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太子的最强大脑》 第01章 我真就是个卖豆腐的啊 “壮士且慢!” 漆黑的夜晚,逼仄的雨巷,一个少年的声音。 音量不轻不重,恰好能被身后人听到,却不足以引起一旁高墙大院内正巡夜的家丁注意。 雨夜无月,只有那大户人家门檐底下挂着的两只大灯笼,散发出些微光亮,洒落在巷子一角。 恰恰好,少年就站在这仅有一抹微光的巷角里。 他颈后,一把剑。 细雨落到剑上,顺着微微倾斜的角度,往下滑落。 执剑的人,一身夜行衣,帖着墙根,藏于黑暗中。 “小子,别费劲儿了。早一刻、晚一刻,都是个死字。痛快点,爷这就送你上路。” 少年微躬着上身,似是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以免得被雨水打湿。 他没有动作,只说:“这位大哥,你这话说的不对。” 执剑之人仅露出的一双眼睛,蓦地一凛,问:“有何不对?” “首先,我一个过路人,并未看到大哥方才在做什么。你杀我,属实没有道理;其次,早一刻还是晚一刻,这当中的区别可是很大的。” 执剑之人肩膀轻轻一抖,似是笑了。 “嘿,你小子真有意思。爷是个杀手,杀你要什么道理?” 少年仍是没有动作,语气认真地解释道:“这,正规杀手,杀人不该先有雇主,收了银钱,再办事的吗? 大哥你既无雇主、又无报酬,便要杀我,岂不是坏了规矩? 大哥该不是那种不讲职业操守、不入流的野路杀手吧。” “说谁野路货呢,爷…”执剑之人压低嗓子道:“爷是正经杀手。得,你小子有点意思,你倒是再说说,早死晚死的有啥区别。” “既然大哥是正经杀手,必然知道,这人死了得先下黄泉、生死薄上勾一笔,再过那奈何桥、喝上一碗孟婆的汤,才能投胎再世为人。” “三岁孩童都晓得。这跟早晚,有啥相干?” “大哥外行了不是。照大哥你自己所说,方才,你刚手起刀落弄死一个。先死的,是不是就排我前头了?” “这不废话嘛这不。” “那你想,先死那个排我前头,那他就先一步下黄泉、先在那生死薄上勾一笔,先过奈何桥,先喝孟婆的汤。这会儿我下去了,是不得等前头那个走完所有流程了,才轮着我?” “唔…理是这个理。” “对嘛。所以,我这颗脑袋就先暂放在我自个儿这,等前头那位投完胎了,大哥你再来要我这小命不迟。” 长剑略略往回收了收。 笃笃笃——嘡,“二更风雨,关门关窗。” 梆子声与唱更声,自巷外不远处传来。 还没等少年有什么动作,刚刚抽开的长剑,突然便搭在了他肩膀上、剑刃帖着脖颈。 杀手阴恻恻地低笑起来。 “嘿~~还等前头那个投完胎,你当爷跟那孟婆子是相好呐。接着说,看你小子还能怎么糊弄爷。” 少年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似的无奈道:“大哥你也太不地道了。 我这也没招你、没惹你,就抄个近路给客人送屉豆腐,路过了这条胡同,你就非说我瞧见你从孙大人府上翻墙出来。 还硬说我见着你那滴血的剑了。天地良心,这天儿黑的谁能瞧见谁呀。 要我说,既然大哥你就是横不讲理,今儿个非杀我不可,何必找这许多借口呢? 上来直接给一剑,我也好落个痛快不是。” 杀手:爷原本就是这么打算,也是这么干的,不是你小子连喊“且慢”嘛? “合着,还是爷不对了?!” “说这话的功夫,一屉豆腐都凉透了。客人不给结帐,回去又得被娘数落。我可是真的惨,早知道不抄近路了。” “行行行,别叨叨了。半大小子,跟个娘们似的,窝囊废,赶紧滚。” 长剑从少年脖颈处移开,也不知道划破了多少颗雨滴,被杀手收入鞘内。 看着那微躬上身的少年,抱着怀中之物,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巷子外的大街走去,杀手仅露于外的双眼,杀意渐盛。 一道轻微的利器破风声,擦着一边高墙响起。 随后,黑暗中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身着夜行衣的正经杀手,踩着鬼魅的步伐、紧随自己射出的暗镖,无声无息来到倒地的猎物身旁。 ‘嗵’ “你…有毒…” 杀手吐出这三个字后,便觉得喉头一紧,再说不出话来。 “嗯,我知道。” 黑暗里,少年的声音响起。 杀手努力瞪圆一双不大的眼睛,以此表示自己的不甘。 “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我真就是个买豆腐的啊。 太固执了,怎么这么不听劝呢?你让我怎么办?我也很为难的。 算了,反正你都是要死的。唉…” 随着少年越来越远的叹息声,杀手渐渐失去意识。 这个在普通雨夜做了桩普通买卖、凑巧选了堵普通高墙翻出来、撞上个‘挺能白活’少年人的普通正经杀手,到死都还在琢磨一个问题:你小子有这一手,跟爷扯那些个没用的干啥玩意? 【真.灵魂质问】 ……… 京都,外西城。 五更天,天色迷蒙。 不起眼的永宁街上一间不起眼的豆腐作坊,赶着开早市,此时已忙碌起来。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一旁的滤网内残留着豆渣,满屋的豆香中掺杂着豆类发酵后的淡淡酒味儿。 挽着高髻、三十出头的美妇人、豆腐西施范离、范二娘子,正麻利地收拾着灶台。 “贤儿,赶紧的。” “来了,娘。” 名叫范贤的少年,应了一声,动作熟练地将热腾腾的豆腐、豆花儿和豆汁,一一搬去前铺的暖炉上。备好自家酵的豆酱,拔梢开门。 此时,永宁街上,与范氏豆腐坊一样赚早市的铺子,已经开了七八间,早起捞活上工的街坊路人也不少。 虽说早春时节,细雨斜风、寒气逼人。 可毕竟,出门未必被冻死,赚不着铜板一准得饿死。 比不得内城富人,永宁街就是个杂鱼塘;住着的,大多是普通平民,也不乏饥一顿、饱一顿的穷丁。 不一会儿,铺子里的坐儿都给占满了。 吃着热豆腐,便有人聊起了闲天。 “今儿一大早,西营大街烟袋巷里胡同口,横了个人。报了官,衙役来抬的时候,好家伙,你们猜怎么着!” “咋的?诈尸了?!”一中年男子嘴边的豆花儿都差点给吓掉出来。 “诈你姥姥个腿儿,光天化日诈哪门子尸。” 蓄着一脸络腮胡、疑似有关外血统的壮汉斥了那中年男子一声,扭头冲先前说起这事儿的年轻男人吼道: “钱娄子,你他娘的甭搁这卖弄,赶紧给老子讲。” “嘿,容我吃完这碗豆腐。范二娘子酵的酱,那是一绝,可得趁热。