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对我动手了》 第1章 拘捕令 明朝嘉靖一年,七月十五,巳时(上午九点)。 这天是中元节,俗称鬼节,忌开市、动土、安床。易嫁娶、祭祀,还有沐浴。 北京城,正四坊,琉璃厂,华清池——一家全天营业的澡堂,一共有九个石头垒砌的水池,其中八个已经排干了水,伙计光着脚,跳进水池,拿着一块竹片去刮拭水池底部足足有指甲盖那么厚的渍泥。 难怪哪吒在海里洗了个澡,龙王三太子敖丙就忍不住游上去揍他,就这渍泥,换谁都不能忍。 还有一个水池稀稀落落泡着五个客人,因刚刚清理水池换过干净的水,池水清澈,一个个或臃肿、或精壮的□□飘在在上面,昏昏欲睡。 一大早来泡澡的一般分两种,第一种有家室的嫖/客,刚刚从姑娘身子上下来,洗去味道和证据,免得家里河东狮起疑心。第二种是晚上值夜的官差,吃一笼包子泡个澡,然后回家补眠。 “沐千户!沐朝夕!” 门口进来一个穿着玄色圆领袍的男人,腰间佩剑,还挂着象牙符牌等物,一看就是武官。 此人边走边喊,应是来华清池找人的,但是水池里的五个客人都没有反应,坐在水池里的台阶上,脸上盖着一块白布,闭目养神,看不见相貌,只见一具具□□的身体。 武官没有一个个掀开白布看脸,他选了一个腿最长、臀最翘、腰最细、腹部肌肉块最多、胸肌最硬的客人,然后对着客人的耳朵大叫道: “沐大脑袋!” 终于,此人在水里蠕动了一下,揭开蒙脸的白布,抬了抬眼皮,不耐烦的说道:“老子今天不当差,滚。” 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他脑袋绝对不算大,只是后脑勺过于扁平,像是受到降维打击,显得头大。泡澡的时候散开头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后脑勺上,丝毫没有起伏,直愣愣的就像晾晒的挂面。 武官说道:“沐大脑袋,你飞黄腾达的机会终于来了,是陆大人点名要找你办事啊!” 沐朝夕最近比较倒霉,不相信天上掉的馅饼能砸到他头上,“那个陆大人?” 武官说道:“咱们锦衣卫说起陆大人还能有谁?当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了。” 陆炳,武进士出身,不过他能够稳坐锦衣卫老大的交椅,是因为他是嘉靖皇帝朱厚熜(从)的奶兄弟,他亲娘是嘉靖皇帝的奶妈,和皇帝是喝同一口奶长大的交情。 锦衣卫老大找他,沐朝夕当然不能怠慢,他将刚才蒙脸的白布围在腰间,撩着大长腿走出水池,“真是奇怪,陆大人怎么可能记住我这种无名小卒,还点名找我办事,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派出来寻找沐大人的,幸运的是我先找到您。”武官笑道:“沐大人莫要妄自菲薄,您好歹是千户嘛,五品官。” 说话间,两人到了更衣室,沐朝夕扯开腰间白布擦拭身体,穿上袍服,戴上大帽,“我这个锦衣卫千户是靠着父亲恩荫得来的,三岁就吃着千户的俸禄,手下一兵一卒都没有,整天像根木头似在宫门站岗放哨,还不如你这个小旗有权。” 周小旗笑道:“会投胎才是本事,沐大人是沐王府的贵公子,生下来就是当官的,您就什么都不干都有俸禄银子拿,只要有机会,就能一飞冲天,得皇上青睐,沐大人将来高升了,可别忘记提携小弟啊。” 沐王府的祖先沐英,是大明开国功臣,封世袭罔替的黔国公,一等公爵。沐英死后配享太庙,并追封为昭靖王,按照王礼的规格下葬,所以沐家被叫做沐王府。 沐朝夕是沐英的第八代孙子。 沐朝夕只觉得好笑,“行了行了,你别乱拍马屁,我都被逐出沐王府了,无权无势还很穷的很,连坐骑都没有,我赶着去见陆大人,借周小旗的马一用。” 周小旗将马鞭递给沐朝夕,“既然沐大人看得起在下,这马尽管拿去。” 琉璃厂就在北京外城的城南,和内城锦衣卫衙门其实只隔着一堵高大的城墙,但沐朝夕没有翅膀,飞不过去,只能骑马沿着城墙奔跑,从正阳门进城,然后再沿着城墙拐到锦衣卫衙门。 沐朝夕在西安门附近站岗巡逻,以前只是远远的见过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大领导,陆炳要他坐下,还有亲兵上茶,沐朝夕顿时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好在他是世家子弟出身,见惯了大场面,此时被陆炳厚待,他镇定自若,并不露怯,捧着茶杯沾了沾唇就放下了,说道:“不知陆大人叫标下来所为何事?” 陆炳朝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将一纸拘捕令递给沐朝夕。 陆炳说道:“你速速去一趟城外大兴县五里屯窦家村,将嫌犯拘押到诏狱。” 沐朝夕打开拘捕令一瞧,上面写着: 姓名:白术。 职业:皇家女御医,官居六品,大明宫廷尚食局司药,人称白司药,已辞官。 面部特征:近视眼,摘下眼镜六亲不认。面容苍白,身娇腿软,看起来久病不愈。双目无神放空,像是永远睡不醒。 学历:师从知名女医谈允贤,是其关门弟子。 工作经验:正德六年进宫当女医,官居九品;正德十六年,以六品司药身份辞官出宫,十年工作经验。 所犯罪行:偷盗尸体。 沐朝夕不解:“陆大人,偷盗尸体归顺天府管辖,我们锦衣卫只查御案,为何要标下去拘捕这个白司药?” 陆炳说道:“这就是皇上交代锦衣卫督办的御案,目前案件严格保密,不能让外头人知晓,你先去把嫌犯拘捕过来,到时我会亲自审问。你带二十个骑兵过去拿人。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 沐朝夕收起拘捕令,说道:“是,标下这就去办。” 沐朝夕到了门口,陆炳说道:“白司药毕竟是官身,你客气点,不要伤她。” 沐朝夕应下,待马蹄声远去,一旁亲兵说道:“陆大人,真要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人物去点炮仗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咱们锦衣卫要被闹翻天的。” 陆炳喝着茶,“他出身好,纵使出事,顶多丢官,总不能杀了黔国公的弟弟。” 亲兵说道:“他不是被逐出沐王府了吗?听说净身出户,家产一分都没带。” 陆炳放下茶盏:“沐家人自己的事情咱们管不着,只要沐家族谱上有他的名字,他身上有千户的爵位,他就是沐王府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章 你这瓜保熟吗 从正阳门出城,西边是宛平县,东边是大兴县。 沐朝夕带着陆大人给他安排的二十骑兵和一辆囚车往东边疾驰而去。 这两个县是大明都城的“城中村”,都属于北京南边的外城,外头也有巍峨的城墙,妥妥的京城人氏,但地域歧视的内城百姓都瞧不起这两个县城,说大兴宛平不算是天子脚下。 挺多算是天子的脚皮。 大兴县,五里屯,窦家村。 大兴和宛平这两处城中村叫做窦家村的有好几个,这些窦家村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一个人姓窦。 为什么?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大明建国时,都城在应天府南京,第三任皇帝永乐大帝把都城迁到了北京,建设一个都城需要大量工匠,永乐帝一纸诏令,将几万户工匠召集到了北京,内城房价太贵,这些工匠在地价便宜的大兴宛平落地生根,什么姓氏都有,“都”者,“窦”也,干脆取名窦家村。 五里屯的窦家村在大兴县最偏远的东北角,这里散落着几个小湖泊,远离京城喧嚣,清风徐来,一副田园风光。 沐朝夕问一个锄禾日当午的老农,问白府何在。 老农遥指不远处肉眼可见的一堵高高的围墙,“就是那里了,窦家村最大的宅院,听说里头就像皇宫,好好的一块耕地围起来盖房子,真是糟践了。” 听这老农民的语气,好像嫌犯白术在村里里风评不佳。 沐朝夕等人朝着白府包抄而去,到了大门口,却看见一根婴儿手臂粗的大铁链子缠绕着门环,中间是一把锁。 白术不在家。 沐朝夕下马,走到门口,发现铁链子上均匀的蒙着灰尘,京城已经半个月没下雨了,从灰尘来看,这个白府最近都没有人出入。 沐朝夕蹙眉,“你们十个,去后门看看。” 十人小队很快拍马回来,也是摇头,“上锁了,从锁上的灰尘来看,应该最近无人进出。” 却是扑了个空。 正值中午,一路顶着烈日跑来,热得快炸了,连马匹都打蔫,众人又饿又渴,失望都写在脸上。 沐朝夕第一次为沐大人办案,不想这就样错失大好的立功机会,瞅着前方有颗大树,树荫下摆着两筐西瓜,说道:“我请各位吃瓜,先歇一歇,然后去问问附近村民,看是否有人知道嫌犯行踪。” 听说有瓜吃,众人不禁口舌生津。 一张渔网做的吊床挂在粗壮的树枝上,乡下地方,路人少,生意不好,卖瓜的小老板正躺在吊床上睡觉,一张水缸那么大的碧绿荷叶覆盖了面部和上半身,睡得正香。 从下半身的马面裙裙摆来看,是个女老板。 沐朝夕轻咳一声,“你这瓜保熟吗?” 一连问了三遍,女老板才醒过来,取下荷叶,蓦地见二十个骑兵对两筐西瓜虎视眈眈,一时怔住了。 她好像还没彻底从梦中醒过来,眯缝着眼睛,伸长脖子,脑袋离沐朝夕只有一拳的距离,看到这一群人一模一样的制式圆领袍,好像被吓到似的,连连后退。 女老板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村姑,一身布衣,一应首饰皆无,梳着道髻,用一根筷子当簪子。 如此寒酸的打扮,长得却是不俗,就像刚刚剥出来的莲蓬,水嫩白透。 “你这瓜保甜吗?”沐朝夕再问。 村姑连忙说道:“各位军爷,不甜不要钱,随便挑。” 沐朝夕用手敲瓜,问西瓜熟了没,挑出一个回响声音最大的,环顾四周,“你的秤呢?多少钱一斤?” 村姑眼珠儿一转,“我们乡下地方,西瓜论个卖的,大的五文钱,小的三文钱。” 沐朝夕挑出九个大西瓜,“把西瓜切开,我们就在这里吃。” “这位军爷。”村姑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我没有带西瓜刀——我们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吃瓜用拳头、或者在石头上磕,掰成几块啃就是了。” 手下骑兵们早已饥渴难耐,抽出佩刀,“头儿,我们自己来。” 一刀下去,汁水横流,个个都是沙瓤甜瓜。众人啃得兴起,连马匹闻到甜味,都伸长脖子和主人抢食。 “头儿,我们的马也饿了。” 出来一趟,人没抓找,还赔上瓜钱。 沐朝夕年轻,要面子,手伸进钱袋子抠了抠,拿最后半吊钱,“一共五十文,包下你所有的瓜如何?” 村姑点头:“行。” 这两筐瓜起码能卖八十文,乡下地方,三十文是个不小的数字,村姑居然当成零头抹掉了。 沐朝夕仔细一看,村姑长得挺好看,可惜眼神有些空洞迷茫。 果然不太聪明的样子! 原来是个傻村姑。 沐朝夕心中一叹,把钱袋里剩余十几文全都倒出来,连同半吊钱都一起递给村姑,“都给你。” 村姑的手伸出一半,停住了,随手拿起吊床上的荷叶接过这些钱。 沐朝夕注意到村姑的小动作,仔细一瞧,此女虽穿着寒微,但是一身布衣干干净净,一双素手,若润玉雕琢而成,指甲平着指腹修建整齐,容易藏污纳垢的指甲缝里一丝污垢也无。 看来是个有洁癖的傻村姑。 众人将西瓜一抢而空,人和马都吃得尽兴,树荫下一片呼噜噜的吃瓜声。 期间村姑一直坐在吊床上,仰着头,眼神空洞的看着树叶。 傻姑娘不会说谎。 沐朝夕乘机指着前方的白府,“你在这里卖瓜,最近可见这栋宅子的主人?或者有什么人出入?” “军爷说的是白府啊。”村姑摇头,“好像一个月都没有见过有人出入了,这栋宅院的主人是个女人,听说是宫里头出来的女官,去年刚搬过来。” “平日清高自傲,村里人红白喜事给她送请帖,她人不去、连礼都不随,瞧不起我们乡下人,我们村的人都不理她。” 难怪锄草的老农提起白府也是一副鄙夷的表情,原来白术在窦家村是人憎狗嫌之辈。 沐朝夕继续套话,问道:“你有没有听说那个女官去了那里?” 村姑想了想,“那个女官是在蝉开始叫的时候走的,再也没村民见过她。这个人神神秘秘的,不爱搭理人,我们也不理她,谁知道她去了那里。” 线索又断了。 沐朝夕很失望,众人已经吃完瓜,正要上马回城复命,这时一人一骑狂奔而来,肩头背着一个包袱。 一个彪形大汉翻身下马,他好像已经热昏头了,从头到脚汗水湿透,脸上还有几处伤,不顾村姑疯狂使眼色,说道:“白司药,我闯进贼窝,打了一架,把包袱找回来了,大门钥匙,银子,还有……” 彪形大汉从包袱里翻检出一样亮晶晶的东西,递给村姑,“你的眼镜,现在能够看清楚了吧。” 这是一幅玳瑁镜框眼镜。 村姑戴上眼镜,霎时气质都为之一变,空洞迷茫的眼神瞬间消失,闪耀透明的镜片折射出来的目光锐利如刀。 “锦衣卫办案。”沐朝夕拿出拘捕令,“白司药,请跟我们走一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章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偷盗尸体?” 白术戴上了眼镜,能够看清拘捕令上的字,说道:“这不可能,我们出了趟远门,一个多月了,刚刚回家,在路边吃饭的时候包袱被贼偷去了,钥匙钱物都丢了,连自己家门都进不去,哪来的闲工夫偷盗尸体?” “再说了,我一个大夫,偷尸体有什么用?” 沐朝夕不信,指着一地西瓜皮,“钱财都丢了,你的西瓜那里来的?” “当然是用簪子换的。”白术指着头顶道姑髻上的筷子,“家门进不去,天气又热,我用一根玉簪换了树下的西瓜摊子,包括吊床,我在这里歇息,我的护卫去抓贼。” 彪形大汉身高足足有九尺,腰围是沐朝夕的双倍,就像一尊铁塔,脸上有几道新伤,左边的唇角微微撕裂,已经见血。 不过,尽管如此狼狈,也能看得出大汉长的颇为周正。 这种相貌,就像过年时贴在门上的门神活了,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门神”看着空空如也的竹筐和满地西瓜皮,当即将白术护在身后,“光天化日之下抢我们的西瓜,我看你们是土匪假扮的吧。” 今天和一群贼打了一架,“门神”看谁都是贼。 “西瓜是我花钱买的——白司药自称不知偷盗尸体这回事,为什么要假扮商贩和我聊天,妄想蒙骗过关,莫非是心虚?”沐朝夕将拘捕令一晃,“白纸黑字,还有锦衣卫的印章,我不会骗你们。” 又道:“我不管你有罪无罪,我的任务是捉拿白司药归案审问,还请白司药配合。” “门神”寸步不让:“假印章我牛二见的多了,买个萝卜就能刻一个。” 沐朝夕心道:原来他叫牛二,果然又牛又二。 按照沐朝夕坏脾气,早就命人一哄而上拘捕嫌犯了,但是想到临行前陆大人叮嘱过的,要对这个女官客气点。 陆炳是嘉靖帝的奶兄,就他的地位和身份,朝廷谁敢得罪?既然陆大人都开口了,肯定有原因的。 这个女官不寻常。 更何况这个牛二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闯进盗贼的巢穴里找到包袱,还能全身而退。 还是先礼后兵吧。 沐朝夕拿出腰间的牙牌,表明身份,“白司药在宫廷当了十年女医,想必是识货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牛二郎。” “门神”正要再争执,被白术给叫住了,“把他的腰牌拿过来给我看看。” 牛二照做,白术拿着腰牌细看,这是象牙做的,细腻润滑,从奶白的颜色来看,牙牌还很新,象牙制品一般超过三年就发黄了。 牙牌是手掌大的椭圆形,以祥云为饰,正面写着楷书“锦衣卫”,下方还有大篆刻的“锦衣卫”,反面写着“锦衣卫千户沐朝夕”,圆弧侧面还镌刻着“乙卯年武字第一百七八百号”。 白术问沐朝夕:“沐千户是正德十四年刚升迁的千户?” 乙卯年就是正德十四年,也就是三年前。从腰牌侧面的编号来看,这块符牌在正德十四年制成,不过,也有符牌丢失更换的,所以白术要确认一下。 沐朝夕说道:“我本是南京锦衣卫的世袭千户,正德十四年,宁王谋反,先帝领兵南下亲征,我参与平乱,得了先帝赏识,被平调到北京的锦衣卫,故得此符牌。” 大明锦衣卫分南北。 大明在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但是故都应天府依旧作为都城保留,因为在南方,所以叫做南京。 南京作为北京的备胎,一应中央六部,国子监,锦衣卫等等都和北京一模一样,保留完整的一套中央集权官僚体系,官员的俸禄地位也都是一样的,只是远离皇帝,没有什么实权。 所以南京外号是官场养老院。 这个沐朝夕能够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锦衣卫,其实是高升了,可见正德皇帝十分欣赏沐朝夕。 可惜,正德皇帝平了宁王之乱后,沉迷江南美景(主要是美人),在温柔乡中不肯走,玩了整整一年! 正德十五年,九月,正德皇帝在镇江钓鱼,不慎落水,病了一场,身体不好,想继续玩美人也玩不动了,只得回到京城,那时候已经是腊月了,沐朝夕跟随御驾,初次踏入京城。 正德十六年,三月,正德皇帝薨,年仅三十二岁。 正德皇帝无子无女,绝嗣。 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和张太后决定,挑选了离皇室血脉最近、正德皇帝的堂弟、年仅十五岁的兴献王朱厚熜,将其推向了皇帝的宝座。 这便是现在十六岁的嘉靖皇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嘉靖皇帝以前只是个藩王,又不是正德皇帝的儿子,没有香火情。 小皇帝刚刚上位,类似沐朝夕这种先帝一手提拔的死忠,当然是敬而远之,打发去看守大门;嘉靖帝的奶兄陆炳成为锦衣卫指挥使,是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 白术在宫廷当了十年女医,一看牙牌,再听到沐朝夕的自报履历,便猜出了这个年轻的千户大概状况。 沐朝夕在京城锦衣卫只干了三个月就被贬斥,坐冷板凳,因而对宫廷很陌生。所以陆炳才会派他来抓我,把他当枪使。 无知者无畏。 而且,这个沐千户是世袭千户,肯定出身老牌勋贵世家,背景硬,即使闯祸,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白术将牙牌还给沐朝夕,“好,我跟你们走一趟。” 沐朝夕指着囚车,“白司药,请。” 牛二大怒,“岂有此理!居然要白司药坐这种东西!老子和你们拼——” 话没说完,牛二轰然倒地,晕过去了。 感觉脚下的土地都震了三震,扬起灰尘一片。 沐朝夕:…… “他中暑了。”白术半蹲,拨开他的眼皮,又拔出道姑髻上的筷子,强行掰开他的嘴,往里头灌水,喂了半壶水,从包袱里翻出一个药丸,用水化开,一点点的喂进去。 难怪牛二刚才无视她疯狂使眼色,原来中暑了,头晕眼花,体力到了极限,方才放狠话只是硬撑着。 沐朝夕命令手下,“把他抬进去囚车,一并带走。” 看着白术身娇体弱的样子,估计杀鸡都费劲,偷盗尸体需要力气,这个牛二很可能是同伙! 沐朝夕心想,我捉了主谋和同伙,超额完成陆大人交代的任务,这下立了功劳,莫非真如周小旗所说,我飞黄腾达的机会终于来了? 护卫倒下,白术无力反抗二十一个锦衣卫,指着路边池塘顶顶如华盖的荷叶,“我去采几片荷叶来,给囚车盖一个顶棚——牛二郎中暑晕倒,再晒下去会没命的。” 沐朝夕怕她跳水逃跑,亲自去摘七片大荷叶,说道:“举手之劳,怎可劳烦白司药呢——请白司药上车。” 牛二被抬进囚车,白术也跟着上车,沐朝夕将一片片荷叶罩在囚车上。 乍看上去,就像给囚车戴了一顶绿帽子。 锦衣卫衙门。 日落西山红霞飞,沐朝夕携囚车而归。 牛二悠悠转醒,只是全身无力,连走路都困难,依旧被抬出囚车,关进牢房。 “给他足够的水,在里头放些盐和糖。”白术走出囚车,对沐朝夕说道:“他若出事,我才不管你出身沐王府,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好大的口气! 这种狠话从治病救人、身娇体软的女医嘴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之感。 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挥舞着一根树枝,却叫嚣我要杀了你一样。 沐朝夕只觉得可笑,“你怎知我出身沐王府?” “看来我猜对了。”白术说道:“你祖先昭靖王沐英还在太庙里供着呢,我看你无知无畏的模样,估摸不久就能和你祖宗在地下见面了。” 白术踮起脚尖,对这沐朝夕耳语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想晚几年和祖宗团聚,就照顾好我的人。” 白司药轻声柔语,话语就像蚂蚁似的,钻进耳朵里,痒的很。 沐朝夕耳朵尖娇红欲滴,就像长了两枚朱砂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沐朝夕是个男人。 是个二十二岁、精力充沛、正当壮年、尚未婚配、没“吃过”猪肉,但是绝对知道猪跑、对女人有欲望的男人。 这个年龄一般都娶妻生子了,但是沐朝夕十六岁时被逐出沐王府,门当户对的人家看不上他,差一些的人家他看不上,互相嫌弃,就这么耽误了婚期,至今单身。 提携他的正德皇帝一死,沐朝夕就只是个锦衣卫带俸千户,没有实权,被贬到宫门口早早当起了“看门大爷”,但是骨子里是世家公子的傲气,目光挑剔。 白司药发髻上插根筷子都好看,说话轻声细语,和她官居六品的身份、以及放出的狠话形成鲜明的反差,成功撩起了沐朝夕的征服欲。 出身沐王府这种百年勋贵望族,千金小姐他见得多了。当官的女人、还这般年轻漂亮,他第一次见。 白术一到锦衣卫衙门,放完狠话,就立刻被等待已久的陆炳陆大人带走提审了。 沐朝夕提着一壶加了盐和糖的水去了牢房,“照顾”白术的护卫牛二,脑子却全是白术穿着湘妃色衣裙(直男审美)、朝着他笑的幻想: 她的唇……有些寡淡病态,要是涂些唇脂就好了,什么颜色适合她呢?像樱花那样的粉红色就很好…… 沐朝夕陷入幻想世界时,牛二正在喝盐糖水,监狱里有些闷热,他刚中暑醒来,就脱了上衣凉快一下,正好撞见铁窗外沐朝夕对着他呆笑。 牛二不禁一身恶寒,汗毛直竖,把脱下的上衣又穿起来。 当幻想中的白司药丧心病狂的穿上一双粉红色的高底鞋时,一声惨叫打碎了沐朝夕的臆想。 感觉脑袋后面有风,沐朝夕反应迅速,头也不回就往左边闪躲。 哐当! 一个锦衣卫狱卒就像一块破布似的被人扔到牢房铁窗,被砸得倒地不起。 沐朝夕大怒,拔刀,“什么人敢擅闯诏狱?” 回答他的是一根弩/箭。 沐朝夕挥刀,将弩/箭从中间劈开。 “来人!有人劫狱!”沐朝夕大吼。 然而没有什么用,监狱门口二十来个狱卒全部被扔过来,居然一个增援的都没有。 沐朝夕眼瞅着打不过,立刻打开监狱的门,乘着牛二还没恢复力气,藏在他身后,把刀就在他的脖子上,威胁劫狱的人,“你们要人还是要尸体?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 “停!” 对方果然在乎牛二的性命,大声喊停。 一个身穿锦衣,头戴乌纱帽的人走近监狱,他头上的乌纱帽上还插着两根约手臂长的稚尾,走路的时候随着步态颤抖,很是威风。 