妹妹的年轻女孩，如今竟成为将她们送上黄泉路的幕后黑手。 “十年前黑蔷薇培育计划关闭的时候，从孤儿院逃走了很多孩子，”肖爵说，“他们之中大部分被抓了回去，剩下的从此就杳无音讯。丽芙。梅塔逃走以后能找到收养家庭是很幸运的事情，她和夏绿蒂姐妹一起生活了十年，早已是她们家族的一员，她跟她们的关系应该很亲密才对？” 确切的说，丽芙。梅塔在这十年间，曾经经历过两次收养。 在逃离孤儿院以后，她曾在偏僻的维塔克小城遇到没有孩子的嘉利夫妇，骗取了他们的信任并成为他们的养女，这是她的第一任收养家庭。然而那对夫妇却被她设计谋害并卷走了所有财产，案子因为证据不足而最终不了了之，成为一桩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悬案。 之后，她可能利用这笔财产博得了夏绿蒂家族的关注，成为她们的妹妹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一直安稳地持续至今，这就是她的第二任收养家庭。 经过这十年的相安无事，她看似已经对如今的生活心满意足，也没有再次动手杀人的理由。夏绿蒂三姐妹对外就是关系融洽的古老家族，现在家族的其中两名成员被害，另一名下落不明，大多数人下意识的反应一定是这个人也遇害了。 事实上，凶手就是家族的内部人员，这是失踪的第三人谋害了其中二人。 这个思路，很难想象到。 “你知道丽芙。梅塔当初怂恿李渊胜复仇的计划，”苏暮夜说，“我不清楚梅菲斯爵士是怎样告诉你这件事的，也许你只在意自己的任务，也就是旁观李渊胜动手但不阻止他，你并不在意在他背后指使的丽芙。梅塔究竟在想什么。我重新看过她十年前谋害嘉利夫妇，以及李渊胜案件的档案资料，再综合更早之前的灰十字孤儿院的情况，推测她并不会因为成为夏绿蒂家族的一员而满足。或者说，她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一些特殊要求，一旦不能满足这些要求，她就会摧毁这个环境，再去找更加合适的生存空间，而处在环境中的那些人也会被她一起摧毁掉。” “梅菲斯爵士…外祖父，他一直告诫我不要多在意任务以外的事，”肖爵说，“有些事了解的越深，就会给自己带来越多的麻烦。所以除了任务需要，无关的事情我不会多问。” “我不评价你们的工作方法，但确实被卷进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你对黑蔷薇只有概念上的认知，没有真正吃过他们的苦头。何况丽芙。梅塔流落在外十年，很难想象她内心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贸然跟她打交道很危险。”苏暮夜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她找到，确定她的犯罪证据以及杀人动机。而且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弄清楚夏绿蒂家族和血摇篮的关系，从她们这里打听血摇篮 的情报。现在夏绿蒂姐妹已经死了，唯一知道这些事情的就只剩下了丽芙。梅塔，必须要找到她。” “需要把城里的建筑物全部搜查一遍吗？” “稍等，也许有线索能推断出她目前的所在地。” 眼前这间地窖，无论它是不是犯罪的第一现场，都能肯定丽芙。梅塔来过这里。 再狡猾的凶手也是普通人，只要他在某个地方逗留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苏暮夜想了想，走到地窖的楼梯前查看台阶上的灰尘。 那里布满凌乱的脚印，是刚才他们进到这里的时候留下的。这是地窖唯一的门，这种程度的灰尘证明在他们到来之前，这里已经很久无人来过，那两具尸体是通过其他途径搬运进来的。 而地窖的另一出口，也就是北侧那扇打开的窗户。 刚才他抹过窗台，那里的灰尘很少。 所以，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这间房屋距离广场很近，从正门经过会被人注意到，但窗户外面的那条街道很偏僻，夜晚几乎空无一人。夏绿蒂姐妹很可能是从窗户被丽芙。梅塔骗进地窖，然后遭到谋害。而丽芙。梅塔在地窖处理完尸体以后，又从窗户离开。周边居民对这栋空屋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被冷冻的尸体也不会散发出异味，作案的过程并不困难。 那么，以地窖作为推测她可能会去的地方，街道能够通往的方向是… 他在脑海中模拟了几条路线，发现不论从哪里走，丽芙。梅塔都无法在不通过连接古城与外界那 座长桥的情况下，悄无踪迹地离开这个城市。 她至今依然藏匿在城里的某个地方吗？ 通过能源消耗排查可疑建筑物方法，在这里就行不通了。她独自一人完全有办法混进居民的家庭中，与他们同吃同住，对外界隐藏自己的踪迹。她善于掌握他人的心理，就算在城内没有接应，也能诱骗别人对她产生好感和善意。任何人都无法将她与冷血的杀人魔联系在一起，即使夏绿蒂姐妹在地窖里被害的消息传出去，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她。 她是安全的。 然而她只需要安全就够了吗？ 除掉夏绿蒂姐妹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只是达到目的期间的一段过程。这段过程结束以后她有其他事情要做，而这座小城也无法永远藏住她，她早晚会暴露的。现在，她只是在等待风声过去，等待所有人都放弃寻找她。…又或者，她早就已经开始下一步了？ 她想做什么？ 谋害夏绿蒂姐妹，对她有什么好处？ 如果她不在城里，也没有经过通往外界的那座长桥，还能走哪条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499 山火 山火 缜密的计划，时断时续的线索，必然通往的唯一结局… 引导他们一路走到这里的线索似乎有某种熟悉感，或许丽芙。梅塔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变过，她一直在用自己特殊的方式传达出信息。谜题的关键在于灰十字孤儿院这个起源，在那里的黑蔷薇少女也同样一生无法摆脱灵魂的烙印。如果没有经过长期针对性的心理治疗，她们的内心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普通人再贴心的照料也无法让她们融入正常社会。 苏暮夜隐约明白了。 丽芙。梅塔想要的东西，确实一直都没有变过。 只要了解她童年时代的经历，加上在灰十字孤儿院所受的教育，一切谜团也就清楚了。 她目前所在的地方，其实并不难找。 因为她并没有打算躲过所有人的视线，甚至在期待某些她需要的人能找到她。她是在用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为自己准备新的生存环境，在如今夏绿蒂家族只剩她一人的情况下，她知道自己的价值，她知道自己肯定在被很多人寻找，需要等待的时间不会很长。 为了血摇篮的情报，绝不能被别人抢先。 他一跃身，跳出窗台，站在街道上看着远处视线的尽头。 这是离开地窖以后一眼就能看到的方向，与地窖一条街道相隔的那家咖啡馆是沿着悬崖而建的， 越过悬崖是远处巍峨起伏的群山。这里的景色在白天壮观至极，任谁都不会错过，而现在夜晚中群山变成了漆黑的轮廓，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在这黑暗中，他看见一点光。 那光似乎在黑暗中晃动着，如鬼魅般在引诱迷途的旅人追随它的踪影，在恍惚中悄然夺走他们的灵魂。 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那一点光芒格外夺目，它就像是一盏永不熄灭的明灯，在指引着前方缥缈无踪的道路。 肖爵站在屋内，他靠近窗前，也看到了那点光：“那是什么？这种时候荒山上不可能有人。” “是火，”苏暮夜冷然道，“山上着火了。” “！！！” “疏散城内居民，准备人工降雨！”他说着飞奔向悬崖的方向，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这时候，城内有居民也注意到了山上的那点光。 它在缓慢地蔓延，在黑暗中流淌，从光点逐渐化为燃烧的火焰。刺鼻的烟雾味道顺着夜风飘进城里，有人披着衣服惊慌地从家里跑出来，站在街上怔然看着那片着火的方向。 悬崖对面的山着火了，森林里着火了！ 风助火势，浓烟翻滚着升上夜空，璀璨的星辰在火光的映照下也黯然失色。这个季节的夜晚风很大，森林起火的后果不堪设想，它在转眼间就能吞噬掉整座山，甚至越过悬崖焚烧掉这座城市！ 肖爵安排人手准备灭火，同时告知蔷薇密会这一紧急情况。他追着苏暮夜消失的方向到悬崖，然而那里早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栏杆旁，只有一根绳索在风中晃动着，通向悬崖下方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抓起那根绳索，感觉有点潮湿。 是水？ 在一周内这里曾经下过雨，是雨水浸湿了这根绳子。看来丽芙。梅塔行凶后根本没有藏匿在城里，她从这里利用绳索逃到了对面杳无人烟的荒山，将那里作为她的落脚处。山上的视野一览无余，她只要一架望远镜就能对城内的情况了如指掌，随时知道有什么人来到城里调查，这甚至比藏匿在城里更方便。 她一直在等待她需要的人，他们就是她所需要的。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她选择这个时机故意在荒山里纵火，她知道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山火蔓延而毫无知觉，他们根据地窖的线索一定能猜到这火从何而来，最终就会如她所愿，将自己主动送到她面前。 她究竟想干什么… 时间紧迫，已经无暇多想。 肖爵让人在灭火的同时准备搜山，自己拽着绳索，一跃而下。 他有任务在身，不能让苏暮夜独自闯进火海冒险，更不能让疯狂的丽芙。梅塔就这样被自己点燃的山火烧死。夏绿蒂姐妹已经死了，将她们一网打尽的任务已经无法完成，所以必须把丽芙。梅塔活 着带回去。她知道的太多了，无论她想利用他们达到什么目的，她手中都握有大量重要的情报，他们同样也需要她。 她清楚自己的价值，虽然是身负命案被人追捕的凶手，但她仍然能游刃有余地将局面推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这样的人继续流落在外，后果不堪设想。 远处的黑夜中浓烟翻滚，火光照亮天际。城里的居民都被喧闹声吵醒了，他们穿着睡衣跑出屋子来到街道上，惊恐地看见这一幕。一时间，喊声和哭叫声响成一片，风助火势随时会烧到城里，居民来不及收拾东西就往城外逃跑。他们沿着长桥逃出古城向附近的城镇求助，转眼间城内就空空如也。 仿佛被抛弃的古城，街道上空无一人。 火光映照着冰冷的城墙，周围仿若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的黑夜，已被染成一片赤红… 夜风萧瑟。 丽芙。梅塔坐在木屋的台阶上。 她远远看着耸立在夜幕中白露里治奥古城，月色凄冷，缥缈的雾气环绕着悬崖，让它看起来仿佛是一座漂浮在云端的城市。她曾经到过那里无数次，熟悉它的每个角落。城里一年四季变化的美景，仿佛被时间遗忘的旧屋，回荡在巷子里的酿酒香气…所有一切都像幻灯片般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十年前，在她踏上这片陌生土地的时候，夏绿蒂姐妹带她游览过许多地方，但只有这里让她念念不忘。她喜欢这种古老寂静的感觉，一直都很喜欢。在今天，将这里作为她十年生活的结束，是最合适不过的事了。 细碎的火星从她眼前飘过，空气里带着刺鼻的烟雾味。火很快就会烧到这里，但她并不惊慌，她知道她在等的那些人已经来了，他们不会让她死。他们会带来她新生活的开始，这一次，她不知能否得到另一段理想中的安稳时光。 离开孤儿院以后，她已经流浪了太久。 曾以为夏绿蒂家族会是她人生的终点，然而就像嘉利夫妇，就像李渊胜…然而他们最终都只能成为她生命中的某个阶段，没有办法永远地留住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0 文件袋 文件袋 地上有几个文件袋，靠在她的脚边。 这里面装着她在夏绿蒂家族十年来点滴的生活记忆，有快乐的，有不幸的，还有那对姐妹曾经给她的许诺…。如今她们已经不在人世，许诺当然也成为了一纸空文，其他资料也都已经完全没有留恋的价值了。它们只能成为她告别过去的这场仪式的祭品，被吞没在这片火海中。 大部分资料已经付之一炬，此时正在树林的大火里燃烧着。这里剩下的是最后一部分，是她特意留下的，因为她希望多享受一点仪式的过程。十年前离开嘉利夫妇的时候，她走的太匆忙，没有来得及做好仪式的准备就烧掉了那栋房子。但这次她花了很多时间筹备这个计划，她早就准备好了需要的一切东西。 手里的火柴还剩下半盒，她划了一根，点燃一撮小小的火苗。 火苗在夜风中颤动，微弱的一点光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而后，她拿起文件袋将它倒置，里面的文件全部散落在地上，有写满文字的纸张，照片，还有一些信件。她很熟悉这些东西，对上面的内容烂熟于心，即使在这夜晚昏暗的森林里也能辨认出都写了什么，而且她知道它们仅此一份，没有复制品。销毁这些资料，就等于抹去她在世间与夏绿蒂接触的证据。 她捏着火柴的手轻轻松开，看着火柴掉落到纸张上。 微弱的火苗接触到易燃物品，迅速化作凶猛的火舌。纸张燃烧起来，翻卷的火焰点燃了周围地面上的枯草，火势逐渐变大了。 火光映照着丽芙。梅塔白皙的面容，她似乎对这幅景象很高兴。 身上单薄的纱裙被夜风吹起，但在火光的温暖下，她完全感觉不到冷。 这里即将化作一片火海，有关她和夏绿蒂的所有往事，都会与她身后的那栋木屋一起化为灰烬。她站起来，拾起一叠还没有被烧到的资料，带着那半盒火柴缓缓走向密林深处，黑暗中不断亮起新的火光，她一边走，一边用火柴点燃资料，将纸张逐页的扔在地上。纸张被火苗吞噬化为一撮焦炭，又引燃了附近的草地和枯枝，枯枝被火烧的劈啪作响，烟雾弥漫，火焰中她的身影也被熏染地模糊不清。 脚上的鞋子掉了，不知道掉在了森林里的哪个角落。 她光着脚一边走，一边点燃了最后一根火柴。 如果是普通的旅人，在这座森林里早已迷失方向，只有她知道这里隐藏在灌木丛和枯树后面的每一条路，她很清楚自己在往哪里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不是她的时间，是她给予来到古城调查的那些人的时间。山火蔓延的速度在加快，如果他们不能在这段时间里找到她，她就会离开这里，可能将会永远消失。 …那样子，也挺有趣的。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 就在这时候，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 树叶飘落，她抬起头，看见凄冷的风中有一张东西慢慢飘落下来。 月光从她背后洒落，那张东西的表面泛出一层光泽，就在这一瞬间她已经看清楚那是什么，慢慢停下了脚步。 微风吹过，那张东西轻轻落在她的脚边。 那是一张相片，画面上是一栋正在燃烧的房屋。那熊熊的烈火几乎将整栋房屋吞噬，任谁都看得出来已经无力回天。 在相片的一侧，有人正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但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模样。相片是崭新的，上面记录的内容却有些年头了，图像模糊不清。相片拍摄的时间跟现在一样是晚上，天空悬挂着一轮惨白的明月，星辰像是镶嵌在黑天鹅绒上的珍珠，在沉默地凝视着这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丽芙。梅塔低头看着那张照片，脸上没有表情。 她知道这上面描绘的场景是什么，知道它在哪里发生，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发生的。 但，她全都无所谓。 一切都过去了。 风还在吹着，森林深处一片漆黑。 她知道有人来了，那踩在碎叶上的脚步声几乎轻不可闻，但在她耳中清清楚楚。她知道那是谁，在通过望远镜窥视古城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他了，虽然他为了这件案子而勉强跟蔷薇密会一起行动，但 他总能走在他们的前面，他不会把需要的东西放手给他人。 “是你来了。”她冲着黑暗，微微一笑。 没有回答，黑暗中只有微微的风声。 而后，她看见有人在朝她慢慢走来。她等待了一会儿，看见他走出黑暗，在比较远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 月光映照在他的眼中，像是染上一层凝结的冰雪。 是苏暮夜。 他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她。 距离上一次在佛罗伦萨遇到丽芙。梅塔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那时候她的真面目尚不被人所知，蔷薇密会的档案资料也只记录了她的一部分。事实上身边的人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她，与她相处长达十年的夏绿蒂姐妹，可能临死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黑暗里闪过一点光，是金属的冷光。 光源来自丽芙。梅塔的前方右侧，那是一支十字弓的弓箭，有人在暗处准备狙击她。从这个位置她无法躲避，那支箭随时能刺中她的心脏。 “我以为你会独自来。”丽芙。梅塔笑了笑。 “这片森林是夏绿蒂姐妹的度假场所之一，”苏暮夜说，“对外它是一座荒山，但你们已经进行了完善的改造。山上有数间度假屋，猎场，供应食物的小庄园以及人工湖。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散步 森林道，看似荒凉其实隐藏着精心设计建造的林间小道。初次来到这里的人只会迷失在这片森林里，但你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随时能让自己在这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你为了保险起见，预先做好准备堵住了我的退路？来到城里的这段时间，不够你调查出这么多事，”丽芙。梅塔思索了一下，“…难道，是离开玩偶店以后就开始了吗？你在得到白露里治奥古城这个关键词以后，已经调查过它周围所有的地理环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1 怨恨 怨恨 “那座城的出入口只有一座桥，城内居民稀少，三面悬崖，并不是一个适合藏身的地方，”苏暮夜说，“我曾怀疑它是你们混淆他人注意的障眼法，事实上你们根本不在那里，所以保险起见调查过附近的情况。这座山的视野很好，可以随时观察到有谁进了城，相比古城是更合适的落脚点，然而这里近期却并没有人员进出。解释这个疑点就是关键，为什么你们故意舍弃这个方便藏身的地点不用，而要躲藏在古城那种范围狭窄，人口稀少，容易被搜索的地方？” “但在弄懂一件事以后，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其实这起事件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逃亡，是你为了谋杀夏绿蒂姐妹而精心布置的计划。在她们被害以后你就逃到这里，将这里作为最后落脚点，等待有人来找你。你预先设计好了从佛罗伦萨到古城再到这座山的逃亡路线，并且做好准备一旦处境不妙就改变计划离开这里。你真正的企图我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我本以为你对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满意了。” “现在的生活，我曾经确实很满意，”丽芙。梅塔笑笑，“你的调查过程很详细，结论也很正确。既然你全部都知道了，也准备好了狙击的弓箭手，为什么不直接将我逮捕？你在这里慢吞吞地跟我说话，也许我随时都会消失。如果这一次你们失去机会，可能我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让你们看到了。” “刚才已经说过，你留在这里是为了等待有人来找你。而你在山里故意纵火并不是发疯，也不是 仅仅为了销毁你和夏绿蒂姐妹的生活痕迹。你是在用这种方法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你计划的结尾必须是有人了解这一切。这一切包括这十年来的所有事情，在你手里就握着这些筹码，它们必须给人看到才能产生价值。所以现在你如果逃跑的话，你的计划就完全失去了意义，至少现在你是不会走的，是这样吗？” 丽芙。梅塔的表情微微变冷。 她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弓箭立刻改变瞄准她的角度，黑暗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们在警告她。 “即使黑蔷薇也是血肉之躯，受到致命伤必定会死亡，”苏暮夜说，“你策划这起案件原本就不是为了自寻绝路，而且也知道我们来到这里的缘由。我们都有各自的目的，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但希望我的话说完之前你能一直站在这里，不要试图逃走。” “用操纵对手生死的方法威胁他，真是有效但很无聊的手段，”丽芙。梅塔笑笑，“你应该是不屑使用这种手段的，但我知道蔷薇密会很喜欢。跟他们在一起让你步履维艰吧？你和他们格格不入，要欺骗自己融进这群普通人里变得跟他们一样，这是一条很艰难的路——而且，你注定走不到终点。也许你现在已经想放弃了？” “你当初就是这样诱骗李渊胜踏进犯罪的深渊？”苏暮夜看着她，“在他离开黑蔷薇的孤儿院以后，一直在尽力摆脱过去的阴霾，他想要忘记曾经的遭遇。他以为你是他的幸运，然而你却把犯罪计划包装成知心话语迷惑他，一次次又把他推回原位，甚至更远。如果没有遇到你，他的后半生也许会 完全不一样，你真正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感情，只是想把一切都推向自己期待的方向。” “我从不逼迫别人去做什么事，你找不到我怂恿他的证据，他的复仇计划跟我没有关系，”丽芙。梅塔笑笑，“但既然你提起了李渊胜和黑蔷薇，为什么不敢面对这一切的开始？我们都是黑蔷薇培育计划的受害者，十五年前，我们不堪孤儿院里的生活而奋起反抗，借游园会集体活动的机会，向其他孤儿院的孩子寻求结盟。我们需要有人将一盘散沙凝聚起来，而且已经准备好秘密联络的渠道。” “是你——as，你就是最合适的这个人。