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漈山庄的凶杀案》 一扇门 初春明媚的清风,透过并不严实的车窗玻璃,不断吹拂着我的面庞。这是二零一八年三月三十日的下午,我们一行十一人,租上一辆考斯特赶往浙江丽水。我们的目的地,是景宁县云中大漈景区一座海拔一千四百米的偏峰——大赤峰,确切地说,应该是大赤峰山巅上的云漈山庄。据传,那里方圆数十里仅此一家民宿,四周除了绵绵山脉之外,少无人烟。 这是微信群“徒步天下”年前的一个勇敢尝试。 当时,群主程翔在接近年关的子夜,投掷了一些红包。在众人抢完之后,他突然说道:“各位,想去一个‘险恶’之处探奇吗?” 群里一共十一人。群主程翔,群友金岗小贷公司的董事长刘志苳和太太黄海晏、塘乔贸易公司的副总许悦和太太钱春虹、济阳中学的政治老师谷芸、闫阳楼美食餐饮店的老板王中、沙舟科技大学的女研究生马楠、傲阳医院的内科主任孙国仲、香山人画廊的画家留丹,还有我。 程翔是个经营古玩生意的自由职业者,学识渊博,做事严谨,且说一不二,撑得住场面,自然深得众人推崇,群中人等皆称呼其为翔叔。不过,王中曾私下微信告诉我:“听说那翔叔颇有些神秘,入夜喜用黑狗的头盖骨当碗盛酒喝,似醉非醉时便会祭出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口中念念有词,颇为古怪。”我笑而不语。我是个网络推理家,对于一切深不可测的人与物早已见多不怪。这个徒步群,是我高中时的校友孙国仲介绍拉入。翔叔曾带他攀登过贡嘎雪山,视野与经验自然非常人能度。 于是,孙国仲在群里问道:“翔叔,你指的是前几天发给我的视频中的云漈山庄吗?据说,那个山庄不管来客多少,一律只接待五日,且必须为同一批驴友。时间一到,庄主就会下逐客令,下一批不同的驴友才能继续入住五日,以此类推。庄内装设古朴,无电无网,甚至连电话机都没有。住客只能对月数星,点烛听风,倒是浮躁的网络时代少有的桃源之地啊。如能得隙,去如此僻静之地徒步和小住,定是惬意非凡。” 翔叔并不说话,只是发了一个微笑表情,算是默认了孙国仲的推测。 这激起了群中各位驴友的盎然兴趣。格格不入的神秘错位,可以掌控的轻微惊悚,是多么心驰神往和勾人一搏啊。众人职业不同,性格迥异,年龄参差,但热衷徒步和探险却是共同的爱好。这仿佛是在梦中推开一道阴恻恻的门,即便里头幽深无比,却能捂住心脏充满恶意并放心大胆地一齐望里瞧。 大家一拍即合,当即定下三月三十日开始的神秘之旅。 考斯特在树木葱茏的盘山公路上慢慢环行,周遭丘陵起伏,村落多姿。隔上一段山路,便能瞧见云梯般的陡峻山峰扑面而来,几乎将要撞上时,汽车一个转弯,景致又变成了掩映于碧林之中的数间民宅。我心中不由暗叹。耳边渐渐传来阵阵轰鸣声,翔叔坐在最前面的座位上,显得颇为傲岸。他指着远处一大片冲击跳跃的白色飞瀑,对众人说道:“那是著名的雪花漈,七支水流自高达百米的悬崖飞泻而下,斜扑而出,迸散成无数洁白水花,纷扬似漫天飞雪,蔚为壮观。”我前面的马楠一边惊呼一边迅速拿起手中的单反,对着雪花漈一阵狂拍。隔壁过道的王中侧转身体,作势向马楠的方向挤挨过来看照片,被马楠没好气地一把推了回去。马楠身边的谷芸厌恶地看了一眼王中,鼻腔里“哼”了一声。王中颇有些尴尬,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硬芙蓉点上。考斯特里顿时响起了谷芸尖利的声音:“某些人能注意一下社会公德吗?小时候的五讲四美需要我重新再醍醐灌顶你一次吗?”前面几排的刘志苳、黄海晏、许悦、钱春虹等人纷纷转过脸来。翔叔不容置疑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先生,车里就不要抽烟了!”他的眼镜片从前面闪了过来,王先生的身体略微抖了一下。刘志苳笑道:“要抽,就抽好一点的嘛。”说完,刘志苳随手朝身后甩过来一根蒙特雪茄。王中接住掩入怀中,涨红了脸,瞪了一眼谷芸,将手中已经点燃的硬芙蓉从窗口弹了出去。 “飞流直下三千尺三千尺”我身旁的留丹突然幽幽地吟了一句。我仿佛感觉前面有人颤动了一下。隔座的孙国仲抬起手腕,对大家说道:“各位稍安勿躁,根据翔叔早上跟我推算的时间来看,现在是下午四点,再有一个时辰便能赶到大赤峰了。”众人已经在车内蜷缩了四个半小时,听到前面不再遥远,有人便鼓起掌来。“不过,到了大赤峰的半山腰,听说尚需爬上五百级台阶,之后要经过一座很长的大吊桥,最后再爬上几十级台阶,才能到达云漈山庄。”翔叔给大家泼起了冷水。 许悦在前面嚷道:“那里有缆车吗?这几百级台阶可不是那么轻松爬的!”他边上的刘志苳笑道:“人穷志短,人胖气喘,早知如此,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来徒步呢?哦,原本也的确是个胖子,呵呵。”“你!”许悦不禁着恼,几欲站起身来,被他太太钱春虹拽住。钱春虹小声劝道:“咱不跟他一般见识。”许悦安静了下来,似乎也拍起了钱春虹的手来,说道:“夫人所言极是,宵小之徒,不足挂齿。” “疑似银河落九天落九天”留丹突然又低吟了起来。考斯特越过了一个坑洼,车身左右晃动起来。有人又似乎在前面颤动了一下。 暮霭西沉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大赤峰的半山腰。再往上,已经没有车道了,考斯特只得独自返回山下邻近的小镇。翔叔叮嘱驾驶员道:“五日后来接我们。”众人环顾四周,崇山峻岭笼罩在灰沉沉的云雾之中,仿佛被太阳渐渐遗弃的满腹委屈的巨人,黑压压地耸立在那里。一条两人宽的石阶从上蜿蜒而下,果真有数百级。石阶两旁岗峦耸立,隐天蔽日,一丛丛金黄色的小花嵌在岩壁缝里竞相开放。翔叔走在第一个,引领众人拾阶而上。我听见身后的许悦不断喘着粗气。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平台,众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马楠到底年轻,虽然俏丽的脸上早已渗出汗珠,但仍然兴奋地到处拍摄。许悦说要小解,匆匆走进树丛,出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爬起来,钱春虹蹲下来拿起手绢为其擦汗。谷芸扶着一棵参天怪柳,捧着胸口突然“嘤嘤”哭了起来。她个头不高,但皮肤白皙,肌肤丰腴,眉眼间自有一股风流婉转。其他人见她哭泣,便纷纷围绕上去,细问发生了什么事。谷芸缓了缓,止住哭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说道:“真是抱歉,出来时没有告诉大家,我原有心脏疾患,刚才爬得太急,都快以为自己不行了”孙国仲看着谷芸苍白的脸,关切地问道:“谷老师,你带药了吗?如果没有带,我可以为你做个人工呼吸。”谷芸摆了摆手,从随身挎着的蓝色坤包内取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她取出两粒胶囊,拿过马楠递过来的水喝了下去。几分钟之后,谷芸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晕。 翔叔笑道:“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是大吊桥了,大家注意安全。吊桥过去再爬些石阶,山庄就到了。马同学,请你多照顾一下谷老师。”马楠正在让留丹用她的相机拍照,应了一声从留丹怀里拿回相机跑过去扶住谷芸。 吊桥很快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桥很长,足足有一百多米,虽然与桥下的山涧仅距离一米,但涧水湍急,视物不明,底下的怪石林立,犹如匕首一般刺目,着实让人胆战心惊。大家小心翼翼地走上吊桥,晃晃悠悠地往前蹒跚。翔叔走在最前面,孙国仲苍白着脸紧跟在后。我瞧见刘志苳想去扶太太黄海晏,被她冷然拒绝。黄海晏背着硕大的行李包一声不吭地跟在谷芸和马楠的身后。昏暗中,刘志苳的表情阴晴不定。 众人安全走过了吊桥,又一道石阶盘旋而下,这次的阶数果然不多。在石阶的尽头,云海苍茫间,一座古朴的大宅子无声伫立在一大片森碧的树林前。云漈山庄已经近在咫尺。众人几乎欢呼着奔跑上去。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我回头望去,大赤峰已经在我们的脚下了。刚才经过的山涧在远处不断撞击着吊桥,山壁陡峭,水流澎湃。天色已暗。前面出现了一个平整的高台,边上一个石碑隐约写着“迎客台”三个字。我浑身一凉,倒春寒的夜风吹进了我的脖颈,我紧了紧防风衣。不远处的钱春虹突然尖声惊叫起来,接着又有人跟着叫了起来。我往前看去,只见距离众人约五十米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黑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信号为零 考斯特在树木葱茏的盘山公路上慢慢环行,周遭丘陵起伏,村落多姿。隔上一段山路,便能瞧见云梯般的陡峻山峰扑面而来,几乎将要撞上时,汽车一个转弯,景致又变成了掩映于碧林之中的数间民宅。我心中不由暗叹。耳边渐渐传来阵阵轰鸣声,翔叔坐在最前面的座位上,显得颇为傲岸。他指着远处一大片冲击跳跃的白色飞瀑,对众人说道:“那是著名的雪花漈,七支水流自高达百米的悬崖飞泻而下,斜扑而出,迸散成无数洁白水花,纷扬似漫天飞雪,蔚为壮观。”我前面的马楠一边惊呼一边迅速拿起手中的单反,对着雪花漈一阵狂拍。隔壁过道的王中侧转身体,作势向马楠的方向挤挨过来看照片,被马楠没好气地一把推了回去。马楠身边的谷芸厌恶地看了一眼王中,鼻腔里“哼”了一声。王中颇有些尴尬,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硬芙蓉点上。考斯特里顿时响起了谷芸尖利的声音:“某些人能注意一下社会公德吗?小时候的五讲四美需要我重新再醍醐灌顶你一次吗?”前面几排的刘志苳、黄海晏、许悦、钱春虹等人纷纷转过脸来。翔叔不容置疑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先生,车里就不要抽烟了!”他的眼镜片从前面闪了过来,王先生的身体略微抖了一下。刘志苳笑道:“要抽,就抽好一点的嘛。”说完,刘志苳随手朝身后甩过来一根蒙特雪茄。王中接住掩入怀中,涨红了脸,瞪了一眼谷芸,将手中已经点燃的硬芙蓉从窗口弹了出去。 “飞流直下三千尺三千尺”我身旁的留丹突然幽幽地吟了一句。我仿佛感觉前面有人颤动了一下。隔座的孙国仲抬起手腕,对大家说道:“各位稍安勿躁,根据翔叔早上跟我推算的时间来看,现在是下午四点,再有一个时辰便能赶到大赤峰了。”众人已经在车内蜷缩了四个半小时,听到前面不再遥远,有人便鼓起掌来。“不过,到了大赤峰的半山腰,听说尚需爬上五百级台阶,之后要经过一座很长的大吊桥,最后再爬上几十级台阶,才能到达云漈山庄。”翔叔给大家泼起了冷水。 许悦在前面嚷道:“那里有缆车吗?这几百级台阶可不是那么轻松爬的!”他边上的刘志苳笑道:“人穷志短,人胖气喘,早知如此,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来徒步呢?哦,原本也的确是个胖子,呵呵。”“你!”许悦不禁着恼,几欲站起身来,被他太太钱春虹拽住。钱春虹小声劝道:“咱不跟他一般见识。”许悦安静了下来,似乎也拍起了钱春虹的手来,说道:“夫人所言极是,宵小之徒,不足挂齿。” “疑似银河落九天落九天”留丹突然又低吟了起来。考斯特越过了一个坑洼,车身左右晃动起来。有人又似乎在前面颤动了一下。 暮霭西沉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大赤峰的半山腰。再往上,已经没有车道了,考斯特只得独自返回山下邻近的小镇。翔叔叮嘱驾驶员道:“五日后来接我们。”众人环顾四周,崇山峻岭笼罩在灰沉沉的云雾之中,仿佛被太阳渐渐遗弃的满腹委屈的巨人,黑压压地耸立在那里。一条两人宽的石阶从上蜿蜒而下,果真有数百级。石阶两旁岗峦耸立,隐天蔽日,一丛丛金黄色的小花嵌在岩壁缝里竞相开放。翔叔走在第一个,引领众人拾阶而上。我听见身后的许悦不断喘着粗气。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平台,众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马楠到底年轻,虽然俏丽的脸上早已渗出汗珠,但仍然兴奋地到处拍摄。许悦说要小解,匆匆走进树丛,出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爬起来,钱春虹蹲下来拿起手绢为其擦汗。谷芸扶着一棵参天怪柳,捧着胸口突然“嘤嘤”哭了起来。她个头不高,但皮肤白皙,肌肤丰腴,眉眼间自有一股风流婉转。其他人见她哭泣,便纷纷围绕上去,细问发生了什么事。谷芸缓了缓,止住哭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说道:“真是抱歉,出来时没有告诉大家,我原有心脏疾患,刚才爬得太急,都快以为自己不行了”孙国仲看着谷芸苍白的脸,关切地问道:“谷老师,你带药了吗?如果没有带,我可以为你做个人工呼吸。”谷芸摆了摆手,从随身挎着的蓝色坤包内取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她取出两粒胶囊,拿过马楠递过来的水喝了下去。几分钟之后,谷芸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晕。 翔叔笑道:“前面不远处应该就是大吊桥了,大家注意安全。吊桥过去再爬些石阶,山庄就到了。马同学,请你多照顾一下谷老师。”马楠正在让留丹用她的相机拍照,应了一声从留丹怀里拿回相机跑过去扶住谷芸。 吊桥很快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桥很长,足足有一百多米,虽然与桥下的山涧仅距离一米,但涧水湍急,视物不明,底下的怪石林立,犹如匕首一般刺目,着实让人胆战心惊。大家小心翼翼地走上吊桥,晃晃悠悠地往前蹒跚。翔叔走在最前面,孙国仲苍白着脸紧跟在后。我瞧见刘志苳想去扶太太黄海晏,被她冷然拒绝。黄海晏背着硕大的行李包一声不吭地跟在谷芸和马楠的身后。昏暗中,刘志苳的表情阴晴不定。 众人安全走过了吊桥,又一道石阶盘旋而下,这次的阶数果然不多。在石阶的尽头,云海苍茫间,一座古朴的大宅子无声伫立在一大片森碧的树林前。