呼噜~~~” 外号钱娄子的年轻男人,一脸贱相。壮汉面色一沉,正要发作,范贤立马端了碟辣油送过去。 “嗬,就等这一口呢!小豆郎,谢啦。”壮汉瞬间火气全消。 “万叔吃好。”范贤笑笑退回到柜台边。 “哎呀,钱娄子,你倒是说啊。” 见有人催促,钱娄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黄牙,神叨叨地说道:“衙役刚将那倒地死尸抬起走,没成想,好家伙,那死尸竟像是被邪祟吸了骨、摄了魂,当即塌成了张皮子。 里头那血啊肉的,突噜了一地,就跟…就跟你们碗里头那酱豆腐汤似的。” “噗…好你个钱娄子,瘦皮猴儿,老子看你是一大清早欠收拾了。” “抽死丫挺的,诶,你他娘别跑。” 一时间,豆腐铺里叫骂声四起。 豆腐西施范二娘子转身撩开布帘,冲少年使了个眼色。母子二人,穿过里间,径直去了后院。 “昨天夜里你一回来,我就闻着一抹淡淡的血腥味儿。怎么,给西营街织布坊送豆腐,遇上的?” 穿了身素净藕色襫裙的范二娘子,将手上的抹布摁进院墙边的木桶里涮了涮。 “嗯。”少年点了点头。 “什么来头?” “说是正经杀手。” “几品?” “正七品剑客。” 范二娘子微微侧头,似笑非笑道:“七品,呵~这年头,当真是什么货色都敢说自个儿是正经杀手了呢。” “娘。” “叫娘也没用,认赌服输。” 少年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块银锭,嘴里嘟囔着,“挣的不够娘你讹的。” 范二娘子伸出修长的手,笑眯眯地从少年手里夺过银锭。 乐了一会儿后,范二娘子突然察觉出了不对,眉头一拧。 “没用刀法?” “呃…没用。” “化尸水?” 少年摇头,“那不叫化尸水,那叫挫骨扬灰粉。遇水挥发,两个时辰可将肉体腐化…” “嗤,有什么区别。”范二娘子听得脑壳发疼,立马打断了少年的长篇大论,转脸就一副伤心欲泪的模样,“唉,都是为娘的错,刀法不够好,连自己儿子都看不上,不愿意用了…” 看着自己娘亲浮夸的演技,少年无语道:“谨慎啊!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刀法。 万一,被人从伤口上看出来,是传自娘的刀法了呢。万一,对方也是高手,我没能将其一刀致命呢。又万一…” 少年喋喋不休,范二娘子不知何时,已经飘去了铺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2章 前朝太子的伟大事业 京都,南城。 惊蛰刚过,春雨如酒,老天爷跟喝醉了一般,想一出是一出地挥洒着。 辰时将至,天色还没亮透,一处高宅大院内,响起一声惊悚的尖叫。 紧接着,大门上高悬[江府]二字大匾的院内,哭天抢地、乱作一团。 管家急匆匆冲出府门,不一会儿,便领着就近的南城衙门捕快,急急奔回。 又过一刻,一名着枣色捕字服的快手,疾奔出府。 随后,马蹄声急,三匹高头大马还没站稳,两男一女齐齐从马背上翻身落地,身形俊逸。 门旁两名捕快,在看到来人身上的燕子服时,立马上前将江府老爷被吊死在书房之事,大致汇报了一番。 着深蓝色滚银边、领口绣金燕子暗纹制服,外罩黑氅、兜帽遮头的两男一女,对视一眼,均面色冷峻。 一男一女随捕快进了书房,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则轻车熟路直接去了后院。似乎,对府内地形了若指掌。 书房内,整洁如常,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一须长及胸的中年男人,被悬于梁上;双目紧闭,嘴唇乌紫;身着常服,脚穿云锦靴。只此一点便能看出,死者有官职在身。 书案上,摊开的册子上墨迹未干。最后一行字,止于:[东效马场叁月购入]。 应是书写到一半时,搁笔停下。 一男一女燕子服入得房内,迅速将一应物什细细检查了一遍。 随后,年轻男子脚下轻点,纵身至梁上查验后解开麻绳;死尸落下,那眉尾有颗痣的年轻女子翻手一托,将尸身缓放于地。 全程几近无声,足见这二人身手不凡。正验查尸身,一名小捕快叩门来报。 “燕卫大人,后院有发现!” ……… “贤儿,下雨了,快去后院把屉子收进来。” “哦!” 永宁街范氏豆腐坊,一如既往早起升灶膛,好一番忙碌。 前几天刚被自己老娘‘讹’了锭银子的少年范贤,手脚麻利地将一摞方屉搬进作坊里。 范二娘子往膛里添柴火,瞧了眼这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儿子,打趣道:“怎的,还不服气呢?” 范贤摇头,“没有。” “呐,当初是你自己要与为娘打赌,说什么以理服人、决不以暴制暴、以杀止杀什么的。” 范贤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将一旁的的滤网摘下,按进桶里清洗。 他确实有些苦恼,倒不是为那一锭银,原因有二。 一,实验失败;二,不够谨慎。 首先,小看了自己中小概率事件的意外体质。 随便选条胡同抄了个近路,都能撞上刚杀完人的杀手。非酋实锤,是早就确定的。特么能黑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其次,遇上专业瓶颈了。 果然,不借助道具,很难达到深度催眠的效果。 那晚,遇上那个杀手,通过【雨、微光、语言引导】等元素,心理暗示的进度条,已经拉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如果不是被打更声破了功,那杀手遇到范贤的记忆,便会被抹除,也不至于因此丢掉小命,真的下去会了孟婆子。 “我说儿子啊,别又钻牛角尖了。遇上,就是那家伙的命。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范二娘子安慰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秀眉轻拧。 刚洗完滤网的范贤,也奇怪地侧耳,似乎是听到了什么。 看不清如何动作,好似两道流影,娘俩就已经到了后院。 天色晦暗不明,隐约有一个黑影在高矮错落的屋:“灯下黑,老贼绝逼想不到咱有这一手”。 黑个球啊!范贤很想吐句槽,这特么是作死好吗。 