那些严厉的指导教师都害怕你，计划筹备组已经准备找机会除掉你，这种情况，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但你明知道这一切却不屑跟任何人结盟，是你，一意孤行的策划了六芒星孤儿院的逃亡事件。” “是你高估了六芒星独立作战的能力，同时低估了蔷薇密会的防御能力，所以你们被一网打尽了。这场失败的计划彻底摧毁了你自己，也伤害了其他人。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难道你以为改名换姓就能假装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你从来不曾后悔过，如果没有你当年的失误，今天我们所有黑蔷薇的命运都会不一样？！” 苏暮夜静静地听着。 当年的孩子们早已长大成人，各自拥有了新的社会身份。 但怨恨在一些人的心里始终难以消除，他们怨恨他没有利用自己的能力，建立起一个他们理想中的新秩序，他们找不到凝聚的方向。如何消弭这份怨恨正是他的责任，这也是他思索再三，愿意暂时与蔷薇密会进行合作的理由。 他在这里，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你的怨恨我很清楚，有人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说，“但as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埋葬在了十五年前。而你也早已不再是黑蔷薇的试验品，你有了新的名字和身份。那场计划当年就像山一样压制着我们，但摧毁这份力量的未必一定是更强的力量。密闭的孤儿院是一种束缚，是扼杀孩子们天性的秩序，但如果当时我们结盟成为一个新的集体，这并不是真正的挣脱束缚，而是被限定到另一种秩序中。” “何况，难道你以为指导教师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动作，会任由你们成功走到最后？…他们只是时机未到，不必出手。如果当年出现比六芒星更大规模的反抗，只会招来更多的压制和惩罚。而这种规模的计划，光凭我一人担责绝对无法平息蔷薇密会的怒火，你认为那样的话，你们如今的处境会更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2 雨 雨 “只要能从那鬼地方逃走，再多的压制又算什么！”丽芙。梅塔哽咽着，“这世上总有能容纳我们的地方，我们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要一部分幸运的同伴能离开孤儿院，逃到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在那里建立新的秩序，那种束缚也好过孤儿院的生活！即使没有身份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自给自足，我想要的只是这样安稳的生活，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我本来可以拥有的！” “看来你并没有真正明白，as拒绝结盟，坚持独自策划逃亡，并且事后坚持独自担责究竟是为什么，”苏暮夜说，“为了平息蔷薇密会的愤怒，他连死亡的惩罚也甘愿接受，这些一意孤行的举动究竟在保护谁，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作为一件黑蔷薇计划失控的试验品，这样一个人处于计划筹备组和指导教师的监管之下，但又在其他普通试验品的价值之上。这个中间的位置本该空无一物，他的出现打破了孤儿院里上下层之间的平衡，让那些成年人感受到威胁却又有义务帮助那些与他同样受苦的普通人。” “有多少能力就应该做多少事，他想要的不是那种图一时刺激的短暂成功。他想结束这一切，让尽量多的人从这场罪恶的计划中摆脱出来。” “你曾经想过结盟的真正后果吗？不是一次短暂的胜利，是假设能够成功以后走的更加长远的路。你们没有身份，自给自足只是你幻想中的安稳，蔷薇密会的愤怒没有消除，你们心中恐惧的阴影也没有得到释放，这些后遗症势必会在某个时间爆发。将来黑蔷薇可能也会有后代，难道你希望这些无 辜的后代也得不到合法身份？难道你以为黑蔷薇的仇恨不会转移到后代的身上，促使他们为先辈动手去复仇，开始又一次新的悲剧？” “我离开六芒星以后的事情，也许你也知道。我可以把as找回来，让你看到十五年前他成长到现在的样子，所以蔷薇密会的人都很怕我。但我不希望这么做，在那时候死去就是他的心愿，他已经尽力结束了当时的一切。这个失控的试验品本就不该在孤儿院诞生，黑蔷薇的培育计划整个都是一场错误。” “as他利用六芒星的逃亡事件撼动这个罪恶计划冰山的一角，促使它后期迅速崩塌并最终关闭。你们获得了自由，逃亡的同谋因为他独自担责而免于受罚，在安排好这一切以后，他杀死自己以平息蔷薇密会的愤怒，将此作为最后的结局。——死亡，就是他最好的结局，也是他能为你们创造最大价值的结局。” “所谓的价值，并不是你们得到多少短暂的愉快，能够怎样放肆的发泄，甚至杀死多少孤儿院的成年人来祭奠自己不幸的命运；价值是你们最终摆脱了这段人生，回到正常的世界里，获得合法的身份和工作。你们的余生和后代都不用再为那些年的不幸而痛苦，多年后所有人都会永远忘记这件事，让它彻底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你可能会说，既然as已经死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套着他的躯壳在这世上继续生存。他理想中的结局还没有完美实现，或许正因为如此我获得了再次重生的机会，无论你们觉得我是否有资格做这一切，或者我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还是自我满足，这都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黑蔷薇不是无法回头的，珐蕾拉的研究所正在研制第三代泽塔试剂，这是为你们回归正常生活所做的努力。当年的灰十字孤儿院关闭以后，和你失散的同伴也在研发团队中，她们都很希望能够再见到你。人生是可以重来的，只要你愿意重新来过，什么时候都不晚。” 丽芙。梅塔冷眼看着他。 她的眼底有泪，却又像是在冷笑。 “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喜欢说教的人，”她发出一声嗤笑，“但是，别以为装得道貌岸然就能把你和as的关系撇开，你永远都是他！现在的你就跟十五年前没有区别，所谓的担负责任只是漂亮的借口，你只是想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你俯视着这世上的一切，你高高在上的怜悯我们。同样是居高临下的位置，你对我们施舍恩情或者发号施令，又有什么区别！——” 林间响彻她的回声。 而后，一片沉寂。 苏暮夜没有再说话，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足够清楚了。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并不需要由谁来肯定，丽芙。梅塔的嗤笑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的话不是为了说服别人接受他的想法，他也不需要别人来评判他的做法。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有必要让她知道这些事。这是蔷薇密会为了补偿当年的过错，所能给予她的最妥善的安排。 他们的安排，并不强迫她必须接受。 她愿意选择拒绝或者质疑，这也完全是她的自由。 “你浪费了我的时间，”丽芙。梅塔冷声说，“你的循循善诱并不是我所需要的，我不该对你抱有希望，到此结束了。” 她说着独自转过身，似乎想要走。 而就在这时，一滴水打在的脸上，冷冰冰的。 她微微一怔。 她抬起头，看见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阴云密布。 而后，又一滴水落在她的鼻尖， 哗哗—— 下雨了。 寂静的森林中回荡着细碎的雨声，闷雷响起，蒙蒙细雨转眼间就化作倾盆大雨，雨水肆意洗刷着这森林里的一切。 这是…？ 四周变得昏暗了，远处熊熊燃烧的山火被雨水浇淋着。翻腾的火焰在大雨的倾泻下变得虚弱无力，化为零星的火苗在被焚烧得焦黑的土地上颤动。暴雨不停地下着，浇熄遍布森林的残存的火苗，在瓢泼大雨中火势逐渐被控制住，失去火光映照的森林夜晚变得更加昏暗，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刺鼻气味。 几道刺眼的探照灯光划破黑暗，穿透林间，身穿防护服的人踏上那片土地，开始大规模的清理工 作。 渐渐的，雨势开始减弱。 站在雨中的那两个身影，早已被淋得浑身湿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3 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 丽芙。梅塔脸色发白，单薄的纱裙浸泡了雨水变得脆弱不堪，像纸片一样裹在她的身上。 这场雨来得出乎她意料，没有山火这些人就行动自如，然而她却会变得难以脱身。这个季节山里根本不会下这么大的雨，她知道自然气候绝不会成为她计划的阻碍，但现在火确实已经被扑灭了，她却依然没有得到她需要的东西。 “人工降雨需要满足一定的气候条件，看来这次运气没有站在你这一边，”苏暮夜说，“你的计划已经被扰乱了，继续站在这里也不能抢回更多的优势。山里的夜晚会越来越冷，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不希望你倒在这里，如果你愿意就此收手，我们可以先离开，找一个更加适合谈话的地方。” 丽芙。梅塔背对着他，沉默不语。 渐渐的，她迈开脚步，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又是一步。 隐藏在林间的十字弓闪烁着冷光，狙击手已经全部就位，但谁也没有动弹。 他们看着她缓慢地向前走，像是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 而就在她前方，不远处就是悬崖峭壁。 已经没有出路。 她走走停停，身体虚弱地摇晃着。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她赤足踩在泥泞地面上虚浮的脚步声 。悬崖的冷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她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夜空，眼神是空洞的。在她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但她似乎毫无知觉，就这样笔直走向悬崖—— 没有丝毫停顿，她一脚踏进深渊。 —— 几乎在一瞬间，她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她跳下了悬崖。 雨已停。 乌云渐渐散去，月光又重新洒满大地。 山火被扑灭了，古城中的居民开始逐渐返回城内，他们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在通往城内的那座长桥上，依然惊魂未定。 突然，有人朝着悬崖的方向发出惊呼声。凄迷的夜色中，他们看见远处的山间有一个身影在风中坠落，笔直坠向悬崖下方被迷雾笼罩的深渊—— 那身影转眼消失在雾中，居民们都聚集到了桥边，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夜风吹拂着，轻轻吹散了一丝雾气。 澄澈的月光下，他们看见那女孩没有继续坠落下去，悬崖间探出的枝叶稳稳地接住了她。在枝叶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金属线，无数的线交织成蛛丝般将她紧紧缠绕住，让她不能动弹分毫。任何反抗在这张网中都无济于事，她像失去意识般的不再动弹，却依然睁着眼。 狙击枪的红点在她身上游移，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插翅难逃。 肖爵站在悬崖边，确认下方的情况。 在确定丽芙。梅塔已经被成功捕获以后，他示意金属网移动到适当的位置，缓缓向上升起。 “她的行动轨迹，果然跟你的推测完全一致。”他对苏暮夜说。 数十分钟前，他们追到山里，发现火势几近失控以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当时的情况并不乐观。在这种极为不利的情况下，他们推测出丽芙。梅塔可能会逃走的路线，将一些人员部署到悬崖附近适当的位置上。 苏暮夜了解这片区域的地理环境，看似容易逃脱的野外，由于地形复杂，加上深夜视线不佳以及山火阻碍，反而会给丽芙。梅塔的行动带来限制。在森林里他们的照面正是他计划的开始，丽芙。梅塔在这里能选择的退路是有限的。她没有意识到，在她看见他而停下脚步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唯一一个逃跑的机会。 之后，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她发现了自己不利的处境，四周都有埋伏，唯一的出路只有悬崖。悬崖也是她事先为自己准备的一条退路，她知道如何跳崖诈死，打算将此作为威胁蔷薇密会的手段。然而她没有料到他们根本就不阻止她，而那个时候她也已经不能回头，只能假戏真做。 就这样，她纵身跳下悬崖企图逃走，但那里已经事先架起了金属网。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逼到绝境，除了束手就擒没有其他出路。 利用庞大的人力围追堵截一个走投无路的罪犯，这不是苏暮夜习惯的方式，他不喜欢大张旗鼓。 但留给他的时间太少，只能追求快速有效的方法达到目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血摇篮的情报。他想知道的事情也大致弄清楚了，发生在冷库里的惨案并非一桩单纯的谋杀案，引发丽芙。梅塔仇恨的根源就是她一直在追求的东西，这也是她十年前谋害嘉利夫妇的真正原因。 然而黑蔷薇将生死当做一场游戏，丽芙。梅塔即使被判死刑，一定也不屑于将杀人动机诚实坦白。她现在还不能死，所以必须要有这个计划来挖掘出她真正的想法，苏暮夜希望他的推断已经足够完整了。 关于她涉嫌的三桩谋杀案，她在这世上真正想要的东西… 夏绿蒂和血摇篮之间的交易，两个家族分道扬镳的原因，彼此最后决裂的理由… 他都有了大致的猜测。 剩下的就是取得丽芙。梅塔的亲口承认，得到完整切实的口供，以此为依据才能开始下一步行动。 这注定是漫长的一天。 回到城里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 宋瑾站在山脚下。 进城的路已经被封锁了，他和莫思欢只能远远看着那座矗立在夜幕中的古城。在离开肖家的别墅 以后，他们在前往博尔扎诺的公路上看到播报古城火灾的新闻，想到苏暮夜和肖爵可能正在那里调查夏绿蒂姐妹的下落，他们立刻驱车赶过去。 等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火灾的源头并不是古城，而是与它遥望的一座荒山，因为及时进行人工降雨，山火已经被扑灭了。但疏散到城外的居民急着想回去，警察和消防员都在忙碌，眼前的场面一片混乱，没人有空向他们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并不是天干物燥的季节，就算着火的地点不是古城，宋瑾也知道这场火灾绝不是普通的意外。 “喂，你们！” 这时候，莫思欢听见有人在喊，他回过头，看见两个穿黑西装的人在示意他们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4 问讯 问讯 他认出这是蔷薇密会的人手，肖爵有调动他们的权限，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就证明这家伙肯定也在。 看来是肖爵和苏暮夜追踪夏绿蒂姐妹一路到了这里，遇到什么意外才导致这场火灾的发生。但没有肖爵的允许，这些人不会解释任何事，莫思欢和宋瑾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走，一路通过长桥进到城里。 夜已经深了，古城的街道上还有很多人在走动，探照灯的光线四处摇晃。 大多数民宅的灯光都亮着，回到城里的居民依然惊魂未定，这一整夜他们或许将会难以入眠。 到了一栋风格古朴的民宅前，门口有人在守着，两人被带了进去。这栋民宅是临时被借用的，装饰简洁但收拾得很干净，在旅游旺季经常出租给游客当做民宿使用。深夜外面有些冷，但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整栋楼都亮着灯但是很安静，跟街道上的喧闹完全不同。 肖爵正在一楼客厅里打电话，看见他们来了，简单三两句就挂掉了电话。 “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他走过来，“刚才有人通报我，才知道你们在山脚下面的人群里看热闹。” “不是看热闹，我们是特地过来的。”莫思欢看看他，“看你这表情一点都不意外，估计接到通报以后就立刻向梅菲斯爵士告密了？你已经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半夜离开肖家的别墅？” “是你们出现在这里吓了我一跳，难道是我的锅吗？”肖爵笑笑，“我确实跟外祖父联络过了，他说别墅发生了一点事，允许你们外出自行处理，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多问了。但他也不清楚你们离开以后中途改变路线的原因，希望你们自己来解释。” 这个语气。 莫思欢瞬间又想揍人。 “思欢说从傍晚开始就联络不上你们，又不知道去哪里打听消息，”宋瑾说，“后来我们在公路上听说这边着火了，以为你们到了古城以后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才连忙赶过来的。” “真稀罕，思欢居然担心我？”肖爵很诧异。 “我真的要揍人了！”莫思欢想摔桌子。 “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宋瑾很心累，“我们已经解释完了，轮到你了肖爵。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夜哥在哪里？为什么一直联络不上你们？” “古城里信号很弱，晚上我们又进山，没想到会花这么久的时间，”肖爵说，“我本来打算行动结束以后再汇报，也没想到思欢会担心。现在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跟我上楼来看吧——请保持安静，尽量不要大声喧哗刺激到她。” ？？？ 两人一头雾水，困惑地跟着肖爵上楼去。 二楼有几个房间，只有其中一间在使用，房间门口有人守着。 苏暮夜正倚靠在走廊的窗前，低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看起来安然无恙，确认他和肖爵都没事，宋瑾才总算松了口气。 “你们是抓到谁了？”他问肖爵，“夏绿蒂姐妹？” “三分之一，”肖爵说，“你自己看吧。” 他将他们领到那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口，两人谨慎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房间里很温暖，有个年轻女孩独自坐在摇椅上。 她身上裹着毛毯，一头披肩的金发，正独自望着窗外的夜色似乎有些出神。宋瑾从窗户的映照中看见她的脸，感觉很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突然，他想起来，他曾经在蔷薇密会的资料上见过这个人！ 十年前在黑蔷薇培育计划的关闭时期神秘失踪，之后改头换面成为夏绿蒂家族的一员。如今的她，容貌上早已找不到十年前在原始档案中留存的痕迹，对宋瑾来说这只是一个存在于李渊胜证言中的人物，他从未看到过她的真人——丽芙。梅塔。 来自灰十字孤儿院的a级黑蔷薇，一个善于操纵人心的危险罪犯。 他以为她是跟夏绿蒂姐妹一同离开佛罗伦萨躲避血摇篮的追捕，但现在，这里似乎并没有另外两人的踪影。 她们在哪里？ “现在就问讯吗？”肖爵问苏暮夜，“医生说丽芙。梅塔的情绪不稳定，拖得太久可能会生变数 。” “宋瑾正好来了，这就能开始，他在比较合适，”苏暮夜说，“至于你们其他人最好尽快收拾现场，不要在这座城里和火灾现场留下任何痕迹。天亮以后游客就会进城，尽量避免被无关的人知道这件事。” “明白了。” “我要留在这里？”宋瑾指了指自己。 “既然你已经来了，你作为血摇篮的后裔，亲自跟丽芙。梅塔见一面比较合适，”苏暮夜说，“夏绿蒂姐妹已经死了，她们手中有关血摇篮的情报，现在只有她才知道。” “！！！” “她们怎么会死？！”莫思欢在一旁吃惊地问，但立刻就被肖爵捂住嘴拉走了。苏暮夜已经说了这边不需要他们，继续站在这里说话可能会刺激到丽芙。梅塔，外面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情等着去做，他们现在应该知趣地离开。 其实莫思欢更想听这边的问询，审问黑蔷薇的旁听机会可不是经常能有的。他挣扎着试图留下，最后还是被肖爵无情地拖走，直到他们下楼离开屋子走出很远，宋瑾还能听到莫思欢在街上远远回荡的哀嚎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肖爵确实很识时务，但莫思欢在这里的话，气氛好像会更加轻松一点。 对眼下的情况而言，这实在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才华。 “进房间来吧，”苏暮夜示意他过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中途变道到这里影响了你和血摇篮会面的计划，是不是？但正因为这次会面非常重要，你更需要在这里提前做好准备。” “你已经知道别墅那边发生的事了？”宋瑾一愣。 “梅菲斯爵士没有详细说，但能让你不顾安危也要连夜出发的原因，除了血摇篮不会有别的，这很容易推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5 丽芙的计划 丽芙的计划 宋瑾对肖家别墅的那场聚会根本毫无兴趣，他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需要能够同时满足公开场合，便于秘密谈话，可以随时逃脱这几个条件的特殊机会，利用这样的机会把血摇篮引出来，让他们主动现身来接触他。