云漈山庄已经近在咫尺。众人几乎欢呼着奔跑上去。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我回头望去,大赤峰已经在我们的脚下了。刚才经过的山涧在远处不断撞击着吊桥,山壁陡峭,水流澎湃。天色已暗。前面出现了一个平整的高台,边上一个石碑隐约写着“迎客台”三个字。我浑身一凉,倒春寒的夜风吹进了我的脖颈,我紧了紧防风衣。不远处的钱春虹突然尖声惊叫起来,接着又有人跟着叫了起来。我往前看去,只见距离众人约五十米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黑影。 我打开手电直照过去。 一个身穿蓝底素花旗袍披着赭色毛衣的秀丽少妇,拉着一个同样穿着三四岁光景的女娃,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我愣了一下。 翔叔“哈哈”笑了起来,他大声说道:“各位,你们好大的面子,庄主带着女儿亲自出来迎接大家了。”那少妇回身拍了一下手,一圈烛光便在四周瞬间亮起。接着,少妇身后的宅子也亮起了灯笼,“云漈山庄”四个鲜红的大字在灯笼下闪耀不停。 “大家好,欢迎来到鄙庄。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主人,姓丁,名咚群。夫家姓李,这是小女倩儿。鄙庄条件粗陋,接下来的几日,还请各位多多担待。各位舟车劳顿,想必早已饥肠辘辘,我虽能力有限,但也略尽地主之谊,早已为大家备上一桌简餐。请往里边走。”丁咚夫人声音婉转,带着些许当地的畲客口音。她礼貌地侧身而立,身旁的花坛中,一棵一人高的硕大山茶正在怒放。山茶花的右侧,是一片巨大的竹林,枝繁叶茂,曲径通幽。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纷纷鱼贯而入,经过丁咚夫人的时候都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丁咚夫人眼光明亮,看到留丹走过时,笑道:“这位先生,你背包侧袋的拉链松了。”并上前替留丹拉上。留丹笑笑表示感谢。那女娃倩儿怯生生地躲在丁咚夫人的身后,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经过的每个人。我瞧她眼眸闪亮、五官可鞠,不禁在经过时把她一下子抱了起来。那倩儿叫了一声“不要碰我!”,边用力蹬了我胸口一脚,迅速爬了下来,重新躲在丁咚夫人的身后。 丁咚夫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先生不要见怪。孩子父亲走得早,怕生,尤其见到三十出头长得好看的先生,特别忸怩。倩儿,走,我们也进去吧,看看咱们给这些叔叔阿姨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丁咚夫人的语调让我一下子想起了白天所见到的雪花漈,也如这般珠落玉盘般悦耳。我暗暗拿她与黄海晏、钱春虹、谷芸、马楠作起了对比,若是争奇斗妍起来,这位丁咚夫人怕是另有一番风采。 踏进山庄的时候,我看见一个长相憨厚的年轻厨子,正坐在宅子一隅厨房的门口,动作有些滑稽地用小刀修整着竹签上的毛刺。那些竹签每个都有五六十公分长,笔直又锋利,跟长矛一样。我很好奇,问道:“小伙子,这么长的竹签派什么用场?”那年轻人的眉眼很是英俊,但有些傻乎乎地看着我说道:“夫人说,等等招待大家大餐时用。”厨子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修整好的竹签用水冲了慢慢摞在竹筒里,放在厨房的大门前。厨房的门是红色的,虽然漆皮有些陈旧凋零,但配上翠色的竹签,远远望去,色彩鲜明,煞是好看。 “冯先生,赶快进来吧,就等你一个人了。”王中在餐厅里喊了起来。我走进大堂。进门是一只极为厚实的黑檀木罗汉长塌,众人的登山包挤在上面。周围也都是一些明清风格的家具,配上点点烛光,倒也非常雅致。我找到餐厅迅速坐下。翔叔位于上首,他的左侧是刘志苳、黄海晏,再依次是王中、谷芸、孙国仲。翔叔的右侧是许悦、钱春虹,再依次是我、马楠、留丹。十一个人济济一堂,位置仍略显宽松。餐厅里同样没有灯,中间点了一只小臂粗的白色大蜡烛,橘黄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其乐融融的安宁之气。 “这里没有电,没有电话,手机也没有信号,这或许就是我们探奇的开始。”翔叔敲了敲桌子对大家说道。 我看了一下手机,信号果真已经变成了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见过你 有人便嘻笑了起来。与喧嚣的城市生活完全不同的体验终于开始了。烛光下,我看到所有人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洋溢着兴奋。 丁咚夫人敲门而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打扮朴素的老妪,端着一只红木餐盘,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只白色骨碟,分盛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冷菜,大多都是大赤峰上自产的山珍野蕨,色泽诱人,味香爽美。丁咚夫人吩咐老妪将冷菜端上,又亲自为每人斟上一杯本地花雕。但见酒呈琥珀色,透明澄澈,馥郁芳香。众人齐声叫好。许悦从包里拿出一只素色杯子和一小袋黄色的迎春花茶包,泡上了放在钱春虹的面前。 “各位,慢用。本庄迎客源于雅趣,只论缘分,营利其次。所以,竹篱茅舍,因陋就简,本庄除了我、小女以及仆工梅芳、厨子志豪外,再无他人。不便之处,还请谅解。”丁咚夫人笑道。 大家刚想谦让致谢,突然,当头炸开一声“轰隆隆”的巨响。位置上的四位女士不禁花容失色,饶是其他男士,也是面面相觑。尤其马楠,正拿着相机不断翻看着照片,这一声巨响,相机都差点摔到地上。 丁咚夫人又笑道:“各位无需惊骇,山上气候不定,刚才是春雷作祟,等等应该还会暴雨倾盆。”她的神色突然微微凛然起来,继续说道:“怕是又要涨潮,吊桥那里再也走不得人了。” 翔叔问道:“庄主,听说此处五日便会下次大雨,大雨期间,山涧猛涨,一晚上便会淹没桥面。人无法走得,一些擅长凫水的动物也只能望涧生叹。这交通是否就断了?” 丁咚夫人道:“团长先生高见,所以本庄一般只留同一批客人至多五日。时间长了,客人下不了山,自然又要多待五日。山上虽然景色怡人,但客人的行程也会就此打乱。”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算是明白了云漈山庄只能住宿五日的原因了。 说话间,大雨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烛光抖动不停。丁咚夫人走到翔叔身后,将虚掩的窗户关紧,并放下插销,烛光一下子又安静明亮起来。那老妪芳姨又送来了几道色香味俱佳的热菜。众人不再言语,纷纷举箸大口品尝起来。 孙国仲满心喜悦,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丁咚夫人在视频中,穿着一件雪色的狐毛冬袄,对着镜头边走边介绍道:“欢迎各位到云漈山庄做客,这是我们的厨房这是我们的大堂这是我们的客房”。丁咚夫人侃侃而谈,果真明眸皓齿、落落大方。 孙国仲笑道:“这是翔叔之前发给我的视频,当时看了我就感觉不错,没想到现在果真来了。”翔叔也笑道:“今年两月初,我登录民宿网,恰好看到了云漈山庄的介绍,山庄里特意不备现代化的东西,虽然有些不便,倒是颇有新意,对于沉静心灵大为有益。我很感兴趣,马上根据民宿网上留下的电话联系到丁咚夫人在镇上的合作店家,我特地央求他们到山庄现场拍了段视频回镇上后发给我。现在各位终于到了山庄,感觉如何?”众人点头称是。我接过孙国仲递过来的手机,仔细观看起来。 雷雨声中,很快酒过三巡。 刘志苳微红着脸,突然朝向许悦骂道:“胖子,去年你朋友成小东问我借了一百万后逃到了日本,你作为连带责任保证人,开始准备偿还债务了吗?别仗着人胖脸皮厚就当啥事都没发生!”许悦愣了一下,也涨红了脸,大声叫道:“刘总,此言差矣。当初成小东问你借款,咱们可都说好我为其担保只是走个形式,好让你公司方便做账而已。你现在言而无信、信口雌黄,我可不答应!”刘志苳隔着翔叔将一口山鸡肉直接往许悦脸上吐去,继续骂道:“笑话,一百万元,我只是让你们走个形式可能吗?老实告诉你,三个月之内不给老子还出来,咱们法院见,到时候查你别墅封你豪车可别怪老子不讲朋友情面!”许悦擦掉脸上的秽物,怒道:“姓刘的,你今天疯了不成?”这厢钱春虹早已轻摇起许悦的手来,眼眶微红。 王中突然笑了出来,他朝对许悦说道:“许总,你难道不知,这志苳向来就是个泼皮,跟你闹着玩呢。他花肠子多,倒尚未乌七八黑。”“放屁!王中,我花肠子?你调戏你餐饮店服务员的事情别以为别人不晓得,听说有个叫施艳萍的服务员还找人修理过你一次。哎哟哟,你被人揍的鼻青脸肿的照片我手机里还存着呢!说老子花肠子?告诉你,老子冰清玉洁,老子从一而终!”刘志苳边说边朝身旁的黄海晏“嘿嘿”笑了两声。黄海晏默声喝汤,一声不吭。 “刘先生,别嫂子在你就装得跟白莲花似得。你忘了,以前那个安徽的姑娘叫啥来着的”王中酒劲也上来了,硬着头皮不甘示弱。“闭嘴!”刘志苳猛地伸过手,一杯花雕全都泼在王中的身上。“你这个破落户,你的餐饮店入不敷出快被别人吞并了吧,我劝你还是早点求个神拜个佛。再胡说,老子也起诉你让你喝西北风,你欠我几十万也没还呢!”刘志苳颐气指使面向王中。王中顿时黑了脸。 “还有你,留先生,听说你的画廊生意也欠佳,画卖不出去,租金都快付不出来了吧。不过呢,艺术家都很潦倒,记得梵高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因为穷困一枪毙了自己。哈哈。”刘志苳又笑嘻嘻地对留丹说道。留丹并未答话,冷峻刚毅的脸上毫无表情。 刘志苳瞧见留丹身旁的马楠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不禁笑道:“呵呵,心疼了是吧。现在的九零后也真是了不得,学术研究马马虎虎,却成天想着风花雪月。跟个快喝西北风的人,能浪漫得起来吗”刘志苳眯缝着小眼睛在马楠和留丹身上来回逡巡,故意欲言又止。马楠放下碗筷,气恼地低下头,继续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行了!刘老板!今天是徒步行的首日聚餐,别摆出你暴发户的嘴脸在这里耀武扬威!你那种小贷公司我看也不怎么干净,甚至说违背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奉劝你还是低调些,最近我国扫黑除恶的大潮风起云涌,你可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谷芸放下碗筷,大声呵斥起来。 “哈哈哈,谷老师。我素来敬你是文化人,所以在群里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主动出击是哪门子戏?听说谷老师是高洁之人,一直保持完璧之身,只是这年头老处女并不吃香了,跟自来水管一样,都快生锈了还以为自己美玉一块呢。我看你旁边的那位温文尔雅的孙医生倒是不错,他刚才还想帮你做人工呼吸呢!哎哟哟,孙医生,我心脏疼,你过来摸摸。”刘志苳手抚胸部故意发出暧昧的喘息声来。 那谷芸气得拍案而起,怒道:“刘先生,你真粗俗!”说完谷芸忍不住低声抽噎起来,孙国仲也怒道:“刘先生,大家都是朋友,你今天热血冲头,真是反常!反常!你要冷静!冷静!” “够了!刘志苳!你今天真是够了!”黄海晏突然站了起来,狠狠瞪了一眼刘志苳,拿着纸巾走到谷芸身边,歉意道:“谷老师,真是对不起,今天这泼皮喝多了,我向你赔礼道歉。”谷芸抓过纸巾捂住脸。钱春虹和马楠也围拢上来,劝慰着谷芸。 “刘先生,你可以停止发酒疯了!好自为之!”一直坐着闷声不吭的翔叔终于发话了。刘志苳酒劲似乎过了,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喝起闷酒来。他突然翻起眼睛朝我看过来,阴阴地说道:“作家同志,我哪里见过你!” “徒步天下”微信群里,虽然我对众人都有一些了解,但除了我和孙国仲是高中校友之外,其余人等我都是首次见到。 “我真得见过你,冯先生”刘志苳躲在闪烁的烛光里,盯着我,又说了一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你是犯罪嫌疑人? 轰鸣的雷声中,餐厅的门被打开了,外面的雨声一下子变得特别大。众人全都望了过去。丁咚夫人领着那个叫志豪的年轻厨子用手套托着一大盆香喷喷的烤野兔走了进来,芳姨抱着翠色的竹签筒跟在后面。那野兔烤得很透,“滋滋滋”地冒着热气。丁咚夫人扫了一眼大家,笑道:“各位刚才似乎情致甚高,小女倩儿在二楼卧室本已酣睡,倒是惊醒了问我楼下究竟发生了何事?”丁咚夫人满面含春,威而不露。 翔叔击了两下掌,笑道:“夫人明月入怀,海纳百川。刚才兄弟们略有哄闹,惊惹了倩儿,甚是抱歉。”刘志苳恢复了一些常态,也哑然干笑道:“夫人的酒水绵劲醇厚,刚才在下贪饮几杯,多有造次,很是惶恐。”其他人见刘志苳喜怒无常,变脸如翻书,不由得哭笑不得。黄海晏已站起,举起手中花雕,朝对丁咚夫人道:“夫人待客有道,让人心悦诚服,小女子这厢代先生敬上一杯,谢夫人海涵。”黄海晏落落大方,一饮而尽。众人见其举止豪迈,皆鼓起掌来。刚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光。 丁咚夫人莞尔一笑,说道:“今日贵客驾临,本人特意嘱咐厨子在山上徒手捉了几只肥壮野兔。这厢刚刚煨熟,有些烫手,还请大家插上竹签大快朵颐为妙。”烤野兔的香味早已飘来,众人又觉食欲大增,各自抢上一根竹签,择上一块肥腴兔肉往嘴里大送。芳姨将多余的竹签放在桌上备用,又给每人倒上一碟自制的山椒豆酱,鲜辣血红,蘸着与兔肉同食更是受用无穷。芳姨和志豪关上餐厅的大门,退了出去。 这厢,丁咚夫人又为众人斟上美酒,大家享用着珍馐,又开怀畅饮起来。突然,王中在座位上发出一声惨叫。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他手中的竹签插进了脖颈,翻着眼白,口中发出古怪的声音,双手托着竹签抽搐不已,脖颈处已然血肉模糊。大家都慌乱了起来。