带着我远走高飞不行? 是草原不够你们策马奔腾,还是大海不够你们扬帆启航? 非得把小爷我往虎口里送?这不疯了吗? 还真…不是。 因为,作为前朝太子,还有桩‘光荣无比’的伟大事业,等着他去完成。 没别的,也就是搞…复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3章 燕卫缉凶,封街! 何以复辟? 七爷说:“一切自有安排。待时机成熟,定不负先帝所托!剐了武乐那个不要脸的老贼,扶我贤儿重登大宝,夺回大盛江山。” 一开始,范贤很想问问七爷,到底是谁给您老人家的勇气和自信,说出这番豪言壮语。 到了现在,他也分析出一些较为深层的隐秘。 首先,老爹留给他的死忠,并非只有武者。 旧部中,有当朝权臣、侯爷;有封疆大吏、将军。 发展到现在,连皇宫内院,都有不少‘自己人’。 所以,当听到老娘说“左右两卫,小半是咱们的人”这句话时,范贤内心毫无波澜。 无它,唯习惯尔。 其次,这十八年里,死忠们量变、质变,一样不落。 前世所学也没喂了狗,人心,他懂。 有句话说的好,时势造英雄;还有句话说的更好,时移事易。 最初救他的核心成员,是老爹留给他的真·死忠。 但如今,却已是真、伪参半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各方势力暗里勾连,表面看是为了共同的‘伟大事业’,实则各有所图。 七爷、老师方墨儒与老娘是真心待他,但以‘阁老’为首的宁帝旧部呢? 七爷说,经历过背叛与生死血战,他比谁都懂。谁是利益驱使、谁又暗存鬼胎,瞒不过他那双老眼。 但这些久居高位、江山易主都撼不动其臀的老东西,早都成精了。 跟这些老货比心脏,七爷就是个弟弟。 范贤很清楚,要想扭转局势,凭他是不可能的。 除非,死掉。 不,没用。他死归他死,那些大佬扭头就能刨出另一个‘前朝太子’来。 其实,早就看透了,对于如今这些所谓旧部来说,他哪是什么小主子,他就是个工具人,是一面旗。 复辟党摇着他这面旗,稳固已有势力,拉拢与武乐不对付的权力集团。 等时机成熟,京都城内烽火四起,不知得死多少人。 ‘颠覆武乐、匡复正统’的伟大事业,搞成了,自己就是个锦衣玉食的表面皇帝。 好处是,御姐萝莉随便挑,从此君王不早朝;坏处是,一个搞的不好,分分钟就死翘翘。 反正,播完种后,他这个金库就可有可无了。 若败了…那就,完结撒花。 好在当初,七爷稳了一手。 这世上,知道真.前朝太子就在京都的,只有七爷、范离、方墨儒与他自己四人。 在塞外、在江南,北国草原、东境海边,活动着十七八个伪.前朝太子; 一防旧部、二防武乐皇帝;若功败垂成,也好扰乱视线,确保范贤这个真身的安全。 所有具体事务、详细步骤,七爷全都没让他参与其中。 多重保障之下,范贤并没有掉以轻心。 一直完美地保持着自己【温和、懵懂、一般般聪明】的人设。 适度的庸常,才最安全。 目前,首要之事,就是学得娘亲的好刀法。争取在命运的车轱辘辗过来的时候,别辗着脸。 看着此时正靠在灶台边喝豆花儿的老娘,范贤心底叹服。 好好的一品仙刀离娘子,一辈子没谈过恋爱,母胎单身。居然甘心情愿地窝在泥腿子永宁街,当了这么些年俏寡妇。 自己那亲爹,得帅成啥样?! 帅是肯定帅的,照镜子看看自己就知道了。 老娘说,他可是完美继承了亲爹的好皮囊,尤其眉目,像极了宁帝。 从而导致他一度有自毁容貌的念头。奈何,下不去手。 其实,想要全身而退,相对妥稳且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给老娘和七爷,洗脑。 可偏偏这两位,亲爹头号唯粉。 心理暗示、屏蔽部分记忆等手法,全都用了。最成功的一次,也就是让老娘犯了一刻钟的迷糊。 洗不动,换一个。 于是,一波骚操作之后,七爷以为他魔怔了,把他敲晕抬到道观里,让几个老道围着他跳了三天三夜大神。 被狠狠打脸后,拿隔壁大牛还有对街药铺掌柜家的小丫头,试了试手。 实践证明,他还是他,并没有因为换了具身体,催眠功力就遭到降维打击。 后来,随着修行日久,他感受到了一股如涓涓细流般的实质力量,在自己身体内流动。 老娘告诉他,这就是武者的罡气。 除罡气以外,武者到达一定境界后,还需修炼自身精神力。 唯有精神力与罡气成正比,方可向更高境界攀升。 而老娘和七爷的境界,已经到了可将罡气凝实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其精神力可见一斑。 现代催眠手法又不是邪术,自己搞不定这二位高手,很正常。 “急不来。先把底子夯实,等有实力了,再试试。”范贤如此想着。 “愣着干嘛,准备开早市。”范二娘子吃完早点将碗丢进桶里,催促道。 “对了,等会儿记得给七爷和方教师,留两份豆花儿。” “知道了。” 范贤随口应了声,像往常一样将摆在台板上的豆腐,搬到前面铺子里。 ……… 刚开门没一会儿,铺子里十余张小桌的坐儿就都给占满了。 “小豆郎,两碗豆花儿。” “豆汁一碗,一摞卤豆干,加酱。” 打点好众人所点的吃食,范贤又将炖着香豆干的炉子抬到门边,免得熏了客人。 “听说了吗?这月,死了仨当官的。” “前儿个我也听作坊里的伙计说,有个官老爷在西街花楼里头搂着小娘子,冷不丁的就死了。” “你这说的是人话不,搂着小娘子还能冷?” “哈哈哈…”几个老光棍发出一阵猥琐笑声。 闲汉们凑到一处,日常歪楼。 笑罢,有人问,“钱娄子,你刚说死了仨当官的,是真事儿嘛?” 永宁街第一猥琐人、消息灵通的钱娄子,呲着口大黄牙,绘声绘色道:“那能有假? 刚吴叔说的内个,是月头死在花楼里的卢少卿。听说那花楼小娘子半夜里睡着睡着,身边的爷就不见了。 小娘子就让丫鬟掌灯,这就瞅见刚刚还在跟她逞英雄的内位爷,脑袋跟身子分了家!” “嗬…”一阵惊叹声后,又有人问:“还有俩呢?” “月中,东城一个员外郎,还有五天前,住在咱西城西营大街、烟袋巷的巡夜司哨卫长孙大人,都是在自个儿家,都被削了脑袋!” “嗬!!” 满堂尽是吃瓜群众们的惊呼低叹声。 这时,便听外边儿吵吵嚷嚷,众人纷纷探头往外瞧。 只见,寒风细雨中一群着捕字服的衙役捕快,列队站在永宁街街头。 不远处,立着三匹高头骏马;马上坐着兜头罩帽、披着大氅、看不清面容的三个人。 “咋回事儿这是?” “不知道啊,搞这大阵仗。” “诶,包租公出来了?!” “别吵吵了,听听包租公说啥。” 