如果在那场聚会上一无所获，他就没有行动的理由；反之如果他需要离开别墅，那就一定是因为掌握到了血摇篮的新情报。 苏暮夜在知道宋瑾已经连夜出发的时候，立刻就能猜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血摇篮急需要宋瑾作为培养皿，他们早已按耐不住地要与他接触，主动现身是迟早的事。他也知道此时应该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在宋瑾跟血摇篮见面之前必须先得到丽芙。梅塔的口供作为情报参考，不能毫无准备就去面对未知的对手。 夏绿蒂姐妹最重要的价值，也正在于此。 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两人走进去，迎面扑来的暖意让宋瑾打了个寒噤。 他看着窗户里的倒影，看见丽芙。梅塔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夜幕。见有人来了，她的视线缓缓移动着，落在宋瑾的身上。 仿佛是他的错觉——他看见那双澄蓝的眼瞳里流露出一丝森冷的寒意。但那只是一瞬间。等他回神的时候那女孩依然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似乎对前来问讯的人毫无知觉。 为防止她情绪失控，门没有关上。 宋瑾站在靠近门的一旁，知趣地安静听着。 黑蔷薇就像一种他完全不了解的生物，在这个时候，只有苏暮夜懂得问讯的方法。如果有充裕的时间，他能从他们身上洞察出他想知道的一切，区别只在于他有多大的兴趣。 而现在，他只想知道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因为时间有限，开场的寒暄就免了。”他说，“在这种时间，坐在这里交谈的原因我们都明白。…我不强求你回答所有的问题，但如果你保持沉默，就认为你承认我们的调查结论符合事实。” 丽芙。梅塔毫无回应。 “你要知道的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将你治罪，”苏暮夜继续说，“事实上，有充分证据表明让自己陷于不利境地的——正是你本人。” “在发现夏绿蒂姐妹尸体的那间冷库里，根据初步鉴定她们死于利器刺伤造成的大动脉出血。在尸体附近掉落了两把剔骨刀，是来自空屋隔壁的餐厅厨房。两种规格的刀刃分别与两具尸体身上的伤口相匹配，说明两名死者是被这两种凶器分别刺死的。” “冷库所在的那间地窖里，地面和墙壁上有残留血迹，酒桶受到一定程度的撞击损坏，而两名死者身上有少量打斗痕迹。推断地窖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夏绿蒂姐妹在那里与凶手发生搏斗，在分别被两把剔骨刀刺死以后，她们的尸体和凶器一起被藏进了冷库。” “鉴定表明两人的死亡时间相近，根据她们的身体状况以及目前的处境，推测是同时遭到攻击遭遇不测的。这两名妇人年事已高，又谨慎地藏身在这座陌生的小城里，在外出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情况 下，应该不会独自行动。所以，凶手是用某种借口将她们一起骗到地窖中，在同一时间将她们杀死。两人进行过一番抵抗，但最终还是不敌凶手的体力和他手中的凶器。” 宋瑾在一旁默默听着。 到这里，他大致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苏暮夜和肖爵追踪玩偶店的线索一路来到这座古城，有人却已经抢先一步将夏绿蒂姐妹谋害了。三姐妹中唯一的幸存者只有丽芙。梅塔，有证据表明她就是制造这起案件的嫌疑犯。 但是，这一推论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他忍不住问：“如果凶手只有一人，他犯案的时候为什么要特意使用两种凶器？” “这正是现场留下的最大疑点，”苏暮夜说，“假如那个人当时双手同时持刀，在搏斗中非惯用手的武器可能会被对方夺走，这无疑提高了犯案的风险。——当然，这一疑点不能改变凶手谋杀两人的事实，当时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凶手的踪迹。” “考虑到那间地窖只有门窗两个出口，古城范围又很小，因此凶手犯案后从哪里逃走至关重要。这直接决定了他可能会走哪条路，以及最终会逃往城市的哪个角落。然而这时候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的是，这看似十分寻常的调查思路，却正是你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丽芙。梅塔默不作声地听着。 “你必须保证我们顺利找到你，”苏暮夜说，“而且，必须保证我们一定要将你当成案件的嫌疑犯。” “故意让自己陷于不利境地，这就是你的计划。” “你知道我们在发现尸体以后，一定会仔细检查整间地窖，因此特意擦干净窗台作为线索，暗示这就是凶手进出的路线。我确实注意到了这点，由窗户找到外面的街道，在那里视野没有建筑物阻挡，能直接看到对面的山崖。从我的距离看不到你，但你在山上能通过望远镜掌握城里的情况。在确定我们已经如你计划的那样到了街上，你就适时以纵火行为让我们注意到你的所在地。” “我们以为是自己根据追查到的线索才掌握住了你的动向，但其实这些线索全都是你故意留下的。因为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持续保持失踪状态，考虑到你与夏绿蒂姐妹对外表现出的多年情谊，大家都会以为你同她们一样遭遇了不测而且下落不明。你没有杀人动机，跟她们也不存在矛盾，杀人嫌疑很难落到你头上，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在山上被我们包围的时候，你的计划即将要成功了。嫌疑犯的矛头已经指向你，证据也足够充分，只要你亲口承认自己是凶手就足够被治罪。但在这之前，你先要弄清楚我们对你的计划究竟了解多少，又是如何评判你这些看似癫狂的举动。” “你故意制造一种暧昧不明的局面，使你自己随时能被认定为凶手，但随时又能洗清嫌疑成为无辜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6 两个家庭 两个家庭 “你的角色可以视现实情况不断变化，这种抛弃自我的随机应变就是你长久以来的生活方式。就像是寄生虫会根据环境改变自身形态，将自我消融于无形中。——这就是你在黑蔷薇的孤儿院里所学到的东西。” “在离开嘉利夫妇以后，夏绿蒂姐妹就是你新的寄生对象，但她们出于某些理由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你必须寻找新的生活并且融入进去。这个过程可能决定了你今后几十年的人生，你非常重视，你想试探蔷薇密会打算怎样处置你，赶尽杀绝还是利用你的才能？” “你期待的是后一种，但结果让你很失望。” “你守株待兔所等候到的我们，只在意你手中的情报，虽然我们提出许诺作为交换条件，但这根本不值得信任。你怀疑我们拿到情报以后就会出尔反尔，这场谈判里你占据不到优势位置，当然你事先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早就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在那座山里，有很多隐蔽的岔道能帮助你逃脱，你根本不担心谈判破裂以后如何脱身。然而事情似乎发展得不太顺利，你遇到我们的位置恰好四周都是死路，唯一能逃跑的方向就只有——那座悬崖。” “所以，在确定我们不是你所需要的人以后，你只能别无选择的跳下悬崖，但很可惜的是这唯一的退路也早就被堵死了。事实上，无论你选择哪条路结局都是相同的，既然我们需要你能够坐在这里 回答问题，自然已经推测到你可能采取的行动。” … 房间里静悄悄的。 苏暮夜叙述的措辞很客观，他不需要丽芙。梅塔做出什么反馈，他只是单方面的在告知她这些事情。即使她保持沉默也无所谓，他没有打算通过她的证言来还原事件的来龙去脉。 他只需要她明白自己的处境。 想要取得情报，光将她治罪是不够的。黑蔷薇根本不惧怕法律条文的约束，也无所谓被贴上罪犯的标签。唯一驱动他们前进的只有目标，为了目标可以不择手段，丽芙。梅塔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这十年来她始终不断在寻找机会去实现它。 只要机会出现她就随时会去争取，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其他东西。所以，必须抹杀掉所有能利用的机会，让她无路可走才能停下脚步。要让她知道，坐在这里回答问题是她唯一的出路，让她知道无论她怎么逃都会被识破。当所有的反抗都无济于事，她才会不得不选择这条唯一的出路。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丽芙。梅塔依然没有说话，她神情漠然地看着窗户玻璃中的倒影，仿佛一座冰冷的石雕。 宋瑾几乎怀疑她有没有听到这些话，而就在这时，她突然笑了一声。 “as，你是在冒风险，看来你们真的没有时间了，”她说，“你想堵死我所有的路，让我最后不得不选择蔷薇密会。你们有个词语叫做请君入瓮，但结局真会如你所愿吗？我是一个在社会上没有 身份的人，如果将我逼到绝境，不怕我会跟你们同归于尽？” “你的目标是必须在你活着的前提下才能实现的，”苏暮夜说，“你不是亡命之徒，在困境中应该会做出理智的选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一种安稳的生活，是不是？当年你在孤儿院期间的同僚认为你想要的东西一直没有变，她们认为你是渴求和睦家庭的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但她们只猜到了一部分，你理想中的安稳和字面意义上的解释并不一样。这是我在重新调查了你所涉及的三起案件之后所得到的结论，就像你在这座城里实施的犯罪计划一样，你故意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模糊的罪犯身份，根据情况可以随时洗清自己的嫌疑。而一个真正的杀人犯是不可能洗白的，所以结论非常简单——你并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 “十年前，你从灰十字孤儿院逃脱的时候，带走了从那里学习到的洞察他人心理的能力。你逃到地处偏远的维塔克小城，在那里博得了嘉利夫妇的信任，成为被他们收养的女儿。你对这个家庭很满意，事情本该就此结束。但之后发生了两件小意外，而这正是后来促使你走上犯罪道路的缘由。” “这两件意外其中之一是，你发现这对夫妇并非膝下无子，他们其实有一个失散多年的亲生孩子。” 丽芙。梅塔的眼神突然微微一冷。 她握紧了手指。 “看来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对这件事抑郁难平，”苏暮夜说，“其实那对夫妇并没有因为这个孩子而减少对你的感情，他们只是想把他找回来了却一个心愿。但如果那样，就意味着你不再是他们 唯一的孩子，这就不是你理想中的生活了。” “你真正想要的安稳，你所钟爱的和睦家庭，你所追求的理想人生，是建立在将你当做唯一挚爱的基础上。在孤儿院里长年累月遭受虐待的，毫无尊严的集体生活，让你格外渴求这种奢侈的感情。” “你希望嘉利夫妇永远把你放在感情的第一位，但那个孩子的出现摧毁了你的理想。解决方法有两个，或者干掉那个孩子，或者离开家庭寻找新的寄生对象。你知道犯罪在社会上的严重性，假如采取第一种方法被人识破，就绝对不会有条件良好的家庭愿意接纳你。正当你感到为难的时候，发生了第二个意外。” “某一天，有两名陌生的客人前来拜访嘉利夫妇——她们就是夏绿蒂姐妹。” “是的，你的两任寄生家庭，其实他们彼此是相识的。” 这是在重新调查案件以后得到的新线索。 在之前的推断中，所有人都认为是丽芙。梅塔谋杀嘉利夫妇以后远走高飞，主动寻找到夏绿蒂姐妹。她以那对夫妇的钱财作为进入新家庭的敲门砖，但很难想象那对姐妹会为钱财动容。 这段细节始终是一个难以解释的疑点，但事实是，嘉利夫妇的人际关系一直被忽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7 三起血案 三起血案 谁都没有想到，这对隐居乡下的老人会与血摇篮的远亲有联系。 这才是被丽芙。梅塔抓住的真正机会。 “嘉利夫妇在家乡经营葡萄园并酿制手工酒，夏绿蒂姐妹是他们的客户。对双方而言这是一段非常普通的关系，而这却无意中成为了你改变人生的契机。” “接下来的事情只是我的推测，但事实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偏差。” “夏绿蒂姐妹年事已高，行动不便，通常委托他人采购商品。但这天她们心血来潮亲自登门拜访，并且带着一些孩子来散心，让他们领略自然的田园风光。而这些孩子，就是我之前在玩偶店附近所见到的，血摇篮的后代们。” “这件极为偶然的小事，成为了十年后令夏绿蒂家族灭亡的导火索。” “这对姐妹如何得到这些孩子尚不知晓，但养育他们是一件很头疼的事。他们无法用正常的语言沟通，对普通食物也没有兴趣，如果持续拒绝进食很快就会死亡。带他们来到维塔克小城也许是为了让他们转换心情，对孩子们来说这是一次有趣的郊游，而当时你正生活在那里，你们就在这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偶然相遇了。” “然后，不知利用什么样的方法，你和那些孩子产生了交流，他们能跟你说话并且愿意听你的话。” “夏绿蒂姐妹对此大为震惊，她们百般尝试无果的问题竟然被你轻松解决，这正是她们当时最大的困扰。而你也没有想到这种好机会竟然会送到眼前，能够与这些孩子沟通的特殊才能和在嘉利夫妇家中的地位根本无法比较，你势必会成为夏绿蒂家族最珍贵的财富，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你。” “所以，曾经养育你的家庭对你立刻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你需要尽快跟他们脱离关系。但这还不够，你临走之前还想要报复，你痛恨嘉利夫妇没有把你放在感情上的第一位，你咽不下这口气，这就是你狭隘的嫉妒心。” “你向夏绿蒂姐妹编造了一些谎言，诸如遭受那对夫妇虐待无法离开之类的话，她们信以为真，在你的怂恿下找人制造了那起煤气爆炸的意外，谋杀了那对夫妇。这其中可能有她们私心的成分，但最大的获益者依然是你。你得到了那对夫妇的财产和一个更好的寄生家庭，用那笔钱做手术改变了自己的外貌。嘉利夫妇的养女黛西。嘉利从此在世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夏绿蒂家族的第三个成员，丽芙。夏绿蒂。” “这就是发生在维塔克小城那起案件的所有经过。” “之后的事情就不难推测了，你成为夏绿蒂家族的一员并承担了养育那些孩子的责任。但事实上他们的生活起居有专人照顾，你只需要说服他们按时吃饭，工作并不繁重。在这生活安稳的十年里只发生了一件让你不快乐的事，那就是李渊胜的出现。他很爱慕你，然而你又一次感到不满了，因为在他心目中有一样比你更珍贵的东西，也就是他的家乡。” “李渊胜的人生理想是离开孤儿院以后成就一番事业，风光回到故乡。但他的故乡已经被洪水摧 毁，理想永远都无法实现了，这就像是一个人的毕生挚爱已经死了，永远留在他心里成为一个遗憾。你深知自己胜不过死人，于是痛恨李渊胜像嘉利夫妇一样心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事情。所以你再次故技重施，怂恿他去报复黎维武和薇娅。柯丝庭，使他听信你的谗言成为了一个杀人犯，毁掉了他的人生。” “经过这两次尝试，你操控他人心理的手段已经非常熟练，你可能对此乐在其中。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它几乎瞬间毁掉了你的全部生活。” “——你在夏绿蒂家族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因为家族找到了能够替代你养育那些孩子的人，她们不再需要你了。” “这个能够替代你的人，就是宋瑾。” 宋瑾一愣。 他没想到在这里会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夏绿蒂姐妹也跟血摇篮一样，她们需要他作为培养皿提供食物，但没想到这同时会让丽芙。梅塔失去在家族的容身之地。 他突然不敢去看那扇窗户上的倒影，他几乎能想象出丽芙。梅塔正在冷冷窥视他的眼神。他想起刚才踏进这个房间的一瞬间，那映在窗户上的阴冷眼神，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是食物吧？”他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我跟那些孩子也没有办法沟通，跟丽芙。梅塔应该不存在竞争关系？” “你要明白的一点是，沟通就是为了哄那些孩子进食，”苏暮夜说，“如果你本身就能提供他们喜爱的食物，丽芙。梅塔的职责当然就不需要了。但我倾向于认为，在宋瑾出现之前，你的沟通能力就已经出现了问题，是不是？” 他问她。 “宋瑾只是让你更快地被夏绿蒂家族抛弃，所以你怨恨他。但你本来就已经无法挽回局面了，你不得不再一次寻找新的寄生家庭。同前两次案件一样，离开之前你要那对姐妹为抛弃你而付出代价，而方法非常简单。当时你们正在被血摇篮监视，处境艰难，你建议她们暂时离开佛罗伦萨避避风头，逃往偏远的白露里治奥古城。夏绿蒂姐妹年事已高，困境令她们疲惫而紧张，也就没有余力分辨你言语的真假。” “然后，在这座古城里你刻意离间她们二人，编造了一些谎言，比如欺骗她们说对方想将宋瑾这个培养皿占为己有，或者对方已经暗中与血摇篮讲和，利用各种方法引诱她们互相猜疑。两人紧张不安的情绪，被血摇篮追逐的惶恐，以及被你挑拨的矛盾终于在那间地窖里爆发。在那里，两人如你所愿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进而在冲突中互相刺伤对方，最后都因为重伤失血过多而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8 末路 末路 “她们在地窖中分别被两种凶器刺死，原因就在于此。当时现场动手的并不是第三人，而是这两名死者互相砍杀导致的。你只要充分激起她们的疑心再将她们骗到地窖里，之后的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不需要你进行任何参与。” “就这样，你双手不沾一滴血制造了这三起案件，将来的寄生家庭即使怀疑你也会被蒙混过关，因为你确实没有杀过人。但继续放任自流你很可能会制造第四起，第五起案件，所以绝不能再给你任何机会。” 当最初发现丽芙。梅塔存在的时候，她就像隐藏在李渊胜和夏绿蒂家族背后的阴影。仅凭案发现场所能得到的线索，无法想象她可以像操纵木偶般的令这些人按照她的想法去行动。 然而最终是她自己露出了破绽，她四处寻找更优质的寄生目标，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才会被注意到。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她没有想到在诱骗他人的时候，自己也会掉进别人为她设置的陷阱。 她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包括过去，现在…或者将来。 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障碍阻拦她逃走，但无论她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找到，她永远也无法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不能再有更多的人被她伤害了。 … 窗外，东边天际的尽头隐约露出一丝晨曦。 丽芙。梅塔静静地坐着，望着面前窗户里映出的自己。 苏暮夜把一切都说得很清楚，他从一开始就掌握了全部结论，根本不需要她的证言。 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她比谁都要明白自己的处境。黑蔷薇是冷静的，随时都会审时度势的生物，而她也确实比她的同类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就此认输，才是最好的出路。 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她太执着于过去吗？ 奢望当年没有结盟的黑蔷薇依然有重聚的一天，奢望as会带领他们构建起理想中崭新的秩序…然而她曾经的同僚都已经得到了社会身份，所有人都想过得更好，只有她… 罪恶，依然是她生命中的一切。 她已经被童年生活过的世界抛弃了。 那，就到此为止吧。 “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了。”她说，“是我想的太简单，毕竟…以前的对手都跟你们不一样。” “如果你没有异议，就等于默认接受上述一切都是事实。”苏暮夜说。 丽芙。梅塔沉默了。 阴冷的寒意已从她眼中消失，化为一丝孤寂的哀戚。 她以这种无言的方式认罪了。 “我不想再谈这些事了，”她说，“你还要问什么？” 不等苏暮夜回答，她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大概明白…你想知道有关血摇篮的情况？” “我想知道的是，你用什么方法与血摇篮的孩子沟通？”苏暮夜问，“如果可以作为参考，以培养皿提供海藻或许就不是必要手段。” “…声音。”丽芙。梅塔说。 “与他们沟通的，就是我自己的声音。” “那些孩子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但能够感知到特定的声音频率，”她说，“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嗓音发生了变化，逐渐无法与他们交流了。” “夏绿蒂姐妹是怎样得到这些孩子的？”苏暮夜问。 “她们是血摇篮流落在外的一个分支，一直在寻找祖先的踪迹，”丽芙。梅塔说，“几年前在南美洲的一次考古活动中，她们发现了血摇篮在当地的村落生活。那里的条件并不好，夏绿蒂姐妹想要说服他们与文明社会接触但遭到了拒绝，所以一气之下偷走了村里的一批孩子。” “血摇篮的文明程度并不低，”苏暮夜说，“选择特殊的生活环境，只是因为那里有利于海藻的生长，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 “可能是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那些孩子被她们带走以后就出了问题，他们离开南美洲的村落来到佛罗伦萨，听不懂当地的语言又没有海藻可以食用，因此拒绝进食。