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离开我》 正文 1.重逢 《那就不要离开我》 文/南书百城 20190103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一 “名字叫什么?” “容屿。” “年龄?” “十八。” “来博览会干什么?” “路过。” “你路过?!”对面的民警突然炸了,把桌子拍得雷霆万钧,“你看没看过航空器安全管理通告?知不知道北城禁飞无人机?” “” “你不是第一次了吧?以前飞行器就被打下来过吧?知法犯法,屡教不改,你把派出所当什么?” “” “说话!”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光柱幻化成一束束,照出一粒粒飞扬的尘埃,安静地铺陈到地板上。 空气中静默半天,少年微微眯起眼,清晰地看到自己身后那个纤细沉默的影子微微一颤,脑袋上醒目的呆毛也跟着晃动。 ——嗤。 他在心里低笑。 微顿了一下,才舔舔唇,拿出认真认错的态度,像模像样地叹息道:“您小声点儿,别再吓着她。” 这声音清越低沉,带点儿难以捉摸的痞气,像刚刚度过变声期的男孩儿,骨子里却又透出矜持疏远的气息。 倪歌正握着手机坐在一旁沙发上给哥哥发消息,突然被点到名字,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阳光顺着侧脸往下滚,划过白皙小巧的下巴和落在肩膀上的黑色长发,露出一张干净无害的,少女的脸。 民警见她望过来,赶紧安慰:“没事姑娘,我没凶你,你别怕啊,我这儿正替你教育他呢。你坐会儿,坐会儿你家里人就来接你了。” 倪歌从没遇见过这种事,不知道该说什么。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小声的:“谢,谢谢叔叔。” “你好意思说?”安慰好她,民警同志重新板起脸,敲桌子教训容屿,“今年第几次了?你今年是第几次坐在我这儿?笑,你还有脸笑?” 容屿坐在椅子上,长手长脚,捂着脸,憋不住地低笑。 “对不起,我认错。”半晌,才扶着额头,一脸严肃地作宣誓状,“我今天那无人机是真失控了,才不小心冲进禁飞区。” 微顿,他又善意地补充:“不过,把人家姑娘头发削下来一截——这事儿,它真是个意外。” “你还有脸说!”民警瞪他。 无人机飞进博览会禁飞区,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专干这个的,每次会议戒严,光是打也能打下来不少低空飞行器。 这年头无人机普及,市民们都没什么恶意,就是皮。 往常逮着人,情况不严重的,教育几句也就放了。 但今天这位容首长家的公子,翻翻记录,算是今年第三次了。 他那小破飞行器哼哼唧唧,到处晃悠,天天徘徊在禁飞区边缘,屡屡栽进违法的深渊。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不仅屡教不改,今天还持凶伤人。 人小姑娘在路上走得好好的,那无人机跟天降砍刀似的,直直往人脑袋上冲。 螺旋桨搅进长发,他把两个人带到派出所拿剪刀人剪了一截头发,才把无人机取下来。 “你坐着,好好反思一下。” 训半天也训累了,民警同志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抽出两个纸杯接水,将其中一杯放到倪歌手里:“来,喝点水。” 倪歌有些意外,赶紧接过来:“谢谢叔叔。” 小姑娘长头发白裙子,双腿并拢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个子不高却长得很精致,整个人仙气飘飘,看起来乖乎乎的。 就是瞧着这周身的气度,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 他笑:“客气。” 下一秒,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来。 民警走到外面去接电话,隔着半面墙,倪歌听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容首长对还是那个事儿诶,那也行是,我教育过了那肯定啊,那我肯定没有留情面” 倪歌眨眨眼,默不作声地猜: 打电话来的人一定是容伯伯,也一定像小时候一样,再三强调“如果容屿惹了事,不需要留情面,能骂多惨骂多惨”。 她眼角微弯,眼里不自觉地浮起三分笑意。 容屿盯着影子,若有所觉,突然回过头,投来轻飘飘的一眼。 四目相对,倪歌眼里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 容屿眯眼:“啧。” “行了,你走吧。”挂断电话,民警同志走回来,“回去好好做人,不要再干危害公共治安的事。” “得嘞。” 鉴于自家老爹已经耳提面命过一百遍,容屿表现得恭顺可亲,“谢谢警察叔叔。”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倪歌的手机也震起来。 她划开通话,简单地“嗯”“好”了几声,站起身,走过来:“叔叔,我哥哥到门口了,我也先走了。谢谢您。” “没事没事。” 容屿脚步一顿,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两个人几乎前后脚走出派出所。 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候,晚霞连天,残阳西斜,云朵纷纷散成鱼鳞状。 倪歌左顾右盼没找到倪清时的车,想去路对面等。刚走到街角,突然被叫住: “那个——” 脚步微顿,她回过身。 容屿背后的天空高而远,夕阳在天边晕染开一片柔软的黛紫。他离她几步远,长手长脚,身形高而挺拔,眉眼漆黑,头发剪得很短,脸部轮廓利落分明。 只是穿着最简单的短袖短裤,也和记忆里一样,清俊得令人难以招架。 “呐。”容屿神情依旧闲闲的,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撮头发,放在手心里给她。 “我刚刚从螺旋桨上取下来,一根都不少你的。” 指天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他那无人机失灵了,不知怎么就冲出安全区,直直地拐到她身上。 “不过”他想道歉,话到嘴边,变成一句干巴巴的,“反正你,不是,头发多么。” 晚风带着熏热的花香,倪歌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柔顺地伸手把头发接过来。 然后,她软声:“容屿。” “嗯?” 下一秒,小姑娘眼眶不知怎么就红了。 她攥着那撮头发,恶狠狠地砸到他身上,生气起来声音也是奶的:“你烦死了!” 然后像是怕他报复似的,转过身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一溜烟就跑了。 晚霞漫天,少女乌发明眸,裙摆飞扬。 容屿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直到风吹散她刚刚砸在他胸口的那几根柔软的长发,他才慢慢眯眼,饶有兴致地道—— “几年不见了,脾气见长啊。” 九岁之前,倪歌一直生活在大院。 论资排辈,她是这儿最小的一个姑娘,加上早产病弱c身体不好,因此格外受照顾。 独独容屿不吃这套。 所以尽管那时她年纪小,但死死记得一件事:虽然容伯伯家的哥哥长得非常好看,令人垂涎欲滴,但他乖戾而且暴脾气,性格难以捉摸c动不动就骂脏话,是不能惹的。 所以当倪清时云淡风轻地提议“阿屿也在?那不如叫他一起上车吧”时—— 倪歌一张脸都吓白了:“他,他也要去聚餐?” 为了给阔别多年c回归北城的小女儿接风洗尘,开学之前,家里人特意设宴小聚,邀请了一些交好的邻居。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然包括容屿。 “怎么了?”倪清时不解,“你们小时候关系不是挺好的么,我记得他还送过你很多航模?” 倪歌舔舔唇,眼见刚刚被她甩在马路那头的容屿已经提着外套和几近报废的无人机溜达了过来,赶紧鸵鸟似的,飞快躲进副驾驶:“没,没事。” 开玩笑。 她五分钟前才拿头发砸过大魔王。 会不会被杀掉啊。 下一秒,容屿闲闲立到车前,朝着车窗,唇边噙抹意味不明的笑:“清时哥,接你妹妹呐?” 倪歌不自觉地往里缩了缩。 “什么我妹妹?这也是你妹妹。”倪清时轻笑,发出邀请,“上车吧,一起去吃饭,你爸妈都已经过去了。” 容屿嘴一咧:“得嘞。” 他迅速爬到后座,倪清时开车之前,不忘低头帮妹妹检查安全带:“下午不是去博览会了吗?怎么突然就派出所半日游了?” 起初接到派出所电话,他还非常难以置信。 尽管倪歌这些年在南方治病c两个人联系不多,但他这妹妹从小就乖得跟什么似的,从来不会主动惹事。 “因为”倪歌刚刚张嘴,侧面传来一道幽幽的目光。 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 她瞬间变蔫儿:“因为出了点小事故,有架无人机撞到我身上了。” “无人机?”倪清时讶异,“博览会不是禁飞吗?” 倪歌正要开口。 “那哪儿能一样?”容屿插嘴,声音浸在空调的冷气里,幽幽的,显出莫名的冷意与痞气,“倪歌头发这么长。” “” “——轻而易举,就能勾走无人机的魂。” “” 一到酒店,倪歌立马扑到父母身边。 在座都是熟人,小姑娘从小到大就乖,现在长开了更是漂亮,街坊邻居们格外热情: “倪倪,我听说你当时是为了养病才走的,现在回来,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南方空气就是好呀,我看倪倪在那儿待几年,皮肤都变白了。” “哎,这话怎么说,倪倪以前也挺白的,这不是小姑娘这几年长开了嘛。” “开学该读高中了吧?倪倪学籍在这儿呢,是得回来高考啊,不过会不会不适应这边的学校?” 一群人七嘴八舌,倪歌笑吟吟地一一回过去:“最开始确实是为了治病,但后来觉得南方环境也不错,就在那儿多住了一段时间。” 有个伯伯笑着问:“倪倪一走就是七年,想不想你院儿里这群小伙伴?” 倪歌笑眯眯:“当然想呀。” 然而下一秒,伯伯接着问:“这在座的名字,你都还能叫得上来吗?” 这个就 倪歌顿时有些窘。 当c当然是不能的了。 “我走的时候,他们都还不长这样” 青春期的小孩儿都抽条似的疯长,就大院里男孩们这个吃激素般的成长速度,根本就一年一个样。 伯伯没什么恶意,逗小孩儿似的,哈哈大笑。 “那要不这样。”有个瘦高个儿男生和气地提议,“我们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提提名字,你肯定就都想起来了。” 倪歌大大方方地点头:“好啊。” “就从我开始吧。”瘦高个儿笑道,“我是宋又川。” “我是” 倪歌一一向他们打招呼,眼睛亮晶晶的,弯成小小的月牙。 “对了,还有个黎婧初。”宋又川突然想起,“她是前几年爸爸工作调动才过来的,你不认识。她参加作文比赛去了,得过段时间才回来。” 倪歌刚要点头,宋又川又笑:“不过你别担心,她拿了国一,回来肯定要请我们吃饭,等吃饭的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自我介绍绕一圈,轮到最后一个人。 容屿一言不发,长手长脚,一大只地坐在她的对角线,抱着手不说话。 “这个。”宋又川突然笑了,勾住他的肩膀,“这个,你忘了谁,你都不能忘了他。” 倪歌:“” 她下意识,小心翼翼地咽咽嗓子。 “你屿哥从小自闭,不会说话,从不参加社交活动,对一切饭局不屑一顾,连自我介绍都不会做。我们整个大院儿,就数他最可怜了。”宋又川满嘴跑火车,“就这么一个冰冷孤独,寂寞又无助的人,只有在听到你回来了的消息时,他沉寂已久c冰封千里的内心,才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倪歌:“” 您还挺会用成语? “瞎几把胡说什么。”容屿眉头微皱,懒洋洋地作势踢他,“滚。” “当然了,这都不是重点。”宋又川丝毫不受他影响,一本正经,认真严肃,“最要紧的是——” 倪歌眼皮猛跳。 一种奇怪的预感,突然张牙舞爪c势不可挡地向她扑来。 下一秒,宋又川声音波澜不惊,掉到她心头,仿佛有惊雷落地: “——他是你未婚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婚约 回北城之前,倪歌妈妈私下里和她约法三章: 一,好好学习,少生是非。 二,远离容屿。 三,如果容屿提起婚约,就当这件事不存在。 第三条是倪歌最震惊的。 她不过就是离开大院儿c去南方姑姑家养了几年病,怎么刚一回来,就莫名其妙背负上了这么一桩祸事般的婚约? 妈妈在电话里含糊其辞:“等你回来再说。” ——然而回来之后,妈妈仍然没告诉她缘由。她故作不经意地问起,被对方温温柔柔的一句“妈妈不会害你”,就给堵了回来。 是以眼下宋又川再次提起这件事,席间又没有其他长辈接茬,她满心满眼都是尴尬:“我” 然后就卡在这里。 “我”了半天,倪歌还是无话可说。 容屿见她半晌说不出话,慢慢收起脸上懒散漫不经心的表情,下颚不自觉地绷紧,眼神实实在在地冷下去。 又过去一分钟,她还是磕磕巴巴地停在原地。 宋又川惊了:“我去,你不是吧?真忘了?” 倪歌有些难堪:“我确实不记得” 我什么时候跟他有过这桩婚事啊!!征求过我的同意吗! 容屿撇下唇,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了。 宋又川离他近,只觉得身边的人瞬间变成了一大坨冰,浑身散发出冷厉的气息。 “那那那那都不是事儿!”眼见要翻车,宋又川赶紧改口,“倪倪那时候还小呢,我八九岁也什么都记不住!我们院儿里这乌泱泱的人,谁八九岁能记那么多人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长辈们都乐呵呵地没开口,其他同龄人赶紧附和: “那是,屿哥这脸上没疤没痣没瘤子的,记不住可太正常了!” “是啊,倪倪要记爸妈要记哥哥还要记警卫员c勤务员,那好多人呢!得多大的脑子才能记得住!” “来吧,让屿哥重新做个自我介绍,你们就还是彼此的好哥哥好妹妹!” 倪歌:“” 她才离开几年,这群人全都改行说相声去了? 一片嘈杂里,容屿冷着脸推开凳子,站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他低声,“失陪。” 他目不斜视,一路走出门。 从她身边经过时,连一眼也没看她。 论起来,倪歌和容屿,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进医院,院儿里小孩起初都不乐意带她玩,于是她就在那群小孩里挑了个最好看的,天天黏着他。 ——这位靠颜值胜出的幸运鹅,就是容屿。 倪c容两家是通家之好,容屿大她两岁,但一点儿也没有做哥哥的样子,看到乖乖软软的糯米团子就想欺负。 所以她黏上来时,他烦透了:“跟着我干什么!” 小倪歌虽然觉得他有点凶,但她非常坦诚,小心翼翼地指出:“你好看。” 容屿扭头就走。 但这一点儿也没打击倪歌的热情,她在这种事情上超级一根筋,大院儿里每天都回荡着: “容屿哥哥,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奶茶铺子,我请你喝饮料好不好?” “容屿哥哥,你有没有看最新的那期漫画?我借你看呀。” “容屿哥哥,你想不想玩游戏机,来我家玩呀!” 她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容屿一边心花怒放,一边又生出被包养的错觉。 他费解极了:“你一个小学生,哪来那么多零花钱?” 小倪歌见怪不怪:“不用买啊,都是我抽奖中的。” “??” 她两颊笑出小梨涡:“我有超能力,我运气超好。” 小姑娘眼睛又黑又亮,容屿愣了一下,板起脸:“那也不要,都收起来。” “喔。” 停顿一阵,他有些不自然,又声音很低很低地,别扭地补充:“以后我买给你。” ——然后两人就这么,建立起了别扭的革命友谊。 后来九岁那年倪歌生了场大病,北城局势又动荡不平,她爹一咬牙,直接把她送去了南方姑姑家。 她走得匆忙,甚至来不及跟小伙伴们道别。所以后来作为弥补,她每年给容屿寄一封信。 只不过 倪歌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玫瑰吊灯出神。 没有来由地,脑海里又浮现出今晚晚饭时,他冷漠的目光。 ——来来去去这么多年,她从没收到过容屿的回复。 那时候她没有手机,写信总也收不到回复,就以为是他不想跟自己联系。 然而现在 这个家伙,一重逢就弄坏她头发也不说了,脾气比过去还要坏。 她打个滚,把脑袋埋到枕头下,郁闷地想。 ——真是讨厌死了。 开学日,倪歌被起床号叫醒。 这种熟悉感久违而亲切,她连日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 早饭过后,倪清时送她去学校,下车前,又叫住她:“倪倪。” “嗯?” 他稍稍退后一些,打量自家的小妹妹。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要参加新生军训,她也换了军训服。之前学舞的缘故,倪歌将头发留得很长,加上她皮肤白,大多数时候显得柔顺而可爱,换套衣服c将头发都梳上去,露出整片光洁的额头,倒显出几分英气。 然而英气的倪歌被他这么盯着看,莫名生出一股紧张:“很,很奇怪吗?” “不是。”倪清时笑了,意有所指地敲敲她的肩膀,“我只是在想,你这里好像,还该有一对肩章?” “我出门时就找过了,但家里也没有。”倪歌后知后觉,有些窘,“不知道是不是领军训服时,不小心漏掉了。” “没关系,这样也很好看。”见她如临大敌,倪清时笑得非常随和,“如果教官问起,你可以好好跟他解释。” 倪清时大她六岁,大学已经快要毕业,如果不出意外,将来会成为一位外交官。 这个家里,倪爸爸忙于工作无心顾家,倪妈妈大多数时候都将注意力放在哥哥身上。 现下这样被他安慰,她整个人心情都好起来:“谢谢哥哥。” 但这种好心情也没持续多久。 因为半小时后,站在操场上,她还是第一个就被教官点出来了:“出列!” 年轻的教官面无表情:“你的肩章呢!” “报告教官!”倪歌自己也说不清它去了哪儿,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心里有不好的记忆浮现出来,“我觉得可能是,丢了。” “”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把自己丢在家里?!”教官皱眉,“在这儿站着,什么时候把肩章找回来,什么时候归队!” 队伍里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 倪歌没有说话。 “听见了吗!说话!” 倪歌只好:“报告教官!听见了!” “笑!笑什么笑!”教官转头就去教训其他人,“还有那个穿裙子的!穿运动鞋的!都给我出列!” 北城夏季太阳升得很快,几句话的功夫,红光已经完全消失,阳光普照大地,周围的温度迅速上升。 倪歌站的地方刚好远离树荫,操场上不断传来方阵的训练声,她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半晌,头顶晃悠悠地飘下来一根碎头发。 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余光外暖风和煦,风声中遥遥传来一个惊喜的叫声:“诶,屿哥,那是不是你小媳妇儿?” 倪歌身形一僵。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她不敢回头,背脊崩得笔直。 “我们去前面给她打个招呼吧,反正现在教官没在呀,我从没见过倪倪穿军训服呢,你不多看两眼?” 倪歌不自在极了,背上都烧起来。 然后她听见一声极其响亮的:“哼。” 倪歌:“” 不过须臾,宋又川就蹦跶到了倪歌面前。他不敢凑太近,偷摸摸地打招呼:“倪倪!” 倪歌眨眨眼,示意她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宋又川,还看到了他身边的容屿。新学期伊始,他大概是去搬书的,穿着蓝白校服,袖子挽起卷到小臂,侧脸眉清目秀,轮廓干净利落。 “走了,川子。” 然而从头到尾,他一眼也没看她。 倪歌垂下眼,操场上刮过一阵熏热的风,将宋又川渐行渐远的声音传到耳边。 “诶,倪倪很乖很乖的啊” “她为什么会被罚站?” 静默了很久。 “嗤。” 她清晰地听见,容屿发出一声冷笑,“人家能耐着呢,她干了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 跟倪歌一起被罚站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同班同学。 女孩子叫孟媛,眼睛圆圆的,穿着条可爱的薄荷色半身裙,很衬这个名字。 好不容易捱到下训,她亲密地凑过来:“你为什么没带肩章呀?” 倪歌挠挠头:“可能是丢了吧。” “那我比较厉害。”孟媛“嘿嘿嘿”地笑,“我没穿军训的裤子。” “” 不用提醒,太明显了,我看出来了。 倪歌想了一下,小声问:“你这样,不怕被罚站吗?” “我也不想的。”孟媛说,“但我的军训服里没有裤子。” “” 倪歌难以置信:“你的军训服里没有裤子?!” “对。” 倪歌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她不敢过早下定论。 新生入学之前,军训服是和档案袋一起发放的。但卖军训服的是中间商,如果缺了东西,得自己去找他们拿。 下午还要军训,她不敢耽搁,吃完午饭就和孟媛一起往校门口跑。 到了地方才发现竟然很多人都在排队,倪歌讶异:“你们都缺东西吗?” “对。” 有的缺背心有的缺鞋,但像孟媛那样少条裤子的仍然是少数,大多都像倪歌一样,缺个肩章,或者缺个小物件。 孟媛拉着她加入排队的队伍。 轮到倪歌,分东西的卷发阿姨头也不抬:“缺什么?” “肩章。” 对方示意:“你扫码就行。” 倪歌视线一扫,见小桌上放着张打印纸,明码标价,每个物件都有各自的价格。 倪歌突然就笑了:“你确定发了吗?” 对方手微顿,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怎么会这么多人的军训服都对不上号?”倪歌开始犯轴,“我们入学时军训服已经交过钱了,凭什么再交一次?”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弄丢了?”卷发阿姨不以为意,“每年都有弄丢衣服的人,这损失怎么能让我们来承担?” “但是” “也就几十块钱的事,你买不买?不买让开,后面还排着好多人呢。” “我不缺几十块钱,但这不是钱的问题。”倪歌认死理,想跟对方理论,“就算我的肩章真是我弄丢的,可后面有人没领到鞋,还有人没领到裤子,谁会把那么大件儿的东西弄丢了再来冒领?”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来找茬的?”阿姨一口气提不上来,“我说了得付钱就是得付钱!几块钱的事在这里跟我逼逼,你不买就不要在这里站着碍眼!” “但是” “让开!” 阿姨耐心告罄,伸手就要推倪歌。 碰到她的前一秒,一个篮球凌空飞过来,分毫不差,重重砸在金属校门上。校门被带动,猛地撞到她背上,她一个趔趄,差点跪下。 “说你妈呢说?” 倪歌一愣。 下一秒,高个子少年当着众人的面,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冷笑:“怎么着,我请校长来看看,到底缺没缺东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禽兽 容屿原本在附近打篮球。 开学第一天,他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宋又川打趣:“屿哥去学生处拿了趟书再回来,就像丢了魂一样。” 北城夏天实在太热了,这阵子还在八月末,高三学生恨不得开着空调上课,可是倪歌一个人在操场上罚站。 ——想想就烦。 他坐在教室里上课,脑子里一直无限循环:她小时候身体状况那么差,会不会被晒死在操场上。但听宋又川说,她是因为没戴肩章才被罚站的,为什么不跟教官解释一下呢 可是七年前发生过那种事,她应该不怎么敢跟老师教官之类的人说话那她会不会被晒死 容屿脑子里乱七八糟,下课就往操场上冲。 结果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跟同学有说有笑。 容屿:“”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抑郁的夏天。 于是他臭着脸,一边打篮球一边想,再等等,再等等看。万一倪歌那个蠢东西中午忘了来买肩章,下午又被罚站,那他就去替她买一副 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一幕。 两方对峙,卷发阿姨先笑了:“吓唬谁呢?我跟你们校长关系好得很,谁不知道他出去进修,这半个月都不在学校。” 容屿轻笑:“哈,那来试试看咯。” 说着,他轻车熟路地点开联系人,调出通讯录。 倪歌眼尖地辨认出,他拨的是校长办公室的电话——那串数字就醒目地贴在门房,永远占线,永远没人接。 果不其然,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卷发阿姨得意洋洋:“看吧我就说,你们现在赶紧让开,别耽误我做后面那些同学的生意才是。” 容屿脸上波澜不惊,原模原样地又按了一遍。 倪歌忍不住,想提醒他办公室电话不会有人接的:“容” 容屿:“闭嘴。” “” 卷发阿姨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然而下一秒,容屿突然接通了电话:“喂?您好,杨老师。” 校长姓杨,在高三实验班带班教物理,平日里他们都直接称老师。 卷发阿姨脸上笑意一凝。 “是这样的,”少年不疾不徐,声线低沉,“我刚刚打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所以就拨您私号了——应该不会打扰到您吧?” “哎呀不打扰不打扰,”校长的声音清晰和蔼,“怎么了?竞赛有问题?” 倪歌微微偏头,抬眼看容屿。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永远胜券在握。 “不是竞赛的事。”容屿薄唇微抿,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他每多说一句,卷发阿姨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胡闹!我把这些事全权交给他们,他们就这样敷衍我!”等他讲完经过,暴脾气校长怒不可遏,“你现在就去学生处叫你李老师,叫你李老师去处理这个事!” 容屿的回应不轻不重:“好。” 可等他挂断电话,卷发阿姨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舔舔唇:“那个我把同学们缺的东西都发回去吧,我不收钱了。” 容屿没搭理她。 他下意识垂眼看倪歌,倪歌竟然也正好在看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瞳仁黑漆漆,带着点儿探寻的意味,阳光照进去时,就像点亮了一对温柔的小灯泡。 容屿突然乐了:“傻站着干什么?走。” 他拽住她的书包带,转身就走。 “同学,同学阿姨不收你钱了”卷发阿姨还在背后不依不饶地叫。 而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倪歌陪着容屿去学生处,几乎把整个午休时间都蹉跎在了这件事情上。 军训服漏东西的事情每一届都重复上演,但说来说去也就几十块钱的事,附中最不缺有钱人,没人真的会去计较。 真计较起来,才发现欺上瞒下了这么久。 不过走出学生处,容屿突然想起来:“那种人一看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你干嘛还站在原地跟她理论?为什么不直接找老师帮忙?” “因为我原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军训服一副肩章,也就几块钱。”倪歌一脸认真,“是因为看到别人看到很多人都缺东西,觉得蹊跷,才”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一天到晚想着帮谁?” 容屿突然冷声打断她。 她口中的“别人”,让他瞬间回忆起今天早上,站在她身边c和她一切罚站的那个男生——不知怎么,他的好心情一瞬间荡然无存。 倪歌迷茫地眨眨眼。 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直阴阳怪气 “其实我”她想说,她也没有一天到晚想着帮别人啊。 又被他打断:“你是给人帮忙的苦头还没吃够?” 倪歌一愣,脸色白了白。 容屿那句话没过脑子,嘴一顺就出去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是一愣。 然后赶紧去拽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要拉我。” 倪歌从没像现在这样铆足了劲儿想甩开他,憋红一张脸,气急败坏,“你烦死了!” “倪” 小姑娘尖叫:“你烦死了容屿!” 宋又川敏感地察觉到,今天容屿的气压比以往都低。 从教室走到学生处,他的头顶乌云滚滚,乌云底下电闪雷鸣,脸色随时难看得像是要砍人。 “屿哥你别那样看着我,我害怕。”宋又川打趣,“你要是不乐意搬书,我就多帮你搬一点。” 容屿抿着唇没说话,半蹲在地上清点练习册数目。 “第二节课不是下了场小雨么,我听说今天下午的军训暂时取消了。”宋又川故作不经意地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就算是没有肩章的同学,下午也不会被罚站的。” 容屿面无表情:“倪歌被不被罚站,关我屁事。” 宋又川挠头:“我没说倪歌啊。” “” 容屿板着脸起身,将练习册匀一半给他:“拿着,走。” “我说你”宋又川几步追上去,“你要是不放心她,就直接去找她呗,反正我们搬书回教室,等会儿也会路过高一的教” 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容屿突然回过头,捂住他的嘴将他一把拉回转角后。 停了两秒,转角另一头传出两个姑娘的声音: “倪倪,你先去学生处数册子吧,我洗个手马上就过来。” “行,那我先过去。” 容屿这绷着脸才放开他。 “你干什么!”宋又川“呸”了两声,立马意识到他刚刚是看见了倪歌,“你有病吧?怎么你见到未婚妻,就像偷汉子撞见老公回家一样?” “” 容屿的手顿了顿,严肃地皱眉:“你瞎说的什么几把玩意儿?” 因为军训下雨,下午没事,倪歌干脆被班主任发派来搬书了。 新课本之前已经被男生们搬走了一波,剩下的都是薄本练习册。她蹲在学生处里数数,一个黑影突然凑过来。 “倪倪。”宋又川笑道,“搬书呢?我帮你搬吧?” “又川哥哥。”倪歌惊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过。”宋又川一边说瞎话一边躬身,他当然是被逼着来的。 两分钟之前,在楼梯间里,他痛心疾首,问容屿:“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帮她?” 容屿面无表情:“我中午才刚凶过她。” “所以?” “男人面子大于天。” “呵呵。” 宋又川问:“你们班也是六十个人吗?” “嗯。”倪歌见他也开始帮忙数,连忙道,“谢谢又川哥哥。” 她的声线偏清脆,一旦音量降下来,就显得很软,像是一指头戳在糯米团子上。 所以这句“哥哥”,把宋又川叫得一个激灵:“别别,客气了客气了,你以后在学校直接叫我全名就行。” 每次倪歌叫他们哥哥,容屿的表情都像是要杀人。 倪歌笑笑没说话。 过了会儿,宋又川叫:“倪倪呀。” “嗯?” “你怎么跟你容屿哥哥吵架了?” “没吵。” 是她单方面嫌他烦。 而他对她压根儿就不屑一顾。 “别骗我,我都看出来了。”宋又川满嘴跑火车,“吵架怎么行呢?大家兄弟姐妹一家人,要好好相处才对啊。” “不是”倪歌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句,“是他,我回来之后他好像一直不太开心。” “他可能是觉得你把他给忘了,让他颜面扫地c伤他自尊吧。” “” “像他那种,连剪个头发都要被老爹强压着去的骚男人,是很好面子的。” “” “可是,我明明就没有忘”倪歌脑子里灵光一现,捉住宋又川,“你上次说他,他是我未婚夫?” “是啊,之前有女生告白,都被他用‘我有未婚妻’做理由,通通推辞掉了呢。” 上次聚餐,长辈们都在,她也没能揪住好好问问。 得到肯定,倪歌的世界简直五雷轰顶:“我他为什么!为什么啊?!” 宋又川:“” 小妹妹看起来好像对这桩婚事非常不满意的样子。 “那得说回你走的那年吧” 倪歌当时刚刚从icu转了普通病房,倪爸爸正帮她联系南方的姑姑,挑选适合养病的地方,考虑帮她转院。 就那么个空档,病房里不知怎么,混过去一位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看着小女孩,摇头晃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我那时候也还小,记不清具体内容,反正他叽哩哇啦说了好多。”宋又川凭记忆复述,“但大概意思就是,这小姑娘命不是太好,可家里条件太好了,她这个命格受不住。如果找个合适的人,阴阳交合,之后就能平平安安,生活得很好很好。” 震惊的倪歌:“??” 这他妈什么禽兽算命先生?她那时才多大?! 她难以置信:“我那时候才九岁啊!” “不是,你冷静点,听我说完。”宋又川很镇定,“这江湖术士说这种胡话,肯定没人听的。