沐朝夕不认识对方,但是从打扮来看,对方是宫里高品阶的太监。 沐朝夕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太监。明明是个无根之人,居然走出了将军的步伐,带着逼人的杀气。 太监身后跟着一群人,头戴黑色尖顶帽,穿着褐色袍子,脚穿白皮靴。这是东厂番役们的打扮。 是东厂的人!难怪敢大闹锦衣卫诏狱。 东厂,全称东缉事厂。 主要职能是办理皇帝交代的御案,以及监督锦衣卫。东厂的番役都是锦衣卫里挑选出来的精英,不过领头的是太监。 就连锦衣卫的老大陆炳陆大人都不敢得罪东厂,何况沐朝夕一个无权无势的千户? 沐朝夕放下刀,“请问这位公公如何称呼?来锦衣卫有何贵干?” 这个刚才差点将他一剑穿喉的太监没有回答问题,直接问道:“是你把白司药抓到诏狱的?” 太监不回答,一旁牛二见到此人,连忙拖着病躯跑到太监身边,说道:“这是东厂副提督麦公公,识相的赶紧交出白司药,否则把你连诏狱一起砸了!” 这么年轻就当了东厂副提督? 来者不善,我可干不过东厂的公公啊,沐朝夕立刻甩锅,“标下奉陆大人之命,去五里屯窦家村拘捕白司药。” 东厂监督锦衣卫,是上级部门。 麦公公眉头一挑,“白司药所犯何事?” 沐朝夕说道:“事关机密,陆大人要标下保密。” 专门负责剧透的牛二说道:“麦公公,我看过他出示的拘捕令,说白司药偷盗尸体。” 麦公公的眉毛波浪式抖动,好像难以置信,“就偷尸这种小事?” 沐朝夕:偷盗尸体是重罪!怎么是小事了!难道白司药犯过比盗尸更严重的罪行? 牛二说道:“公公您还不了解白司药?就她那风吹就倒的身体,别说偷尸了,就是偷个活人也难啊。” 什么偷人,沐朝夕心道:真是人如其名,又牛又二…… “闭嘴!”麦公公一记眼刀杀过去,居然将牛二这个铁塔般的汉子震慑的一动不动。 这时东厂的番子们回来复命:“厂公,标下翻遍了诏狱,还去陆炳的职房里寻了,没有发现白司药。锦衣卫的人说,白司药刚被抓到衙门,陆炳就带人从后门走了,不知去向。” 麦公公朝着沐朝夕勾了勾手指,“你,带我去找陆炳要人。” 沐朝夕说道:“我不知道陆大人去了何处。” 麦公公举起弓/弩,对准他的额头:“那么你对我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居然要杀他! 我就知道没有什么突然得到上官赏识,然后飞黄腾达的好事! 陆大人找我,就是哄骗我当替死鬼的! 这里头的水太深了,本以为是前程,谁知道是深渊! “且慢!”沐朝夕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回想着接到任务时的情景,灵机一动。 麦公公手里的弓/弩一动不动,“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们在那里?” 沐朝夕说道:“陆大人在值房给标下看拘捕令的时候,标下注意到房间屏风后面有一只脚,应是躲在里面不方便露面,但是此人的鞋子是土黄色六个孔的罗汉鞋,是僧人所穿。” 僧人、偷盗尸体、居然有胆子抓白司药…… “把他带走。”麦公公指着沐朝夕,“包围护国寺,锁死门户,谁都不准走。” 护国寺在北京北城的发祥坊。 这里停放着正德皇帝的梓宫。因为正德帝三十一岁就死了,死的太突然,天寿山的康陵才刚刚动工,葬礼办了,还没正式下葬,暂时将其梓宫停放在护国寺地下的高塔地宫里之下。 这里有诸多高僧的真身舍利,以感化正德帝荒唐的一生。 知了知了! 护国寺里蝉声雷动,塔下的地宫寂静凉快。 此时,正德帝的棺椁已经被打开了,里头没有尸体,只有三十一枚铜钱,代表着正德帝短暂的寿命。 陆炳说道:“白司药,你把皇上的龙体弄到那里去了?根据地宫的记录,你是最后一个见到龙体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章 公公偏头痛 “皇上呢?” 白术看到空空如也的棺椁,顿时吓一跳,她愣了一会,摘下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掀起夏竹布小褂的衣角擦了擦镜片,复又戴上去,弯腰,几乎把整个脑袋都伸进棺椁里细看,一层层的动手翻检。 锦衣卫的人正要呵斥,陆炳使了个眼色,命令手下不要动,静静的看着白术以城管拆迁的架势把棺椁翻了一遍。 龙体不翼而飞,守护梓宫的锦衣卫要负责。 陆炳是嘉靖帝的奶兄,但是丢失龙体这种大事,他一个人也扛不住啊! 所以陆炳如此放任白术。 能够拖一个是一个,白司药动了手,她就和此事有关了, 最上面是一层缂丝五爪金龙的锦被,被子下一床褥子,褥子上摆放着用来压岁的三十一枚“正德通宝”的铜钱。 白术将连褥子带被子铜钱卷了卷,抱出棺外,棺椁下方有夹层,是一块雕刻着北斗七星方位圆孔的苓板,一来有转世轮回的意思,二来这七个孔可以把龙体的湿气排到棺材底部铺层的石灰和草木灰混合物上。 棺材下方的混合物是用来吸潮防腐的。 白术用葫芦瓢把这些吸尘碎屑全都舀出来,足足装满两个箱子,凑过去闻了闻,毫无腐臭潮湿之味。 不像是装过“龙体”的样子。 白术说道:“没错,我是最后一个见到龙体的人,之后,棺椁就合上了,一直停在此处,我也辞官出宫,再也没来过护国寺。” “至于为什么龙体不见了,我也不知道。这期间一直是锦衣卫看管,陆大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肃清锦衣卫内鬼,而不是把我绑过来浪费时间。” 陆炳说道:“所有看守护国寺的锦衣卫都已经秘密关押单独审问了,目前还没有结果,白司药是最后一个见到龙体的人,去岁正月皇上祭祀的时候突然吐血倒地,也是白司药近身治疗,你有嫌疑。” 白术觉得好笑,“丢失龙体是重罪,陆大人丢官是小,很可能性命都不保,自己查不到线索,就到处攀咬,想着能咬一个是一个,把有关人等全部拖下水,最后法不责众,只得减轻处罚,陆大人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好。” 白术一步步走近过去,低声道:“陆大人,此事皇上还不知道吧。” 陆炳不置可否,他去年还只是湖北安陆兴王府一个小王爷的奶兄,别说京城了,他的足迹都很少踏出湖北。 突然小王爷成了皇帝,他鸡犬升天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在京城立足未稳,毫无政治经验,刚上任不到半年,就把先帝的龙体弄丢了! 看到空棺材的一瞬间,陆炳魂都吓没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找到龙体,“完璧归赵”,把事情先压下来,处理妥当后再禀告嘉靖帝,如此,方能保住性命和官位。 白术原本只是猜测,看到陆炳的表情,便知自己猜对了,说道:“横竖我脱不开干系的,不如你我合作,一起查找龙体,你先把牛二放了,好好照顾他。” 陆炳吩咐手下:“把牛二带到锦衣卫的客房住着,再给他找个大夫。” 手下领命而去。 陆炳说道:“既然白司药肯配合锦衣卫,我求之不得。正德皇帝入殓的时候,我和皇上还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根本没有见过龙体。白司药,你一直照顾重病的正德帝,直至咽气,在这期间,你可觉察过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什么异样事情?” “没有。”白术说道:“我当时日夜照顾皇上,每天合眼不超过一个时辰,忙昏头了,那时候除了皇上的病情,我对外界一概不关心,陆大人问我不如问别人。” “不过,我有一事问陆大人。”白术指着被掏空的棺椁,“棺材板都盖上了,陆大人怎么会想到要开棺验尸?” 陆炳踌躇片刻,说道:“近来无论京城还是后宫都流传一个谣言,说正德皇帝诈死,抛下一切,改名换姓,四海逍遥游去了,棺材里只是个相貌相似的替身。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说看见正德帝在京城出现过。” 白术问:“皇上相信了?” 嘉靖帝很是不安,毕竟以堂哥正德皇帝荒唐的过去来看,他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倘若正德皇帝玩腻了,回到京城,京城二龙相见,多么尴尬? 更何况,嘉靖帝是旁支小宗的堂弟,又不是儿子。从皇室血统上看,正德皇帝是正统大宗,真要让遵循宗法的臣子们选择,正德皇帝会以绝对的优势重新登基。 嘉靖帝初尝皇权,才舍不得放手,遂命令奶兄陆炳四处查访,看谣言源头何在,是否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为君者讳。 陆炳顾全嘉靖帝的面子,当然不肯说实话了,说道: “人死如何复生?皇上自是不信这些谣言。一定有人存心造谣传谣,要大明人心浮动,朝政不稳。 身为臣子,定当为皇上分忧,所以我派锦衣卫暗自查访谣言的源头,想要揪出传谣之人……” 陆炳找来找去,毫无可用线索,于是就想用反证法来澄清谣言,让嘉靖帝放心。听宫里的老人们说,正德皇帝左脚底板有七颗痣,呈北斗七星的样式排列,此乃从胎里带出的天子之相。 相貌可以相似,七颗痣就不可能造假了,于是陆炳下令开棺验尸,打开之后,发现龙体不见了。 说到这里,陆炳闭上眼睛,双手轮刮布满红血丝的眼眶,他已经两晚没睡觉了,肠子都快悔青了啊! 我咋就管不住我这手呢? 为什么要开棺? 不开棺就不会发现龙体丢了,就不会丢官甚至丢命! 陆炳初衷是立功心切,想要通过反证法让嘉靖帝安心当皇帝,没想到结果适得其反,在抄家灭族的边缘疯狂试探! 还是官场经验不足,贪功冒进,一开始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陆炳自掘坟墓,还要拉白术陪葬。 白术在宫廷混了十年,岂会轻易被他拉下水?表面和陆炳虚与委蛇,其实是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白术叹道:“陆大人应该早些问我,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先帝是真的死了,先帝南巡落水归来,身体就一直不好,每日汤药不断。这些都有太医院脉案为证据,去年正月祭祀,先帝早上喝了参汤吊了一口气,强撑着去祭天,结果当场吐血晕倒,太医院全力救治,勉强拖了两个月,先帝动一动手指头都难,如何有力气布置诈死?” “我亲眼见先帝咽气,旁边还有太医院的人、司礼监、御马监的太监、内阁五位阁老、赵太后、夏皇后,纵使我那时候累得头晕眼花,难道这些人还辨不清楚生死?” 陆炳当然知道先帝弥留之际有什么人在场,这些都写入了历史,但是当时没有一个人是现在嘉靖皇帝的人啊,他怀疑一下,也很正常嘛。 陆炳也是要面子的,马上转换话题,“好吧,先帝已死,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先帝龙体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地宫门口就传来械斗之声,一双洁白的皮靴踏着台阶缓缓而下,“先帝的龙体不见了?陆大人,这等大事,你居然隐瞒不报,当我们东厂是瞎子啊?” 陆炳预料东厂会来找白术,但是没想到东厂会来的这么快,顿时面白如纸,怎么回事?谁泄密了? 耿直的牛二把五花大绑像一只大闸蟹般的沐朝夕推出来,“这个沐千户看到了屏风后面的僧鞋,麦公公聪明绝顶,一下子就猜出护国寺出了问题——快把我们白司药放了!” 麦公公从头到脚扫了白术一眼,顿时偏头疼,目光定在她头顶道姑髻上的筷子上面,薄唇抿成一线,讽刺道:“一年不见,白司药风采依旧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章 燃烧吧,我的八卦之魂 白术绝对不是什么风采依旧,她打扮寒酸,导致沐朝夕曾经误以为她是村姑,发髻用一根木头簪子也好过直接插根筷子。 面对麦厂公的嘲讽,白术置若罔闻,假装听不见:她还要靠东厂从这里脱身,此时不是吵架的时候。 沐朝夕心想,牛二啊牛二,你真是长了一副漏勺般的嘴巴,什么事情都兜不住,一开口就把我出卖了,以后陆大人还不得天天给我小鞋穿?看来我在锦衣卫混不下去了,得想想退路。 沐朝夕的身体被捆绑成大闸蟹,不得动弹,心思是活的,眼珠儿一转,对着白术说道:“我奉命捉拿白司药归案,也履行了诺言,照顾好牛二,给他喝了加了蜂蜜和盐的清水,他身上有几处刀伤,我也给他上了药。我想知道,白司药说话还算话吗?” 从麦厂公带着东厂的人大闹锦衣卫诏狱,沐朝夕猜测白司药的后台就是这位东厂大佬了,陆大人不敢惹,就派了他去当替死鬼。 沐朝夕对上司陆大人把他当垫脚石的行为很失望,如今锦衣卫又丢失了正德帝的龙体,大祸临头,索性干脆投靠东厂,大树底下好乘凉。 锦衣卫要倒了,沐朝夕壮志未酬,还想着逐梦大明官场,出人头地呢,就是这么现实。 白术看着牛二。 牛二点点头:“好像是槐花蜜冲的水,有点甜,我现在有力气了。” 白术说道:“给他松绑。” 白术也很现实,如今她势单力薄,沐朝夕脑子灵活,出身名门,能够拉住一个是一个,之前的龃龉就先不计较了。 沐朝夕由此得到自由。 松绑期间,麦厂公将棺椁和地宫都细细看了一遍,一无所获,对陆炳说道:“从现在起,地宫里所有锦衣卫都移交东厂审问。请陆大人移步禅房,不要走动,此事关系重大,我要立刻禀告皇上。” 东厂的番役都是锦衣卫里挑选出来的精英,立刻接管了护国寺,将指挥使陆炳软禁,干脆利落。 麦厂公派人去宫里报信,自己留在地宫这个第一案发现场守着,他屏退手下,偌大的地宫只留下白术,牛二和沐朝夕三人,以及一副空棺椁。 麦厂公的目光比地宫还要阴森,问沐朝夕:“待会皇上来了,一定会问你,到时候,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混迹官场的第一技能不是为国国民,兴国□□,而是就学会要甩锅,推卸责任,随时准备好顶缸的人,把自己摘出来。 这是沐朝夕从这件事得到的技术总结,他心如明镜,说道:“标下虽出自锦衣卫,但标下更忠于国家、忠于皇帝陛下,此事皆因我们锦衣卫看守地宫松懈,陆大人玩忽职守所致。” 沐朝夕全都推到看守地宫的锦衣卫以及指挥使陆炳头上了。 哟,这小子还挺上道。 白术和麦厂公默契的对视一眼,而后就像是眼球被对方灼烧似的,飞速移开视线,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 白术咬了咬下唇,麦厂公浓密纤长如蝴蝶翅膀般的眼睫毛颤了颤。 经历了一番跌宕起伏,沐朝夕为了保命保官,精神高度紧张,不知觉提升了洞察力,他觉得白司药和麦厂公的关系……不一般。 听闻宫里有不少低等宦官和宫女们结为夫妻,以排解寂寞,被称为对食。有权势的太监甚至在宫外有府邸和家室,娶名门千金当老婆,收养义子义女,和京官们一样过着家庭生活。 麦厂公又问沐朝夕:“那么,白司药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麦厂公目光里的威压更甚。 觉察到这两人关系暧昧,沐朝夕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对白术那些粉红色不可描述的幻想全都摇出去了,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皇上要来!我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祸之福之所依,福之祸之所依。我终于要飞黄腾达了! 沐朝夕赶紧说道: “白司药是大夫,医得了活人,和死人有什么关系呢。陆大人太着急了,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真是急病乱投医。” 白术听了,简直要为沐朝夕鼓掌,果然不愧为是百年望族沐王府的子孙,一点就通。 白术并不知道,她和沐朝夕只相处了不到两个时辰,他就已经脑补了和自己相识相爱结婚画眉涂唇脂穿衣穿鞋不可描述再不可描述以及离异分手为结局的狗血故事。 麦厂公对沐朝夕的回答很满意,解决了这件事情,对白术说道:“待会皇上来了,你就一问三不知,少说少错,何况你本就与此事无关。为了防止陆炳再找你麻烦,这几天你先别回窦家村,就和牛二住在城里的麦府,有我……我的干爹罩着,谁都不敢动你。” 沐朝夕内心的八卦开始燃烧:麦厂公的干爹?这得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白术果断拒绝:“不去,我有自己的家。” 麦厂公讽刺道:“你的家?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就敢上门抓人,你的自保能力就像鸡蛋壳一样薄,既然不能遮风拦雨,何以为家?” 白术嘴唇都气白了,“一年不见,你还是这番自以为是、想要操控别人生活的性格。” “一年不见,你还是这样自由散漫,对自己的安危不负责任,对别人也是——”麦厂公指着壮如铁塔般的牛二: “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被你养瘦了!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几处的刀伤!眼眶是青的,嘴唇撕裂红肿,还差点中暑一命呜呼!” 牛二比麦厂公还高出半个头,此时却温顺的不像话,怯生生的说道:“不是白司药的错。是我无能,丢了包袱;也是我太冲动,骗了白司药,独自闯进贼窝里和一群贼人打斗;是我太心急,顶着烈日回家,热到中暑。干爹,你别怪白司药了。” 沐朝夕脑子像是被雷劈了:干爹?麦厂公是牛二的干爹?这两人看起来像是兄弟啊。 麦厂公抓住牛二的手,对白术说道:“你回家可以,二郎必须跟我回麦府养好身体——去年我就不应该把他让给你。” 什么情况?沐朝夕脑子里燃起了八卦之魂。 白术冷笑:“你总是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一意孤行。二郎要是愿意跟你,去年他就留在麦府了。” 果然,牛二蚊子哼哼似的说道:“干爹,我要和白司药回窦家村的。” 麦厂公暴怒,质问白术,“这一年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白术冷笑,“尊重他的意愿和想法。这是你永远都做不到的。” 麦厂公说道:“慈母多败儿,你这是放任自流,对二郎不负责任。” 白术正要开口,牛二甩开麦厂公的手,捂着耳朵,站在两人中间:“你们不要吵了!一年不见,能不能好好坐下来说话?非要见面就吵?” 白术和麦厂公同时指着牛二,齐声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你先出去!” 牛二瘪了瘪嘴,委屈巴巴的顺着台阶走出地宫。 沐朝夕有很有眼色紧跟着牛二出去,他晓得牛二嘴上没个把门的,问啥说啥,遂开始套话,“你是麦厂公的干儿子,麦厂公刚才又说慈母多败儿,那么你是白司药的——” 剧透之王牛二说道:“白司药是我干娘,他们一起收养我的,养了我十年。” 沐朝夕问:“那你今年多大?” 牛二:“十五了。” 这孩子长的太着急了,就这相貌体型,说二十五也有人信啊! 沐朝夕打量一番,感叹道:“不会吧。”这孩子可能营养太好了,长的又快又壮实。 牛二脸一红,明显不擅长说谎:“我没骗你——是虚岁,到了腊月,我就十五周岁了。” 今天的经历太过曲折,沐朝夕简直怀疑人生,说道:“所以,麦厂公和白司药是夫妻?你是他们收养的义子?” 牛二耿直,点头叹道:“他们是一对冤家夫妻,结婚十年,总是吵架,去年和离了,我跟着白司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章 东厂一枝花 信息加载过量,脑子处理不来,超负荷运行的结果是保险丝熔断跳闸了,沐朝夕眼神呆滞,好一会才重新拉闸通电,“白司药今年多大?” 牛二:“收养我的时候他们都是十五岁,今年二十五。” 此刻沐朝夕内心是崩溃的:我长了一双眼睛难道是擤鼻涕用的吗? 把十五岁的小少年看成二十五;把二十五岁的离异还带着重磅拖油瓶的女人看成了是十六七岁! 人不貌相啊。 地宫里,离异夫妻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互相揭短,夫妻是比父母更能找到命脉羞辱你的人,无论你在外头混得人模狗样,一到家里都会遭遇精准打击,定点清除自尊从容,三句话就能撩出火来。 麦厂公往白术胸口插第一刀,说道:“二郎快十五岁了,我已经托干爹的关系,在国子监为他谋了个监生的名额,多读点书总没错。不能总是跟着你在外头游荡,你自己放弃前程辞官出宫就算了,别耽误孩子。” 国子监,大明最高学府。相当于现在将一个学渣保送到北大。 白术说道:“好。” 一拳打在棉花上,麦厂公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居然不是指责我自作主张、霸道不讲道理? 这还是我认识的白术吗? 地宫没有座椅,白术疲倦的坐在棺材板上,揉捏着额头,“今晚你就把二郎带走,好好治疗他一身伤,送到国子监上学去。以他的性格,八成会逃学去窦家村找我,你多派点人盯着他,一旦有逃学的迹象,就把他绑回去。” 麦厂公和白术吵了十年,根本不信她会良心发现,冷哼一声,插第二刀,说道: “你独自带这孩子一年,知道养孩子不容易吧,开始嫌弃他了,就把他甩给我?女人,你真是虚伪啊,刚才他在这里的时候,你还做出一副不舍的样子,和我争他。” 白术被他搞烦了,拿起三十米的大刀反击,“我是为了他的前途——你干嘛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为他找了个后娘?不方便带他回麦府?是某个官家千金,还是宫里某位正得势的女官?麦厂公这个东厂一枝花,不知被那位姑娘给折了?” 麦厂公长得好看,诨名东厂一枝花,俗称麦厂花。 刀不在多,够长就行。 “你——”麦厂花吃了一刀,“你就知道无事生非,捕风捉影!” “我懒得跟你吵。”白术心烦,遂站起来,双手举高,做投降状,“请麦厂公把我抓起来,像陆炳一样软禁在禅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麦厂花还在火头上,“你那里都不准去,在这等着!” 白术走到棺材板另一边,背对着他坐下,双手抱膝,脑袋搁在手臂上,闭上眼睛休息。 白术装乌龟不理他,麦厂花一肚子火无处宣泄,烧着难受,正想找个话头挑起战火,见她蜷缩在棺材板上,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暂时将刻薄的话憋了回去,说道: “你站起来,这里湿气重,棺材板是隔不住的,别明天又叫着浑身骨头疼。” 白术:“我很累,站不住,我现在不躺在棺材板上就不错了。” 麦厂花踌躇片刻,坐到她旁边,拍拍了膝盖,“我牺牲一下——我容许你坐在我腿上。” 白术免费送了两个白眼给他。 麦厂花冷冷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数到三,你不坐就算了。” “一。” 