眼见他们逐渐虚弱，夏 绿蒂姐妹非常着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带着孩子前往维塔克小城散心，偶然在那里遇到了我。” “其实我也听不懂孩子们在说什么，但他们对我的声音有反应，愿意服从我的意思。我为夏绿蒂姐妹解决了燃眉之急，…后来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你们是从哪里知道宋瑾的？”苏暮夜问，“血摇篮的孩子被抢走以后，难道他们没有任何举动，直到现在才来找你们？” “你的两个问题是有关联的，”丽芙。梅塔说，“其实他们和我们一直都有来往，也似乎认可那些孩子在都市里的生活方式。但是在宋瑾出现以后，他们的态度就突然变得很强硬，据说是一个叫做梁以道的人提供的消息。” 熟悉的名字。 梁以道，桐城后山机构曾经的投资人，宋瑾最初的人生就是从那里开始的。是梁以道策划了锡林的黄铜怀表案件，摧毁了珐蕾拉和宋幽多年积累的心血，将宋瑾卷进了这场风波里。 “你怎么想？”苏暮夜看了看宋瑾。 宋瑾想了一会儿：“是时机成熟了吧，因为梁以道帮助血摇篮找到了新的食物，复仇计划也已经准备就绪，所以不需要再跟夏绿蒂维持虚假的关系了。” 丽芙。梅塔的话，让他明白了一些之前想不通的事。 血摇篮的复仇计划可谓孤军奋战，他不明白他们是如何找到当年庄园毒杀案的相关者，并将他们 全部消灭。 其实，解决方法很简单，就是将必要的工作进行拆分。他们只抓住复仇这一最重要的任务，其他事情则找别人去完成。 他问丽芙。梅塔：“蔷薇密会和你们来往密切吗？” “在特定区域内有经济和人事上的关系，”丽芙。梅塔说，“他们有自己的问题，需要表面与他们不相关的人去解决。” “所以，夏绿蒂是被血摇篮利用了，”宋瑾说，“她们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复仇计划中的帮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09 猜疑 猜疑 当年庄园毒杀案的受害者除宋瑾以外无一幸免，这使得血摇篮遭受重创。当时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有两个——为死去的亲人复仇，以及保住家族残存的血脉。 想要复仇就必须找到当时所有的涉案者，养育孩子则需要大量精力和稳定的生活环境。他们担心自己会继续被追杀，在这种极为艰难的条件下夏绿蒂就成了非常合适的帮手，当然她们本身并不知情。 南美洲村落的孩子被抢走可能本身就是一个计划，抚养他们能让夏绿蒂证明自己的能力，同时减轻了血摇篮的负担。而且这个家族与蔷薇密会存在密切的联系，他们能够利用这个途径去调查所有涉案的共犯。 这是一段漫长的蛰伏期，血摇篮彻底从世界的舞台上消失，仿佛整个家族都已经在那座庄园里被赶尽杀绝。代替他们在外行动的是梁以道和夏绿蒂姐妹，区别在于只有前者是主动，知情而且自愿的。 梁以道清楚后山机构所有的黑暗，而他的人生已经拥有了一切，别无所求，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如果想要留下点什么，他的希望便是把一切公之于众——至少，当年的涉案者都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就这样，相距万里之外的两者素不相识，想法也截然不同，却机缘巧合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将局 面逐渐推向血摇篮理想的方向。经过漫长的等待，他们找到了所有的复仇目标，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而孩子们也长大了。如今，复仇的一天终于来临，血摇篮终于能够从黑暗走到阳光下，为十五年前的惨剧讨回一个公道。 血债必须血偿。 “在我失去与孩子们沟通的能力以后，夏绿蒂姐妹尝试用乐器制造那种特殊频率，但效果不佳，”丽芙。梅塔说，“海藻无法在我们当地生长，所以听说宋瑾是合适的培养皿的时候，她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他。但这时候血摇篮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他们要求接回孩子，态度冷硬，行踪也变得很可疑。加上多地发生的血案都与他们有关，夏绿蒂姐妹也开始起疑了。” “她们去调查那些血案的死者身份，而后终于发觉自己铸成了大错，竟然在不知情中成为了血摇篮的帮凶。她们得罪了蔷薇密会，自身难保，当然不敢声张这件事，只能偷偷离开佛罗伦萨去避风头。你们找到这里的线索是我留下的，夏绿蒂家族已经穷途末路了，但这跟我没关系，我还想依附别人好好地活下去。” “无论她们有多大的错，毕竟给了你十年的安稳生活，”苏暮夜说，“然而这种时候你不但不念旧情，反而利用她们惶恐的情绪怂恿她们自相残杀。蔷薇密会早就知道这一切，它故意作壁上观，假借血摇篮的手来帮他们清理门户。如果不是你的计划，夏绿蒂姐妹根本不用死，她们并没有真的得罪它。” “我从不强迫别人去做什么，只是说中了她们心里最害怕的事情，”丽芙。梅塔微微一笑，“你 以为夏绿蒂家族内部是坚不可摧的吗？我只是分别告诉她们二人，说对方已经与血摇篮私下达成协议，能够独占那些孩子和培养皿，并且决定将过失推到另一人头上，她们就相信了。她们一直都在怀疑对方在密谋什么事，即使没有我，她们的矛盾也总有一天要爆发，夏绿蒂家族命中注定会终结在这一代。” “当你们离开佛罗伦萨的时候，是不是正受到血摇篮的监视？”苏暮夜问。 “他们在观察那些孩子的生活情况，”丽芙。梅塔说，“因为培养皿还没有到手，并不能立刻把他们接走。但那种鬼鬼祟祟的举动让夏绿蒂姐妹很不舒服，这使得她们想要尽快逃走。” “城里有一间空屋，里面存有血摇篮家族成员的画像。宋幽在那里遭人袭击，这是谁干的？” “是我们，因为他一直在调查夏绿蒂的事，我们想给他一点颜色看。这件事原本打算让李渊胜去办的，可惜他提前一步被你们抓到了。” “那除了怂恿李渊胜谋杀黎维武，你是不是还让他干了一些与案件无关的事？” “比如？” “在维塔克小城黛西。嘉利的墓地中，棺木里的尸体被盗走了。” “是我派人盗走的，但不是派他。这是为了自保，那尊棺木里存放的是冒充我的假尸体，如果有人调查嘉利一家的案件，就会发现当时被下葬的不是我。同时，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会想到去调查这件事，所以在棺木里留下了玩偶店的名片等着这个人主动送上门——但其实，我没有想到你会来，这么多年蔷薇密会没有更新你的任何消息，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苏暮夜微微皱起眉。 他似乎听出这其中的一点异样：“…在锡林那栋别墅留下涂鸦的难道不是你？不是你故意留下信息促使我去调查这件案子？”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却依然存在诸多疑问。 当时，在纽约的蓬杜拉。唐谋杀案结束以后，宋瑾的身世被揭开，苏暮夜曾经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宋瑾可能会在珐蕾拉的研究所度过一生，而他自己也将回到原来的生活，那时候他们都没想到之后会跟蔷薇密会再次产生纠葛。 后来出现的对手，李渊胜，夏绿蒂姐妹，血摇篮…他们令宋瑾遭遇新的危机，然而这些人与苏暮夜并不存在直接的利害关系，他本应与他们引发的案件无关。正是因为他看到了别墅的涂鸦，以为有人在利用这种方式呼唤他。他以为有人特意将他引到李渊胜谋杀黎维武的案件中，这才会有之后发生的一切。 既然是李渊胜在别墅留下了跛脚的血脚印，指使他的自然就是在幕后主使的丽芙。梅塔。 他们一直对此深信不疑，肖家的调查报告也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现在，她却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0 神秘人 神秘人 她显得很困惑：“锡林的别墅是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你真的没有在那里留下过信息，比如图画或者录音，故意让我去调查李渊胜的谋杀案？”苏暮夜问。 “我为什么要找你调查我自己策划的案件？”丽芙。梅塔反问，“我只是憎恨李渊胜没有把我放在情感上的第一位，我想报复他，怎么会让他的案件牵连到我自己？我当然很希望你能作为as将流落在外的黑蔷薇重聚起来，但这是在真正看到你之后才有的念头。我最初的作案动机，难道你不是一清二楚？” … 空气中流露出一丝微妙的变化。 苏暮夜没有说话，他看了宋瑾一眼，宋瑾也是半信半疑。 丽芙。梅塔也起疑了：“是什么证据让你们认为，我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留下了我不知道的信息？” “我们有详细的调查报告，”宋瑾说，“曾经有人在佛罗伦萨追杀我，那是蔷薇密会要把我抓住交给夏绿蒂姐妹。她们想招募夜哥作为黑蔷薇协助她们，你也在锡林的别墅留下信息邀请了他，让他根据那些线索从锡林来到佛罗伦萨的玩偶店。而如果用我来交换，把我给你们，你们就愿意放弃他不 再继续纠缠，蔷薇密会同意了这个交换条件。” 当宋瑾在肖家的别墅将李渊胜捉拿归案以后，听闻宋幽在佛罗伦萨失踪就急忙赶到那里。当时宋幽遭人袭击身受重伤，他居住的公寓又受到重重监视，在敌人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宋瑾和苏暮夜只能按照宋幽的要求先离开那里，最后关头苏暮夜却选择留下来帮宋瑾拖住那些人。 宋瑾都不知道是谁在追杀他，是肖家给出的调查报告才让他了解这一切。 这是他们当时能得到的最详尽的结论了，夏绿蒂姐妹为什么需要他，只有等抓获她们以后才能知道。然而现在这对姐妹已经死亡，家族唯一留下的成员丽芙。梅塔却根本不承认报告中的内容。 “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些事，”她说，“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也许你们不会相信我。你确实是我们需要的培养皿，但我们从没有动过要跟蔷薇密会谈判的念头，至少我不知道这件事。” “调查报告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作假，”宋瑾说，“肯定有哪一方说谎了。” “我倾向于认为这是夏绿蒂姐妹为了抢在血摇篮之前得到你而做的一次尝试，这是她们两个人瞒着我私下决定的，”丽芙。梅塔说，“她们并不需要什么黑蔷薇，但知道他很珍贵，所以佯装请蔷薇密会作出选择，问它想要你们之中的哪一个。” “但是，蔷薇密会居然真的会选，”苏暮夜思索了一会儿，“…我明白了，是它故意在推波助澜。” “什么意思？”宋瑾问。 “你在璃江孤岛上遇到梁以道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蔷薇密会知道一切却选择作壁上观，”苏暮夜 说，“它确实早就知道一切，所以假装同意夏绿蒂的要求，假装选择我而放弃你，然后故意演出了一场追杀你的戏码。” “它这么做，就逼迫宋幽和肖家必须将你送去别处，这样你才能离开佛罗伦萨有机会在璃江和梁以道见面。经过这样一场戏，夏绿蒂没有得到你，血摇篮和梁以道的计划也得以继续。这些看起来像是事件自然发生的结果，实际上却是蔷薇密会的精心安排。” “但送我到璃江是肖家决定的吧，蔷薇密会怎么能预知他们的行动？”宋瑾还是不明白。 “你去璃江是为了调查塞缪。赫歇尔被害一案，肖家有权力私自做这样的安排吗？” “…” “蔷薇密会能够佯装与夏绿蒂姐妹谈判，自然也能佯装与肖家谈判，告诉他们想要保住你就必须满足这个条件，”苏暮夜说，“决策程序的逻辑里没有什么是不能欺骗的，哪怕是自己人。” “…” 宋瑾没法再辩驳了。 竟然又是它，一次又一次。 每次当他以为蔷薇密会大势已去，以为它已经被一个又一个对手逼到绝境，濒临崩溃，但它却又能在瞬间掌控回局面。黑蔷薇就像是凝聚了这个程序精华的人类产物，这就是计算机能够实现的成就吗？所以梅菲斯爵士会那么担心，所有的一切都在决策程序的掌握之中。它总是冷眼旁观着他们，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在它眼中似乎就像一场闹剧。 他忍不住问：“既然决策程序什么都知道，它能告诉我们在别墅留下涂鸦的人是谁吗？既不是丽芙。梅塔也不是李渊胜，那究竟是谁？而且，夏绿蒂姐妹为什么要把这件不是自己的事情认下来？” “认下来是为了让她们谈判的态度显得更加真实，”苏暮夜说，“在外人看来涂鸦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算再多几件类似的她们可能也都会承认。而蔷薇密会只要促成你离开佛罗伦萨，丽芙。梅塔又确实很像涂鸦的嫌疑犯，双方没有仔细确认这个细节就匆忙定了结论，才导致调查报告中这一条是错的。” 宋瑾对夏绿蒂姐妹确实有价值，但她们没有为了得到他而做出报告里说的那些事。丽芙。梅塔的辩解也是真的，她只想报复李渊胜，不可能特意找一个强劲的对手来逮捕她，这会让她自己也陷入险境。 这是在当时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多方因素造成的误会，一栋空置别墅的墙壁被人乱涂画确实不算什么。即使苏暮夜没有看到这些东西也早晚会被牵扯进来，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 这些涂鸦背后，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情况。 它不是明面上所能看到的任何一名涉事者所做的，这就意味着还有人知道这一切却隐藏在暗处。有人一直都在看着他们，或许就隐藏在很近的地方，他们却毫无知觉。 会是谁呢？ 在他们接触过的所有人之中，还会有谁知道这一切？ 知道苏暮夜黑蔷薇的身份，知道黄铜怀表的计划，…能够自由来往锡林和桐城，能够利用黎维武 为他跑腿，能够借桐城医院采血车的条件，将鲜血带到别墅留下那些疯狂的涂鸦… 有谁能轻松做到这一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1 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 是梁以道吗？ 他是后山机构曾经的投资者，确实很熟悉那里的环境，也可能认识黎维武。然而他只对宋瑾感兴趣，他只想让宋瑾知道一切，苏暮夜来介入案件反而会成为他的阻碍。 他没有道理这么做。 除了他似乎找不到任何可疑对象了，然而这个谜团却已经成为他们头上的一团阴云。时间已经不多了，谢司正在那座庄园里等待着他们，他们必须借此机会亲手让血摇篮覆灭。而这个神秘人就像幽灵般的如影随形，随时可能在他们面前再次出现，做出一些无法预料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有什么理由让他不允许苏暮夜作为旁观者，必须要他参与到这些案件中来？ 他沉思了一会儿。 “看来谢司的庄园之邀，我必须去了。”他说。 “你认为这个神秘人会在那里出现？”宋瑾问。 “可能吧，…其实这个人是谁，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 苏暮夜没有再多解释，现在还不到时候。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位神秘人所做的一切，也是别无选择之下的选择。 那些疯狂的涂鸦背后，隐藏的并不是罪恶。 …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和丽芙。梅塔的谈话终于到了尾声，他们已经知道了想要的一切。蔷薇密会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她离开这里以后将被全程严格监控，一直到安全抵达珐蕾拉的研究所。 而她也并不想反抗。 她累了。 在这里，她没有更多事情可以做了。现在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等到哪天有兴趣的时候，再酝酿一个新的计划。 “对了，”她说，“还有最后一件事，也许会对你们有用。” 苏暮夜已经下楼去了，房间里只有宋瑾一人。 他正要走出房门，听见她说话又回过头来：“什么？” “你，”她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们想赢血摇篮到什么地步，但作为培养皿你并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价值。” “？” “你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也许能听懂一部分血摇篮的语言但无法与他们沟通。这没有关系，就像 我的声音，除语言以外他们和那些孩子对一些特殊事物也有反应。那些孩子，不论年纪多小都能感知到食物的气味并且主动寻找它。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你身上成功培育出海藻，血摇篮的孩子们就会主动来接近你。” 宋瑾的头皮微微一麻。 他想起当初在璃江孤岛上看见兰溪时候的情景，当时围绕着他的孩子们根本没有普通孩童的天真可爱，他们就像一群嗜血的野兽在疯狂啃食缠绕在兰溪身上的海藻。 但丽芙。梅塔不可能在意这种仅有场面血腥的事，宋瑾想了想，突然想起血摇篮似乎非常重视他们的后代。他们的孩子在哪里生存没有关系，但必须要好好的活着，那如果这些孩子主动愿意留在他身边不愿离开，这种意愿甚至超过血摇篮发出的言语召唤，那么… “在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控制这些孩子，把他们当做人质，”丽芙。梅塔说，“囚禁了孩子就是控制住了血摇篮的命脉，但你们一定不喜欢这种卑鄙的手段，希望这事永远不会发生吧。” 说完，她转过头去，望着窗外不再看他。 就此沉默了。 … “…谢谢。” 过了一会儿，宋瑾轻声说。 … … 等他下楼的时候，看到大家都在玄关处等着。 肖爵正在打电话，莫思欢站在客厅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的壁画。几个身穿黑西装的人也各自在打电话或者交谈，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气氛与昨夜相比已经轻松了不少。 夏绿蒂家族的案件算是彻底结束了，这惊魂的一夜也终于过去。可能是苏暮夜刚才提醒过，宋瑾只见莫思欢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却不敢上前来问。他现在一定超级想知道他们这大半夜都问到些什么，但理智在告诫他，不听苏暮夜的警告下场一定会很悲惨。 宋瑾朝他走过去：“夜哥呢？” 莫思欢气死了：“你就不能主动说点我想知道的事吗？…他在外面！” 宋瑾笑得超尴尬，明知故问嘛…他也不敢在这里乱讲话，毕竟隔墙有耳。 他朝莫思欢挥挥手，推门出去，迎面吹来一阵晨风。 天已经亮了，在阳光的照耀下整座古城终于从昨夜的噩梦中醒来，晨风中带着一丝花香的味道。 街道上有零星的居民在走动，通往城外的长桥已经重新开放了，游客今天可以正常进城。宋瑾站在城墙边远眺着悬崖尽头的山峦，四周雾气氤氲，山间被焚烧过的森林从这里完全看不到，昨夜那场照亮天际的熊熊烈火仿佛一场梦。 空气里带着露水的味道，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体会到日常宁静的生活是多么珍贵。 不远处，苏暮夜正站在街边打电话，看见宋瑾过来就两三句结束了通话。 “夜哥。”宋瑾朝他走过去。 “刚在跟兰溪联络，”苏暮夜说，“他和谢宁还有pa调查公司的人今天下午就能抵达博尔扎诺，考虑到过境以后肖家和奥地利那边的人不熟悉，我让兰溪尽量多带了一些帮手。” “兰警官帮了我们的大忙，我还从来没去过那儿呢，”宋瑾说，“但是你不亲自监督他们送丽芙。梅塔去珐蕾拉的研究所没问题吗？她那么会骗人，你就不怕她欺骗警卫中途逃走？” “失去斗志的黑蔷薇没什么可怕的，不需要我特意看着，”苏暮夜说，“她很清楚不管到哪里都能被我们找到，不会随便逃跑白费工夫。而且夏绿蒂家族优渥的生活条件早已提升了她对寄生对象的要求，没有非常满意的目标她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你真自信啊…”宋瑾咋舌。 “如果你真的不放心，我就跟他们一起走？”苏暮夜看看他，“但是怕你会后悔，说不定我中途改变主意不想再按照规矩办事了。将流落在外的黑蔷薇重聚在一起对我来说很容易，只要找些人再弄一批武器，要碾平那座庄园完全可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2 杂烩组合 杂烩组合 “说笑的，”他笑笑，“那个地方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我不会伤害它。其实本来也想过先回一趟研究所再跟你们会合，但夏绿蒂的案子比想象中简单，相比之下庄园的事情更重要。” “那你不想问丽芙。梅塔跟我说了什么？”宋瑾问，“刚才你先走了。” “是告诉你作为培养皿拥有的特殊功能之类的事吧，今后对付血摇篮的时候可能会有用。” “你怎么会知道…” “她过去对你怀有恨意，一开始我也不太清楚原因，”苏暮夜说，“在知道她对夏绿蒂家族的价值以后，我才明白她是嫉恨你拥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她很在乎这件事。” “她说血摇篮的孩子会主动接近食物，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这一点把他们作为人质，”宋瑾苦笑，“我作为一个人，竟然在成为物品的时候才有价值，这种价值有什么可羡慕的。” “不仅是她，夏绿蒂整个家族都对培养皿的机制很不服气，”苏暮夜说，“她们想不通一个人能够被当做器具提供食物，而且竟然会比他作为人本身更有用。…算了，过去的事也不必再提，其实丽芙。梅塔心里清楚她找不到比夏绿蒂更好的家庭了，你比她更有价值所以绝不能比她过得差，她希望你别输给血摇篮才特意帮你这一把。” “…奇怪的女孩。”宋瑾摇头。 他不想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了，明明可以靠劳动自给自足，却依附于他人苛求富足的情感和生活 。只要得到手的东西就不能失去分毫，一旦发现他人给予的爱不再那么完美无缺，便会产生足以毁灭对方的强烈仇恨。 这样的人，确实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幸好一切都结束了，想起曾经的胆战心惊而如今一切归于平静，他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当夜晚从新闻里看到那火光冲天的画面的时候，他以为正在燃烧的是这座古城，那种震惊到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末日到来的感觉已经不愿再回想了。 