马楠捂住了嘴,许悦的酒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谷芸捧着胸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其余人都跑向了许悦。孙国仲大声叫道:“大家先别动,我来替他包扎!” 但王中突然又笑了起来。他扔下了手中的竹签,将脖颈上血糊糊的辣酱放入嘴中慢慢舔吮。他古怪地瞪着大家,说道:“你们玩过杀人游戏吗?这是一道阴恻恻的门,外面是斯文,里头是杀戮,要么全身而退,要么血肉横飞。”说完,他站起身来,走到翔叔身边,从他随身携带的一只狭长布包里抽出一柄宝剑,朝着空气“唰唰唰”挥了几下,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众人瞠目而视,在终于确定这只是王中的恶作剧后都松了一口气,孙国仲还朝王中的胸口作势打了一拳。翔叔一把抢过宝剑,重新放回包里,冷声道:“看来今天大家都喝多了。”谷芸涨红了脸,朝对王中厉声道:“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弱智!”谷芸说完,转身去找洗手间。见她有些踉跄,丁咚夫人忙扶着她,带她出了餐厅关上了门。 现在,餐厅里剩下翔叔、刘志苳、黄海晏、许悦、钱春虹、王中、马楠、孙国仲、留丹以及我,一共十人。 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因为王中的整蛊,大家再无喝酒吃肉的兴致,气氛一下子变得烦闷起来。钱春虹对许悦说道:“我们等等就拿了房卡去休息吧。”许悦点头称是。黄海晏和马楠也站了起来。其他人也觉得甚好。翔叔便笑道:“各位等等可以找丁咚夫人索要房间钥匙。按照来之前的分组,我单独一房,刘先生夫妇一房,许先生夫妇一房,谷老师、马同学一房,王先生、留先生一房,孙医生和冯先生一房。”翔叔说完,便打开了身后的窗户透气。窗外漆黑一片,一股股阴风裹挟着雨幕撞进来。众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翔叔走到餐厅门口,准备出去找丁咚夫人。一阵力道极为威猛的阴风从窗口吹来,桌上的蜡烛突然疯狂抖动了几下,几秒钟后便熄灭了。餐厅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众人开始慌乱起来,有人相互撞到了一起,有人把餐盘挤到了地上,有人发出了“唰唰唰”的声音,还有人叫嚷着说赶快去找火柴。 突然,在纷乱嘈杂声中,刘志苳发出一声极为恐怖的惨叫声,这声惨叫伴随着纷至沓来的雷声,在众人耳边炸响。接着,众人闻到了一股令人恐惧的腥味,这股腥味越来越浓,从刘志苳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弥漫开来。所有人在瞬间同时意识到,这腥味并不是恶作剧,而是真正的死亡气息! 门被撞开,丁咚夫人、谷芸、芳姨、志豪四人伴着餐厅外的烛光冲了进来。丁咚夫人大声道:“发生了何事?”我打开手电,朝刘志苳的方向照了过去。雪白的光束下,刘志苳半倚在座位上,头朝上嘴巴张着双眼死死瞪着天花板,一根大竹签自上而下从他的喉咙刺入,仅在嘴巴外露出几公分的柄。鲜血像疯涌的岩浆一样从他口中汩汩而出。看样子,他已经没有了气息。众人开始惊叫起来,电筒的光束中,黄海晏在马楠、留丹等人的搀扶下,几乎瘫软在地。翔叔箭步上前,关上窗户,用火柴重新点燃蜡烛。餐厅猛然又明亮了起来。众人都站得远远地看着刘志苳的尸体,有些人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孙国仲问我借了手电往前站了站,靠近刘志苳照了一下他的瞳孔,然后对我们摇了摇头,确认了死亡。黄海晏终于痛哭了起来。 “看来,咱们需要报警了!”我说道。 “山庄没有电话,手机也没有信号,吊桥估计早被山涧淹没了。”翔叔环顾了众人,颓然道:“所以,我们,没法报警。” 一个女童从餐厅外蹦蹦跳跳跑了进来,嘴里同时还喊着:“妈妈,妈妈。”女童猛然看到刘志苳的惨状,她呆呆地看了五秒钟,终于尖声怪叫起来。丁咚夫人赶紧抱过女童,另一只手掩住她的双眸,急道:“倩儿乖,倩儿跟芳婆婆楼上困觉,倩儿乖。”芳姨走上前,抱过倩儿,急匆匆带她离开了餐厅。 丁咚夫人回转身来,冷静地看着我,说道:“其实,可以报警!” 她走了过去,开了半扇窗,然后轻轻拍了两下掌。一只浑身乌黑的大鸽子从窗外飞了进来,站在窗棂上“咕咕咕”地看着众人。丁咚夫人接着说道:“山庄人手不够,平日里一些生活所需,都是这只名叫奇英的信鸽传输给镇上的店家,托其备齐后再送上来。”丁咚夫人颤抖地看了一眼刘志苳,打开餐边柜的抽屉,取出纸笔,匆匆写了一行字,呈阅给翔叔。翔叔念道:“云漈山庄有客不幸身亡,请速代为报警!谢谢!三月三十日。”翔叔点了点头,重新交给丁咚夫人。丁咚夫人将纸折好绑在奇英脚上,双手一推,奇英扑扇着翅膀,飞进窗外的竹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丁咚夫人走过去拉住黄海晏的手,说道:“在本庄发生的事情,本庄一定会负责到底。刘太太节哀顺变。希望刚才那封信,镇上的店家能第一时间看到并通知警方。”黄海晏哭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众人遏制住了刚才的恐惧,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我忙说道:“请各位尽量别动,先请马同学用单反相机多拍一些现场照片。因为即便警方能收到讯息,吊桥被淹,至少也四日后才会到达山庄。我们留下越多的现场资料,越能方便警方的日后破案。”我环顾着众人。马楠见大家没有异议,便打开相机屏住呼吸从各个角度开始给刘志苳拍照,并按照我的嘱咐,对地面的各个位置也进行了拍摄。 这时,翔叔面向大家,说道:“各位,犯罪如影随形,但是我们也要相信,正义同样无处不在。只要我们的内心清澈明亮,也就无惧周遭的黑暗无边。”接着,翔叔转向我,接着说道:“冯先生,这里似乎你最接近破案领域,在警察到来之前,烦请你主导一下日后几天的大小事项。”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热切地看着我。众人听罢,纷纷朝我围拢过来,所有人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那好,天色已晚,大家已经劳顿一天,又突逢刘先生身故,想必均已身心俱疲。马同学拍完照后,我建议所有人退出餐厅,同时烦请丁咚夫人将餐厅反锁。相关案发现场的细节,可明天白天细观。哦,对了,刘太太身心重创,不适宜独居一房,如果谷老师和马同学可以的话,请作陪刘太太。”我说道。众人都说没有问题。 “冯先生,我已经拍好了。”马楠走了过来。“马同学,既然大家提议由我具体负责警方到来前的事无巨细,你的相机最好也暂时交我保管。”马楠迟疑了一下,还是相机交到了我的手上。 众人走出餐厅,丁咚夫人将门窗关死并上了锁。她把钥匙递给我,轻声说道:“冯先生,钥匙也麻烦你保管吧。”我摇摇头,将钥匙递给翔叔。我另从口袋中拿出一把密码锁,套在餐厅的门上,并迅速转动密码锁牢。我对众人说道:“现在能够开启餐厅大门的,必须同时拥有翔叔手中的钥匙和我的密码锁密码才行。这也是不得已的万全之策。”翔叔赞许地点了点头,将钥匙仔细放入怀中。 我看着丁咚夫人将房间钥匙分发完毕,突然又说道:“请各位晚上就寝时注意安全,因为刘先生之死很可能是他杀。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钱春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许悦赶紧搂住她不停地安慰。其他人也面色沉重。众人拿着房卡各自走开。 留丹经过我的身旁突然站住,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所有人都是犯罪嫌疑人了?” 我点了一下头,答道:“准确地说,是丁咚夫人扶着谷老师出餐厅关上门之后,餐厅里留下的所有人。” 留丹看着我,突然说道:“那么,也包括你,是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冯先生,我想,我看到凶手了 我和孙国仲一夜无眠。我听见其在床上不停翻来覆去。我头枕臂膀,仔细回想着今天的所有细节。我一直坚信,任何杀戮,即便是一开始并无周密计划的激情杀人,也会有各种隐藏的线索散落整个过程。只要拎出那根最重要的线,就能刻舟求剑,按图索骥,最终发现所有的秘密。没有杀戮是完美的,只要是不完美,总会产生破绽被人抓住。可是,那根线在哪里呢? 我醒来的时候,薄光正穿过淡蓝色的窗帘透射进来,在墙壁上弥散开一层安谧的光影。我起身拉开窗帘,天色依旧阴沉,但大雨已停。我和孙国仲的房间毗邻后山,山上怪石嶙峋,一些咄咄逼人的石壁迎面压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一簇簇野花湿漉漉地贴在石壁上,与周边密密匝匝各种颜色的树木融为一体,云雾缭绕间,倒更是显得重峦叠嶂,分外迷人。如此美景,竟也蕴藏着可怕的杀戮。我叹了口气。孙国仲已开门进来。“很多人已经在楼下偏厅了,你也一起下去吧。先用餐,然后”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的眼圈发黑,昨晚的事件应该是惊到他了。 我拿着相机来到偏厅,并很快用完了早餐。看到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在翔叔和丁咚夫人的示意下,我接过翔叔递给我的钥匙并转动我自己的密码锁,重新开启了餐厅的大门。刘志苳的尸首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白天的视觉更为直接和残酷。黄海晏低低哀嚎了一声,谷芸忙拉着她去了二楼房间。我对丁咚夫人说道:“麻烦夫人给每位进入现场的人配发一次性鞋套和手套,并请各位按序进入,当然也可在门口观看。夫人另行给我准备一把镊子和一些保鲜袋。”我转头又对马楠说道:“鉴于警方尚未到来,麻烦马同学对我的现场查勘情况做详细的笔录,然后交在场人签字。如果有人愿意不惜消耗手机的电量拍下整个查勘视频的,那委实更好了。辛苦各位。”众人点头称是。 丁咚夫人很快便备齐了所需物资。我闭上眼睛,沉吟片刻,穿戴整齐走进了现场。依次进来的是翔叔、孙国仲、马楠、许悦、王中、留丹,丁咚夫人和钱春虹站在门口,并未进来,但她们的视觉范围可以瞧见餐厅内的所有位置。 我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地面,昨晚事件太过突然,地面早已凌乱不堪,脚印是无从分辨了。但我在刘志苳座位左侧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些极细微的近乎透明的碎屑,座位右侧的地面也发现了两处同样的碎屑。我仰头看着刘志苳,他往上张着嘴,巨大的鼻孔对着我,里面已经结块的暗红色血痂扑梭梭地往下掉。他下颚处的一颗牙齿缺了一小块,呈现不规则的断口。他的头朝左略歪,表情恐怖。我站起身来,他的眼睛仍然用力斜瞪着天花板,里面含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神色。我测算着天花板与他头顶之间的距离,在确定天花板并无机关后,我凑近了他的脸孔。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紫色的尸斑,五官严重错位,面容极其狰狞。一个人在死前,饱尝剧痛却又无法呼喊,此种煎熬实难想象。 我突然又发现了什么,举起镊子在插入其口中的竹签手柄上的毛刺上,找到了一根月白色的纤维。我把纤维与刘志苳所穿的服饰仔细进行对比,发现并无任何相同之处。我又仔细端详起竹签的手柄来,并用一张卫生纸包住半分钟,慢慢取下后将卫生纸对准窗外的光线。我低下头,继续观察着刘志苳。几块兔肉的残渣粘在他的毛衣上,他的右手向地面低垂,食指和拇指仍弯成捏合状,一根竹签斜挂在他的裤腿边,和他的手指仅相聚几公分不到。我仔细查看着这根竹签,并让孙国仲用单反相机拍下桌上以及桌下所有散落竹签位置的照片,每一根竹签也都进行了分辨,之后清点了竹筒里的未用竹签。我将碎屑、血痂、白色纤维、卫生纸、兔肉残渣以及所有竹签,分开装入保鲜袋。 我转向马楠,说道:“请马同学记下来,竹筒距离刘先生约50公分,这是一个成年人的手臂长度。”“能确定是男性还是女性的手臂长度吗?”翔叔突然问道。“这个长度,男性女性都有可能。”孙国仲在一旁说道。 半个小时后,我确认再无查勘的价值了,便朝众人点了点头。所有人按原路退出餐厅。我在关门的一刹那,又看了一眼刘志苳。昨晚,相同的位置和角度,刘志苳躲在闪烁的烛光里,盯着我,阴阴地说道:“我真得见过你,冯先生” 我关上了餐厅的门,重新锁上。 我把收集的证物和相机小心放在大堂的密码箱里,并重新设定了密码。众人也在马楠的笔录上签好字,大家坐在偏厅默默无语,各怀心事。 翔叔老远跟我打了一个手势,我走了过去。他点上一支香烟,并递给我一支。在我表示不抽烟后,他吐了一口烟,在烟圈后面幽幽说道:“冯先生,刘先生的死有无可能是场意外?”“翔叔的意思是”我问。翔叔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比如他在酒醉之后,误将手中竹签当成筷子佐食,但因酒醉后拿捏不稳,兴奋之下用力过猛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喉咙。”我摇了摇头,说道:“无此可能,据我刚才查勘,刺死刘先生的竹签并非他自己用来串肉的竹签。因为那把竹签的手柄上并无油光,而现场桌上、慌乱中跌落在地上以及刘先生裤腿上的竹签总共有十一根,全部沾有油光,恰好与我们此次出行的驴友总数相等。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用竹签串肉吃,无需吃完一块后换另外一根新的竹签另行串肉吃。我们在用餐时,也的确未发现有人这样使用。而刘先生也更不可能在烛光熄灭之后,在黑暗中为了继续吃肉去重新摸索一根新的竹签而弃用手中已有的竹签。至于,他原先使用的竹签为何掉在了裤子上,这应该很好解释,那是其在被刺入疼痛难忍时瞬间松手所致。因此,从导致刘先生死亡竹签的新旧情况来看,我依然坚持刘先生是他杀的观点,而绝非自杀或者意外。”翔叔默默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翔叔又吸了一口烟,说道:“其实,我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此次活动,是群里各位驴友群策群力的结果。