所以他又说,就算现在不急着阴阳交那什么,找个人先订婚也行。” 倪歌:“” 她小心地猜测:“然后我爸妈就,非常随意地,定了容屿?” “不是,然后你爸妈就叫保卫科,把算命先生轰出去了。” 倪歌:“” 她不解:“那为什么” “因为,虽然当时所有大人都没有当真。”宋又川微顿,认真地转过来,“但是容屿当真了。” 倪歌一愣。 “他很认真地跑到你爸妈面前,说” ——叔叔阿姨。 ——我想娶倪倪。 ——让她嫁给我,好不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大佬 风带起办公室白色的窗帘,吹得一室盈盈花香。 倪歌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倪倪我回来了!咦”孟媛蹿进学生处,见书堆前还蹲着个少年,微微一怔,“这是” “我是高三的,恰巧路过。”宋又川笑着自我介绍,“我顺路,帮你们把书搬过去吧。” 孟媛当然没意见:“那谢谢学长啦!” 等宋又川和她们一起把书搬回去,孟媛八卦地问倪歌:“倪倪,你竟然认识宋又川?” “嗯。”倪歌点点头,“我们两家是邻居。” “青梅竹马吗?太让人羡慕了吧!”孟媛两眼亮桃心,“你转学过来的不知道,我们好多从附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女生,以前就特别喜欢宋又川和容屿。” 倪歌意外:“初中?” “你的关注点真奇怪。”孟媛大笑,“是啊,初中最容易萌动少女心呀,难道你在初中时没有喜欢的男生吗?” 倪歌:“” 这个太难有共同话题了,倪妈妈从小就教育她好好学习c别想有的没的,所以尽管读初中时母亲不在身边,当时最困扰她的也只有两件事: 1c容屿为什么不回信,他还活着吗? 2c明早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不过容屿学长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样子,以前有女生找他帮忙他都不搭理的,超级高冷。”倪歌不搭腔,孟媛自顾自地道,“而且他身边有黎学姐了比起他,好像还是宋又川比较好攻略啊。” “学姐?”倪歌捕捉到一个词,“容屿还有官配cp?” “对,就是高三的黎婧初,跟他同班那个。虽然不知道学长喜不喜欢学姐,但学姐应该挺喜欢学长的”顿了顿,孟媛笑道,“她作文写得很好,好像还用学长做原型,写过不少小说。” 黎婧初 这是倪歌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不过,你的关注点真的永远跟正常人不一样啊!”孟媛笑着掐掐她的脸,“你想想,虽然是理科c但作文写得超棒的天才学姐,和虽然脾气坏c但一遇见学姐就立马变乖的暴躁少年——这种设定,难道不是超级苏,超级偶像剧,超级点燃少女心吗!” 苏吗?哪里苏? 倪歌没说话,笑了笑,心里头,有点儿恶趣味地想—— 拿他做原型写小说,有屁用呀 毕竟,她可是,小学就,被故事男主角单方面宣布订婚了啊:) 倪歌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超苏超偶像剧”的黎婧初学姐。 军训结束之后,全校正式开学。 倪歌起床起晚了,匆匆跑到学校正好踩着点儿进校门。 她跑到田径场时,场上站满参加新学期升旗仪式的学生,她看到一个一班的牌子,没仔细辨认,就匆匆加入了队伍。 “请没有归队的同学尽快归队,体育委员尽快整理队列,升旗仪式马上开始;请没有归队的同学” 广播一遍一遍地催,倪歌站在队伍里,感觉前排发生一阵骚动。 “我不是按身高给你们排过队了吗!”骚动的点伴随着一个低沉清澈的少年嗓音,散发着不耐烦的大佬气息,一点一点朝队伍后面挪,“这哪儿来的腰椎间盘这么突出,矮得快陷进地里了还敢站中间,你知不知道队伍到你这里都凹” 突然停住。 倪歌崩溃地捂住脸。 “你他妈。”容屿大佬面露震惊,脸色非常不好看,“你怎么会站在高三的队伍里?” 倪歌:“对c对不起,我可能是还没睡醒” 容屿抬起头。 “这谁啊?啊?这谁?”他手里拿着张卷成筒的卷子,作势在倪歌身旁的男生身上戳戳戳,“新生认不全同班同学,混到我们班队伍里来了,你也不认识同班同学?你都不提醒一下?” “这不是新学期么”被他戳戳戳的男生涨红着脸辩解,“我以为她是插班的新同学,再说了,长得这么好看,人家来都来了,谁还好意思赶人走” 宋又川在旁边狂笑不止。 容屿冷下脸:“再说一句?” 男生立刻闭嘴。 倪歌以为下一个挨揍的就是自己了,颤巍巍地往后躲。 下一秒,被他揪住。 容屿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嗓音低得像一句简单的提示:“站队伍最后面去。” 站在这里,实在太显眼了。 “我要不要回我自己班上?你给我指个方向就行。” 容屿抬头看了眼升旗台,升旗手已经就位了。 “升旗仪式马上要开始了,别瞎跑。” “喔。” 倪歌乖乖跟着他去队伍最末端。 一路吸引班上女生,有意无意地往她的方向看—— “这谁啊,容屿认识的么” “卧槽!现在小学妹也太有心机了吧,我高一都想不到这种招数!” “啊,我觉得就是单纯走错了吧,我高一时还走错过教室呢,你们太大惊小怪了” 容屿脚步微顿,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去,立刻一片噤声。 倪歌走到队伍末尾,容屿在她身边停住脚步。 倪歌微怔:“” 和她一起站在了队伍末尾? 没等细想,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 新学期第一次升旗总要郑重一些,校长和书记按照惯例展望未来之后,进入最后一个环节:“接下来的环节是国旗下的讲话,演讲人:高三一班,黎婧初。” 倪歌微怔,耳畔响起潮水般的掌声。 她下意识抬起头,发现看不到升旗台,于是又不自觉地踮起了脚 容屿若有所觉,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看她一眼。 倪歌:“” 她小心翼翼地放平脚跟。 “同学们老师们,大家早上好,我是来自高三一班的黎婧初。” 人暂时是看不到了,但广播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她在演讲里分享自己假期参加竞赛的经验与过程,并在结尾不能免俗地做鸡汤式总结,“如果你想现在舒服,那就去睡觉;如果你想要将来舒服,那就去努力。我相信高三学子!必将” 倪歌没再听下去。 她的手机震了震。 她摸摸口袋,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容屿的表情,然后偷偷摸摸掏出手机。 屏幕上弹出一条倪清时的短信: 倪歌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容屿目光一斜扫见她的手机,厉声呵斥:“升旗仪式还没结束!手机收起来!” 倪歌赶紧慌慌张张地关掉手机。 停了一下,她突然想到。 等等,她为什么要这么慌张。 倪歌:“” 今晚一起回家,她真的不会被扔在半路,然后暴尸荒野么:) 升旗仪式最后一个环节结束,黎婧初穿过人群往班级队伍的方向走,倪歌脚底抹油打算开溜。 刚走出去半步,就被容屿揪住后衣领:“你再瞎几把跑?” “我”倪歌虚弱地反抗,“我能找到回班的路。” 容屿没说话,但也没撒手。 “阿屿。”下一秒,她听见一个女声。跟刚才广播里传出的如出一辙,只是真人的嗓音,好像要更甜一些。 倪歌转头,看到一个高个子小姐姐。 她穿着红格小裙子那套校服,白色针织衫,胸口打着整洁的领结,马尾高高束起。因为个子高挑又背脊笔直,露出白皙漂亮的天鹅颈,连胸线也非常完美。 倪歌突然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 黎婧初见容屿拽着个小姑娘,有些讶异:“这是?” “这是倪歌,我们院儿的团宠。”宋又川笑道,“反正迟早要见面的,不如现在把自我介绍做了,她刚转学回来,读高一。” 听见这个名字,黎婧初明显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恢复过来,笑道:“你好,倪倪。” “你好,学姐。” 倪歌也笑着打招呼。 她扭来扭去想让容屿放开她,黎婧初奇怪:“你们这是怎么了?” “有个蠢东西迷路了,找不着教室,”容屿声音很冷淡,眼里却带着点儿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我正打算亲自送她回去。” 他话音刚落,广播散会,前面的班级队伍纷纷作鸟兽散。 倪歌眼前一亮:“你别拽着我,我看到我的同学了!孟媛!” 孟媛小动物似的转过来,见到她眼前也是一亮,赶紧走过来。 “那我跟我同学走了。”倪歌从容屿手中脱身出来,“容屿哥哥,又川哥哥,学姐再见。” 容屿正要开口,黎婧初笑道:“再见倪倪。” 于是容屿闭上了嘴。 回去的路上,宋又川笑嘻嘻:“你俩前两天不是吵架了么?这就和好了?” 容屿作势踢他:“滚。” “别啊,跟媳妇儿吵架c和好有什么丢人的?不都说床头” “差不多行了。”容屿打断他,“她才几岁,天天拿她开玩笑。” “天啊,说得好像你很老一样。” 容屿没说话。 那天搬书回来之后,他才知道宋又川跟倪歌说了当年的事。 其实他当初也没想太多,她那时太小了,因为畏寒,每年冬天都裹得层层叠叠,像颗蛋似的。面对她时,他老是有种养崽子的感觉。 宋又川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又在思考如何进行阴阳交合:“那你要是没那方面想法,当初干嘛跟她爸妈说想娶她?” 这个问题涉及了容屿的知识盲区,如果不是好友提起,他甚至根本不会去想,他和倪歌应该是什么关系。 他觉得这些事情自然而然,一切都是顺遂而完整的,哪怕七年前发生那种事,她音讯全无地离开,他在这方面的想法也没有变。在他的想象里,他们会就那么一起长大,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分开也活在对方心里。 “可能是因为”容屿眼里闪过一瞬茫然,半晌,沐浴在一片母爱光辉里,有些犹豫地道,“我当时想养孩子吧。” 宋又川:“” 然而被视为女儿的倪歌,非常不信任容屿这位老爸爸。 开学之后,北城开始一遍遍地尝试入秋。气温虽然还见不到下降,但隔三差五总要下场雨。 于是今天又下雨了。 孟媛离开之前,提醒她:“天气不好,你打扫完卫生就早点走呀,别一个人在学校待太晚,不安全的。” 倪歌含糊:“好。” 然而她其实真的很想多磨蹭一会儿 可是又不好让容屿等太久。 看着手机短信上那条精简的“下来”,她蔫儿唧唧的回了句:就来。 然后拖着书包,锁门下楼。 他没说在哪儿等她,所以倪歌一路走一路张望。走到四楼和三楼交界的地方,她停下脚步。 三楼楼梯口,站着两个人。 ——黎婧初和容屿。 “我这个假期去参加比赛,遇到了很多有趣的同龄人。” 容屿:“嗯。” “比赛的文集会出一个系列,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套。” 容屿:“嗯。” “回来之后我想请大家吃个饭,因为也很久没有聚过了你觉得订酒店和开party自己做饭,哪个会比较好?” 容屿:“嗯。” 倪歌:“” 这家伙是个机器人吗?怎么一直嗯嗯啊啊的,就不会说点儿别的? 下一秒,他突然发出一声不知所谓的叹息:“啊。” 倪歌:“?” 他声音低而清淡,嗓音发哑,读单音节的词语时,透出莫名的性感。 下一秒,他转过来,视线穿过楼梯,直直落到倪歌身上:“下来了?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糖糖 倪歌小声应了句“好”,揪着书包带往下走,主动向黎婧初打招呼:“黎学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黎婧初脸上的笑好像僵了僵。 但也只是一瞬。 她很快笑道:“倪倪。” 说着,顺势抬起手,就要来摸她的头。 “呀。”倪歌突然迅速蹲下,“鞋带开了。” 黎婧初的手摸了个空。 容屿眼底微动,不自觉地浮起两分笑。 然而声音依旧冷漠无情:“快点。” “好了。”倪歌蹿起来,乖乎乎的,“黎学姐再见。” “倪倪。”黎婧初赶紧拽住她,“我周末想约小伙伴们开个party,定在市中心的青年别墅,你也一起过来,好不好?” 倪歌微怔,然后笑开:“好呀。” “那”黎婧初眼睛一亮,转头过去,“阿屿你” 容屿没看她。 他用伞柄勾住倪歌的书包,沉声:“赶紧走,打雷了。” 倪歌被拽着跟上去:“但是,学姐她好像还有话没” “闭嘴。”他阴沉着脸,不耐烦地转过来,“雷这么大,谁他妈听得清?” 倪歌:“好,好的。” “容”黎婧初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叫住他。 她站在楼上,看着两人一起走下楼,在雨中渐行渐远。 许久,指甲缓慢而平直地刺进掌心。 附中的本部校区包括了初中和高中部,占地面积挺大。从教学楼走到门口,要走十多分钟。 雨幕潇潇,伞不大不小。倪歌离容屿太近,浑身不自在,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距离。 挪一点点 再挪一点点 “嗤。”走出去没多远,容屿突然冷笑,“你他妈再往外躲一点?你怎么不干脆站出去?” 倪歌:“” “我也带伞了。”她小声提议,“要不我自己打一把?” “行。” 倪歌开开心心地,打算翻书包。 “那你回家也自己回吧。” “” “你很独立,很有能耐。”他面无表情,“下雨而已,屁大点事?回家而已,屁大点事?” “” 他又开始无理取闹地凶她了。 倪歌委屈到爆炸,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自己哪儿惹到他了。 “我” 她有些无措,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容屿立刻也跟着她停下来,伞分毫未偏地撑在她的头顶。 但倪歌毫无意识,还在纠结之前宋又川的话。如果是那个原因的话 她抬起头,声音清脆道:“我没有忘记你。” 容屿一愣。 但眼里很快浮起不耐:“你能不能别在这儿” “但是容屿,说真的。”她小心翼翼,认真地指出,“男男性的尊严,不是靠面子支撑起来的。” “” 容屿茫然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之前又川哥说,你c你很在乎面子,说那关乎到男人的尊严。”倪歌不敢说得太直白,怕再次伤害到他脆弱的自尊,“所以我我特地去百度了一下,‘男人的尊严’到底是什么。” 答案全都是: 肾脏健康的几大标准!你的男性尊严还好吗? 中年男性的福音!维持雄风才能维护男人尊严! 几大zy蔬菜,只有这么吃,才能更好地保护男人尊严! 容屿脸色难看:“闭嘴。” “但是,”倪歌挣扎了一下,“我觉得百度说得还挺有道理,你确定你真的不是” 他打断她:“我没生气。” “那” 他咬牙切齿:“但是,你闭嘴。” “” 倪歌沉默一阵,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走到校门口,她垂眼,有些失落地爬上容家的车:“喔。” 容屿收起伞,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她的表情蔫儿唧唧的,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白团子。 看着看着,舌尖不自觉地抵住腮帮。 怎么变得这么软 摸摸湿透的右肩,他情不自禁地想—— 这样看来,她这些年一走就音讯全无,完全不跟自己联系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啊? 倪歌回到家时,哥哥爸爸都不在。 但餐桌上的菜并没有因人数而减少。 倪妈妈见她回来,一边解围裙一边笑着招呼:“回来了?快放包,洗手吃饭。” 倪歌乖乖应声:“就来。” 因为人少,倪家的餐桌总是很沉默。 倪妈妈是自由职业,婚后全职帮倪爸爸照料后方。尽管她孱弱柔软又有偏心哥哥的嫌疑,但倪歌很喜欢她。 “糖醋里脊很好吃。”于是倪歌软声指出,“不是很甜,也不会觉得腻。” 倪妈妈显然很开心:“那就多吃一些。” “好呀。” 顿了一下,妈妈问:“倪倪,你今天是坐容家的车回来的?” “嗯。” “你哥哥最近很忙吗?” “我觉得挺忙的。” “你长大了。”妈妈温柔地提醒,“倪倪,不要总是麻烦邻居。” 倪歌的动作停了停,“好。” 晚饭过后,她上楼洗澡,然后照常做作业c背书。 爬上床,盯着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七次入睡失败之后,倪歌有些沮丧地爬起来,打开电脑。 然后输入:黎婧初。 噼里啪啦地出来一串词条。 “” 她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就像宋又川所说那样,这位学姐真的得过很多奖,从初中开始发表散文和小说,到了高三,奖状和样刊都积攒出厚厚一摞。 最令人惊叹的是,她文风多变,似乎可以驾驭任何题材。百度出来的样文,不仅有青春题材,还有类似《谁在夜半敲打我窗》这种灵异题材。 “好像确实是很厉害的人,但是”倪歌茫然地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查她?” 下一秒,她的窗户发出“砰”地一声轻响。 她愣了愣,下意识以为是风。 然而紧接着,又发出第二声“砰”。 这声音很轻,却撞得结结实实,像是全心全意地冲着玻璃来,完全不担心粉身碎骨。 她愣了愣,又是一声“砰”。 倪歌咽咽嗓子,突然非常紧张:“谁,谁在夜半敲打我窗?” 窗外当然没有回应。 而“砰”声还在继续。 倪歌壮着胆子凑过去,小心地将窗帘掀开一个角—— 昏暗的夜色中,玻璃倒映出她谨慎的脸。而视线上移,能看到一架不停往她玻璃上撞的 无人机。 倪歌:“??” 这无人机是怎样,人是铁饭是钢,它是她的吸铁石? 她赶紧给容屿打电话:“容屿,你的无人机好像又走丢了。” “哦,小事。”容屿不甚在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先收留它几天吧,等回了学校再说。” 倪歌:“” 这到底是一架无人机,还是一条会飞的宠物狗? “行吧。”挂断电话,她谨慎地回头检查了一遍,确认卧室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之后,才敢打开窗户。 无人机“嗖”地冲进屋,速度迅速减慢,最终安静地停在地板上。 倪歌走过去,将它捡起来,用手掌盖住摄像头。 “半夜飞进卧室里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色情。”她四处寻觅,找到一个能封口的小盒子。 正打算将它放进去,手指无意间碰到无人机的腹部,触到奇怪的凸起。 倪歌微顿,将它翻过来,露出肚皮。 然后愣住。 底下竟然用透明胶粘着两颗 草莓糖? 倪歌把无人机和草莓糖都收了起来。 周末,“厉害的学姐”黎婧初,约着倪歌一起逛商场。 “我常常听他们提起你。” ——这是黎婧初今天第三次,重复这句话。 “我也听他们提起过你。”倪歌思索一阵,礼貌地道,“嗯说你作文写得很好,得过很多奖。” “真的吗?”黎婧初眉眼弯弯,自然而然地勾住倪歌的小臂,“那我真应该早点来找你的,院儿里女生少,我又比你大,是该带着你多玩玩。” 倪歌有些不自在,下意识软声谦让:“不不,应该是我带你玩的,我在这儿住的时间比你长,说不定北城很多地方你都还没去过。” 她这话没别的意思,但黎婧初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微顿,她若无其事地重新起话题:“那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呀?” “可能不走了,我要在这儿参加高考。”倪歌低着头帮她挑辣椒,翻翻购物车,“食材差不多了吧,还差什么吗?” “我看看哈。”黎婧初认真地检查一遍备忘录,“还差一瓶胶水。” 倪歌微怔,没反应过来:“这也是食材?” “你怎么这么好玩?这是阿屿让帮忙带的。”黎婧初“噗嗤”笑出声,“你这几年没回来不知道,我们一直在一起做航模,嗯因为要准备自主招生。阿屿可好玩了,他上次得奖还送了我一个小模型,有机会的话你去我家做客,我给你看呀。” 倪歌睁着眼愣住,许久许久,才小声道:“喔。” 这副神情落入黎婧初眼中,被她理解成了失落。 然而事实上,倪歌正在纠结地想,她怀疑容屿的模型是批发的,看谁顺眼就送谁 因为小时候,他也送过她很多航模。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每一个他参加航模竞赛之后获奖的模型,都会被他签上飞扬跋扈的大名,像赠送勋章似的,送给她。 那些模型现在还放在她的书柜里,各式各样的飞机,满满地堆了一层。 倪歌自顾自地低着头发呆,完全没有意识到,黎婧初已经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胶水的货架前。 下一秒,她毫无防备地,“嘭”地撞上一个后背。 好硬 倪歌下意识捂住脑袋,刚想抬头道歉,就听头顶传来低低一声叹: “哟,这谁啊?” 声线低沉清越,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痞气。 倪歌拔腿就跑。 容屿眼疾手快拽住她:“道歉啊,不道歉就想跑?你容屿哥哥小时候就这么教你的?” “对,对不起。” 黎婧初原本站在货架另一头,听见声响,探头凑过来,顿时一脸惊喜:“阿屿,你怎么也在这儿?” 容屿没搭腔。 “之前我说要开party,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也不回?”不过黎婧初被晾惯了,容屿一直不冷不热,看起来懒洋洋的,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所以她丝毫不受影响,“我刚刚找到你之前要的那款胶水了,你也是来买胶水的吗?” 这回他眉梢微动:“嗯。” 他今天早上去倪家找倪歌,原本想让她把自己走丢的无人机还回来,再顺带着,趁机跟她说说话。 可他晚了一步。 倪清时告诉他,倪歌和黎婧初一起逛商场去了。 于是他拖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匆匆赶过来。 “这都是小事呀,你可以发消息,让我帮忙带的。” 容屿又不说话了。 静默一瞬,黎婧初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 她抬起头,见他一直盯着倪歌,颇有眼色地道:“今天也太巧了,我们几个竟然能在这儿遇见。party就在晚上,不如一起过去吧?倪倪刚到,可能环境都还不太熟悉,正好我们凑到一起,给她接风洗尘。” 倪歌眨眨眼,刚想说不用—— 容屿低着头,突然轻轻笑起来。 他声线低,笑起来很好听,听得黎婧初心头猛跳。 然而下一秒,她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撞才发现,他眼里是没有温度的:“这片儿,她从小玩到大,比你都熟。” “用得着你欢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6.很凶 容屿最后那句话,在倪歌脑子里循环了一路。 她有些不自在,越想越觉得,这个话怪怪的 他的重点到底是,“不需要欢迎倪歌回来”,还是“不需要黎婧初越俎代庖”? 三个人坐在一辆车里,窗外景物飞快地后退,车内安静得诡异。 “那个”想了半天,倪歌鼓起勇气,小声道,“容屿。” “干什么!” 大魔王坐在副驾驶,恶狠狠地转过来,语气格外愤怒,眼神激光似的戳到她身上。 前几天她那么认真地说没忘记他,他本来还挺开心的。 心情才刚好一点,就又被她一盆冷水浇下来。 刚刚三个人一起出了商场拦出租车,他下意识想坐她旁边,竟然被她拦住。 小姑娘一脸殷切地看着他,面露为难:“你能不能坐前面?” 让黎婧初一个女生自己坐前面,太尴尬了。 然而容屿会错了意。 他满脑子都是:她真的很不想坐在他旁边。 于是他沉着脸,气鼓鼓地拉开副驾驶的门,气鼓鼓地坐上车,气鼓鼓地向司机报目的地,然后气鼓鼓地不理她。 倪歌不明白他怎么从上车起就臭着一张脸,而且还莫名其妙地用激光眼戳她两个洞。 她梗了一下,秒怂:“没c没事。” 过了会儿,她偷偷想。 他确实是很凶。 微顿,舔舔唇,又在心里纠正:不对,是比以前更凶了。 party开在市中心一座青年别墅,是提前定好的位置,厨房卧室ktv一应俱全。 一路通行,三人赶到地方时,已经有很多人在了。 “哟,屿哥,稀客啊。”宋又川瘫在沙发上打趣他,“你之前不是说不来么?不是说要全心全力备战高考,不参加社交活动么?” 容屿简明扼要:“哼。” 他坐在沙发上等了一阵,人慢慢聚集起来。天色擦黑时,最后一个人也到齐了。 宋又川将小伙伴们做的菜和先前点好的外卖一起放上桌,笑吟吟道:“我们可以开饭了。” 黎婧初从厨房走出来,愣了一下,有些抱歉地笑道:“今天加了人,之前点的菜可能不够吃,不如再点两个披萨吧?” “行啊。”宋又川没多想,掏手机帮她找披萨店的地址,“吃哪家?” “我记得有一家之前跟阿屿一起去吃过一次。”黎婧初思考道,“是那种超大的披萨,可以自己选配料,然后我们配出了超级奇怪的味道” 容屿目光定定的,不知道在看什么,没搭腔。 “那家店好像是叫对对,就是你刚才在app上划到的那家。”黎婧初问,“这次点什么味道比较好?” 容屿还是没说话。 倪歌正坐在他对面,低着头拆一盒桑葚酸奶。 她从小体寒,家里人不让她碰冷饮,难得有聚餐,她想喝又不太敢喝,垂着脑袋,像一只陷入纠结的c毛发蓬松的啾。 半晌,有人叫他:“阿屿,阿屿。” 容屿如梦初醒,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嗯?” 一群人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披萨吃什么口味?” 容屿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然后他低下头,唇角又意味不明地扬了扬。 “看我有个几把用?” 他语气懒洋洋的,微顿,用脚碰碰对面的人:“问你呢,你吃什么口味?” “啊?”突然被cue,倪歌愣了一下,随口道,“我的话水果吧。” 黎婧初无意识地握紧手机,笑道:“我记得阿屿喜欢吃海鲜?” 容屿身形微顿,没接茬,突然站起身,走进厨房。 黎婧初脸上的笑差点儿撑不住。 “点个单而已,这有什么好推的?”宋又川等不及,风风火火地将手机抢过来,“你们不点我点了?都喜欢的话,就点两个嘛。” 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黎婧初默不作声地抿住唇。 大家继续谈笑,一片嘈杂里,倪歌低下头,还是决定打开那盒酸奶。 但这东西太凉了,她不敢喝太多,小心翼翼地拿着小勺子,企图一点一点地舔—— 舌尖还没碰到勺子,酸奶和勺一起被人当空抽走。 两手突然空空的倪歌:“??” 她抬起头,看到容屿两只手一手拿一样东西,桑葚酸奶魂归垃圾桶,小钢勺“叮”地一声被扔进洗碗池。 倪歌微怔,然后炸了:“你干什么!” 下一秒,面前突然多了一杯热水。 她的眼睛瞬间睁得圆滚滚,像动画里的小恐龙。 生起气来也这么奶 容屿面上不显,心里有点好笑。 他坐回原位,恢复成刚才那个大佬坐姿,若无其事地玩了会儿手机,突然没头没脑地道: “我根本就不吃披萨。” 音量不大,轻飘飘地落在空气里。 黎婧初身形一僵,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了。 晚饭过后,一群人聚集在大客厅里玩狼人杀。 倪歌在旁边乖巧蹲看他们玩,其间宋又川搬来一箱啤酒,特别向她强调:“未成年不准喝。” 倪歌哼:“我不喝。” 刚刚她在厨房的保温箱里找到两瓶椰汁,这玩意儿比啤酒好喝多了。 “行了行了,刚刚玩到哪儿了?”宋又川开了瓶啤酒,走回自己的号码牌前,“婧初你发完言了吗?” “发完了。”黎婧初笑吟吟,“我说,我是一个好人。” “这不废话么,狼人也都说自己是好人。”宋又川坐下来,“那轮到我。” 然后他做了长长的阐述。 游戏第一轮下来,黎婧初被首杀。 翻牌是匹狼。 “唉,”她捂住脸,无奈地笑,“我果然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 倪歌睁圆眼,叼着根吸管,左看看右看看。 黎婧初眼前突然一亮:“倪倪,你喝的是什么?椰汁吗?” “嗯。” “还有吗?我也想喝甜甜的东西。” “这是我刚刚在厨房保温柜里捡的。”倪歌真诚地道,“好像只有两瓶,另一瓶在容屿那儿。” 她的饮料明显已经见底了,黎婧初转移视线,见容屿面前果然也放着一瓶。 ——只喝了一口,几乎还是满的。 心下微动,她抽出一个一次性纸杯:“阿屿,你那个能不能倒一点给” 她话还没说完。 坐在她正对面c跟她隔着几乎一整个客厅的容屿,突然抄起面前的玻璃瓶,仰头一口干尽剩余的300。 倪歌:“” 他果然是个机器人。 然后,下一秒,容屿舔舔唇,抬起头。 不知是对着宋又川,还是对着黎婧初。 “好巧,”他语气慵懒地道,“我也没有了。” 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黎婧初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强撑起笑意:“没事没事,我去问问前台,店里应该还有的,再去买几瓶就好。” 说着,她站起身:“还有其他人要喝椰汁吗?” 其他人还没开口。 “不用。”容屿先一步站起身,迈动长腿走过来,闲闲地打断,“我跟倪歌去就行。” 倪歌本来就圆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圆了:“为什” 他冷声:“另一瓶不是你喝完的?” “是。” 他简单粗暴:“那就走。” 说着,像拎鸡崽子似的,把她揪起来。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肩离开客厅,很快消失在视野内。 黎婧初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奇地转过来:“他们两个,从小关系就这么好吗?” “算是吧。”宋又川大笑,“屿哥小时候超级凶,只有倪倪不嫌弃他。” “那倪倪当时,为什么要转学走呢?” “因为身体不好嘛,她妈妈身体状况就挺糟糕的,我觉得可能有点儿遗传。” “可是,”黎婧初顿了一下,笑着问,“我好像听说,还有别的原因?” 走出青年别墅所在的大楼,初秋的凉意裹挟在风里,迎面扑来。 被风一吹,倪歌立刻清醒过来。 “那个”容屿沉着脸走在前面,她小声求教,“大楼里面就有便利店,我们为什么非得舍近求远,跑出来买?” 容屿神情不耐:“你哪儿那么多话?” “” 她不说话了。 容屿见她沉默,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其实没什么别的理由,他就是在里面待着,觉得烦。 老有人不停叨叨叨,叨叨叨。 他想跟她单独待一会儿,哪怕什么都不干,也挺好。 “倪歌。”站在货架前,他的声音硬邦邦。 “嗯。” “你要不要别的?零食或者饮料?”还是硬邦邦。 “不要。” 她比他矮一个头,垂着脑袋时,他就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完全无法分辨她的表情。 但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闷闷的。 容屿突然有点无措,姿态依旧高高在上:“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好。” 答应得很干脆。 没有赌气不理他,也没有发脾气。 但容屿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漫不经心地在柜台上翻找椰汁,几分钟的功夫,再回到便利店门口,就看到倪歌正站在外面,面前立着个穿着孕妇装的年轻女人,小腹微微隆起,像是在和她交流什么。 容屿脑子嗡地一声,邪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冲过去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扯:“你干什么呢!” 倪歌一个趔趄,撞在他胳膊上。 “我” “是这样的。”见来人面色不善,年轻女人赶紧解释,“我和我先生在附近散步,不小心走丢了,所以想来借用一下电话。” 容屿沉着脸。 “不过小姑娘没借。”年轻女人又笑道,“有防范意识挺好的,我再去问问便利店的店员。” 没借啊? 容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他差点儿以为她又在给社会送温暖。 “所以就先不打扰了。”年轻女人笑笑,转头去推便利店的门,“谢谢你们。” 一直到女人走进便利店,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倪歌都没有说话。 夜风拂面,容屿慢慢冷静下来。 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腕。 “那个”他突然紧张起来,道歉的话跑到嘴边,变成一句严肃兮兮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堤防老人和孕妇?” “” “这大半夜的,马路上那么多交警,怎么不找他们,就非要来找你一个小姑娘?” “” “你知不知道” “你有完没完。” 容屿一愣:“啊?” “我说你有完没完!”倪歌忍无可忍,用力甩开他的手,软着嗓子吼,“谁要你管!” 容屿低声厉斥:“你干什么!” “你又要干什么?”倪歌委屈得快哭起来了,躲开他来拽自己的手,“我知道我小时候为了这种事儿,差点被人拖到巷子里打一顿,你们都觉得我特别蠢对,我确实是蠢毙了。但是这次呢!这次我做错什么了?你干嘛一直凶我!” 小姑娘着急起来,像一只想发怒又有点怂的小动物,身上的毛跟着拼命抖抖抖。 