真希望每一次的担忧，都是他杞人忧天。 … … 案件的收尾工作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丽芙。梅塔在上午被送走。计划前往博尔扎诺的人收拾完在古城里留下的痕迹，中午时分也出发了。 肖爵安排了几名人手随他们一起，约十人的一行驱车前往罗马在那里换乘火车。因为前晚几乎一夜未眠，大家都在车上抓紧休息。宋瑾在座位上打着瞌睡，他半梦半醒，朦胧间似乎听见有人在交谈。 是苏暮夜和肖爵在说话。 按照预定计划，肖爵在古城的案件结束以后应该返回肖家去跟梅菲斯爵士报告。但最终他还是决定与他们一同前往博尔扎诺，报告换做以书面形式通过网络递交。 刚才别人休息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写报告，即使任务再繁重他也会按照规矩一丝不苟地去完成，宋瑾不知道该说是敬畏他还是有点可怕。 而且，虽然肖爵没有太明显的表现，还是看得出来他担心莫思欢没心肺的到处跑，很不安全。谢司正在庄园等待着他们，莫思欢必须要去，肖爵也没有资格阻拦。但他怕他在那边乱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跟在一起，他似乎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这个家伙完整地带回去。 当然，这种话宋瑾是不敢跟莫思欢说的。 他怕挨揍。 … “案件已经移交当地警方，那间地窖和冷库按照侦办程序暂时封存，”肖爵说，“房屋本体，包括起火的那座山都是夏绿蒂家族的财产。在她们去世以后，连同那家玩偶店都将由家族律师进行清算。” “后续处理的效率很高。”苏暮夜翻看着资料。 “因为她们年事已高，生前就已经立下遗嘱进行详尽的财产分配，给我们省了不少事，”肖爵解释，“只有调查案发现场和扑灭山火费了一些功夫，已经提醒城里的居民不得对外泄露这起案件的细节。不过以后如果出问题，外祖父会负责解决的，他对我们这次行动很满意。” “你应该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过奖了，我还差得远。” “梅菲斯爵士让思欢和你一起生活，也许是希望他能学到你的优点，”苏暮夜说，“但现在看你反而更辛苦了，原本你并不需要跟着我们一起去的。” 肖爵没有说话，他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莫思欢。 这边的交谈完全没有影响到他，无论碰上什么事他都不会积累出精神压力。这时候他正四仰八叉地摊在座椅上呼呼大睡，嘴里还在发出梦呓。 突然，他像是梦见了什么似的，一脚蹬在肖爵身上。 然后，他翻了个身继续又睡了。 肖爵：“…” 他的神情，仿佛已经对这家伙放弃治疗，但还想尽力抢救一下。 苏暮夜：“…” 在旁边窥视的宋瑾：“…” 肖爵叹气：“好想揍他，他就是故意的吧。” 宋瑾决定闭起眼睛努力睡着，这种画面看太多真的很心累。想到前面还有兰溪在等着跟他们会合，他不喜欢蔷薇密会，也对莫思欢有点恨铁不成钢，大家凑到一起的情景想想就担心。 这种临时凑起来的杂烩组合，要前往一个陌生地方去迎战未知的敌人，真的没问题吗… 越想越睡不着，他又重新睁开眼睛。 窗外的景色在飞速向后移动，公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远处天际尽头掠过丝丝浮云，清风微 冷，这时候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宁静的。 玩偶之家。 宋瑾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座早已被废弃的庄园，被世人遗忘的角落，也是改变他整个人生的一切开始的地方。残留在记忆中的零星画面只会偶尔在梦中出现，清醒的时候他能回想起来的只有那种朦胧的感觉。 森林，湖泊，青草的味道… 昏暗的傍晚，阴冷的光线，白昼仿佛永远不会到来… 他独自在那里漫无边际地游荡着。 如果当时没有跟苏暮夜在森林里偶然相遇，他们两人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方，也是生命再次开始的地方。 经过十五年的漫长路途。 如今，他终于又要回到那里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3 火车站 火车站 博尔扎诺。 意大利东北部城市。 位于伊萨尔科河北岸，连接意奥边境布伦纳-雷西亚山口的重要工商业中心。 火车在傍晚时分抵达车站，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是一天的结束。夕阳下古雅的小城弥漫着微醺的光晕，阿尔卑斯山峰笼罩在遥远的迷雾中，一切都显得梦幻而惬意。 兰溪坐在候车区的长椅上，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时刻表。 车站广播的声音响起，出站的人流如同潮水般涌出。 他随手掐灭烟头走向站台，在人群中，他很快看到了那几个眼熟的身影。 是他正在等的人——他熟识的朋友，以及一些陌生的面孔。 他朝他们挥挥手。 距离上次与宋瑾联络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原本他们约好在这里碰头，但计划中途有些变化。 苏暮夜在佛罗伦萨调查夏绿蒂姐妹的任务已经结束，丽芙。梅塔也给予了足够的证言。已经没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去做了，庄园因此成为大家最后的目标，曾经分散在各地的同伴又聚集在了一起。 为了尽量低调掩人耳目，他们如同普通游客一般，利用火车作为通勤工具来到这里。自从谢司的邀请发出以后，血摇篮的视线就似乎无处不在。苏暮夜为此做了一些准备，希望他们在人群中看起来 与路人没有任何两样。 跟兰溪在这座车站见面，这种嘈杂的环境正是公共场合最安全的地方。 客流熙攘的站台上，两人简单地握了手。 “兰警官，这次又麻烦你了。”苏暮夜说。 “工作而已，不必客气。”兰溪笑笑，他略微扫过一眼，在他们刚下车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这次同行之中的生面孔，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职业习惯。 他看见有个陌生的年轻人跟莫思欢走在一起，另有几名眼神警惕的男子跟在他们附近。那年轻人穿着时髦的呢绒大衣，跟莫思欢有说有笑的。他身上有种令人产生好感的亲近气质，却又带着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 兰溪很熟悉这种感觉。 他知道他从哪里来，而且他知道那几名男子是他带来的，他们都训练有素。这孩子虽然很年轻，却已经能调动一定数量的手下，这很不简单。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 “这是肖爵，思欢的远亲，”苏暮夜向他介绍，“他和我们在之前的案件中有过合作，这次作为蔷薇密会的代理人提供协助，弥补人手方面的不足。” “兰警官，久仰大名。”肖爵客气地笑笑。 “年轻有为的孩子，”兰溪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来自蔷薇密会的人。 他当然知道。 如果换成以前的他，此时他有很多话想说。 蔷薇密会是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它曾经给他们带来太多麻烦了。但他明白现状之下大家的立场，要完成任务就无法绕过这一环。是他代表公司接受了委托，工作中不能掺杂太多个人情绪。 “车在外面等着，路上谈吧。”于是，他只简短地说了一句。 听到这话，一直旁观的宋瑾和莫思欢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在列车上的时候，他们就很担心这两人会相处的不好，现在最初见面的这道坎总算顺利挺过去了。 肖爵在旁边似乎浑然不觉，困惑地看看他们：“怎么了吗？” 莫思欢咬牙：“你特么就继续装傻吧。” 肖爵心思他们当然明白，假装无辜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在德国的时候曾经把宋瑾骗得团团转。兰溪对朋友很仗义，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蔷薇密会把他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他为他们不值，他反感它，这种情绪就算隐藏也会多少表现在脸上。 肖爵的观察敏锐之极，他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但是，他完全装作不知道。 以他的身份立场不需要知道这些，所以他做出了最合理的反应。 他太会演了。 一行人离开车站，预先安排的旅行车正在外面等候。 车辆进行了精心的伪装，外观看起来就像搭载游客的租赁车，能够不引人瞩目地将他们送到目的地。 由于庄园的地理位置特殊，从博尔扎诺出发有更短的路线，无需特意绕过奥地利境内的城市。旅行车将把他们送到合适的中继点，那里远离人烟而且接近边境，会在出发前为他们提供充足的补给。 雷农高地。 被称作博尔扎诺的后花园，是当地居民休憩和徒步旅行的去处。 小镇在初春季节鲜有游客，风景宜人而清静。 旅行车离开城区，在乡间小路上缓慢地行驶着。傍晚的暮色将山野染成一片迷人的粉红，整个世界仿佛都很静谧。在一路奔波的旅程中，这是一段近乎奢侈的享受了。 车厢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远方的阿尔卑斯山峰笼罩在迷雾中，就像是无法触及的幻影。 苏暮夜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们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他问兰溪。 “已经确保从雷农高地经过布伦纳山口前往庄园的路线通畅，”兰溪说，“直升机随时待命，空中路线确定没有监视以及障碍物，随时都可以出发。” “降落地点的坐标在哪里？” “就在庄园附近，无人机已经在森林里勘测到适合着陆的位置。那里有人工清理的痕迹，但至少半年没有被使用过了。” “可能是血摇篮给他们自己准备的地方，如果将庄园作为据点，就需要多次来往运送物资。…怎么找到的？庄园的确切地点应该没有太多人才知道。” “谢宁收到的邀请函给了我们线索。”兰溪用手机调出记录图像。 在离开桐城以后他们与谢宁就再也没有联络，他们本来就不熟悉。是谢司的邀请函寄到了她手里，这使得她必须前来一探究竟。 苏暮夜看了一眼图像。 那封信函上的内容几乎同宋瑾收到的完全一样——白纸上绘画着庄园的轮廓，寥寥几笔但非常生动。 唯一不同的是，图案下方潦草地写着“玩偶之家”几个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4 争执 争执 这似乎是为了让谢宁能准确找到这个地方，毕竟她从没有去过，光凭建筑物的图案很难确定详细地点。 谢司看似没有逻辑的行动，其实蕴藏了相当细致的考虑。 “之前我们按照你的要求，一直在调查血摇篮的踪迹，”兰溪说，“但在分析犯案细节的过程中工作一度停滞。他们似乎有一套独特的藏身技巧，能够从案发现场完全消失。正当我们讨论修正调查方案的时候，香港的公司接到了谢宁的电话。” “她从锡林的旧同事那边找到我，说接到了谢司的邀请函。她并不认识玩偶之家这个地方，但谢司特意找她肯定有特别的原因，她必须要去那里。在她身边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所以我们接受了她的委托，这才被卷进这件事里来。” “她现在在哪里？”苏暮夜问。 “到这里以后和其他人先走了，正在雷农等着我们。她很担心谢司的情况，目前情绪不太稳定。”兰溪说。 苏暮夜沉思了一会儿，问肖爵：“你怎么认为？” 肖爵想了想，问：“这位谢小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除了她和谢司的血缘关系，在性格经历或者专业技能方面，她有没有我们这些人无法替代的特点？” “谢宁是一名儿童精神科医生，”兰溪说，“她有医学背景但并不是无法替代的，我们公司的随行团队中也有医护人员。——事实上，这一安排有部分原因正是为了她，我认为以她现在的状况需要随时有人看护。” “你打算带她一起去庄园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尽量不希望，当然这需要征得她本人的同意。” “我觉得想让谁赴约，不是你而是由谢司决定的，”肖爵笑笑，“他肯定比你更了解她的姐姐，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需要在那座庄园里算账，那他特意在受邀的客人们之中安插一名医生究竟是为什么呢？” 兰溪皱了皱眉。 “也许，他认为我们会需要医生。”肖爵说。 “刚才我已经说过，我们的团队中有专业医护人员。”兰溪尽量耐心解释。 “我也说过，让谁赴约不是你能决定的，”肖爵笑笑，“此外我还想啰嗦一件小事，谢小姐应该长期在本地生活吧？初次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准备匆忙，她的护照签证没问题吗？” “…” 兰溪还没开口回答，坐在旁边的莫思欢已经头皮发麻了——这家伙，为什么要问多余的问题！ 再有十分钟就要下车了，老实地挺过去不行吗！ 他暗暗揪住肖爵的胳膊，示意他赶紧闭嘴。 但兰溪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他奇怪地看着肖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思欢努力解释：“他希望一切都能像计划的那么顺利，别出任何差错…” 兰溪感到略微不悦：“所以，意思是认为我们的公司并不可靠，会出差错？” 肖爵看看莫思欢：“你好像越描越黑了诶。” 莫思欢简直要气死：“你别吭声不就行了吗！好好做个布景板也没人会嫌弃你！” “让他继续说，再多说点，”兰溪示意莫思欢闪到一边去，又问肖爵，“你作为蔷薇密会的代理人坐在这里，我也想知道，以你们的立场是否对这次行动有哪里不满意？” “也不用太严肃，就事论事而已，”肖爵笑笑，“多方合作对我们而言都是第一次吧，不免有点担心。由我主策的行动会用充裕的时间做好最完善的准备，如果条件不足就必须随时查缺补漏。但在这里很多事情我不能亲力亲为，奥地利那边的情况我也不太熟悉，万一碰到意外很难立刻找到支援。如果觉得我管太多的话我先道个歉，但有疑问我就必须要说出来。” … … 兰溪听着他的话，突然发出一声笑：“呵。” 莫思欢：“…” 宋瑾：“…” 肖爵：“？” 车厢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超级紧张。 宋瑾不忍直视地捂住脸，他很怕兰溪会突然跳起来打人。他们的目的地为什么还不到呢，这条路真的好长啊！ 他知道兰溪心里本来就不爽的很，璃江孤岛上的那笔账还没有算清楚，虽然幕后筹划的梁以道早已倒戈，但他毕竟曾是蔷薇密会的一员。他在那老家伙手里险些丧命，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原本以为时间会慢慢淡化这一切，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宋瑾甚至怀疑这根本就是谢司的阴谋，那家伙是故意邀请他们所有人的吧！ 看着他们在抵达庄园之前就争斗起来，共沉沦，同灭亡…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他有着很缜密的想法。用巧妙的伎俩促使敌人自相残杀，这真是比亲手干掉他们要更加爽快。 这时候，苏暮夜却似乎对这边的争执浑然不觉。 见他们一时谈话不会结束，他竟然又回头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宋瑾也是要败给他：“夜哥，你不说点什么吗？” 苏暮夜淡然地说：“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下车。” “…” “不是在说你。” “…” 宋瑾莫名抖了一下。 这看似语气平淡的提醒似乎蕴含着某些潜台词——如果有谁对团队不满，赶紧自己走。继续捣乱的话，就得被用某种方式送下车了。 谁都应该不想体验这种事。 … 大家很明白他的意思，短暂的沉默后，空气终于安静了。 没有人再继续争执。 苏暮夜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但有人在平静的时候比生气还可怕。 莫思欢真是庆幸他愿意跟着他们来，只有他真会下得去手，把捣乱的家伙扔出窗户。 “谢宁的签证没有问题。”兰溪生硬地说。 “没有就好，”肖爵笑笑，“我们为人办事有很多难处，事前啰嗦总比事后出问题要好。” “对你来说，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给蔷薇密会办事？” “当然也是为了给宋瑾帮一点忙。”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宋瑾简直要感动了。 竟然有人还记得被邀请的客人是他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5 干扰 干扰 原本他以为这是一次独自面对强敌的艰难考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好多人陪他一起还中途互相吵起来。 “你们好好相处就行了，”他扶额，“我是挺好说话的也不会生气，但并不想被对手捡便宜。你们都争气一点，别给谢司看笑话。” “我可没有哦。”莫思欢翻了个白眼。 “…” 苏暮夜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他可能不知道要先把谁扔下车比较好。 宋瑾开始理解，为什么他以前那么喜欢独自行动了。 组织团队真心艰难。 … 车在路边停下，他们的目的地总算到了。 雷农高地的村落，静谧宛如仙境。 充满历史风格的民宅零星点缀在连绵的牧场之间，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山峰。晚霞将一切都染得昏黄，牧人正将牛羊赶回圈中，到处是一派悠闲的生活气息。 大家下了车，走向最近的一栋房屋。 在经过一片草地的时候，宋瑾看见有人站在远处的树下，正眺望着尽头的山峰。 微风吹起她长长的裙摆，那身影高挑而纤瘦，应该就是谢宁了。 她远远看到他们，但既不说话也没有朝这边来的意思，似乎并不在意有谁来了。此时她最需要的或许是安静独处，所以谁都没有去打搅她，都知趣地进了屋子里。 民宅的外观看起来有些陈旧，内部装饰却非常现代化。一楼的客厅里堆着电子设备和文档，数据线在地板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几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人正在紧张地盯着屏幕处理情报，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为避免可疑人员靠近据点，无人机在附近区域日夜巡视，保证所有人在此停留期间的安全。同样的房屋在村落内还有两三栋，在极短的时间里据点布置的已经相当完善。 “这里就是我们前往庄园的中继点，功能主要分为监测调查，信息处理以及支援补给三大块，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信息处理班，”兰溪介绍，“时间有限来不及准备的太细致，但应该足够我们来往于庄园的需要。我们的资源和设备非常充足，但比较缺乏有经验的人手，所以肖爵能带人来这里也算帮了大忙。” “客气了，”肖爵看看四周，“我想要的东西这里都有，你们确实很专业——那，需要做什么呢？” “具体情况需要说明一段时间。”兰溪说，“天快黑了，马上就到晚饭时间。你们可以先去楼上的卧室放行李，然后我们边吃边说吧。” … 房屋里的生活设施很简单，夜晚，所有人都聚集在客厅的长桌边吃饭。 天花板上垂下一块白色的幕布，投影仪的光线打在上面形成了画面。 在进行说明之前，兰溪先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屏幕上出现了晃动的雪花，几秒钟以后变成图像，在缓慢地移动着。 眼前出现的似乎是无人机拍下的镜头，从天空俯拍的下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林间隐约可见蜿蜒的溪流和岩石峭壁。 看到这些画面，宋瑾的心脏突然抽紧了。 他认得出来，这是庄园附近的森林。 虽然这些景色看起来毫无特征，跟普通森林没有任何两样，但他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他曾经来过这里。 “谢司邀请函中的庄园，也就是玩偶之家。这个地方在我们公司的资料库里并没有记载，”兰溪说，“我们经过调查以后将建筑图像和名称同时进行匹配，才确定了它的具体位置和产权所属。” “这栋建筑物位于奥地利境内，阿尔卑斯山脉海拔约1200米处，坐标已经在地图上定位。它的产权在近十年里曾经作过多次变更，目前属于一家攀岩爱好者协会所有，但该协会在三年里并没有在附近活动的迹象。” “换句话也就是说，庄园目前应该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然而我们派遣无人机进行侦测的时候， 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碍。” 他说着，将视频加速快进。 只见画面在森林上方平稳地移动，林间的山川湖泊都清晰可见。画面上看不到任何人，然而在数秒钟后屏幕突然变成晃动的雪花，——播放结束，视频信号就这样终止了。 “通讯干扰。”苏暮夜说。 “是的，我们在不同的时间段多次派遣无人机靠近目标区域，结果都是这样，”兰溪说，“在经过反复的尝试以后，我们证明对方的干扰设备24小时持续运作，范围大致在这一带。” 他在地图上标出一片阴影，大致有700平方公里。 “建筑物本身的范围没有这么大，这包括了周边一部分森林地带。但这种程度的干扰说明对方并不想让我们或者其他人看到庄园的具体情况，所以这栋建筑物里一定隐藏着非常重要的秘密。” 兰溪说着问肖爵：“据我所知这座庄园在十几年前曾发生过谋杀案件，之后就被蔷薇密会废弃了。我们先不讨论安置干扰设备的是谁，我只想知道，这样一个可以被称作重要证物的地方，为什么会随便落到他人手里？这不像你们一贯谨慎的行事作风。” 