白术不动。 “二。” 白术就像聋了,还是不动。 麦厂花顿了顿:“二点五。” 白术:“……”我看你是二百五。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声音,“皇上驾到!” 白术和麦厂花连忙从棺材板上站起来,弯腰鞠躬行礼,大明君臣礼仪,除了赏赐和登基等大型庆典需要行跪拜大礼以外,日常都是站立鞠躬,无需下跪。 十六岁的嘉靖皇帝身形略单薄,胡子都没长出来,下巴光洁。眼窝深陷,好像缺乏睡眠。 由于去年仓促从湖北安陆赶到北京来登基,一应龙袍朝服长服都还没来的量身定做,他现在穿的还是堂哥正德帝的衣服,内务府的织工稍微改小了些,穿上身上还是空荡荡的,一看就是穿着品如的衣服。 不过,嘉靖帝长的俊秀,年纪虽小,却颇能端得住架子,听到这件晴天霹雳的大事,他还能稳得住,走下台阶的步伐不缓不急,其实内心慌得如万马奔腾。 棺材是空的,难道堂哥正德帝如谣言所说,根本没有死,只是诈死四海云游去了? 等他玩够了回来,朕就要退位了。 朕不甘心啊,接手这个烂摊子,辛辛苦苦治理国家,却是为人做嫁衣? 嘉靖帝身后跟着两个太监,分别是东厂厂公鲍忠和御马监掌印太监麦福。陆炳和沐朝夕在队伍最后面。牛二因年纪小,被请到禅房喝茶吃素点心去了。 麦福,就是麦厂花的干爹,广东三水人。 自幼进宫,因长得好看且聪明,被选入司礼监内书堂读书,是个有学问的太监,经历了成化、弘治、正德、以及现在嘉靖四朝,无论换谁当皇帝,麦福都稳如狗,是个厉害的人物。 鲍忠就不一样了,他是嘉靖帝在湖北安陆兴王府时的旧人,在宫里毫无根基。 嘉靖帝登基之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明正德朝著名的宦官者联盟“八虎”皆被铲除,幸运的去了南京当守备太监,不幸的被杀头抄家,腾出了位置。 一个萝卜一个坑,嘉靖帝赶紧把自己萝卜鲍忠安插在东厂这个大明地位最高的间谍情报组织上。把奶兄陆炳这个萝卜种在大明最大的间谍组织锦衣卫上。 但残酷的事实证明,空降的官员就是经验不足,办事不利。 奶兄陆炳连正德帝的尸首都看不住。 潜邸旧人鲍忠身为东厂厂公,居然对此毫不知情,此事还是麦福的干儿子麦穗——也就是麦厂花发现的! 如果鲍忠和陆炳是萝卜,麦福和麦穗父子就是人参。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年轻的嘉靖帝颜面扫地,恨不得把自家两货扔了。 麦厂花交代了来龙去脉。 证人沐朝夕按照刚才排练好的把责任全部甩到了陆炳身上——也不算是甩锅,本来一切都因陆炳而起,出了事情怕担责任,把沐朝夕推出去抓白术,结果惹怒了麦厂花,大闹锦衣卫诏狱,把此事给捅出来了。 白术讲解了她搜查棺材的全过程,“……龙体在入葬之前,微臣亲手配药,给龙体做过防腐,加上棺材封闭良好,苓板之下还有草木灰和石灰粉混合物,龙体在这种情况只会干化,成为干尸,不会腐烂,防腐的药材都是剧/毒,尸身绝不可能死而复活。” 一听说正德帝死的透透的,这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不过,嘉靖帝还是有所顾虑,“朕听闻先帝脚底板有七颗痣,呈北斗七星摆列,白司药做防腐的时候,可曾留意过?” 白术点头,“全身防腐需裸/身,而且还要从肛/门反复注入药水灌肠,以抽出污物,如此方能长久保护尸身不腐,微臣给龙体做灌肠之时,见过龙足下的七颗痣。” 说到了这里,地宫所有人不禁菊花一紧。 死了就好!这是个大好的消息! 嘉靖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奶兄陆炳和东厂厂公鲍忠:瞧瞧!别说精明能干的麦家父子了,就连麦府的前儿媳妇白司药都比你们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章 重要的话说三遍 白术一语定乾坤。 只要死透了就好办。 毕竟尸体可以慢慢找,被迫退位、把皇位还给堂哥正德帝才是最要命的。 嘉靖帝打量着白术,他来到京城继位的当天,这个大明皇宫里女官升官速度排名第二的白司药正好辞官出宫——升迁速度排名第一的是洪武朝女官胡善围。 胡善围二十岁考进宫当九品女史,二十二岁就升为六品司言,后来经历了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一共五朝,都是五品尚宫,屹立五朝而不倒,还把妹妹胡善祥推向了皇后的宝座。 在大明宫廷,有两种官员,分别是女官和宦官。女官是通过宫廷内部考试选拔或者宫外考试招募进来的有学问的女子,宦官就是有官位品级的阉人。 大明建国之初,开国皇帝洪武帝吸取前朝元朝阉人误国的教训,便在全国选拔、启用女官来服务宫廷,遏制太监。 大明后宫女官组建了六局一司,即尚宫局,尚食局,尚功局,尚寝局,尚仪局,尚服局和宫正司的机构,来辅佐皇后料理后宫各项事宜,那时候宦官大多只是做些出力气的小事,要服从女官的管理。 大明宫廷女官势力在五朝尚宫胡善围手里达到了巅峰,后来胡善围年迈,辞官养老,退出宫廷,失去了手腕强大的老大,女官势力由此衰落。 此消彼长,大明正统年间,因只有八岁的小皇帝朱祁镇对太监王振有着如父亲般的依赖,宫廷的宦官势力在王振手里得以崛起,形成十二监、四司和八局,全称二十四衙门。 二十四衙门取代了女官六局一司,宦官全面压制女官。例如尚食局、尚衣局已经被尚衣监和尚膳监全部取代。 如今,宫廷女官六局一司体系依然存在,但是权力早就不如从前,几乎只剩个空架子,宫廷女官的数量从胡善围执掌六局一司巅峰时期的二百九十八人,压缩到了如今不足四十人。 然而,女官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极点,依然有两个岗位一直屹立不倒,没有被太监染指: 第一就是掌玺的女官,负责保管皇帝二十四颗国玺,领头人是六品司宝女官。大明从开国到现在,一直都是女官保管国玺的传统,大明的皇帝们还没有谁昏聩到连最核心的国玺都交给太监。 太监们要用国玺,必须从女官那里去要,称之为“请宝”,女官登记在册,向皇帝确认之后,才会把玉玺拿出来交给太监盖章。 类似现在出纳和会计,出纳管钱财,会计管着账本,互相制衡。 女官管着玉玺但不能盖章,太监盖章不能管玉玺。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大明历代有权势的大太监如何嚣张,例如正德朝的刘瑾和官宦集团“八虎”,看起来权倾朝野,但最后皇帝要收拾他们,上午还风光无限,下午就绑到午门斩首。 因为太监始终无法染指国玺,无论如何折腾,到头来不过是为老朱家打工的。 第二个没有被太监取代的女官职位,就是女医了。 原因很简单,大夫是个专业性太高的职业,隔行如何隔山,就像做数学题一样——你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无法蒙混过关。 司礼监专门培养宦官储备干部的机构叫做内书堂,类似民国时期的黄埔军校或者现代的中央党校,内书堂啥都教,而且是由翰林院的大学士们授课,师资力量一流,比如麦厂花的干爹、御马监掌印太监麦福就是内书堂毕业的优秀学生。 但是内书堂不会教授医学啊。 况且,大明后宫对太医院太医的进出有着严格的规定,在洪武朝最苛刻的时候,根据《皇明祖训》,太医们不得踏入后宫半步,若有皇子嫔妃病重,需要抬到皇帝的乾清宫,太医们在乾清宫治疗病人。 后来从正统年间开始,宫规逐渐松懈,太医们可以在宫女太监的监视之下进入后宫,为皇室成员治病,但是不得和女人直接接触,不能直视女人容貌,连把脉都要隔着手绢,很容易误诊,无法做到望闻问切。 所以,女医们的作用无法被太监和太医所取代,一直在宫廷坚强的生存着。 女医最低是九品,最高是六品,被称为司药,和司宝女官一样,都是“司”字辈女官,在宫廷地位颇高。 嘉靖帝看过东厂从尚宫局典籍司翻出的女官卷宗记载,这个白术在正德五年通过选拔进宫,年仅十四岁,当了九品女医。同年,嫁给了还在内书堂读书的麦穗,也就是现在的麦厂花,并收养了一个五岁男童。 正德六年,升为八品掌药。 正德七年,升为七品典药。 正德十年,升为六品司药时,白术只有十九岁! 白术是大明宫廷女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六品司药女官。 据说白术能够升的那么快,一半是因为她医术的确高明——名师出高徒,她的授业恩师是民间享有盛誉的女医谈允贤。 另一半是因为白术“英年早婚”,十四岁就结婚了,嫁入权宦麦家。凭着麦厂花这个丈夫,以及麦福这个公公两个颇有权势太监的关系,白术很得正德帝的信任,她每次升迁,都是正德帝的口谕,和当时的夏皇后甚至赵太后都没关系。 去年,正德十六年,白术在正德帝的尸体转移到护国寺地宫之后,急流勇退,立刻与麦厂花离婚,并当天请辞出宫,带着干儿子牛二走了,从此没有在宫廷出现过。 所以,嘉靖帝对白司药一直闻其名而未见其人。 今日,见白术对处理正德帝后事侃侃而谈,嘉靖帝明白了白术为何在宫廷如鱼得水,这种有本事有胆识的女官,确实难得。 白术的正德帝已死的证言给嘉靖帝吃了颗定心丸,嘉靖帝起了惜才之心,说道:“朕登基一年,求贤若渴,旧闻白司药有大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白司药何不跟朕回宫?宫里司药的职位依然空悬。” 白术施了一礼,婉言拒绝:“多谢陛下的信任,只是微臣已非麦家儿媳,与麦公公和离之后,微臣在外云游,习惯了闲云野鹤、当江湖郎中的生活,微臣想继续在民间磨砺医术。” 大明宫廷女官待遇优厚,是终身制,离职之后也能继续保留官职和地位,俸禄也能一直领到死亡为止。 所以白术虽然辞官,但依然被人以官职相称呼,叫做“白司药”。 因为经济和地位保持独立,不需要依仗男人、夫家、甚至娘家,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所以女官们比较傲气,正因这份独立精神,大明历代皇帝才会一如既往的把玉玺交给女官保管,并一直相信女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古今亦然。 没有人会真正相信一个附庸或者莬丝花。 嘉靖帝得知白术的志向,并没有强行挽留——从她和麦厂花十年夫妻感情,依然闪电似离婚的事实来看,白术是那种强留也留不住的人。 嘉靖帝说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强白司药了,今日天色已晚——沐千户,你先护送白司药回家休息,因此案还没了结,龙体尚未找到,这段期间就由你带着一百锦衣卫保护白司药的安全。” 嘉靖帝是个心机boy,白术既然拒官,那么她就不适合知道太多了,也不能和外人接触,以免泄露这个惊天大秘密。 至于为何派沐朝夕这个初入职场的菜鸟千户,是因沐朝夕已经误打误撞知道了这个与他身份并不匹配的大秘密,“来都来了”,是吧? 更何况,沐朝夕是沐王府的人,有背景,总不能杀了他灭口来保守秘密。 白术告辞,在沐朝夕的护送(监视)下回到大兴县五里屯窦家村,嘉靖帝,麦家父子,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东厂厂公鲍忠留在护国寺开了紧急会议,寻找龙体。 白术告别红了眼眶的干儿子牛二,叮嘱道:“好好去国子监读书,我会时常去看你的……注意伤口不要沾水。” 回到窦家村白府时,已是深夜了。 沐朝夕和一百锦衣卫将白府保护起来。 仲夏夜。 沐朝夕提着两桶温水,搁在门口,敲门。 白术开门,“劳烦沐千户倒进浴桶里,我力气小,提不动。” 沐朝夕心想老子还是第一次给女人提洗澡水,但是没得办法,上司陆大人要他满足白术的一切要求——这次抓白术,把东厂给得罪狠了,陆大人担心麦厂花又去砸他的锦衣卫衙门。 沐朝夕无奈,提着水进门,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沐朝夕一进门,白术把门关上。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沐朝夕有些不自在。 白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担心蚊子飞进来。” 原来这股香气是驱蚊的。 沐朝夕将浴桶注满水,白术道谢。 沐朝夕提着两个空桶,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浴房里白术一声轻呼。 莫非有刺客? 沐朝夕连忙扔了桶,跑进浴房,但见浴房竹塌上扔了一床的衣服,其中最上面的一件女人用来裹胸的主腰。 沐朝夕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果然是粉红色! 白术泡在浴桶里,水上飘着一片片小船般的荷花花瓣,也是要命的粉红色,身体在水下若隐若现,一头乌发散开,表情轻松妩媚,像个水下女妖。 沐朝夕连忙转过身去,“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白术:“水里有个东西。” 沐朝夕:“什么东西?” 白术:“我不知道,那东西游来游去的,你过来摸一摸就知道了。” 沐朝夕全身血液都在燃烧,消失的欲念顿时死灰复燃。 白天是高贵冷艳的白司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晚上却是…… 该死的粉红色!该死的征服欲! 他真想睡了她,在水里将她撕碎。 沐朝夕理智尚存:“你……你莫要乱来。” 白术:“我已经离婚了,今晚孩子又不在身边,这里只有你和我。我好空虚、好寂寞、好冷。” 沐朝夕:“你空虚寂寞冷关我什么事。” ”你就当做善事,安慰一个空虚的妇人。”白术说道:“只有一晚,明天过后,你我再无瓜噶。” 我是帮她,我是帮她,我是帮她,重要的话说三遍! 嘴上沉默,身体却很诚实,沐朝夕不敢直视,一步步后退,在浴桶旁边停下。 白术从浴桶里抬腿,白蛇般柔软,缠在沐朝夕的腰间。 轻轻一勾,沐朝夕就折了腰。 双唇相接时,沐朝夕感觉一股甜腻之味,他贪婪的吸溜过去,然后,失去了知觉,倒在堆满衣服的竹塌上。 白术呸呸漱口,吃了解药,熟悉的脱下沐朝夕身上的锦衣卫袍服帽子和腰牌等物,穿在自己身上,提着两个空桶,穿上三寸高的高底鞋,扮成沐朝夕的样子,乘着夜色出了门…… 白术去了白府地窖,打开暗门,提着灯笼,顺着台阶下去,地下室很深,且越来越冷,一直走到地下三层,里面是一个冰窖。 一块块冰堆砌在四周,中间是个石头床,床下也堆满了冰块,床上躺着一具尸首,穿着五爪龙袍,正是消失的正德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章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白府地下三层冰窖。 白术看着石床上的龙体,神采奕奕,那里寂寞空虚了? 只有冷是真的。 身为宫廷六品司药,居然偷了正德帝的龙体! 白术只觉得冻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往手掌哈了口热气,摇动机括,木制房顶开了个口子,哗啦啦掉出一个铁锁链来。 白术将锁链拴在龙体的双手上,然后摇动机关把手,铁索收紧,将龙体从三层冰窖从房顶的口子吊到了地下室二层。 白术固定住机关,顺着台阶走到地下室二层。 龙体就像一扇待宰杀的牛羊似的吊在空中。 亵渎龙体,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白术将一张轻便的松木桌子推到了房子中间,用三床厚实的棉被遮住了地板的空洞,将地下三层的冰寒之气阻隔,然后一点点的放松铁锁链,龙体渐渐躺在了桌子上,像一块砧板上的肉。 地下二层温度适中,不冷不热。 很快,龙体开始解冻了。 正德帝的遗体做过排毒脱水防腐,所以他的尸体看起来比生前要瘦小一些,三十一岁去世,已经迈入中年,但此时的龙体看起来就像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 他的脸上已经形成了尸蜡,尸蜡填平了因脱水而产生的皱纹和沟壑,所以看起来光洁细滑。 他的尸体保存的如此之好,看起来甚至不像个死人,只是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就像打太多肉毒杆菌和玻尿酸的演员,面部僵硬。 死亡,让正德帝逆生长,击败时光,让即将中年油腻的他成为了少年的模样。 白术将一个镯子般的特制铜环卡在正德帝的咽喉上,也用一根锁链穿过铜环,拴在地板的地锁上。 然后再用木桌上两个木制卡扣,扣住了正德帝的脚踝。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看西洋怀表上的时间,化冻了约五分钟,搬了张椅子,坐在桌子旁边,对着龙体喃喃说道: “我这次去了山东曲阜,传闻那里出现一起死者下葬之前突然踢棺材板的奇事。跟你的症状特别相似,所以,我日夜兼程赶到曲阜。” 话音刚落,龙体的双手有了反应,咔嚓咔嚓发出关节活动的声响。 白术似乎很熟悉这一幕了,一点都不害怕,叹道: “可惜我还是来晚一步,死者被一个游方道士当成旱魃斩妖除魔给烧成灰烬了。” 蓦地,龙体从桌子上坐起来了,就像野兽似的张大嘴巴,朝着白术咬过去! 哈! 可惜龙体脖子上的项圈将他套住,双手双脚皆被牢牢束缚在座子上,正德帝只能坐在桌子上扭来扭去,锁链晃得哐当响,就是无法靠近白术,像一条案板上的鱼。 正德帝居然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已经死了,骨骼和肌肉却像被宰杀过的鱼一样,明明已经被掏出内脏,死透了,却依然有反应,还能蹦跳。 “你好大的口气!” 白术捂着鼻子,拖着椅子往旁边退了一步,“太臭了,这次我要往你嘴里放一些香料才行。我给你讲,这次去曲阜还是有些收获的,寻找你不得好死的原因……” 原来,正德帝死的突然,白术不相信他是暴病,便设法将他的尸体盗出,冰镇在白府冰窖里,本想解剖他的遗体细查,不料龙体出现类似尸变的反应,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对于这种异相,身为大夫的她想查出是有人故意投毒,还是天灾瘟疫所致。 白术辞官出宫,这一年都关注大明各地尸变的传闻,一个个去求证。 终于,她找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山东曲阜,有一个来自扬州的行商,行商的足迹踏遍大明,靠着赚货物差价致富。 行商带着儿子来曲阜做生意,突然吐血暴亡——这和去年正德帝正月祭祀时的病状一模一样。 夏天天气炎热,尸体容易腐烂,行商有钱,儿子又孝顺,当即就重金在曲阜买了大量的冰块保存父亲尸首。 在做了七天七夜的水陆道场法事之后,才把死者从冰棺材里抬进木头棺材,准备下葬。 棺材抬到挖好的坟地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棺材里发出咚咚的声响,好像有人敲棺材板。 死者儿子是个大孝子,听到棺材里的动静,以为父亲死而复生,不顾做法道士们的阻拦,撬开了棺材板救父。 但是棺材只开了一个口子,父亲就往里头缩,好像怕光。 大孝子伸手去安抚父亲,却被父亲一把抱住脖子,半个身体都被拖进了棺材,活活给咬死了! 大孝子被咬死之后,父子两个的尸体都像得了狂犬病一样,变成了见人就咬,又畏光的怪物,幸好道士们有些武艺,将父子尸体绑在床上不得动弹。 尸体没有呼吸,尸身也没有腐烂迹象,白天畏光不动弹,夜晚就像猛兽一样挣扎嚎叫,见人就咬。 这是狂犬病的典型症状,只是发病的载体从活人,变成了尸体。 山东这个地方有个特殊的习俗,那就是每逢干旱,便挖掘坟头有青色的新坟,在烈日之下掘开棺材,拖出尸体,打旱魃的习俗。 旱魃,就是不腐的干尸。 魃,在《诗经》和《山海经》里称为制造干旱的妖怪。 如果打开棺材,尸身未腐,就被认定是旱魃,会被砍成几块焚烧祭天,以祈求大雨降临。 这个带有巫术色彩的仪式,叫做打旱魃。 刚好曲阜今年夏天遭遇大旱,道士说皆因这对父子的尸体变成了旱魃作祟的缘故。 于是,道士起坛做法,将父子两个剁了焚毁,打旱魃。 因这是山东延续千年的传统,且行商父子是外地人,在本地无人为他们说话,百姓乞求下雨,官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道士打旱魃。 凑巧,做法次日天降大雨,解决了曲阜的旱情。 如今这个道士因打旱魃除妖求雨成功,在曲阜已经被当成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白术赶到曲阜时,父子两个尸骨已经化为两坛骨灰。 白术无奈,只得给了道士钱财,要道士将过程详细讲来。 白术定定的看着桌上扭动的龙体,“你去年死在初春,天寒地冻,尸体便没有立刻起变化,但只要一暖和,你就会复苏咬人。这个行商在夏天死去,由冰块冰着的时候也没有变化,由此,我大概可以推断,在寒冷中尸体不会发狂犬病,和正常死亡一样。” “这是第一个收获,第二个收获,就是被得了狂犬病的行尸走肉咬过之后,受害者遗体也会染上狂犬病,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龙体丢失一事已经泄露,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把你当做旱魃一样烧掉。” “你放心,我身为大夫,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妖孽之说。人死不能复生,人可以生病,难道尸首就不可以吗?病症和狂犬病类似,或许是一场新的瘟疫?或许有人刻意投/毒?瘟疫的源头在那里?谁害得你连死亡都不得安宁?我都会查清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章 薛定谔的初夜 白术今晚来看龙体,是有两个意思,第一是我打算烧了你,毁尸灭迹。 第二是我要找到你不得好死、变成行尸走肉的原因,如果是人祸,我就为你复仇,如果是天灾……那么麻烦就大了。 狂犬病在活人里是不治之症,典型病症是害怕阳光和流水,就像疯狗,见人就咬,被咬的也会感染此病,只能等死,哪怕五百年后现代医学也对这个病束手无策,一旦感染,基本上百分之百的死亡率。 如果狂犬病在死人之间传播呢? 那么离生灵涂炭、百鬼夜行的噩梦场面就不远了,地狱在人间。 目前白府有沐朝夕带着一百个锦衣卫监视,白术不能明目张胆的燃起火堆,哪怕把龙体拖到一个房间用火点燃,锦衣卫也会救火,到时候发现一具烧了半截、来历不明的尸体,她刚刚脱离嫌疑,就又要被人怀疑。 东厂和锦衣卫都要查她。 白术只能先把龙体吊进冰窟里冷藏起来,把锦衣卫支开再行动。 所以,她轻而易举的同意了前夫把牛二送到国子监读书的决定,牛二这孩子不会说谎,别把他卷进来。 