容屿突然就乐了。 他嘴角向上扯,声音天然带着威压,不自觉地加重:“你倒是很能说啊?敢拿头发砸我,敢说我烦,还不要我管?七年不见了,你走得一声不吭,回来之后,胆子是真的大了很多?” 说着,他伸出手,想像过去一样,摸她的脑袋。 小时候她的头发就很漂亮,那时他还不知道,未来十年日新月异,秃头将会成为都市白领的一大困扰—— 他只知道,那个住在隔壁的倪姓小妹妹从小就好看得不得了,毛茸茸软乎乎,跟院儿里那些男生都不一样,除了病弱又哭包,哪儿哪儿都好。有事没事,他总想往她脑袋上摸一把。 然而倪歌后退一步,躲过去了。 容屿一愣,手掌停在半空。 “那你还想怎么样。”她垂着脑袋,指甲刺入掌心,声音越来越小,“是你的无人机弄坏了我的头发,难道还让我去给你开个全国巡回道歉会吗?” 他不提七年还好,一提这个,倪歌又开始觉得难过了。 “还有这个,这个也给你”她低着头嗫嚅,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草莓糖,看也不看,一股脑塞他手掌心,“我不c不要你的糖你拿走。” 她声音都抖起来了,容屿的火气连带着笑意,一瞬间荡然无存:“我说你” 她根本不听他说话,自顾自地低着头,声音断断续续: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你凭什么?你又又不是我爸。” “从我回来开始,就一直阴阳怪气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回来。” “可我这些年,明明一直在给你写信是你自己不回。我给你写了好多你不理我,又有什么资格怪我。” 容屿从她说第一句话起,就愣在原地。 “我”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但他又担心,如果现在告诉她“我这么些年什么也没收到”,她可能会更难过。 ——妈的。 他十岁时就深知:人类的本质是鸽子,但倪歌的本质是水龙头。 脑子一热,容屿不假思索:“我没跟黎婧初一起吃过披萨。” “” 倪歌微怔,声音还是闷闷的:“干嘛突然说这个。” 被他这么突如其来地换了个话题,她眨眨眼,水雾一下子就憋了回去。 然后,后知后觉地觉得 有点丢人。 也不是多大的事怎么一遇到容屿,她反应就变得这么大。 容屿站在她面前,谨慎地观察她的表情。 他挡住了路灯灯光,不小心把她脸上的困惑理解成难过,放在口袋里的手犹犹豫豫地踌躇半天,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慢慢掏出来。 他哑声:“行吧,是哥哥的错,我向你道歉。” 倪歌眨眨眼,抖抖睫毛。 “这是赔礼。” 下一秒,他像捧着宝藏似的,将拳头放到她面前,缓慢地展开。 路灯下,倪歌好奇地睁大眼。 他的手心里,正安静地躺着一撮来自他的—— 头发。 震惊的倪歌:“??” 偏偏当事人毫无所觉,一脸认真c信心十足:“这个赔给你,你再叫我声哥哥,我们就扯平了。” 倪歌愣了半天,一张脸都慢慢憋红:“谁谁要你的头发!” 容屿微微眯起眼。 实在是很多年没听到过这种软乎乎的叫声了。 真是悦耳极了。 “不过你刚刚说——”他若有所思,突然抬起头,“什么时候给我寄过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7.篮球 倪歌也是一愣。 她有些讶异地抬起头:“你你没有收到吗?”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还蓄着没有完全散尽的水汽。 她背后夜色蜿蜒,万家灯火照耀,光芒像是全都积进了这双眼睛里。 容屿呼吸微微一滞。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轻轻掐住她一侧的脸颊:“没有。” “我我那个时候,住在南方。”倪歌的脸被他捏起来一小块,身体不自觉地跟着往前倾,眼睛里一片茫然,“一直在给你写信” 容屿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信上了。 她皮肤好,白白软软的,每次紧张,下巴都会跟着抖而且本人好像完全控制不了。 操。 容屿在心里骂。 可爱得犯规了吧。 但她还在低着头絮絮叨叨: “虽然不是很频繁,但c但我确实” “好了。”他打断她,微微抿唇,“我知道了。” 倪歌睁着大眼睛,像被切断电源的机器人一样,立刻乖觉地闭上嘴。 容屿心里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是不是因为他天天让她闭嘴她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那个”他想说,信寄没寄到都不重要了,反正你人现在在我这里。而且事实上,只要你没有忘记我,我就很开心了。 但 容屿咬牙切齿。 说不出口。 “我是想说。”站在原地艰难地做了很久思想斗争,他垂眼,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摊开另一只手的掌心,“我给你剥好了。” ——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两颗剥开的草莓糖。 “那你说的这个事儿呢,就得从很久很久之前,倪倪走之前说起了。” “倪倪她小时候吧,遇到过一个特别垃圾的老师,总是针对她——哦,这么说可能容易被误解,她那个老师吧,喜欢针对所有长得好看的女生。所以也算不上独独针对她,倪倪只是众多被针对的姑娘中的一个。” “然后倪倪这个人呢,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她小时候实在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一天到晚傻不拉几的,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当然了,我这话你不要跟她说啊。后来有一次,她一个人坐公交车上学,在车上遇到一个小偷——没偷她的东西,偷别人的来着。” “结果你猜怎么着?倪歌特别缺心眼,直接冲上去拽着那个人,说他是小偷。” “你想想,那公交车上的小偷都是团伙作案,怎么能放了她?所以她一下公交车,就被人拖小巷子里了。” 听到这里,黎婧初忍不住惊讶地插嘴:“然后被打了一顿?” “那哪儿能!”宋又川庆幸,“恰巧那时有大人路过,就把她救下来了。” 黎婧初叹气:“那就好。” “这事儿发生之后我们都心疼坏了,清时哥恨不得天天把倪倪送到教室座位上。结果,你知道她那老师怎么?她那老师吧,天天拿这个笑话她,到处跟人讲,‘我们班上有个姑娘在公交车上犯蠢,差点儿被人打了一顿,简直笑死我’。卧槽,你说气不气人?” 宋又川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恨恨的,“我们都觉得特别莫名其妙,差点约着清时哥,把那老师拖到小巷子里打一顿了。” “不过那时候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倪倪太弱鸡,动不动发烧进医院。所以治病要紧,我们就也没怎么跟那老师较劲。” 黎婧初盘腿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听宋又川讲过去的事。 搞清事情完整的来龙去脉,她问:“这些事情,阿屿他们全都知道吗?” “知道啊。”宋又川说,“从那时候起,他俩天天一块儿上下学。” 黎婧初眼底流露出羡慕:“真好,我也想要个青梅竹马的小哥哥。” 宋又川打趣她:“你现在可以去谈恋爱,谈个小哥哥。” 黎婧初笑着作势要打他,被他躲开。 风过堂穿过,两个人影投在门上。她若有所觉,抬起头,容屿刚好推门而入。 后面还跟着一团尾巴。 “怎么去了这么久?”宋又川接过饮料,顺手开了一瓶,“你俩去找椰子树了?” 容屿动动嘴角,没搭理他。 宋又川回过头,一脸嫌弃地啧啧啧:“看看,看看屿哥这满面红光。出门买个饮料,乐得像街头捡了个媳妇儿似的。” 容屿懊恼,终于抬脚踢他:“滚。” 另一头,黎婧初亲昵地凑过来:“倪倪。” “嗯?” “我刚刚听又川,讲了你小时候的事。” 倪歌微怔,然后慢吞吞地“啊”了一声。 “事情都过去了,那个老师现在也不教你,你” 倪歌突然开口,含糊不清地打断她:“没关系。” “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 “” 黎婧初愣住。 容屿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坐过来。” “好。”倪歌没再看黎婧初,嘴里含着两块糖,捧着腮帮拱过去,像一团富足的仓鼠球。 一群人坐定,宋又川新开了一局游戏。 卡牌放在容屿左手边,他越过身子去取,恶趣味地摁住容屿的手腕,接触不到半秒,被对方一把甩开:“滚!别碰老子手。” “干嘛啊你?”宋又川愣了一下,“反应这么大,刚刚心情不还挺好的?莫名其妙。” 容屿绷着脸坐在原地,视线落在倪歌小而莹润的耳垂上,半天没有说话。 他觉得,他可能有点变态。 但是怎么办—— 刚刚帮她剥过糖。 现在连手指,好像也是甜的。 国庆过后,全校开始备战期中考。 高三已经用月考和周考代替了期中期末考,所以容屿毫无压力。 但倪歌每天都紧张兮兮。 她成绩不差,中考能在之前的省份排到省前三百,但北城的考试制度和题型都和南方不太一样,她有点水土不服。 “所以今天的大课间,你又不打算下去做操了吗?”孟媛一边撸她的脑袋,一边嘎嘎笑,“我算是知道你以前为什么身体不好了,你每天早上坐下来,盯着一本书能一动不动地看五个小时,连厕所都不去上。这样懒得动,时间长了会得肾结石的你知不知道?” 倪歌软绵绵地瘫在桌上,像一块毫无攻击力的果冻精,由着她撸。 “也不完全是懒得动”想了半天,她终于找到理由,小声抗议,“我还得去帮孙老师送作业我超忙的,我哪有时间做操。” “那行吧。”孟媛也不强求,“大课间我顺路去充饭卡,你饭卡还有钱吗?要不要我帮你一起充?” “好啊好啊。”倪歌赶紧把饭卡掏给她,“谢谢你。” 孟媛的回应,是笑吟吟地在她脑袋上狂撸了一把。 所以倪歌今天又没有下去做操。 大课间做操的时间,她多写了两页数学题。然后才抱着作业,往办公室送。 语文老师姓孙,是高三年级的年级主任。只带了两个班,分别是高一一班,和高三一班。 孙老师是一个严肃古板但偶尔可爱的男人,开学第一节语文课在课上无奖征集科代表,倪歌也说不清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举了手。 所以现在 “报告。” “进来。” 倪歌抬脚碰了碰虚掩的办公室门,然后用肩膀拱开门,侧身进去。 一进门,就听到孙老师在字正腔圆地教训人:“我教没教过怎么做扩句?啊?这就你交的作业?这写的什么?” “” “还有这个作文,我说没说过作文怎么写?你的三段式呢?你的开篇你的结尾呢?我让写的排比句呢?” “” 倪歌抱着高高的作业慢慢挪过去,跟立在办公桌前的高个子少年擦肩而过,呼吸一滞。 “就放那儿吧,辛苦了。”孙老师转过来拍拍倪歌,和蔼地问,“齐了吗?” “没。”她翻翻本子,“差两个人的。” “那你坐着,稍等我一下。” “好。” 交代完小课代表,孙老师又转回去,用力敲桌子:“你敢不敢给我念念?” “” 容屿垂着眼,看着自己的作业。 半晌,撇撇嘴,声音慵懒,不紧不慢地开口:“马儿在草原” “大点声!” “马儿在草原上疾驰着!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他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响起一阵笑声。 大课间很多老师都在办公室,倪歌捂住脸,觉得屋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你写的这是马还是机关枪?”只有孙老师没笑,“还有,你以为你把自己的课桌椅从班上搬走,我就发现不了你逃课了?” 倪歌惊了。 还有这种操作? 容屿没说话,假装低眉顺眼地站着听训。 老爹教的,不能忤逆长辈。 那就当左耳进右耳出吧。 “还有你那个朋友,叫什么,什么川的来着?次次告诉我,‘老师,我们班上没有这位同学,不信你看呀,根本就没有多出来的课桌椅嘛’。”孙老师顿了顿,“你傻,还是他傻,还是老师傻?都当我老年痴呆?” “” 容屿无话可说。 “哈哈哈哈,孙老师知足吧,你的语文作业他好歹还写了,我的英语作业呢?人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旁边的英语老师哈哈大笑,“你看前段时间国庆,我不是发了报纸让他们回去做么,这假期作业回来之后我肯定要讲的啊,干脆就没有收,直接在课上订正了。” “我把人家容屿叫起来,让他读他的答案,读完之后一个都不对。我说你这是怎么做的啊?跟我们讲讲?人家特别自信,胸有成竹地站起来,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分钟。” “我心想这自信是好事,但讲的全是错的啊!过去一看,人家报纸是白的,连个名字都没写。敢情这儿给我拼演技呢?阅读压根儿连看都没看,给我若无其事地讲完了四篇阅读加一篇七选五。” 倪歌终于忍不住,借着书堆遮挡,闷声笑起来。 容屿眼皮突然动了动。 “容屿。”骂是骂过了,奈何老哥油盐不进。孙老师只好叹口气,拍拍他,“我知道你理科成绩好,航模竞赛物理竞赛都得过很多奖,以后靠那个参加自主招生,能降不少分。” “但是语文英语,这都是你背一背就能考过平均分的科目,总没道理让这种学科拖后腿吧?“ 容屿还是没有说话,微微抬起眼皮。 办公室光线很好,早上十点多,阳光普照,光线清亮透明,洒满室内。 倪歌躲在作业堆后,自以为没人看到,偷偷抱着脑袋笑。 他心情莫名变好了:“老师,我” “报告。”下一秒,办公室的门笃笃响三声,“老师,您叫我?” 倪歌抬起头,见黎婧初走了过来。 “对。”孙老师从抽屉掏出一把钥匙,“我下节课要讲卷子,你去柜子里数六十份,拿走发一下。” “好。”黎婧初大大方方地拿起钥匙。 孙老师转回来面对容屿,脸上的笑意一瞬间荡然无存:“看看黎婧初,你倒是学学人家呀。” “老师。”黎婧初一边开柜子,一边笑道,“我可以教他写作文的。” 容屿立刻:“老师,我不参加自主招生。” “——我也可以教他做英语。” “——我要留在国内考军校。” “” 两段对话无缝衔接,明明都是对着孙老师说的,但话音一落,几个人都是一愣。 不知怎么,莫名透出股滑稽。 黎婧初抿抿唇,没再说话。数完卷子,抱着走了。 课间操已经做完了,孙老师也不好留人太久,挥手让容屿滚:“回去吧,别让我再看见你写这种狗屁玩意儿。” “得嘞。” 说完,拿起卷子就跑了。 倪歌跟孙老师简单地讲了讲作业情况,快上课的时候,才离开办公室。 走到门口,发现他竟然没走。 走廊上人来人往,少年身形颀长,校服领子大敞着,露出里面黑色长袖印在胸前的图案。他半靠着栏杆,环抱手臂,神情闲闲的。 倪歌心头一跳。 正想走过去打招呼,耳畔风声迅疾,后面突然传出一个仓促的叫声:“喂!快让开!” 倪歌下意识回头。 没等看清后面的黑影是什么,电光火石间,两条手臂猛地从她两侧眼角跨过,撕裂余光的景象,堪堪停在她耳朵两边。 “” 走廊上响起小小的呼声。 倪歌下意识眯眼,顿了顿,才抬眼去看。 少年的胸膛近在咫尺,胸腔微微起伏。他伸长手臂拦在她耳朵两侧,两只手堪堪停在她的后脑。 ——就这样抱住了刚刚那枚,朝她后脑勺砸过来的篮球。 倪歌突然有点儿晕。 这算不算 篮球咚? “笑啊。” 不等她从迷糊劲儿里清醒过来。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沉,带点儿难得的笑意,热气呼在她耳边,“怎么不接着笑?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8.饭卡 倪歌晕了两秒。 她很久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他,少年的胸膛近在咫尺,她能嗅到他身上清淡而好闻的柠檬味,像夏季晴天白日迎面吹来的凉风。 这么多年都没换过沐浴露 “对不起啊。”后面急匆匆地跑来一个男生,一边喘气,一边打断她的思绪,“我刚刚不小心,球脱手了。” 说着,示意容屿将球给他。 然而容屿没动。 “年级规定。”他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垂眼看怀里虚虚环着的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声音不紧不慢,透出不容置喙的威压,“走廊上不准打篮球。” “那个”男生有些心虚地挠挠头,“我没在走廊上打。” “去跟年级主任说。” “你——” 男生一下子急了,扑上来要抢篮球。 然而容屿一手拽住倪歌,另一只手手腕用力,方向一偏,篮球就旋转着滚进了办公室。 力道控制得刚刚好,一滚进屋,球的速度立刻慢下来。 倪歌屏息,不出两秒,果然听见孙老师的尖叫:“谁又在走廊上打篮球!这怎么都打到我眼前来了!” 她的神经一下子轻松下来,突然有些好笑。 男生回头瞪容屿一眼,然后怂唧唧地进了办公室。 一下子又只剩两个人。 办公室门口人流量很大,引得路过的学生频频侧目。 “快上课了。”倪歌突然有些局促,“我先走了。” 容屿没拦,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故作随意地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倪歌一愣:“什么?” “我说,”他挥手在她脑袋上虚虚比了一下,“你好像变长了。” “有吗?”倪歌忽略掉他色情兮兮的形容词,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变化,“但我只是国庆节时,去剪了剪头发” 妈妈对她的长头发不满意很久了,而且有一节头发之前被弄坏,总显得毛毛躁躁。 干脆趁着国庆,把它全都修齐了。 “哦。”容屿了然,“那之前可能是被头发压矮了。” “” 倪歌不想跟他说话了。 埋下头,打算从他身边过。 擦肩的瞬间,初秋时节,风轻云淡。 少年嗓音低沉,声音漫不经心地c轻飘飘地落下来: “但还挺好看的。” 容屿竟然会夸人。 ——这个认知,使倪歌大为震惊。 所以哪怕孟媛回来之后,絮絮叨叨地在她耳边夸赞容屿多么帅气高大,叽哩哇啦了一节课,她也没太往心里去。 直到老师叫:“孟媛,上来写个题。” 小姑娘一下子蔫儿了,慌慌张张地看倪歌。 倪歌赶紧把自己的练习册推给她。 好在题解出来了,老师也没多说什么。 孟媛从讲台上下来,一脸感激:“谢谢你。” “不不,应该我谢谢”倪歌一顿,突然想起来,“对了,我的饭卡,你是不是还没还我?” 孟媛小声抗议:“你刚刚肯定没听我说话!” 倪歌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听课。” “好吧。”孟媛不跟她计较,“我刚刚说了嘛,你的饭卡被容屿学长拿走了。” “??” 想到自己饭卡上那张羞耻的卡贴,倪歌一下子急了:“他他拿我饭卡干什么?” “我刚刚做完操之后去食堂,充卡的地方人超级多,然后就遇到了学长。”孟媛说,“他说他下节是体育课,可以多排会儿队,晚点去上课,所以我就把卡给他,自己先上来了。他让你下课之后,自己去找他拿卡。” 倪歌:“” 骗子。 他下节明明是语文课。 不过 她愣了半秒,立刻想起。 他俩分开的时候,就已经快上课了。所以她回教室之后,他又去了食堂? 这个家伙 是不是又逃语文课了:) 倪歌没急着去找容屿要饭卡。 她体寒,一到生理期就不舒服,腹部好像生出荆棘,把所有食欲都压抑下去。 所以她给容屿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放学再去拿卡,然后抱着课本,钻进了自习室。 这会儿人少,她打算先睡个午觉。 然而眼睛闭上还没五分钟,刚刚要睡着的时候,被拖凳子的尖锐响声吵醒。 倪歌:“” 她揉揉眼睛,抬起头。 教室里几步开外,站着一个穿着同年级校服的,长相明艳的高马尾女生。 “哟,吵醒你了?”高马尾拖着凳子,从窗边往门口走,“对不住啊。” 说是道歉,但语气很随意。 倪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习室里现在没别人,所以被吵到的只有她。 “没事。” 高马尾也没再说什么。 安静两分钟,倪歌抱住抱枕,重新趴下去。 没多久,教室门又是一响,响起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回响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仍然清晰异常: “哇,我有两年没来过高一自习室了,年轻就是好啊,你们这儿竟然都没人!你是没见过高三的自习室,那乌泱泱的,全是奋进青年啊。” “屁,你们年级不是每个班都配了单独的小自习室吗?就顶楼那个,我还上去过一次呢,我看人很少啊。” “那小自习室,人当然少!这就是你不懂了,高三顶楼的自习室可不是谁都能去的,得次次月考在年级前三百。”男生微顿了一下,像是十分感慨,“啧,我们年级主任说了,成绩不好的,上去之后就是老鼠屎,影响人家好学生自习。” 倪歌:“”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你们年级主任,还挺有远见的。 你确实是老鼠屎。 然而下一秒,女生却笑了:“你哪儿来那么多借口,想见我直说。” “对对对。”男生一下子笑起来,暧昧地低声道,“我是想见你,想见你” 倪歌:“” 她爬起来,默不作声地拉开抱枕拉链,将折叠抱枕抖成披风,然后把帽子拉下来,盖住耳朵。 男女交谈的声音被隔离在外,一下子小了很多。 但倪歌的睡意已经去了一半,她枕着手臂睁着眼,心里无法控制地浮现一个疑问。 ——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 没等她想清楚。 空空的教室里,遥遥传来奇怪的低哼声。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却很有穿透力。 倪歌愣了一下,耳根瞬间红了。 这两个人!在接吻! 她崩溃了。 “这两位同学。”她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这里是自习室,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做个” 做个人吧! 高高地起了个调儿,最后那几个字临到嘴边,还是没好意思吼出来。 “做个遵守自习室公约的人。”倪歌企图跟对方讲道理,“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打扰别人。” 高马尾女生从男生怀里稍稍离开,转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神很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操。”男生烦躁地揪住头发,只一眼,就转回去翻着白眼低声骂,“妈的,怎么又是这个女的。” 倪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 是不是今天上午,刚刚被年级主任没收了篮球的,那个高三男生? “没事”高马尾安抚地拍拍他,扬声问倪歌,“我们影响到你了吗?” “当然影响到我了。” 不然她干嘛多费口舌。 高马尾会意,很不屑地笑了:“羡慕嫉妒恨是吧?那你也去找个男的来谈恋爱啊。” “” 倪歌头痛欲裂。 “这是两码事!虽然早恋确实违反校规,但我也没说不让你们谈,毕竟跟我没什么关系”她仍然没放弃讲道理,“问题是,你们不能在这儿” “某些人不要自己丑,就希望全天下的人都不谈恋爱,好吧?” 倪歌:“” “唉,不过长得丑的人,的确也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可以走了,我懂。”高马尾笑,“你要学习,完全可以去别的地方啊,我们肯定不拦着你。” “你搞搞清楚,”倪歌被气笑了,“是你们占了别人的地盘。” “别人的地盘?自习室写了丑人专用吗?” “你” 倪歌还想理论。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猛地踹开自习室虚掩的门。门撞在墙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几个人齐齐看过去。 “我的天——” 少年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故作惊奇,懒洋洋的声音在教室里掷地有声,“你们聚在这儿,说什么屁话呢?” 倪歌眼睛一亮:“容屿。” 容屿没看她,定定地盯着那个男生。 “又是你?”男生见到他,嘴角一咧,眼中戾气陡生,“篮球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这他妈就又撞上来了?” “不想离开自习室啊?”容屿没接茬,闲闲地道,“那就别走了,在这儿待着呗。” 男生被反激,冷笑:“你他妈说不走,我就不走了?” “来。”容屿立在门口,以一种“北京欢迎你”的博爱姿态,张开双臂,“你能好好走出这扇门,我管你叫爹。” 男生冷笑一声,用力甩开他的手臂。 高马尾女生也连忙跟上。 容屿站着没动。 倪歌抬起头,见他面对着自己,突然开始数数:“三,二,一” 她微怔,心头猛跳。 “一”的尾音未落。 男生刚好走到门口,不知看见什么,身形一僵,脸“刷”地白了:“校,校校校校长” 屋里的倪歌也是一愣。 然后,她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滚出来。” “我” “我再说一遍。”校长沉着脸,一字一顿,“给·我·滚·出·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9.考试 今天是个好日子,风轻云淡,天朗气清,适合飞行。 所以容屿也不算是骗了孟媛。 他真的是去上体育课的。 校长带竞赛班也带校内航模队,国庆节后进行招新,新鲜血液注入,叫容屿去给新生做简单的科普。 容屿故作正经:“那我语文课怎么办?” 校长头也不抬:“你都逃多少了?差这一节?” 容屿:“” 所以他拖着大尾巴,快乐而闲适地,去参加了社团活动。 原本他算盘打得好好的,心想,结束社团活动之后就去找倪歌一起吃午饭,带着学弟学妹们不明觉厉的崇拜目光,说不定还能在她面前再装一波逼。 结果失策了。 刚一走出活动室,他就收到她的消息,简简单单一句话: 虚伪。 过时。 难看。 毫无新意。 容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句子末尾那个一点儿也不可爱的颜文字,脑子里的形容词噼里啪啦地往外跳。 跳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牵住校长的手。 震惊的校长:“??” “老师。” “嗯?” “性感学生。” “” “诚邀您共进午餐。” “” 于是两个人从活动室出来,一起往食堂走。 附中的教学楼c行政楼与食堂相连,路过高一自习室,容屿走过去两步又退回来,忍啊忍,还是没忍住:“老师您等我两分钟,我去找我一个小妹妹,给她送一下饭卡就回来。” 老杨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妹妹?” 容屿举起双手发誓:“是真妹妹,清清白白的。” 然后他转身去推门。 就撞上了那一幕。 “我就说”听他讲完这个过程,倪歌的惊奇才稍稍降下去一些,“怎么会那么巧,校长又不是你的召唤兽。” 怎么可能他在哪儿,校长就出现在哪儿。 容屿没听清,手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她赶紧往回缩:“没,没事。” 容屿:“” 突然有点心塞。 她是不又觉得,他要骂她。 “不过”倪歌把披风叠好收起来,抱着小抱枕和他一起去食堂,软声问,“都快一点了,你怎么也没吃午饭?” 我他妈当然是在等你啊—— 话到嘴边,容屿强压着滋滋的火气,咬牙切齿地换成一句:“航模训练。” 她眼里又浮起惊讶:“你高三还搞这个?” “嗯,帮杨老师带一下新生队。” 不知怎么,倪歌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想起黎婧初。 “你们”她舔舔唇,犹豫一下,问,“你们都在准备自主招生吗?” “不是。”走进食堂,容屿问,“吃什么?” “我点个粥就好了。”倪歌锲而不舍,“那,都是什么人在准备自主招生?” “闲人。”他又问,“粥能吃饱?要什么味道?” “能,都行。”倪歌眼睛亮晶晶的,“你能详细跟我讲讲吗?这几年的政策是什么样子的?” 容屿:“” 他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还抱着刚刚那个史迪奇抱枕,正抬着头望他。小姑娘眼神明亮而认真,手指不自觉地勾住他的衣摆,像是怕他跑掉,一副十分求知若渴的样子。 但是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小说里那种,在家中帮总裁把饭做好c衣服熨好c洗澡水放好,然后香肩半露一心一意等待情郎回家,却在见到总裁之后,被对方一句“我很忙我要继续工作,我眼里只有前途没有你这种妖艳贱货”就打发掉的,凄惨可怜的,豪门小女佣喔。 “”见他久久沉默,倪歌若有所觉,小心翼翼地,把扣在他校服下摆上的手挪开。 史迪奇长长的耳朵绕过她的双臂,紧张兮兮地塌下来。 容屿深呼吸,转过去:“您好,我要一份红糖粥,两屉小笼包,一份黄金糕,还有” 倪歌赶紧:“我吃不掉那么多。” 他气急败坏:“谁说是给你点的!” “” 他点完餐,坐下来,又折身去给自己点了一碗面。 倪歌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地小口喝粥,真的不去动小笼包和黄金糕。 容屿:“” 他忍,忍,忍不住。 还是板着脸,把她的饭卡推回去:“那两样。” “?” “我是用你的卡刷的。” “” 倪歌看到卡贴上那个醒目巨大的“攻”字,耳根迅速红了一下,赶紧把它收起来。 容屿语气凉凉:“就你这样,一天到晚,还想着攻谁?” 倪歌在心里小小地“哼”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动筷子。 容屿微默,冷着脸解释:“过段时间,学校会有讲座,统一讲自主招生的事。” 掐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大多竞赛都集中在寒暑假,一般情况下,学校会请老师专门来做讲座给新生讲自主招生的事,时间往往就在期中之后c寒假之前。 “我明白了,谢谢你。”倪歌点点头。 过了会儿,又求知欲非常强地,小声问:“那你玩航模,也是为了自主招生吗?” “不。”容屿不假思索,“自主招生跟我关系不大,我要去读军校。” “倪歌。”他顿了一下,抬起头,难得认真地道,“人也不完全是为考试活着的,不是吗?” ——人也不完全是为考试活着的,不是吗? 晚上回到家,倪歌坐到餐桌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这句话。 这好像是个反问句。 但她觉得,不是谁都有资本反问这种句子。 “倪倪?”倪爸爸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些,叫她,“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嗯。”倪歌乖乖点头,复述道,“快期中考了,要好好准备考试,以前成绩不差,换了学校也不可以懈怠。” “对。”倪爸爸显然很满意,“倪倪很乖。” “倪倪一直很乖。”家里的人难得这么齐,倪妈妈显然很开心,晚饭多煮了一道汤,最后才端上餐桌,“哪怕不在我们身边,也很听话。” 她其实挺想不乖的,可惜没什么机会。 ——倪歌忍不住想。 她在姑姑家的那几年,跟家里人的联系其实也很频繁。 父母哥哥三天两头跟她视频通话,唯一的差别在于,父母的三连问是“身体好吗?成绩好吗?姑姑好吗?”,哥哥的三连问是“还有钱吗?钱够用吗?我再给你打点儿?” “不过说到这个”倪爸爸像是突然想起,“黎婧初是不是跟你同校?” 倪歌低头啃鸡腿:“嗯。” 倪妈妈问:“怎么了?” “听说老黎家的姑娘假期参加比赛,拿到了a大的六十分降分。”倪爸爸很努力地云淡风轻,“如果条件允许,可以适当地学一学她。” 倪歌被他的形容词逗笑,没有说话。 “倪倪跳舞很好看。”但倪清时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揭这一页,筷子顿了顿,他手中最后一个鸡腿也落到倪歌碗里,“也拿过大奖。” 倪歌眨眨眼。 她当初离开北城的原因并不唯一,除去自己身体不好c不想再见到那位讨厌的老师,父亲当时不太太平的工作环境也是其一。 然而倪清时并不认为,暂时性地送走家里的小妹妹,能让父亲轻松多少。 他耿耿于怀了很多年。 于是父母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 晚饭结束后,倪歌和哥哥一起上楼,想了想,偷偷摸摸地道:“下次我请你吃鸡腿。” 微顿,她又补充:“吃那种很大很大的。” 倪清时顿时笑了:“最近,我的颈椎病卷土重来,难受得厉害。如果你能陪我游泳,也许比吃鸡腿更令人宽慰。” “好呀。”倪歌想了想,又摇头,“但是游泳的话,最近不行。” “好,那就等你考完期中考。”倪清时笑了笑,并不多问原因,“我非常期待,倪歌的考试成绩。” 倪清时这样说,让倪歌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被寄予厚望的感觉。 然而刚刚考完前两科,她就有一种糟糕的翻车感 “倪倪啊。”孟媛从隔壁班老师那儿大费周章地借来前两科的答案,对完之后,精神恍惚,“我觉得,我可能没大学可以读了。” “” 倪歌自己也非常恍惚。 