大家的目的仍以徒步为主,绝非断案为本。当然,刘先生身亡太过惨烈,所有人的心境都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尤其是刘太太。但我想,与其苦等警方来之前,大家都在山庄暗自神伤、妄自猜测,还不如白天多花点时间沿着山庄出去徒步。否则,我担心大家会被逼疯,尤其群里还有四位女性。”我沉吟半刻,点头说道:“翔叔所言极是,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虽然今天上午天色转晴,但听刚才众人的议论,吊桥仍不能通行。目前交通隔阻,大家纵然要离开山庄很远,想必也是不大可能。出去走走,或许能缓解众人的无穷压力。” 这时,谷芸从二楼下来,她瞧见我和翔叔正在说话便走了过来。谷芸轻声说道:“刘太太已经睡了,昨夜她彻夜未眠,哭了半宿,又呆坐了半宿。”“谷老师,辛苦了。”翔叔说道。我也对谷芸表示了谢意。谷芸摆摆手,拿出速效救心丸的瓶子,朝我们尴尬地笑道:“说实说,我真得吓坏了。”的确,昨晚的惊心动魄,每个人都心有余悸。谷芸一不小心,手中的瓶子滑落于地,我帮忙捡起,颠了颠,然后微笑地递给她,并为她倒了一杯纯净水。谷芸吃完药说了声谢谢,然后,她突然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想,我看到凶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你,会比他死得更惨!” 我心中一惊,刚想细问。那边翔叔已经在招呼众人了。我见所有人都拥了上来,就不再和谷芸低语。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丁咚夫人朝着众人迎了上来,满脸愧意地说道:“发生如此大事,本庄实不敢敷衍塞责,还请各位谅解护卫不力。今日雨似已停,各位如能出去走走,感受大赤峰勃勃之生机,或能柳暗花明,暂忘悲恸。刘太太那里,我自会照顾,各位放心。”众人见丁咚夫人如此通达,不禁感怀。 翔叔问道:“夫人委实客气,恰好想问夫人一句,出去何处景致最好,适合我们登高远眺?”丁咚夫人说道:“本庄虽位于大赤峰的山巅,倒非最高之处。各位出门往右拐,便又能看到一处石阶,爬上一百多阶,便会来到第一景——护关桥。之后,会看到第二处台阶,再往上爬五十多阶,便会来到第二景——魁星阁,那里是大赤峰的最高处,海拔1600米。进入魁星阁前,大家会看到一片高山杜鹃林,此杜鹃喜光耐寒,脾性高冷,仅在魁星阁可以种植,山庄其他地方绝难存活,这个季节应该已经开放了。哦,对了,大赤峰上两处石阶虽步数不多,但相较昨晚上山来的石阶可要陡峭得多,各位切记注意安全。” 众人谢过,便出发前往两处景致。 我和谷芸悄悄走在最后。我问道:“谷老师,你刚才说看到了凶手?”谷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目前,我还不能百分之一百确认”但她又很自信地笑了,接着说道:“不过,很快就能水落石出。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披露。冯先生,你喜欢断案,我也喜欢猜谜。” 谷芸的脸上突然出现了难色。原来,一段极为陡峭的盘旋石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石阶的仰角几乎达到了七十多度。昨日大雨,石阶上还有些湿滑。翔叔在前面转过身来,看向谷芸,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心脏能否承受如此大的坡度。谷芸看了看不远处的山庄,似乎举棋不定。我知道她定是不愿意和刘志苳的尸体单独靠近。留丹已经在喊了:“谷老师,不必担忧,我和马同学陪你一起走。”谷芸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众人开始往上奋力攀爬。 半个时辰之后,一座造型奇特的三层三檐楼屋式木结构廊桥出现了众人面前,上书三字“护关桥”。众人走进廊桥,不禁对精致的雕工啧啧赞叹起来,甚至连疲倦都忘记了。马楠叫道:“远处那些雪白的线应该就是雪花漈了。”众人顺着她的手指往前看去,果真极远的地方,已有日光从乌云后面透出来,苍峰翠岳间,几道白线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似乎都能听见轰鸣声遥遥传来。马楠拉着留丹一溜烟往廊桥前方跑去。其他人继续慢行。 我看见钱春虹正倚在围栏中沉思,便走了过去。她的目光扫向了我。雨后的日光下,她身材高挑,长发微飘,五官明净。我问道:“许太太,怎么不去前方欣赏美景?”钱春虹笑了笑,清口道:“此处风景也是怡人,既来之则安之,把握眼前的既有,又何必得陇望蜀。”我愣了一下,她看似柔弱,却深不见底。“许太太的见识与你的身高恰能相得益彰。”我赞道。“哦,冯先生的意思是,个子高,杀起人来也方便,是吗?”她突然笑了。 “夫人,终于赶上你了,以后再也不敢和你打赌爬台阶了。”许悦从廊桥下面冒出了头,他热汗直流,有些酒糟的鼻头红得惹眼。他朝我点了点头。钱春虹脸上闪动着光晕,走过来扶住许悦,依旧为他擦拭了汗水。接着,两人手挽手往前走去。 我又眺望了一眼远处的雪花漈。日光重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刚才的白线一下子变得灰暗了不少。 第二处石阶也出现在了面前。谷芸摇头道:“实在吃不消了,魁星阁我就不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吧。”众人见她脸色又开始苍白起来,也不敢勉强,只得留她一人坐在护关桥。众人继续攀爬。王中恰好就在我的前面,回转身朝我嘟哝了一句:“这娘们真够矫情的。”他似乎一直不喜欢谷芸,我笑笑不作回答。倒是孙国仲跟谷芸叮嘱道:“有什么事,下面喊一声,我们就能听见。”谷芸点了点头,坐在护关桥边上一个三面围住的小亭子里闭眼休憩。 石阶越来越陡,大家艰难前行了十五分钟,来到了一个平行的石径。石径两旁是一片高大的杜鹃林,枝干虬结,绿叶婆娑,应该就是丁咚夫人所说的高山杜鹃了。这些杜鹃已然开放,在高山的云雾之中,隐现出一圈神秘的红光。众人一路踩着缤纷的落英向前走去,雾气散开,一座黑石青砖的高楼巍峨而出。翔叔对着楼身正壁镌有的三个遒劲大字缓缓念道:“魁星阁!”我举目细看,魁星阁筑于一块巨大的怪岩之上,拱门西向,东、南、北三面各开数扇琉璃九凤窗,四檐覆以琉璃瓦,每个翘挺角檐之下垂悬大小铜铃,山风拂来,余音袅袅,既雄峻磅礴,又清微淡远。 众人鱼贯而入,魁星阁共分三处庙堂,右面偏堂供奉着红脸关羽,左面偏堂供奉着文昌帝君,中间则是正堂,供奉着魁星帝君,上悬“魁星点斗,文运昌盛”八字匾额。翔叔笑道:“冯先生,你是写书之人,这魁星帝君可得拜上一拜。”我还未答话,王中已经挤了上去,不想马楠速度更快,拉了留丹跪拜于地。王中微怒,说道:“你们倒是先拜上了,两位这是拜天地吗?”留丹冷着脸站起,一把揪住王中。留丹高出王中半个头,身量又颇魁梧,这么一揪,王中紧张地脸色都发了白。翔叔和孙国仲赶紧劝开。许悦和钱春虹正从右偏阁走出,见此光景,脸上俱露出讶异之色。 翔叔扯开话题,拍着王中的肩膀,说道:“拜阁有道,喜欢读书作文的,不妨多拜魁星帝君。你是开店的,应该多拜文昌帝君才是,它可是主宰功名与利禄之神。”王中瞪了一眼留丹的后背,对翔叔讪讪地说道:“这个灵验吗?”“你若是心虔志诚,三叩九拜,自然灵验。”翔叔说道。王中点了点头,走到左偏阁,对着文昌帝君准备跪下叩拜。 这时,天空中响起了雷声。山上的气候果真说变就变,众人还没明白过来,雨丝就开始飘落下来。翔叔喊道:“大家快下山吧,等等暴雨来了,台阶就更难走了。”众人听罢纷纷往魁星阁外面跑,王中迟疑了一下,狠狠心也跑了出去。众人穿过杜鹃林,径直跑到了石阶处。石阶已经变得非常湿滑,众人相互提醒着,手脚并用面对着石阶慢慢往下爬。好不容易爬到护关桥。大雨终于倾盆而下,一时间雨幕瓢泼,即便是一步之遥,都很难分辨身旁之人是谁。大家只得相互呼唤着名字,防止被大雨冲散。 突然,众人的耳边传来谷芸的一声惨叫,接着是跌倒在地的闷哼声。大家心中大惊,不约而同冲到小亭子。大雨滂沱中,只见谷芸脸孔朝下挂在亭子的外沿,后脑勺出现一片清晰的血印,一块砖头大的木桩扔在她的身旁。 孙国仲蹲下身来,仔细看了一下,叫道:“应该不是致命伤,但要赶紧送往山庄。”大家纷纷脱下外衣,替谷芸挡雨。留丹蹲下,背起谷芸,在众人的帮助下一步一晃沿着石阶慢慢往下走。我环顾了一下亭子,捡起木桩放入背包中,也跟着众人走下了石阶。 丁咚夫人抱着倩儿正坐在大堂,芳姨和志豪分立两侧。丁咚夫人见我们冒雨冲了进来,忙将倩儿交给芳姨,焦急地问道:“刚才没提醒各位带上雨具,真是抱歉。啊!谷老师怎么了!”她已然瞧见留丹背上昏迷着的谷芸,接着又看见了斑斑鲜血,不由捂住了嘴。我简单地说了一句:“谷老师被人袭击了!”便请丁咚夫人赶快准备冰袋和止血药棉。丁咚夫人苍白着脸连忙应允。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谷芸被抬到了她二楼的床上。孙国仲为其后脑认真进行了检查,并用碘酒消了毒,最后敷上了跌打损伤的药膏。谷芸渐渐醒转过来,慢慢斜坐起身体。 我问道:“谷老师,照理我不应该现在问,但事不宜迟。你刚才看见袭击你的人了吗?”谷芸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在亭子里休息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雨太大了,视线很差。我稍稍走出来想看看你们什么时候下来,突然被人用什么重重拍了一下脑袋,我两眼一黑,之后就记不清了。”我还想问,被孙国仲制止。孙国仲说道:“谷老师身体虚弱,不能再受刺激,让她休息吧。”众人也让谷老师尽快休息,谷芸闭上了双目。 我将孙国仲拉到一边,问道:“孙医生,谷老师的伤势如何?”孙国仲长呼了一口气,说道:“幸好护关桥主要是原木材质,袭击之人没有找到砖石,谷老师幸运逃过一劫。刚才我把了她的脉,气息尚稳,休息几天,应无大碍。”我也松了一口气。 谷芸很快进入了梦香,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马楠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擦试着头发。突然,她问了一句:“刘太太呢?” 我是在山庄三楼的露台找到黄海晏的。云漈山庄共分三层,一楼是大堂、餐厅以及偏厅,二楼是住房,三楼部分是住房,另一部分是健身房与露台。 我和黄海晏端坐于三楼露台的藤椅上,她的手边摆放着一本书,书名是每一种孤独都有陪伴。雨已经停了。 我看着她湿漉漉的短发,说道:“刘太太,刘先生的案件我们正在全力侦查。”黄海晏憔悴的面容已经有了一些起色,她平静地说道:“谢谢冯先生。人死不能复生,但如果凶手能够早日抓获,也对得起刘先生的在天之灵了。有任何需求,你们但凡开口。”“刘太太识得大体,让我放心了。”我话锋一转,又说道:“刘太太,您和刘先生有子女吗?”黄海晏摇了摇头,轻声道:“刘先生事务繁杂,我和他一直未有生育计划。”“那刘先生的父母是否健在?”“刘先生自幼丧父丧母,也无兄弟姐妹,他也算是白手起家,公司能够走到今天这个规模,也着实不易。当然,商界尔虞我诈,诡谲莫测。我承认,他虽非光明磊落之人,但也绝非大奸大恶之辈。”黄海晏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半刻,突然说道:“我知道你接下来会问我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吧。我是刘先生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他的所有资产扣除一些债务外,应该还有五千万左右。也就是说,我先生死后,这五千万就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我笑了笑,说道:“刘太太,果真性格旷达,才智非凡。有个问题,我不知道当问不能问?”“呵呵,我刚才说了,只要能对破案有益,但说无妨。”“刘太太,你和刘先生的感情如何?”我问道。 黄海晏从淡黄色的蔻驰包中抽出一根粉红色的香烟,慢慢点上,并翘起了二郎腿,开始眺望远方。她穿着灰色的呢布长裙,短发紧紧贴在头上,眼睫毛沾染着细微的雾珠。她坐在清风中安静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隔了半晌,她终于转向我,说道:“夫与妻,本是人类最完美的人生形态,是需求、扶助、相伴、互偎的特殊纽带。不过,遗憾的是,世上并无完美之物。越是出神入化的东西,越是不堪一击。郁愤、执拗、狂躁、隐忍,如影随形,跬步不离,仿佛一把把利刀,不断砍杀、诛戮着这根纽带。没有人能够逃脱同样的桎梏,没有人可以掀开同样的枷锁。” “所以,你其实很厌恶他,甚至于恨他?”我盯着她。 她笑了:“我厌恶他的做派,却喜欢他这个人。我可能今天恨他,也可以明天更爱他。”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我不是凶手。” 一些微薄的日光又从云层中透了过来,在我们的眼前交织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刘太太,刚才你去哪里了。”我追问道。黄海晏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情,她轻声说道:“我先是回了自己的房间拿了运动装备,然后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跑了一些时间,出了一身汗。我觉得自己可以振作起来,晚上也不用再麻烦谷老师和马同学挤她们的房间了。刚才,我也听说了谷老师被人袭击的事情” “有人证明你没有离开山庄吗?”我问道。 “我想应该没有。丁咚夫人唤我起来用完了早餐,之后我谢绝了她的陪伴,决定单独走走。我昨天留在了大堂里一本书,我原本计划跑步后仔细。然后,在我翻开第三页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黄海晏捻灭了烟,从书中夹出一张纸条,放在我的手里。 