地窖恢复原状,白术穿着沐朝夕的衣服回到房间,打开窗户,排出迷人的暖香,脱下衣服,故意一件件的扔了一地,跳到已经冷了的水里,打着哆嗦洗净淡淡的尸臭。 然后,她穿上寝衣,故意把领口扯开,躺在昏迷的沐朝夕旁边。 浴房的竹塌很小,是用来更换衣服用的,不是用来睡觉。 沐朝夕人高马大,一个人躺着刚刚好,两人要同时躺下,必须贴着身体,交颈而眠。 白术有洁癖,不愿意碰到陌生人,尤其是脱到只剩下一件短裤的男子。 竹塌太小了,她辗转反侧好几个睡姿,都会碰到他。 仙人跳没那么容易。 忍一忍,睡着了就好。 可是不行,白术闭上眼睛好一会了,始终无法入睡,枕边就像一个人形火炉,烤的她口干舌燥。 白术瞧着第一缕天光透过窗户射进来,这一夜要过去了。 索性,她用尽全力,将沐朝夕狠狠一推。 沐朝夕从竹塌跌落在地板上,这一跌摔的可不轻,连续在地板上滚了几滚,直到撞在浴桶上才停止滚动。 此时药性也差不多了,沐朝夕捂着撞疼的头缓缓醒来。 白术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装作是沐朝夕自己滚下来的样子。 沐朝夕做了一晚不可描述的梦,此时半梦半醒,如梦似幻,瞳孔收缩,焦距,定在身下散乱的衣服上。 他的袍服和白术的衣服纠缠重叠在一起,粉红色的主腰甚至就挂在他的靴子上! 而竹塌之上,白术鬓发散乱,衣领大敞,半遮半掩,还露出两截光洁的小腿,柔软白皙,于脚踝处交缠,就像两条小白蛇。 他努力挖掘着记忆,最后的记忆,就是其中的一条小白蛇缠着他的腰间,将他勾到折腰,接着是一吻。 很甜的一吻,甜到他现在砸吧一下嘴,都能尝到一丝甜味。 可是后来的事情…… 沐朝夕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说梦境吧,白司药穿着半敞的寝衣,就在这里躺着,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不认账吧? 可说现实,沐朝夕实在记不清昨晚的细节了,就像做梦似的,梦中无比清晰,但是大梦一醒,就像潮水抚平了沙滩,除了个几个贝壳,啥痕迹都没有了。 沐朝夕觉得,他昨晚又没有喝酒,记忆力再差,总不会忘记男人的第一次吧! 互相矛盾,沐朝夕觉得头疼,起身用浴桶里的凉水洗把脸。 这下清醒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记忆在一吻的那一刻断裂。 我不可能忘记初夜是怎么发生的——我连昨晚初吻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正思忖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乘着天还没大亮,无人瞧见,你穿上衣服赶紧走吧。” 沐朝夕转身,见白术一副娇软无力的样子(其实是一晚没睡太累了),侧身曲肘,散乱的头发披散而下,遮住了领口。 “这个竹塌睡得我腰酸腿疼,还是床上舒服。”白术眯缝着睡眼,缓缓起身,扶着腰,慵懒的走到隔间的卧房,倒在床上。 一副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的样子! 沐朝夕自行划重点,在“腰酸腿疼”上画了个圈。 回想他偷偷看过的那些“洞房花烛朝慵起”之类的市井风俗话本小说,好像女人一夜风月过后,都是这番懒懒的模样。 是真的发生了。 可是为什么我都不记得? 沐朝夕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昨晚到底是什么睡的? 为什么裤子会甩到灯笼上去? 沐朝夕努力挖掘记忆,可惜记忆就像隔着一道石门,无论怎么挖都挖不通。 最后坐在竹塌上穿鞋,短靴上挂着那件粉红色主腰。 沐朝夕以拆炸/弹的小心,轻轻将主腰拿下来,无人瞧见,偷偷塞进怀里。 走到浴房门口,顿住了,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他隔空无声扇了自己一巴掌,把揉成一团的主腰放到了竹塌上,物归原主。 白术还在睡,看起来并不打算送他。 沐朝夕实在受不了失忆,试探着问道:“昨晚……白司药觉得我……可还行?”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新娘问新郎眉毛画的好不好,现在男女颠倒,反过来了,失忆的沐朝夕表面问白术对他的表现是否满意,实际是为了求证他薛定谔般的初夜——可能有,也可能无。 “还行。”白术给予充分的肯定,“多谢沐千户,千户做了一桩善事。我不喜欢欠人情,以后会还你这桩人情。” 沐朝夕听了心中五味杂陈,欣喜、失望、满足、遗憾等等情绪几乎一起涌过来,他觉得自己快分裂了。 就这样……结束了? 不知为何,沐朝夕心有不甘。 白术见他还没走,便催促道:“我们之前约定过,只有一晚,到了明日,你我再无瓜噶。沐千户,请吧。” 白术真是那啥无情,太渣了,刚刚醒过来,就下了逐客令。 沐朝夕慢腾腾走到房门口,手碰到门栓,拔出一半,停下了,回头,转身。 沐朝夕快步返回,站在床前。 白术心下一慌,右手伸进枕头里,摸到枕下防身的一把短刀,面上故作淡定,翻了个身,“你来做什么?” 沐朝夕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将她钉在枕头上,“不是要还我人情吗?我沐朝夕向来有债必偿,你现在就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章 起底 沐朝夕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记得了,那就再来一次。 说不定来着来着……就记起来呢。 就像习武,忘记刀法,得拿起刀挥一挥,才能再次找到感觉。 白术在混乱的正德后宫混了十年,不是白混的,心慌如狗,表面依然淡定的说道:“我现在没心情,男欢女爱,首先要你情我愿,如此,方能享受鱼水之欢。” “明明你昨晚——” 白术:“没错,我昨晚空虚寂寞冷,说好只有一晚,第二天就无瓜葛,现在天都亮了。我这个人,向来冷情冷性,说不要就是不要,无论之前多么恩爱缠绵,事后都没有什么余情留恋,否则,我也不会与结婚十年的前夫麦厂花和离了。” 麦厂花那种神仙般的人物,居然说弃就弃。 以及,自己的初夜喂了狗,实在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看着白术冷淡的样子,沐朝夕顿时觉得扫兴。 沐朝夕放开她的肩头:“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人情?” 白术揉了揉酸疼的肩窝:“非要以睡觉这种方式吗?我可以帮你加官进爵的。年轻人,目光放远大一点,前途要紧。” 你休想碰我。 沐朝夕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开始自我保护:“你记得还欠我一个人情就好。我沐朝夕年纪轻轻,家世又好,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何必在你一个和离还带着十五岁拖油瓶的女人身上吊死。” 白术鼓励的点点头,“沐千户这样想就对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沐千户若遇到麻烦来找我,我一定还你人情。现在,我打算睡个回笼觉。沐千户昨晚忙得很,出了不少力气,想必也累了,白府有许多空房间,请沐千户随意。” 沐朝夕如何睡得下去? 他气得快炸了。 他觉得自己被玩弄了——诚然,他是自愿的,白术钓鱼,愿者上钩。男欢女爱,你情我愿。 但是老子根本不记得啊!真是亏大发了。 就像去酒楼,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菜上齐了,你食指大动,然后……你眼睛一闭一睁,酒菜全没了。 店小二拿出账单,“客官一共二两银子,只收现银,概不赊账,谢谢。” 我都不记得吃过,怎么甘心掏银子? 沐朝夕越想越气疑对白术恨之入骨,又思之入骨,这个女人太神秘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总不能听她一人之言。 沐朝夕决定探一探这个女人的底细。 沐朝夕只是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三年前因平宁王谋反,保护南京城的战役表现优秀,而得到正德帝的垂青,一句话将他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锦衣卫。 可是他跟着正德帝来北京才三个月,皇帝就驾崩了,他立足未稳,新帝嘉靖帝登基,奶兄陆炳成了北京锦衣卫指挥使,一上来就安插亲信,他这个承蒙先帝恩惠的千户受到排挤,贬到西安门看大门去了。 一个看大门不可能有本事说出“你去查一查,三分钟之后我要知道这个女人所有信息”霸道王爷之类的话。 沐朝夕没有捷径可走,只能自己查。 他找到了一个帮手,就是在“华清池”澡堂的找到他的、并借给他马匹的周小旗。 孤掌难鸣,沐朝夕想要逐梦锦衣卫,需要左右手抬轿子,一个人单打独斗是没有前途的。 周小旗是锦衣卫籍,军籍是世袭制,北京本地人,当年永乐帝还是燕王,就在北京藩王府的时候,周家的祖先只是一个农民,扛着家里的镰刀跟着燕王靖难之役造反,一直打到南京,建文帝自焚,燕王登基,周家籍贯由此变成军籍。 之后,周家一代代人宦海沉浮,祖上也曾经阔过的,最高坐过千户的位置,到了周小旗这一代,家族平平无奇,混得一般,但是作为北京的地头蛇,优势是消息灵通,人脉宽广,要不昨天周小旗也不会那么快从华清池澡堂子找到沐朝夕。 沐朝夕把周小旗的马还回去,说道:“多谢你借马,我已经在衙门领用了新坐骑,昨天多亏了你帮忙。” 周小旗连忙谦道:“沐千户客气了,沐千户这种出身高门还有本事的人,迟早会飞黄腾达。” 沐朝夕说道:“你知道的,我从南京锦衣卫平调过来,在北京一个熟人都没有,这里到处都是手握实权的达官贵人,我一直郁郁不得志,领着千户的俸禄,干着小卒的活。只有你瞧得起我,是我结交的第一人,如今我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自然要报答你,不晓得你愿不愿意跟我做事?” 沐朝夕觉得,前天夜里他还像个树桩似的在西安门熬夜站岗呢,今天就有本事带着一百个锦衣卫外出执行任务了。 他要发达了! 苟富贵,勿相忘。 他现在向周小旗伸出招揽之手,周小旗一定高兴得感激涕零,立刻投奔他的怀抱。 可这一切只是他的预想,现实是残酷的。 周小旗一听这个,吓得赶紧牵着马后退三步,连刚才虚伪客套的样子都懒得装了,说道: “多谢沐千户抬爱,只是标下家里上有七十岁老母亲,下有新婚三个月的小娇妻,不能跟沐千户蹚浑水了,告辞。” 说完,周小旗就翻身上马,要跑。 沐朝夕岂能放过?一把将周小旗半拖半抱下来,“什么浑水?你把话说清楚。” 周小旗挣扎道:“昨天东厂一枝花把咱们锦衣卫诏狱都砸了,我还怎么敢跟你混?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居然把东厂一枝花的前妻和干儿子抓到诏狱,我不能跟你,我不想死啊!” 东厂一枝花?麦厂公? 也对,他的确配得上一枝花的外号。 沐朝夕不放手,“你对麦厂公如此了解,应该也知道他的前妻白司药对不对?你把她的事情给我说一说,我就放你走。” 周小旗不肯:“麦厂花的前妻白司药更可怕,我不能说,你去问别人吧,求求你了。” 周小旗越是讳莫如深,沐朝夕就越觉得周小旗知道很多。 经过昨天尔虞我诈、几经反转的修罗场洗礼,沐朝夕一天一夜之间“成长”了,都能和离异带娃的女人一夜风流,不再是傻白甜。 他开始腹黑堕落,威胁周小旗:“你要是不肯说,我就告诉所有人,是你借给我马匹去抓白司药的。你猜麦厂花会怎么对你?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你不说,别人也会说,但是你说了,把事说全乎了,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马匹的事情。” 周小旗打了个寒噤,思量再三,说道:“我其实也是道听途说。白司药在后宫行医,是正德皇帝面前的红人,常年出入宫中豹房。我一个区区锦衣卫小旗,没有资格认识她,所以我知道的,也就一件大家几乎都知道的大事。” “就是白司药和麦厂花血色的婚礼。正德初年的时候,刘瑾当权,是宦官“八虎”之首,野心越来越大,正德皇帝要除掉刘瑾,但是刘瑾势力太大,宫中徒子徒孙太多,容易被反噬。正德五年,正德帝给白司药和麦厂花赐婚,当证婚人,他们结婚当天,刘瑾和徒子徒孙都看在皇上和麦家的面子上,去麦府喝喜酒,麦家将他们安排在离戏台子最好视线的楼阁里吃席。” “白司药在喜酒里下了东西,徒子徒孙全部醉死,刘瑾上午还春风得意去贺喜,下午就被拖到午门斩首,宫里势力连根拔起,权倾朝野,死的时候却一点水花都没有。听说白司药和麦厂花婚后诸多不谐,是因血色婚礼上暴亡的恶鬼作祟。” 自从遇到白术,沐朝夕几乎无时无刻怀疑人生,问道:“白司药和刘瑾有仇吗?居然用婚礼当诱饵。” 周小旗说道:“白司药师从著名女医谈允贤,谈允贤是杨家妇,正德四年,杨家被卷进一场大案,杨家被株连,满门抄斩,连唯一的孙子都死在刑场上,只有谈允贤因以前的患者联名求情而被侥幸逃脱一死。那场大案背后主谋是刘瑾,据说白术进宫,是为了给杨家复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章 北京,北京 震惊! 花季少女以身为饵是为那般? 豪门婚宴为何变成鸿门宴? 朝登天子堂,暮上午门断头场,贺喜嘉宾为何横尸婚礼现场,无人生还? 反正不是随礼的时候份子钱没送够。 乘着沐朝夕震撼的时候,周小旗挣脱出来,拍马走人,恨不得离这个瘟神十万八千里。 早知道他的任务是抓女魔头白司药,我才不会借给他马呢。 沐朝夕听完周小旗讲白术过去的“丰功伟绩”,顿时失魂落魄,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还和她有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现在可以说是非常后悔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他若出事,我才不管你出身沐王府,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耳边响起白术昨天对他放过的狠话,当时他无知者无畏,觉得这种狠话从治病救人、身娇体软、发髻插一根筷子都漂亮得让他心动的女医嘴巴里说出来,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挥舞着一根树枝,却叫嚣我要杀了你一样。 当时觉得可笑、可爱,听得心里痒痒的,想着她如何“弄死”自己,自己又如何反抗,征服一个地位比他高的女官该是多么舒爽的事情。 然而白术就像洋葱,表面看起来无害,但随着沐朝夕接近她,一层层扒开她的皮,就辣的泪水直流。 是的,沐朝夕很想哭。 原来白术说他“玩火”、说“一定会弄死你”,不是放狠话,更不是他一厢情愿的调情。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沐朝夕觉得他还没熬到飞黄腾达呢,就要死在白术手里,他现在是不是该准备写一份遗嘱,交代后事? 沐朝夕骑着从锦衣卫领用的马匹,回到租居的家里,走到巷子口,他顿住了,拍马从另一条巷子进入,将马拴在一颗石榴树上,然后从石榴树上翻墙。 进了后院,连房门都不进,从窗户里翻进去,打开箱笼,寻几件换洗的衣服。 压箱底还有几角碎银子,应该能撑到月底发俸禄。 沐朝夕将衣服和银子包好,正要翻窗户出去,这时院子外头响起敲门声,“沐千户!沐朝夕在不在?” 隔壁房东太太赵大娘出来了,“别吵了,他不在,你找他做什么?” 那人说道:“我是前头望月楼的账房,沐千户赊了一个月的饭钱还没给。” 赵大娘呸了一声,“他欠我三个月房租还没给呢,要还也得先还我。昨天我在门口堵了他一天,结果他没回家睡觉,估摸是想故意躲债。” 账房说道:“我们小本生意,这样还不得把我们吃垮了。他是当官的,我们又不敢去锦衣卫衙门讨要。” 赵大娘说道:“不至于赖账不还,烂船还有三斤钉呢,我看他的箱笼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月底再不还钱,就叫了经纪来当了他的箱子抵债,将他扫地出门,我不敢再把房子租给这种破落户了。” 外头两个债主絮絮叨叨抱怨了好一会,沐朝夕蹲在墙角始终不敢出声。 人家大禹过家门而不入是因为要治水,沐朝夕则是为了躲债。 今天才七月十六,离发薪水还有十四天,这十四天都不能在家里待着,因为要躲债。 沐朝夕心想反正这些日子都要在白府保护白术,他又不住这里,何必白白浪费十四天的房租? 自从我惹上白司药这个女魔头,日日夜夜惊心动魄,时时刻刻会丢了性命,万一死了,赊账谁还? 都是普通百姓,在京城谋生,大家都不容易。 沐朝夕咬咬牙,从窗户里翻出去,打开院门,对着目瞪口呆的赵大娘和账房说道:“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找个经纪过来估个价。” 京城的经纪行业发达,什么都收,沐朝夕把紫檀木箱子、几件值钱的皮靴皮袄都卖了,只留一个箱笼装私物,算清了饭钱和房租,再把最后一顶貂皮帽子和狐皮围脖送给房东太太,交代道: “我最近要出趟远门,这个箱子麻烦您帮忙保管,我要是一直不回来,将来若有个姓常的人来找我,你就把箱子给他。” 房东太太是个爽利的北京老太太,也不推辞,“东西我收下,箱子我给你管着,你放心,不管等十天还是十年,我赵大娘绝不打开你的箱子看一眼,你的就是你的。” 沐朝夕一路还账,酒馆的酒钱、华清池澡堂子的搓澡钱、甚至档口买豆腐脑油条的小贩都欠了人家二十个大钱! 沐朝夕交代完后事,终于家贫如洗,一身轻松。 沐朝夕走过还债的每一条街道,他的心越来越平静。 他本是南京纨绔圈出名的世家子弟,沐王府挥金如土的小公子,生来就是有千户的爵位,明明可以一辈子富贵荣华,非要倔强的和家族决裂。 三年前,江西南昌的宁王谋反,他穿上盔甲,加入了王守仁王大人仓促组建的八万平乱军,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抵抗叛军,保护南京城。 王守仁十分欣赏他,将他作为功臣举荐给了前来南京“亲征”平乱的正德帝。 正德帝金口玉言,一句话就他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 他揣着逐梦官场的梦想来到北京,以为可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并没有,正德帝三个月就死了,他的梦想就像烟花般绚烂又美丽的破灭了。 北京,北京。 沐朝夕就像五百年后无数北漂一样,告别了这座背负太多人梦想的城市。 北京套路深,我要回南京。 回五里屯窦家村的途中,沐朝夕在大夏天里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怆。 白府。 此时日已西沉,月上柳梢,天快黑了。 沐朝夕下马,拍动门环,频率是三长两短——这是他和锦衣卫约定的信号。 但是没有人开门。 沐朝夕以为看门的上厕所去了,于是反复拍一次。 还是没人。 沐朝夕起了警惕之心,拿出马背上的盾牌和长刀,先是试探的轻轻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居然没有反锁! 没有见到任何人,但是空中有一股血腥味。 出事了。 沐朝夕脸色一变,将大门门栓推进插销,还用自己箱笼上卸下来的锁,把大门给锁死了。 今天谁都别想走! 沐朝夕走进去,在照壁下发现了两具锦衣卫尸体,皆是咽喉中箭,一箭封喉。 沐朝夕心一沉,越往里头,尸体越多,也越来越残酷,有锦衣卫的,也有穿着粗布短衣,看似是农夫打扮的刺客。 他们在交战中死去。 沐朝夕去找白术,卧房里空无一人,蓦地,闻到一股焦糊之气。 沐朝夕透过窗户见厨房仓库地窖方向升起一股黑烟。 沐朝夕冲过去,却见一群拿着武器打扮成农夫的健壮刺客仓皇跑出来,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他们。 沐朝夕定睛一看,这群人身后是一个穿着明晃晃龙袍的人。 是正德帝。 年轻了十年的正德帝,他脸色发黄透亮,皮肤像镀了一层蜡油。 他嘴上全是血,胸脯也是血红一片,胸口的缂丝金龙成红龙,像个野兽一样将人群最后面落单的刺客扑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章 他来了,他来了 震惊! 沉睡在冰窟的千古一帝为何突然苏醒,见人就咬? 守护他的美丽女医白术是生是死,她在何处? 平静安宁的窦家村,暮色已至,杀机四伏,天黑请闭眼! 让我们把时间轴回拨到半个时辰以前,也就是城里沐朝夕还给街坊经营豆腐脑油条的路边摊主王大爷二十文巨额欠款的时候。 与此同时,大兴县五里屯窦家村白府的主人白术将锦衣卫送来的食盒退了出去,“你们做的东西太难吃,我早上和中午吃够了,我要自己动手做。” 按照沐朝夕的吩咐,锦衣卫名为保护,实则软禁,白术在案子结束以前不得外出。 锦衣卫想着上司叮嘱要以礼相待,何况白司药自己动手做饭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于是将白术带到厨房。 白术嫌弃他们在旁边碍眼,“你们走远点,我做饭时不习惯旁边有人,何况我又没有长翅膀,你们守着白府,难道我飞了不成?” 锦衣卫们回到各自巡逻岗,留在白术一个人忙活。 白术把锦衣卫打发走,去了地下冰窖,将冷藏的正德帝吊上去,像一块冻肉似的搁在桌子上。 乘着还没有解冻,白术从墙角吃力的拖出一把用来切割药材的铡刀…… 她想了一天,为了安全,正德帝的尸首太危险了,最好尽快销毁掉,白府眼线太多,唯一的办法,就是“蚂蚁搬家”似的销毁。 山东曲阜道士对付“旱魃”的方法也是先砍后烧,以绝后患。 先剁成小块,藏在冰窖里,每次出来做饭,就拿出一小块先扔进炉膛里烧着,做菜的油烟会掩盖味道,即使炉灰有少量残骸,都烧成炭状了,在草木灰和各种木炭灰的掩盖下,不会有人发现异样。 要乘着还冻着的时候切,不然会流出液体。 白术将铡刀搬到桌子上,将“龙头”搁在铡刀上。 动手之前,白术双手合十,露出不舍之意,“我不想这样对你,你毕竟是我的……但是没有办法,你的尸身病了,如果你咬到活人,我都想不到是什么可怕的后果。” 白术双手扶住铡刀的刀柄,闭上眼睛,往下一按。 轰! 外头有人将门踢飞,门板拍向白术,白术连忙低头,躲在桌子底下,双手也从铡刀上放下。 一伙农夫打扮的刺客涌进来,与此同时,外头还传来兵戈相击的交战之声,这伙人已经和锦衣卫打起来了。 他们是预谋的!故意挑选天黑之后行动。 因为乡下地方为了省昂贵的灯油钱,加上白天农活劳累,早早吃了晚饭,天一黑就睡觉了,基本没有夜生活。 