她做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题,出题人毫无理由地想要杀死她。 “那我觉得”倪歌纠结很久,说,“我应该去放羊。” 这句话被孟媛记下来,发了条朋友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过去的缘故,第二天之后的考试,倪歌反而轻松一些了。 无论孟媛大呼“题好难”还是“这科挺简单诶”,她的感受都变成了:“还好。” 考试最后一天,容屿突然发消息:考完了? 倪歌:嗯。 容屿:考怎么样? 倪歌:就,不知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老师还没发答案。 所以她也懒得去找老师要。 容屿:[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倪歌:“” 她点开,果不其然,全都是她这次考试的答案。 倪歌忍不住发语音:“你干什么?” 停了一会儿。 容屿那边也回过来一条语音,语气慵懒,带点儿痞气,慢悠悠的: “帮你下定辍学放羊的决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0.竞赛 倪歌气鼓鼓:哼。 然后赌气地收起手机,不再回他消息。 “倪倪。”孟媛从门外走进来,见其他同学都在自习,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去办公室拿答案,孙老师让你在讲座之前,去找他一趟。” 倪歌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他说什么事儿了吗?” “没不过我猜,可能是竞赛的事。” 倪歌扛起包:“行,那等会儿咱们会场见。” 期中考最后一科考完,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 学校的安排见缝插针,把自招的讲座放在了下午四点半。 倪歌算算时间觉得刚刚好,她可以先去找孙老师,然后去听讲座。 结果没想到,孙老师拉着她讲了好久好久。 “总之你再考虑一下,我真的觉得,青年文学奖很值得参加。”微顿,他又强调,“黎婧初你知道吧?她从初中开始准备青年文学,年年投稿,年年入不了围。但是你看,她今年暑假参加a大办的作文夏令营,不是一样拿到了自招降分?所以你也不要有压力,像青年文学这种难度高的比赛,就算写着玩,那也很好嘛。” 直到她拿着厚厚一沓报名表走出办公室,脑海中里还回荡着孙老师抑扬顿挫的“怎么会不行呢?怎么会不行呢?” 倪歌吸一口气,开始向会场冲刺。 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迟到了一刻钟。 一班坐在会场靠前的位置,班主任见她大汗淋漓地跑进门,赶紧凑过去,低声嘱咐:“前面没位置了,要不你去后面看看?高三好多人没来,估计后头有空位。” 倪歌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弓着腰往后走。 没走几步,面前招摇地伸出一条长腿,挡住她的去路。 倪歌:“” 她作势要朝上踩。 “踩,你踩。”容屿抱着手,连看都不看她,“你敢踩,我今天就破例打女人。” “” 倪歌迟疑地咽咽嗓子。 说心里话 她觉得,他不会。 容屿话音落下,半晌没得到回复。 若有所觉,他抬起头,微微眯眼。 光柱透过高高的窗户落入会堂,在空气中映出飞扬的尘埃。 逆着光,眼前的姑娘脑袋上突然生出一对小小的羊角,角下长着一对下垂的小耳朵,无辜地甩来甩去。 容屿大佬突然就萎了,黑着脸拍身边的宋又川:“起来,往里面挪位置。” “干什么?”宋又川正低着头偷偷做作业,一边吐槽一边起身,“一直动来动去,你多动症?” “哪儿那么多屁话。” 眼见这排硬生生空出一个位置,倪歌连忙小声道谢:“谢谢你。” 容屿:“哼。” 她坐下来,讲座正讲到自主招生的重要性,和学科划分。 这部分倪歌早前略有耳闻,可以适当跳过。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感觉旁边的人一直在用目光扫射自己。 倪歌:“” 她转过去:“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大佬冷着脸,“刚刚,她骂你了?” “谁”倪歌微怔,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指自己班主任,“没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容屿好像松了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他又冷着脸问:“那你黑眼圈哪儿来的?” 倪歌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为什么班主任批评我,我就会有黑眼圈?” 容屿转过去,低哼:“你当我没问。” “” 好吧。 倪歌不跟他计较,容屿从小就这样,心里想的和嘴里说出来的,完全是两套。 他需要一个翻译机。 于是她毫不介意地掏出手机,开始背单词。 阳光光束从侧面打过来,她的胸腔微微起伏,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鼻尖浸出微小的汗珠。 容屿突然拍拍宋又川:“带其他书没?给一本。” “你要拿来看,还是要拿来撕着玩?” “” “如果打算看,我就给你本杂志;如果打算撕着玩,我就给你本语文书。” “”容屿舔舔唇,“拿来看。” 于是宋又川给了他本杂志。 容屿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起来。 他用的是左手,宋又川也坐在他左边,一看这,顿时不乐意了:“我靠,你要不要这样?我们这边一排人呢,你用右手扇,我们几个好歹还能蹭着点儿风。” 容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老子乐意用哪只手,就用哪只手。” 怕倪歌察觉到端倪,他凶完基友,又板着脸转头去看她。 绵羊姑娘眼睫低垂,正埋着头玩单词软件,每摁对一个单词的中文释义,系统就会送一串金币。 从她右上角的数值来看 容屿小心地凑近,然后飞快地收回目光。 她在游戏里,应该是个超级富婆。 唉。 他叹息。 可惜是个傻的。 “你看看这种作业,这种卷子,这种题。”宋又川狠戳手上的语文试卷,“我已经逃掉三节语文课了,还是逃不掉做扩句的命。” “老孙可是说了,越接近高考他越担心我们几个的成绩,夜夜惊出一身冷汗。”绵羊姑娘的刘海被风带起,再软绵绵地落下,带起,再落下。 容屿突然觉得好玩,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屎吃多了就习惯了,高三相伴不孤单。” 下一秒,倪歌突然抬起头。 容屿立刻条件反射地收起扇风的手。 “那么这个青年文学奖呢,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还是建议,有能力的同学都去参加一下。”台上的老师说,“它在国内高校之间的承认度非常高,你得个国一,国内大学自主招生的初试肯定都稳了。” 青年文学奖 倪歌眨眨眼。 就是孙老师撺掇她去参加的比赛。 其实未必是老孙看重她什么,只是因为 “虽然啊,这个比赛的入围率呢,是众所周知的低。”台上老师继续,“但是这不妨碍你们参赛啊,每年能进决赛的人本来就只有04,996都进不了呢,就算你失败了,你仍然是大多数。” ——只是因为,他觉得,多一个基数不嫌多。 会堂里响起学生们轻松的笑声。 倪歌想起自己背包里那一沓报名表,微微眯起眼,颇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那个。”容屿突然发声。 “?” 她不解地转过去。 “如果”他拖着尾音长长地顿了一下,像是思虑许久,才痛下决心,“自习室里,总是有人吵到你午休。” 他有些不自然地,闷声说:“你可以到楼上来,用我的桌子。” 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骤然远离,一下子变小了。 倪歌睁着小羊的眼睛,望着他愣住。 容屿很少这么直白地向她示好,她感到一丝丝受宠若惊。 她一下子想不到怎么感谢他,下意识道:“谢,谢谢哥哥。” 小女孩声音软绵绵,容屿身形一僵,突然动作可疑地将头转了过去。 好半天,才重新转过来,板着脸,一本正经:“应该的。” 楼上小自习室的位置是固定的,每人只有一个。 容屿把它让出来,颇有一种让贤皇位的感觉。 倪歌无以为报,想来想去,猜测他对语文大概真的深恶痛绝,那她也许可以救一救他的英语 绵羊姑娘认真地思索一阵,决定先试探一下他的词汇量:“哥哥。” “嗯?” 她这么轻易就换了称呼,容屿愉悦得快要上天,转过来挑眉看她。 倪歌随便调了几个意思相近的词,打开游戏软件给他看:“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屏幕上写着:ilkan。 他非常果断:“牛郎。” “”倪歌不死心,又换了一个,“这个呢?” “b一y,”容屿十分肯定,“年轻的牛郎。” 倪歌:“” 算了,应该是没有救了。 讲座结束时,倪歌不仅得到了她想要的关于自招的信息,还背完了今日份的十五组单词。 她心满意足,抱起小背包:“哥哥,你现在走吗?” 容屿被她叫得老脸发红,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将她的背包抢过来:“走。” 人群熙熙攘攘,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往外挤。 两个人没走几步就被堵在了门口,人群好一阵子不动弹,倪歌百无聊赖,低头继续刷手机。 讲座结束后她重新打开了手机的声音,容屿才发现,这游戏竟然是带音效的。 每次点对单词,都会发出“叮”的轻响,然后金币入库“哗啦啦”。 她浏览得非常快,所以他站在她身边,全程就听到: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啦啦啦。 容屿:“” 听着就很有钱。 回去他就注册一个新号,立刻开始学英语。 然后去单挑她。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帮我保存笔友的信啦。前段时间我不在学校,一直担心,那封信会被寄丢。” 人群缓慢移动,斜对面两个女生交谈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温柔得像夏日薄荷。 另一个谦虚道:“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小事。不要耽误你和朋友联系,才比较重要。” 倪歌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辨认出,后头这个谦虚的声音,来自黎婧初。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 她很快重新低下头,继续玩她的单词游戏。 另外那个女生低呼:“怎么会是小事?我们整个班的信件都是你一个人在代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不好!” 黎婧初笑了:“别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哈哈哈,我知道的,你经常要去取杂志样刊,所以会有很多信。” “是啊,所以我”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保安见人群难以疏散,连忙跑过来打开了另一半门。通道一下子变宽,学生们蜂拥而出。 “今天清时哥来接我,我先走了。”倪歌礼貌地道别,“哥哥再见。” 从会堂出来,容屿就有些发怔。 走出来之后,外面风一吹,他脑子里电光火石,很多事情堆积着撞到一起。 眼疾手快,他抓住她:“倪歌。” “嗯?” “你之前那些给我的信,是寄到了我家——”容屿微顿,意味不明地问,“还是寄到了学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1.游泳 倪歌微怔,立刻反应过来:“哥哥,我们没有证据。” 容屿难得机灵一次,挑眉:“所以,真的寄到了学校?” 倪歌没有说话。 她沉默超过三秒,容屿只当她默认:“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了! 倪歌的小羊毛都炸起来。 但她又不敢怼他。 只好埋着头往前走。 并肩走出去一段路,容屿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她默了默,停住脚步,初秋的晚霞铺满天空,天边残阳似血,“如果我这些年不给你写信,也不跟你联系,你是不是永远不会主动联系我?如果没有那些信——” 她声音低低的,半晌,抬起头:“我回来之后,我们是不是直到现在,还在冷战?” ——我们是不是直到现在,还在冷战? 直到回到教室,开始上晚课,容屿脑海里还回旋着倪歌这句话。 她看起来真的不太开心,他觉得,如果她打得过他,应该会冲上来胖揍他一顿。 然而她没有。 在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空挡里,她非常难过地从他手里接过书包c耷着耳朵走了。 中性笔在指尖饶了几圈,容屿郁闷地撑住脸。 ——那种问题,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可爱成这样,他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跟她冷战到现在啊。 但他又实在拉不下脸。 没办法果断地说:“不,其实从我们重逢的第一面起,我就在心里做了决定,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我,我都要千方百计地在你面前刷存在感,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不放。” “唉” 晚课又是语文课,老孙发了卷子让大家自己做。 容屿连逃课的心思都没了,前排宋又川传来卷子,他神情恹恹地往后排递。 “别叹气啊屿哥,今天星期六,上完这节晚课我们就能回去嗨了。”小基友笑嘻嘻,“有两天都见不到老孙了呢,不瞒你说,我还真有点儿想他。” “屁话。” 话音刚落,旁边响起一个轻和的女声:“阿屿,阿屿。” 容屿没动弹,连个侧脸都没转给她。 黎婧初以为他没听见:“我这儿没卷子了,你那边多余的能给我一下吗?” 容屿还是没动。 “屿哥,人家叫你呢。”宋又川转过来戳他,小声惊呼,“难道你他妈睁着眼也能睡着?” “阿屿”旁边同学都在自习,黎婧初也不好太大声地叫他,凑过来轻轻拍拍他的手臂,“卷子给我一下” “行啊。” 不知怎么,容屿火气突然蹭地就窜上来了。 他猛地转过去甩开她的手,手臂带动书桌上一摞课本哗啦啦地落到地上,发出巨响:“那你也先把老子的信,还给老子啊!” 容屿话音落下,教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原本还有同学在小声地讨论题目,现下也纷纷噤声,转头看过来。 良久。 黎婧初从怔愣的状态里回过神,强笑着低声问:“什么信?” “别他妈装了。”容屿被气笑,“你以为我来找你之前,没去问过门房吗?” 门房代收全校快递,得知他的来意,小哥连连摆手:“那么久以前的东西,肯定找不到记录了。” 容屿不甘心,他牺牲了自己的晚饭时间,磨破嘴皮子,小哥终于松口:“我把这几年的信件记录本都给你,但我不帮你找哦。” 于是容屿一个人站在门房,翻了二十多本快递和信件记录。 才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那几封信。 无一例外,通通显示:收件人,容屿;签收状态,已代领。 容屿头都要被气炸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十八年的风度,才没有去揍黎婧初一顿。 教室里,苍白的灯光默不作声地打下来,填充满两人之间的空间。 “黎婧初。”容屿冷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要我在这儿说,还是出去说?” 黎婧初长久地望着他。 半晌,脸上的笑意终于淡去几分:“出去说。” 黎婧初从五年级开始写小说。 因为父母的地位也因为学校教育,她的爱好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很好的支持,她这些年顺风顺水,同学喜欢她,老师保护她,一直长到十八岁,都没怎么尝过失败的滋味。 ——只在两件事上,踢到过铁板。 ——青年文学赛,以及容屿。 “你也知道,因为隔三差五就要去门房拿样刊和奖状的缘故这些年来,我和门卫小哥非常熟。” 夜风拂面,走廊上灯光暧昧,面前的少年沉默而冷淡,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黎婧初尽量将声音放轻,恰到好处地拿捏她与容屿之间的距离,考虑怎么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温柔,也更没有攻击力一些。 “所以从初中时起,几乎整个班级的信件都由我顺路代领,再逐一派发。” 这是一个不麻烦而且非常容易博好感的工作,为她积累了一路同学间的好人缘,黎婧初乐在其中。 “但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从没弄丢过别人的东西。”下一秒,她微微压重语气,“如果你有弄丢的信件,没证据就把锅推给我,对我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 “呵。”容屿冷笑,“你到现在还不承认?”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不出示任何证件,就代领走同班同学的信件? “难道”黎婧初脸上表现出一种真情实意的茫然,很快转变成恍然大悟的讶异,“你说的是那几封?” “” “去年我的确在门房看到过几封寄给你的信,但除了收件人写着容屿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标识。所以我想,如果你” “黎婧初。”容屿闲闲地打断她,“戏瘾又犯了?” 她全身僵住。 “我不想听过程,也不打算陪你演。你给句准话,信到底还给不给我。” 容屿快要烦死了。 他真的越想越害怕啊。 倪歌回去之后,会不会又偷偷躲起来哭。 操。 他忍不了了。 他现在就想去找她,他要撸绵羊毛!他要把她撸秃! “容屿。”走廊上很安静,夜风清凉,黎婧初有些颓败地垂下眼,无奈道,“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完全看不出来吗?其实我” “别说。”容屿懒洋洋地打断她,“信给我就行了,其他的话,我不想听。” “”她长长的告白硬生生被堵在嗓子眼。 黎婧初抿住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教室里拿东西。 “黎婧初。”他突然开口。 她停住脚步。 “别他妈,把别人都当傻子。”容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冽得像传堂而过的风,“倪歌蠢是蠢,但就是因为蠢——” 他声音突然轻下来,“所以她从不骗人。” 然而容屿猜错了。 倪歌今晚并没有哭。 倪歌今晚非常开心。 期中考结束后,她终于可以兑现之前的承诺,陪哥哥一起去游泳。 “哥哥,哥哥。”倪歌开心得到处蹿,“我能把游泳圈也带上吗?” 倪清时揉她的脑袋:“当然可以。” 她从仓库里找出小时候的充气游泳圈,倪清时耐心地帮她吹好气。 临出门前,妈妈忧心忡忡:“倪倪,如果水温不高的话,不要在水里泡太久。” 小女儿天生体寒且多年不愈,妈妈永远不放心。 “好。”开开心心地答应完,倪歌又突然想到什么,“妈妈,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倪妈妈笑了:“我要等你爸爸回来呀。” 倪歌有些发怔。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路,她突然抬起头:“妈妈喜欢爸爸吗?” “为什么这么问?”倪清时笑了,“他们自由恋爱,应该有感情基础。” “因为妈妈好像永远在等爸爸。”在倪歌的记忆里,倪爸爸是一个非常不擅表达的人,而且他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似乎是这个家庭中最薄弱的一环。 她短暂地皱了皱眉,“看起来似乎非常不公平。” 倪清时轻描淡写:“也许她很喜欢。” 倪歌犹豫了一下,没说后面的话。 事实上,她还在想容屿那些信的事。 这些年来,她给他寄的信不是一封两封。就算容易寄丢,也没道理一封都到不了他手上。 她不是没想过别的可能性,但她九岁就走了,那时候黎婧初根本还没来北城,没道理把她的信全部拦截下来。 剩下的还有可能是谁呢?她哥哥,或者她妈妈。 但是 坐在泳池前,倪歌变成了一头苦恼的小羊。 但是,她现在更在意的是,“这种思考方式,好像有点儿不正常” 她认为,邻家妹妹没资格纠结“如果我不联系你,你会不会主动来找我”,那是他女朋友才有资格考虑的问题。 但她又是实实在在地,非常在意。 倪歌茫然极了。 夜色浓郁,露天游泳池边亮着很多彩色的小灯,水波荡漾,如梦似幻。 倪清时已经在水下游了个来回,她还抱着巨大的充气游泳圈站在水池边。半晌,小心翼翼地探出脚,脚趾慢慢慢慢地碰到水面,然后跟烫着了似的,立马又缩回去。 停两秒,再小心翼翼地伸出脚—— 水面下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倪歌:“?” 不等她反应,黑影迅速潜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攥住她的脚踝。 倪歌一惊,脚下打滑,“噗通”一声,猛地坠进水池。 “唔” 她连呼救都来不及发出。 水从四面八方而来,往她耳中口中灌,她抓不到实物又碰不到底,毫无意义地乱扑腾,忽然被一股大力提起来。 “噗”地一声轻响,她被架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咳咳咳!”艰难地重见天日,倪歌全凭身体反应,无意识地紧紧攀住扶着她胳膊的人,趴在他的肩头,拼命地猛咳。 “我操,我操。”容屿没想着这么搞她,本来就想开个玩笑,结果她噗通一声直接栽进来了,“你怎么这么不经吓?!” “咳咳咳咳”倪歌垂着脑袋,像一只在路上抱着游人大腿求食物的小浣熊,两条腿也紧紧攀在他身上,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容屿有些心虚,一只手落到她光洁的后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板着脸认输:“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我的” 肌肤相触,他微微一怔。 这个,少女的,皮肤手感 他舔舔唇,眼睛里的光慢慢暗下去。 刚刚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冷静下来,某种触感似乎格外明显 ——倪歌不是没有胸么? 容屿脑子轰轰响。 那他们两个现在胸膛贴胸膛,他感觉到的 是什么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2.讲题 夜色沉寂,浮云浅动,倪歌的咳嗽声逐渐小下去。 “倪倪?”倪清时听见落水的噗通声,浮出脑袋,摘下泳镜靠过来,“怎么了?” 倪歌刚刚缓过来一口气,听见这个声音,浑身一僵。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哥?你” 她哥还在水里,那抱着她的人是谁?! 脑子嗡地一声,她一个激灵,赶紧推着对方的肩膀拉开距离。 ——然后正正地对上容屿的脸。 大概是起身太急,他的泳镜都被她蹭掉了,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少年身形高大,浑身湿漉漉的,水滴顺着额角向下滑。 他垂着眼看她,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专注认真,带点儿痞气的笑意。 “你,你怎么在这儿”倪歌一下子慌了,“不是,你放开我!” 这里是深水区,她的小短腿根本够不到底,所以也压根儿不敢放开他。 身体拼命往后缩,但两条腿还死死地盘在他身上。 容屿乐坏了。 “哥?我也是你哥。”他怕她一下子仰过去再栽水里,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去够游泳圈,“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嗯?” 倪歌正要开口,一个巨大的游泳圈从天而降,把她牢牢地套进去。 然后他松开了手。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他突然凑到她耳边,以一种认输的姿态,声音很低很低地,轻声说: “你的信——” “我拿回来了。” 倪歌被挂在巨大的游泳圈里,泡在水里发呆。 泳池放的是温水,她泡久了倒也不觉得冷。 容屿陪着倪清时游了几圈回来,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心情似乎比刚才更好,停在她面前:“嘿。” 倪歌立刻挥动短腿,往另一个方向漂。 她像一只肢体不协调的小水母,容屿一边在心里想妈的真是该死的可爱,一边伸手拉住她:“你跑什么。” 因为太羞耻了,她现在不想面对他。 即使穿着泳衣,她也有一种被看光的感觉。 “清时哥刚才跟我说,他要去省外待一段时间。”容屿见她不动了,问,“他跟你说了没?” “说了。”倪歌努力往下缩,下巴抵着泳圈,“他跟我说,要出去做交流,可能年底才回来。” “对。”容屿看着她搭在游泳圈上的细白手臂,努力压抑住摸她的冲动,“所以从现在开始,到年底的这段时间,我替清时哥照顾你。” 倪歌愣了一下,小小地回了句:“喔。” 竟然没有开心。 没有惊喜。 也没有说哥哥好棒棒?? 容屿有些怀疑人生,旋即立马想到:“你是不是还在赌气?” “什么” “那,这么说吧。”到了道歉的环节,即使容屿自己也觉得这事儿干得不厚道,但男人的面子大过天,他仍然表现得严肃异常,“就算没有那些信,我也希望你回来。” “不是我没有赌气。”知道他误会了,倪歌赶紧解释,“我已经不生气了,因为我想了想,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而且我当时走得确实是很突然就算你不联系我也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小姑娘诚恳极了,像是怕他不信似的,两条小细胳膊都抬起来摇啊摇。 但容屿是直到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不爽”。 哪怕确认是黎婧初把他的信拦下来了,他都没现在这么暴躁。 偏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暴躁来自哪里。 少年一动不动,垂眼看着她,唇抿成一条线。 倪歌小心翼翼地抱住游泳圈,怕他发起疯来把自己掀翻:“你怎么又又生气了?” 下一秒,容屿咬牙切齿地戴上泳镜,猛地扎进水里,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倪歌:“??” 神经病:) 周末之后,倪歌回学校上课。 期中考后有三件大事,一是期中考成绩,二是校庆节目,三是青年文学赛的报名。 倪歌报了一支舞,然后把老孙先前给她的报名表顺着每人发了一份,孟媛笑吟吟地填上大名:“我懂我懂,老孙肯定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重在参与嘛。” 倪歌笑笑没说话,坐下来发了会儿呆,才偷偷摸摸地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成绩单—— 有点儿发愁。 年级两千号人,这次考试她排在三百多名,班上前十五,不算好也不算坏。 但是 她数学没及格。 倪歌捂住脸。 “咦,倪倪。”孟媛恰巧也在看成绩单,语气很关切,“数学老师有没有找你谈话呀?” 倪歌有气无力:“找啦。” “哇,那看来我不是一个人。”孟媛有点儿窃喜,“听说不及格的都被单独谈话了,这么多人,不知道会不会叫家长诶不过你其他科都考得好好啊!数学一科给你拉下来六十分,啧啧啧。” 叫家长 倪歌猛地停住。 上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是小学。 她忘记带语文作业,老师不依不饶,把她难得休假的父亲大人请了过去。 在倪歌的记忆里,父亲大人虽然长相模糊,但他在生活里,大多数时候都非常温柔。 所以放学之后,他牵着她的手下楼,一路上,语气也非常和蔼:“倪倪,爸爸很忙,平时也不太能照顾到你们,妈妈身体不好,平时一直在为你们操心。你好好学习,让她少操一点心,好不好?” 小倪歌睁着玻璃珠子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他。 于是他半躬下身,来摸她的脑袋,“倪倪,哥哥很让爸爸妈妈省心,你也乖一点,好不好?” 所以她说:“好。” ——好的,我会听话的,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倪歌突然有点沮丧。 这种沮丧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午休时间,直到前方带路的容屿忍无可忍,有些不耐烦地打破她低迷的气场:“跟我一起自习,就这么让你难受吗?” “没。”倪歌舔舔唇,实话实说,“你愿意把自习室的座位分给我,我还挺开心的。” 容屿:“哼。” 他带着她上楼。 高三的小自习室在教学楼顶层,大片大片玻璃落地窗,采光好得令人发指。 他们来得很早,这会儿教室里还没别人。容屿走到窗边停下:“我的位置是这个。” 倪歌下意识看了眼标号——四。 班级排名啊。 她忍不住想,如果这家伙愿意好好学英语和语文,应该也是年级第一才对。 “之前隔壁教室有多余的空桌椅,我就多拿了一套。”他一边说,一边将那张桌子上堆积的课本收起来,“你可以坐我旁边。” 倪歌真情实意:“谢谢哥哥。” 容屿这次连“哼”声都小了很多:“成绩单给我。” “什么?” “装傻是吧。” “” 倪歌不情不愿地放下书包,把成绩单递给他。 容屿一看,乐坏了:“你变态吧?英语能考一百四十多?” “”但c但数学就只有英语的零头。 倪歌屏住呼吸。 以为他下一秒就要骂她了。 结果,他又叹息:“语文也考得很好啊。” 倪歌耳朵突然烧起来。 小绵羊怂唧唧的,容屿坐下来,故作不经意地叫:“倪歌。” “嗯?” “你觉得,做数学题的首要步骤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拿起笔,打开本子。” “嗯,然后呢?” 倪歌突然严肃:“开,开始哭泣。” “” “我很认真地做题了。”怕他不信,她严肃地辩解,“我证平行证了四十分钟。” “然后?” “然后证出来,不平行。” “” 容屿强忍住狂笑的冲动。 “坐。”他敲敲桌子,从笔袋里抽出一支笔,“我答应清时哥了。” 后半句话像是在解释,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地给她讲题。 倪歌微怔,然后乖乖坐下。 考虑到她的脑回路,容屿极大地降低了讲题的速度。 午饭过后,自习室里陆陆续续地进来其他同学,他主动收起笔:“剩下的明天再讲。” 倪歌乖乖应好。 他转身去拿自己的作业,还没摊开,又听倪歌故作轻松地小声问:“对了哥哥,英文字母有多少个,你还记得吗?” “二十四个。”容屿想也不想,“怎么了?” 倪歌努力云淡风轻:“没事。” 算了。 大佬说是几个,就是几个:) 过会儿。 她又像只猫似的,分外不安分地小声问:“哥哥,我以后教你英语好不好?” 鬼丫头片子肯定有坑在等自己,容屿看她一眼,十分迟疑:“什么条件?” “就是,之前清时哥说,让你照顾我。” “嗯。” “你没忘吧?” 他努力耐住性子:“没。” “话说在前头,以前清时哥在时,我们也经常这样干的。”她怕他害怕,非常认真地提示,“所以,你千万不要有道德负担。” “” 他已经开始害怕了。 她到底要让他干什么。 “万一我是说万一哈,老师要找我请家长。”倪歌有些心虚地舔舔唇,一本正经地道,“你能不能跟她说,你是我爸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3.奶茶 容屿:“” 他沉默三秒钟,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这提的什么破要求? “不是”倪歌脑子卡了一下,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入学时,清时哥也自称是我的家长。所以,你们既然都是我哥哥” “我和他怎么能一样?”容屿心里涌起汹涌澎湃的不爽,不耐烦地打断她,“他是谁,我是谁?” 倪歌被问得愣住。 等一下,所以,明明都是哥哥,但他和倪清时哪里不一样? “屿哥,屿哥。”容屿正要皱着眉继续教育她,宋又川在门口小声叫,“你出来一下。” 容屿抬头看一眼,放下笔:“你自己做作业。” 倪歌乖乎乎:“好。” 他推开桌子站起身,倪歌忍不住,也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初秋时节,走廊外天高云淡。 