他提出的，也是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当年的庄园毒杀案发生以后，现场受害者的尸体和一切证据都被销毁干净。虽然事后调查因为各方阻碍而不了了之，但策划案件的涉事者在之后的十五年里，有多人被架空权力或者意外死亡。 蔷薇密会以它的方式尽量低调地处理了这件案子，而剩下的那些尚未被抓住把柄的成员，如今也 被血摇篮逐个找到并且施加报复。所有死者都是罪有应得，然而庄园作为当年的案发地其现状却令人匪夷所思。 曾经布满尸体和鲜血的建筑物早已是一栋凶宅，为何它还能进行正常的出售和转卖？血摇篮偷偷将其占为己有并且进行改造，这不是短期内能够完成的工作，他们是何时趁虚而入的？ 对此，蔷薇密会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任其发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6 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 “我不能确切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有权限这部分的资料。”肖爵坦诚地说。 “你被派到这里提供协助，连目标的情况都不知道？”兰溪根本不信。 “有时候执行者对任务的细节知道的越少越好，”肖爵笑笑，“而且我有原则，不知道的事情绝不会胡编乱造。如果你们非要一个答案的话，那我只听过一个传言——据说那座庄园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有清理干净。” “…” 一片静默。 这含糊不清的形容，仿佛透着一股灵异。 “你说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莫思欢小心翼翼地问。 “可能就是你想的东西？”肖爵看他一眼。 “你认真点说话！” 苏暮夜想了一会，说：“是摇篮曲的残余物吧。” 摇篮曲，也就是血摇篮的家族赖以生存的食物，一种尚未被常人所知的海藻。缺乏抗性的普通人误食会产生幻觉甚至造成中枢神经的损伤，它很珍贵却也是致命的毒药。 当年在庄园的聚会中，在场的客人曾因情绪亢奋而过量服用摇篮曲的提取物，其后果相当于聚众 吸毒。因为对其中的化学成分并不了解，事后现场清理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那座庄园才正式被废弃。 在场的人对这件事都是道听途说，都没有注意过当时的具体细节究竟如何。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一些食物的残余能让人多年对它们束手无策？ “你好像知道什么？”肖爵问苏暮夜。 “你之前为什么认为我们会需要医生？”苏暮夜不答反问，“梅菲斯爵士跟你说过什么？我知道你的规矩，你对自己权限以外的事情不会多管闲事。所以只需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说谎或者隐瞒。” “其实差不多都已经说了，”肖爵笑笑，“外祖父只是提醒我，这次的行动如果不顺利可能会有伤亡，让我多看着点你们。但事情都没有发生，说出来只会增添你们的恐慌，所以我只是把他的提醒放在心里。” … … 兰溪开始头疼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早做防范？” 肖爵似乎完全不在意：“我心里有数，会随机应变的。” 莫思欢忍不住又替他解释：“这意思是，必要的时候为了任务他能牺牲自己，这人一点都不惜命。” 兰溪：“…” 宋瑾也头疼了：“别立fg好吗，让人害怕。” 肖爵笑笑：“那不说这个了，以我们现有的信息已经能推测出很多东西。兰警官调查到的庄园多次出售以及产权变更，是对外操作的障眼法，让人误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事实上那里存在常人不能接近的东西，在被血摇篮占据之前的确一直都是荒废的。而他们也同样不希望这些东西被人看到，所以才会特意进行通讯干扰。” “寻找这个东西，恐怕就是血摇篮邀请宋瑾的真正原因，”苏暮夜说，“一石二鸟的方法。” “那东西真的就是摇篮曲的残余物？”宋瑾问。 “也许是比它更重要的源头——比如，通过你作为培养皿，能够辅助产出食物的某些特种设备。” “！！！” “你真敢想。”肖爵说。 “推测而已，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谢司绝不可能为了私仇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么一出戏，”苏暮夜说，“这可能是他泄愤的一个机会，但不是重点。在他背后的血摇篮在酝酿一个相当大的计划，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存亡。在璃江孤岛上的时候，兰溪被摇篮曲寄生的情况可以作为参考。我看过调查报告的数据，在他身上经过一周培养形成的海藻可提供岛上大约十名孩子一日三餐——但重点是，他们也同时吃普通食物，对海藻的消耗量并不大。” “而且如果不是救援及时赶到，我可能已经死了，”兰溪说，“普通的寄生方法不可能在保持培养皿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源源不断地提供大量食物。肯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手段，能够迅速提高海藻的生长效率。” “是的，这个手段，当年可能就留在了那座庄园里。”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没法复制一套相同的技术，非要到原来的地方去找？”宋瑾不太相信。 “未必是有形的东西，这一点现在还不清楚，”苏暮夜说，“但这样一来，很多说不通的细节就能连上了。” 他的猜测，确实能解释许多疑问。 在当年的案件发生以后，遗留庄园里的不仅是血腥恐怖，还有一些无法收拾干净的东西。 那东西能够源源不断地产出海藻，使得庄园的地域环境受到污染，连蔷薇密会也无法进行彻底清理。随着时间推移那里就成为一个充满毒气的无人区，但对血摇篮来说却是延续他们生命的珍贵宝地。 如果他们的后裔还存在，就迟早会回来。 他们需要这个地方。 蔷薇密会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故意制造出售庄园和产权变更的假象，表面上与其脱离关系。 然后，经过漫长的等待，那些人果然来了。 他们如预料般的将那座荒凉的庄园占为己有，利用通讯干扰掩盖住那里的真实情况。然后，通过谢司邀请宋瑾也去到那里，这样所有的条件就都成熟了。这是一次危险的行动，确实可能出现伤亡，但最后的命脉早就掌握在蔷薇密会手中，用引鱼上钩的方式让血摇篮主动聚集起来，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到这一步，才能看出所有人无论怎么走都是棋子。 决策程序早已计算好了一切。 低调行动，冷眼旁观和一击绝杀，它将这微妙的尺度把握得很精确。 它给予宋瑾清算自己身世的机会，但其实即使他失败，后续的计划也早就准备好了。 “谢司说如果我不答应成为食物，血摇篮就要滥杀无辜，”宋瑾说，“要怎么阻止庄园里的人将信息传递出去，你们有防范的手段吗？” 他问肖爵。 他唯一担心的只有这件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7 可疑的团队 可疑的团队 “只要他们不能再说话，外面就不知道庄园里发生了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肖爵笑笑，“但我们也不是刽子手，不想采取太激烈的手段，尽量希望通过你和平地解决这件事。” “…”宋瑾很希望自己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失联也可以成为暗号，你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固定的联络频率，”兰溪说，“而且你们也别太自信，不要总以为猎物不知道自己掉入了陷阱，万一他们将计就计怎么办？” “确实捕鱼的条件不够成熟，”肖爵说，“我们并不知道上钩了多少鱼，也不知道这些鱼的真实性。所以宋瑾的角色就相当重要了，你是唯一真正能够吸引到他们的诱饵。” “我该怎么做？”宋瑾问，“如果假装配合他们产出食物，也许能把留在庄园外接应的人吸引进来？” …然后，就能够实施一网打尽的计划了？ 他心里略微有了数。 如果真有某种东西留在庄园里需要他亲自去接触，说明那东西很难被带走。血摇篮已经很焦急了，如果他继续拖时间，他们外面的同伙可能就会按耐不住地展开行动，扰乱他们本身的计划安排。 这就是最理想的结果。 “我们会尽量协助你，”兰溪说，“至于另外的支援…”他看了看肖爵，“刚才提到通讯干扰以 后没有说完，因为我们无法了解庄园周边的情况，直接闯进去是很危险的。” “明白你的意思，”肖爵点头，“我的人手会作为前线侦察并提供掩护，直到把我们送到目的地。但撤退方面的支援就要靠你了，我希望至少能有两条撤退路线。” “除了直升机以外，附近山腰通往公路的方向也有人在等。他们能够接收到我们的定位，如果有人受重伤就会上山接应。” “可以，那我没有问题了。” “行，那就明天上午出发，早晨七点在这里集合，”兰溪说，“如果大家都对这个时间没有异议的话，我就去通知谢宁。” 没人提出异议。 会议到此就算结束了，一切进展的还算顺利。 肖爵的手下住在另外一栋房子里，他这就跟莫思欢一起过去跟他们碰头了。兰溪去找谢宁谈话，其他人也各自就位继续去工作，客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宋瑾收拾完餐桌，想早点上楼休息。 这时候，苏暮夜突然喊住了他：“宋瑾。” “啊？”宋瑾回过头，“有什么事吗，夜哥？” “我有话要跟你说。” “？？” 苏暮夜的神情很凝重。 他很谨慎，确定所有人都已经走了，才决定开口。 这是… 这种严肃的气氛，让宋瑾莫名有些紧张。 其实在来到这里的路上，他就一直觉得苏暮夜在思索什么。这种沉默和平时的他不一样，但他似乎并不想把想法告诉别人，宋瑾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现在，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难道，苏暮夜并不信任团队里的其他人？ … … … … 夜晚，餐桌旁已经空无一人。 信息处理人员轮班休息，客厅变得空荡荡。宋瑾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独自沉思着。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他毫无睡意。 隔着玻璃，他看见肖爵和莫思欢正从远处走来，两人好像在争执着什么。 他推开玻璃门出去，外面是一处露天的小茶座。 墙上挂着昏黄的蜡烛灯，他倚靠在旁边的木栅栏上，远远地看着他们。 “宋瑾！”莫思欢看见他，使劲招着手就飞奔过来，“你准备睡了吗？” “还没有！”宋瑾喊着回他。 “那太好啦，陪我打会儿游戏？” 肖爵从后面追上来，顺势把莫思欢往屋子里推：“你就别到处找人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 “适当运动有利于睡眠！你不会打游戏也别拦着别人打！”莫思欢挣扎着。 “我知道你这是激将法，随便你怎么诋毁我，我不会上当的。”肖爵岿然不动。 “你连俄罗斯方块都玩不来！” “…” 宋瑾：“…” 有时候，他觉得这两个的关系迷之良好。 身后有人在喊他们，他回过头，看见是兰溪和谢宁。 他们正从另一个方向的山坡走过来，似乎已经谈了很久。兰溪略显疲惫，与现在的谢宁沟通是件很困难的事，宋瑾见她的神情有些恍惚，纤瘦的身体似乎随时会被一阵风吹走。 她的精神太紧张了，希望她留在这里并非杞人忧天，这样子真的很怕她会倒下。 但硬把她留在这里又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她早已没了家，这半生也从未体会过家庭的温暖。谢司是她生命中仅剩的一点光芒，而现在他也毫不在乎地离开她了。 庄园的会面，可能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们就是这次同行的人，你应该都认识——宋瑾，肖爵和莫思欢，”兰溪介绍，“你们，已经谈好了谢宁会跟着一起去，大家算是朋友一场，好好相处吧。” 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出这次谈话有多艰难。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笑。 谢宁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她眼神游移着，过了数秒钟才缓缓停留在他们身上。 “辛苦你们了。”她轻声说，语气很礼貌。 宋瑾对谢司的这位姐姐了解不多，知道她是一个性情寡淡的人，常年独居在桐城。谢司童年时期一直被父亲当作病童幽禁在桐城医院，谢宁为了解救他才投身于医学事业，她的整个人生都是身不由己。 除了谢司，她对其他事都毫不关心，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好相处。 只要他们同意她前往庄园，任何安排她都会毫无怨言地接受，安排给她的任务也会一丝不苟地完成。 “我是桐城医院的精神科医生，有在急诊室工作的经验，”她说，“如果你们有医疗方面的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提供帮助。” “有心理咨询吗？”莫思欢问。 “你想送我去是吗？”肖爵瞬间就洞察出他的想法。 “谁让你的心智完全不像正常的青少年，”莫思欢翻着白眼，“让这位姐姐给你洗洗脑子，别总是为了任务连命都不要了！” … 宋瑾觉得刚才他们一路走来的时候，就是在吵这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8 森林 森林 因为活得艰难才应该更加珍惜快乐，自我培养成无趣的傀儡有什么意思。 生在肖家不是他们的错，但人生还有选择的机会，自由自在的活着不好吗？ “这话你都唠叨八百遍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复读机精。”肖爵都不想说话了，扔开他自己进屋去。 “我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发走！”莫思欢还跟在后面哔哔，顺便回头不忘提醒宋瑾，“你，记得来我房间打两盘哦！” 宋瑾：“…” 他也不太想说话了。 兰溪还在一旁感慨：“年轻真好。” 他这边已经完全没余力去管小孩吵架，转眼间就会天亮，还有很多准备工作需要完成。谢宁则似乎根本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看这里没有她需要做的事，她也没有兴趣跟他们聊天，兀自就默默地进屋去了。 终于，世界又恢复了宁静。 宋瑾发出一声叹息。 “别理睬思欢，你早点休息吧，”兰溪说，“你们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得养足精力应付明天的事 。” “待会儿有空的话我就去看看。”宋瑾笑笑。 “你累了吗？好像脸色不太好。”兰溪看出他似乎没什么精神，随后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很担心，这样的行动对我们大家而言都是第一次。但我们都会尽力帮助你的，放手去干吧！” 宋瑾点了点头。 兰溪也走了，情报班的人正在等着他开会。 宋瑾看着他们在客厅里忙碌的身影，又看看楼上。 二楼几间卧室的灯都亮着，偶尔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这就是他全部的同伴了。 想起刚才苏暮夜说过的话，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 … 一夜无话。 隔日，是个好天气。 天刚蒙蒙亮，村庄已经从晨曦中逐渐苏醒。勤劳的牧人将牛羊赶出羊圈开始一天的工作，这是雷农高地的城镇初春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 七点钟，大家准时聚集在客厅里。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前方的情况尚不清楚，兰溪希望所有人都能各自保护好自己。他们是一支临 时组建的队伍，最需要做到的是听从命令不掉队。 森林里的地形复杂，一旦脱离队伍就可能会迷路，后果不堪设想。 短暂的准备之后大家就出发了，屋外的空地上有直升机在等候。肖爵的人手已经先走了，将在山上的降落地点与他们汇合。很幸运的是今天天气晴朗，视野开阔，飞行条件相当好。 宋瑾登上飞机。 其他人也各自就位，随着螺旋桨剧烈的轰鸣声，直升机缓缓升起。 窗外，城镇的景象开始缓慢向下移动，逐渐后退。草场上移动的牛羊变得越来越小，航线在空中一路往北方去了。机舱内，与昨天的争吵相比今天大家都很安静，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次不能开玩笑的行动。 直升机在固定高度平稳地飞行，窗外的景色很美。 白云袅袅，天空是澄澈的碧蓝。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雾气朦胧宛如仙境。 在宋瑾旁边，肖爵和莫思欢在小声说话，似乎没再吵架了。 谢宁依然独自想着心事。 苏暮夜在闭目养神，宋瑾知道这是他静心思考的时候。他已经做好最细致的打算，当一切如他预料般的发生而其他人都束手无策，他会设法挽回所有的局面。 他想的，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多。 漫长的飞行，时间似乎过得很慢。 越过奥地利边境，进入山区以后直升机的高度就开始下降，他们的目的地终于就快到了。 如同之前视频所拍摄到的那样，这里的天气条件与雷农高地相近，森林茂密宛如迷宫。按照预定路线飞行一段时间以后，前方能够看见一块空地，那就是他们预定的降落地点。 从直升机的高度看去，那个地方明显经过人为清理，但因为长久未曾使用而变得杂草丛生。 几个荷枪实弹的人站在那里等候，是前线侦查小队。 等直升机降到地面慢慢停稳，肖爵首先跳下去，顺利与他们会合。 根据前方调查反馈的结果，从这片空地朝北五百米处就进入了通讯干扰区。目测前方没有人类和动物的痕迹，红外线探测无异常反应，推测没有陷阱，可以谨慎前进。 兰溪根据卫星定位确定他们前进的方向，一行人这就出发了。 空地上阳光明媚，但一进森林光线就暗淡下来，四周静悄悄的。森林里的空气清澈湿润，令人舒适，周围飘散着清淡的雾气。宋瑾跟在肖爵和兰溪身旁，走在队伍的前列，他很小心地观察着周身森林气息的变化。 血摇篮的陷阱未必是肉眼可见的，他知道含有摇篮曲成分的液体蒸发以后，会形成麻痹神经系统的毒气并令人产生幻觉。谢司难保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他们，以目前的设备暂且无法检测出这种成分。 宋瑾很熟悉摇篮曲的味道，只有他能敏锐地识别出空气是否出现异样。 一行人缓慢前进着，根据卫星定位的坐标随时调整方向偏差。森林四周的景色看起来完全一样， 稍一疏忽就会迷失在这座无尽的迷宫中，最终变成一具骸骨永远被留在这里。 又走了很久。 附近的地势较为平坦，没有障碍物。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然而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有点不对劲，”苏暮夜说，“森林里没有动物。” “我也发现了，我们走了这么长的路，连一只鸟都没看见，”兰溪说，“这不正常。” 庄园周边的森林并未进行过商业开发，多年来始终保持着天然环境从未变更。在这样一座自然形成的森林里，至少应该有松鼠和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活动。然而他们身边却只能听见微微的风声，安静的时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这时候，肖爵突然伸手拦住他们：“先停一下。” 他看见前方的侦察队伍用手势暗号传达出警告，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远处的林间隐约有个影子一晃而过，肖爵示意队里的两人追上去从左右分别包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19 林间迷雾 林间迷雾 大家全部都停在原地不再走动，兰溪一手按住腰间的佩枪。 周围变得更加安静了，空气凝滞的让人窒息，原本清幽的森林瞬间像是化为一个巨大陷阱，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他们。 宋瑾在寂静中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缓慢转动方向感受着空气的变化，周围的雾渐渐变浓了。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隐约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远处的树后似乎有人站在那里，正朝着他所面对的方向。 他不由自主地走出一步。 一丝雾气飘散，他看见了站在那里的人。 他的心脏猛然抽紧了——！ 黑色斗篷。 皮革制成的面具。 银色的鸟喙弯曲着，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是那个面具人… 是在肖家的别墅里，曾经跟谢司一同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些人！ 他们就在那里！ 宋瑾脸色发白，他在雾气中竭力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位置。对方也在静静地看着他，然而身影却像鬼魅般的飘忽不定，在树后时隐时现地模糊他的视线。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突然被丝线绑住了。 一丝清香缭绕过他的鼻尖，温柔地侵入他的脑海，缓缓蔓延——是那香味，是摇篮曲的味道！ 他艰难地握紧拳，拼尽所有的力气扣住掌心。 一阵锐利的剧痛。 瞬间，迷雾飘散了。 疼痛让他的视野恢复了清晰，隐藏在林间树后的面具人立刻消失不见，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一道血丝顺着宋瑾的掌心留下来，是刚才用指甲划破的伤口。 他来不及顾这些小事，急忙喊起来：“这里的空气已经被摇篮曲污染了，大家都往那个方向走！” 