街头,一个三十出头、胖得站着看不到自个儿脚指头的男人,戴着顶貂皮帽、穿着身毛袄子,细眼微眯、满脸堆笑地冲捕快们拱手。 捕快中站出一个中年汉子,板着方脸下达命令,“钱有财,速速将永宁街内一干人等唤到此地。” “啊?!这,这…” 包租公钱有财,话没说完,那捕快反疑一声,“这什么这?!”同时递了个眼色过去。 钱有财顿了一下,胖手伸进袄子里刚摸出几块银锭,便听‘嗑得嗑得’的马蹄声响起。 “老财,摊上大事儿了。京都燕卫大人亲临,别使银子,赶紧收起来!”捕快压低声提醒了一句,迅速后退。 马蹄声近到跟前,捕快们立马分作两排,规规矩矩站定。 这时,钱有财方才看清,马上三人身上披着的黑氅,衣角上绣有半掌大小金燕子图纹。 胖子心底咯噔,脚下一软,险些栽倒过去。幸好身后几个跟班小子眼疾手快,合力扶住他这两百五十斤。 坏菜了!哪一桩? 贩的那点儿刚够塞牙缝的私盐?还是,黑了一丁点连苍蝇肉都及不上的修渠款? 难不成…是自己无意间偷窥到京畿府尹郑大人与王员外家的大夫人、二夫人勾兑之事,被郑黑心知道了… 不能够哇,就这些鸡零狗碎的杂事儿,能把【京都燕卫】招来?! 不及细想,骏马止步。 其中一人扬开罩着自己头部的兜帽,露出一张方正刚毅的面庞。 此人眉骨极高,双眼深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钱有财及其身后众跟班随从,抬起右手往前轻轻一挥。 三班衙役捕快立马向前跑去,将永宁街的街头、街尾守了起来。 “燕卫缉凶,封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4章 一品仙刀的杀意 “搜!” 振天响的一声,永宁街上伫在四处看热闹的、出早摊做买卖的街坊路人,全都傻了。 三班衙役将街头街尾守了起来,呼喝着正往四处瞎蹿的蚁民,像赶杂鱼似地将这些人赶到街上。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又来了两队青衣制服。 眼明的一看便知,这是【都察院巡视西城公署】的巡城吏。 两队青衣上前向三位燕卫揖礼,领头的解释道:“大人,属下等接令便整斥编队。只是路上遇到工部渠匠作业,绕行耽搁了…” 眉骨极高的方脸燕卫,抬手止住那人说话,面无表情道:“速去,精查细检,切莫有一处遗漏。” “是!” 青衣领队高喝一声,立马指挥属下分作十股,朝永宁街的九条胡同分散出去。 豆腐坊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其余人先前都出去瞧热闹了,这会儿正被衙役们赶去了街头,挨在一块儿瑟瑟发抖呢。 京都燕卫,杀人不用偿命、吃人不吐骨头,比妖魔还可怕。嘴上编排官老爷图个乐的平头百姓,光听这四个字就浑身发颤。 范二娘子一边收拾碗碟,一边面露不悦地嘟囔道:“准是冲那人来的。” 正在归置卖剩豆腐的范贤,顿住手上动作,“娘是说,那个六品?” “我就说今天眼皮直跳呢,哼。这小毛贼,摸到永宁街又不溜走,搞什么鬼。” “或许,有所图。”说着,范贤撩开布帘。 范二娘子端着一摞叠得老高的碗碟,从帘下穿过,轻飘飘没发出一点声响。 “燕卫都出动了,那人应该跑不了吧。” “燕卫?呵~~”范二娘子轻哼一声,“就那三个,只能叫燕崽子。真是烦人,今日可是我贤儿冠礼。” “这不…不碍事儿的。” 范贤差点脱口而出‘这不正好可以不用去太庙了,耶!’幸好及时收住,不然肯定被娘捶到满头包。 范二娘子将碗碟放进洗桶里,道:“你是不当回事,七师叔可还在方教师那儿等着给你送衮冕呢。” 范贤:开心不到三秒…我特么!前几天不是刚刚非酋过一波了吗?咋的,又发作了?! 倒不是担心七爷那边会出什么乱子,就凭衙役和巡城吏的那点眼力劲儿,根本不可能看穿七爷的易容乔装。 问题是,那三个燕卫… “娘,那三人什么底子?” 范贤不敢轻易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对方此时正在追查凶犯,精神力必然外放;自己控制不当的话,很大概率会被对方察觉。 然后,误拿他当凶犯,合三人之力锁定气机…这不没事找事,抖呐。 现成的工具…咳,现成的高手娘亲,用不着他冒险。 “说话的那个,六品气士;后头两个,七品执刀、六品镜师。” “果然,啥都逃不过娘的感知。” “就你嘴甜。”范二娘子笑了笑,转身又道:“燕卫如今是没人了吗?哼,才六、七品就好意思出来混脸熟了。” 话到此处,范二娘子无声地轻叹一气,“金燕翎卫,是你父亲设的。 当年,我们金燕山庄上下七百门人弟子,跟随师父报效朝廷。 其实,那时我才四岁,什么都不懂。 师父说,我们是报恩,亦是为大盛荡平贼寇,为陛下开拓盛世作基石。 可如今,金燕翎卫改作燕卫,去了金、翎二字,神韵,全无。” 京都燕卫,前身便是金燕翎卫。再前身,便是曾经的江湖大门派,金燕山庄。 这些,范贤略微知道一些。只是,老娘以前提起,从没表现出这种惆怅。 也许,是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吧。 宁帝的忌日,范贤的生辰,十八岁及冠、从此是个成人了。 宽慰老娘的腹稿打了三份,刚准备开口,就听外边有脚步声进了门。 娘俩不用言语,默契地撩帘走了出去。 两名巡城吏,一中一青,进屋便大声喝道:“有活口没有,出来…” 突然住了嘴,俩货齐齐看直了眼。 只见,一身藕色素裙、挽高髻、不施粉黛却比十七、八的小娘子还要美上许多的豆腐西施,缓缓自里间走出来。 生平未见过这么美的妇人! 年轻的那个一步上前抱手作礼,“这位娘子,多有叨扰。我等奉命办事,还请,行个方便。” 瞧这厮一副口水快要挂不住的猥琐样,范贤只想一掌刀招呼过去。 想是这么想,面上却是笑笑,一步挡在老娘身前,拱手道:“差爷客气。 差爷要搜尽管搜,就是,烦请二位手下轻些,咱这豆腐小铺还指着家伙事儿吃饭的。” 年长的那个立马将刀挂在腰扣上,一双绿豆眼贼溜溜盯着范二娘子,“放心,定不会损了店家物件。” 随后,这二人就傻站着,也不见谁往里间作坊去搜查。 范二娘子才不在意,该干嘛干嘛。收拾桌椅、抹抹这擦擦那。 她走到哪,那两双贼眼就跟到哪,恨不得将眼珠子帖在这肤白貌美、身姿也是一等一的美妇人身上。 范贤一边收拾板凳,一边暗暗观察二人。 “诶哟,诶哟我的娘啊…” 鼻音浓重、呼哧大喘气,不用回头看都知道,包租公钱有财来了。 “小,小豆郎,快,快来碗热豆腐。我这…我这倒了一身冷汗,凉心肝儿了。” 钱有财小跑进豆腐铺子,抬眼见到两名巡城吏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心里一阵不爽。 别的地界不敢托大,在西城,他钱有财也是够上一份面儿的。 真金白银富三代,永宁街有一半是他们老钱家的;京效外有山头有田产,除了收租子,他还开了三间酒楼、六个作坊,事业版图不是一般大。 哥一个干实业的,范仙女都瞧不上,就你俩一月几两银子的臭差吏,还敢拿骚眼珠子往我家豆腐西施身上帖。 要不要脸了还?! 口吐芬芳是不敢口吐芬芳的,钱有财挤着一脸肥肉,笑道:“两位差爷在啊。我这弄口吃的,不妨碍您二位吧。” 两青衣巡城吏随意应了句“不碍”,四只贼眼紧盯范二娘子。 瞧钱有财一副憨批的奸傻样,范贤心里一阵无语。 胖子又犯浑了,什么情况居然还有闲心思跟这吃飞醋。 话说,三名燕卫的搭配,好像有点东西啊。 不对,有问题! 【如果我是京都燕卫】这么大张旗鼓的搜查,只会打草惊蛇。镜师、气士,这个组合可以做什么… 【如果我是六品捕风士】不跑路,还在永宁街,是要藏赃物?还是… 范贤心念电闪,大脑疯狂运作,推演多种可能性。 不一会儿,便听外头喝斥声由远及近响起。 “排好咯,都站直排好咯。” 十几个巡城史像赶牲口似地,将一拨又一拨人往街中间赶。 方教师! 范贤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花白脑袋。 所以,与方墨儒并行、低头弯腰佝偻着背的灰发老者,必然就是乔装后的七爷了! “嗨,老头,让你站直,耳聋了?是不找抽…”一个巡城吏挥着朴刀,狠狠拍在七爷背上。 范贤心道不好,扭头看向老娘。 范二娘子正目露寒光,冷脸看着街外的情形。 一品仙刀的杀意,虽一闪而逝,却也足以令豆腐铺子内的诸人感受到一丝渗骨的恐惧感。 钱有财和两名巡城吏,齐齐打了个寒噤,浑身颤栗。 “娘,我饿了,想吃酱拌面。” 范二娘子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应了一声撩帘走去里间。 范贤迅速舀了碗热豆花儿放到钱胖子面前,又倒了两碗热水,招呼两个青衣巡城吏。 “差爷,这大冷天儿的,喝点热乎暖暖手。” 二人接过,客气了一句,“谢了,小郎。” 紧接着,范贤从袖袋里掏出一只自制的陀螺,装作无聊地在桌子上转着玩儿。 “诶,小豆郎,你这是花不溜丢的,什么玩意?”钱有财问。 “这是我娘送给我的陀螺,好看吗?” “好看,好看。” 巡城吏也被吸引了目光,“好看极了。” 范贤微微一笑,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5章 工具人,上线 “老实点儿,全都站好咯。” “一个个都把脑袋抬起来,你,别捂着把脸露出来。” “那边那个…看什么看,说的就你,手里藏的啥?拿出来…” “哭什么哭,别污了大人的耳朵,闭嘴!” 永宁街上被巡城史赶到一块儿的街坊路人越来越多,喝斥声、孩子与妇人的啼哭声,此起伏彼、吵嚷不堪; 豆腐坊内一角,钱有财和两个绿衣巡城吏,抱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海碗,眼神涣散地盯着桌子上不停旋转的陀螺。 三人耳中听不到外边任何声响,眼中是一片琉璃斑斓,仿佛坠入了万花筒内。 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要完成深层次催眠,难度五颗星。 不过,对于范贤来说,只是增加一件道具的事情。 啪! 范贤打了个响指。 催眠的暗示手法五花八门,但他是个怀旧的人,让被催眠者进入或脱离催眠状态,最钟意也最常用的,还是响指。 只见,一中、一青两个绿衣巡城吏,像是刚刚发了一场大梦般,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 钱有财则呆呆地看了眼面前的豆花儿。 范贤收起陀螺微微一笑,“趁热。” “嗳,嗳嗳。”钱有财听话地端起碗吃了起来。 范二娘子刚撩开布帘,范贤便上前将面碗接到手里,轻声道:“娘,待会儿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别动手!” “贤儿…” “放心!” 范贤清楚自己老娘并不是容易动杀心的冲动之人; 只是,离之逆鳞,范贤七爷。 保险起见,他必须得出言提醒老娘,别在此时上头。 范二娘子从没见过儿子这般认真过,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想问几句,便听外边有人喊话。 “你俩发啥愣呢,赶紧的,就剩你们这户了。” 有同僚跑过来催促,刚刚回过神来的两个巡城吏,立马应了一声。 范贤快步去里屋拿了袄子,披在范二娘子身上,娘俩配合地跟着绿衣一道出了豆腐坊。 钱有财的随从也来请,胖子抹抹嘴,颠颠跟了上去。 两丈宽的三里长街,正中央挤满了人。 细雨越来越密,不少人已经被淋得浑身湿漉。 几个年幼的孩童被自己娘亲抱在怀里,小脸煞白绷着不敢哭出声来,只在那瑟瑟发抖。 一半是寒冷,一半是恐惧。 范贤揽着老娘的肩,挤在人堆里,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了方教师和七爷。 若想避,凭这些巡城吏,根本不可能发现七爷的存在。 此时,七爷会跟方教师一块儿被赶到大街上,很显然,他老人家也探查到这三名燕卫的路数了。 “禀大人,永宁街内一干人等,已全都聚集于此。” 绿衣领队向骑着黑骏马的中年燕卫,高声回禀。 这时,街头一匹高大白马背上的黑氅燕卫,纵身而起,轻点马背,身法俊逸地掠过众人头是平民老百姓,就是一般官员都很难得见燕卫办案。 当然,当官的也没谁想见识的。因为,但凡见识过的,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 范贤与范二娘子对视了一眼。 范二娘子眼珠一转,眉头一拧:这个沙雕在表演杂耍吗? 范贤:娘啊,您可真是刺客流。只要刀够快,风都追不上,这话是没错。可脑子呢?脑子也快到丢了吗? 这不明摆着一出【瓮中捉鳖】嘛。 