门口站着宋又川和黎婧初。 ——他走过去,跟那两个人并肩站在了一起。 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她听得不大真切,耳畔静默得只有室内写字的沙沙声。 穿堂而过的风带着凉意,吹动倪歌额角的碎发。 她发了会儿愣,鬼使神差地,从背包里拿出报名表,写上名字: 倪歌。 容屿没去多久,很快就回来了。 他坐下来,目光落到倪歌的作业本上,眉头又不自觉地皱起:“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你还在想这道题?” “”倪歌有些心虚,含糊不清,“嗯。” 其实她根本就没在想题。 他突然板起脸:“不要撒谎。” “对不起。”倪歌手一抖,耳根瞬间红了,“但我我刚刚一直忍不住猜,黎学姐有可能跟你说什么。” 容屿神色稍缓,这回倒很坦然:“她来找我讲和。” “讲和?” “嗯。”他突然想起,“我之前是不是没跟你说?是她拿了你的信。” 倪歌一愣。 所以从初见时起,黎婧初就莫名其妙地在意她,并不是她的错觉? “但是,她为什么要拿?” 容屿微微抿唇,留了后半句话没说。 跟倪歌那三封信一起还回来的,还有一堆旧情书。 那些情书名字不一c时间也不太一样,有初中的有高中的,几乎都来自他不认识的女生。但轻而易举地,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 容屿这人,从小到大靠着一张脸招摇撞骗,小时候靠它在阿姨们那儿要糖糖吃,长大之后靠它俘获小女孩的心。 但进入青春期之后,无论是收到情书还是礼物,他都拒绝得非常干脆,从头到尾,没真把哪个女生放心里去过。 所以黎婧初出现之后,她那点儿心思他从头到尾都看得明明白白,也像过去一样,把拒绝表现得很明显。 然而这姑娘是个不肯认输的,每天在他面前笑吟吟:“我们已经是朋友啦,看你每天这么忙,不如我去帮你拒绝其他女生?” 容屿惊了,心想这算个什么事儿?哪有找无关的人替自己拒绝告白的? 但他又懒得跟她费口舌,所以只说:“不用。” 但是黎婧初那头已经干上了。 他曾经提醒过几次,黎婧初的理由都是:“我在帮你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笑脸人干的不是人事。容屿从那时起,开始无视她的笑脸。 所以他连猜都能猜到,黎婧初在看到倪歌那几封信时,是怎么想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人寄信?容屿哥哥?称呼就婊里婊气的。” 但是 容屿撑住脑袋。 他又不能说,这事儿他完全没有错。 也是他嫌麻烦,又漫不经心,这些年才没真的跟黎婧初撕破脸。 所以她一直有恃无恐。 “哥哥?”倪歌看他面色沉重地发了很久的呆,忍不住,“你睡着了吗?” “没。”容屿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就在上一秒,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拖泥带水的渣男。 “我刚刚在想。”他舔舔唇,简单粗暴地板起脸,“大人的事儿,小孩别多问。” “”好吧。 倪歌重又埋下头,捡起笔。 “但是倪歌,我是不是一直没跟你说过?” 过了一阵,窗外蓝天白云飞过一群白鸽,她听见他声音很低很低地,轻声说: “你回来了,就挺好的。” ——欢迎回家。 令倪歌庆幸的是,数学老师并没有叫家长。 “哎呀,第一次考试嘛,正常得很。”数学老师是个微胖的女人,一边敲讲台一边鼓励大家,“你们不要这么萎靡嘛,数学还是很有趣的,抬头看看我啊?看看我啊!” 倪歌从她的微胖里,感受到一丝丝豁达。 周末放学,容屿陪倪歌一起去商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寄信的事情之后,他格外喜欢在楼下等她,每次都挑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然后带着她招摇过市,像是在宣告某种所属。 所以她下楼时,果不其然,又看见他站在必经之路上。 高大的少年显眼又瞩目,倪歌不知怎么,莫名就生出种自己在早恋的错觉,恨不得把他的脸捂起来不给别人看:“快走快走。” “你要买什么?”容屿挑眉,“这么急?” “买发带。” 倪妈妈不喜欢她跟着姑姑跳舞,所以回北城时,有关跳舞的东西都没带着来。 校庆节目的衣服是学校一起去租的,她不用管。但除此之外,她还得准备点儿别的小物件。 “跳舞啊?”容屿把她拱上车,闲闲道,“怎么学数学不见你这么积极?” 她小声:“人肯定都喜欢做自己擅长的事嘛。” “你再顶一句嘴?” “” 倪歌立刻闭嘴。 她不说话了,容屿又开始耐不住寂寞。 忍啊忍,忍到下车,忍不住冷着脸讨好她:“吃不吃东西?” “不吃。” 商场底下三层楼都是卖食物的,倪歌在空气中嗅到了关东煮和生煎包的香气,她也有点儿饿了,但还是摇头:“我要回家吃晚饭,如果现在吃饱了,回家之后妈妈会问。” 容屿:“嗤。” 他们这批小孩儿,最大的共同点是父母都忙,几乎全是放养大的。 独独倪歌,因为天生弱鸡,从小到大受到的管制和关注都比别人多。 容屿没多说,勾着她的书包带子往甜品店走:“那你看着我吃。” 然后他真的买了一堆草莓味的甜食。 让倪歌看着他吃。 倪歌:“” 他好骚啊。 偏偏骚哥哥吃东西还很慢,斯文极了。 倪歌小声提议:“要不,你就在这儿坐着吃一会儿,我去楼上买根发带买完就下来?” 容屿想也不想:“不行。” 他压根儿就不吃甜食。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给她买的,他正寻思着找个什么由头给她呢,她要是走了,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倪歌叹口气,正想再劝劝他,耳畔一声惊呼,一杯奶茶从天而降,正正地倒扣在她肩膀上。 奶茶一滴没剩,黏腻的饮料顺着脖颈往里流。 倪歌还没反应过来,容屿眼神一紧,赶紧站起来摸她肩膀:“烫吗?” 触手没有摸到热度。 倪歌赶紧:“还好,不是热的。” 他微微松一口气,把纸巾盒放到她面前,这才转而去揪刚刚那个从她身后路过的店员:“你他妈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 “对c对不起!”年轻的店员九十度鞠躬,愧疚极了,“太抱歉了,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赔偿您的一切损” 这个声音 倪歌一愣,停下擦奶茶的手。 她转过去,有些难以置信,迟疑地叫:“蒋池?” 年轻的店员身形也是一顿。 然后,容屿见他抬起头,盯着倪歌看了一会儿。 他非常肯定,对方的眼睛里在一瞬间滚过了复杂的情绪,怀念,感激,茫然甚至是,释然? 之后,才轻声回: “倪歌。” 蒋池是倪歌的小学同桌。 容屿记得这个人,因为倪歌女侠在小学时曾有过一次非常出名的公交车见义勇为,而那位“被见义勇为”的同学,就是她的同桌蒋池。 “真是好多年不见了。”蒋池笑得有些腼腆,“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见你你身体好点儿了吗?” 倪歌的衣服实在湿得太彻底,没法穿了。好在这段时间寒流南下,容屿穿得多,可以匀一件衬衣,再买一件外套给她。 “比过去好很多。”他的衬衣袖子长出一大截,倪歌换完衣服,坐在店内挽袖子,“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做店员?周末兼职吗?” “没有。”蒋池笑道,“我休学快两年了。” 倪歌一愣:“为什么?” “觉得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吧。”蒋池轻描淡写,“以前跟你一起读书时,华老师不也经常这么说。” 华老师。 倪歌极其不想提起这个人,哪怕已经过去七年,她依旧对这个名字有生理性排斥。 “对了,你们想喝点儿什么?”蒋池内敛地笑笑,“我保证不会再弄泼了。” 容屿:“哼。” 倪歌赶紧:“我们马上就走,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的。只是今天店里人太多了,不太方便说话。”蒋池一边调奶茶,一边笑,“倪歌,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好不好?” 容屿突然不爽起来。 他觉得,他今天根本就不该踏进这家店。 可是小绵羊点头了:“好啊。” 蒋池请他们喝奶茶,礼尚往来,倪歌多买了六个天鹅泡芙。 容屿默不作声地替她数: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倪清时一个,她自己一个,蒋池一个,容屿一个。 刚好六个人。 他一阵窃喜。 ——有自己的份儿。 下一秒,倪歌笑吟吟地掏出两个给蒋池:“请你吃。” 容屿:“” 妈的,那就没有他的了。 他整张脸都垮下去。 “谢谢你。”蒋池很有礼貌,“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单纯找我玩也可以,我请你们喝饮料。” 倪歌挥手跟他告别,被容屿冷着脸拽出店。 两个人又跑去买了发带和小饰品,才一起返程。 容屿全程黑着脸,倪歌不明白这人突然又怎么了,小声叫:“哥” “闭嘴。 容屿现在压根儿没心情搭理她。 他一直在想。 凭什么,凭什么倪歌买的泡芙,连蒋池都能分到两个,就是没有他的份?? “”倪歌不说话了。 他送她走到家门口,连句再见都没心情说,转身就要走。 倪歌赶紧追过来:“哥哥!” “干什”容屿不耐烦地转过去,干什么的“么”字还没说出口,就愣住。 “请你吃泡芙。”她窸窸窣窣地,将剩下的四只泡芙分一半给他。 他有些意外,挑眉:“给我两个?” “嗯,清时哥最近不在,所以我就没买他的。” “” “而且,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倪歌揉揉眼,小声说,“我把我的那只,也给你吃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4.航模 夜风沁凉,容屿在原地愣住。 半晌,心头后知后觉地,涌起一股羞愧。 她对他这么好,他却对她那么凶。 他果然是一个渣男。 “拿着呀。”倪歌毫无所觉,晃晃手里白色的手提袋,“我看你今天吃了很多甜食哥哥很喜欢吃甜食吗?” “我”容屿卡了一下,不自然地低咳,“我吃饱了,你自己留着吃。” 如果他不想要,那这东西应该也送不出去。 于是倪歌没再推:“好,那我先回去了,哥哥再见。” “再”容屿见她转身,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又叫住她,“倪歌。” “嗯?” 他的手伸过来,略一犹豫,又收回去,落在自己衣领上。 然后示意般地,揪了揪。 “怎么”倪歌微怔,猛然一个激灵,耳根突然有些红,“对不起,衬c衬衣我会还给你的!我洗干净就给你!” 容屿:“”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有些无奈:“早上出门穿的还是校服,回家就换成了新的风衣外套和男生衬衫,不会被怀疑吗?” 倪歌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 “你要不要”他舔舔唇,居心不良地提议,“去我家,把校服换回来?” 容屿家就在倪歌家隔壁。 同样的房子,白色的两层小楼,掩映在花影树丛中。 倪歌做贼似的,一路弓着腰前进,恨不得披件隐形衣,消失在空气里。 容屿好笑:“我家里没人。” 倪歌一愣:“可这都到饭点儿了。” “你爸平时不在家,难道我爸就会在?”他嘴角一扯,旋钥匙推开门,“何况我妈那种新时代女强人,恨不得一年到头泡在报社里。” 倪歌被他带进门,一时间接不上话茬。 他家的客厅布局跟她家的大同小异,只是容妈妈好像很喜欢鲜艳的撞色,整个屋子的配色都弥漫着热带的气息。 “你先坐会儿,还是先去换衣服?” “我去换衣服吧。”倪歌下意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不能回去太晚。” “好。”容屿点点头,换了拖鞋进厨房,“我房间在楼上,左手边第一间,进去之后不准碰床,不准碰我书柜上的航模。” 倪歌愣了一下。 她小时候经常来他家玩,隔了七年都还记得,他家一楼就有洗手间。 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楼上去换衣服 容屿一回头见她站着不动,有些不耐烦地挑眉:“有问题?” 倪歌秒怂:“没有。” 算了,楼上就楼上。 她抱着校服蹭蹭跑上楼,小心地关上门,打开灯。 一室亮堂。 容屿的房间像他的人一样干脆利落,连墙上的挂画都没有闲笔,书架上塞满课本与器械书,以及各式各样的航模和无人机。 倪歌犹豫一瞬,小心翼翼地避开大佬的床,找了个无人机的镜头死角,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脱下来。 校服上被奶茶泼湿的地方已经干了,可大片浅咖色的印记就像地图一样,在衣服上延展。 “不知道要怎么洗” 她有些苦恼,刚换好衣服没几分钟,就听见敲门声:“好了吗?” “好了。”倪歌赶紧站起来,把脱下来的衬衣叠好。 他推门而入。 她征求他的意见:“衬衣我带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可以吗?” “没事。”容屿视线随意一扫,将衣服拿过来,扔进洗衣机,“就扔那儿吧,家里阿姨会洗。” “喔,好。” 容屿的手还扶在门把上,她换回校服之后,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乖巧程度呈几何上升。 他有些不自然,眼神游离地舔舔唇:“换好衣服就下去吧,喝口水再走。” 所以这个家伙 倪歌眨眨眼。 刚刚,是跑去烧热水了吗? 但是 “哥哥。”倪歌小跑几步跟上他,提醒道,“我刚刚看到你的书柜才想起来,你的无人机还在我那里。” 容屿身形微顿。 倪歌以为他又要炸,赶紧解释:“我没动你的床!也没动你的航模!真的!我就只是看了一眼!” 容屿:“” 半晌,他舔舔唇:“我没生气,你冷静点。” “那个无人机,就先放你那儿吧。”他有些心虚,轻描淡写地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 倪歌惊了:“那个不贵吗?” “” 其实挺贵的。 容屿摸摸鼻子。 他当时把无人机飞过去时也没多想,就觉得能多个由头,多跟她说两句话。 这跟互相借东西是一个道理,借一次见一面,还一次再见一面,这一来二去的,不就 “那”倪歌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真的不想要这架无人机了,开始像小女生一样给自己的芭比娃娃取名字,“它有名字吗?或者,代号之类的?” “叫苍鹰。” “这名字取得好,确实像苍蝇。”倪歌诚恳地拍马屁,“一天到晚嗡嗡嗡的。” 容屿:“”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倒一杯热水,放到她面前:“喝。” 这几天寒流南下,却还没到开暖空调的季节。 但倪歌从小怕冷,他觉得,她一路都是抖着回来的。 倪歌以为这是让自己喝完赶紧滚的意思,可热水太烫她不敢动,只好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哥哥,你经常给人送模型吗?” 容屿:“不。” 容屿正义凛然:“我的航模就是我的命根子,你见谁天天给人送命根子?” 倪歌:“” 她这时候完全忘记了,她的书柜当年曾经特地空出一整层,来保存他的“命根子”——这件事。 她垂下眼,小声:“可你送过黎婧初啊。” “不可能。”容屿听见了,想也不想,严肃道,“我怎么可能把我的命根子交在她手上。” 倪歌:“” 真的对命根子好执着。 她没有说话,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抿热水。 他在好像在水里搅了一点红糖,入口时尝到丁点儿甜,又不至于发腻,喝起来意外舒服。 但她这副样子,看得容屿眉头紧锁。 倪歌从不撒谎。 所以 “是黎婧初跟你说的?” “嗯。”倪歌点点头,这件事她早就想找他求证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她说你们一起参加航模竞赛,你还送过她小航模。” 容屿皱眉:“哪有” 他突然一顿。 脑海里浮现出一桩久远到不能再久远的往事。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黎婧初去看他比赛,他的航模返程时出故障坠了机,他捡起来想修,被她拦住。 黎婧初问:“那个是坏了吗?” 他:“没有的事。” “如果是坏了的话。”黎婧初不死心,“能送给我吗?” 当年的容屿:“” 他那时候刚刚认识黎婧初,还不太确定这姑娘一天到晚想干嘛,于是企图跟她讲道理:“这都不能飞了,你拿去做什么?” “就当做是留个纪念呀。” 容屿眉头皱起来。 对他来说,飞机本身就是私人的东西。不是太亲密的人,哪怕是坏了,他也不想给。 何况,这还能修。 “这个我扔了,下次送你个新的。” 黎婧初知道,他打算送她一副崭新的,和他完全无关的模型。 她不甘心:“那我帮你扔吧。” 容屿:“” 他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具模型而已。 恰巧宋又川叫他,他干脆就把它给她了。 容屿站在厨房里,头痛地扶住额头,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拿外套。 倪歌吓了一跳:“你去哪?” “我去找她,把模型要回来。” “” 倪歌哭笑不得,“别去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 容屿想了一下,又走回来:“我没送过黎婧初航模。” “嗯。” 不知道为什么,倪歌莫名有点儿开心。 “还有。”他突然想到什么,板起脸,眼中泛起冷意,“你不准学黎婧初。” “什么?” 容屿的意思是,不准学黎婧初撒谎。 但倪歌误会了:“不准打着你的名号骗人?” 是这个意思吗?也是吧 于是他:“对。” “那,”倪歌脑子一抽,“要是骗了呢?” “我揍你。” 神情认真,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倪歌小心地咽咽嗓子:“” 容屿想的是,倪歌跟黎婧初不一样,她想要什么,直接告诉他,能给的他都会给。 但倪歌的想法没那么迂回。 她乖乖喝完那杯糖水,满足地跳下椅子:“谢谢哥哥,那我先回家了,哥哥再见。” “嗯,你去。” 倪歌拎着小书包离开,容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视线一扫,看到餐桌上安安静静地摆着一对天鹅泡芙。 “小丫头片子” 他突然有点想笑。 将泡芙收好放进冰箱,他上楼进卧室,把她穿过的衬衣从脏衣筐里拿出来,放进洗衣机。 想了想,又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叠好。 放到床头。 倪清时不在,今晚饭桌上只有三个人。 倪歌平时跟父母共同话题不多,吃饭也吃得很沉默。 快结束时,倪爸爸突然叫住她:“倪倪。” “嗯?” “你们最近是不是快考期中考了?” 倪歌身形微顿:“嗯,一个月前考过了。” “考得怎么样?” 她含糊不清:“还行吧” “成绩单给爸爸看看?” “” 倪歌顿时局促起来,撒谎道:“我放在学校了” 爸爸正要开口,厨房里的妈妈一声低呼:“咦,冰箱里这是什么?” “天鹅泡芙。”倪歌赶紧道,“我回来时,给你们两个带的。” “倪倪。”于是倪爸爸顺理成章地转移了话题,“高中的课程不比初中,你认真一点,不要总想着玩,好不好?” 倪歌点头:“好。” 倪爸爸摸摸她的头。 这个动作鼓舞了她,倪歌眼睛一亮:“那,校庆的时候,你和妈妈会去吗?” “这都快年底了,你们校庆?” “每年校庆,都在年底啊。” 倪爸爸愣了愣才想起来,大儿子已经远离高中很多年了,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们都在干什么。 于是他问:“是哪一天?” 倪歌报了一个日期。 “那天也许不行。”倪爸爸深表歉意,“爸爸没有时间。” “那,那妈妈呢?” 倪妈妈抬头看她:“你报节目了吗?” “我” 倪歌正想说,我报了。 “倪倪,多花一点时间在学习和升学上才是要紧事,跟学业无关的事,你现在都可以不做。”倪妈妈笑道,“这样等你到了我的年纪,才不会后悔。” 倪歌后半句话卡在喉咙。 “我没报。” 倪爸爸安抚地撸撸她的小羊毛。 于是倪歌又失眠了。 上次失眠她在网上百度了黎婧初,这次失眠,她鬼使神差地,把容屿的无人机从小黑箱里放了出来。 然后她抱着这只“苍蝇”,滚到床上去。 “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跳舞。”半晌,她与它面面相觑,小声说,“我更在意那两枚天鹅泡芙。” 小无人机一动不动。 “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倪歌想了想,又爬起来,“是不是没电了?” 无人机:“” 一架无人机而已,能有什么反应。 “要不要给你找个充电的东西” 她吸吸鼻子,蹲下身去翻书桌下的小杂物筐。 放在桌上的无人机突然振振螺旋桨,小幅度地飞起来。 倪歌听见声音,微怔,抬起头。 它缓慢地凑到她跟前,晃晃悠悠地,像一条嗷呜嗷呜求抚摸的小狗。 虽然这狗长得有点丑,但倪歌还是被逗笑了,“你真的好像一只宠物,容屿他到底是在玩无人机,还是在养蛊?” 说着,她抬手去碰它。 然而还没摸到,它一个闪避躲开她的手,挣扎一下,就嗖地飞到了窗前。 然后又嗡嗡嗡地悬在空中,不动弹了。 “你想出去吗?”倪歌折身加了件厚外套,才敢去开窗,“那你走了之后,还回来吗?” 拉开玻璃窗,冷风倾数灌入。 无人机当然不会给她回复,它哼哼唧唧地往前飞,飞到窗外时,还颇为恋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舍不得我?”倪歌心里好笑,忍不住探身过去,凑到窗前。 凉风袭面而来,她这一看,就笑了。 深秋的夜晚风寒入骨,夜色深沉看不到边际,四下寂静,世界空荡。 而身姿挺拔的少年只身立在树下,两手握着遥感,黑色的大衣干净挺括,脖颈间绕着一条浅灰色围巾,整个人气质清峻。 见她开窗,容屿也抬头,神采飞扬:“下来。” “别不高兴了,多大点儿事。”夜色之下,他眉眼微扬,眼睛变得很亮很亮,“走,哥哥带你出去嗨。” 风扑打在脸上,倪歌不知怎么,心楼跳一拍,突然兴奋起来。 “那你稍微等我一下。”她跑回屋认真地准备好大衣c围巾和手套,这才在寒风中颤巍巍地爬上窗户—— “你真的会接住我吗?” “这才二楼。” 容屿想说,这附近都是灌木丛,你摔一跤也没什么的。 但话到嘴边,他又煞有介事地张开双臂,换成一句:“我真的会。” 于是倪歌笑了。 她站在窗台上,穿的冬衣层层叠叠,裹得好像一只圆滚滚的小肥啾。 风带起额角碎发,她微微闭眼。 ——朝着虚空,一脚踏出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5.后台 容屿与她撞了个满怀。 然而他后退几步还是没站稳,重心一歪,坐到草地上。 “嘶” 腰间立刻传来一阵闷疼,他下意识地,还是先扶稳倪歌。 “我撞疼你了?”倪歌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听见声音赶紧低头检查,“摔到哪儿了?” 夜色沉寂,小姑娘穿着白色的羽绒服,长长的围巾在刚才跳楼时被甩开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发也被风吹乱,眼睛却亮得出奇。 容屿原本闲闲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 现在这样子,就好像 她是跪在他两腿之间一样。 容屿:“” 他舔舔唇,可疑地移开视线:“你先起来。” 倪歌赶紧把他拉起来。 容屿刚刚进门时跟警卫员打过招呼,先斩后奏c欺上瞒下的事儿他干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因此出门时,也没有人拦。 但倪歌还从没这么晚出过门。 深夜的大院儿跟白天是两个样子,她兴奋极了:“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不假思索:“特地带上命根子,当然是要去嫖。” “” 走出大院儿,容屿抱着他的无人机,带着她往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语气漫不经心:“发生什么了?” 怎么大晚上对着无人机叨逼叨。 看着怪可怜的。 倪歌睁大眼,小心翼翼:“你把无人机放在我房间里,就是为了窥探我的生活?” “” 容屿拒绝回答,冷声继续问:“所以为什么不开心?” “没”入夜之后温度陡降,倪歌拉拉围巾,低头踢石子,“就是,我爸妈都不去参加校庆。” “就为这事儿?” “对。” “” 容屿轻笑了一声:“嗤。” 倪歌突然有些难为情,他一定觉得这是屁大的小事 她像一团圆滚滚的尾巴,一路跟着他滚进便利店。 深夜便利店里除了值夜班的小姐姐之外没有别人,他走过去挑关东煮,示意倪歌跟他一起:“吃什么?” “我不要了。”她赶紧摇头,“我晚饭吃得很饱。” 容屿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倪歌:“” 小绵羊赶紧凑过去:“那还是吃c吃一点吧。” 说着,她小心地拿起两串鱼豆腐。 容屿睨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又多捡起两个盒子,装满丸子。 然后拽着她,在窗前坐下。 “吃完。”他把两个盒子都放在她面前,“不吃完不准回家。” 倪歌:“” 冬季深夜的食物永远比言语更能安抚人心,她双手握着发烫的大纸杯,全身上下都暖洋洋。 但她有些不自在:“你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就是想请我吃宵夜?” “不是。”容屿背脊笔直,漫不经心地从自己的纸杯里叉起一只贡丸,“阿姨她不想让你跳舞?” “没有。”倪歌想了一下,纠正,“她其实是不喜欢我做跟学习无关的事,并不针对跳舞。” 窗外街景灯火阑珊,容屿微微挑起眉。 这表情,是求知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妈妈很年轻就跟我爸爸在一起了。”于是倪歌解释,“她生下哥哥之后没多久,遇到一个出国进修的机会,但因为我爸爸的缘故,没能成行,后来就一直搁置到现在。所以可能她觉得读书比较重要吧。” 容屿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他对倪歌家的了解并不算多,两家爷爷辈关系不错,爸爸关系好像也挺好,但他妈妈的性格太过狂野,早年跟倪歌妈妈一起玩儿过几次,对方似乎有些无法招架。 所以他并不了解那位阿姨。 也不太懂倪歌在难过什么。 “不过我其实也,没有很不开心”倪歌盯着两杯丸子发愁,如果吃不完,他会不会打她?“我爸妈从小到大就这样,我早习惯了。” “倪歌。”他突然打断她。 “嗯?” “闭嘴,吃。” “” 倪歌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咬丸子。 她吃东西很斯文,和他有得一拼。所以一旦两人都安静下来,店内顿时充满尴尬的气息。 没一会儿,倪歌刚刚那点儿兴奋劲儿就被现在的沉默全击碎了。她想了想,小心地道:“谢谢哥哥,请我吃关东煮。” “” “但是,今天太晚了,我” “不准走。”他语气染上愠怒,“吃完。” 倪歌低下头,不说话了。 容屿头疼极了,他大半夜跑出来,就是想让她开心一点儿。 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手足无措。 “倪” “我不想吃。” “” 她声音闷闷的:“我从来没让你做过不想做的事。” 容屿茫然无措,百度告诉她女孩子们不会拒绝食物,但可从没告诉过他,这招偶尔也会失灵。 “而且,我” “倪歌。”容屿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终于说出实话,“我是想说,如果你担心校庆跳舞没人帮你拍照——你看我怎么样?” 容屿这句话,在倪歌脑子里盘旋了一个星期。 她当然不是在担心跳舞没人拍照。 但容屿那种在意的眼神,让她有点开心。 她觉得他非常矛盾,偶尔凶神恶煞,偶尔又显露出不可思议的温柔。 但却实实在在地,让她傻乐到了校庆日。 “这是最后一次彩排了,大家都认真点。”校庆典礼的事情是教导主任在安排准备,休息时间,她一一检查大家的衣服和妆面,“倪歌,你的妆好像有点花了,去后台补一补,休息一会儿吧。” 微顿,她说:“反正你的节目靠后,也不着急。” “好。”倪歌礼貌地道谢,“谢谢老师。” 她的妆是孟媛小可爱帮忙画的,然而小可爱极其耐不住寂寞,在陪她彩排过两遍之后,忍无可忍地跑了出去:“我去点个奶茶外卖,很快就回来,你加油哈。” 所以倪歌解释:“不过我朋友刚刚出去了,可能得等会儿才能回来,我化妆包在她手里。” 教导主任:“不碍事。” 然后就转移视线,去看台上现在正在彩排的节目。 倪歌点点头,拿起背包刚想走,听见背后一句响亮的冷嗤:“装什么装。” 她没搭理。 回到休息室,翻开英语本。 校庆过后没多久就要考期末考,离晚上的典礼还有一段时间,她想再用零碎的时间背几个词。 然而还没看完一组,孟媛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仙女歌!我带饮料回来啦!你冷不冷?” 倪歌笑了:“你关上门的话,我就应该不会冷。” 屋里有暖气,孟媛笑吟吟地踢上门。 “除了饮料,我还给你带了点儿别的吃的——你是不是从中午彩排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快来看看,喜不喜欢。”孟媛笑着把手提袋放到她面前,叨叨道,“对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今天去取外卖,遇到一个长得超好看的外卖小哥,我觉得他应该去演偶像剧。” “谢谢你呀。”倪歌好奇地翻开袋子,发现里面除了奶茶,竟然还有很多超级眼熟的小甜品,包括 天鹅泡芙。 倪歌:“” 这世界也太小了。 “我想找那小哥留联系方式来着,被他拒绝了。”孟媛哼哼唧唧地开玩笑,“别想让我给他好评。” 倪歌哭笑不得地捂住脸:“我有,我给你。” “真的?”孟媛两眼冒绿光,“你是不是以前也点过他家的外卖?太不公平了!果然还是颜值高的人比较占便宜啊啊啊!” “嗯”她含糊不清。 不过看到天鹅泡芙,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那位坏脾气的邻家哥哥。 那位大佬该怎么办 她捧住脸,苦恼地叹气。 那天他在便利店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倪歌愣住很久,还是表示拒绝:“不用了,谢谢你。” 她本没什么别的意思,但容屿不知是误会了还是怎么,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抛下一句莫名其妙的:“我吃饱了撑的。” ——就走了。 然后跟个小学鸡似的,这么多天,都不肯跟她说超过十个字的句子。 “对了倪倪,你的妆是不是花了?”孟媛见她盯着镜子发呆,忍不住凑过来看她的脸,“我等会儿给你补个妆吧?” “好呀。” “真乖。”孟媛感慨,“你是不是还在背书?我不打扰你了,我闭嘴。” 她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猛地被人打开,摔在墙上,发出巨响。 一群高个儿女生面色不佳,骂骂咧咧地进来: “这他妈今天都彩排多少遍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们跳得够好了,有本事让她自己来跳一个啊!一天到晚逼逼逼,就会挑刺找茬!” “就是,哪有这样折腾人的,老妖婆” 孟媛和倪歌对视三秒,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闭上嘴。 “行了行了,差不多点儿行了,别到处丢人现眼。”押尾的黑帽子女生闲闲走进来,目光巡视一圈,嘴角一勾,意味不明地道,“休息室里还有别人呢,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小群体突然安静下来。 不知怎么,倪歌觉得背上有点凉。 她努力把脑袋往书里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下一秒,书被人猛地抽走。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黑帽子女生一条腿搭到她椅子上,闲闲地读道,“《乱序版高中英语词汇》——啧,装什么好学生啊?” 倪歌没动弹。 她不知道这位跳街舞的姐们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以她选择暂时闭嘴。 “喂。”黑帽子将书卷起来,在她肩膀上推推,“容屿每天放学在等的人,就是你?” 倪歌:“他是我哥。” 她现在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学校百分之九十的一本升学率,到底哪儿来这么多妖魔鬼怪—— 也或许是容屿实在太招风了,毕竟他骚。 “骗鬼呢?”黑帽子明显不信,表情魔幻极了,“全世界都知道容家就他一个儿子,好吗?” 倪歌无力地叹口气,实在提不起兴致,无心恋这种无聊的战。 “是啊。”不动声色地向孟媛比了个手势,她示意她跟自己一起溜之大吉,“他确实不是我哥。” 