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你,会比他死得更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你画的是凶手? 午休之后,众人开始三三两两散座于偏厅和山庄外的走廊,或是看书,或是聊天,或是打牌。马楠将谷芸的午餐端去了房间。我看见留丹夹着画具,穿过偏厅后面的一扇小门,坐在了一个水潭前。我走了过去。水潭不大,却也有三四十平方。一些硕大的冷水鱼正在游弋,浑身黢黑,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留丹将一只水彩笔伸进潭中,那些鱼儿便游了过来,恶狠狠地啃咬起来。 “瞧这些鱼,如果放至集市,众人每日里摸头捏尾,就会变得非常怕人。但在人迹罕至之处,因为无知,也就变得如此无畏了。”留丹面无表情地说道。“留先生的画廊开在哪里的?”我问道。“杨舍镇韵攀小学附近。”留丹用水晕开了各色油彩,开始在画板上作画。“哦,离谷老师的济阳中学倒是不远。”“呵呵,冯先生,敏锐过度有时候反而不着边际。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留丹突然斜着眼睛瞪过来。 见我没有摇头,留丹收回了目光,继续说道:“冯先生有无研究过一个问题?杀人者在犯罪的时候,会产生巨大的快感吗?”我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说道:“这就需要问凶犯了不过,就像刚才潭中的鱼那样,它们光天化日之下难以自控地弑咬你的画笔。所以,我想很多凶犯在杀人成功之后,或许也会产生类似连续犯罪的惯性愉悦。” “冯先生的意思是说,这里还会有人被杀?”留丹的画笔停住了。 我没有回答,而是慢慢俯下身去,轻声说道:“留先生,我发现,其实你并不在画鱼,而是在画一个人” “冯先生认为我在画凶手,是吗?”留丹依然面无表情地继续作画。 “留先生的笔锋凌厉,表现得真是栩栩如生。”我笑着说道。 “冯先生觉得我画得准确吗?”留丹突然转过脸,盯着我问道。 “或许吧这需要有足够的证据你有吗?”我也看着留丹,问道。 留丹不再说话,他将画从画板上撕了下来,扯碎了,扔进潭中。那些鱼俯冲过来,很快吞光了所有碎片。 我和留丹重新回到偏厅。马楠恰好走下楼梯,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和留丹,然后突然灿烂地笑了起来,并朝我们挥了挥手。她应该为谷芸送完了午餐。 我走到大堂,将翔叔和丁咚夫人请到大门外,轻声要求他们搜集所有人的笔迹。“很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们说为什么。但我想说的是,这很重要。”我说道。翔叔点点头。丁咚夫人也微微一笑,说道:“冯先生,你放心,为节约更多的时间,排除不必要的怀疑,我会让芳姨和志豪也各写几行字给你,还有我自己。”“谢谢。”我向丁咚夫人鞠了一个躬,又问道:“夫人,吊桥那里的山涧退潮了吗?”丁咚夫人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沮丧,但是她很快又恢复了信心,拍了两下掌,那只黑色的鸽子从很远的地方飞了过来,“咕咕咕”地停在红色的厨房门前来回踱步。“奇英送完信回来了,警方应该已经在部署应急方案了。”丁咚夫人继续说道:“云漈山庄,很快就能恢复祥和!”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刚毅的表情。 我安坐于大门口的凳子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志豪在不远处清洗着晚上的食材。一个时辰之后,所有人的笔迹都汇总到了我的手里。我仔细翻阅着,并没有找到与黄海晏递给我的纸条相同的笔迹。我回过头去,看着大堂和偏厅里所有的人,我突然有了一种预感。那根线,那根能够带出所有萝卜和泥的线,似乎已经离我不远了。 晚饭的时候,谷芸被马楠扶下了楼。丁咚夫人已经推来一只轮椅,关切地说道:“谷老师后脑受伤,尽量不要上下颠簸,还是坐着轮椅滑行为妥。”谷芸拉住丁咚夫人的手,表示感谢。 昨晚在众人心头的巨大阴霾和今天上午谷芸被袭造成的恐慌,仍未散去。晚餐虽然依旧丰盛,但所食寥寥。黄海晏吃了几口,就上了楼。众人默默无言。只有那女童倩儿背了个红书包,跑来了偏厅,坐在黄海晏的位置上,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不断从这个人的身上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钱春虹挑出一片丰美的鱼肉喂给她,倩儿并不满足,又指了指远处一只澄黄黄的鸡腿。看着女童狼吞虎咽的样子,大家的心情渐渐舒展开来。钱春虹更是抱着倩儿亲了又亲。跟众人熟了之后,倩儿的顽劣脾性更加表露无遗,她在众人放在餐台后面的背包上来回蹦跃,后来干脆把背包围起墙玩起了捉迷藏。 餐毕,丁咚夫人将倩儿抱到二楼准备就寝。芳姨和志豪将餐具收拾停当。无电的环境需要习惯昏暗,在芳姨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后,众人也纷纷上楼休息。马楠推着谷芸在山庄门外散心。我见没机会单独和谷芸说话,就干脆一个人走到迎客台处沉思。我眺望着远处的山涧,涧流依旧奔腾不息,涧中的怪石狼牙似得朝天竖起。一轮弯月独自出现在夜幕中,夜风飒飒,显得尤为苍凉。我想起了黄海晏的那本书,每一种孤独都有陪伴。我反复想着那张纸条,“你,会死得比他更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站了一会儿,折转身往回走。经过那棵高大的山茶花时,蓦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萦绕全身。不用胡思乱想,我在心里默默关照着自己。突然,一个身影似乎从我边上溜过。我猛然回头,但周遭树丛、草窠都极为安静,压根找不到任何风吹草动的地方。我屏气凝神,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 这时,谷芸看见了我,在大门口叫了我一下,并跟马楠说了什么,马楠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膀便回转身走进了山庄。我见附近再无其他人,便走了过去。谷芸用有些虚弱的声音招呼我道:“刚才我支走了马同学,我需要单独跟你聊聊。关于我昨天看到的那个凶手。”“谷老师,我很担心你的安危。”“这个其次,既然凶手今天对我出了手,我相信其不敢再随便造次了。我只是想问冯先生,你今天查到了什么?”谷芸在夜色中,一眼不眨地看着我。 我有些吃惊,但我没有让它从脸上表露出来。我轻声问道:“谷老师,到现在,你还不肯直接告诉我,你昨晚见到的凶手吗?”谷芸歪了歪头,笑着说道:“冯先生,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喜欢猜谜。没有一个身临其境的恐惧更让人觉得身心愉悦的。你或许忘记了我们这次徒步的初衷。我记得翔叔是这么说的,这是一次‘险恶’之处的探奇之旅。所以,谜底越早解开,越是表明探奇游戏的越早终结。”她的双眼放光,竟然让我想起了水潭中那些凶恶的冷水鱼。谷芸在黑暗中,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推开一道阴阴恻恻的门,我要让它慢慢关上” “谷老师,这不是游戏,你这是在玩火!”我有些愤怒了。 “是吗?或许未必”谷芸鼻孔里“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没人再伤得了我。因为,这扇门的钥匙现在在我手里。好了,现在我要进去了,请你不要在后面跟着我!”她狠狠说了一句,自己滑动着轮椅走进了山庄。 我心念一动,也快速跟了进去,并在谷芸下了轮椅准备走上楼梯之前,故意走在她的前面,上了楼打开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孙国仲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在一个完全没有电灯的世界里,黑暗果真就是最佳的催眠剂。 我趴在房门边,没有听见谷芸上楼的声响。我重新推开门,在确定楼道和楼梯没人之后,蹑手蹑脚下了楼。我躲在暗处,往窗外望去。只见谷芸慢吞吞地走出了大门,前后左右看了一下,然后迅速拐进竹林。她的丰腴的身影在竹林里穿梭。突然,一个黑影窜过来,抱住她并捂住了她的嘴。谷芸转过身,也紧紧抱住了黑影。夜风“呼啦呼啦”地吹过,竹林高大又柔韧的树梢疯狂地来回摆动。二十分钟后,竹林渐渐恢复了安静。谷芸慢慢走了出来,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折进大门。我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看着她慢慢摸索着上了楼。我看了一眼夜光手表。 我依然保持不动。竹林里有人点了根烟,红色的光火下,慢慢浮现出了一张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又一位被害者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早上大约八点钟,我被窗外的鸟声叫醒。我转过头,孙国仲仍在酣睡,便起床推醒了他。我见他面色略微发黑,便问道:“孙医生,昨晚睡得不好吗?”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亚健康,正常”。我们洗漱完毕,出了房门。在楼梯口,我们碰到了睡眼惺忪的马楠,我正想问她,翔叔已经在下面呼唤我了。我们下了楼,其他人已经在用早餐了。 翔叔面色凝重,他直视着我,说道:“昨晚,王先生一夜都没有回到房间,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丹也走了过来,双肩耸了耸,表示无计可施,“山庄里外都找过了,还是没发现他的行踪。” 我问道:“其他人没有看到王先生吗?”翔叔摇了摇头,说道:“都问过了,包括丁咚夫人他们,也都没有见到他。”“难道吊桥的涧水退去了,他一个人先离开了?”孙国仲在我身旁问道。“对啊,也有可能是王先生先行离开了。”马楠点头说道。翔叔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不可能,我去看过了,吊桥仍然淹没在涧流中,人是根本过不去的。” 我看了一下偏厅,其他人也正抬头望过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惶恐之色。 王中,失踪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二0一八年四月一日的上午八点二十分。 我面朝大家,朗声说道;“各位先不用慌张。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愚人节。我们姑且先乐观地认为,这是王先生在跟我们捉迷藏。王先生性格恣意,喜欢恶作剧,所以在这样的日子里,先不用过于悲观。各位用过早餐的,可以跟我去找王先生?” “冯先生难道知道王中可能去了哪里?”翔叔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不完全确定,但可以尝试一下。”我说道。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你说说王先生究竟去了哪里,随口胡说谁都可以。”谷芸转动着轮椅,滑到了我的面前。我笑了笑,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谷老师,我也喜欢猜谜。有时候,谜底就在谜面上。”她惊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翔叔拉住我,说道:“冯先生,我相信你。” 我朝他点点头,越过他的肩膀,环顾了一下所有人,接着,三个字从我嘴里说了出来:“魁星阁!” 几声铜铃般的声音在大堂响起。我转头望去,倩儿正拽着丁咚夫人的衣裙,嚷道:“我也要去魁星阁玩,我也要去魁星阁玩。”丁咚夫人尴尬地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低下身小声劝解道:“倩儿乖,大人们有事,你不要去,倩儿乖。”“不嘛,不嘛,我要去,妈妈,妈妈,我要去。”倩儿并不答应,拉着丁咚夫人的手,眼泪汪汪。 钱春虹跑了过去,抱起倩儿,求助的目光扫向我和翔叔,又看了一眼许悦。许悦清清嗓子,走了过来,笑着对我说道:“冯先生,这娃儿可爱得紧,去魁星阁也不碍事,要不我和我夫人抱着她去?”许悦又转过身,对丁咚夫人说道:“丁咚夫人,你看如何?”丁咚夫人没有马上回应,只是看着我等我先说。 我和翔叔交换了一下目光,朝对倩儿挥了挥手,说道:“倩儿乖,咱们一起去。” 倩儿挣脱了钱春虹的怀抱,爬了下来,欢呼雀跃地跑到了我的跟前,抱着我的腿开心地叫道:“叔叔,叔叔,魁星阁,魁星阁。” 丁咚夫人赶紧拿了两袋早点走过来递给我和孙国仲,说道:“快吃点吧,等等爬台阶会消耗很多体力。” 我和孙国仲谢过丁咚夫人,我另外偷偷问丁咚夫人要了镊子、手套和保鲜袋放进包里。恐慌的情绪容易蔓延,我需要控制。我想了一下,又从保险箱里拿出了马楠的单反相机。然后我将背包和相机挂在胸前,背着倩儿,和众人一起赶往魁星阁。 天气微冷,虽依然有些阴,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下雨。为防备万一,众人还是带上了一些雨具。我清点了一下人数,除了谷芸说头疼告假外,徒步天下群里的其他人悉数到齐。黄海晏穿了一件红色的防风衣,将浑身的曲线包裹得淋漓尽致。我背着倩儿,一路上开始琢磨着起各种问题来。那倩儿非常活泼可爱,看到石阶旁的野花都会激动得开心好一阵子,她的身上不断传来阵阵香味。 半个时辰后,我们首先到达了护关桥。我们仔仔细细查看了好几遍,没有发现王中的身影。翔叔从后面跟了上来,与我齐头并进。翔叔问道:“冯先生,你为什么会认为王先生可能在魁星阁呢?”“翔叔,我问你一个问题,王先生的经济状况如何?”“我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说实话,他的经济状况很差。开的闫阳楼餐饮店,因为食品卫生问题被罚了十几万元。