什么轻罗小扇扑流萤,卧看牵牛织女星之类的夜间游戏是有钱有闲的城里人才干的事情,乡下人晚上很少有出门的。 白府是推平大片耕地而建的私人山庄,远离村庄聚居区,加上有高门大院的阻隔,熟睡的村里人是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厮杀。 借着地窖的灯火,刺客们看见铡刀上的正德帝,“皇上?” 白术暗暗叫糟了。 短暂的吃惊之后,刺客们扑过来“解救”正德帝,白术灵机一动,将小桌上的烛台推翻了。 两对蜡烛落地,熄灭。 地窖一片黑暗。 刺客有所准备,吹燃了火折子,地窖恢复照明。 就在短暂的时间差里凭着记忆,白术跑到了密室机关处,按动机括,地板松动,正德帝连同解救他的几个刺客一起掉进了三层冰窟里。 白术乘机顺着台阶跑出去,她打算上去之后关上门,将他们都冻在冰室。 然而没有用,她刚刚重见清冷的月光,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把刀。 “不要动。” 外头锦衣卫和刺客厮杀在一起,由于触不及防,一百锦衣卫已见颓势,这群刺客明显身经百战,是受过训练的死士。 白术站着不动,“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你们犯了一个大错,如果让冰窖的里怪物跑出来,你们今天都会死。” 对方鄙视一笑,“怕死,还当什么死士。” 白术说道:“如果你们放冰窖的里东西出来,你们会发现,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白司药是说正德皇帝的遗体吗?”这时掉进冰窖的刺客已经用踹飞的门板抬着正德帝的遗体上来了! 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刺客冷笑道:“白司药好大的胆子,果然是你偷盗龙体!” 抬尸体的刺客说道:“她不仅仅偷,她还亵渎龙体,我们下去搜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用铡刀砍龙头。” 七月十六仲夏夜,龙体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解冻。 白术急道:“皇上的遗体病了,一旦解冻,就像狂犬病一样见人就咬,你们是谁派来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你们现在不砍下龙头,将龙体焚毁,我们今晚都要变成跟他一模一样的嗜血怪物。” 没有人相信她。 众人觉得好笑,“白司药为了脱罪,居然编出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谎言。” 看着即将暴起的龙体,白术脑子转的的飞快,放缓语气,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你们是谁的人?你们怎么知道龙体被盗?你们为何盯上白府?” “我来猜一猜,你们杀了锦衣卫,就是和朝廷为敌,所以可以肯定,你们不是当今皇上的人。其实我也不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小皇帝,乳臭未干,还不知能否坐稳皇帝的位置,我实在看不上眼,所以才会辞官出宫,想令寻明主作为靠山。” “各位,龙体是你们的了,我不会和你们争。你们想利用龙体大做文章,舍不得砍掉龙头,我也可以理解,你们先用锁链将他捆绑起来,待会也好运走对不对?” “我希望你们把我引荐给幕后之人,你们比锦衣卫和东厂还厉害,抢先一步找到龙体,我很欣赏你们的主人,这才是我想投靠效忠的人。” 白术十五岁进宫,为授业恩师谈允贤复仇,甚至不惜献祭婚姻这种终身大事来绊倒八虎之首刘瑾,因而“名声大噪”。 白术是个有用之人。 白术见刺客有动容之色,又说道:”你们的主人对十六岁的小皇帝心怀不满吧?我可以帮你们除掉小皇帝的。十年前,我婚礼上的事情,想必各位都知道的噢。” 搁在白术脖子上的刀却纹丝不动,刺客对同伙说道:“这个白司药阴险狡诈,她的话不可信,主公吩咐过,如果找到龙体,就将所有人灭口,不能留活口,你们都聋了吗?” 挟持白术的刺客是领头人,他一开口,同伙立刻目露凶光。 “白司药,得罪了。”领头人正要挥刀,将白术斩首。 白术不想死啊!求生欲使得她变成戏精,指着正在解冻的龙体叫道:“皇上动了!他还活着!” 众人看向龙体。 月色皎皎,门板上的龙体张口,发出一声喟叹。 哈—— 外面太热了,几句话的时间就解冻,超过了白术的预料,真是误打误撞。 但是白术并没有死里逃生的侥幸,她反而更加恐惧了,“快,砍掉他的头。” 没有人听她的话,领头人甚至暂时将白术扔在一边,走到龙体面前:“皇上?” 咔吧咔吧! 正德帝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寻声而去,蓦地,他睁开眼睛,露出苍蓝色的眼珠。 白术冲过去警告道:“他会咬你的,把他绑在门板上,马上!” 但是没有用,两个刺客将她拦在外头,不准她继续亵渎龙体。 蓦地,正德帝从门板上弹坐起来,坐姿呈九十度,很是端正,龙袍加身,一股天子威仪之气,震慑得刺客们不敢动弹。 皇上复活了? 领头人也没有想到死人会复活,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得本能的单膝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岁。” 领头人一跪,同伙皆跟着放下武器,跪下接驾。 只有白术惊恐的瞪大眼睛,一步步往厨房后退。 咔吧咔吧! 正德帝朝着白术的方向伸出惨白的双手,人在死亡的时候指甲会继续生长,他的指甲足足有三寸长,长到指甲尖端都开始打卷了! 领头人有些害怕,但事已至此,他只得膝行过去,扶着正德帝的胳膊,“草民扶皇上起来。” 正德帝似乎没有起来的意思,双手却捧着领头人的脑袋,苍蓝色的眼珠“端详”着眼前的活物。 由于刚刚解冻,正德帝的手是润湿的,领头人觉得脑子冰凉一片,后脑勺还时不时碰到尖锐打卷的长指甲。 领头人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了,“皇——” 嗷呜! 领头人刚刚说出一个字,正德帝就抱着他的脖子声带方向咬过去! 啊! 领头人奋力挣扎,同伙也纷纷跑过去扯开正德帝,为老大解围。 隔着围成一团的人墙,白术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但是里头发出一声还比一声高的惨叫来看,她必须开始自救了。 她将厨房炒菜的菜籽油和柴火堆里易燃的干草搬出来,在厨房前面一扔,点燃。 腾! 大火在厨房前面形成一道火墙。 根据山东道士打旱魃的经验,“旱魃”就像狂犬病一样,害怕强光。 果然,火墙外,正德帝胸口被血染红的金龙更加鲜艳了,他像野兽一样吼了两声,然而转身朝着逃跑的刺客群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门板旁边的鲜血几乎流干的领头人开始像遭遇雷击似的浑身抽搐,而且抽着抽着,就像五百年后某位国际巨星著名的四十五度反重力、倾斜太空舞步非人神奇角度站起来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拖着被正德帝咬了一半的歪脖子追过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章 砍掉他的头!砍掉他的头!砍掉他的头! 一路都是锦衣卫战死的尸体,沐朝夕的心越来越沉,迎面跑来一群刺客,后面恍惚还有穿着龙袍的正德帝以惊人的弹跳速度扑倒刺客撕咬。 眼前的一幕超出他的认知,沐朝夕本能的挥舞长刀,将跑在最前面的刺客当场斩杀。 但是刺客们并没有停下来和他战斗,而是只顾着逃命,惊恐的朝着大门方向跑去。 本来打算和刺客大战三百回合的沐朝夕横刀站在路中间,刺客和擦肩而过,无一人迎战。 沐朝夕顿时有种独孤求败之感,心中冷笑:你们杀了我的手下,今日一个都别想逃——大门已经被我锁死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这时一个歪脖子刺客跑过来,脖子气管食管已经被咬断了,露出森森白骨,正常情况下应该死透了,可是刺客却呲牙咧嘴朝着他扑过来。 一般人早就吓尿了。 但沐朝夕是见过血的,曾经血染沙场,三年前平定宁王叛乱,他立下不少战功。 此时危险降临,刻在骨子里战士的本能反应让他脑子立刻放空,无惧无怖, 长刀一撩,刀刃切入歪脖子的胸膛。 但是歪脖子不仅没有倒下,还步步前进,刀刃贯穿身体,从背后透出来了,歪脖子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非要把自己穿成糖葫芦。 这是噩梦里才有的情节。 原来真的有杀不死的人。 沐朝夕一时有些懵,歪脖子离他越来越近,都能闻到嘴巴里喷出的血腥之气。 “砍掉他的头!砍掉他的头!砍掉他的头!” 白术左右手各拿着一杆燃烧的火把跑过来,说着红桃皇后的台词。 爱丽丝·沐朝夕猛地清醒过来,没有多想,顺手拔出背后的短刀,挥刀就斩。 歪脖子成了无头尸,尸体也停止了诡异的穿串前行,像是被抽了筋,终于倒下了。 可是白术的示警声引起了草地上和刺客滚成一团的正德帝的注意。 正德帝站起来朝着白术奔去,速度惊人。 白术吓得手上的火把都要握不住了,摇摇欲坠。 沐朝夕目测他的脚程根本追不上正德帝,只得抡圆了胳膊,将圆盾牌扔了过去。 嗖嗖! 盾牌砸在正德帝的腰上,咔嚓一声脆响,尾椎骨断裂。 正德帝倒地,但是他依然没有“死”,开始双手爬行,由于拖着失控的下半身,只有两只手可以活动,正德帝爬的很慢,龟速爬行。 沐朝夕抽出穿在无头尸上的长刀,跑去和白术会和,还没等他开口,白术就指着路中间爬行的正德帝,“砍掉他的头。” 沐朝夕不肯,“你疯了!他是皇上!” 弑君要灭九族的。 白术说道:“他已经死了一年多了,龙体变成刚才那具穿在你的刀上、不惧疼痛的行尸走肉,通过我这段时间的调查,可以肯定只要被他咬到,就会变成和他一模一样的怪物。” 沐朝夕恍然大悟:“你还说你没有偷了龙体!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事情?”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吗! “你不敢动手,我来。”白术来不及解释了,右手拿着沐朝夕的短刀,左手举着火把,就要当场灭了正德帝这只旱魃。 可是白术刚刚走到乌龟爬的正德帝旁边,刚刚被他咬断气的刺客就抽搐着站起来,朝着身边最近的活人——白术猛冲过去。 白术没得办法,只得往回逃。 就在刺客即将扑到白术之时,沐朝夕将长刀举过头顶,当做标枪投掷过去。 寒光一闪,长刀穿过刺客的心脏,将他钉在地上。 刺客顺着刀柄,将自己的身体□□。 啪的一声,一个残破的心脏落地,在地上弹了三下。 此人胸膛呈现一个直径和刀柄一样圆形的空洞,他就像比干一样,没有心了。 透过这个“空心人”胸脯的空洞,白术和沐朝夕能够清晰的看见刚刚往大门方向奔跑的刺客们重新跑回来了,身后是十来具同样打不死的行尸走肉。 他们的脖子干干净净的,只是双手和身体有几处咬伤。 原来刚才正德帝第一次初咬的时候,这群人扑过去拉开正德帝,试图解救领头人,但是被发狂的皇帝无差别攻击咬到身体。 或许是没有咬到脖子这等要害,他们没有当场死亡倒下,跟着惊恐的同伙往大门跑去。 到了大门,才发现门栓绑着铁链,铁链拴着锁,已经被锁死了。 众人拿出武器用蛮力劈砍,将铜锁砍掉,松开铁链,就当他们要拔出门栓时,被咬伤的三五人开始抽搐变身,扑到同伴撕咬起来。 他们挥刀自卫,但是没有用,这群重新活过来的怪物不知道疼痛,根本杀不死,依然如潮水般扑咬过来。 就这样一传十,全须全尾活下来的刺客只有四十来人,大门已经被嗜血怪物堵住了,只得跑回去后门厨房出路。 毕竟后门厨房只有正德帝一个怪物,前门已经有接近二十个人了! 听到后方逃窜刺客的尖叫声,“空心人”愈发兴奋,放过了白术,转身扑向刺客群。 白术乘机拉着沐朝夕撤退,从墙角绕道去了火墙后面的厨房,隔火观战。 后有群狼环视,前有“空心”拦路虎,刺客们快崩溃了,纷纷拔刀劈砍,一群人上去围攻空人心。 乱拳打死英雄汉,何况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死士,其中一人误打误撞砍掉了空心人的头,空心人倒地不动了。 第一个吃到螃蟹的刺客大喊:“大家莫慌!头部是怪物的弱点!咱们跟这群怪物拼了!” 这四十来人都是死士,本就不弱,听到此语,方知怪物并非不可战胜,自行变阵,两三人为伴,合力对付追过来的十来个旱魃。 白术和沐朝夕这两个渔翁透过厨房窗户看鹤蚌相争。 白术说道:“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出白府,万一此人被咬,将祸患无穷。待会分出胜负,你要过去收拾残局。” 其实就是捡漏。 亲眼目睹惊变的全过程,沐朝夕并非迂腐之人,晓得这群旱魃的危险,说道:“你放心,大门已经被我锁死了,这群旱魃看起来不太聪明样子,应该不会开锁。” 白术很惊讶:“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锁?”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这个……因为我已决定离开北京,变卖了差不多所有家当,连箱笼都买了,只剩几个铜锁。 沐朝夕顿了顿,叹道:“一言难尽——你为什么要偷盗正德帝的龙体?” 白术想了想,也叹道:“一言难尽啊。” 两人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这时火墙外头也分出了胜负——刺客或被咬,或与旱魃同归于尽,或变异,最后剩下十来个旱魃,已经没有活人了。 沐朝夕低声说道:“我们需要躲起来,厨房有没有密室?凭我一个人是无法打过十几个怪物的。” “没有密室。”白术指着隔壁柴房,“你没发现这些怪物畏光,不敢靠近火墙吗?我们有足够的柴火熬到天亮。” 两人各自搬着一捆草给火墙加燃料,果然,怪物果然像野兽一样不敢靠近火光。 沐朝夕说道:“似乎挺有效果,只要不下雨,我们今晚就能逃过一劫。” 白术往火墙里扔一截木头,“北京都快一个月没下雨了,不可能那么巧今晚下。” 话音刚落,乌云遮月,夜风蓦地停止了,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霎时地面如同白昼,闪电的强光刺激着旱魃抱头倒地嚎叫,叫声和三声炸雷和在一起。 哗啦啦! 下起了暴雨,暴雨几乎瞬间将火墙浇灭,腾起一股白烟! 没有了火墙的阻隔,他们就像蝗虫一样朝着厨房冲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章 一个粗陶烧制的大米缸上头用楷书写一个“满” 沐朝夕拉着白术的手逃进厨房,关上门,隔着薄薄的门板,屋外的敲门声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旱魃奔跑的速度太快了,大长腿沐朝夕估计勉强跑个平手,但是他体力有限,旱魃却是无限。 白术就更不用提了,身娇腿软,三步之内必被扑倒撕咬。 所以两人目前只能死守厨房。 沐朝夕凭着蛮力,将碗橱推倒在门后,暂时抵挡一阵子。 然而十几个旱魃的力气太大了,不要命(本来就没有命)似的往门上撞击,门框上的灰尘随着震动散开,落下,这扇门即将承受不住了。 沐朝夕堵门的时候,白术将火把浸在油里,准备迎接旱魃的攻击——她不知道火把能够撑多久,但她总不能在室内点火堆,除非她想被烧死熏死在这里。 白术说道:“就你乌鸦嘴,非要说下雨。” “你也说了。”沐朝夕用身体撑住碗橱,此时一只旱魃的手已经从大门缝隙里伸进来了! 和前夫吵架十年,早就练出了话里挑漏洞的本事,白术说道:“你是先说的。” 昨天曲折的经历,涉世未深的沐朝夕尝到人间险恶。 近墨者黑,沐朝夕学会了官场精髓——一出事就甩锅给别人,推卸责任的本事,说道: “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是谁偷了龙体?是谁把龙体藏在白府?外头的空心怪物是谁咬的?” 白术不说话了。 方才沐朝夕投掷长刀,贯穿空心人,如今身边的武器只有一炳砍头的短刀,白术点燃火把,找遍厨房,寻到的武器有菜刀、锅铲,以及一根烧火棍。 都不堪大用。 一旦旱魃破门,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沐朝夕说道:“你别浪费时间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把铜锁,扔给白术,“你从后门先跑,然后把后门锁死,能跑多远跑多远,找个地方躲起来,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白术接过铜锁,“我把门锁死了,你怎么逃出去?” 到时候沐朝夕会成为十几个旱魃的夜宵。 沐朝夕涉世未深,虽然屡经现实的打击,但心还没黑透,他还有种朴素的观念——睡都睡过了,身为男人,总要负责。 作为一个欠了小摊主二十文豆腐脑油条钱都记在心里念念不忘、有借有还的小人物,沐朝夕多少是有底线的。 与其两个人同时葬身在怪物之口,不如让白术从后门跑出去,再把门反锁上,拖延旱魃破门的时间,虽不能保证她能逃走,但至少让她有一线生机。 至于自己…… 沐朝夕说道:“我决定拿着短刀和火把与怪物们拼一把,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摔破油罐,点燃厨房,和怪物们共归于尽。我就是烧死也不愿意变成这种死不了的怪物,到时候还请白司药将我的骨灰送到南京,落叶归根。” 这时怪物们已经从门缝里伸出三只胳膊,惨白的手指几乎要抓到沐朝夕的后脑勺。 沐朝夕反手就是一刀,将三只胳膊一起斩断。 鲜血喷涌,速度足足飙到八十迈。 白术没想到沐朝夕会自我牺牲,她第一次正眼看这个无知者无畏的新手锦衣卫,首次注意到他扁平的后脑勺。 白术说道:“你放心,我会辨认出你的尸骸,脑袋和切菜板一样平的人不多。” 因后脑勺太过扁平而得了“沐大脑袋”的外号,沐朝夕心想老子都和你睡过一晚了,难道只有一个扁脑壳让你记住吗? 他继续堵门,吼道:“我谢谢您咧!快走!” 十五岁进宫当女医,把婚宴变成鸿门宴除掉刘瑾,为老师谈允贤复仇,白术绝非优柔寡断之人。 复杂的身世以及曲折的人生,她甚至有些冷血凉薄,她放弃了沐朝夕,从后门跑出去,将铜锁挂在门栓上,正要锁门,屋檐下大风裹着暴雨淋向她的颈脖。 白术打了个激灵,一记闪电刮破夜空,也点亮了她的大脑。 听着厨房前面旱魃们咚咚的撞门声,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多年行医经验,一个大胆的推测在脑海里形成。 她抽出门栓里的铜锁,打开后门跑进厨房。 这时旱魃已经把前门撞得半开了,一个旱魃探出了上半身,沐朝夕一刀将其斩首,“你又回来干什么?还不快跑!” 沐朝夕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一喜。一夜夫妻百日恩,白司药并非那啥无情,她还是在乎我的。 白术拉着沐朝夕的手,“你跟我一起赌一把,或许我们都有活下来的机会。” “什么?”沐朝夕不敢信。 白术说道:“开门,让怪物进来,我们跑到外面暴雨中。” 沐朝夕:“你疯了!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白术:“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就信我一次,反正你也没得选。” 沐朝夕看白术如此自信,决定赌一把,说道:“你速度慢,你先跑出去,我随后就到。” 白术二话不说拔腿就跑,等她出了后门,沐朝夕一咬牙,迈开大长腿就逃,身后的门板几乎同时被十来个旱魃推倒,哐当一声巨响,砸在地上格挡的碗橱上。 沐朝夕跑出后门,白术配合默契,随手关门,上锁,两人一起跑到暴雨中。 沐朝夕蹲在地上,拍了拍背,“上来!我背你跑!”就你那速度,乌龟都比你快。 但是背上一直空空,白术没有趴上来。 沐朝夕回头一看,差点当场气绝:白术居然回到厨房后门屋檐下了! 一瞬间,沐朝夕真想撂挑子不管了。 那也只是一瞬。 沐朝夕无奈,跑去拉白术离开,刚到屋檐下,白术对着他嘘声,压低声音说道:“你听见没有?” 沐朝夕一手握刀,一手拉着白术的手腕,“老子什么都没有听到,快跑。” 白术说道:“那群怪物没有追过来撞后门,厨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沐朝夕刚才愤怒又紧张,外头又雷雨交加的,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沐朝夕看着后门门栓上的铜锁,纹丝不动,确实没有怪物撞门。 这就奇怪了,明明刚才撞前门的时候撞得地动山摇,一个碗橱加一个沐朝夕都扛不住。 厨房里头发生了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走到厨房的窗台前,用刀轻轻划开窗纱,借着闪电往里头看: 他们看见,泛黄的春联还残留在墙上,依稀可见几个字“岁岁平安”,一个粗陶烧制的大米缸,上头用楷书写一个“满”字(注1)。 大米缸旁边还有一缸去年酿造的豆瓣酱。 十来个怪物纷纷抱着脑袋,有的钻进碗橱里,有的跳进米缸里,还有的往生火用的稻草堆里钻,顾头不顾腚的露出下半身,反正他们已经死了,不需要呼吸。 最神奇的是钻进大米缸的那位,倒栽葱一般将上半身插进米缸里,双腿还直愣愣的朝上,好像在米缸里栽了一棵人形的树木。 沐朝夕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一个醒不来的噩梦:“这……是为什么?他们怎么不动了?难道他们像得道成仙,即将飞升的仙人一样怕打雷,遭遇雷劫?” 事实证明了自己的猜测,白术说道:“我从来不信鬼神仙人,我只信医学。狂犬病有两个典型特征,第一是畏惧强光,白天不能见太阳,就像传说的鬼一样。第二就是害怕水,甚至听到流水的声音都会瑟瑟发抖,所以狂犬病外号叫做‘惧水病’。” “这群怪物就像得了狂犬病的死尸,同样通过撕咬传染,也害怕强光,方才我想他们是否也害怕流水,所以回来带你走,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他们刚才疯狂的撞门,不是要咬我们,而是逃避雨水,寻找干燥的地方,把头塞进一切隔绝水声的地方。” 感谢白司药救命之恩! 逻辑鬼才沐朝夕说道:“原来如此,怪物钻进米缸和稻草堆,没有一个钻进豆瓣酱缸里,因为他们怕水啊。” 不过,沐朝夕看着厨房米缸里倒竖的怪物,心有余悸,说道:“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快,万一——” “闭嘴!”