众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过来，他们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些景象。 宋瑾指向那个面具人所在的方向，示意大家都过去。 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臆想，血摇篮已经打开了一条看不见的道路。以他的意识作为传递信息的媒介，他们正在清楚地告诉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他们在说，请往这里走。 有人站在原地来不及反应，因为周围的空气根本就没有异样。 对他们来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这时，队伍里有人摇晃了一下，突然倒了下去。 是肖爵。 莫思欢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肖爵！” 肖爵倒在地上，他按着额头，眼神涣散。 他想站起来，但身体却似乎动不了。 “我…这是怎么了？”他有些僵硬，“我的身体突然不听使唤…” “往宋瑾说的方向走。”苏暮夜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所有人都往宋瑾所指的那棵树的方向去。众人加快脚步，其间又有两名前线侦察员突然倒地无法动弹，队伍乱了起来。 兰溪用对讲机通知山下的人前来接应，剩下的人尽快跑到那棵树前。 到了那里，他们才注意到树干上清晰地留着一个刀刻的痕迹。那是一个模糊的水滴形状，却又像一滴血。宋瑾轻抚那凹凸不平的痕迹，知道他们来对地方了。 这滴血的刻痕是崭新的，不久之前才刚被留下。 在这人迹罕至的森林中隐藏着一条难以察觉的道路，正通过这些痕迹引导着他们前进。 “我让人带一些防毒面具过来。”兰溪说。 “不，这样会让我们的处境更麻烦。”苏暮夜抬头看着附近。 他朝四周观察了数秒钟，突然一伸手。 然后，他展开手指，掌心里赫然有一道被扯断的黑色丝线。 “对方似乎认为，今天不请自来的客人太多，在使用摇篮曲进行筛选，”他说，“如果我们不愿被筛选，紧接着等待的可能就是这些丝线了，它们能把人的身体直接切断。” “所以，倒下的人就不能再前进了？”肖爵挣扎着问，“我的手下可以留在这里，但我不能…” “你特么给我安静点吧！”莫思欢简直要气死了。 苏暮夜想了想。 他问兰溪：“你感觉怎么样？” 兰溪试着握了握手：“有一点麻痹，但还能走动。” “这个筛选机制很有意思，”苏暮夜说，“它并不是随机的，而是似乎特别针对训练有素的人，所以身体素质较好的反而会先中招。肖爵可以继续再走下去试试，但你的手下可能不行。” “你的意思是，对方在故意削弱我们的战力？”兰溪问。 “是的，谢司是邀请宋瑾和谢宁前去做客，这其中并不含有暴力成分。所以我们带着太多的人手会让对方感到麻烦，如果打起来的话，他们在庄园里准备的节目就不能顺利上演了。” “这是逼着我们去送死？！” “没关系的，”宋瑾说，“按照夜哥说的办吧，我并不觉得血摇篮是要把我们骗到庄园里全部杀掉，这种事情在外面就可以做。——而且，就算真是这样，我会用我自己做筹码，先把你们全部都送 出去。” “…这不是我们的初衷。”肖爵说。 但宋瑾已经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了，他独自继续往前走：“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天好像有些变了。” 山区里气候多变，刚才还晴朗的天空此时已经乌云密布。 一旦下雨行动会更加艰难，他们必须要尽快赶到庄园里。 已经无法再继续争执，中毒的两人只能留在原地等待救援，肖爵在短暂的休息以后跟着他们继续前进。谢宁帮宋瑾包扎好了手心的伤口，他继续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追寻着若隐若现的迷雾和摇篮曲的气息，额头微微渗着冷汗。 要尽快。 他有些焦急。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又是一个人跌倒在草地上。 队伍已经变得七零八落，肖爵在努力支撑着，兰溪的情况也不太好。苏暮夜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始终在后方默默关注着其他人的情况，但宋瑾知道他也在忍耐着。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在当年已经被摇篮曲摧毁过一次精神。 他所要承担的，更是心理上的阴影。 整支队伍里，只有体质一般的莫思欢和谢宁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好歹能带着别人一起前进。 大家越是走向森林深处，周围的光线就更加暗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20 客人们 客人们 空气有些湿冷，朦胧的迷雾在四周漂浮，前方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又路过一棵刻有标记的树，周围的雾更浓了。 但宋瑾却没有感到那熟悉的香味——是他走错方向了吗？ 他停下脚步向四周看，神经末梢突然感到一丝异样。他下意识的侧过头，看见在他左前方不远处的雾中竟然站着一个人。 是戴着乌鸦面具的人。 迷雾模糊了他的视线，那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站在那里沉默地凝视着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很久了。 宋瑾小心地跨出一步，这时候苏暮夜却在身后喊他：“宋瑾。” 他一怔，回过头看见队伍的后方竟然也站着两个同样的人。 队伍前后的路立刻都被挡住了。 而后，站在后面的那两个人迈开脚步，朝他们慢慢走来，。 他们一直走着，直接走进这支零散的队伍，最后停留在肖爵的手下和其他人之间——队伍就这样被分割成了两部分，这些面具人用行动表达出了他们的意思。 被隔开的这几名荷枪实弹的男子，也就是前线侦查队伍，他们显然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有足够的 实力在庄园里大开杀戒。这会影响血摇篮和客人的会面，所以他们希望这些人留在这里。 经过这一路走来，这批侦查员之中只有三个还在坚持。肖爵想了想，示意他们留在这里停止前进，自行返回去跟山下的救援部队会合。 在这里跟血摇篮对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队伍最后只剩下了他们六人。 宋瑾，苏暮夜，肖爵，莫思欢，兰溪，谢宁。 这其中只有兰溪拥有实战经验，剩下的大多数都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我们的盔甲都好像被人卸了哦。”莫思欢小声说。 而这时候，迷雾中突然远远传来一个幽冷的笑声。 那声音在林间回荡着，仿佛在刻意嘲笑他，莫思欢不爽地皱起眉，他似乎听出这声音是谁了。 ——做客而已，你们不需要这么大张旗鼓。 那人开口说。 所有人的神经一下子都抽筋了。 没错。 这是…谢司的声音！ 他来了！ “谢司！”谢宁激动地喊起来。 然而谢司却无动于衷。 他根本不理睬谢宁，兀自说着自己的话。 ——在发出邀请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的客人不会独自前来，但没想到会这么热闹。庄园里没有武器也容不下太多人，所以必须进行一些筛选。 “我们只能单方面的被你选择吗？”宋瑾冷声问，“你们只要利用黑丝线就能瞬间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却苛刻我们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是你说如果我不同意成为食物，血摇篮就会滥杀无辜，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在庄园里就迫不及待的大开杀戒？” ——是我的错，因为措辞不谨慎而吓到你了。 谢司笑着说。 ——我保证庄园会提供安全的环境，在场的你们六位全部都是客人，我们绝不会主动攻击客人。那么，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到齐，而午餐时间也快到了。我希望你们先进到庄园里去休息，然后我们再慢慢谈，可以吗？ 这时候，谁都不可能有吃饭的胃口。 但谢司礼貌的措辞并不是真心在征求他们的意见，摆在眼前的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没有人回答他。 然后，周围的浓雾慢慢消散了。 仿佛一道朦胧薄纱的幕帘渐渐拉开，远处的林间出现了那栋雄伟建筑物的身影。 古雅，神秘，仿佛从沉睡中苏醒。 被遗忘在世界尽头的庄园。 ——玩偶之家。 时隔十五年，它如同一件遗落的珍宝被重新拾起，如今终于又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谢司没有再说话，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雾气散去之后，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只有两名面具人站在通往庄园的方向，那里有一条隐蔽的林间小径，他们用沉默示意客人请往这边走。 宋瑾远远看着那栋建筑物。 时光的流逝没有令它的魅力有丝毫褪色，暗红的屋顶在树林间半遮半掩，花园门廊以如今的眼光看来依然精致。黑色铁栅正门两旁种植着灌木丛，隔着门能看到一座雕塑喷泉被花坛环绕，泉水在潺潺流淌着。 这里的一切，如同往昔。 如往昔那般迷人。 如往昔那般阴森。 宋瑾站着不想走进去，时光抹去了记忆但带不走恐惧，即使多看一眼那栋房子他都能感到窒息。 但他必须去。 就在他迟疑着的时候，有人走到他身边。 是苏暮夜。 良久，两人都沉默无言。 只有苏暮夜能真正地理解他，这个地方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往事，如今重返故地的感受并非用浅薄的语言可以形容。 “不用怕，一切都过去了。”他对宋瑾轻声说，“现在，有很多人跟我们在一起。” 他们面前再也不是当年绝望无助的处境了。 一切都过去了。 宋瑾点了点头，迈开脚步。 铁栅的正门缓缓朝两边打开，最后的旅途正在迎接着他们。 虽然经过数年荒废，庄园依然保存完好，丝毫看不出长久无人居住的迹象。穿过正门就能看到宽敞的主宅，门上的黄铜把手擦得锃亮。从花坛左侧有一条鹅卵石小径通往一处花园，一切就像是童话仙境中的迷宫。 美妙的景色令人愉悦，但周围依然寂静无声。 这里就像是一幅幅凝固的画面，毫无生命力。 让人只能感到微凉的寒意。 刚才引路的面具人不知何时消失了，偌大的庄园空荡荡不见一个人。 兰溪仰望着主宅正门，试着推了一下。随着一阵陈旧的声响，门缓缓朝两边打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黑暗的大厅里，从正门被打开的方向照进一道长长的光，这是宅邸内唯一的光源。兰溪和苏暮夜走在前面，其他人往两边去揭开窗帘和寻找电灯开关，四处都弥漫着静默的气息。 寂静的空气中，苏暮夜突然听到一点响动。 在他们头顶的上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这时候，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叫。 是莫思欢。 他向后跌倒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我，我碰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第七位客人 第七位客人 肖爵一挥手，黑暗中响起一串声音。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那声音似乎很耳熟，像是某种熟悉的东西。 宋瑾走到窗边，拽起厚重的窗帘。——几束阳光洒进来，客厅一角终于被照亮。 这时候，地上的东西终于能看清楚。 众人看到眼前的这番情景，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气。 在那里，躺着一具真人尺寸的木偶。 这就是刚才莫思欢不小心碰触到以后，被肖爵拽到的东西。 这具木偶做工精致，在黑暗中碰到肢体的触感确实酷似人形。而他们刚才听到的声音，正是木偶的腿脚撞击地板发出的响声。 感觉天花板上还有东西，兰溪拿起手电往上一照。 顿时，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在他们上方，无数黑丝密密麻麻缠绕着如同蜘蛛网，数尊同样的木偶被缠绕在网里。 它们的肢体都扭曲怪异的角度，脸上带着微笑，正从上方俯视着他们。 难以形容的阴森感。 肖爵似乎没什么感觉，他抬头看着那些木偶：“这做工很精致啊，估计价格不菲。” 兰溪用手电筒扫视着，确认上方没有隐藏着危险的东西：“可能是庄园初代产权人的收藏品，他不是喜欢这些吗。” 莫思欢简直要哭起来：“我想回家！”——他已经快不行了，他虽然不是胆小鬼，但超级讨厌这些似人非人的玩意儿。 他们竟然要跟这些鬼东西共处一室，而且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 他好怕它们突然活过来！ “你要回去吗？”肖爵问他，“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啊啊！——”莫思欢的叫声在大厅里回荡着。 就在这时候，兰溪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肖爵立刻捂住莫思欢的嘴。 “这里，好像有人，”兰溪压低声音，“我听到地板上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 这间正厅很大，除了揭开窗帘的那部分能勉强看清楚，其余依然是漆黑一片。他们刚从外面进到室内，视野尚未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如果有人埋伏在暗处很难发现。 宋瑾警惕地辨别着兰溪所说的脚步声，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 一种毫无来由的直觉突然运作起来，他好像知道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但应该…不可能吧？ 长久的寂静。 隐约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声音很轻柔，很耳熟，带着一种微妙的无奈和嘲讽感——这一瞬间，宋瑾的头发全都竖起来了。 这这这，…这是！！！ 他听出来了，这居然真的是…！！！ 其他人似乎也听出那声音是来自谁了，一时间，大家的表情各不相同。 想不到被邀请的，还有第七位客人。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按理说，眼下局面对他们比较不利，自己这边的人手当然越多越好。但大家似乎出于不同的理由统一认为，在这种时候，这家伙最好别出现在这里掺和。 宋瑾已经开始头大了。 他真不想在这时候跟他打交道，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刻薄与不爽共存的气息。 他忍不住捂住脸：“…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宋幽！！！” 是宋幽。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此时理应正在法国养伤的宋幽！ 他到底是怎么混进这里来，而且比他们更早就进了这栋庄园里？ 宋幽站在沙发前，冷眼看着他们。 他穿着驼色毛衣，有些大病初愈的样子。他似乎已经到了很久，一直在这里等待着其他客人，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气氛突然变得相当尴尬。 在场的六人彼此之间虽然都有一些小矛盾，但都比不上他们各自跟宋幽的过节。他人品上没有大问题，也屡次尽了自己的一份力。留在身上的伤已经足够成为他一意孤行付出的代价，于情于理他都算是自己人了。 然而… 天生的性格使然，以至于他真的很难相处。 跟他在一起，真的很累。 大家想想就觉得累了。 宋幽缓步朝他们走来。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大家面前扫视一圈，想看清楚到底都有谁来了。单独待在敌营完全不影响 他惯有的姿态，就算差点在血摇篮手里死过一次，现在站在他们的地盘上也丝毫不会削减他的锐气。 这一点，倒是相当令人佩服。 宋瑾欲言又止。 他知道宋幽的康复期尚未结束，肯定因为收到谢司的邀请函才会来这里。面对挑衅他不会认输，对自己身上的伤痛是完全不会在乎的。 而宋幽已经看出他的心思，直白地说：“我不要你廉价的同情，宋瑾。我拿到了邀请函所以就来了，就这么简单。——反而是你们一个个的，哭丧着脸干什么呢？” 宋瑾：“…” 果然还是老样子，一分钟都不能好好说话。 “总是生气，伤口会崩开，”莫思欢在一旁说，“我们的医疗资源是有限的。” “那也比对着木头人喊救命强，”宋幽对他嗤笑一声，“我跟他们睡在一起好几天了，我都没说话，你多看一眼就不行了吗？” “…” “你已经来这里好几天了？”苏暮夜问。 “我又没别的事可做，收到邀请函就直接来了，”宋幽耸肩，“事先也不想多问你们其他人的情况了，反正该来的人总是会来。——但是，也差不多了吧！！” 他突然朝着天花板喊起来。 “谢司，赶紧开饭了！——” 众人：“？？？？” 只见宋幽不爽地大喊着：“因为我来得太早就活该没正餐可吃吗？你那些戴面具的手下每天都用冷面包打发我！！——” “谢司，你听到了没？！——” 苏暮夜：“…” 宋瑾：“…” 其他人：“…” … 是吗。 宋幽独自在庄园里的这几天，竟然是这么过的吗？难怪脾气会这么大。 话说，谢司是不是小气了点呢。 因为其他客人没到齐，就不给早到的人吃饭？ 短暂的静默。 突然，偌大的空间里回荡起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这群人，还是那么有趣。 黑暗中，正厅的楼梯前隐约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兰溪立刻想冲上去，苏暮夜拉住了他。 “别着急，”他说，“你仔细看看，那不是真人。” 那身影泛着一团朦胧的白光，好似投影打在幕布上的虚幻影像。 真正的谢司身在别处，他的影像正通过设备被投射在这里，借助虚拟形象与他们对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22 午餐 午餐 苏暮夜看着他：“谢司，不敢用真实形象示人吗？你在害怕什么？” 谢司的影像微微一笑：“如果是真人站在这里，我怕你们会控制不住的杀了我。这样的话，就无法完成这次的任务了。”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多谢夸奖，那么闲话少说，先请各位进入餐厅。谈话会持续一段时间，不能让宋幽继续饿着肚子。” 他一挥手，正厅左侧的一扇门慢慢打开了。 从里面透出光，两名戴面具的人正在那里等待着。 宋幽毫不犹豫，抄着手走在最前面，他压根不在乎是谁伺候他吃饭。其他人也只好跟在后面，大家鱼贯而入走进餐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非常明亮的空间。 这里是一个半敞开的房间，墙壁由玻璃打造，能够看到外面绿树成荫的美景。 房间里摆着一张长条餐桌和七把椅子，餐具已经准备就绪。看来，所有的客人都已经在这里到齐了。 大家随意坐下，很快菜品就被依次端了上来。 说好的午餐，倒是没有食言。 除了宋幽，其他人都没有开动自己面前的食物，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实在提不起兴趣进食。 而这时候，谢司的投影再次出现了，他正站在那堵玻璃墙前。 见大家都不动刀叉，他客气地说：“之前已经保证会在庄园为大家提供舒适的条件，这些食物全都是安全的，请尽情用餐。” 兰溪看着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可能是专门请我们到这里来吃饭的吧？有话快说。” 谢司笑笑：“兰警官还是这么心急…好吧，既然邀请的客人都到齐了，你们七位都已经坐在这里，那我这就进入正题。” “首先要说明的是，我们没有杀意，复仇者不会随便滥杀无辜。而我们这次真正的目的，是需要各位的协助来完成一件事。” “血摇篮希望你们，能帮忙寻找一样东西。” 众人皆是一惊。 谢司所说的话，似乎正是苏暮夜之前所推测到的…？ “是摇篮曲的生产装置吗？”肖爵忍不住问。 “你们果然不可小觑，”谢司笑笑，“已经发现将宋瑾作为培养皿提供食物，这一过程缺少某种关键程序吗？” “按照璃江孤岛上的海藻产出效率，在我身上直接进行种植是不可能在短期内为血摇篮的所有成年人提供充足的食物，”宋瑾说，“十五年前在这里参加聚会的客人曾经大肆狂欢过，当时为他们源 源不断供应海藻的设备至今还留在这里，是不是？” 谢司似乎很惊讶。 他一摊手：“你们知道的太多了，简直让我无话可说。…但，你们的推测毕竟只是一些碎片化的线索，现在我就来详细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如何？” 没有人回答。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他。 “首先，我需要正式介绍一下梁以道这个人。”他说。 “你们在璃江孤岛的时候已经跟他打过交道，他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商人，也是一名投机主义者。他为蔷薇密会提供巨额的经济资助，对十五年前的庄园毒杀案有所了解，同时又跟血摇篮有勾结。——所以，有钱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因为大家都需要钱，谁都不想计较他究竟站在哪边，而他也不是任何人的同伙。” “关于庄园毒杀案的细节也不需要我再重复了，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我想说的是，其实梁以道对当年后山机构瞒着他制定的杀人计划有所了解，但他当时选择不吭声。” “而在十五年后，如今复仇者杀到了他的面前，这也算是他遭受报应的时候到了。但就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他说出一件事，以此希望血摇篮能够放过他。” “这件事救了他的命，也正是你们会聚集在这里的理由。” “在来到庄园的途中你们应该已经发现，这座庄园附近的森林里没有任何动物。