后来,还有个外卖员工出去送货摔成一级伤残,仅工伤赔偿款就高达八九十万元。听说他已经抵押了餐饮店借高利贷度日了。刘志苳也借给他一些钱,好歹两人是发小,刘志苳没有怎么为难他,倒是其他小贷公司,天天追着他逼债。那些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翔叔说完,看了我一眼,突然说道:“怪不得冯先生认为王先生可能在魁星阁呢,昨天他倒是急着求神祈福来着,因为下雨没跪拜上我懂了。”他拍了拍我肩膀。 我继续背着倩儿往上攀爬。终于,杜鹃林出现在了眼前。杜鹃花开得更艳了,密密麻麻压弯了枝头,形成一道道红色的瀑布,向悬崖深处俯冲下去。远远望去,令人有些眩晕。倩儿欢叫地从我背上爬了下来,拉着钱春虹在杜鹃林里来回奔跑。我看了下四周并无危险之处,便跟钱春虹示意了一下,要求她看好倩儿,然后带着众人走进了魁星阁。 我直接来到了左偏堂。 我看到了跪塌上有凹进去的痕迹,边上有一只挎包放在那里。“这是王先生的包!”翔叔在我身后说道。我用相机拍好了照,并挑了一个最大的保鲜袋,戴着手套将包放了进去。我环顾四周,文昌帝君高高耸立在前面,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但堂内没有看到王中。其他人也纷纷走了进来。孙国仲对我说道:“其他两个堂阁也没有看到王先生。” 这时,突然传来倩儿的尖叫声,接着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众人顿时变了脸色,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声音是从魁星阁外面传来的。钱春虹已经拉着倩儿从大门口跑了进来,钱春虹对我们喊道:“王先生,找到了。王先生,找到了。他在岩石下面,是倩儿刚才发现的。” 所有人赶到了魁星阁门口。在大门那块巨大的岩石之下四五米视线不易察觉的地方,王中正以一个难以置信的姿势血淋淋地躺在一棵杜鹃树旁。众人全都惊叫了起来。马楠已经不由自主抱住了留丹。留丹脸一红,轻轻推开马楠。我和翔叔、孙国仲在众人的惊恐和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挪到下面。王中已经没有了呼吸,双眼望着天,脸上竟然呈现出一种安详的神色。 “王先生似乎走得很平静”翔叔默默说道。我点了点头,答道:“王先生生前已经债务累累,如果说死亡是一种逃避的话,他的确是解脱了。” “王先生是畏罪自杀吗?”黄海晏突然在头顶说了一句。她冷冷地看着底下的王中。我回想起前天晚上的情景。当时,王中坐在刘志苳的左侧两个位置,如果他趁黑跑过去从竹筒里抽出一把竹签并刺入刘志苳的喉咙的话,也并非不可能实现。五十公分长,恰好是一个成年人手臂的距离。 “王先生并不是自杀。无论是逃避债务,还是内疚畏罪,他都没有自杀!”我抬头面向众人说道。众人的脸上出现了不解的表情。黄海晏冷哼了一声,说道:“请冯先生给我们信服的理由。”留丹抱着手臂,看着我说道:“难道是冯先生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 我点了点头,说道:“嗯,留先生很机敏。首先,从心理上来分析,任何人既然已经决定自杀,根本无需再花那么大的力气爬上高阁,祈求上苍给予其功名利禄上的恩赐。第二,王先生跪拜的时候颇为虔诚,他没有挎着包跪拜,因为跌跌撞撞会显得心术不正,他是认认真真放下了包跪拜。第三,他放下了自己的包,人又不见了,这说明他是跪拜中途临时匆匆出去的。在安静的魁星阁,非要在跪拜的时候匆匆出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有人来了!” 我看见很多人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继续说道:“如果猜测不假的话,当时应该是一个和王先生约好的人如约来到了魁星阁门口。所以,一个深夜跟他人约定在如此僻静之处见面的人,肯定是为了促成某些重要的事宜。如果王先生果真准备自杀,绝对不会启用如此繁琐的程序去成就自己的最后一跳!” 留丹在上面轻轻鼓起了掌。其他人相互张望,都不由自主跟别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当然,这些还是逻辑上的推测。我还发现了更为重要的证据!”我把相机交给孙国仲,在他拍完了照片以后,找了根树枝,轻轻扒开了王中手臂下的一片杜鹃落英。随着我的缓慢拨动,一叠钞票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众人又是一片惊呼。我示意孙国仲反套着保鲜袋将钞票放入袋中,看上去大概有数千元左右。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王先生在魁星阁除了求神之外,是来收钱的。王先生开的是餐饮店,所以他来这里收钱绝对不是因为餐费。如果所猜不假,应该涉及讹诈。也就是说,这些钱是被王先生敲诈的某个人的无奈进贡。试问,一个如王先生这般欲壑等填之人,又怎么可能在收了钱之后反而自杀呢?”。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但很显然,大家对我的推论不再持有异议。“也所以,这又是一起他杀!”我接着说道。 突然,我又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着王中的身体。然后,抬起头,死死盯着在场所有正在俯视着我的人。“冯先生,难道你又有了更可怕的发现?”许悦颤抖着问道。 “是的。王先生的男根,被人全部挖掉了”我冷声说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有两件事告诉你 我嘱咐孙国仲拍照,并用手套轻轻撇出王中的下体,一个巨大的圆形窟窿出现了所有人的面前。黄海晏、钱春虹、马楠三人背转身去,狂呕不已。其他人也移开了视线,翔叔抱着倩儿走到了比较远的地方。 我仔细观察着伤口,对颤抖着托着相机的孙国仲说道:“孙医生,你虽是内科医生,但想必肢体手术也知道一些。从你的专业角度来看,王先生这个伤口,是什么凶器造成的?”孙国仲遏制住内心的激荡,俯下身仔细观看,然后说道:“不像是手术刀,手术刀虽小却很锋利。王先生的伤口周边却非常粗糙,更像是宽大的但不是特别锋利的刀具造成的。不过,具体是何种刀具,恕我难以想象。”他别过了头。我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我赞同孙医生的观点,从王先生下体的伤口来看,应该是那种看似锋利但刃口较厚的刀具所为。比如,我们在一些旅游景区的摊位上,经常能见到的那种华而不实的匕首。同时,伤口还有来回切挖的痕迹,一种可能是匕首本身的粗糙程度实在难以恭维所致,另外,还有两种可能。” 钱春虹已经恢复了常态,风吹着她的长发披散到前面,我一时看不清她的五官。她问道:“冯先生,能说一说另外两种可能的具体涵义吗?”我慢慢走了上去,站在她的面前,迎着山巅的风对她说道:“另外两种可能,要么,凶手对王先生恨之入骨,非努力折磨到极致不可;要么,凶手的气力很小,心有余而不足,比如,女人。”众人再一次惊呼起来。钱春虹毫不示弱,紧跟说道:“冯先生,我要提醒你一句,气力小的不仅仅是女人,有些男人也同样手无缚鸡之力。” “但男人特意挖掉同性男根的概率并不大,男人对男人的仇恨往往止于本身性别特征的尊严。”我靠近钱春虹,从她的脸孔慢慢转向黄海晏,接着又转向了马楠。我直愣愣地看着马楠,问道:“马同学,昨天晚上你和谷老师分开后,去了哪里?”马楠脸色苍白,她的嘴唇紧紧咬着,却不说话。“马同学,请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继续问道。 留丹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来,挡在了我和马楠中间,“我来说吧。当时,马同学在我的房间。”人群中有了一些嘈杂。留丹凌厉地环顾了一下众人,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他接着说道:“昨天晚餐之后,王先生跟我说他要去找翔叔聊天,不用等他回来再休息。后来,马同学过来找我,我们我们交谈了很久。之后,马同学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有些犯困,就先睡了。哦,我睡的时候,看了一下手表,大概晚上九点钟左右。等我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了,王先生的床还是空着的。”马楠别过了脸,微隐泪花,朝着很远处雪花漈的方向望去。 “王先生的确来找过我,但他是来找我算命的。我没有多搭理他,他在我房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大约晚上八点半左右。”翔叔抱着倩儿走了过来,说道。 我朝翔叔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马楠道:“马同学回房间之后呢?” 马楠远远地望过来,她的表情变得出奇地平静:“冯先生,抱歉,我有不在场证明。我回房间后,和谷老师聊了几句。我那时候心情很糟糕,谷老师耐心开导我,还给我温了杯酸奶安神,看着我喝完才放心。我最近睡眠很差,要么失眠,要么睡得很沉。” “我知道了。”我看着大家,说道:“王先生的尸体,还是烦请男士们一起帮忙抬回山庄,和刘先生安放在一起。现在虽非入土为安的时候,但至少不能让他在风雨中伶仃吧。” 许悦主动请缨,脱了外衣,看了一眼王中,飞快地披在了他的身上。留丹紧随其后。两人抬着王中和众人慢慢返回山庄。 午餐之后,我在厨房间找到丁咚夫人。她正坐在一张板凳上默默垂泪,芳姨站在一旁。见我进来,丁咚夫人马上站了起来,给我让座,并尽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我摆摆手,表示站着就行。丁咚夫人刚一张嘴,眼泪又马上滚了下来。她不再掩饰,拿起插在胸口的手绢捂住嘴,无声地抽噎起来。半晌,她放下手绢,说道:“本庄是我先生生前辛苦创立,初衷是想在凡尘中寻得一方桃源。谁曾想,这一切都毁在了我的手里。短短几天之内,山庄接二连三发生命案和伤人事件,曾经的祥和之地竟成了修罗场。这让我如何向死去的先生交代呢!”说完丁咚夫人的眼圈又开始泛红了。“唐突地问下,夫人的丈夫是怎么走的?”“落崖。两年前,下了场大雪,我家先生从镇上返回山庄的途中,不慎滑落悬崖。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那年,倩儿刚满周岁。”丁咚夫人突然抬起头问道:“冯先生,是有事情找我吗?”我扫了一下灶台,摇了摇头。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出现在厨房门口,见我也在里面,愣了一下。他强壮的臂膀里抱着一大摞竹筒,一把小刀插在腰间。是那个叫志豪的厨子。我走了过去,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志豪,把你腰间的小刀借给我瞧一下。”那志豪听罢,浑身颤抖起来,他嘴唇哆嗦,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慢慢走上前去,想去握住他的手。志豪猛地扔下竹筒,嘴里呜咽着往外跑去。我紧跟着追出去。翔叔和孙国仲正在附近散步,看见后也跟着追了过来。那志豪的脚步非常迅捷,很快就把我们甩在了后面。但他似乎并不聪明,他径直朝从吊桥上山的方向跑去。那里并无退路。 我们三人在迎客台顺利围住了他。他看着我们步步逼近,突然蹲在了地上,抱着头奋力揉搓着头发痛哭起来。我从他的腰间拔出了小刀。日光中,小刀锋芒逼人,亮如白雪。我递给孙国仲,他仔细看了一下,放在口鼻附近闻了闻,对我摇了摇头。我点了点头。翔叔也蹲了下来,轻轻在志豪头上敲了一个毛栗子,微怒道:“又没人来抓你,你这小子瞎跑啥啊。” 丁咚夫人和芳姨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芳姨紧赶一步,一把抱住志豪,愤怒的神情出现在她饱经风霜的橘皮面庞上。 丁咚夫人喘着气站住,拉着我的手说道:“冯先生,你们,你们搞错了。这孩子不是坏人,不是坏人。他是个苦命孩子,苦命孩子啊。”她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志豪原来是镇上的孤儿,常被人欺负。十几岁的时候,被一些地痞用木棍打伤了脑子。后来,我先生收留了他,特意买了这把上好的小刀给他防身,又送他去了厨校学厨艺。这孩子虽然头脑不是特别灵光,但非常勤恳。这把小刀是他的至宝,连我和芳姨平时都不能碰。你刚才要看,他可能以为你要抢,所以他跑了。刚才你们围住他,他以为,以为你们又跟以前那帮人一样,要拼命毒打他了。芳姨孑然一身,一直待他如亲孙子一样,请你们不要为难他俩了。” 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我蹲下来,搂了搂志豪的肩膀,小声安慰着他。志豪慢慢抬起头,明亮的大眼睛里都是泪花。我把小刀递给他,拉着他的大手仔细看了起来,他的手上有很多疤痕,既有幼年被人欺负的痕迹,也有现在辛苦劳作的印记。 我们都围着志豪默默不语。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云漈山庄隐立在云彩缭绕的山峰间,丹楹刻桷,飞檐凌空。如果没有杀戮,这里会是多么的美丽和安适啊。 翔叔陪着丁咚夫人他们往山庄走去。我叫住了孙国仲:“孙医生,请留步,有些事情我向你核实一下。”孙国仲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们坐在前面的石阶上,看着下面的山涧。孙国仲点了一支烟。我问道:“孙医生,你是大夫也抽烟?”他笑了笑,幽幽地说道:“抽烟的确有害健康,但你或许不知道,有些东西比抽烟的危害更是可怕数十倍。抽烟,至少可以解忧。”然后,他停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我,说道:“冯先生,单独留我下来,难道是为了讨论健康问题?” 我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是想跟孙医生了解一个人。”“谁?”“留先生。”“留先生?”