白术捂住沐朝夕的嘴巴,“可不能第二次一语成谶了,沐乌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章 请问你的乌鸦嘴是请过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吗 白术话音刚落,刚才黄豆大的雨点迅速瘦身,变成了大米的体型。 沐朝夕站在窗户屋檐下,用手接雨点,有些心虚,开始甩锅,“这不关我的事哈,夏天的雷阵雨就是这样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白术说道:“请问你的乌鸦嘴是请过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吗?” 太他妈灵了。 雨点从大米瘦身到了小米。 雨声越来越小了。 白术灵机一动,想起山东曲阜道士烧旱魃的法子,说道:“乘着怪物还不敢出来,我进去往他们身上浇上灯油,连同厨房一起烧掉。” 雨停了,就不会浇灭火焰,又可以用火的手段对付旱魃。 水火无情,可不仅仅是对活人而言。 怪物也是如此。 “一人做事一人当。”沐朝夕拿出火折子,“我来烧,万一——呜呜。” 白术捂住他的嘴,将“万一你点燃怪物的时候雨停了,怪物苏醒了怎么办”给封死在咽喉里。 或许沐朝夕的嘴巴真是开过光的,他的话头被白术掐断之后,果然没有灵验。 沐朝夕顺利的浇油点火,关上门的瞬间,雨珠儿骤然而至,还刮起了凉爽的穿堂风。 骤雨初歇,加上大风助力,厨房里到处都是柴草木炭等易燃物,很快就成一堆体型庞大的火焰山。 房梁坍塌,将这群怪物压在地上烧,再也不能横行霸道了。 两人隔得远远的都能听见火焰山传来牛魔王般痛苦的嚎叫。 这群怪物似乎很怕火,吼了几嗓子之后就停歇了,只听见噼里啪啦的火烧之声。 今晚太过刺激,比三年前保护南京,攻打宁王叛军的战场还要惊险,沐朝夕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死里逃生,他从未想过会和一个身娇腿软的女人并肩作战。 她似乎连杀只鸡都困难,但是她又如此的强大,有头脑、有官职的女人果然不一样。 想到根本想不起来的初夜,沐朝夕的虚荣心和征服欲大大的得到了满足。 雨水浇透了两人的衣服,衣裙贴在身上,沐朝夕的细腰翘臀大长腿显露无疑,白术身形更显单薄,她的胸还没有沐朝夕大,好像在十四五岁身体正在发育要长开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就像一朵花,从花骨朵到即将绽放,停留在半开未开之时,然后时光停滞了。 正因如此,她看起来很显小,和真实年龄不符,娇躯在凉风下瑟瑟发抖。 萝莉身御姐心,白术长的太有迷惑性了。 沐朝夕好了伤疤忘了疼,心生怜意,说道:“你去换一身干衣服,小心着凉。” 白术换了衣服,还扔给沐朝夕一套干净的衣服鞋袜,“快穿,我们还要去找龙体,我记得他被你的盾牌打断了腰椎,在地上爬行,现在不知道躲那去了。” 沐朝夕捧着干燥的衣物,心下五味杂陈,起了个邪恶的念头,“你屋里为何有男人的衣服?” 难道,不止我一个……她不止一次夜里觉得空虚寂寞冷。 白术无语片刻,讽刺道:“大概是因为我有一个十四岁儿子的缘故?” 牛二,白术和麦厂花的义子。 父母离异后,选择跟着义母生活。 一个体重约有一百八十斤、一个人独闯贼窝,单挑五十几个小偷的重磅拖油瓶。 沐朝夕遂闭嘴,穿上了拖油瓶的衣服。 换装完毕,十六的圆月重新从乌云里钻出来,两人打着灯笼去寻找爬行的龙体。 可是白府那么大,大雨将爬行拖曳的痕迹都冲跑了,怎么找? 白术说道:“我们引龙出洞,我站在空地上弄出声音,把龙体引过来,他爬得慢,到时候你一刀砍掉他的头。这东西太可怕了,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隐患。” 沐朝夕第一次是不敢向龙体动手的,但是经历后面的惊魂后,他同意白术的决定,纵使亵渎龙体,也要砍下这一刀。 地上到处都是无头残肢和散落的武器,沐朝夕找到了丢失的祖传长刀,白术捡起两把长剑,敲击剑身。 兵器发出清冽的脆响,但是声音不够大,敲了好一会都没动静。 沐朝夕说道:“要是有把唢呐就好了,那东西一吹,估摸整个窦家村都会醒。” 白术说道:“乡下地方,没有红白喜事,谁会没事养个乐匠在家。” “我来试试。”沐朝夕摘了两片柳叶,擦干,放在唇边,第一片吹破了,换到第二片,响了。 柳叶这种天然乐器穿透力不错,沐朝夕气息长,成功的引起了钻进凉亭石桌下躲避雨声的龙体的注意。 哗啦啦! 龙体像一条半身不遂的蛇,在石板路上缓慢爬行,雨水洗濯了龙袍上的鲜血,背脊上五爪缂丝金龙在月光下散发灿烂夺目的光芒。 这是一条任人宰割的死龙了。 沐朝夕停止吹奏,拿起了长刀,正要挥刀。 “且慢!” 长刀在半空停止。 搞什么?沐朝夕侧身看向白术,顿时一怔: 此时白术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泪水珍珠般滚落,她右手捂着胸口,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 为了记住龙体最后的容颜,白术跪俯于冰冷的石板路上,双手撑地,看着朝着她爬过来的龙体,喃喃说道: “我发誓,我一定会查清真相,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我都会找到把你变成这种不人不鬼怪物的东西。” “但愿……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白术和龙体做了最后的告别,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动手吧。” 沐朝夕:“你不忍心,就转过去。” 白术倔强的摇头,“不用,我受的住。” 沐朝夕再次挥刀,刀锋的寒光比月光还冷,龙头咕噜噜滚到路边的草丛,身体也停止了爬行。 白术用一块红布将龙头包裹起来,打结的时候,泪珠再次滚落,一滴滴在红布上晕开,看得出她正在努力的控制住情绪,背脊的肩胛骨从单薄的夏衣里凸出来,就像两扇翅膀,在夜风中剧烈的颤抖着。 她是如此的悲伤,嘴上却很平静,“我力气小,劳烦沐千户带着龙尸,跟着我一起将龙体投进火场焚化。” 火场就是正在燃烧的厨房了。 白术提着龙头,沐朝夕抓着龙腿,拖着龙尸,两人朝着火山而去。 轰! 蓦地,白府大门被人撞开了,一彪人马蜂拥而入,他们提着水桶等物,大呼救火! 他们京城外城驻扎在左安门的大明守军,离五里屯窦家村隔着广袤的农田和一个大湖,距离很远,但是在左安门城墙哨所站岗的士兵发现远处一块地方火光冲天,在黑夜里简直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是如此的显眼。 正是东厂和锦衣卫都吩咐过要重点关照的窦家村白府方向! 左安门驻军连忙派出轻骑兵去救火。 当他们撞开大门,跑到火场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白府里随处可见被斩首的残肢!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一男一女,女的提着圆溜溜的布包,不晓得里头装着什么,但是男的双手拖着一具无头尸。 无头尸穿着金光闪闪的五爪缂丝龙袍,在月光和火光下清晰可见。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分明是皇帝的衣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章 老子信了你的邪 救火的驻军将两人团团围住。 沐朝夕心想:捉奸在床?不对。捉贼拿脏?不对。 这分明是人脏并获,连同伙都一并捉了。 我是谁,我在那里,我在干什么? 我前天晚上还在西安门看大门,忠于职守,今夜怎么鬼使神差做了要诛九族的祸事? 沐朝夕扔掉龙足,双手高举,抓起腰间的象牙牌,做投降状: “各位,我是锦衣卫千户沐朝夕,有牙牌为证,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你们听我解释,一群刺客杀了锦衣卫闯进白府强抢龙体,但是龙体得了狂犬病,见人就咬,被咬的人也发疯咬别人,挖出心脏也无法阻止,只要砍掉他的头才能停,不信你们可以看地上的尸体,能找出个有头的算我输——不,算我说谎!” 此时的白府简直是地狱,个个死无全尸。 但是眼前一幕太过血腥诡异,虽说眼见为实,但没有一人相信沐朝夕的理由。 人类本能对未知充满恐惧,不敢面对现实,选择逃避。 众人吓得双腿打颤:“胡说八道!那有死人得狂犬病的?” 在京城混的官员无论文官武官,都擅长甩锅,领头人一看龙袍,心道不好,赶紧推卸责任,说道: “白府私藏龙袍,这是谋逆之罪,目前不知龙袍来源,是否和白司药有关,但我们右安门驻军只负责城防,查案不归我们管,白司药,沐千户,今夜得罪两位,我们先将两位关押,封锁白府,等待东厂和锦衣卫过来接手。” 这个领头人很有水平了,京城传闻,正德帝诈死,云游四方,很多人相信这事真的,因为正德帝以荒唐贪玩出名,他南巡一年多不肯回京城,在外头放飞自我,回京城三个月就暴病死了,可能贪恋江南温柔乡之地,乐不思蜀,干脆诈死不干了。 但是新帝嘉靖帝继位,都当了一年皇帝,正德帝玩够了想要回来,也要新帝肯让位不是? 如今白府突然夜里起火,尸横遍野,还出现一具穿着龙袍的无头尸首…… 难道是二龙相争?一龙被斩首? 这不是我一个小人物敢过问的,领头人遂以“私藏龙袍”的罪名将两人关押。 领头连包裹着龙头的红布包袱都不敢拆开看! 就怕里头是他预料的东西。 没看见,不知道,没听过,老子只晓得白府有个穿着龙袍的无名尸。 管他是那条龙,反正都是老朱家的龙,我只是个打工的。 白术见领头人无视沐朝夕话里的“龙体”,只说私藏龙袍,便知领头军官不想惹麻烦的意思。 她将红布包袱交给军官,低声道:“听我一句劝,不要企图灭火,小心引火烧身,火里有你永远不想面对的东西,一旦见到,你会后悔莫及。” 白司药效力宫廷十年,她还是麦厂花的前妻。 军官心惊胆战的接过包袱,“你们十个进城报信!你们这一队去守住前后门户,你们去外头巡逻, 剩下的十人一队,搜索白府是否还有活人!” 众人领命。 有那没眼色的一根筋士兵提着水桶问:“大人,不灭火了?” 灭火灭火灭个鸟火! 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军官板着脸,“都快烧完了还灭个屁,滚。” 军官是个谨慎的人,将白术和沐朝夕分开关押,以防串供。 此时已到了下半夜,两人累极,却毫无睡意,各有心思。 白府在城中村东南角,城中是天子脚下,这里顶多算是天子的脚皮,从脚皮到天子之间距离遥远。 而且京城夜间宵禁,城门紧闭,要进城需从城头吊下去的箩筐做的人肉升降机上去。 京城夜里一个个街坊的坊门都是关闭的,设有路障和巡逻军,每过一道关卡,都要检查通关文书和号牌,真是道阻且长,等传递消息的士兵到宫门时,天都快亮了,预备上朝的大臣也开始列队进场。 嘉靖帝三更才睡,天没亮就被太监叫起来:“皇上该起了。” 嘉靖帝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需要睡眠的年纪,但是作为一个庞大帝国的帝王,他是没有资格赖床的。 睡眼惺忪的洗漱,换上明显宽大、不合身的龙袍,嘉靖帝正要去奉天殿早朝,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求见。 张佐必定有急事,否则绝对不会在早朝之前赶过来。 嘉靖帝对张佐很是恭敬,说道:“老伴坐着说话,先喝杯热茶。” 张佐是嘉靖帝的老伴。 此时老伴不是伴侣的意思,而是皇帝或者藩王对陪伴过父亲读书的老太监一种尊称。 明朝宫廷太监势力从正统朝的王振开始得势,从此女官六局一司体系归于沉寂。司礼监挑选聪明伶俐的小内侍去内书堂读书,自行刊印教材,由翰林院学士们对小内侍进行魔鬼训练,学习强度相当于现在的衡水中学。 学成之后,将成绩优异者分配给各个宦官机构当“写字”,慢慢晋升,有的给小皇子们当伴读。 一旦指定给某个皇帝,就是终身效忠,绝无一心,荣辱与共了,这些优等生比皇子要大几岁,所以皇子把他们叫做“大伴”。 张佐就是嘉靖帝的父亲、兴王朱祐杬的大伴。在成化年间就跟着兴王,陪伴在这个不受宠的藩王身边,感情深厚。 兴王就藩安陆,张佐也跟着小主人一起去了兴王。 兴王短命,四十三岁就死了,死时托孤,将年仅十二岁的世子朱佑樘托付给张佐。 张佐是兴王的大伴。 那么按照辈分,兴王的儿子嘉靖帝就叫他老伴。张佐就像嘉靖帝的半个父亲。 宫里有四大太监,只有御马监的麦福是经历了成化、弘治、正德三朝的老太监,宫里的地头蛇。 其他三个,东厂厂公鲍忠、执掌御用监的黄锦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都是嘉靖帝从湖北安陆潜邸兴王府带来的旧人。 但这三个太监,只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被嘉靖帝尊称为“老伴”。 而张佐在成化朝内书堂读书时,现在执掌御马监的麦福就是他的同学,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所以大明嘉靖朝的官宦集团是以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为首,御马监麦福,东厂鲍忠,御用监黄锦三足鼎立的格局。 老伴张佐屏退众人,和嘉靖帝说了昨晚白府惊魂,并拿出一个匣子,“东厂鲍忠和麦福、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此时都赶往白府封锁消息去了,这个匣子没有人敢打开看,请陛下亲自动手。” 谁都不傻,都不敢担当这个责任,匣子里红布包裹从白术打个死结开始,无人敢碰。 这不是龙头,这是个炸/弹,谁碰谁死。 从左安门小军官、到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到东厂麦厂花麦穗、到东厂厂公鲍忠、一层层往上头甩锅,一直甩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这里,张佐是谨慎的人,他也不敢碰啊,直接呈给小皇帝。 嘉靖帝双手颤抖,打开匣子,几次解开红布死结都未遂,由于太过紧张,死结越来越紧,张佐递过一把剪刀。 嘉靖帝剪开红布,正好和堂兄正德帝苍蓝色的眼珠打了个照面。 是他,是他,就是他! 不管怎么样,死了总比活着好! 嘉靖帝心中大喜。 嘉靖帝毕竟年纪还小,有些沉不住气,“朕这就罢朝,去白府看余下的尸身。” 他有些不放心。 老伴张佐劝道:“皇上,您自打登基以来,上朝风雨无阻,勤政爱民,百官臣服,万民景仰,岂能无故罢朝?” “何况,此事不能泄露,万一有人怀疑皇上突然罢朝的原因,查到白府之事,就不好收场了。皇上正常上朝即可,下朝之后,奴婢秘密安排陛下微服去白府。” 嘉靖帝说道:“还是老伴考虑的周到。” 嘉靖帝应付完早朝,秘密去了白府。 白府残缺的尸骸已经被东厂和锦衣卫收拾干净了。 嘉靖帝不来,谁都不敢提审白术和沐朝夕,一句话都不敢问,就怕他们说出什么要命的秘密。 只有麦厂花送了些吃食给白术,离异夫妻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见面就吵,两人坐在一起默默吃了顿早饭。 嘉靖帝来了,开始提审白术和沐朝夕。 嘉靖帝问白术:“你为何偷盗龙体?” 白术昨晚一夜未睡,大战丧尸,此时身心俱疲,她推了推了鼻梁上的玳瑁腿眼镜,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道:“因为我疯狂的迷恋他,爱他。我得不到他,就偷了他的尸身聊以藉慰。” 麦厂花和沐朝夕齐齐翻了个白眼:老子信了你的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章 大明好前夫 所有人都看着麦厂花,并脑补他头上多了一顶绿帽子。 当事人麦厂花却淡定的很,好像白术说的只是今天天气真热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情。 居然敢亵渎龙体…… 她对断头的死龙到底做了些什么! 活龙嘉靖帝是个还没结婚的十六岁小处男,脸皮薄,闻言有些端不住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还是奶兄陆炳出马解围,威胁白术:“你不要浪费皇上的耐心,皇上宽厚仁慈,平心静气的问你,给你机会解释,你非要胡说八道,往男女之事上瞎扯。” “先帝荒唐,喜欢人/妻甚至孕妇,你长得好看,又是人/妻,若和先帝真有什么,怎么可能生前勾搭不上,到死了偷了龙体暗自亵渎?” 陆炳说的都是大实话。 在女人的口味上,正德皇帝和三国时期的曹操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德帝甚至更加重口味一些,连孕妇都不放过,养在豹房里享乐。 麦厂花头上的绿帽子的颜色淡了些。 被人质疑,白术不慌不忙,指着沐朝夕说道:“轮到你了,你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沐朝夕把昨晚从敲门无人应,发现锦衣卫被杀,到龙体扑咬刺客,他和白术如何联手迎战,火烧厨房,死里逃生的全过程讲了一遍。 沐朝夕指天发誓:“……事情就是这样,如有半句谎言,皇上可立刻将微臣处斩。” 众人听了,像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着沐朝夕。 这个反应正在白术的预料之中,她说道:“现在各位是不是觉得还是我的话比较令人信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比起沐朝夕的雨夜惊魂,白术的痴情畸恋就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 怎么办?我居然觉得白术的话比较可信! 于是乎,麦厂花头上那顶无形的绿帽子颜色更深了呢。 麦厂花说道:“皇上,微臣看沐千户好像太累了,不如先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沐朝夕一夜未睡砍丧尸,此刻双眼一轮黑眼圈,眼白布满红血丝,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好像是失心疯。 相比而言,白术看起来只是憔悴疲倦,精神倒是正常的。 沐朝夕连连摇头,说道:“我没疯,我的话句句属实,不信你们去数一数白府的残尸,都是没有头的。战场上的死人有千百种死法,为何白府的都是没有头的?” 嘉靖帝看向奶兄陆炳。 陆炳点点头,证实沐朝夕的说法。 事发之后,陆炳和麦厂花踏着月色赶到白府,城门小军官将一切都保持原样,一具具尸体要么没有头,要么头颅受到严重的创伤,一剑穿眼的那种,他们也觉得奇怪,就是打仗死状也不会如此惨烈,白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嘉靖帝十五岁登基,接受正德帝留下来的烂摊子,是有些魄力的,在纷乱如麻的线索和白术故意搅局中找到了事情的重点。 嘉靖帝指着龙头问道:“谁砍的?” 白术抢先说道:“是布衣刺客。” 反正都砍头的砍头,烧死的烧死,无人生还,正好栽赃。 白术在宫廷混了十年,甩锅之术炉火纯青。 到底是昨晚并肩战斗过的,沐朝夕有了默契,立刻明白白术的意思,连连点头说道: “龙体复苏之后,见人就咬,咬死的人复活,也是见人就咬,当时场面极其混乱,我乘机拉着白司药跑到假山后面躲避,刺客们挥刀自卫,这群行尸走肉根本杀不死,直到误打误撞砍掉了龙头,发现龙头一断,龙体就立刻瘫软不动了,刺客找到了窍门,后来只攻击怪物头部。” 沐朝夕这番详细的解释其实是说给白术听的,将来不能穿帮。 龙头是白术反复要求要砍,沐朝夕最后执行的,是主犯和从犯的关系。 白术心想:哟,沐朝夕反应挺快。 白术说道:“我们最后一把火点了厨房,返回到庭院寻找龙头,打算将龙头和龙身合体,恰好守军闯门救火,正好看见我提着龙头,沐千户拖着龙身。” 陆炳问:“你打算怎么合体?” 白术:“当然是拿针线缝起来,凑个全尸再火化。” 众人听了,都觉得脖子无端一凉。 陆炳摸着脖子,指着沐朝夕:“你就这样任凭白司药胡作非为?你忘记了你的责任吗?” 沐朝夕说道:“标下没有打算包庇白司药偷盗龙体的行为,打算禀告陆大人的,可是中间发生了锦衣卫被刺客袭击、龙体突然复活咬人,一桩连着一桩,标下被迫卷进去,为了顾全大局,消灭这些嗜血怪物,以免他们跑出去伤害村民,甚至祸害京城,所以标下和白司药暂时放下分歧,先合作灭怪物。” 一问一答,沐朝夕黑眼圈依旧,但是话语里的逻辑是清晰的,不像是失心疯。 而且白术还在旁边佐证——如果两个人脑子都有问题,他们疯的方向怎么可能如此一致? 可若两人说的假话,隔壁屋子里停放的无头残尸又如何解释? 疑点重重,众人正思忖时,一直顶着绿帽保持沉默的麦厂花站出来说道:“皇上,微臣建议先要大夫过来给他们都看一看,精神是否正常。目前活死人一事死无对证、扑朔迷离,但是有两点是确定的。” “第一,是白司药监守自盗,偷了龙体,她自己也承认了——虽然理由匪夷所思的一些,但这个不重要,我们要弄清楚她是怎么偷的,有无同伙。” “其二,这些伪装农夫的刺客是谁派来的?他们如何得知龙体在白府?幕后主使是谁?敢杀锦衣卫,这些人与朝廷为敌,必须把他们揪出来,这个才是当务之急。” 麦厂花有条有理,在混乱中抓住了重点,相比而言,白术偷龙体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毕竟对嘉靖帝而言,死了的正德帝才是最好的正德帝。 嘉靖帝心中暗暗点头,麦福培养的义子就是不一样,疑似被前妻戴了绿帽子都能快速冷静的思考,自家奶兄陆炳却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难成大事。 唉,不争气的家伙,带不动啊带不动。 嘉靖帝只得说道:“查白府刺客一事就交给你们东厂即刻去办。至于白司药偷盗龙体一事,你是她前夫,要避嫌,所以龙体丢失一案就暂时交给锦衣卫审问。” 嘉靖帝还是给了自家奶兄第三次立功的机会,不能把什么都交代东厂去做。 麦厂花领命而去,临走时对陆炳说道:“白司药虽是我前妻,但陆大人一定要秉公办理,千万不能为了我的面子而有所顾忌,实事求是便好,我不会怪罪陆大人的。” 