六品镜师施心镜封锁,感知‘能量’波动;七品执刀保护镜师安全; 六品气士施展其最扎实的基本功【探气】,进行地毯式搜索;但凡会喘气、有心跳的活口,他都能发现。 就算捕风士擅易容、精藏匿,也不可能在此时玩‘龟息大法’停止心跳。永宁街内空空如也,那人若还躲在某个角落里的话,不就露馅儿了嘛。 人形扫描器、人形肉盾、人形热感探测仪;用这样的组合来对付小毛贼,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啊。 反推,那个六品捕风士,很重要。 一刻钟过去,六品镜师即将到达精神力极限。 ‘人形热感探测仪’方脸男,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了对永宁街的搜索工作。 然而,一波狂秀,没有一点实质性进展。 方脸男皱着眉头,扫了眼挤满半条街的人群,招来那名绿衣领队吩咐了几句。 随后,绿衣领队便支使着巡城史们,开始最蠢朴的排查法。 搜身。 不是普普通通的搜,无论男女均得扒开领口,袒露出颈部以下三寸。 街头登时响起男人的求饶声,与女人想哭又不敢哭的啜泣声。 人权?呵,他们这些人,身份最好也就是良民,比贱民好那么一丢丢罢了。 “把手松开!” 一声喝斥,伴随响亮的一记耳光。 队伍最前头,一女子应声倒地,直接被扇晕。 一个身着水蓝小袄的女子,扑过去将其抱在怀里,怒目瞪向那出手打人的绿衣。 “官爷,青天白日的便要女子坦领露颈,成何体统?” “嗬,你个花楼里买的,还配说成何体统。真是笑话。” “是潇湘楼的桑枝姑娘!”人群里有认出了那女子。 “青楼女子又如何,不比你们更懂礼义廉耻。” “我看你是活腻味了…”绿衣恼羞成怒一脚踹在女子身上。 不远处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够了。” 那绿衣立马抱刀躬身往后退,“大人!” 站在屋顶的女镜师,扬了扬手,便不再理睬这等下作小人。 搜身工作,继续。 范二娘子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下意识地掖了掖自己的衣襟。 没法子,那就只能把这些家伙都杀了。带着贤儿换个地方待,大不了不在京都呗。 咦,贤儿人呢? 趁着方才那一乱,范贤此时已经悄悄摸到了距离钱有财最近的地方。 啪! 响指声。 正抹着脸上雨水的钱有财,突然背部僵直,整个人一怔。 旁边正在搜身的两名绿衣,也同时停住动作,僵了一霎。 三个临时工具人,上线。 “大人!草民有一计,助大人找到想找之人。” 唰! 所有人,不管是衙役、绿衣还是此时有怨不敢说的永宁街民,齐齐看向钱有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6章 人不可貌相 “你?” 高坐马背之上的方脸燕卫,扫了胖子一眼,似笑非笑冷哼一声。 “大人,草民是永宁街包租户,对这永宁街十分熟悉。若凶犯真在这儿,草民也担不起窝藏之罪,望大人给草民一个立功的机会!” 钱有财一双胖手抱的严实,一张胖脸前所未有的正经。 先前提醒过钱有财的西城捕头,本来就看不过绿衣趁势欺辱桑枝姑娘,这会儿也是卯足勇气,上前一步禀道: “大人!此人确实比我等更熟悉永宁街。属下斗胆,请大人给他一个机会!” “让他试试吧。” 屋过什么,谁谁坐在什么位置。但凡有说不出来的,便单独看管起来。” 两名绿衣(工具人),照着被安排的路线,将万魁等人带到一旁。 “豆腐坊店主,你也一道过来对质。” 正发懵的范二娘子,被唤了过去。 有了示范,接下去的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 有家有口的,不出一柱香功夫就能盘个门清;互证嘛,亲人之间最做不了假。 永宁街最有学识的方墨儒方先生,与他的老友,也毫无悬念地顺利解除嫌疑。 老先生住这十几年了,识文断字、还通点儿医理,平日里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寻他瞧病开方子,他都不收半文钱,人缘不要太好。 麻烦的,是那些光棍汉。 封街之前,有些懒汉还在狗窝里睡着,有些则刚起身,家里没别人,无人能为其作证。 这些都在范贤的预估范围内,倒是有几对夫妻,闹了点幺蛾子。 洗脱嫌疑的互证环节,画风差点跑偏成伦理大戏。 妻认夫,潇湘楼某姑娘也认那位‘夫’;错也没错,一夜夫也是夫嘛。 妻黑脸,若不是绿衣巡城史在旁,说不好就要上演一出全武行。 更绝的是,有绿衣发现一户人家的对质似有出入,亮出朴刀一番恫吓;结果,小叔子认了嫂嫂。 叔嫂表示:我们只是在打…打算早上吃什么。 此户男主人瞬间社会性死亡。 咳,这不重要。 约摸半个时辰,千多号‘嫌疑人’的排查工作,第一轮结束。 排除毫无疑点的,剩下三十七人;要么无人为其作证,要么两两说不清、互咬对方才是歹人。 塑料姐妹、泡沫兄弟,生死当前,该翻脸时就翻脸。 接下来,一号工具人钱有财照着‘剧本’安排,又将小豆郎唤到身边,如此这般交待起来。 绿衣们此时都有些面面相觑。 感觉上,好像这一波操作有点东西,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脸男看向钱有财的目光,疑惑中带着一丝意外。 站在高楼之上的那位女镜师,抬素手、轻撩氅帽,一双略显细长的凤眸,扫视永宁街上所发生的一切。 “父王说的对,人不可貌相!” 守护一旁、手执长刀的年轻燕卫,歪着脑袋想了想,茫然道:“郡主的意思是,那胖子深藏不露?” 女镜师但笑不语,斜长凤眼饶有趣味地看着街上。 此时,范贤的第二幕表演刚刚结束。 按照‘包租公老爷的吩咐’,跑腿小弟范贤又用‘他证法’,排除了二十一人。 大多是些老光棍,家里虽没人,但其在永宁街也有不少一块儿扒墙头、看谁家媳妇洗澡的哥们; 只要能说出个三二五,找到能为其对证的就可以排除。 余下十六人,也用这个简单而直接的办法,排掉十三人。 经过重重筛选之后,余下三人,犹为可疑。 一个是两天前投宿永宁客栈的中年男人,四十有五,是个药材行脚商; 此人住下之后,称感染风寒,一直不见与哪家药铺掌柜商谈。看其一脸病容,疑点不是很大。 范贤走到这人面前,抱手一礼,问:“行家带的都是些什么药材?” 中年男人答:“徐长卿、连翘、五味子,还有些自家熬制的阿胶。” “听说琅琊郡出产的峨眉蕨,是治痢疾的一味好药材,行家这趟没捎带点儿?” 