孙国仲砸吧着烟,慢慢说道:“我和他并不怎么熟。不过,倒是去过他的香山人画廊几次。”“他的画廊有什么特点?”“画廊本身倒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但是他的画”“孙医生,能具体说一说吗?”孙医生想了一下,说道:“他的画廊除了角落里放着一些平常的画之外,显著位置都挂满了同一个人的画。确切地说,是同一个模特儿为主角的画。而且这些画,留先生都在上面标明了是非卖品。”“孙医生,这个模特儿长得什么样子,有何特点?”我问道。 孙国仲微微低着头,不断敲击着脑袋,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说道:“五官并不清楚,因为留先生画的都是背影”。“哦”我默默地应道。“不过,虽然我看不到她的五官,但我觉得她有些眼熟。”孙国仲突然又说了一句。 “前些年,我们医院请了一家广告公司做过一个宣传册。其中一页,是一个后背全裸的女患者的照片,她的身上贴满了我们需要宣传的仪器。当然,这名女患者并不是真正的患者,而是广告公司请来的身材姣好的裸模。这个裸模的背影和刘先生画中的主角,并无二致。”孙国仲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丢向远处。 “裸模?”我问道。“对,裸模。做这一行当的年轻女性一般家境都很一般,甚至很不好。但为了生活,不得已放下矜持去做宽衣解带的工作。你可以说这是为了艺术献身,是崇高的职业。但事实上,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光彩的工作。”孙国仲边说,边从怀里拿出手机,重新开启后打开相册,滑动了一会,将手机举到了我的面前,说道:“我恰好之前用手机翻拍过宣传册。冯先生,你看下,她是谁?” 我接过手机细看,宣传册上的女患者裸露着曲线优美的后背,她歪着满头的短发,脸孔的一小部分微微侧向镜头。她虽然化着很厚的妆,但我曾经近距离地看过她。因此,我在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所以,刘先生一直保留着以她为模特儿的画,并拒绝出售,是因为刘先生和她曾经是恋人。”我喃喃地说道。 孙国仲又点了一支烟,他的烟瘾委实很大。他接过了我的话,看着我,笑道:“也所以,曾经不光彩的职业,最容易被走投无路之人讹诈是吗?”他边说边把手机关了机。我夸赞道:“孙医生真是个过目不忘、心细如发之人,你在推理方面别有意境。”“冯先生谬赞。山庄没法充电,所以只能省着点用。很多东西,不能竭泽而渔。”孙国仲笑了笑。 “其实,我还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他又拿起了一支烟,说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相机上的小黑点 夜幕降临,危机四伏的一天似乎又过去了。晚餐之后,众人各自回到了房间。孙国仲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本医学书,因为烛光昏暗,他随手翻了几页就开始连打哈欠。他起身倒了一杯水,从背包里摸出两粒药丸吃了,之后倒头便睡。不一会儿,他就发出了很响的鼾声。 我开始翻看起马楠的单反相机来。月光从遥远的山林处阴冷地照过来,我披上了一件衣服。这是一款哈苏 x1d-50c的相机,虽然在哈苏相机中仅属于初级产品,但是价格依旧不菲,更重要的是它的画质无与伦比,清晰得让人吃惊。我不断翻看着照片。这些照片都是从我们开始上车后拍摄的。马楠的视角变化多端,拍摄的照片数量众多,却略显紊乱。我把它们分成了三类,景、物、人,并就着烛光在笔记本上认真做了摘要。慢慢的,我自我否定了刚才的论断。这些看似毫无章法的照片,似乎隐藏着一根细微却坚韧的脉络,仿佛挂着的无数果实,再怎么招摇,都没能脱离那根最重要的蔓藤。 我在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这是第一天上山庄时在第一处石阶的平台上拍摄的。画面是极为普通的山景,一片凌乱的树林,边上几汪浅浅的沟涧。但我在照片的左下角发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黑点。我不断放大、放大,小黑点逐渐变成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影躲在那里,正在用令我瞠目结舌的动作做着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接着,另外几张照片也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决定明天早上从高处远观下那片树林。 天蒙蒙亮,我便起床拿着相机走出了山庄,来到迎客台。阳光正从云缝里照射下来,毫无顾忌地将一层层红光撒在绵延不绝的山脉之上。“今天是个晴天。”我低头观看石阶下面的吊桥。涧水依旧湍急,但吊桥的两端已经朝上微露。我的视线越过吊桥,停在了那片树林,昨晚照片上的那个人影,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 太阳越升越高。我看见很远的山坳里,川壑纵横,白色的云雾影影绰绰,在山峰和树林间飘渺游动,若即若离。隐约有几个畲族原住民,背着竹篓走在山路上。他们应该早已习惯自由散淡、与世无争的生活,依山傍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是垦田种茶,或是围炉喝酒。我叹了一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了“骨碌碌”的声音,我转过头,谷芸正转动着轮椅朝我慢慢滑了过来。 “冯先生,游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她的手里折了一枝山茶,遮挡住白腻的脸庞,透过缝隙妩媚地看着我。“谷老师,生与死,血与肉,早已超越了游戏的范畴。”“未必,我的很多学生,尚未成年,无论男生还是女生,眼眸清稚,内心纯良,但他们都疯狂迷上了一款叫王者荣耀的游戏。他们披上了虚拟的游戏外衣,合理正当、放心大胆地进行杀戮,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你能说游戏与现实没有合二为一?”谷芸放下山茶,已经换了一张脸。 “所以,谷老师也深受学生的感染,将现实与游戏一概而论、混为一谈?我记得谷老师是政治老师,甚至曾以文明、法治、诚信、友善的价值观为利器批驳了刘先生的口无遮拦,为何谷老师现在却发扬了彻底忘我的崇高精神,来了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我冷笑道。“呵呵,冯先生,今天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我是想过来提醒你。”“提醒我什么?”“你要注意一个人。”谷芸突然严肃起来。“谁?”我问道。“不告诉你。” 谷芸没等我反应,就自个笑了起来。她换了一种口吻,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的荣光。“今天难得阳光普照,或许明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冯先生,用你手中的相机给我拍几张照吧。”她未等我应允,已经开始转动轮椅,同时张开双腿高高翘起,做出了红磨坊的高难度舞姿,她在险象环生的迎客台上愉快地转动起了华尔兹。我按动着快门,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已经发现了什么。 早餐之后,我告诉翔叔和丁咚夫人,照今天这个天气延续下去,或许明天吊桥就可以行走了。“交通的问题首先可以解决。”我说道。丁咚夫人双手合十不断祈福。翔叔忧虑地看着我,喃喃地说道:“希望警方到来之前,这里不再有杀戮”我没有言语。 山庄外面静悄悄的,偶有一些五彩斑斓的鸟雀从竹林间飞出,站在玻璃窗前,一动不动看着我们。这时,竟然有嘈杂声从远处传来。 我竖耳倾听,声音来自吊桥的方向。我和翔叔、丁咚夫人对视一下,旋即跑了出去。谷芸正在迎客台那里朝我们挥手,见我们都过来了,指尖朝下面一点。只见石阶下面,留丹正拉着马楠,两人似乎在争吵。马楠背着行李包,甩开留丹的手,往吊桥走去。但是刚往前一步,一股巨大的激流便冲向了她,她整个人几乎摔倒在地。留丹冲过去,拉着她不停往后拽。马楠再次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吊桥上冲,但这一次的激流来势更为猛烈,直接将她甩到了地上。留丹过去扶马楠,但被她拒绝了。留丹气得浑身发抖,在她面前大声说了什么,马楠终于哭了起来,她坐在地上将脸紧紧埋在行李包里,肩膀不停上下抽动着。留丹尴尬地站在那里。其他人站在稍远的地方面面相觑。 我快速走下石阶,问孙国仲发生了什么。孙国仲做了一个无法言述的动作。留丹面向马楠蹲了下来,说道:“马同学,请不要孩子气。你是个优秀的女孩子,但我们我们那天晚上已经交谈过了请你不要固执己见。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对不起。”马楠停止了哭声,抬起来,呆愣愣地看了一眼留丹,不再言语了。蓦然,她站起身来,从行李包的侧袋里抽出一样东西,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她在我面前站住,问道:“冯先生,问你一个问题,摘不到的星星,是否永远都是最亮的?”我看着她,微笑地答道:“我倒是认为,每一颗星星,只为自己喜欢的人闪亮,强求并不是上策。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让别人为自己闪亮,也可以成为别人内心深处那颗最闪亮的星。” “也所以,我不用再为不值得的人去徇私遮掩了。天公地道,我今天就做一颗大义灭亲的流星!”她冷笑了起来,将手中的东西举到我的眼前。 这是一件用报纸包裹着的长条形的东西。我接过来,慢慢打开报纸。顿时,一把大约二十公分长手柄镶有各色珠玉的三棱匕首,出现了在众人的面前。 “这把刀,是我在留先生的背包里找到的。”马楠昂然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快意又凄楚的笑容。留丹从边上冲了过来。孙国仲一把抱住了他。 我从口袋中掏出手套,捏着手柄仔细查看。阳光中,那些珠玉发出了塑料质地的暗光,刀刃很厚,但每一条棱上都沾染着暗红色的痕迹。所有人都看向了留丹。 留丹挣脱开孙国仲,看着我笑道:“冯先生,你一定认为我用这把匕首结果了王先生,是吗?”“留先生,这应该是第二个问题。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把匕首的主人是你吗?”“是的。”“既然是你的,那么刚才你自己所提及的第二个问题,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同我一样疑惑不解。留先生,你怎么回答?”“答案是,王先生并不是我杀的。”“匕首是你的,也符合杀害王先生的凶器特征,你说凶手不是你,如何令人信服?”“因为,匕首被人偷了。” 留丹冷冷地瞧着我,然后转向众人,继续说道:“来山庄的第二天,也就是谷老师被袭那天,我在晚餐前突然发现放在背包侧袋里的匕首不见了。因为不是昂贵之物,所以我并未声张。但是第三天,王先生被人杀害了。我怀疑是有人偷了我的匕首去杀了王先生。如果我说了匕首是我的,肯定百口莫辩,所以,我也没有声张。但是昨天晚上,我又突然发现匕首失而复得,重新回到了我的背包。我知道,这更加说不清了,所以,我更加不能声张。马同学今天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主动替我整理了背包,她发现了这把匕首。她跟我说,只要我带她远走高飞,什么秘密都会烟消云散。但我拒绝了。公有矩德,正视绳行,我没有杀害王先生,为何要做贼心虚、仓皇遁逃呢?”他顿了顿,又说道:“我问心无愧!” 有人拍起了手。许悦从后面走了过来,他胖胖的身躯不断抖动着,面对面靠近留丹,说道:“留先生真是巧舌如簧。不过,你振振有词,看似无懈可击,但你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哪一点?”留丹脸若冰霜,直直地盯着许悦。许悦侧转头,看向我,说道:“冯先生,我相信你也注意到了。如果仅仅凶器是留先生的,自然也不能百分之百指摘留先生便是凶手,但如果加上杀人时机的话,怕也只有留先生才能寻得这个间隙。”“许先生看来也是见微知著之人,不妨说来听听。”我说道。 “我们这里所有人,除了翔叔之外,之前都是两人一个房间。所以,如果要想作案,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必定是个羁绊。你需要掩其耳目,否则你根本就无法逾越你的室友去制造不在场的证明。而留先生是王先生的室友,王先生又恰好是被害人,所有即便留先生做任何时间段不在场的陈述,都没有人可以跳出来指摘他的不合理性。”许悦说完,环顾了一下众人,再次走到留丹的前面,直直地盯着他。 留丹笑了一下,平静地答道:“许先生,你也忘了一件事情。昨天冯先生和所有人包括你,都认可了一个观点,那就是杀害王先生的凶手是个气力不大的女人。”许悦摇了摇头,说道:“留先生,你应该知道包含与包含于的区别吧。气力小的没法伪装成气力大的,但是气力大的,却可以伪装成气力小的。所以,即便凶手假定是个女人,也有可能是一个气力大的男人故意伪装成一个气力小的假女人!” “哈哈哈哈哈。”马楠突然狂笑起来,她嘴里不停地说道:“一个气力大的男人故意伪装成一个气力小的假女人,哈哈哈哈哈。” “啊!”突然,丁咚夫人一只手抬起,在迎客台上惊叫了一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她走了过来 众人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只见孙医生正站在吊桥边瑟瑟发抖。他的黑眼圈越发浓重,浑身筛糠似得颤动,几乎就要倒向山涧了。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他。孙国仲在我耳边低声唤道:“快,快从我兜里拿两片药丸出来。”