微顿,她语气暧昧地道:“容屿,其实是我的小情人。” 黑帽子猛地抬起头。 屋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有个高大的人影走到休息室门口,突然停住脚步。 “我们每天一起放学,是因为我们住在一起。”倪歌对不良少女最没有耐心,顺着黑帽子的脑洞往下编瞎话,“不仅如此,我们还一起吃饭,一起洗澡,晚上也睡在一起哦。” 黑帽子:“你——?!” “我怕冷,他就紧紧地抱着我。”倪歌一边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一边拼命回忆,前段时间老孙在语文课上,给他们看的那些十年前的烂俗例句,“深夜里,他是我最坚实的臂膀,我最灼热的胸膛,我最终极的理想;学校里,他是我最牢靠的后台,我最在意的存在,我不能说的深爱——” 说出口之后,倪歌有点佩服自己。 她临场造句,竟然押韵。 有这种神仙技能,她应该去写诗啊! 其他人还处在震惊状态,没反应过来。 倪歌深吸一口气,抬头:“你是不是想听这种?” 没人说话。 黑帽子一脸震惊,没回过神。 倪歌心里有点奇怪,她竟然几句废话就把她们镇住了?不可思议。 但脸上的谱还是要摆:“那,那既然你们没问题,我就走了?” 还是没人说话。 屋里沉默很久,孟媛像是终于回过神,指着倪歌背后,磕磕巴巴的:“那个你” 倪歌身形一顿,眼皮陡然狂跳起来。 她心里突然浮起一个难以置信的荒唐念头,正想回头—— “不好意思。” 容屿长身立在门口,垂眼看着绵羊姑娘头顶上颤巍巍的呆毛,语气非常非常平静,用一种近乎带笑的声音,低沉地道: “后台来晚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6.跳舞 倪歌:“” 笑容瞬间消失。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 她站在原地,与容屿面面相觑。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 “不准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 “要是骗了呢?” “我揍你。” 倪歌小心地咽咽嗓子, 往后退一步。 却被他一把拽住。 他的手在冬天也是热的,只在她手腕短暂地握了一下,然后微微低头,低声问:“冷不冷?” 热气在耳边一卷, 倪歌一个激灵:“不, 不冷。” 众目睽睽,连孟媛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屏住呼吸。 “好。”容屿没再多说什么,上前一步, 捡起她放在沙发上的羽绒服。 黑帽子女生见他迎面走过来,眼前一亮,“容屿, 你” 容屿斜睨她一眼,明明什么也没说, 女生还是不自觉地,被这道目光激得一缩。 然而看他拿起衣服就要走,她还是不甘心:“容屿!全校都知道你没有妹妹, 而且你那种家境,家里人怎么可能允许你和其他女生住在一起!她刚刚说的那些, 明明都是在放” “我确实不是她哥哥。”容屿打断她,声线清冷。 “哈, 我就说。”黑帽子轻哼, 挑衅地望向倪歌, “你少在这儿给我” “事实上——” 容屿第二次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他大步走回去,将羽绒服仔仔细细地穿到倪歌身上,然后帮她戴好围巾和手套,才沉声,一本正经地道: “我是她爸爸。” 走出礼堂,天空阴翳,冷风迎面而来。 倪歌套着厚厚的羽绒服,崩溃地捂着脸。 “行了。”容屿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见怪不怪地道,“不是你自己说,认我做爹?” “” 那语境完全不一样好吗! 倪歌沮丧了几分钟,抬起头:“不过,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他撇开目光,有些别扭:“去吃饭。” “” 事实上,那天半夜,容屿气鼓鼓地说完“我吃饱了撑的”的第二日,就想去找倪歌和好。 但他又找不到理由。 直接去道歉,好像显得非常掉身价。 他魂不守舍了好几天,宋又川好奇,挤了好几次牙膏,才挤出事情的完整经过。 然后小基友就炸了:“你是不是有病?” “” “倪歌啊,脾气多好啊那姑娘,这你都能给人家惹毛?”宋又川真情实意,痛心疾首,“你以为你是什么?喷火龙吗?她又是什么?你的灭火器?” “” 容屿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天。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确实是他莫名其妙地把她叫下来,莫名其妙地塞给她一堆丸子,莫名其妙地让她吃。 他以为她能理解他想要安慰她的心情,但现在看来,是他把她估测得太聪明了。 于是他想去找这个蠢东西解释。 却又被宋又川闲闲地叫住:“别去了。” 他不懂:“怎么?” “我要是她,肯定把你拖黑,神经病。” “我先把你拖黑。” 容屿不死心,校庆日早上就给倪歌发消息,问她彩排管不管午餐,需不需要他给她带吃的。 然而他等了一上午,都没有人回。 等到中午,手机仍然安静如鸡。 宋又川哈哈哈:“看吧,我就说。” 他一本书砸过去。 于是气急败坏的容屿,气急败坏地摸到了礼堂休息室。 一进门,就刚好撞上那一幕。 “咦你给我发消息了?”倪歌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手机,“对不起啊,我现在才看到。” 小姑娘软绵绵的,半张脸缩在围巾里,脑袋后面缀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长得像水滴形状的蓝宝石,一步跟着一晃。 “你”他迟疑地舔舔唇,不确定道,“没生我气?” “生了啊。”倪歌皱皱鼻子,小声指责,“你真的太莫名其妙了。” 容屿有些难过。 他就知道。 “不过算了。”微顿,倪歌表现得非常豁达,快快乐乐地道,“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我那天回去之后想过了,邻家妹妹不该为这种事头疼。” 容屿:“” 一把八十米大刀当胸穿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莫名其妙地,只是听她说这种话,肚子里就泛酸水。 “我们去吃什么?”反正出都出来了,倪歌也不打算再回去,“但是不能跑太远,得在典礼之前赶回来。” “去吃面吧。”带汤水的东西能取暖,吃起来也快。 倪歌没有异议,两个人并肩往食堂走。 走出去一段路,容屿忍不住:“刚刚那个女生,应该是国际部的。” 倪歌愣了一下,慢吞吞道:“啊我就说。” 哪儿来那么多妖魔鬼怪。 过一阵子,见她不说话了,容屿又忍不住,生硬地问:“你还,遇见过,别的吗?” 连上上次的自习室,他总共也就撞见两次。 倪歌现在尚未习得撒娇的技能,他怕别人欺负她。 “应该”她认真思索一阵,“没有了。” 她的高中生活风平浪静,并没有小学那么多烂事。 然后她又不说话了。 容屿莫名难受,犹豫半晌,有点难为情:“你真是那样想的?” “我哪样想的” 倪歌觉得容屿今天话有点多,他平时总是让她闭嘴,所以她今天非常配合地不说话了,又换他开始叨叨叨。 她一抬头,就看到他纠结犹疑的表情。 倪歌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 她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那样想,也没想打着你的旗号招摇撞骗。我就是就是特别纯粹地,看那个女生不爽,所以我” 容屿感觉第二把八十米大刀从他胸口穿过:“” 他背着两把刀,做了三个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重复宋又川嘱咐他的那句“对女生温柔一点啊大哥”。 半晌,勉强地笑道:“你以后不要在学校里叫我哥哥了。” “为什么?” “我听着难受。”容屿面带僵硬的微笑,一字一顿,“就像被人一刀一刀地捅心窝子一样,一刀一刀地捅,你懂?” “” 两个人走到食堂,倪歌在窗口点了一大一小两碗面,容屿抢先一步:“刷我的卡。” 倪歌没推:“那下一次我请你。” 他没说话,帮她把面端到面前。 几乎同步,倪歌从消毒柜里拿了两双筷子,递给他一双。 两个人分工明确,像骨子里自然而然的默契。 容屿不知怎么,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然而下一秒,一双大长腿在他身旁站定:“容屿。” 容屿没有抬头。 倪歌虚情假意地打招呼:“黎学姐好。” 黎婧初笑了笑,拿着瓶饮料在她身边坐下,“现在都快三点了,你们怎么这时候吃饭?” 容屿轻描淡写:“你不也三点来食堂?” 校庆日高三只放半天假,黎婧初并不太在意他冷淡的态度:“我来便利店买布置教室的东西,顺路买瓶喝的。” 倪歌:“嗷。” 表示她懂了。 “我听说过几天,学校要请一个很厉害的语文老师来讲课,讲怎么写竞赛作文。”黎婧初顿了一下,问,“倪倪是不是也参加了青年文学赛?” “嗯。”倪歌嘴里含着面,含糊不清,“我们班很多人都进了复赛。” 青年文学赛分三轮,分别是初复决赛,初赛几乎不刷人,但复赛会刷掉百分之九十九。 黎婧初笑道:“那很厉害啦。” 容屿轻笑:“没你厉害。” “” “倪歌今年第一次参加呢。”容屿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碗里的肉扔给她,“不比你参加了五六年,有经验。” 黎婧初脸色变了变。 “不要给我了”倪歌抱着碗躲开他,小声,“吃太多我等会儿跳不动” 黎婧初的脸色又变了变。 之前信的事情,容屿后续也没再追究。 他这人平日里就懒洋洋的,跟自己无关的人连看一眼都嫌多余,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是懒得跟她说话。 之后在班上遇见,他变得更加惜字如金,一句话缩成一个词,一个一个往外蹦。 她一直对外自诩容屿的好友,可他现在,连句完整的话都懒得跟她说。 她尴尬极了。 “赶紧吃。”容屿低头嘱咐,“赶紧吃完赶紧走。” 全程当她不存在。 黎婧初最讨厌被人无视,看着倪歌,半晌,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倪倪。”她笑着问,“我听说那个老师是附小的,你之前是不是也在附小读书?有没有听说过,哪个老师语文教得特别好?” 倪歌拿筷子的手一顿。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立刻埋下头:“不,我不在附小,我没读过小学。” “” 黎婧初一下子接不上话茬,笑容僵在脸上。 容屿“噗嗤”轻笑出声:“差不多点儿行了。” 语气慵懒,也不知道是对着谁说的。 黎婧初还想开口,下课铃响了。 “我先回去布置教室,就不跟你们聊了。”她站起身,笑吟吟地道别,“再见。” “再见。” 倪歌礼貌性地回了一句,抬起头,不自觉地多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眼。 “不用太在意她。”容屿以为她在思考黎婧初的话,垂着眼闲闲道,“高傲的人最喜欢征服无法征服的东西,只有踩在别人头上,才能获得不可一世的优越感。” 但是巧了,他也是高傲的人。 所以他受不了,他一定要怼回去。 倪歌思考一阵。 “我懂。” 所以之前他一直怼黎婧初,也不是没有缘由。 因为世上有人天生互相吸引,就一定会有人天生互相排斥。 不过 倪歌触类旁通,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所以刚刚把肉夹给我,也是你,特地做给她看的?” “” “那我把肉还给你吧,我刚刚都没吃。” “” 说着,她还真的低下头,很认真地把肉翻出来,“我记得刚刚,你给我的那几块都在” 容屿忍无可忍,板着脸:“吃不完就往别人碗里扔,这烂习惯哪儿学的!你自己吃!别给我!” “” 这不是你给我的么:) 容屿其实没见过倪歌跳舞。 倪歌的姑姑是南方的一个古典舞大佬,人近中年未婚无子,打算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奉献给舞团。 在倪歌写给他的三封信里,三封都提到了这位神仙姑姑。 她对倪歌很好,把她捧在手心当女儿宠,所以当倪歌提出“可不可以带她一起跳舞”时,她想了想,也答应下来。 然而跳舞下的是苦功夫,姑姑一度担心倪歌的身体吃不消,偶尔带她上台,只给她分配最最简单的任务。 可倪歌完成得很好。 “另一方面,我觉得自己身体状况也好很多了,不仅仅是因为气候。”她在信里写,“所以或许广义上来说,跳舞也能算是一种运动?当初如果我勤加锻炼,说不定身体素质也不会那么差了,哈哈哈哈。” 所以容屿特别期待这个节目。 然而他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 倪歌之前曾经跟他提过,自己的节目很靠后,已经快接近报幕了。 然而等得久了,他有点儿不耐烦。 尤其身边的宋又川已经开始打游戏,周遭除了做作业的同学,还漂浮着各种令人想要拎起来暴揍一顿的讨论: “烦死校庆了,占用我们的时间不说,作业也不见少,我还想回去写数学呢这节目什么时候才能完?每年都差不多,有什么好演的啊!” “我当初看节目单就知道很无聊,没想到真这么无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 “我都他妈快睡着了这演的都是什么啊,歌唱祖国□□会?” 容屿大佬心头泛起淡淡的忧愁。 他掏出手机,想发条消息问问绵羊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下一秒,主持人报幕,场内后排的灯一列一列地暗下去。 他微怔,不自觉地抬起头。 光线渐弱,一道暖光从舞台中央缓缓垂落,光圈慢慢移动,将月白长裙的少女笼入其中。 她背对舞台单腿跪地,小腿后踢与上身仰合,舒缓温柔的前奏过后,慢慢站起身。 腰肢轻柔,水袖飞扬。 而后的动作行云流水,鼓乐声潺潺落地。 容屿屏住呼吸。 他没看过古典舞,更没看过倪歌跳舞。 所以不知道 她跳起来,竟然这么 这么 让人想要放在手里把玩。 容屿眼神微沉。 下一秒,就听到前排男生们的逼逼: “卧槽,这姑娘腰真的细,就是不知道摸起来,手感怎么样” “不是,这我们学校的?校本部的?校本部竟然有这种货色??我在这儿待三年了从来没见过,你说魔幻不魔幻?” “看着像高一的,节目单上写了没?快快快,快看一眼,三秒钟内我要知道这个妹子叫什么!” “喂喂喂,不是我说,你们觉没觉得背上有点儿凉啊?就是,毛毛的,跟被什么盯着似的放屁,我刚刚坐下来时就看见了,屿哥在我正后面呢!你才他妈色中饿鬼!你敢回头你回头看他,我不看!” 容屿收回目光。 默不作声地记下了这几个人的名字。 独舞很快结束,鼓乐声渐弱,倪歌最后一个动作在舞台上定格。 全场寂静三秒。 宋又川还在激烈地进行游戏。 容屿突然烦躁起来,猛地往他屏幕上摸了一把。 “卧槽!”宋又川猝不及防,“不是,大哥,你节骨眼儿上摸我干什么啊!” 容屿还盯着舞台。 潮水般的掌声里,追光打在倪歌身上,小姑娘裙摆飞扬,环佩摇动,人看起来却格外瘦弱。 她不适合这种舞。 不知怎么,容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种念头—— 她现在一定很冷。 她需要被毛茸茸的动物,暖洋洋地抱住。 “诶,我跟你说。”宋又川贼兮兮的,“我刚刚打上单,三分钟被对面杀穿了,见面e上来一套带走,那手速,比老子打飞机还快!” 容屿思考有些迟缓,目光一动没动。 却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打飞机?”他只听见后半句,震惊极了,“你他妈,在礼堂里打飞机?” 不等宋又川反应,他猛地推他一把,又急又气,难以置信:“你变态吧宋又川?倪歌她是你妹妹啊!你还是个人吗?” 茫然无助的宋又川:“你在说什么?” “别撸了。”大佬眉头紧锁,嫌弃地踢踢他,“赶紧鼓掌!” 变态的宋又川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敷衍潦草地拍拍手。 “用力点!拿出你打飞机的力气!” 宋又川赶紧用力地:啪啪啪啪啪。 容屿回过头,倪歌已经抱着裙摆跑掉了。 没有来由地,他突然想起,今天吃完午饭,他送她回后台时,她走出去几步,又突然回头。 “对了,容屿。”小姑娘凑过来,睁着大眼睛,满脸期待地问,“我今天的裙子好看吗?” 容屿眉头微皱,极其敷衍地回了句:“就那样吧。” 但是现在想一想,只是回忆她的话 他的心跳,竟然也会跟着加速。 然而令他心跳迷之加速的倪歌,现在正在蜷在礼堂门口,握着手机瑟瑟发抖。 “媛媛你在哪儿呢?” “不是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刚刚老孙叫我,我现在还在办公室呢,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啊。”孟媛急了,“我把你羽绒服放后台沙发上了,特别显眼,你没看见?” “没有啊。”倪歌觉得自己要冻死在这里了,“我刚刚去休息室,背包倒是还在,东西也没少,就是没见到衣服沙发和桌子上都没有。” 孟媛听出她声音不对:“等等,你别犯蠢,就算要等我回去,也去休息室等啊!你这牙听着都快抖掉了,你不会站在外面吧?” “没,我在礼堂大厅里。”倪歌心想她又不傻,“因为休息室里也没有暖气,我找了几圈没找着空调那里头比大厅还冷,所以我就出来了。” 孟媛:“” 孟媛开始骂脏话:“卧槽,谁他妈手这么贱,休息室的空调也关?” 倪歌努力缩成团,后悔自己平时没多吃点,不然还能靠燃烧脂肪御寒。 “要不这样,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等等我。”孟媛给她出主意,“我记得从后台走出去之后就是礼堂的后门,那里有个看门的老大爷,他屋子里肯定有暖气,你先去他那儿待会儿,我马上来找你。” 倪歌赶紧:“谢谢你。” “客气。” 倪歌快步往回走。 她的节目排得很靠后,跳完舞之后几乎谢幕了,打个电话的功夫,场内观众竟然就都走完了。 场控半小时后才会来关灯,倪歌从正门往后台走,会场内人气一散,温度陡降,简直呵气成霜。 明明刚刚表演还没觉得有多冷,但现在倪歌穿着单层的裙子,觉得自己坠入了北极。 她咬咬唇,开始跑。 脚步声在空荡的礼堂里回荡,然而她还没跑多远,前排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起身转过来。 “你” 她猛地睁大眼。 却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下一秒,她踩住自己的裙摆,不偏不倚,一头栽进对方怀里。 脑袋“嘭”地一声轻响撞上胸膛,她短暂地晕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却是源源不断的暖意与热气。 倪歌的身体不受控制,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舒服得想要叹气。 “呜” 她不知道,男生身上是不是永远都这么热。 但她现在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从北极回到了热带。 她喜极而泣。 然而滚烫的容屿大佬全身僵硬。 他在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用力忍耐着,厉声低斥:“起来。” 说着,就想将她从自己身上薅下来。 可她死死拽着他,一动不动。 容屿跟她僵持三秒。 怀里的小姑娘冻得全身打颤,半晌,才扯着他的袖子,慢吞吞地抬起头。 小红着眼眶c委屈巴巴地,语气可怜地小声请求: “可c可以不要放开我吗?你身上,真的好好暖和 qaq”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7.我疼 刚刚观众们离席, 礼堂内的灯已经关了一半,只有舞台还亮着。 坐席后半段灯光昏暗,空气中静默三秒。 容屿微顿,沉声,又重复了一遍:“起来。” 倪歌还是没动。 她垂着脑袋埋在他怀里, 努力往里缩,像是想把自己蜷成一个团,从他身上汲取些微的暖。 容屿眼皮一跳,这才注意到:“你的羽绒服呢?” “不知道去哪儿了, 孟媛帮我放在后台,莫名其妙就找不到了。”说话也会消耗热量,倪歌很小声很小声, 用力往他怀里拱,“你别别放开我行不行?那个, 孟媛说, 后门那儿有个看门的老大爷, 你只要带我过去就行了, 他那儿有暖气” 她裙子很薄, 纱倒是堆得层层叠叠,容屿羽绒服大敞,手臂不自觉地环在她肩上, 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一团云絮。 不知道是不是冻坏了, 这团云絮现在说话都结巴, 瓮声瓮气的。 两只手环在他腰上, 透着衬衣和针织衫,他都能感受到凉意。 容屿突然心疼起来。 “你别你别蹭我。”他舔舔唇,想将她扶起来,“你刚刚踩着什么了?” 怎么啪叽就飞扑过来。 “好像是裙摆” 他微微俯身,“脚踝受伤了吗?” “我不知道”倪歌确实觉得疼,但疼不是目前最影响她生存的问题,“我真的太冷了,我感觉自己就像截瘫了一样,膝盖以下都没有知觉” 容屿:“别胡说。” 说着,他伸手将她抱起来:“起来。” 她衣服实在太薄了。 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穿了跟没穿一样,什么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容屿浑身难受。 不行了,礼堂里实在太热了,他再待下去,滚烫的青春期少年身体都要起反应了。 将她放在座位上,他把外衣脱下,整个儿裹到她身上:“你先穿我的。” 他的衣服上还带着余温,倪歌往里缩了缩,整个人都被笼罩进去,帽子塌下来,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你你干什么?” 他一言不发地捋开袖子,突然单膝下跪。 “??” “腿伸出来。”容屿垂着眼,挡住里面晦暗不明的光,沉声道,“给我看看,刚刚崴哪儿了。” 今日寒流持续南下,入夜之后妖风怒号,风雨欲来。 孟媛刚一处理完孙老师的工作,就立刻往礼堂赶。 原本这活儿不该是她来干的,可孙老师给小课代表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还是孟媛捡起手机,提醒了一句:“老师,她在校庆晚会表演节目呢。” 孙老师即兴抓壮丁:“那行,反正我也找不找别人了,就你吧,快过来。” 孟媛:“” 老师布置的不是什么机密任务,只是下周发卷子,要找人把年级上的月考答题卡按班级分好。 这活儿听着简单,做起来却很费时间,等她再离开教学楼时,天色已经变得很阴翳。于是她想了想,又折回去:“孙老师。” “嗯?” “您这儿有闲置能穿的军大衣或者羽绒服吗?能不能借我一下?” “干什么?” “我去礼堂接您的小课代表,她外衣丢了我怕找不回来再给她冻死,留个后手。” 孙老师大手一挥,真的从老师们的衣橱里找出件军大衣。 孟媛觉得,自己仿佛是去送军用物资的。 她抱着军大衣跑到礼堂后门,看门老大爷的小屋果不其然亮着灯,凑过去一看,里头却只有老大爷一个人。 “大爷,刚刚散场的时候,您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裙子的特好看的姑娘?” 她话音刚落,一道惊雷轰地劈下来。 “没有啊!学生都走完啦!”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大爷本来就耳背,在风雨中与她嘶吼,“后门也锁了,你是不是落东西了?” 后门锁了,但前门还开着。 孟媛飞快地想了一下,“行!那我没事了!谢谢大爷!” 吼完,她沿着走廊一路疾走,小跑进正门大厅。 走到入场处,却发现门口正站着个电线杆似的高个儿男生,神情踌躇犹豫,鬼鬼祟祟地往里张望,表情还有点儿刺激? 孟媛奇怪极了,也凑过去:“你看什么呢?” 电线杆被吓一跳,赶紧:“嘘——” 孟媛也情不自禁跟着噤声。 她这么一闭嘴,风雨雷电被玻璃窗隔离在外,外头雨声淅沥,礼堂内的小动静被反衬得格外明显。 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听起来有些紧张,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哭腔:“你别,轻c轻点儿啊——不c不要再动了!” 沉寂两秒,响起另一个男生的声音。 声线很低,有些无奈,哄诱似的:“我才刚刚动了一下。” 女生小声:“那你不要再动了” “我已经很轻了。”男生叹气,“我连手都没伸进去,这你都疼?” “疼。”可怜巴巴的。 “疼得厉害?” “嗷。” 气音软绵绵的,是求饶的意思。 孟媛:“” 震惊的孟媛:“??” 电线杆转过来,用一种,“你懂了吧”的眼神,看着她。 “卧槽,那男的是谁啊?倪歌还未成年呢,妈的他还是个人吗?”孟媛气急败坏,当场就想冲进去把那个奸夫就地擒拿,“还有你,你就在这儿看着?你也不进去帮帮她?你还是个人吗!” 电线杆沉默五秒,说:“我,高三的。” “所以呢!” “他,我同班的。”电线杆面如死灰,“容屿。” “” 孟媛陷入沉默。 她这算是,撞c撞破了,大佬的奸情? “那,那我们”她飞快地舔舔唇,“就,就把衣服放这儿,然,然后赶紧逃命吧。” 电线杆:“” 倪歌和容屿在会场内待到场控清场。 “你不是说你同学要来给你送衣服?”容屿眉头微皱,“衣服呢?” 倪歌也奇怪。 开手机,见屏幕上飘着孟媛一条信息:[衣服我帮你挂在门把手上啦!祝你拥有一个甜蜜的夜晚!] 倪歌:“” 怪怪的。 为什么要祝她这个。 不过 容屿扶着她单脚跳过去,门把手上还真挂着件大衣。 倪歌穿上之后,大衣拖到地上,她像一个小老头。 容屿噗嗤笑出声:“算了,你穿我的吧。” 倪歌没有拒绝。 他个子高,穿长款的衣服不会像她一样奇奇怪怪,宛如土豆成精。 两人换完衣服,她继续单脚跳跳跳:“外面好像下雨了,我们打车回去吗?” 容屿没说话。 她正奇怪,就听背后响起一声叹息。 下一秒,他的手臂饶过她的腰,猝不及防地,将她整个人一把扛起来。 倪歌毫无防备,像麻袋一样挂在他肩膀上:“放我下来!你别” “你喊吧,喊大点声。”容屿突然乐了,“把保安招过来,然后他把我带走训话,你就一个人坐在这儿爆哭,在狂风暴雨里体验低温带来的人间疾苦。” 倪歌瞬间不动弹了:“” 容屿一只手落在她的膝盖内弯,好笑地拍拍她。 走到门口,他从公共伞架上拿起一把伞,往背后递:“你来打。” “要不你背着我,行不行?”倪歌想了想,提议,“那样的话,我可以帮你打伞,还可以帮你背包。” “嗤。”容屿不屑极了,“你搞搞清楚,就算你来背包,重量也是压在我身上的。” “”无可反驳。 但这个方案的确很有可行性。 容屿一边嘴上嫌弃着,一边轻手轻脚地将她放下,把背包背到她身上。 然后,像条大狗似的,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自重逢以来,倪歌还从没见过这么乖顺的容屿。 她深吸一口气,舔舔唇,整个人跳起来扑上去。 容屿一个趔趄,稳住身形,下意识伸手抱住她:“你想坐断我的腰椎骨?” 倪歌埋在他颈窝,两眼弯弯地低笑。 下一秒,“嘭”地一声轻响,在他头顶撑开伞。 “走吧。”水汽蔓延,她眼睛亮晶晶的,趴在他耳边,小声叫,“哥哥。” 容屿先带倪歌去了医院。 医生看了她的脚踝,初步断定是简单的扭伤,但保险起见,还是让她去拍了片子。 等结果的时间里,倪歌开始处理今天的白天没做完的遗留事件。容屿整个人被羽绒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蒋池,你睡了吗?] 后面缀着一个“hal一”的颜文字。 蒋池秒回:[还没。] 倪歌:[在做什么?] 蒋池:[刚刚在打游戏,你呢?] 倪歌非常坦诚:[在发呆。] 于是蒋池笑了。 倪歌其实不太懂,男生们为什么都对玩游戏这么热衷。 不过那不是她关心的重点。 [其实是这样的]她思索一阵,问,[我是想来问问你,方不方便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朋友?听她说,她今天在你的店里点了外卖。] [喔我知道是谁了。]她这么一提,蒋池立刻想起来,[行啊,你发名片吧,我加她或者她加我都可以。] 面对熟人,他一直是好说话的性子。 于是倪歌给他和孟媛互推了名片。 不过 舔舔唇,她犹豫一瞬,试探着问:[那个蒋池啊,你有没有回来读书的打算?] 这个话题转折太生硬,他笑着打字:[我是有点儿别的打算,不过暂时不打算回去读书。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打算年纪轻轻一直送外卖。] 倪歌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池家庭情况跟她不太一样,她的人生按部就班,每一步都是被父母预先规划好的,几岁应该在做什么,从一开始就一目了然。 [好啦。]蒋池安慰她,[我去玩我的游戏,你去做你的数学题,早点睡。] 倪歌笑:[好,你也早点睡。] 收起手机,她把目光落回身边少年的身上。 容屿坐在她旁边,脑袋靠着墙,微微阖眼小憩,鸦黑的睫毛一动不动。 他生得实在很好看,有种难以言述的少年感,即使穿着老气的军大衣,小半张脸被领子挡住,整个人也清俊异常。 倪歌看着看着,就移不开视线了。 然而下一秒,闭眼小憩的少年却突然轻笑:“看我干什么?” 他睁开眼。 容屿的眼瞳是浅褐色,像旧物摊子上那种色泽剔透的琥珀,明明是温柔谦和的颜色,到他这里,总显出点儿慵懒怠慢。 倪歌眨眨眼,像小时候一样诚实:“你好看啊。” 容屿抱着手冷哼:“少拍马屁。” 当年就是听了她的彩虹屁,他一头栽进倪歌这个巨坑。 到现在十多年了,都没能爬出来。 窗外雨还没有停。 骨科病房夜里很安静,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容屿。”思索一阵,小少女舔舔唇,很认真地转过来,向他伸出一只手,“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吧。” “说的什么屁话。” 难道以前没有好好相处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倪歌想了想,不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我觉得你今晚好像变温柔了,脾气突然变得很好,不吵不闹,也不发疯。” 容屿:“” 他咬牙切齿:“我平时经常发疯?” “没!”倪歌赶紧摇头,小声指出,“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以后每天都能像今晚一样,这个社会,应该会和谐很多” 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她心里没底,声音越来越小。 容屿嘴角微动,轻飘飘地看她一眼。 发出一声响亮的:“嗤。” 倪歌:“” 每天都像今晚一样? 容屿邪气地咬咬后槽牙。 她又不是每天都有机会摔进他怀里,让他揉捏。 不过 他眼神微沉。 揉捏? 倪歌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容屿转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哑声问:“想好好相处?” 她赶紧:“嗯。” 他胸膛微动,闲闲地道:“那不付出点儿努力怎么行?” “什么”倪歌还没反应过来。 余光光景瞬间撕裂,他猛地起身,毫无征兆地朝她凑过来—— 外面风雨声骤然变得急切,一声声敲打窗棂。 少年的脸近在咫尺,两个人呼吸交融,倪歌被迫抬头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像猫眼一样,在光芒中变幻颜色,从浅褐变成深褐,变成她无法深究的暗色。 声线低哑,热气在空气中个卷,凝成一道霜:“求我啊。” 暴雨噼里啪啦,倪歌被他困在墙角,开始犯晕。 以前不是没有离得这么近过。 但是,但是 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 她心头猛跳,听见惊雷落地。 ——好像是他非常迫切地,想要亲她一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8.色气 轰隆隆—— 长风带来深秋的气息, 雨声急切地扑打在窗户上,连玻璃也显得摇摇欲坠。 倪歌愣了几秒,回过神,笑着埋下头:“容屿。” “” “你除了欺负我,还会干什么?” 她的声音小而软, 脸上一笑,暧昧的气息就消散了。 容屿心里有些失落,却又感到轻松。 “欺负?”他嘴角微动,坐回去, “才这种程度,怎么算得上欺负?” 说话的同时,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 闪过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又摇摇头,赶紧驱散。 她正要开口说什么—— “倪歌?倪歌在不在?”医生探头出来, 见她坐在塑料椅上, 招手道, “来, 来看看片子。” “你坐着吧。”容屿主动起身, “我去拿。” 倪歌抬起手,示意性地碰碰他的手指:“谢谢你。” 容屿一脸不屑:“嗤。” 然而被她碰过的地方 直到他回到家,还在微微发烫。 倪歌的脚踝没什么大毛病, 医生分别开了内服外敷的药, 嘱托她回去好好照料自己。 容屿起疑:“你不会蠢到连药都不会用吧?” 倪歌大着胆子用小指头戳他, 反正自己现在只有一条腿能动, 他应该也不忍心揍她:“我哪有你说得那么蠢。” 小指头戳在容屿硬邦邦的小臂肌肉上,每戳一下,就让他的体温上升十度。 大老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可能会热到自燃。 