男人惋惜地答道:“俺们琅琊郡去年多雨,峨眉蕨都给涝死了。” 范贤点点头,又走到另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身边。 此人是昨天才来到永宁街的,二十出头,个子不高、面黄肌瘦,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住在街窑。 街窑是大盛的一大特点,其内设施简陋,由一名窑吏管理。住不起客栈的破落户就去那儿,干一天活就能住一天。 发派的活又脏又累,不是夯土、挖道,就是清洗夜香池、打扫太平庄。 “咦,你这衣角怎么有血渍?” 范贤一声疑,将三个嫌疑人团团围住的绿衣们,纷纷握住了朴刀。 “小,小的,昨儿,昨儿替,替太平庄,殓,殓…” 范贤接茬道:“你是想说,昨天你去太平庄殓尸时沾了死人血,是吗?” “对,对对,就,就似这…” 最后一位,是个三十不到的妇人,长得一般、不美不丑; 挽着端庄的流云髻,簪着支红玉钗、身穿暗红色缎袄,看上去应是个小富人家出身。 “这位大娘,烦有一问。” 妇人避开范贤的目光,微抬着下巴点点头,也不作声,面无表情。 范贤心底一乐,道:“敢问,这位大娘,您为何来到永宁街?” “家事,说不得。”说着,妇人出示了一面牙牌。 一名绿衣接过一看,便带着这块牙牌朝领队跑去。 范贤对妇人笑了笑,转身朝右边两名绿衣巡城吏走去,边走边摸着自己那挺拔的鼻梁。 两名绿衣仿佛受到了使命召唤,两双绿豆眼瞪到此生最大的程度,抽出朴刀,不由分说朝那妇人劈砍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7章 凤羽郡主 那妇人,被拿住了。 两名‘英勇无匹’的绿衣巡城史,毫无预兆地抽刀便砍,妇人一扭身,轻轻松松避开。 但,‘她’避过了武力值低到连品级都没入的绿衣,却避不过燕卫。 眉骨高挺、双眼深遂,方脸刚毅中略带阴鸷的中年男人,像只大黑鸟般从马背上掠飞而出,亮出鹰爪手,运气隔空锁喉; 妇人见已败露,施展身为捕风士最拿手的轻功,欲拔空遁逃,却被那名七品执刀燕卫的长刀,自半空中封住去路。 永宁街的街民们抱头躲避,生怕武者们的刀剑不长眼,扫杀了自己; 莫说平民,西城衙役和不少绿衣当时也是懵的,本能反应就是抽刀护住自己。 喷了口血; 随后,六品气士与女镜师又合力锁死其气机,再想运起罡气施展过人的轻功逃遁,已是没可能的事了。 妇人愤恨地瞪着那两个长相略猥琐、看上去呆头呆脑的绿衣巡城史,想不通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底牌都用了,居然被这么两个东西看穿了?! 而此时手里还捏着大盛天朝‘身份证’【牙牌】的绿衣领队,微张着嘴,一脸茫然加惊愕。 刚才…发生了什么? 牙牌上所刻,这妇人乃是兴昌县知县家中女眷。他正要吩咐属下将妇人放了,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呢? 三名燕卫走到捆成粽子般的妇人面前,七品执刀警惕地持刀作防守状,氅帽遮脸的女镜师立起剑指点在妇人额间。 只几息功夫,挨得近些的永宁街民纷纷发出“哇!”的惊呼声。 便见,那妇人浓密的发髻中,数枚银针缓缓被逼出; 其面上的肌肉走向开始自行移动,不出一会儿,便从一个长相平平的三十来岁妇人,变作一个青年。 其实,就算范贤告诉他,识穿身份的,无非就是简单的一个称呼,他也不会信。 擅易容又怎么样,《演员的自我修养》了解一下。 画皮难画骨。既然要扮女人,就该细细琢磨年轻妇人被别人唤作‘大娘’时,该有什么样的心理活动和表情。 尤其他不出的奇怪。” 方脸男哦了一声,沉吟片刻,笑问道:“凤羽郡主的意思是?” 女镜师没有理会方脸男的说话,星眸一转、负手侧头,思索了会儿,自嘲地笑了笑。 “呵,那么简单的办法,为何我们想不到呢?” “郡主指的是,对证查人?” “在千余人中找一个收敛气机的六品捕风士,居然这么简单就做到了?总觉得,有些说不通。” 方脸男随意答道:“或许,真就跟那胖子说的一样,凑巧撞上了。” “哦?”六品镜师—凤羽郡主唇角微弯,笑而未笑:“魏总旗既然这么认为,何必暗中派人再探永宁街呢?” 方脸男蓦地一怔,随后尴尬地笑道:“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郡主法眼。 属下只是照章办事。未与郡主说明,也是情非得已。 人是拿着了,可这家伙嘴硬,死活不肯交待为何出现在永宁街。 属下怀疑,与他接头的人,恐怕就在那处!因此…” 凤羽郡主一听这话,唇角的笑意又再浓了几分。 “哦,这样啊。那,即是我接手办的案子,自然是要跟到底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08章 去太庙 午后的京都,风停雨歇、晴天白日、远空挂虹。 老师方墨儒和七爷难得意见一致地表示:雨后天晴、光芒万丈,此乃祥瑞之兆! 按祖宗习俗,范贤用七爷特地带来的帝柏树叶泡了个澡。 洗香香、梳了个大人头——束冠,照了照镜子,帅的。 然后… 推着辆满载豆腐的独轮车,跟着老娘过道转巷,前往靠内城最近的长乐街,给酒楼送货。 对于这样的安排,范贤很无语。 前面的澡,不是白泡了?合着,就是走个过场,这么流于形式的吗? 从后院门进了花满楼,卸货、算帐,范二娘子如常与负责采购的后厨刘掌事,确定明后天的订单。 见老娘没急着要走,范贤估摸了一下时辰,距离与七爷约定的碰头时间还早。 七爷行事向来很谨慎,今日却是没有以往那么稳。 明知道有几个从九品的燕卫司低阶绣衣,混进了永宁街,还坚持要去太庙为他行冠礼,只能说一句:任性! 不过,有本事才能任性,没本事的那叫作死。 七爷执拗起来八头大象都拉不动。因此,在这件事上,范贤没提任何反对意见。 他很清楚,对于七爷、老娘和老师来说,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莫说那几个小小的绣衣了,便是三大燕守亲自出马,恐怕都不足以令七爷打退堂鼓。 话说,燕卫确实有一套。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永宁街内还有‘鬼’。 