官场的人都不说人话,这话得反过来听:就是陆大人你对我前妻客气点,实事求是,可不能屈打成招,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众人顿时对麦厂花肃然起敬:都戴绿帽了,还护着前妻呢,真是个大明好前夫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章 堕了么 麦厂花去停尸房翻检尸体,看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 嘉靖帝要跟着麦厂花去看那些死状诡异的无头尸,陆炳怕吓着小皇帝,连忙阻止,嘉靖帝瞪了这个不争气的奶兄一眼: “他们抢龙体做什么?八成是大做文章,想要逼迫朕退位,好让幕后主使取而代之。此计不成,必有后招,朕若是连尸骸都不敢面对,岂不是让幕后之人笑话,他们就是欺负朕年幼,动了歪心思,朕好要他们知道,朕,年纪虽轻,但无所畏惧!” 嘉靖帝十五岁从湖北安陆千里迢迢来京城继位,出身小宗旁支,本就在继承上底气不足,小小年纪,就颇有危机感,觉得“总有人想要害朕”。 正德帝无子绝嗣,按照大明的《皇明祖训》制定的继承规则,这种情况下是兄死弟继。 正德帝是独生子,没有弟弟,所以需要追溯到父亲弘治帝这一辈。 所以正德帝一死,按照继位法则,就轮到弘治帝最大的弟弟兴王朱佑杬,但是兴王四十三岁就死了,于是帝王神奇的落在了其嫡长子朱厚熜的头上。 朱厚熜是走了狗屎运才当上皇帝的,因为他当皇帝必须满足两个绝无仅有的条件。 第一,是正德帝到了三十一岁都罕见的没有儿子甚至女儿都没有生一个。 须知古代皇帝十五六岁就结婚了,且后宫用于开枝散叶的嫔妃众多,到三十岁都没有儿子是不可能的。 但是正德帝创造了奇迹,明媒正娶的夏皇后他不碰,偏偏爱好人/妻甚至孕妇,传闻他还有男侍,他甚至粗暴的将专门记录皇帝性/生活的彤史女官的岗位给撤销了,宫中即使有人怀孕,没有彤史的官方记录,孩子也无法保证血统纯正,不会被承认,是个“黑户”。 正德帝似乎有自毁倾向,他这样做实际上是自断子嗣。生殖繁衍是人类的本能,而正德帝似乎偏要逆天而行,跳出这个规律。 第二,也是最最关键的一条,就是正德帝的父亲弘治帝除了他这一根独苗以外,再没有任何皇子甚至公主存在! 所以按照兄死弟继的继承法,正德帝没有弟弟,必须追溯到上一辈弘治帝的大弟弟兴王头上去。 为什么弘治帝只有正德帝一个儿子? 因为弘治帝是史上唯一坚持一夫一妻,且无任何嫔妃的皇帝,后宫独宠张皇后一人。 张皇后在子嗣上很是艰难,生育过两子一女,却最终只有正德帝一根独苗活下来。 为什么弘治帝宁可冒着绝嗣的风险,也不肯纳嫔妃,只守着张皇后一人? 因为弘治帝的父亲成化帝,是个有着严重恋母情结的皇帝。 成化帝独宠比他大十八岁的万贵妃万贞儿。 为了万贵妃大宝贝不受任何委屈,成化帝甚至废了原配嫡妻吴皇后! 但万贵妃身为大龄产妇,生了两个儿子都夭折了,为了固宠,不让其他嫔妃生育威胁她的地位,她一手狠抓成化帝的心,一手狠抓宫廷的计划生育工作,两手都很硬。 万贵妃是个堕胎小能手,知名品牌“堕了么”创始人,后世两部《xx传》里堕掉的孩子,还不及“堕了么”霸道总裁万贵妃的一半。 成化帝某天去内库视察工作,顺便睡了仓库保管员纪氏,一发入魂,十个月后,纪氏生下了弘治帝。 为了保护皇室血脉,成化帝的老伴、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老娘周太后,以及前妻废后吴氏等等联手暗中保护弘治帝。 弘治帝像一只老鼠似的在仓库里艰难生存,七岁都没有剪胎发,一直到成化帝的繁殖欲超过了对万贵妃的爱情,想要儿子了,老伴怀恩等人才一起公开弘治帝的存在。 弘治帝被成化帝承认后,“堕了么”总裁立刻创立衍生品牌——“死了么”,万贵妃就立马弄死了仓库保管员纪氏,给纪氏发了盒饭。 成化帝深爱万贵妃,对纪氏的暴亡视而不见,对外宣称是病死。 年幼的弘治帝得到了皇子的身份,却永远失去了最爱他的母亲,从此留下深厚的心理阴影,得了万贵妃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对嫔妃姬妾等深恶痛绝,认为这是祸害和痛苦的根绝。 所以弘治帝终身只有原配嫡妻张皇后一人,也只有正德帝一个儿子。 所以,嘉靖帝才能从藩王变成皇帝。 但是,成化帝能生啊,生了十个儿子,弘治帝除了嘉靖帝的父亲兴王这个大弟弟之外,目前活着的弟弟还有四个! 所以,嘉靖帝还有四个皇叔压在头上,而嘉靖帝还没有结婚生子,如果嘉靖帝一死,那么皇位就在四个皇叔之间角逐产生。 嘉靖帝现在怀疑派刺客来白府抢龙体的幕后主使是四个皇叔之一,或者皇叔们的儿子们也有嫌疑。 白术只是偷个龙体玩一玩,没有伤害嘉靖帝的利益。 四个皇叔和十几个堂兄弟却是要抢皇位,嘉靖帝当然如临大敌,非要亲自过问不可,相比而言,白术偷龙体都不算事儿。 嘉靖帝静静的看着麦厂花带着几个仵作翻检残尸。 由于天气炎热,四周都摆着降温的冰盆,纵使如此,还是无法阻止尸体腐化,气味简直令人窒息。 嘉靖帝问:“有何发现?” 麦厂花摇头:“目前没有明确的证物指向谁,有些尸体上有明显纹身的痕迹,但是故意被烙铁毁掉,很明显是防止我们通过纹身来查刺客的身份。幕后黑手很谨慎,滴水不漏。” 越是这样,嘉靖帝越是觉得“总有人想要害朕”,说道:“立刻派出东厂密探,严密监视建昌益王府、青州衡王府、沂州泾王府、常德荣王府四大藩王府。无论有无异常,朕要知道他们每天的动向。” 这四大藩王就是都是成化帝的儿子,嘉靖帝目前还健在的四个皇叔。 益王府在江西,青州在山东,沂州在山西,常德位处湖南,真是东南西北全部占全了。 四面埋伏,嘉靖帝觉得压力好大。 麦厂花心下有些佩服这个小皇帝,小小年纪却稳如狗,头脑清晰有条理,说道:“是,微臣这就交代下去。” 嘉靖帝说道:“一事不烦二主,此事就交给你们东厂全权负责。” 论理,这种要命的事情应该派心腹奶兄陆炳执掌的锦衣卫去办。 但是陆炳连连让嘉靖帝失望,他实在不敢把皇位的安危交给奶兄了,还是麦厂花比较靠谱。 陆炳还是先拿审问白司药偷盗龙体一事练练手吧。 然而,纵使如此,嘉靖帝还是高估了陆炳。 陆炳根本不是白术的对手。 按照麦厂花的提议,先派出大夫给白术和沐朝夕检查身体和精神是否正常。 三个大夫轮流会诊,得出一致意见:白术和沐朝夕没有疯,沐朝夕有些皮外伤,白术身子有些虚,似乎是从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需要静养。 陆炳命人熬了参汤给白术补一补。 白术不肯喝,“虚不受补,大暑天的喝参汤,除了出一身虚汗,一点用都没有。” 陆炳磨得没脾气了,咕噜噜自己端起来一饮而尽,“我不想动粗,你快说,为什么偷盗龙体?你是怎么偷的?同伙是谁?” 白术:“因为我暗恋——” “停!”陆炳说道:“说真话,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我一定会为你求情的。” 白术说道:“好吧,因为我怀疑正德帝死于非命,身为宫廷女医,弄清真相是我的责任。其实龙体早在宫里入殓之后,就被我偷偷打开棺材,装进医箱里,由小宦官们抬走,当天与麦厂花离婚,同时离职,离开宫廷时混在行李里运到白府了。” “以我的身份,没有人敢检查我的行李,当时北京三月倒春寒,大雪纷飞,龙体因而没有腐烂,也没有变异。” “所以棺椁从宫里抬进护国寺时,里头本来就是空的,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为了澄清谣言而私自打开棺材检查,一般人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确实太蠢了,搞得现在骑虎难下,陆炳小脸一红,说道:“你既然忠于职守,想找出先帝死因,为何不与麦厂花商量,非要冒险偷盗尸体,犯下重罪呢?” 白术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陆炳:“陆大人,先帝一死,按照《皇明祖训》上的继承法则,第一顺序继承人就是现在的皇帝。如果我和按照你说的去做,就是告诉我的前夫,我怀疑先帝是被新帝害死的,我这是害他。他是个阉人,他还那么年轻,还要在宫廷当值,为新帝卖命,我不能连累他。” “不能因为我的疑心而害了麦公公,麦厂花,还有我干儿子,所以,我选择离婚,离职,远离宫廷,慢慢调查先帝的死因。” 陆炳还是不解,“你不想连累麦厂花,刚才为何胡说八道,说你疯狂迷恋先帝,给麦厂花戴绿帽子?” 确认过眼神,陆炳是个白痴。 白术说道:“当时那么多人,皇上也在场,我不编瞎话,难道说实话,当众告诉所有人,包括皇帝,说我当年怀疑皇帝杀了先帝?我偷个龙体而已,我又不想找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章 影子游戏 白术三言两语,陆炳就落入了白术的套路,被牵着鼻子走了。 陆炳又问:“既然如此,你现在为什么敢跟我说你怀疑皇上杀了先帝?这种大逆不道之词,你就不怕连累了麦家吗?” 白术简直要为陆炳的“机智”鼓掌了,说道:“原本我是怀疑皇上的,所以在护国寺地宫里演戏,但是昨晚一群刺客闯进我的宅邸杀了锦衣卫,企图强抢龙体,如此一来,这刚好证明皇上是清白的,纵有幕后黑手,也是另有其人啊。” 陆炳一听,的确是这么回事。 陆炳说道:“幸亏你后来悬崖勒马,否则,你这大逆不道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白术举天发誓:“我只是非常短暂的怀疑过,我现在和你一样,对皇上坚信不疑。” 终于有眉目了。 陆炳松了一口气,起码他凭本事解决了一件事——龙体消失之谜。 陆炳走笔如飞,写下口供,白术签字画押。 接下来,要问第二件事情。 陆炳问道:“你把龙体偷到白府,有什么发现吗?” 白术交代道,为了保鲜,龙体一直藏在冰窖里,她打算解剖龙体,寻找死因。 那时候是四月初,天气暖和了,她把龙体吊到地窖二层,等待自然解冻之后开膛破肚。 但是解冻之后,她发现龙体自行活动了。 先是冰块覆盖最少的手指头,然后是脚,最后龙体睁眼眼睛,从木床直愣愣的坐起来。 她是个大夫,面对如此超自然的现象,她是比较冷静的,确定以及肯定龙体死的透透的,不可能死而复活,所以她没有冲动的跑过去问“你没事吧”,而是远远的走开观察。 龙体从床上下来,先是步履僵硬,而后狂暴如兽,向她扑过去。 但是龙体双手双脚都绑着铁链,以方便从冰窖吊到地窖,所以无论他如何扑,都碰不到白术。 白术将龙体引到陷阱,直接从窟窿里掉进冰窖,龙体先是依旧挣扎,但是随着体温降低,龙体就像冬眠的蛇一样,也陷入了“休眠”,一动不动。 白术说道:“那段时间我翻遍医书和各种志怪关于行尸走肉的记载,最早是在《山海经》的女魃,是不死之身的活死人,每逢旱季,必是女魃作怪,所以女魃俗称为旱魃。民间也有打旱魃的习俗,一到旱季,找到坟头有青草的新坟,如果挖掘出来的尸体不朽,栩栩如生,这就是旱魃,斩杀焚烧旱魃,旱情消失,立刻下雨。这是民间乞雨的一种方式,在山东境内盛行。” “我不信鬼神之说,觉得一定是中了什么毒物所致,这大半年以云游的名义四处走访,其实都是市井传闻或者游记里提过有旱魃这种怪物出没的地方,但是没有收获,基本上是骗人的,或者只是得了狂犬病的病人。” “唯有山东曲阜的行商父子死亡是唯一可用的线索,但是,我来迟了一步……” 白术将行商父子最后被道士以旱魃的名义烧掉祭天乞雨一事讲给陆炳听,“现在事情已经被捅破,我无法再隐瞒下去,而且确认皇上是清白的,我想和你合作,一起查清楚是谁害了先帝,把先帝变成怪物的。幕后黑手既然敢对先帝动手,那么他也迟早会对现在的皇帝下手,如果陆大人把真凶揪出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昨晚雨夜惊魂,白术知道她早就被幕后黑手盯上了,想要弄死她,为了自保,加上寻找真相,白术索性和盘托出,寻求合作,毕竟大家都有同样的敌人。 陆炳越听越玄乎,“你和沐朝夕的行尸走肉一说,死无对证,而且刺客一事,皇上已经交给东厂去查了,我们锦衣卫不能半路截胡,无权过问。” 白术晓得陆炳越是连连挫败,就越是想立下大功让嘉靖帝刮目相看,她利用陆炳贪功心急的心理,怂恿道: “陆大人是皇上的奶兄,自幼就陪伴皇上长大的,陆大人关心皇上的安危有什么错?难道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东厂,你就真的放手不管了?” “这是不能。”陆炳立刻说道,“我的命都可以给皇上。” “这就对了嘛。”白术说道:“刚才大夫也说了,我脑子是正常的,我没有疯,何必编这些疯话骗你。涉及皇上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排除一切隐患,你说是不是?” 陆炳点头,问:“我要怎么做?” 白术说道:“派人去摸清山东曲阜那对父子的底细,他们籍贯何处、家族如何、有无仇家、有无隐疾,先帝和区区一个扬州行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出现同样的病症,我不信这只是巧合。东厂查刺客,你们锦衣卫暗中查行商,说不定你能走在东厂的前面呢。” 白术疯狂给陆炳画大饼,描绘了陆炳另辟蹊跷比东厂快一步查到真相,不服嘉靖帝所望的景象。 一个经常不及格的突然考了满分,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陆炳心下痒痒的,还是有些犹豫,“你说的太玄乎了,我无法完全相信你。” 白术说道:“你派出手下暗探去查,反正不是你亲自动手,若真有发现,功劳是你的,若无功而返,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好像是这么回事。 陆炳动了心,“好,我这就吩咐下去,这事只能你我知道,不能告诉其他人。” 这样就没什么惊喜了。 白术点头,“合作愉快。” 她心里也没底,现在她鼓掌难鸣,先使出利益捆绑这招,先把陆炳绑在她这艘风雨摇摆的船上再说。 白术累极,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前夫麦厂花不请自来,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 夕阳西下,将他的剪影温柔的投射在白术身上,麦厂花的虚影和白术的实体贴合在一起。 麦厂花玩起了幼稚的影子游戏,他伸出右手,动了动如竹节般纤长有力的手指。 手影也跟着动起来,在白术的睡颜上下游走。 隔着空气,麦厂花的手掌似乎也能感受她脸颊的温暖,冷淡的眼神开始有了温度,好像被夕阳点燃。 白术的眼睫毛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麦厂花立刻转动身体,面向墙壁,眼神的温暖立刻“嗖”的一下收进眼睛里,藏得严严实实。 白术伸了个懒腰,似乎对麦厂花不请自来司空见惯了,前夫前妻日常讽刺互怼: “你对着一堵白墙看什么?麦厂花还有主动面壁思过反省的这一天?啧啧,今天太阳从东边落下来的吧。” 麦厂花转过身来,罕见的没有和她吵架,“我在看陆炳的脑子。” 白墙,白痴。 陆炳的脑子就像白墙一样空无一物。 十年夫妻,白术立刻懂了麦厂花的意思。 白术被逗乐了,噗呲一笑,想想不对,这不是她这个离异前妻应该有的反应啊,遂收敛笑容,强行板着脸,“背地讽刺别人很有趣,哦?” 麦厂花第二次忍住,没有回怼,脾气好得让白术怀疑人生:这莫非是个假厂花? 麦厂花终于开口了,语气很柔和:“去年你突然提出离婚,是因为你盗取龙体,不想连累我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章 漏网之尸 其实早上麦厂花和陆炳赶到白府,看到遍地残骸时,心中就猜出了大半。 当时人多眼杂,麦厂花不好说什么,只是提着食盒和白术坐在一起默默吃顿早饭,没有开口指责或者吵架。 十年夫妻,一切尽在不言中,都在饭菜里了。 能够默默吃在一起,意思就是不管发生什么,我会站在你这边。 哪怕你偷盗龙体,哪怕你闯下大祸。 正因如此,白术醒来后连续怼他,他“骂不还口”,罕见没有吵架。 白术的确不想把麦厂花卷进来——她宁可和陆炳合作,把山东曲阜道士烧旱魃之事告诉陆炳。 白术摸向枕边,拿起眼镜,刚才是“雾里看厂花”,因为太熟悉彼此了,摘下眼镜,十步以外六亲不认,麦厂花是唯一她不戴眼镜凭感觉就知道的人。 “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白术拿着一块软布擦拭镜片上的浮灰,说道,“十年前你我结婚,原本就是一桩先帝为了一天之内将刘瑾势力斩草除根而赐的政治婚姻,利用婚宴将刘瑾势力一网打尽。” “婚后你我经常吵架,但因是先帝赐婚,皇帝金口玉言,不能和离,他死之后,新帝登基,人走茶凉,这话便不算数了。” “哦。”麦厂花淡淡道:“这十年婚姻,无论开始还是结束,都和你我无关,只是因为先帝。” 白术不置可否,“你和麦公公都知道我的身世,你应该明白,我一直厌恶宫廷,讨厌皇宫,我本来不该进宫的,但是为了给老师谈允贤一家人复仇,绊倒刘瑾,我执意踏入宫廷,不惜献祭出我的一切……先帝一走,不管他是否死于非命,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麦厂花顿了顿,心想:你不在后宫当司药,并不妨碍你当麦府的儿媳妇啊,麦府在宫外又不是没有宅邸,我的俸禄也能养家。 我们十年婚姻,吵闹归吵闹,也有好的时候,外头那些夫妻不都能凑合过么,你当真没有一点留恋? 但这种话,傲娇敏感如麦厂花,是无论如何也说出口的, 白术去年提出和离,一来是厌恶宫廷,二来是为了不连累麦家,换成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一切因政治联姻开始,也因政治而结束。 现在,一切又重新开始了,我们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麦厂花转换话题,“我命人送来人参燕窝等补品,陆炳给你吃了没?” 燕窝喝了,人参进了陆炳肚子里。白术含含糊糊点头,“都吃了。” 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麦厂花说道:“你的口供我看过,不算什么大事,此事皇上也不想张扬出去,何况皇上还用得着我们麦家,你不会有事的。但是,关于行尸走肉——” 白术有些激动,“你也不信我?” 看到白术眼底的失望,麦厂花却觉得心里一暖:她还是在乎我的态度的。 麦厂花倒了两杯茶,一杯给白术,一杯给自己,“太邪乎了,如果你和沐朝夕能够留下一具全尸作为证据,都不至于到现在百口莫辩的地步。这天快黑了,按照你说的,行尸惧怕阳光,有可能钻在某个角落不出来,天黑之后,我会命人在庭院中间擂鼓,如果有漏网之鱼,应该能吸引它们跑出来捉住。” 白术睡得口干舌燥,一饮而尽,“这个没希望。如果你亲眼见过行尸的可怕,就会理解我和沐朝夕为何不给自己留后路,一具行尸都不留,全部斩首。即使真有漏下的,昨晚沐朝夕吹柳叶的时候就该钻出来了。” 一句话里就有两个沐朝夕。 麦厂花淡淡道:“这个沐朝夕很能打的样子,我验过那些残尸,他下手又准又狠。” 白术乘机推荐沐朝夕,说道:“昨晚多亏有他,否则我早已遭遇不测。他是经历过平定宁王谋反之战的人,不是那等一旦实战就腿软的世家子弟。可惜生不逢时,陆炳这个人鼠目寸光,一上台就搞排除异己,用人唯亲,这种出身好,又实干的人才居然打发去看大门,真是暴殄天物。” “你若惜才,可以把他招到东厂去,反正你们东厂的人都是从锦衣卫里挑选的精英。” 白术就像热情的店主,把自家的货物热情推销出去,因为她答应过沐朝夕,会还他“那一夜”的人情,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她可以在仕途帮他一把。 一旦去了东厂,沐朝夕就会机会在御前表现,他出身又好,前途一片光明。 麦厂花正有此意,但是白术这样不吝啬赞美之词的表扬沐朝夕,麦厂花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麦厂花说道:“沐朝夕是不错,不过要看陆炳是否肯放人,他毕竟是皇上的奶兄,我不能直接去锦衣卫抢人。” 白术不信,“你前天不是刚刚砸了锦衣卫的诏狱吗?” 麦厂花应付自如,“我是为了抢你……和牛二而砸的诏狱,为一个沐朝夕,不值得。” 提到儿子,白术眼神温柔起来,“他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麦厂花说道:“都是皮外伤,他胆子也忒大了,单枪匹马闯进贼窝,我跟顺天府衙门打了招呼,那群小贼今天就会打了板子发配到边关充军。” “现在他在家里养伤,我请了夫子和他一起温书,三天后就要进国子监读书了,肚子里总要有点货。” 白术心疼儿子,“临时抱佛脚有用吗?你别把他逼得太紧。” 麦厂花说道:“这一年你要是别太惯他,他也不至于默写一篇《出师表》都能错好几处。” 麦厂花也是从司礼监内书堂出来的优等生,翰林院学士亲自授课,文化水平等同一个举人了。 白术不服气,“就我惯,你没惯?你以前总是当好人,比我更惯他好吗……” 前夫前妻就孩子教育问题复又吵起来了。 白府另一边,沐朝夕看着上司陆炳的笑容和一桌子酒菜,觉得瘆得慌,“陆大人,您找我有何贵干?” 上一次陆炳对他好,给他立功的机会,差点将他害死,沐朝夕委实不想再被陆炳“提拔”了。 我还想多活几年。 陆炳给沐朝夕斟酒,“无论如何,你这次立了大功,以前是我误会了,你是我们锦衣卫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啊。” 沐朝夕那里敢喝! 再跟陆炳混下去,我就是转瞬即逝的流星了。 沐朝夕说道:“陆大人,我这次受到了惊吓,身心受伤,不能为锦衣卫效力了,我请辞回南京。” “大夫说你没事。”陆炳拿着自己的杯子往沐朝夕的杯子上一碰,目光很是诚恳,说道: “以前是我不对,把你调去看大门。当时我初来乍到,从湖北安陆到京城,底气不足。你出身好,又得先帝眷顾,钦点你从南京平调到北京,我一直以为你不服我,以后必定是个刺头,事事阻扰,所以故意冷落你。” “现在事实证明,是我的短见和无知害得锦衣卫屡次受挫,在皇上面前丢脸,锦衣卫被东厂压的死死的,你我都是吃锦衣卫这碗饭的,锦衣卫好起来,立功劳,我们才能好起来。以前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向你赔罪。” 言罢,陆炳自斟自饮,自罚三杯。 沐朝夕不傻,陆炳不点头,他反正走不了,不如先应付一下,互相给个台阶下。 他赶紧给陆炳斟酒,“什么恩恩怨怨,都在酒里了,你是我的上官,我自是听你的。来,干杯。” 两人喝到天黑,颇有些将相和的意思。 天一黑,麦厂花果然在庭院中间擂鼓,看白府是否有漏网之行尸。 敲了半刻钟,除了吓跑了树上归巢的喜鹊,一点动静都没有。 线索彻底断了,麦厂花正要命人撤鼓,白府紧闭的大门传来咚咚撞门声! 众人皆是大惊。 但紧接着,门外传来慌张的呼叫声,带着浓厚的山东口音,“拜(白)司药,拜司药在家吗?俺(我)是王生,俺师傅是在山东曲阜灭旱魃的王道长,俺们来自山东即墨崂山太清宫,嫩(你)还记得俺们吗?在曲阜时候嫩给俺们十两银子,要俺们讲过灭旱魃的事情。” 