我愣了一下,赶紧从他口袋里找出两片药丸放他嘴里。黄海晏也跑了过来,将手中的矿泉水瓶递过去。孙国仲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孙国仲恢复了常态,讪讪地说道:“医生的职业病,大家不用多心。这几天突如其来之事太多,我有些累了。”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要回山庄了。不出意外,明天吊桥就能通行,到时候孰是孰非,警方到来后自有公断。冯先生,你放心,我即便要跑,也是跑不了的。”留丹说道。 “留先生,稍等一下,还有一个问题。”我向他摆摆手,示意他留下。“冯先生,还有事吗?”他冷笑地看着我。我举起手中的匕首,问道:“匕首的手柄上,人工刻有一个英文字母s。请问留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留丹愣住了,他仰天长叹了一声,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无可奉告!”他冷森森地瞧了我一眼,走了上去。 我将匕首放入随身携带的保鲜袋,扶着孙国仲返还云漈山庄。 午餐之后。众人回房休息。我对孙国仲问道:“孙医生,你还有事瞒着我。”他苦笑着,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病历递给我。这是一份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数月前出具的诊断证明,上面写着中度恐惧症、轻度抑郁症,患者姓名赫然是孙国仲。我惊讶地看着他。孙国仲摆摆手,说道:“其实这没有什么,我只是不能见到急流,好比一些人恐高不能登高楼一样,吃点药就没事了。”我扶着孙国仲上了床,嘱咐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也真是难为孙医生了。”“希望能够早日水落石出吧。”孙国仲朝我点了点头,侧转身闭上眼睛。 窗外想起了“咕咕咕”的声音,那只黑色的鸽子奇英出现在了窗台外延。它脚上绑了什么东西,正警惕地瞧着我。我打开了窗户。 突然,椅子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从隔壁房间响起。接着钱春虹在走廊里大声呼喊起来:“孙医生在吗?孙医生在吗?快来救人!快来救人!”孙国仲一下子跳了起来,拉着我飞快地跑了出去,冲进钱春虹的房间。其他人也纷纷开了房门,尾随而至。 房间里,许悦衣襟微敞,手捂腹部在地上来回翻滚。他口中哀嚎不断,白沫接连从他的嘴里喷溅而出。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出现了一大片紫癜一样的疹斑。“许先生怎么了?”我大声问道。钱春虹带着哭腔说道:“刚才,我先生给我泡了一杯迎春花茶。他生怕烫,帮我试了几口,然后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指了指茶几,上面放着钱春虹的那只素色杯子。我走过去,拿起杯子,仔细看了一眼。杯子里泛出来一股罕见的香味,那些金黄色的花瓣旋转个不停,花梗处残留着一些红褐色的短茎。我抬起头,奇怪地看着钱春虹,问道:“许太太,你确定这是迎春花吗?” 孙国仲也走了过来,仔细查看后,把鼻子靠近了杯子。他突然大声叫道:“这不是迎春花,这是金钩吻,又名断肠草,是马钱科的剧毒植物。”围观人群全都变了脸色。孙国仲已经跑进卫生间,拿出皂盒扳了一截香皂扔进一只空杯,然后浇上温水。杯中的水很快混浊起来。孙国仲跪下托住许悦的头,用力掰开他的嘴,将香皂水直接灌了进去。孙国仲看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赶紧从卫生间里又找出来一只脸盆,放在了许悦的口鼻附近。 许悦开始闭着眼睛呕吐起来,一阵阵怪味弥散开来,众人纷纷后退了几步。这时,丁咚夫人也慌慌张张地走进了房间。孙国仲对她说道:“请夫人立刻备上一些鸭血以及鲜马尾松嫩梢和韭菜的混合液,等等许先生还得服用。”丁咚夫人点了点头,迅速下了楼。 许悦呕吐完之后,不再哀嚎翻滚,很快便沉沉睡去。但是他手臂上的紫癜斑痕仍未褪去。孙国仲解开他的衣襟准备仔细查看。“不要!”钱春虹突然低声叫了一声。孙国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用手按压许悦的腹部,并一路往下点压下去。突然,他的手不动了。他停顿了好一阵子,突然涨红了脸抬起头,看着钱春虹,用一种特别嘶哑的声音说道:“许太太,许先生是女性” 我请钱春虹在山庄外的竹林散步。她已经恢复了平静,转过身,勇敢地看着我,说道:“冯先生,你肯定很奇怪许先生居然不是男性,是吗?”我静静地看着她,她别过头去,继续说道:“世上所有的爱恋,都是人与人之间的欲求使然,你可以在异性间获得满足,自然也能从同性中找到寄托。相当于那些花儿,当花团锦簇之时,谁又能分清哪些是雄蕊哪些是雌蕊。它们抱团而立,依然可以姹紫嫣红,依然可以冰清玉洁。”“你爱她吗?”“这个字眼太过奢侈,也太过狭隘。”钱春虹转过脸来,把自己笼罩在桔红色的夕阳中,说道:“人有七情,喜、怒、忧、惧、爱、恶、欲。所以,既然爱并非全部,又何必将其作为亲密、欲求、诺言、依恋的唯一属性呢?有时候,离经并非叛道。”我静静地看着她。“和她在一起,欺骗是违伦,无忧才是快乐。”她说完,看着我,笑了。 一阵风吹过,我们都裹紧了衣衫。我说道:“记得前天晚上你喝过迎春花茶,但却无碍。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哦,如果你同意,我仍然以许先生、许太太来称呼你们。”钱春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继续说道:“迎春花茶被掉包了。许太太,你回忆一下,茶包平时是放在哪里的?”“我先生会把茶包匀一些放在他随身携带的包里,以便随时饮用。因为只是普通的花茶,剩余的我们就随意放在大堂的公用储物柜上。今天中午,我先生包里的花茶喝完了,他就从储物柜临时拿了一袋带回房间。我有午休后起来喝茶的习惯”钱春虹轻声说道。 我陪着钱春虹返回大堂,丁咚夫人忧虑地看着我们。在我们说清楚用意之后,她已经拿出了手套等工具。“冯先生,昨天我就开始备上了一些,以防不时之需。”丁咚夫人的笑容有些尴尬,她递给我就走开了。我一眼便看到了钱春虹的迎春花茶。这是一个绿色硬纸板的包装盒,红砖大小,很随意地搁在储物柜上,印着鲜黄色迎春花的图案被撕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像个滑稽的小丑。我戴上手套将包装盒全部打开,里面还有五袋花茶。我仔细检查了每一袋,发现其中有两袋被巧妙地拆了线。但如果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曾经被打开过。我轻轻撕开了其中一袋,在一些干涸的迎春花里,果真混藏着几朵颜色相仿形状逼真的金钩吻,但比迎春花饱满很多,想必是匆匆摘取的,尚未来得及风干。看来,凶手至少在三个小袋中加入了金钩吻,这就大大增加了投毒成功的概率。 “三克金钩吻便能致人死亡。”我说道。钱春虹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凶手这是非要至我先生于死地不可!”“你错了,许太太,凶手针对的不是许先生,而是你。”我冷声答道。钱春虹愣了一下,旋即说了一声谢谢,先行返还了山庄。 我看着眼前的这片竹林,飒风阵阵,枝条摇曳。最后一道落寞的斜阳穿林而过,有人在光影里慢慢地朝我走过来。“冯先生,我有事找你。”芳姨裹着围裙站在那里,她的眼里满含热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另一个黑影 第四晚的晚餐,众人闷闷不乐地匆匆吃完,就各自上了楼。每个人都对他人产生了巨大的疑惧,各种阴霾在众人的脸庞隐现。我看着他们焦虑、烦躁、紧张和无助的背影,心里默念道,越是黑暗的时刻越是接近光明的开端。我一直在找的那根线,其实,已经被我抓到了线头。我等待着那一杆翘起地球的时刻。 我临时叫住了黄海晏:“刘太太,请留步。”黄海晏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我。“刘太太,请随我来大堂。我想让你指认一下第一天晚上,你的那本书所放的位置。”我说道。黄海晏眨了眨眼睛,沉吟了一下,便跟随我来到了大堂。 她指着进门的罗汉长塌,说道:“当时所有人等着去餐厅吃饭,大家的登山背包都放在这个长塌上。我恰好无聊,就从背包里拿出了那本每一种孤独都有陪伴。才看了一页,丁咚夫人已经在餐厅呼唤用餐了。我随手把书扔在了长塌上。哦,准确地说,是长塌上的那一堆背包上。后来刘先生被人谷芸她们扶我上楼时,仅拿了背包,那本书我都没想到一同带上去。” “那本书具体放在了谁的背包上?刘太太还有印象吗?”我问道。 黄海晏侧着脑袋,仔细地想了想,朝我点了一下头。 我目送着黄海晏转过偏厅上了楼。我发现倩儿来到了偏厅,背对着大堂开始玩起了积木。人在越难捱的时候,越能充分体味到孩童不知愁的美好。她嘴里轻快地哼着小调。我轻轻坐在倩儿身后的沙发里,静心聆听。倩儿的积木已经越堆越高,危如累卵。在我认为几乎倾倒的瞬间,她居然又在上面灵巧地压上一只,积木再次安稳如初。倩儿突然发现了我,瞪了我一眼,一下子推倒了前面的积木。丁咚夫人正从大堂过来,瞧见倩儿发了脾气,便快跑过来,一把抱住倩儿上了楼,临了回头歉意地朝我笑了笑。 大堂和偏厅空无一人。 我走进餐厅外面的公用洗手间。中式的窗格像牢笼一样,嵌在墙壁上。透过窗,我看见庄外的竹林,正披头散发地夜风中不停摇摆。餐厅紧紧关着窗,像一具硕大的棺材,冷冷清清地蹲在那里。 我在洗手间摸黑换上了走路无声的紧身衣,又披上一件中空外套。我手伸进背包,再次检查了电筒、手机、笔、纸等物品,然后开门走出洗手间。我穿过偏厅,打开小门,沿着水潭极窄的边沿慢慢往前挪。潭中的冷水鱼被惊动了,一齐游了过来,在月光下朝我呲起了白森森的利齿。我小心挪动了十来米,然后往前纵身一跃,顺利跳过了水潭。这是通往后山石阶最近的线路。 我快速踏上石阶。夜风冷凉,虽然已是春天,但仍然毫不留情地呼啸袭来。我用最快的速度爬到了护关桥。在这个位置,云漈山庄已经看不大真切了。除了隐约闪现过来的几道灯笼的反光,以及二楼一些房间无规则跳动的烛光,云漈山庄仿佛一个无人救助的伤者,黑压压地伫立在那里,对着夜空无声呐喊。一弯冷月凌空而照,四周一片静谧。 我穿过护关桥,继续往上攀爬。当弯月慢慢变得很低的时候,我终于来到了杜鹃林。红色的花海在夜色中变得尤为诡异,鬼火一般在远处阴阳闪现。我屏住呼吸,向魁星阁走去。 黑暗中的魁星阁显得特别高大和幽深。里面静悄悄的,冷不防几个孤零零挂在飞檐上的铜铃,在黑暗中叮咚作响。我站在文昌帝君前,夜色中,它的面容非常狰狞。无论我走到哪里,它突出的巨眼都从四边八方盯过来。一束清冷的月光穿过琉璃九凤窗照在青砖地面上,我的身体在青砖地面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黑影。我站在那里不动。头顶的铜铃又蓦然响起,在幽远的夜空中不停回荡。 突然,我瞧见青砖地面上,另一个黑影正从后面慢慢向我靠近,像被浸湿了一头的纸片一般,无声无息地蔓延过来。我感觉到背后传来了呼吸声。我依旧站着没有动。 黑影在我一拳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 “你终于来了。”一个声音终于在我身后响起。 我分辨不出这是谁,甚至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个声音,如同一把从喉咙深处伸出来的利剑,裂帛似得撕开了空气,渗出无穷的血腥味。 “你终于来了。”声音再次响起。 我猛然回头。 这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我紧紧盯着这个人,这个人在面具后也同样紧紧盯着我。 一声铜铃响起,这个人又向前走了一步,慢慢掀开了面具。 又是一个清晨。几只鸟愉快地用尖利的喙不断拍打着我房间的窗户。强烈的阳光照了进来,明晃晃地让人无法睁大眼睛。孙国仲站在窗前,说道:“我听到了警笛声,警察来了。”接着他转头朝我笑了,“所以,吊桥应该从水中冒出来了。” 我和孙国仲来到偏厅。果真,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已经站在大堂,正与翔叔、丁咚夫人说着话。其实一位形容微胖,笑眯眯地叼着烟斗。他侧过身,朝我远远地望过来,并点了点头。我走上前去,他已经颇为礼貌地伸出了手,“想必,您就是推理家冯先生了。我读过您的书隔着窗棂看风,很有想象力。我是景宁县刑警大队的队长李清荃,这是我的同事副队长章晓波。刚才翔叔已经简单介绍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些情况我还需要进一步向冯先生核实。”他身旁一个看上去很敦厚老实的人也朝我伸过了手。章晓波的脸上布满了细微的愁斑,像沾了屎的鹌鹑蛋一样。越过他们的肩膀,我瞧见还有几名警察正姿态威严地站在山庄的大门口。 李清荃继续说道:“冯先生,我们前几天接到报案,据报案的店家说是云漈山庄的信鸽传送的消息。因为暴雨缘故,我们今天才得以赶来。听说冯先生对相关凶案已进行了部分侦查,是否有了初步的判断?”李清荃说完,犀利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两位队长。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是吗?”李清荃和章晓波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 这时,其他人也纷纷下了楼,芳姨抱着沉睡中的倩儿在志豪的陪伴下跟在后面。 “是的。李队长,如果不违反法律程序的话,能否容我庖代一次?允许本人在两位队长在场的情况下,向所有人阐述一些我的所思所想?如果其中漏洞百出或是僭越了程序,两位队长可立行制止。”我说道。“呵呵,这并不碍事,警方办案也有聘请顾问的先例。如果冯先生胸有成竹,说来听听倒也无妨。”李清荃笑了笑。 “那就麻烦所有人用完早餐后就坐偏厅,两位队长时刻对我进行监督。” 各种复杂的目光齐射过来,探照灯一般聚拢在我的身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