所以护送倪歌安全回家之后,他冲进浴室,洗了一个降温的澡。 然而半小时后 他在梦里,又遇见了倪歌。 容屿:“” 她还是那副扮相,化着最适合这个年纪的清淡妆容,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不同的是,她在梦里是长发。 是她最初回来那天,他无意间在无人机显示屏中看到的,后来却被他给弄坏了的——飘逸漂亮的长头发。 她没有脱裙子,晚会那件衣服仍然穿在身上,层层叠叠的薄纱缀在最外面,绕过他的大腿,堆积到地上。 ——对,没错,饶过他的大腿。 因为现在,倪歌坐在他腿上。 容屿:“” 两个人的姿势非常色气,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整个身体与他无缝贴合。 对。 无缝。 容屿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在梦里害羞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假装严肃,一本正经地扶住她的肩膀,想要拉开她:“我们不能这样。”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引得他也微微一颤。 “我”她的身体太过柔软,容屿咬牙切齿,“我是你哥。” 倪歌软绵绵地伏在他肩头,动作极其有规律,热气残留在他耳畔。 “我”容屿的道德底线快崩溃了,“我们这样!有悖人伦!” 倪歌终于抬起头。 她微微喘息,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表情很无辜,语气很平静:“这不是你的梦吗?关我什么事?” 容屿像是被人猛地甩了一耳光,立刻自梦中惊醒。 他倏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 正值午夜,雨还没有停,滴滴答答的。 他发了会儿呆,披衣爬起来,按亮床头灯。 ——视线稍稍偏移,一眼就看到了被自己摆在床头的那件,倪歌穿过的衬衣。 突然觉得更热了。 容屿舔舔唇,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以一个极其颓败的姿势,坐到书柜前。 “我认罪我有错。” “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她有那种奇怪的想法。”大佬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指插进短发,像一头斗败的雄狮,一副对自己非常失望的样子,“我发誓,我真的一直把她当妹妹。” 屋里一片寂静。 大佬难过极了,不愿意接受事实,抬起头,受伤地问:“难道,我跟宋又川一样,是禽兽吗?” 书架上的航模们:“” “不对。”突然想到什么,他赶紧又自问自答,“我没干过宋又川那种禽兽事,我是一个正直的人,我是她哥啊,我关心她是应该的。” 书架上的无人机们:“” 满柜子模型在这一刻化了形,同情地望着底下痛苦纠结的容屿。 “至于那个梦”他舔舔唇,心里这一关反反复复,还是过不去。 五分钟后,大佬在一众模型的注视下,非常认真地从储物间里拖出本买回来就没人看过的《梦的解析》,开始研读。 ——与他的水深火热和怀疑人生相比,倪歌那头就显得十分风平浪静。 青年文学赛的复赛快要开始了,老孙像过去每一年一样,风风火火地张罗赛场和竞赛训练,大清早就把小课代表召唤到自己身边:“下午那个竞赛讲座的老师就过来了,我这边文科组要开会走不开,你带上你那个小朋友叫什么,什么媛的来着,你叫上她,你俩一起去接一下老师,啊?” 倪歌乖乖应下:“好。” “还有,这个比赛高三很多学生也都要参加,他们走自主招生得靠这个拿分。”老孙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抽出一沓竞赛资料,“你等会儿上楼以后,左边这一摞给黎婧初,让她自己先拿着,不急着发;右边这一摞就让她先发掉,我下节课过去讲。” 倪歌笑吟吟:“好。” 老孙人近中年,膝下只有一个独生的儿子,平时皮得像只猴儿,不比小姑娘乖巧可爱。 因此当他眼前站着一个听话懂事,还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姑娘时,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溢美之词都叠加在她一个人身上。 “倪歌啊。” “嗯?” “好好学习,别早恋。”老孙语重心长,“你未来路还长,平台肯定也会很大。你身边现在这些男生啊,那跟以后的,都没法比!别被这些小男生的伎俩给骗了。” 倪歌愣了一下,没懂他怎么突然提这个。 但她还是乖乖应声道:“好。” 离开办公室,她一瘸一拐地往楼上走。 医生开的药有奇效,一夜过去倪歌的疼痛就缓解了很多,但仍然没有完全恢复。 没走几步,就有路过的男生主动来扶她:“同学同学,我帮你吧。” 倪歌总共只拿了两摞薄薄的纸,一点都不沉。 她有些受宠若惊:“谢谢你,不过没关系,我自己拿得动。” “那我扶着你上去,反正这段路我走过很多遍了。”男生真情实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倪歌也不好再拒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送到教室门口,才礼貌的道谢:“谢谢学长。” 学长欲言又止:“那个” “嗯?” “算了,没事。” 然后学长难过地走了。 倪歌:“” 今天学校里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她没多想,转身进一班,腿还没完全跨过去,就听到一阵喧闹 : “我艹,昨天校庆结束我回礼堂拿东西,你们猜我看见什么!就屿哥啊,他脱了衣服把我们的新校花按在怀里!!” 众人不信:“不可能,容屿根本不喜欢女生!他眼里只有他那几架破飞机!” 目击证人嘶吼:“真的!我用命根子保证!我还听见倪歌在哭,一边哭一边喊疼!” 倪歌:“” 呵呵。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9.燥热 容屿今天凌晨三点半醒过来, 坐在书架前读《梦的解析》读到天亮, 没敢再回去睡觉。 他怕再梦见倪歌。 哪怕在梦里, 他依然希望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一头禽兽。 可今天大清早一进门,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里头, 兴高采烈地讨论昨天的事。 而他的小姑娘抱着两摞卷子茫然地站在门口,尴尬得不知道该退该近。 他积压了一夜的火山, 在这一秒天雷地火, 轰然爆发。 “你是不是闲得慌?啊?” 容屿语气很重, 男生被凶得不敢吱声,在心里求大佬饶命。 “离高考还有几天?你现在考多少分?离重本线有多远?”容屿沉声冷笑, “不做题, 不学习, 智商全用在以讹传讹上?你他妈亲眼看见了吗你就敢传?年纪轻轻, 脑子里哪儿来这么多黄色废料?!” 电线杆:“” 容屿背脊笔直, 眉峰微聚, 吼:“说话!” 门内一片死寂。 门外的倪歌已经看蒙了。 今天之前,她从没见过容屿凶别人。 容家也是世代武将,他骂起人来格外有气势, 让她想起父亲训练新兵的场景。 这么一对比 她突然觉得。 他对自己,好c好像还挺温柔的? “对不起”半晌, 电线杆嗫嚅出一句话, “我确实, 确实没亲眼看见” 吃瓜群众发出一阵嘘声。 容屿看也不看他, 直指门口,冷声:“去道歉。” 一群人转过头,才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个姑娘。 也不知道在那儿杵多久了。 倪歌见他们突然望过来,被吓了一跳。 电线杆倒很大方,大步走过去:“对不起,学妹,我不该造谣。” 倪歌还沉浸在刚才容屿凶巴巴的训话里,没回过神来:“没没关系。” 她本来是来送卷子的,结果在这儿围观了这么久。 有点儿不好意思。 放下卷子,她从前门退出去,打算离开。 垂着脑袋走到后门,又被人堵住去路。 倪歌知道是谁,耳根突然红了:“容屿。” “嗯。”容屿轻应了一声,垂眼看她,“不高兴?” “没。”倪歌坦然,“我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 容屿松了口气:“他们高三闲得慌,作业布置少了,我叫老师多给弄点儿作业就好了。” “这样。”倪歌想了想,“那你跟他们说清楚,我们昨天,昨天没” 她难以启齿。 “没事,你回去吧。”容屿轻声,“我会解释。” 她点点头,打算走。 擦肩时,又被叫住:“倪歌。” 他声音很轻,倪歌停下脚步。 “像你昨天说的那样”他顿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轻声说,“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吧。” 送走倪歌,上课铃响了。 容屿在一大群吃瓜群众默不作声的偷窥里,面无表情地走回教室。 翻开他那本厚厚的书。 宋又川鸡贼地凑过来,小声问:“屿哥,我替人民群众问一句,你确实是喜欢倪歌,没错吧?” “别胡说。” “我靠,不喜欢你还生那么大气?”宋又川根本不信,嘟嘟囔囔,“你不是从七年前起就积德行善,发誓修身养性不发火了么。” 容屿没说话,唇抿成一条线。 见他默然,宋又川又不死心地探头探脑:“大佬,看什么呢?” 容屿一言不发地翻过来给他看了眼封面,上面四个大字:梦的解析。 “怎么突然开始看这个了?这个我也看过。”宋又川清清嗓子,学着老人家的语气,神经兮兮地复述道,“弗洛伊德说,人的意识分为显意识和潜意识,潜意识是人们不能认知或没有认知到的部分,所以我们往往很难懂得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梦境,恰恰是沟通显意识和潜意识的桥梁。” 容屿还没看到这里,但他的确十分好奇后续。 于是他默不作声地,听宋又川逼逼。 “所以弗洛伊德有句名言,叫做,‘梦是欲望的满足’。人们有强烈的愿望,不能在现实中实现,就寄托于梦境。” 容屿:“” 所以他做春梦,是因为,他想上倪歌,但在现实里,却实现不了? 容屿微笑。 这不可能。 “但是呢,人的显意识和潜意识之间,还有一道保护机制,能帮你掩护那些你不想面对或不愿意承认c但它又确确实实存在的想法——俗称,自欺欺人。” “” 容屿感觉有一道箭,“嗖”地一声插到他膝盖上。 令他跪地不起。 “这个保护机制吧,它可神奇了,它会欺骗显意识,让你意识不到你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么说可能有点儿抽象,我打个比方呗?”宋又川循循善诱,开始钓鱼,“你以为你不喜欢人家,但其实你的潜意识早就跑得比野马都快了,这种情况下,你半夜就可能会梦见:你跟她一起约会啊,看电影啊,接吻啊,还有哎上着课呢,你打我干什么?还打!这是弗洛伊德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你激动什么!” 容屿信了他的邪,当下心如死灰。 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本厚厚的书,一语不发地,开始思考人生。 宋又川见他中邪似的,翻个白眼,转回去继续记笔记。 下一秒,听见“嗤喇——”一声。 宋又川:“?” 他转回来。 见容屿面无表情,正在一页一页地撕《梦的解析》。 宋又川:“” 嗤喇嗤喇声不绝于耳,半晌,大佬慢悠悠地开口:“弗洛伊德?哈。” “?” “精神分析?哈。” “?” “都是放屁。” “” 昨天下了雨,今天也没有放晴,天空很阴翳,教室里开着灯。 撕完书,容屿决定静下心,开始听课。 然而没听两分钟,就如坐针毡地,难受地皱起眉:“川子。” “嗯?”宋又川觉得他这个基友可真他妈太烦了,一天到晚跟个小姑娘似的磨磨唧唧当断不断,就不能干脆点儿!! 容屿问:“你热不热?” “” 宋又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班上开空调了?”容屿一边嘟囔,一边皱着眉松领口,“躁得慌。” 宋又川幻灭极了,低头看看手机。 天气预报头条大红字,醒目地写着: ——今日三十年一遇的寒流南下抵达,北城正式入冬,将迎来本月温度最低的一天! 宋又川:“” 你怕不是失了智。 “不行。”容屿愈发口干舌燥,“你去跟他们说一声,空调关小点。” “没开空调,而且窗户都大敞着呢。” “是吗?”容屿诧异极了,“那你热不热?” 宋又川:“” 宋又川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虚伪地应和道:“热,我也热。” 在这种地狱般的,令人难耐的,迫切想要得到疏解的,青春期燥热里。 容屿脑子里像复读机似的,回旋着同一道问答题。 ——你是不是喜欢倪歌? ——承认吧,你喜欢倪歌。 “阿嚏!” 倪歌打出了今天的第四个喷嚏。 “你羽绒服真没找回来?”孟媛听她打喷嚏,有点儿心疼,“那衣服看着还挺贵的,没再回去找找?” “还没,等明天吧。”其实她还真不缺那一件衣服但倪歌没说。她鼻子有点儿不通气,转身去背包里拿纸,“我明天去调监控看看。” “也不知道是谁,干这种事太缺德了吧” 孟媛小声嘟囔着,倪歌笑笑,刚想开口,背包里的唇膏被手帕纸带出来,“啪”地一声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出去好远。 停在一个人脚边。 她追了两步,对方先她一步躬身,捡起来:“给你。” 倪歌身形微顿,听对方笑道:“我们又见面了,倪歌。” 她立刻想起来,她今天早上刚刚见过这个男生。 高三的,戴眼镜,夸她跳舞好看,其他记忆点没了。 倪歌接过来:“谢谢你。” 然后转身就打算走。 “哎,倪歌!”眼镜兄立刻追上来,与两个女孩同行,“你们去哪儿?” “去教务处拿东西。”孟媛笑着抢话,“学长该不会说,你也顺路吧?” 这一句话,就堵死了他接下来的话。 那男生有些尴尬,只好说:“没,我不去教务处。” 倪歌立刻接茬:“那学长再见。” “我”一想到这次分开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眼镜兄一咬牙,拉住她,喊道,“倪歌,我喜欢你!” 倪歌愣住。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是连接教学楼和行政楼的廊桥,人流量并不大,因此周围没其他人。 但她突如其来地被人告白,仍然感到十分震惊。 “我从校庆的时候,见到你第一眼,就”眼镜兄耳根发红,结结巴巴,“就觉得你很好看” 倪歌没说话。 “我c我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眼镜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能不能请你,请你接受我的心意?” 幸好现在身边没有其他围观群众。 ——倪歌忍不住想。 这样即使拒绝了他,也不会太伤害他的自尊心。 “我”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正打算开口。 “她不能接受。” 突然插进来一个清冷的男声,声线低沉,语气生硬,不大能听出情绪。 三个人均是一愣,继而转头望去。 容屿正从楼梯口走上来,面色阴郁,长款的黑色大衣穿在校服外,迎面涌来一股黑道大佬的气息。 大佬走到跟前,语气严肃:“她不能早恋。” “但是”眼镜男还没说完。 “还有。” 容屿打断他,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将倪歌的手从那个人手中拽出来,圈进自己掌心:“以后别他妈随随便便,碰别人的手。” 倪歌被容屿牵着,有点儿晕乎乎的。 她其实特别喜欢被他牵手,因为冬天握着,超级暖和。 但她一直不敢说。 “怎么又去教务处?”容屿心里紧张得快炸了,脸上故作镇静,若无其事地捏着她的手不放,“你们班上哪儿来那么多事?” “没。”倪歌解释,“孙老师今天下午要开会,让我们去门口接一下竞赛的讲座老师,怕我们认不出人,就让我们路过教务处的时候,顺路打一份带照片的资料。” “嗤。”容屿轻哼,“总共也就来一个人,搞得这么麻烦。” 他跟着她们,走到教务处。 “去吧。”容屿的动作全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假装没有一星半点儿的不自然,“我在这儿等你们。” 倪歌点点头。 然后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她还没出来。 容屿:“” 奇了,打印一张纸而已,用得了这么久? 他想进去一探究竟,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压低的谈话声: “不是倪歌,那个老师根本不是重点好吗!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一看到她的名字,就突然不想去了啊?我想知道的是你啊!” “我”倪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说起来,话实在是太长了” 容屿当机立断,推门进去:“怎么了?” “学长。”孟媛有些迷茫,“倪倪看到老师资料,突然跟我说她不想去接老师了,青年文学赛也想退掉,要帮我联系别人而且我问来问去,她就是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看看。”容屿从她手中抽出资料纸。 一看,乐了:“哎哟,老熟人呀。” 倪歌垂着脑袋,一句话都不说,像一只被打湿的猫。 她也觉得不该这样,但她实在不想见自己的小学老师,只是看到名字,就生理性反感。 所以她一动不动。 等着容屿用老父亲的语气骂她任性。 然而下一秒,头顶突然传来轻微的暖意。 倪歌一愣。 容屿暗示性地拍拍她的脑袋,语气慵懒地道:“既然这次是她自己撞上来的,那就干她啊。” 他觉得,一个老师而已,根本不足为惧,他和她都长大了,不该再被无关的人牵绊住。 倪歌还没回过神。 他又低声说:“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能早恋。” 倪歌垂着眼,眼睫在脸上打出小小的阴影,表情有些纠结,还是未发一语。 室内静寂两秒,容屿心里咯噔一声。 他突然慌了,握住她的肩膀,声音也不自觉地跟着一沉:“你听见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0.小黄蚊 倪歌被吓得一个激灵, 小羊毛跟着一抖:“听见了!” 然后有点儿不开心。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他说不准早恋的时候, 她很想反驳。 容屿心里生出点儿无奈,赶紧又摸摸她的呆毛,压低声音:“我没有在凶你。” 他声音很小, 大概是不想让孟媛听见,压在她的耳边, 带点儿少年的性感。 倪歌微怔。 心情竟然鬼使神差地, 好了起来。 三个人走出行政楼, 同路去往校门。 见容屿也像个挂件似的跟着来了,孟媛不可避免地感到好奇:“那个老师到底是哪儿来的神仙?怎么你俩一个个儿的都如临大敌?” 倪歌“嗷”了一声, 声音有些闷:“那要从好久之前开始说了。” 黎婧初之前说的没错, 倪歌的小学前两年确实是在附小读的, 那时她的班主任姓吕, 全名吕芸, 也是她的语文老师。 倪歌刚入学时, 吕芸就已经有很多头衔了。她语文教得好,带的班级年年十佳,每次大考平均分都是年级最高, 是公认的优秀教师。 所以最初分班时,倪爸爸说:“倪倪分到了一个很好的老师。” 小倪歌一开始也这么认为。 吕芸年纪不算大, 刚刚结婚, 大概是做班主任的缘故, 比其他科目的老师都要稍显严厉一些, 倪歌曾经撞见过别的同学课下去问她问题,被她厉声反问:“你连这个都不会?我上课讲过很多遍,你自己去回忆!” 所以小倪歌从不问她问题。 就这么相安无事半个月,很快迎来了教师节。 七岁的倪歌没觉得这个节日哪里微妙,老师是伟大的,老师教书育人,老师是蜡烛,老师是明灯。 ——书上都这么说。 所以她给每个科目的老师都准备了一张贺卡,贺卡是她和爸爸一起去书店里挑的,同一个系列,每张卡片的封面上用薄薄的塑料膜压着一朵很小的永生花,她觉得老师们会喜欢。 小倪歌去送贺卡时,吕芸正在批改作业。她两只手递过去,然后非常认真地对她说:“老师,教师节快乐。” 吕芸看了一眼,没接:“放那儿吧。” 尽管跟其他老师的反应比起来,她有些冷淡,但小倪歌也没太往心上去。 她非常小心地,将贺卡放在了她的桌角:“老师再见。” 吕芸没有接话,于是倪歌打算离开。 刚转过身,班上一个男生风风火火地抱着一捧花冲进来,高声大喊:“吕老师!教师节快乐!” 他撞了倪歌一下,直接扑到吕芸桌前,刚刚放在桌角的贺卡顺势被碰掉,男生好像没看见,一脚踩上去。 倪歌一愣。 “哎呀。”吕芸却有些惊喜地笑了,微微起身,接过捧花,“你看你,花在哪儿买的?贵不贵?” 倪歌回过头,非常清楚地看见,那束百合花里除了祝福卡片,还挂着一张巴掌大的小磁卡,是金色的,上面写着字。 没等她分辨出写的是什么。 吕芸抬头见她还没走,笑容又消失了:“你怎么还不走?站在这里干什么?办公室里这么多人,你别杵在这儿挡路!” 于是小倪歌非常乖巧地点点头:“好,老师再见。” ——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喜欢吕芸。 但吕芸的情绪表达比她更明显也更直接,教师节之后,倪歌的日常变成了: “倪歌,我办公室的地好像有点脏,你叫几个同学一起帮忙打扫一下——我看你后排那几个人就都挺闲的,平时上课也不听讲,懒人嘛,就该多干点活。” “倪歌,老师现在这么对你都是为你好,你身体本来就虚,体质又差,就是运动太少了,以后多来给老师帮帮忙,锻炼一下。等你长大了,肯定会感谢我的。” “倪歌,你看看你这个卷子,这全都是我上课讲过的知识点,你每天看着挺认真的是不是根本就没在听?啊?一天到晚想什么呢?班上让报奥数班你不报,让报作文班你也不报,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这种事儿就不上心?你以后靠着你这张脸,打算去干什么?啊?你跟我说说,长这么好看打算去干什么?” 晚饭饭桌上,倪歌非常委婉地提起:“我不太喜欢我的班主任。” 倪爸爸笑道:“我小学刚入学时也不喜欢我的班主任,慢慢地就好了。” 开学才两个月,全家人都以为,她只是不想上学。 所以倪歌换了个更直接的说法:“她总是让我帮她打扫卫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懒,怪我成绩拖后腿。” 倪妈妈说:“帮老师做一些事也是应该的,如果她那样说了,就证明你的确应该更勤奋一些。” 但吕芸说的都不是事实啊,她明明能考进他们班前十。 倪歌非常想反驳。 但又觉得无力。 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在年底,迎来了第一波爆发点。 起因是蒋池迟到。 ——并不是迟到一两次,而是三番五次。每天早上,他都会晚到一刻钟。 刚入学做自我介绍时,倪歌就知道她同桌家境不是很好,蒋池父母离异都不要他,他跟着奶奶生活,靠奶奶开的花店过日子。 她之前的生活里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蒋池却很随和:“没关系,这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就是那样嘛。” 可入冬之后,蒋池奶奶的腿病犯了,早上刚刚醒过来时,连动一动腿都很困难。 于是他每天都要起得很早,先帮奶奶按摩,然后照顾她起床吃饭,再送她到花店,帮她与送鲜切花的人接洽c弄好当天要卖的东西,最后回去上课。 倪歌听完全程,简直佩服死她的同桌了。 在她看来,这些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学生能独立完成的事。 蒋池大笑:“那是因为你从小就不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啊!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你。” 倪歌有些不好意思,向他提议:“可这样每天迟到也不太好吕老师她天天骂你。你能不能提前跟她说一声,要照顾家里的奶奶,让她别一直揪着迟到的事不放?” 蒋池笑道:“她知道我家里情况,我也跟她解释过。” “那” “没关系的。”蒋池不怎么在意,“让她骂吧,我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但蒋池不往心里去,并不代表着,吕芸就会放过他了。 周五开班会,黑板上黑底白字,写着一排大大的: ——论迟到早退问题。 前半部分老生常谈,倪歌和蒋池都在底下偷偷写作业。 谈着谈着,风向就开始不对劲了:“那么话说回来,我们班上最近有些同学呢,就很猖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学校当厕所,给其他同学带来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蒋池。”下一秒,吕芸说,“你站起来,站到前面来,来给同学们好好看一看,父母离异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蒋池面上波澜不惊,大大方方地推开桌子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探究。 “没有父母的孩子呢,就是会比较不听话c比较没有规矩,老师叫他,他也不跟老师问好。”吕芸顿了一下,问其他人,“你们都有父母吧?你们不会学他吧?” 众人齐齐:“不——会——” 吕芸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蒋池没说话。 “唉,不过蒋池虽然不听话,成绩不好c拖我们班后腿,但人性格还不错。”吕芸微顿,若无其事地道,“如果你们以后要买菜,就可以去找我们班的蒋池同学,他家里就是卖菜的,他和他奶奶卖。我没跟你们说过吧?我们蒋池同学每天这么忙,天天迟到,就是在帮家里卖菜呢。” 有人插嘴:“老师,他奶奶不卖菜,是卖花的。” “卖什么的?”吕芸一脸暧昧地探头,“他奶奶是卖什么的?” 哄堂大笑。 倪歌如坐针毡。 一片愉悦的笑声里,蒋池面无表情地收书提起书包,众目睽睽,就打算离开。 吕芸头也不抬:“你滚吧,滚了就别回来!” 蒋池身形微顿,还是抬手去开门。 “老师。”倪歌忍无可忍,站起来,“对不起,但我觉得您那样说他,不太合适。”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吕芸嫌弃极了:“你也滚出去!” 倪歌没说话,提起书包就走了。 出门的时候,她还听到吕芸在背后阴阳怪气:“我们班上就是有这些同学,几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有的呢,仗着自己好看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净想着勾搭男生,有的呢,心思完全不在学校啦,那你还来学校干什么呢,这不是碍我的眼吗” 剩下的她没再听。 那天晚饭时,倪歌的说法变成了:“我讨厌我的班主任。” 倪爸爸从小就告诉她,世人平等,无论贫富。 但吕芸现在,明明就是在欺负弱者。 “倪倪。”倪爸爸那段时间疲惫极了,他的工作和倪妈妈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只好选择最简单的处理方法,“老师打你了吗?” “没有。” “老师批评学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没有升级到体罚,他就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如果你觉得方式不正确,可以先自己尝试着和她沟通。” “好。”从那时起,倪歌再也没提过吕芸的事。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没过几天,她就忘了带语文作业。 “滚出去!带着你的笔去外面给我站着!”吕芸根本不信她是没带,粉笔头砸在脑袋上,发出“啪”的轻响,“什么时候把作业补完了,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倪歌慢吞吞地离开了教学楼。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想真的重做一遍作业,可又没办法让家长过来送。 “倪歌!”她晃悠到操场边缘,被容屿看见了,连忙扔下篮球跑过来,“你干吗呢?这不是上课时间吗,你乱跑什么?” 倪歌难过极了:“我忘了带作业,老师说补不完不准回去上课。” 容屿嗤笑:“你怎么这么蠢,作业都能忘记带?” 她没说话。 “你老师也是,就一本作业,至于么。”见她沮丧得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容屿捋袖子,拉住她,“走。” 倪歌一愣:“去,去找爸爸吗?” “找什么爸爸。”他冷哼,“我去把你老师打一顿,她就老实了。” “” 最后在倪歌怂唧唧的请求下,中二不可一世的容屿大佬,还是带着这个小屁孩儿,去了公共电话亭。 倪歌打电话给爸爸,拜托他过来一趟,跟老师解释作业的事。 容屿抱着手站在旁边,不懂她怎么能被搞得这么可怜。额头上红了一小片,刚才还不显眼,现在已经肿起来了。 “你头怎么弄的?”他凑过去看看,“要紧吗?” 倪歌看不见自己的脸,只能习惯性地说:“没事。” 粉笔而已,也不会很疼。 两个人坐在校门口,等倪爸爸过来。 容屿问:“你那个老师,是不是有问题啊?” 倪歌想说,她特别凶,她比你还凶。 但是,她之前说过很多遍了,连她父母都不信。 所以她这回没说话。 容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冲到便利店,给她买了一小袋草莓糖。 “谢谢哥哥。”倪歌的心情阴转多云,小声道谢,然后接过来,“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容屿其实不喜欢听她道谢。 所以他:“哼。” 然而倪歌根本就也没心情吃糖。 她抱着糖袋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直在想,会不会给爸爸添了很大的麻烦。 正耷着小羊毛发呆——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 少年的手,还没有完全长开,但也已经比她大很多,骨节明晰,十指修长,掌心放着几颗剥开的草莓糖。 倪歌微怔,抬起头。 “呐。”容屿坐在她身边,神情有些不耐烦,眼睛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局促和紧张,“我都给你剥好了,你还不吃?”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 容屿哄她的招数里,开始频繁地出现草莓糖。 ——他帮她剥好的草莓糖。 孟媛全程惊呆。 不过她的关注点是:“蒋池还遇到过这种事?他也太可怜了吧!” “嗯。”倪歌有些含糊地一笔带过了关于蒋池的部分,那是他的隐私,她不确定,他想不想让别人知道。 那天的作业事件,最后是以父亲出面,来结尾的。 倪爸爸从单位赶往学校,匆忙得连军装都来不及换。吕芸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才知道了倪歌的家庭情况。 她再也没在公共场合针对过倪歌。 不过从那天起,倪歌在班上,成了一个透明人。 倪歌摇摇脑袋,想忘掉后面的事。 “所以。”容屿站在校门前,阴恻恻地舔舔唇,“既然这次,这个吕芸又他妈卷土重来,我们就好好算算旧账。” 听起来就好刺激。 想到可以参与大佬的人生,孟媛期待极了,眼睛冒绿光。 然而三个人等啊等,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等到人。 倪歌:“” “奇怪,老孙不是跟我说,这老师下午两点半到么?”孟媛皱着眉去翻手机短信,“就算是迟到,这也太离谱了吧?都一个多小时了。” 倪歌站得有些累了,靠在校门上,小声嘟囔:“她本来就很喜欢别人等她,等的人越多,时间越长,她越有优越感。” 孟媛:“” 日。 “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在这儿替你们等?”容屿看看表,“太浪费时间了,你们除了作业,是不是还要准备青年文学赛的复赛作文?” “对啊。”孟媛笑嘻嘻,“不过倪倪动作比我快,她作业已经做完了,作文也写掉了一半。要不我先回去,倪倪留下来陪学长等?” 嘿这小姑娘,挺上道啊。 容屿一乐。 “别别别。”倪歌赶紧拒绝,“如果要走,我们就三个一起回去。孙老师五点钟就开完会了,到时我们可以直接让他来接洽吕” 她顿了好一会儿,一字一顿:“吕芸老师。” 此路不通,容屿想了想,换个由头:“你作文写完了?” “没” “发给我看看?” “” 容屿“啧”道:“哥哥给你检查一下。” 三个人站在这儿没事干,连桌麻将都凑不出来。 倪歌想了想,掏出手机,调给他看:“好吧,不过我还没写完” 容屿接过来,屏幕上一rd的小圈圈转啊转,很快加载出来。 他一低头,眼帘内映入第一句话就是:“倪歌晕晕乎乎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容屿摁在了床上。她的两只手被领带系住,无法挣脱,只能无力地看着他解开自己胸前的” 容屿:“???” 