这是因为摇篮曲 的毒气在这十五年来已经污染了这片土地，而导致这一切的根源，那个东西——正是需要你们寻找的。” “你们知道，血摇篮的家族一直被遗传病所困扰。那是一种长期食用摇篮曲所造成的中毒上瘾症，重者会产生幻觉造成不可逆转的神经损伤。他们求助于桐城的后山机构，他们的孩子却反被对方当做珍贵的实验品想占为己有。” “后山机构在这里设置了一场聚会陷阱，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特意选择这种渺无人烟的地方？” 宋瑾想了想：“因为需要安全场地让血摇篮放松警惕，尽情吸食海藻享受狂欢？” 谢司点头：“正是如此，这个家族的聚会不是轻易能举办的。后山机构特意为他们安排了合适的地点，让他们带着食物原料以及相关的用具设备来到这里，放松地享受。” “那些人以为这是一次舒畅的欢愉，没料到竟是他们人生的终点。庄园里发生的事至今无人知晓全部细节，那些客人死亡以后，当初带来的设备也自然没人能带走。在这十五年来，它一直沉睡在这座森林里的某个地方，始终勤勤恳恳地履行着它的职责。——等待着，有人来发现它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这设备至今还在森林里运作？”兰溪问，“因为它在源源不断的产生毒气，所以森林才会没有任何动物出没？” 谢司点头：“是的，在当年的案件发生以后，蔷薇密会在清理现场的时候就发现这片土地底下藏着东西。他们不知道东西的确切位置，加上当地的土壤潮湿松软容易塌方，所以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 挖掘。” “他们猜测血摇篮早晚会来取回这东西，只要守株待兔就行。但遗憾的是，其实幸存者们也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一直到很多年后他们找到了梁以道，他才告诉了他们这件事。” “等等，”宋瑾拦住他，“我有问题，这只是一套海藻的生产设备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有需要的话，再重新造一套新的不就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23 谈判诡计 谈判诡计 谢司笑笑：“摇篮曲的培育需要你的配合，与设备缺一不可。但现有设备都保存在血摇篮家族的生活地区，那些秘密地点是不可能让你们知道的。让你来到这里，自行找到设备并配合我们生产食物是最好的办法，这样岂不是方便又轻松？” “…” 宋瑾的脸色微微发青。 谢司还在笑着。 突然，一个东西朝他的面部砸来。 砰！—— 东西穿过他的立体影像，砸在身后的玻璃墙上裂得粉碎。 是调料酱油瓶。 深色的污渍飞溅在玻璃上，缓缓流淌下几道痕迹。 谢司朝瓶子扔出的方向看过去。 长桌的一侧，宋幽正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谢司笑笑：“哥哥好像生气了。” 宋幽缓缓地瞥他一眼。 他发出一声嗤笑：“我只是觉得奇怪，血摇篮难道是全体瘫痪了吗？不但要求食物主动送上门，还得负责把自己煮熟送到你们面前？” “愿意来到这里是宋瑾主动同意的，现在只是需要多加一个步骤，这也不算新鲜事吧。”谢司说。 “那是因为你用无辜者的生命威胁我！”宋瑾喊起来：“你们这些厚颜无耻的家伙！” “是吗…用无关人员作为人质，终于也碰触到你的底线了？”谢司笑笑，“那，其实我们也可以折中的。惹怒你对我们没有好处，如果血摇篮答应绝不伤害无辜，甚至可以停止他们的复仇计划，你是否能答应我们的要求？” “什么？”宋瑾一愣。 “就此结束，一切既往不咎，如何？”谢司看着他，“只要你帮助血摇篮找到失踪的设备，并为他们提供食物。如果能答应这些要求，一切就此结束，复仇计划终止。今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犯罪的举动，就这样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如何？” “…” 宋瑾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司这是在…做出让步？ 当初在肖家的别墅里他根本不是这么说的，血摇篮对生命毫无怜惜之情，为了食物他们无所谓屠杀，也不在乎宋瑾的个人意愿。难道在这短短几天里情况又有变化，他们的处境变得更糟糕了，所以 不得不主动退让？ “不用迟疑，不要多想。” 这时，苏暮夜在一旁低声说。 “这只是一个谈判诡计而已。” 宋瑾皱起眉。 略一思索，他就明白了苏暮夜的意思。 原来如此，这只是血摇篮预先构思好的谈判剧本。 根本没有什么让步，他们一早就知道食物需要培养皿和生产设备相配合，也计划将这项工作在庄园里完成。但如果一开始就将事情全盘托出，他们就会陷于不利的处境。宋瑾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同时得知了庄园地下的秘密。万一他抢先采取行动夺走那些设备，所有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谢司故意用人质做威胁，先将宋瑾骗到庄园。 到了这里，他再进行谈判和假意退让，让他们感到局面略有转机，似乎有回旋的余地。而一旦精神产生松懈，就易于被牵着鼻子走，接受对方的条件，这样血摇篮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假意退让，是一种谈判技术。 事实上，谢司现在所提的要求，完全就是他们一开始决定好的计划。 “为了赖以生存的食物，还真是很拼。”兰溪冷笑，“其实血摇篮复仇的目标已经基本达到了，从现在收手也不会有太大损失。以此为条件换取宋瑾的妥协一点都不吃亏，这算盘打得很精。” “生存本能而已。”谢司笑笑。 “但他们的生存本能，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兰溪看着他，“我倒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在这件事里表现的这么积极？你会主动愿意为他们出力，是不是你们之间还有某些约定，我们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切计划的全貌？” 谢司笑而不答。 “谢司，你别忘了，安排我的主动权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宋瑾说，“我知道生产食物需要活着的培养皿，如果我死了，你们就一无所有了，你不要逼得太紧。” “我很重视这一点的，所以才会找到谢宁，”谢司说，“谢天谢地，她还有这点用处。”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宁抬起头。 然而谢司已经做了一个手势，冷声说：“请你安静，提你并不等于需要你说话，我不想看到你又哭又叫的。” 谢宁的脸色微微发白。 兰溪简直怒不可遏：“狼心狗肺的东西！她是为了你才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的！” 谢司嗤笑一声：“那又怎样呢，你有没有问过她来这里打算干什么？你以为她只是想跟我叙叙旧？” “什么？！”兰溪一愣。 “空有悲天悯人的善心是没用的，兰警官，我就是最讨厌你这一点，”谢司冷笑，“我们之间的 事情你从来不知道，你也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去理解女人的内心世界，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批评我？” “你知道吗，我讨厌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他说。 “…但她呢？我已经看到了她生命的尽头，她一辈子都要守着那间小诊所。她要的是她心目中宁静祥和的生活，但却是让我窒息的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你问我为什么愿意为血摇篮办事？这就是答案，只有他们才是我真正自由选择的，只有他们的世界是我发自内心愿意主动留下的地方！” “我只是想要一个能够自由呼吸的空间，但我出生的锡林，成长的桐城医院，为之服务的蔷薇密会都无法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连我唯一的亲人都不理解。是梁以道帮助我来到了这里，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愿意用自己的意志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哪怕跟我在一起的人是罪恶而不可饶恕的——我这样的回答，足够真诚了吗？！” … 空气一片寂静。 这是谢司第一次真实地说出他自己。 一直以来，他都在欺骗他们，伤害他们。他变换着身份为不同的人卖命，目睹他人的伤痛却乐在其中。 而他想要的不是权力或者财富，他只想自由的活着，哪怕这个选择是不被世间所容纳的。 成长的世界没有给他自由，他就自己去寻找。 哪怕他找到的，只是一片黑暗的深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24 七日塔 七日塔 餐厅里寂静无声。 谢司的话让所有人都一时静默，连谢宁都没有吭声。 她的沉默，就证明了谢司所说的全部都是真实的。他已经受够了这个糟糕的世界，早就不再留恋自己的故乡和亲人。 因为家庭悲剧而走到歧途的人，一个不能饶恕却可悲的人。他生性平常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庸，如果身在平常的环境里或许只会有一段平常的人生。 但现在，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在这时候，似乎应该有人出来规劝他两句，在场的都算是他的熟人或者朋友。然而沉默的场面持续了很久，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由谁来说才是最合适的。 只有一个人并不在状况。 是宋幽。 这时候，只有他还在自顾自的吃饭，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刀叉餐具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碰撞，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清晰却又有些刺耳。 带着一种微妙的讽刺。 他似笑非笑的，完全没有对谢司的话有一点动容。 谢司的视线朝他这边过来。 他冷眼看着他：“你有什么意见？” 宋幽嗤笑一声：“你就存心欺负这些傻瓜吧，只有他们会同情你这种自己走上歧路的人。特意哭惨有意思吗，多大岁数了还委屈巴巴的？别为只有你一个人这辈子过得苦，想不开可以去叙利亚治治你的矫情病。” “…” “噗。”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笑。 这说的也太直白了。 毕竟是宋幽。 只要有任何看不顺眼的事，他都不会委屈自己忍耐。别人有多惨跟他有什么关系，现在又不是比惨大会，不需要比看谁哭得响。 谢司坑了他不少，他们是同胞又曾经是同行。宋幽从不诉苦，更不爱看别人哭哭啼啼，他只知道谢司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把一切都弄得很难看，让他非常不爽。知道这个就足够了，管他是什么原因呢。 “换点像样的话题，别让我吃不下饭。”他说。——然而，他盘子里的食物其实已经快吃完了。 谢司气得没说话，隔着虚拟影像也能看出他糟糕的脸色。 在发出邀请函的时候，他竟然没想到有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对手气死，还主动给他们提供饭菜 恢复体力以便骂人，这恐怕是他的失策了。 “宋幽，你就是改不了嘴硬的毛病。”他勉强挤出一丝笑。 “我毛病可没你大。” “别忘了你们的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真好笑，不会吵架就只能放狠话威胁？”宋幽冷笑着瞥他，“谢司，你当反派能不能稍微有点风度了，你不行我来？” 谢司：“…” 其他人：“…” 如果不是因为环境特殊，恐怕早就已经有人憋不住的笑疯了。 宋幽当然不是真的想当反派，他只是有情绪就要直接表达出来。哪怕小命真的被人捏在手里，该吵的架还是要吵，这就是他最让人佩服的地方。 “别逗他了，万一他一个激动，真的把大家杀了怎么办？”宋瑾终于忍不住说。 再让宋幽继续下去，局面就真要失控了。 宋瑾知道谢司是个神经很敏感的人，如果换成莫思欢或者兰溪被骂两句可能没什么反应，但讽刺谢司就好像是在往他的心上扎刀。他欠缺的是来自生存环境的认同，所以面前越是有人不服他，他就越生气。 宋幽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兴致勃勃地跟他吵。 他实在憋得太久了。 这家伙，绝对是在疗养地没人说话实在憋得太久了。 蔷薇密会基本已经架空了他的权力，于是他整天没事干只能胡思乱想。想到那些被欺骗被背叛被偷袭的往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必须要找人骂两句来出出气。 宋瑾终于明白，为什么宋幽愿意千里迢迢跑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受苦。其实他没必要理睬这件事，收到邀请函只需要交给蔷薇密会他们自然会处理。 他是看到寄件人姓名写着谢司才决定亲自来这一趟，这混账实在太坑了，之前因为总是找不到他，才没法拿他出气。现在他竟然主动现身让他上门去骂，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 宋瑾庆幸莫思欢在这段时间里竟然能一直都忍着不吭声，平常这时候他早就要跟着发表意见了。然而他一转头，却看到那家伙正缩在餐桌一角使劲憋笑，那艰难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忍耐不住，爆发出洪钟般的笑声。 …真是难为他了。 也真是难为谢司了。 你们给反派一点面子好吗？ 听到宋瑾的提醒，宋幽总算安静下来，这气也撒得差不多了。 他低头继续去吃饭，吃完正餐又吃甜品，旁若无人的样子似乎刚才根本就没有说过话。 谢司的脸色依然难看，但两人不再吵架，总算让局面稍微控制住了一点。 “你们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里，这不是玩笑，”他说，“闹出人命不在这次的计划中，但如果再继续捣乱，血摇篮的耐心是有限的，到时候我可保不住你们。所以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确切的回答，我提出的条件到底能不能答应？” “被留在庄园里的设备，是什么样的？”苏暮夜问。 这时候，只有他还在认真交流了。 无论其他人怎么闹，他都始终置身事外的旁观着这场闹剧，不表达任何意见。宋瑾怀疑他可能也是在艰难地坚持保持淡定，但从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最后，还是只有你才能正常沟通。”谢司笑笑。 “但我不是那种吵几句架就能消气的人，”苏暮夜看着他，“没时间陪你玩了，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血摇篮的生活地区分散，地理环境差别很大，所以根据现实情况所使用的设备也大不相同，”谢司说，“被带到庄园里的设备是能够跟内陆地下水产生反应的蓄水塔，他们称之为‘七日塔’。也就是需要七个日夜，就能够生产出足够数量的海藻作为食物，能满足中等规模群体的需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蔷薇密码》正文 525 危机和转机 危机和转机 “食物的生产规模和设备规模是成正比的，这座塔应该很大？它当初的设计者是谁，没有告诉过你们任何情况？” “没有资料，原因稍后我会解释，”谢司说，“目前只能推测这座塔无法空手搬动，确实具有一定规模。但十五年前这里交通不发达，运输条件落后，很难把极为笨重的大型物件从遥远的国外运送到深山里。所以塔或许可以拆分为多个部件，等到庄园再进行组合与地下水道相连接，就能还原成一套完整的设备。” 苏暮夜想了想，根据他的讲述就得到一个条件——利用培养皿养育海藻，需要大量的水源。 如果把水当作生产原料，地下水道就是原料的储藏地点。以普通的思路推断，原料的运输方法和途径应当尽量简洁方便，所以塔和地下水道的距离应该不远，甚至有可能就在那里， 他问肖爵：“这里的地下水道地图有吗？没人想到进去搜一遍？” 肖爵说：“我们手里只有这座庄园最初的设计图，而在当年案件发生的时候它已经有数十年的历史了，资料都已经过时。地下水道经过长年累月的冲刷腐蚀，实际结构与资料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当时搜索队遇到障碍而且识别不清方向以后就撤退了，并没有想到那种地方会隐藏着什么秘密。” “其实就是不想找了吧。”谢司冷笑。 “尽快把设计图给我，过时也无所谓，”苏暮夜说着问谢司，“这里能上网吗？” “随意，但你们与外界互相传送的资料都会有记录。” “意料之中，谢谢你告诉我们。” “听你的语气，这就算是接受我的条件了？”谢司看着他，“你的意见能代表其他所有人吗？” 苏暮夜朝餐桌环视了一圈，用沉默询问着他们的意见。 至于他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从未变过。 “为什么要答应他？”兰溪略微不爽，“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做阶下囚。” 莫思欢也不服气：“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被他牵着鼻子走？就不能直接把这家伙的真人找出来干掉吗？！” 苏暮夜无奈一笑。 谢司倒是有些得意了：“有时候寄人篱下不得不忍耐，这一点苏教授就比你们识时务得多。” 其实他也不算难相处，只要他们别像宋幽那样处处跟他对着干就行了。 好好合作，一切都可以商量。 宋瑾也想说点什么，然而他刚想开口，餐桌底下突然有一只手把他按住了。 是宋幽。 他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吃着甜点，却在用这种方法暗示宋瑾不要多嘴。——他似乎也同意苏暮夜的意见。 宋瑾非常纳闷，而这时候，兰溪突然也不说话了。 餐厅顿时变成一片诡异的寂静。 谢司见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突然都想通了吗？我的宿敌们，面对生死关头你们好像也不如此？人毕竟都是珍惜生命的，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赌气把它丢掉。” “你说的对。”肖爵笑笑。 莫思欢在旁边迷糊了一会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似乎只有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这几个人都已经在这种蕴含深意的静默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他们都认为应该同意谢司的条件。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们连他在哪里都不清楚，如果他… 突然，他明白了！ 原来如此。 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或者也能说是一招守株待兔！ 谢司并不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对手，相反他浮躁冒进，唯一优势只在于积极的行动力。刚才经过和宋幽的一番争吵，他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这时正是诱导他做出错误决定的好时机。 同意他的要求，正是为了弄清楚他究竟藏在哪里。 森林里信号微弱，但虚拟影像却看得十分清楚，这说明信号源就在附近。谢司很可能就隐藏在庄园的某个角落而且行动自由，他随时都能设下新的陷阱或者与外界联络寻求援军。只要他保持这种自由的状态，他们的处境就很被动。 然而，这种看似他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其实暗含着一些风险，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血摇篮因为不通晓普通人的语言才特意选择他作为同伙，成为中间人，由他负责通报两边的情况直至计划彻底完成，他对自己所掌握的权力很满意。但在这其中蕴含的风险他预先并没有准备解决办法，那也就是——当谢司遇到意外失去行动力的时候，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替代他。 所以，危机也就是转机。 被邀请到庄园的客人看似受着寄人篱下的委屈，但事实上拥有反败为胜的转机点。 只要将谢司找出来并且毫无痕迹的干掉，血摇篮就会失去对情况的把控力而暂时成为一盘散沙。 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将他们各个击破了。 逼谢司出来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利用一些计谋让他毫无知觉的主动现身，唯一能利用的也就是他所需要的东西——七日塔。其他时候他可以把自己藏起来，利用虚拟影像传达信息，然而一旦找到那座塔就必须亲自确认任务是否真的完成了，这时候他就必须从藏身处走出来。 决胜的关键点，在于让他觉察不到他们的真正打算，误以为局面依然掌控在他的手中。而现在通过宋幽这场闹剧他已经放松警惕，并且气急败坏，急需找人认同。因此对比宋幽的不讲理，理智的苏暮夜就成为一个容易沟通的对象，谢司相信他的理智反应是真实的，而这就是他在这短暂瞬间觉察到 的机会。 他要利用这个机会。 既然谢司喜欢欺骗他人，他就同样以心理陷阱来回敬他。 庆幸的是在场的人都很机灵，在无法当面沟通的情况下，或早或晚都理解了他的想法。 没有必要再计较谢司的嚣张，重要的是把这条路走下去，走得越远就越能让对手以为他们已经胜利在望。成功只看最终结果，中途的妥协和退让都是为了最终得到在逆境中的一线生机。 也得到一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