不过,就那十几条杂鱼,大概率找不着那个与易容成妇人的六品捕风士接头之人。 燕卫乃是大盛天朝三大御用拱卫司之一,不归都察院、刑部及大昭寺管辖,直接听命于圣上; 上查百官、下探民情,侦察、逮捕、审问,流程完善化、服务全套化。 最低阶的为绣衣,正式职员才配称作燕卫,再往上是燕守;燕守之上便是令百官闻名丧胆的司首大人、江上风。 而这个被官员妖魔化的江上风,正是七爷的师弟。若按江湖辈份,范贤见到此人,还得称一声,师叔祖。 但,这是不可能的。 范贤很小的时候曾听七爷与老娘谈论过。 当年,正是此人背叛宁帝、出卖师门,促成了那场弑君夺位的【京畿之乱】。 七爷本名戚北川,乃金燕门门主首徒;十一年前,七爷曾带着六名死士,摸进京都内城打算清理门户,抹杀叛徒江上风。 此事后续如何,范贤却是再未听七爷提过。只知道,那六名死士再也没有回来,七爷也身负重伤修养整整两年。 此间种种,范贤看在眼里,藏于心中。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有了带着老娘、七爷和老师,一起逃离京都这个血色漩涡的念头。 作为一个全程被动、毫无事业心的前朝太子,范贤完全没有要与燕卫司斗智斗勇的想法,更没有与武乐皇帝争位的远大理想。 唉,这狗血的身世、狗日的命运啊! “啊,豆郎哥哥,你来啦!” 脆生生如清铃般的一声娇唤,将范贤跑远的思绪,拉回到花满楼后厨大院。 一个身着浅绿褙子配淡鹅黄袄裙、一头青丝半挽半垂于腰际的少女,自前堂一路小跑,冲到范贤身前。 “给你!” 年方二八的女孩将手里吃剩一半的糖葫芦,不由分说塞进范贤手里,双颊飞霞、唇畔绽出两朵梨涡,笑得比蜜糖还甜。 范贤淡然一笑,拱手称了声,“花小姐。” 女孩樱桃般好看的唇立马瘪了起来,嘟囔道:“豆郎哥哥,我们说好的,你又忘了是不是…” 范贤知道女孩指的是自己对她的称呼,笑着往后挪了半步,“多多儿小姐。” “多多儿,你又乱跑。”一个妇人尖利的喊声响起。 女孩立马脖子一缩,吐了吐粉色小舌,忙往一边躲。 便见一个穿得桃红柳绿很是热闹的年轻妇人,边往后厨大院走来,边捏着调门高声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豆腐娘和小豆郎来了。” 范离和范贤娘俩默契地对视一眼,没搭腔。 ‘花满楼’老板是西城颇有些名气的豪绅花员外,眼前这娇滴滴樱桃般的女孩,全名花想容,乳名多多儿,乃是花员外的掌上明珠; 此时将腰肢扭得像要断了似的‘蛇精’妇人,便是花员外的第三个夫人,多多儿的继母柳氏。 脸涂得比墙还白的花家三夫人,阴不阴、阳不阳地翻着白眼,道:“怎么着,今儿又借着送豆腐的名头,想来勾搭我家老爷呐?” 多多儿小脸登时涨红,心想三娘这话也太难听了,豆郎哥哥的母亲可是要恼。 范离却是全不在意,问刘掌事:“明日还是八屉对吧?” 刘掌事忙答:“明儿照旧,后天得加;八屉白豆腐、五屉豆干,再加一份特制的观音豆腐; 惠民药局局判左大人高堂大寿,包了宴席。左老夫人尝过一次观音豆腐,这回点名要。” 范贤接道:“记下了。” 范离对刘掌事点点头,转身便走。范贤对朝花小姐摆了摆手,扭头也出了后厨院门。 “嗤,一个卖豆腐的摆什么臭架子,甩脸给谁看呀!改明儿就让老爷换家豆腐坊,让这穷酸娘俩喝西北风去…” “三娘…” “三什么三,你个死丫头。你娘我虽不是你亲生,可也是从小把你拉扯大的,尽知道向着外人…” ……… 一出小插曲,母子二人完全没当回事。 范离大概是没这方面的概念,再加上她本身也不似寻常女子那么容易生气动怒,对柳氏这么多年来的冷嘲热讽,从来都没在意过。 而范贤么…不爽归不爽,但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小愧疚。 那年他九岁,陪娘亲来酒楼送豆腐,遇上了脑残的柳氏。这娘们毫无口德,比前世的祖安文曲星还能喷。 范贤觉得自己老娘有被冒犯到。 忍无可忍,终于在某天夜里,暗戳戳下了黑手。 只能说当时的他,学艺不精、力度把控的不好。 化水为针,也不知是扎穿了哪个穴位,还是伤了柳氏的哪个部件。反正,那次莫名受伤之后,柳氏就不孕不育了。 虽非有意,但也是毁人一世的大过。 事后,范贤冷静自省。这么做,气不过母亲被言语侮辱,冲动上头是一部分;更多的其实是,想试试自己的身手。 俗称:秀一波。 来到这个世界,学了前世只在电影里看到的飞檐走壁、化水为刀的功夫,却没处施展。 他向老娘坦承自己做下的这桩错事,范离却并未惩罚他,也没有半句责骂,只说了句令范贤铭记一生的话。 【身为强者,便要能忍人所不能忍;而武者,唯有宽忍、德厚,方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经此一事,一直游离归属感缺失的范贤,这才开始认真体会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去了解像母亲这样的武者,拥有着什么样的内心世界。 “贤儿,到了。” 出了花满楼,推着独轮车、跟着老娘左拐右拐,终于到达方先生指定的一处普通宅院。 确保无人跟踪,以范离的精神力探查,方圆三里内但凡有武者罡气波动,她都能感受到。 二人进了宅院,按方先生的指示,去了后院,跃入一口枯井。 井下有一条只容一人通行的暗道,前行约摸一刻钟,石门封道; 范贤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块,插进石门底下不起眼的孔洞,石门悄无声息自动移开。 所有机关,均出自方墨儒之手。 这位什么都懂一点的儒雅随和老先生,十八年前便已是奇门遁甲一道的[二品爻士],如今的造诣恐怕已臻[一品军仙]了。 顺着暗道,再行半个时辰,到达尽头。 “到了!” 范二娘子手上捏着两颗发光萤石,指指头顶。 范贤抬头一看,头顶光亮处呈圆形,应该也是座枯井。 他脚下轻点、纵身一跃。 保险起见,原本打算到了洞口先探听一番,再视情况而定; 没成想,他以为的‘井盖’竟自动移开,一股熟悉的罡气将他直直托住,出离了幽深的暗井。 “七…爷…” 刚站定,范贤浑身僵住。 只见眼前。 重重殿宇、红墙黄瓦,飞檐如走龙、玉阶似云绕,恢宏绵延数百丈。 风吹梵铃声声脆,轻拂焚香袅袅升。 这就是,太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