不是,等一下,这个文风,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个”连大佬都词穷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现在小姑娘也都太野了,敢拿这个去参赛? “你确定。”他咽咽嗓子,“你要拿我和你的嗯嗯啊啊,去参赛?” “什么我和你的”倪歌蒙了一下,“我写的不是散文吗” 她一愣,突然想起来。 前几天孟媛跟她开玩笑,用总裁文自动生成器给她发了个沙雕片段,笑嘻嘻道:“你就拿这个去参赛呗,肯定没人敢这么写,保证评委老师眼前一亮,惊为天人,直接让你晋级决赛。” 倪歌以前没看过总裁小黄蚊,短短两千字的片段,看得她面红耳赤。 尤其主角还,还是她和,容屿。 倪歌像是在犯罪一样,一边负疚又一边觉得刺激,所以看完之后,就留在手机里,没有删。 ——重点是,孟媛发给她的那个文件,也叫“复赛文章一倪歌”。 猛然反应过来,倪歌的脸一瞬间红炸了:“不是那个!我开错文件了!你把手机还给我!” 她越是这样,容屿越想逗她,故意伸长胳膊,让她碰不到。 小绵羊跳起来也够不着他的手,容屿心里头乐坏了,一本正经地读:“她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强硬地按着她一边哭一边请求,却还是被他强行进” “啊!”绵羊姑娘恼羞成怒,跳起来踢他,发火也软唧唧的,“你不要读了!还给我!” 容屿居高临下,一把拽住她:“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倪歌突然被他逮住,心里一惊,下意识退后半步,咣啷撞到校门上。 容屿眼疾手快,赶紧一只手扶住校门,一只手落到她的腰上。 ——将她扶稳。 然后一点一点地,借着身高优势,靠近她:“彻夜哭喊?索求无度?” “” “全身无力,苍白的小脸挂满柔弱的泪水?” “” “你这么可爱。”他的手掌落在腰上,相贴的部位像点燃了一团小小的火焰。他像只大型肉食动物,慢慢地凑近她,声线低沉微哑,“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躺在身下,哭得哽咽不成语调?” 他浑身热得像团火焰,越凑越近,倪歌的脸红成小番茄精。 晕晕乎乎地,终于想起来—— 他不让自己早恋。 但是现在,她眼前这个长着大尾巴的家伙 不是早在读小学时,就向她 求过婚,了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1.背心 怎么又跳订?嗯?  所以容屿也不算是骗了孟媛。 他真的是去上体育课的。 校长带竞赛班也带校内航模队, 国庆节后进行招新, 新鲜血液注入,叫容屿去给新生做简单的科普。 容屿故作正经:“那我语文课怎么办?” 校长头也不抬:“你都逃多少了?差这一节?” 容屿:“” 所以他拖着大尾巴, 快乐而闲适地,去参加了社团活动。 原本他算盘打得好好的,心想,结束社团活动之后就去找倪歌一起吃午饭, 带着学弟学妹们不明觉厉的崇拜目光,说不定还能在她面前再装一波逼。 结果失策了。 刚一走出活动室,他就收到她的消息,简简单单一句话: 虚伪。 过时。 难看。 毫无新意。 容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句子末尾那个一点儿也不可爱的颜文字, 脑子里的形容词噼里啪啦地往外跳。 跳了一会儿,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牵住校长的手。 震惊的校长:“??” “老师。” “嗯?” “性感学生。” “” “诚邀您共进午餐。” “” 于是两个人从活动室出来,一起往食堂走。 附中的教学楼c行政楼与食堂相连,路过高一自习室,容屿走过去两步又退回来, 忍啊忍, 还是没忍住:“老师您等我两分钟,我去找我一个小妹妹, 给她送一下饭卡就回来。” 老杨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妹妹?” 容屿举起双手发誓:“是真妹妹, 清清白白的。” 然后他转身去推门。 就撞上了那一幕。 “我就说”听他讲完这个过程, 倪歌的惊奇才稍稍降下去一些,“怎么会那么巧,校长又不是你的召唤兽。” 怎么可能他在哪儿,校长就出现在哪儿。 容屿没听清,手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她赶紧往回缩:“没,没事。” 容屿:“” 突然有点心塞。 她是不又觉得,他要骂她。 “不过”倪歌把披风叠好收起来,抱着小抱枕和他一起去食堂,软声问,“都快一点了,你怎么也没吃午饭?” 我他妈当然是在等你啊—— 话到嘴边,容屿强压着滋滋的火气,咬牙切齿地换成一句:“航模训练。” 她眼里又浮起惊讶:“你高三还搞这个?” “嗯,帮杨老师带一下新生队。” 不知怎么,倪歌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想起黎婧初。 “你们”她舔舔唇,犹豫一下,问,“你们都在准备自主招生吗?” “不是。”走进食堂,容屿问,“吃什么?” “我点个粥就好了。”倪歌锲而不舍,“那,都是什么人在准备自主招生?” “闲人。”他又问,“粥能吃饱?要什么味道?” “能,都行。”倪歌眼睛亮晶晶的,“你能详细跟我讲讲吗?这几年的政策是什么样子的?” 容屿:“” 他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还抱着刚刚那个史迪奇抱枕,正抬着头望他。小姑娘眼神明亮而认真,手指不自觉地勾住他的衣摆,像是怕他跑掉,一副十分求知若渴的样子。 但是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小说里那种,在家中帮总裁把饭做好c衣服熨好c洗澡水放好,然后香肩半露一心一意等待情郎回家,却在见到总裁之后,被对方一句“我很忙我要继续工作,我眼里只有前途没有你这种妖艳贱货”就打发掉的,凄惨可怜的,豪门小女佣喔。 “”见他久久沉默,倪歌若有所觉,小心翼翼地,把扣在他校服下摆上的手挪开。 史迪奇长长的耳朵绕过她的双臂,紧张兮兮地塌下来。 容屿深呼吸,转过去:“您好,我要一份红糖粥,两屉小笼包,一份黄金糕,还有” 倪歌赶紧:“我吃不掉那么多。” 他气急败坏:“谁说是给你点的!” “” 他点完餐,坐下来,又折身去给自己点了一碗面。 倪歌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地小口喝粥,真的不去动小笼包和黄金糕。 容屿:“” 他忍,忍,忍不住。 还是板着脸,把她的饭卡推回去:“那两样。” “?” “我是用你的卡刷的。” “” 倪歌看到卡贴上那个醒目巨大的“攻”字,耳根迅速红了一下,赶紧把它收起来。 容屿语气凉凉:“就你这样,一天到晚,还想着攻谁?” 倪歌在心里小小地“哼”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动筷子。 容屿微默,冷着脸解释:“过段时间,学校会有讲座,统一讲自主招生的事。” 掐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大多竞赛都集中在寒暑假,一般情况下,学校会请老师专门来做讲座给新生讲自主招生的事,时间往往就在期中之后c寒假之前。 “我明白了,谢谢你。”倪歌点点头。 过了会儿,又求知欲非常强地,小声问:“那你玩航模,也是为了自主招生吗?” “不。”容屿不假思索,“自主招生跟我关系不大,我要去读军校。” “倪歌。”他顿了一下,抬起头,难得认真地道,“人也不完全是为考试活着的,不是吗?” ——人也不完全是为考试活着的,不是吗? 晚上回到家,倪歌坐到餐桌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这句话。 这好像是个反问句。 但她觉得,不是谁都有资本反问这种句子。 “倪倪?”倪爸爸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些,叫她,“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嗯。”倪歌乖乖点头,复述道,“快期中考了,要好好准备考试,以前成绩不差,换了学校也不可以懈怠。” “对。”倪爸爸显然很满意,“倪倪很乖。” “倪倪一直很乖。”家里的人难得这么齐,倪妈妈显然很开心,晚饭多煮了一道汤,最后才端上餐桌,“哪怕不在我们身边,也很听话。” 她其实挺想不乖的,可惜没什么机会。 ——倪歌忍不住想。 她在姑姑家的那几年,跟家里人的联系其实也很频繁。 父母哥哥三天两头跟她视频通话,唯一的差别在于,父母的三连问是“身体好吗?成绩好吗?姑姑好吗?”,哥哥的三连问是“还有钱吗?钱够用吗?我再给你打点儿?” “不过说到这个”倪爸爸像是突然想起,“黎婧初是不是跟你同校?” 倪歌低头啃鸡腿:“嗯。” 倪妈妈问:“怎么了?” “听说老黎家的姑娘假期参加比赛,拿到了a大的二十分降分。”倪爸爸很努力地云淡风轻,“如果条件允许,可以适当地学一学她。” 倪歌被他的形容词逗笑,没有说话。 “倪倪跳舞很好看。”但倪清时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揭这一页,筷子顿了顿,他手中最后一个鸡腿也落到倪歌碗里,“也拿过大奖。” 倪歌眨眨眼。 她当初离开北城的原因并不唯一,除去自己身体不好c不想再见到那位讨厌的老师,父亲当时不太太平的工作环境也是其一。 然而倪清时并不认为,暂时性地送走家里的小妹妹,能让父亲轻松多少。 他耿耿于怀了很多年。 于是父母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 晚饭结束后,倪歌和哥哥一起上楼,想了想,偷偷摸摸地道:“下次我请你吃鸡腿。” 微顿,她又补充:“吃那种很大很大的。” 倪清时顿时笑了:“最近,我的颈椎病卷土重来,难受得厉害。如果你能陪我游泳,也许比吃鸡腿更令人宽慰。” “好呀。”倪歌想了想,又摇头,“但是游泳的话,最近不行。” “好,那就等你考完期中考。”倪清时笑了笑,并不多问原因,“我非常期待,倪歌的考试成绩。” 倪清时这样说,让倪歌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被寄予厚望的感觉。 然而刚刚考完前两科,她就有一种糟糕的翻车感 “倪倪啊。”孟媛从隔壁班老师那儿大费周章地借来前两科的答案,对完之后,精神恍惚,“我觉得,我可能没大学可以读了。” “” 倪歌自己也非常恍惚。 她做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题,出题人毫无理由地想要杀死她。 “那我觉得”倪歌纠结很久,说,“我应该去放羊。” 这句话被孟媛记下来,发了条朋友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过去的缘故,第二天之后的考试,倪歌反而轻松一些了。 无论孟媛大呼“题好难”还是“这科挺简单诶”,她的感受都变成了:“还好。” 考试最后一天,容屿突然发消息:考完了? 倪歌:嗯。 容屿:考怎么样? 倪歌:就,不知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老师还没发答案。 所以她也懒得去找老师要。 容屿:[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倪歌:“” 她点开,果不其然,全都是她这次考试的答案。 倪歌忍不住发语音:“你干什么?” 停了一会儿。 容屿那边也回过来一条语音,语气慵懒,带点儿痞气,慢悠悠的: “帮你下定辍学放羊的决心。” 妈妈在电话里含糊其辞:“等你回来再说。” ——然而回来之后,妈妈仍然没告诉她缘由。她故作不经意地问起,被对方温温柔柔的一句“妈妈不会害你”,就给堵了回来。 是以眼下宋又川再次提起这件事,席间又没有其他长辈接茬,她满心满眼都是尴尬:“我” 然后就卡在这里。 “我”了半天,倪歌还是无话可说。 容屿见她半晌说不出话,慢慢收起脸上懒散漫不经心的表情,下颚不自觉地绷紧,眼神实实在在地冷下去。 又过去一分钟,她还是磕磕巴巴地停在原地。 宋又川惊了:“我去,你不是吧?真忘了?” 倪歌有些难堪:“我确实不记得” 我什么时候跟他有过这桩婚事啊!!征求过我的同意吗! 容屿撇下唇,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了。 宋又川离他近,只觉得身边的人瞬间变成了一大坨冰,浑身散发出冷厉的气息。 “那那那那都不是事儿!”眼见要翻车,宋又川赶紧改口,“倪倪那时候还小呢,我八九岁也什么都记不住!我们院儿里这乌泱泱的人,谁八九岁能记那么多人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长辈们都乐呵呵地没开口,其他同龄人赶紧附和: “那是,屿哥这脸上没疤没痣没瘤子的,记不住可太正常了!” “是啊,倪倪要记爸妈要记哥哥还要记警卫员c勤务员,那好多人呢!得多大的脑子才能记得住!” “来吧,让屿哥重新做个自我介绍,你们就还是彼此的好哥哥好妹妹!” 倪歌:“” 她才离开几年,这群人全都改行说相声去了? 一片嘈杂里,容屿冷着脸推开凳子,站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他低声,“失陪。” 他目不斜视,一路走出门。 从她身边经过时,连一眼也没看她。 论起来,倪歌和容屿,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进医院,院儿里小孩起初都不乐意带她玩,于是她就在那群小孩里挑了个最好看的,天天黏着他。 ——这位靠颜值胜出的幸运鹅,就是容屿。 倪c容两家是通家之好,容屿大她两岁,但一点儿也没有做哥哥的样子,看到乖乖软软的糯米团子就想欺负。 所以她黏上来时,他烦透了:“跟着我干什么!” 小倪歌虽然觉得他有点凶,但她非常坦诚,小心翼翼地指出:“你好看。” 容屿扭头就走。 但这一点儿也没打击倪歌的热情,她在这种事情上超级一根筋,大院儿里每天都回荡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2.撑腰 怎么又跳订?嗯?  二, 远离容屿。 三, 如果容屿提起婚约, 就当这件事不存在。 第三条是倪歌最震惊的。 她不过就是离开大院儿c去南方姑姑家养了几年病,怎么刚一回来, 就莫名其妙背负上了这么一桩祸事般的婚约? 妈妈在电话里含糊其辞:“等你回来再说。” ——然而回来之后, 妈妈仍然没告诉她缘由。她故作不经意地问起, 被对方温温柔柔的一句“妈妈不会害你”, 就给堵了回来。 是以眼下宋又川再次提起这件事,席间又没有其他长辈接茬,她满心满眼都是尴尬:“我” 然后就卡在这里。 “我”了半天, 倪歌还是无话可说。 容屿见她半晌说不出话, 慢慢收起脸上懒散漫不经心的表情, 下颚不自觉地绷紧,眼神实实在在地冷下去。 又过去一分钟,她还是磕磕巴巴地停在原地。 宋又川惊了:“我去,你不是吧?真忘了?” 倪歌有些难堪:“我确实不记得” 我什么时候跟他有过这桩婚事啊!!征求过我的同意吗! 容屿撇下唇, 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了。 宋又川离他近, 只觉得身边的人瞬间变成了一大坨冰, 浑身散发出冷厉的气息。 “那那那那都不是事儿!”眼见要翻车, 宋又川赶紧改口,“倪倪那时候还小呢,我八九岁也什么都记不住!我们院儿里这乌泱泱的人, 谁八九岁能记那么多人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长辈们都乐呵呵地没开口, 其他同龄人赶紧附和: “那是, 屿哥这脸上没疤没痣没瘤子的,记不住可太正常了!” “是啊,倪倪要记爸妈要记哥哥还要记警卫员c勤务员,那好多人呢!得多大的脑子才能记得住!” “来吧,让屿哥重新做个自我介绍,你们就还是彼此的好哥哥好妹妹!” 倪歌:“” 她才离开几年,这群人全都改行说相声去了? 一片嘈杂里,容屿冷着脸推开凳子,站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他低声,“失陪。” 他目不斜视,一路走出门。 从她身边经过时,连一眼也没看她。 论起来,倪歌和容屿,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进医院,院儿里小孩起初都不乐意带她玩,于是她就在那群小孩里挑了个最好看的,天天黏着他。 ——这位靠颜值胜出的幸运鹅,就是容屿。 倪c容两家是通家之好,容屿大她两岁,但一点儿也没有做哥哥的样子,看到乖乖软软的糯米团子就想欺负。 所以她黏上来时,他烦透了:“跟着我干什么!” 小倪歌虽然觉得他有点凶,但她非常坦诚,小心翼翼地指出:“你好看。” 容屿扭头就走。 但这一点儿也没打击倪歌的热情,她在这种事情上超级一根筋,大院儿里每天都回荡着: “容屿哥哥,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奶茶铺子,我请你喝饮料好不好?” “容屿哥哥,你有没有看最新的那期漫画?我借你看呀。” “容屿哥哥,你想不想玩游戏机,来我家玩呀!” 她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容屿一边心花怒放,一边又生出被包养的错觉。 他费解极了:“你一个小学生,哪来那么多零花钱?” 小倪歌见怪不怪:“不用买啊,都是我抽奖中的。” “??” 她两颊笑出小梨涡:“我有超能力,我运气超好。” 小姑娘眼睛又黑又亮,容屿愣了一下,板起脸:“那也不要,都收起来。” “喔。” 停顿一阵,他有些不自然,又声音很低很低地,别扭地补充:“以后我买给你。” ——然后两人就这么,建立起了别扭的革命友谊。 后来九岁那年倪歌生了场大病,北城局势又动荡不平,她爹一咬牙,直接把她送去了南方姑姑家。 她走得匆忙,甚至来不及跟小伙伴们道别。所以后来作为弥补,她每年给容屿寄一封信。 只不过 倪歌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玫瑰吊灯出神。 没有来由地,脑海里又浮现出今晚晚饭时,他冷漠的目光。 ——来来去去这么多年,她从没收到过容屿的回复。 那时候她没有手机,写信总也收不到回复,就以为是他不想跟自己联系。 然而现在 这个家伙,一重逢就弄坏她头发也不说了,脾气比过去还要坏。 她打个滚,把脑袋埋到枕头下,郁闷地想。 ——真是讨厌死了。 开学日,倪歌被起床号叫醒。 这种熟悉感久违而亲切,她连日的阴霾心情一扫而空。 早饭过后,倪清时送她去学校,下车前,又叫住她:“倪倪。” “嗯?” 他稍稍退后一些,打量自家的小妹妹。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要参加新生军训,她也换了军训服。之前学舞的缘故,倪歌将头发留得很长,加上她皮肤白,大多数时候显得柔顺而可爱,换套衣服c将头发都梳上去,露出整片光洁的额头,倒显出几分英气。 然而英气的倪歌被他这么盯着看,莫名生出一股紧张:“很,很奇怪吗?” “不是。”倪清时笑了,意有所指地敲敲她的肩膀,“我只是在想,你这里好像,还该有一对肩章?” “我出门时就找过了,但家里也没有。”倪歌后知后觉,有些窘,“不知道是不是领军训服时,不小心漏掉了。” “没关系,这样也很好看。”见她如临大敌,倪清时笑得非常随和,“如果教官问起,你可以好好跟他解释。” 倪清时大她六岁,大学已经快要毕业,如果不出意外,将来会成为一位外交官。 这个家里,倪爸爸忙于工作无心顾家,倪妈妈大多数时候都将注意力放在哥哥身上。 现下这样被他安慰,她整个人心情都好起来:“谢谢哥哥。” 但这种好心情也没持续多久。 因为半小时后,站在操场上,她还是第一个就被教官点出来了:“出列!” 年轻的教官面无表情:“你的肩章呢!” “报告教官!”倪歌自己也说不清它去了哪儿,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心里有不好的记忆浮现出来,“我觉得可能是,丢了。” “”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把自己丢在家里?!”教官皱眉,“在这儿站着,什么时候把肩章找回来,什么时候归队!” 队伍里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 倪歌没有说话。 “听见了吗!说话!” 倪歌只好:“报告教官!听见了!” “笑!笑什么笑!”教官转头就去教训其他人,“还有那个穿裙子的!穿运动鞋的!都给我出列!” 北城夏季太阳升得很快,几句话的功夫,红光已经完全消失,阳光普照大地,周围的温度迅速上升。 倪歌站的地方刚好远离树荫,操场上不断传来方阵的训练声,她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半晌,头顶晃悠悠地飘下来一根碎头发。 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余光外暖风和煦,风声中遥遥传来一个惊喜的叫声:“诶,屿哥,那是不是你小媳妇儿?” 倪歌身形一僵。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她不敢回头,背脊崩得笔直。 “我们去前面给她打个招呼吧,反正现在教官没在呀,我从没见过倪倪穿军训服呢,你不多看两眼?” 倪歌不自在极了,背上都烧起来。 然后她听见一声极其响亮的:“哼。” 倪歌:“” 不过须臾,宋又川就蹦跶到了倪歌面前。他不敢凑太近,偷摸摸地打招呼:“倪倪!” 倪歌眨眨眼,示意她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宋又川,还看到了他身边的容屿。新学期伊始,他大概是去搬书的,穿着蓝白校服,袖子挽起卷到小臂,侧脸眉清目秀,轮廓干净利落。 “走了,川子。” 然而从头到尾,他一眼也没看她。 倪歌垂下眼,操场上刮过一阵熏热的风,将宋又川渐行渐远的声音传到耳边。 “诶,倪倪很乖很乖的啊” “她为什么会被罚站?” 静默了很久。 “嗤。” 她清晰地听见,容屿发出一声冷笑,“人家能耐着呢,她干了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 跟倪歌一起被罚站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同班同学。 女孩子叫孟媛,眼睛圆圆的,穿着条可爱的薄荷色半身裙,很衬这个名字。 好不容易捱到下训,她亲密地凑过来:“你为什么没带肩章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3.狂野 怎么又跳订?嗯? 容屿脑子里乱七八糟, 下课就往操场上冲。 结果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跟同学有说有笑。 容屿:“”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抑郁的夏天。 于是他臭着脸,一边打篮球一边想,再等等,再等等看。万一倪歌那个蠢东西中午忘了来买肩章, 下午又被罚站,那他就去替她买一副 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一幕。 两方对峙, 卷发阿姨先笑了:“吓唬谁呢?我跟你们校长关系好得很,谁不知道他出去进修,这半个月都不在学校。” 容屿轻笑:“哈, 那来试试看咯。” 说着,他轻车熟路地点开联系人,调出通讯录。 倪歌眼尖地辨认出,他拨的是校长办公室的电话——那串数字就醒目地贴在门房, 永远占线, 永远没人接。 果不其然, 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卷发阿姨得意洋洋:“看吧我就说,你们现在赶紧让开,别耽误我做后面那些同学的生意才是。” 容屿脸上波澜不惊,原模原样地又按了一遍。 倪歌忍不住, 想提醒他办公室电话不会有人接的:“容” 容屿:“闭嘴。” “” 卷发阿姨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然而下一秒, 容屿突然接通了电话:“喂?您好, 杨老师。” 校长姓杨,在高三实验班带班教物理,平日里他们都直接称老师。 卷发阿姨脸上笑意一凝。 “是这样的,”少年不疾不徐,声线低沉,“我刚刚打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所以就拨您私号了——应该不会打扰到您吧?” “哎呀不打扰不打扰,”校长的声音清晰和蔼,“怎么了?竞赛有问题?” 倪歌微微偏头,抬眼看容屿。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永远胜券在握。 “不是竞赛的事。”容屿薄唇微抿,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他每多说一句,卷发阿姨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胡闹!我把这些事全权交给他们,他们就这样敷衍我!”等他讲完经过,暴脾气校长怒不可遏,“你现在就去学生处叫你李老师,叫你李老师去处理这个事!” 容屿的回应不轻不重:“好。” 可等他挂断电话,卷发阿姨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舔舔唇:“那个我把同学们缺的东西都发回去吧,我不收钱了。” 容屿没搭理她。 他下意识垂眼看倪歌,倪歌竟然也正好在看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瞳仁黑漆漆,带着点儿探寻的意味,阳光照进去时,就像点亮了一对温柔的小灯泡。 容屿突然乐了:“傻站着干什么?走。” 他拽住她的书包带,转身就走。 “同学,同学阿姨不收你钱了”卷发阿姨还在背后不依不饶地叫。 而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倪歌陪着容屿去学生处,几乎把整个午休时间都蹉跎在了这件事情上。 军训服漏东西的事情每一届都重复上演,但说来说去也就几十块钱的事,附中最不缺有钱人,没人真的会去计较。 真计较起来,才发现欺上瞒下了这么久。 不过走出学生处,容屿突然想起来:“那种人一看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你干嘛还站在原地跟她理论?为什么不直接找老师帮忙?” “因为我原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军训服一副肩章,也就几块钱。”倪歌一脸认真,“是因为看到别人看到很多人都缺东西,觉得蹊跷,才”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一天到晚想着帮谁?” 容屿突然冷声打断她。 她口中的“别人”,让他瞬间回忆起今天早上,站在她身边c和她一切罚站的那个男生——不知怎么,他的好心情一瞬间荡然无存。 倪歌迷茫地眨眨眼。 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直阴阳怪气 “其实我”她想说,她也没有一天到晚想着帮别人啊。 又被他打断:“你是给人帮忙的苦头还没吃够?” 倪歌一愣,脸色白了白。 容屿那句话没过脑子,嘴一顺就出去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是一愣。 然后赶紧去拽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要拉我。” 倪歌从没像现在这样铆足了劲儿想甩开他,憋红一张脸,气急败坏,“你烦死了!” “倪” 小姑娘尖叫:“你烦死了容屿!” 宋又川敏感地察觉到,今天容屿的气压比以往都低。 从教室走到学生处,他的头顶乌云滚滚,乌云底下电闪雷鸣,脸色随时难看得像是要砍人。 “屿哥你别那样看着我,我害怕。”宋又川打趣,“你要是不乐意搬书,我就多帮你搬一点。” 容屿抿着唇没说话,半蹲在地上清点练习册数目。 “第二节课不是下了场小雨么,我听说今天下午的军训暂时取消了。”宋又川故作不经意地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就算是没有肩章的同学,下午也不会被罚站的。” 容屿面无表情:“倪歌被不被罚站,关我屁事。” 宋又川挠头:“我没说倪歌啊。” “” 容屿板着脸起身,将练习册匀一半给他:“拿着,走。” “我说你”宋又川几步追上去,“你要是不放心她,就直接去找她呗,反正我们搬书回教室,等会儿也会路过高一的教” 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容屿突然回过头,捂住他的嘴将他一把拉回转角后。 停了两秒,转角另一头传出两个姑娘的声音: “倪倪,你先去学生处数册子吧,我洗个手马上就过来。” “行,那我先过去。” 容屿这绷着脸才放开他。 “你干什么!”宋又川“呸”了两声,立马意识到他刚刚是看见了倪歌,“你有病吧?怎么你见到未婚妻,就像偷汉子撞见老公回家一样?” “” 容屿的手顿了顿,严肃地皱眉:“你瞎说的什么几把玩意儿?” 因为军训下雨,下午没事,倪歌干脆被班主任发派来搬书了。 新课本之前已经被男生们搬走了一波,剩下的都是薄本练习册。她蹲在学生处里数数,一个黑影突然凑过来。 “倪倪。”宋又川笑道,“搬书呢?我帮你搬吧?” “又川哥哥。”倪歌惊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过。”宋又川一边说瞎话一边躬身,他当然是被逼着来的。 两分钟之前,在楼梯间里,他痛心疾首,问容屿:“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帮她?” 容屿面无表情:“我中午才刚凶过她。” “所以?” “男人面子大于天。” “呵呵。” 宋又川问:“你们班也是六十个人吗?” “嗯。”倪歌见他也开始帮忙数,连忙道,“谢谢又川哥哥。” 她的声线偏清脆,一旦音量降下来,就显得很软,像是一指头戳在糯米团子上。 所以这句“哥哥”,把宋又川叫得一个激灵:“别别,客气了客气了,你以后在学校直接叫我全名就行。” 每次倪歌叫他们哥哥,容屿的表情都像是要杀人。 倪歌笑笑没说话。 过了会儿,宋又川叫:“倪倪呀。” “嗯?” “你怎么跟你容屿哥哥吵架了?” “没吵。” 是她单方面嫌他烦。 而他对她压根儿就不屑一顾。 “别骗我,我都看出来了。”宋又川满嘴跑火车,“吵架怎么行呢?大家兄弟姐妹一家人,要好好相处才对啊。” “不是”倪歌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句,“是他,我回来之后他好像一直不太开心。” “他可能是觉得你把他给忘了,让他颜面扫地c伤他自尊吧。” “” “像他那种,连剪个头发都要被老爹强压着去的骚男人,是很好面子的。” “” “可是,我明明就没有忘”倪歌脑子里灵光一现,捉住宋又川,“你上次说他,他是我未婚夫?” “是啊,之前有女生告白,都被他用‘我有未婚妻’做理由,通通推辞掉了呢。” 上次聚餐,长辈们都在,她也没能揪住好好问问。 得到肯定,倪歌的世界简直五雷轰顶:“我他为什么!为什么啊?!” 宋又川:“” 小妹妹看起来好像对这桩婚事非常不满意的样子。 “那得说回你走的那年吧” 倪歌当时刚刚从icu转了普通病房,倪爸爸正帮她联系南方的姑姑,挑选适合养病的地方,考虑帮她转院。 就那么个空档,病房里不知怎么,混过去一位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看着小女孩,摇头晃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我那时候也还小,记不清具体内容,反正他叽哩哇啦说了好多。”宋又川凭记忆复述,“但大概意思就是,这小姑娘命不是太好,可家里条件太好了,她这个命格受不住。如果找个合适的人,阴阳交合,之后就能平平安安,生活得很好很好。” 震惊的倪歌:“??” 这他妈什么禽兽算命先生?她那时才多大?! 她难以置信:“我那时候才九岁啊!” “不是,你冷静点,听我说完。”宋又川很镇定,“这江湖术士说这种胡话,肯定没人听的。所以他又说,就算现在不急着阴阳交那什么,找个人先订婚也行。” 倪歌:“” 她小心地猜测:“然后我爸妈就,非常随意地,定了容屿?” “不是,然后你爸妈就叫保卫科,把算命先生轰出去了。” 倪歌:“” 她不解:“那为什么” “因为,虽然当时所有大人都没有当真。”宋又川微顿,认真地转过来,“但是容屿当真了。” 倪歌一愣。 “他很认真地跑到你爸妈面前,说” ——叔叔阿姨。 ——我想娶倪倪。 ——让她嫁给我,好不好? 倪歌刚刚缓过来一口气,听见这个声音,浑身一僵。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哥?你” 她哥还在水里,那抱着她的人是谁?! 脑子嗡地一声,她一个激灵,赶紧推着对方的肩膀拉开距离。 ——然后正正地对上容屿的脸。 大概是起身太急,他的泳镜都被她蹭掉了,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少年身形高大,浑身湿漉漉的,水滴顺着额角向下滑。 他垂着眼看她,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专注认真,带点儿痞气的笑意。 “你,你怎么在这儿”倪歌一下子慌了,“不是,你放开我!” 这里是深水区,她的小短腿根本够不到底,所以也压根儿不敢放开他。 身体拼命往后缩,但两条腿还死死地盘在他身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