白术听了,心下一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沐朝夕说道:“他们千里迢迢赶到北京找你干什么,不会是王道长出事了吧。” 白术忙命人开门。 一个小道士连滚带爬的过来,沐朝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把挥起刀,将他隔在五步之遥,“你别靠近,有话就在这里快说。” 一看庭院满是武装的士兵,小道士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俺师傅病了,得了和行商一模一样的狂犬病,怕光,狂躁,咬人,听说拜司药师从名医谈允贤,俺就带着俺师傅上京找嫩治病。” 白术急道:“你师父人呢?” 小道士说道:“在客栈里,嫩放心,俺把他绑得严严实实的,堵了嘴,俺是来请拜司药过去治病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章 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 北京城分外城和内城,内城严格实行宵禁,从一更三点(现在的八点二十四分)到五更三点(早上六点),关闭各街坊的坊门,街上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巡逻,所有店铺关门,没有通行许可上街的人会被五城兵马司当做细作贼人抓进去打板子。 但是外城就不需要宵禁了,以正阳门为界,东边宛平县,西边大兴县,这两个县是京城的城中村,可以彻夜狂欢,许多城里人晚上想寻点乐子,就在内城城门关闭之前,来大兴和宛平两个县玩耍。 因而这里的客栈、酒楼、澡堂洗浴中心还有肉/体治疗师云集的青楼这四大行业是这两个县城的支柱产业。 似家客栈。 为了招揽客人,客栈大堂里搭着戏台,请了小戏唱《西厢记》。 丫鬟红娘引着张生,与小姐崔莺莺私会,那崔莺莺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却将鸳鸯枕往张生这边一推,头一歪,金钗从发髻上坠落,鬓发散乱。 看客们纷纷叫好,放肆的哄笑,手头松快的往戏台上扔铜钱。 《西厢记》一共五本,这场戏是第四本第一折,也是“点播率”最高的一折,人们没有耐心听完整本戏,就像后世拉进度条似的,直接点唱第四本第一折。 暧昧的气氛顿时起来了。 几个穿红绸,戴着绿头巾的男子引着一群同样穿红着绿的女子在大堂里游走,招揽客人。 绿头巾是青楼皮/条客标志性装扮,所以妻子出轨的丈夫会被戏称为“戴绿帽”。 跟着绿头巾身后的女孩子都是肉/体治疗师,这里风俗行业竞争激烈,有守楼待客的,也有这种出来送“外卖”的,充分满足各类市场的需求。 有了《西厢记》的热场,很快,一个胸脯沉甸甸、体型丰润的治疗师被客人看中了,绿头巾和一个面白无须的客人讨价还价,给了现钱。 客人带着治疗师上楼去了客房,相继又有几个客人达成交易,剩下几个颜色差的、年纪偏大的治疗师没有招揽到活,坐回原位嗑瓜子去了。 绿头巾去了柜台,将收入所得的二成分给了客栈掌柜。 这是风俗行业和酒店行业进行资源整合的结果,有钱一起赚。绿头巾以让利两成的条件承包了似家客栈的潜在客户,同行根本进不来这里。 由于形成了垄断市场,剩下的治疗师一般都会找到金主。 不愁销路,绿头巾悠闲自得和掌柜聊天: “你这生意不错啊,天天爆满,都快赶上今年恩科的时候了。” 会试一般三年才一次,新帝登基会额外加开一场,以示皇恩,所以叫做恩科。 去年嘉靖帝刚刚登基,今年春天开始启用嘉靖年号,春天开了一场恩科,天下举人们纷纷涌入京城参加考试,客栈爆满,酒店行业狠狠赚了一笔。 举人们压力大,妻妾又不在身边,急需治疗师们的安抚放松,绿头巾由此赚得盆满钵盈。 现在到了夏天,客栈依然延续了春闱时的火爆,实属罕见。 掌柜神神秘秘的低声道:“这不是遇到选秀嘛,考了男人,紧接着考女人,小皇帝至今未婚,十六岁了,该说媳妇生娃了。我大明从高祖皇帝开始定的选秀规矩,是‘选秀畎亩,联姻民间’,无论皇后还是嫔妃都不能出身名门,得从普通百姓那里选出来,免得外戚干政。” “如今各地选出来的秀女们纷纷进京,一个秀女身边跟着一群家里人保护着,今儿又到了一批外地来的,都得吃饭住店不是?我这里住的一半都是送秀女进京参选的外地人。” 绿头巾猥琐的笑,“哟,你的好好记着秀女的姓名,万一出了个皇后,似家客栈就成了金子招牌了。” 客栈掌柜捂嘴笑道:“可不是,真真‘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 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不过——”绿头巾有些担心,“我手下的姑娘们个个莺声燕语,娇声欲滴,万一伺候客人们声音叫得太大,臊到那些未通人事的秀女们,将来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转头不肯认来自似家客栈怎么办?” “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怕金凤凰将来不认账。那些选秀的人家都安排在后院清静的厢房,和楼上找姑娘们玩耍的客人分开安排住处。”掌柜拿出一本账册,说道: “京城客栈管的严,所有住店都要先登记路引和户籍文书,五城兵马司都要抽查,我可不敢得罪当官的,名字都在上头,做不得假。我开客栈这些年,从未出过事。” 掌柜根据客人登记的户籍和路引,进行人工筛选和引流,以方便按照客户的类型安排房间,这就是最原始的大数据,在京城做生意,各个行业都有独特的生存法则。 绿头巾随意一翻,“崂山太清宫的道士?还有僧录司发的度牒?哎哟,来头可不小。这种道家胜地出来的道士,拿着度牒去京城附近的道观挂单,都会被奉为上宾免费供给吃喝,怎么跑到客栈来住了?” 因为僧人道士是免税收、免徭役和兵役的,明朝为了保证财政收入和农业军事人口,对僧人道士进行严格的管控,在洪武五年设立僧录司。 所有和尚道士都必须先通过考试才能拿到僧录司颁发的认证文书——简称度牒,才可以称为和尚道士,否则就是假的,一旦被人发现,就要以诈骗罪扭送官府。 不仅如此,每年颁发度牒的名额也十分有限,要么成绩好,要么关系硬,能够拿到度牒的道士要么有来头,要么有真本事。 掌柜低声道:“是个花花肠子的小道士,出手阔绰,挺有钱,带着一个大箱子,不知装了多少金银财宝,我们四个伙计才抬进房间,每个伙计都得了一个银馃子赏钱。” “小道士年轻火力壮,天一黑就匆忙租了一匹马跑出去了,估摸眼光高,看不上咱们客栈的姑娘,去青楼找花魁娘子一亲芳泽,小道士有钱又长得帅,是找女人的,怎么可能去道观挂单,道观里都是些臭道士,那有青楼的姑娘们香啊。” 绿头巾附和道:“有道理,哎呀,我要是懂得舞文弄墨,我也考道士去,做他们这行赚钱才多呢。我们就赚些辛苦钱。” 掌柜笑道:“有得赚就行了,小心贪多嚼不烂。”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绿头巾被掌柜那句“一个不知道装了多少金银财宝的大箱子”说动了心。 小道士那么多钱,他又不在客房,出门找花魁娘子谈人生理想去了,我去他那里拿一点点银子,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客栈的房间号按照“天地玄黄”排列,选秀人家都安排在天字号房,一共十来间。 小道士因为箱子太重,不好上楼,被在位于楼房第一层的黄字第八号房。 绿头巾摸到第八号房,房门当然上锁了。 不过,这难不倒绿头巾,做他们这行的,个个都是坑蒙拐骗盗样样精通,都他娘的是个人才。 绿头巾取出一根精巧的耳挖簪,往锁眼里轻轻一捅,锁开了。 绿头巾飞快钻进房间,关门,借着外头的月色,房间里的大箱子就在眼前。 一只箱子居然上了五把锁! 绿头巾高兴坏了! 里头肯定全是宝贝啊! 绿头巾继续开锁。 咚咚! 开到第五把的时候,蓦地从箱子里头传来声音! 绿头巾吓出一声冷汗,“你……你是谁?” 吼……吼…… 里头传来小猫一般打呼噜的声音。 反正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为了求财,绿头巾顾不得那么多了,脑子只有一箱子财宝,他用耳挖簪捅开最后一把锁,打开了箱子。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个黑影从里头弹出来,将绿头巾扑倒在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章 温柔乡是修罗场 黄字第七号房。 面白无须的客人正在和治疗师谈论人生理想。 客人:“唱个曲给爷听听。” 治疗师:“不会。” 客人:“那就跳个舞。” 治疗师:“不会。” 客人拖了鞋,趴在床上,“给爷松松骨,捶捶腿。” 治疗师:“不会。” 客人不耐烦的坐起来,“什么都不会你还出来卖啊?” 治疗师比客人更加不耐烦:“床上的花样都会,床下的都不会。我要是什么琴棋书画小曲舞蹈都有模有样,就在花楼里被一群恩客砸钱捧成花魁娘子了,何必来客栈做生意。爷若嫌弃我粗笨,去换一个姐妹来伺候爷便是。” 也对,若饭菜味道过硬,酒香不怕巷子深,顾客盈门,谁有功夫去送“外卖”啊。 何况治疗师按照人头收钱,做完事赶紧走人,还能再接一个,这个客人磨磨唧唧的,到现在裤子都没脱,很影响做快餐外卖的治疗师“翻台”,业绩下滑。 真是的,老娘裤子都脱了,你要我唱曲跳舞? 客人一噎,但是没办法,他身份特殊,不能堂而皇之去耳目众多的青楼,只能来客栈找个姑娘治疗一下。 “快到床上来。” 客人终于直奔主题了。 治疗师熟练的脱衣,往床上一躺,一手往客人那里一抓。 什么都没有抓到。 再仔细看他的咽喉,一马平川,没有突出的喉结。 是个宫里的宦官。 治疗师经验丰富,和宦官交过几次手,晓得他们花样多,工具多,几乎不知疲倦,不好伺候。 治疗师问道:“你是宫里的公公?” 客人有些恼羞成怒,“怎么,你不接我们?” 治疗师笑道:“得加钱。公公是第一次出来玩吧,按照道上的规矩,你们得出包夜的钱,不能按照次数算。” 治疗师生得白皙丰满,波涛汹涌,是客人中意的模样。 客人给了她一个金珠,“够不够?” 治疗师将金珠放进荷包里,“够了,今夜奴就是公公的女人。” 治疗师有职业操守,给了钱,立马化为一滩水,娇娇柔柔的,客人正要动手,隔间传来男人的吼叫声:“啊!啊!” 客栈里这种声音实属平常,可是伴随叫声的,还有掀桌之声、瓷器跌落的脆响等等就不对头了。 两人动作皆是一停。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之后,立刻归于平静。 治疗师忧心忡忡,“别是我的姐妹们被客人打了吧,只听男人叫声,没听到女人的哭声,难道被打晕了?公公稍等,我看看就回。” 治疗师讲义气,不顾客人不悦,披了件袍子,连裤子都没穿,提了灯笼去敲门,“这位爷,姑娘惹您不高兴了,可以换人,动手就不好看了。” 没有动静。 治疗师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 一个黑影扑来,灯笼落地,在木制地板滚了几滚,里头灯油撒了一地,地板瞬间被引燃。 “失火了!”路过送洗澡水给客人的伙计正好提着温水扑火,却被某物扑倒,水桶哐当落地,加上伙计的惨叫声,很快惊起了黄字号房里的一对对临时鸳鸯。 一看到门外的火光和叫声,众人以为客栈起火,衣冠不整就夺门而出,有的甚至只披着床单就跑。 然而,他们在走廊上遇到了比火更可怕的东西…… 似家客栈位于宛平县琉璃厂的柳巷,隔壁就是澡堂华清池——正是沐朝夕经常去洗澡的地方。 白术等人被王道士带到似家客栈途中,她晓得这种未知神似狂犬病的疾病传播起来会有多快,说道: “你们东厂和锦衣卫立刻封锁琉璃厂,关闭坊门,实行宵禁,所有店铺必须关闭,停止营业,任何一个行人都不得放走,就近安排在客栈,所有人必须紧闭门户,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得外出。” 麦厂花说道:“你这样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黄昏时为了牛二的教育问题激烈争吵的白术余怒未消,说道:“我不需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麦厂花一噎。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再吵架,算了——等回去再吵。 昨晚雨夜惊魂,沐朝夕心有余悸,悄悄对上官陆炳说道:“陆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锦衣卫连遭重创,这次若立功,可挽回君心。” 若是平常,陆炳断然不会因为白术一句话就封锁整个琉璃厂,可是刚刚摆酒和沐朝夕握手言和,收复了有用的大将一枚,不好马上反悔打脸。 何况东厂的麦厂花也照着做了。 锦衣卫不能落后啊,反正有东厂顶在前面。 沐朝夕遂和麦厂花分工合作,以似家客栈为中心,东边归东厂,西边归锦衣卫,兵分两路,以“捉奸细”为名,封锁琉璃厂的大街小巷。 随着队伍的推进,一条条街道的行人被全选,删除,空无一人。 毕竟,谁都不敢同时得罪东厂和锦衣卫,他们代表天子。 到了客栈门口,戏台上小戏们依然上演着《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对于张生和崔莺莺的初夜,客人们百看不厌,反应了普通老百姓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吃饭喝茶嗑瓜子,还往戏台上扔赏钱打赏。 丝竹声、唱戏声、喝酒猜拳的吼声、铜钱扔在戏台上咚咚之声、还有店小二端着托盘大声唱菜名传菜之声等等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简直和后世的夜店差不多。 正因如此,黄字号十来个房间发生的巨变,惨叫呼号之声被大堂的嘈杂所掩盖,无人觉察出异样。 好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迈入大堂的一瞬间,白术都怀疑自己太多虑了。 一大群着甲士兵涌入,立刻将大堂挤得满满当当,掌柜的赶紧迎过来,“各位大人,来小店贵干?” 沐朝夕有经验,首先将大门关闭,锁死。 “东厂办案。”麦厂花拿出牙牌,说道:“我们怀疑细作藏身你们客栈,这里被封了,所有的客人立刻回房,把房门锁死,等待我们一个个上门查验,若有违令,格杀勿论。” 这也是白术在路上的建议,在并不确定是否扩散的情况下,所有人必须通过检验搜身后才能放走。 否则的话,只要逃走一个,京城就完了。 众客人顿时做鸟兽散,只有掌柜,伙计,戏班和几个治疗师还留在大堂。 戏班班头说道:“各位大人,我们唱戏的住不起这种客栈,我们在城隍庙附近搭了窝棚。唱完戏要回去的。 治疗师们战战兢兢:“我们都是奴儿,不得擅自行动,如今主人都不知去了那里,我们要等他安排。” 陆炳说道:“掌柜的,你给他们安排房间,今晚谁都不能出客栈半步。” 掌柜颇有难色:“大人,小店都住满了。” 陆炳心想,不能只有东厂威风啊,于是抢了麦厂花的话头吩咐掌柜:“你带他们去你房间打地铺,你别告诉我开客栈的连几床多余的铺盖都没有。” 掌柜只得照做。 陆炳吩咐手下道:“你们去茅厕、厨房还有庭院清场,所有人等全部回房,外头不得留人。” 安排妥当之后,早就按捺不住的王道士掏出钥匙,在前面引路,“拜(白)司药,这边请,俺师傅在黄字八号房。俺把师傅关在箱子里,留了几个小洞透气,还上了五把锁,嫩(你)放心,俺是来治病滴,不是来闯祸滴。” 似家酒店规模宏大,黄字八号房是最东边的一排厢屋,方便客人和治疗师亲密交流时不受打扰,由一个游廊连接。 众人走到游廊中间段时,一群黑影如开闸的洪水般蜂拥而来,他们速度奇怪,也不畏惧前头护卫拔刀示警阻拦,一刀砍下去,好像毫无痛感,连速度都没有减缓,直接将护卫扑倒。 变故来的太快,这一群黑影就像黑旋风似的,将白术一行人给冲散了。 众人触不及防,跑是来不及了,麦厂花应变最快,一把拖着白术踏着游廊栏杆,翻到了外面,避开了黑旋风的冲击。 可是耳后传来猫咕噜般的吼吼声,一股血腥气扑来,麦厂花来不及回头,一手将白术推开,一手拔剑劈刺,与黑影搏杀。 白术身娇体软,被麦厂花一推,根本站不稳,滚了几滚才停下。 白术揉着疼痛的腰肢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可怕的一幕发生了:眼前一片模糊,所有人都是一团虚影。 刚才摔跤的时候,鼻梁上的眼镜被甩出去了。 没有眼镜,又是黑夜,只有朦胧月光,此时的白术就是半瞎,眼前一片模糊,她能看见好多人朝着她狂奔而来,但是她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丧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章 绝地求生 失去了眼镜的白术在一步之外就六亲不认,她看着一个个朦胧的人影,唯一能够做出的选择就是跑。 她身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个半瞎,除了跑啥都干不了。 赶紧跑,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白术仓皇而逃,犹如丧家之犬,缺乏运动,她跑的又慢,根本来不及去“玄”字号房藏身。 即将被不知是人还是丧尸的黑影追上了,半瞎的她看不清楚,但是耳朵会比视力正常的人要灵敏一些,她听见熟悉的“吼吼”之声。 这种声音从咽喉发声,有出气无进气的那种,好像抽多了烟杆子的老烟民在暮年时肺部被熏成烟囱一样黑的时候的呼吸,有呼无吸的那种。 这种声音不亚于毒蛇梭梭吐信之声。 跑不过,怎么办 不仅如此,视线模糊的白术还撞到一个硬生生的东西,差点撞断了肋骨。 是一口大水缸。 似家客栈附庸风雅,也为了顺应风水玄学,在风水师的指导下在庭院里布置了几口大缸,种植莲花荷花,还养着几尾金鱼,用来招财进宝的。 白术误打误撞撞到大缸,心中大喜有救了。 昨夜雨夜惊魂时,受惊的丧尸们疯狂撞击厨房门,到了厨房后,有的缩进碗厨,有的钻进已经凉下来炉膛,甚至有一个把自己倒插进米缸。 当时逻辑鬼才沐朝夕看到这一幕奇景时是怎么说来着 “怪物钻进米缸和稻草堆,没有一个钻进豆瓣酱缸里,因为他们怕水啊。” 连豆瓣酱这种粘稠的水都怕,荷花金鱼缸就更保险了。 白术长腿一撩,翻身滚进水缸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身后丧尸就像狂犬病似的惧怕水声,染血的牙齿没咬到柔软的脖子,反而溅上了水花,吼吼叫着躲开水花,去寻其他猎物了。 科学拯救生命。 白术站在大水缸里,身边有淡黄的睡莲,和金鱼为伴,她宛在水中央,像一条跃龙门的锦鲤,不停用双手扑水,水是天然屏障,众丧尸皆惧而远之。 白术看不清敌我,只见一团团黑影厮杀搏斗,但从越来越多的惨叫声和吼吼声来看,东厂和锦衣卫明显落了下风。 这也正常,丧尸太可怕了,正常人遇到这种超过自身认知的现象,都会吓傻吓呆,方寸大乱。 即使反应过来反抗,看到面前的“人”不惧疼痛,怎么杀都杀不死,精神会崩溃的。 而被咬的人会变成他曾经战斗的活死人怪物。 怪物会越来越多,根本杀不完。而人的体力是有限的。 再这样下去,整个客栈都会沦陷。 白术虽无力气,也看不清楚,但有知识和经验,失去视力,她还有脑子。 白术仗着有水为盾,大声吼道 “不要攻击其他地方,他们打不死的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头部砍掉他的头” “他们害怕光用火把吓退他们” “他们还怕水躲到有水的地方,用水泼他们” “各位他们并非不可战胜头部、水火皆是他们的弱点” “他们还有个最重要的弱点,就是他们只有比狗还蠢,依靠嗜血本能行事,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就是一条得了狂犬病的疯狗,你们会打败这群疯狗的” 白术站在水缸中央,一边指出丧尸弱点,一边鼓舞士气,凡有丧尸闻声朝着狂奔过去的,她都快速拍打水面。 听到稀里哗啦的水声,丧尸们如听到唐僧念紧箍咒的孙悟空,纷纷退避。 白术的话起了作用,水、火、头部、还有愚蠢是这群打不死的怪物四大弱点。 此时的白术已经不是白司药了,她是一条逆转众人命运的大锦鲤。 转发,不,是听从这条大锦鲤的话,你将有机会绝处逢生。 麦厂花闻言,看到丧尸皆远离往外喷水的水缸,知道白术无碍,冷静下来,开始按照白术的话来布置战术。 麦厂花命令手下不要单独作战,三人一伙,一人挥着火把和灯笼防护,一人用插住丧尸身体,第三人专门砍头。 东厂的人是从锦衣卫筛选出来的精英,加上麦厂花训练有素,他们的反应远比锦衣卫要快,很快结成三人队形,按照麦厂花的战术对付丧尸。 一双双白皮靴躺在地上,有的已经开始抽动,即将复苏了。 东厂的人标志性服装是白靴,白色的东西在月色下格外显眼,打不死的丧尸潮对人们精神和体力都有巨大的冲击力,纵使身经百战的东厂精英也有一些在最初的震惊中死于丧尸之口。 白术继续扑打水面进行科普,“被咬死的人也会变成一模一样的行尸,他们失去了理智,不要手软,乘着他们还没复苏,砍掉他们的头,帮他们解脱。” 对着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补刀,身首异处,众人有些犹豫,毕竟没有亲见,太邪门了。 麦厂花相信白术,她不会在生死大事上胡说八道,心中一叹,提刀说道“我来。” 麦厂花对着一双双白皮靴手起刀落,消灭隐患。东厂其他人三人为阵,并肩作战。 相比东厂快速稳定阵脚,组织反击,锦衣卫就差远了。 陆炳毕竟从湖北安陆小地方来的,实战经验几乎为零,丧尸群冲过来时,他脑子空空,除了挥刀和逃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下锦衣卫跟着老大迅速溃退,各自为阵,拼杀自保,已经有一半锦衣卫被咬了。 此时陆炳刚好被丧尸群逼到东南角的水缸处,闻言摘下头上的大帽当做水瓢,舀了水朝着外头狂泼 白术的话果然有用,陆炳靠着泼水逼退了丧尸。 恐惧让他退缩,他的左腿迈进水缸,想要效仿白术在锦鲤荷花大水缸里藏身。 但是责任和荣誉又让他坚强,听着手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的右腿有自己的主见,死活不肯踏进去。 陆炳把心一横,对着皇宫方向大声吼了一句“皇上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啊一定要活到我陆炳转世投胎再来保护您” 言罢,陆炳把心一横,不躲了,左腿从大水缸里撩出来,抽出双刀一路劈砍过去,营救手下锦衣卫,“不要害怕,向我集结,三两为阵,不要单打独斗” 陆炳没有实战指挥经验,能当锦衣卫指挥使全靠他娘是小皇帝的奶妈。但是他正经武进士出身,靠着本事从武秀才一路过关斩将,来京城参与武举考中的。 简单地说,陆炳很能打。 老大终于崛起了,锦衣卫垮掉的军心振作起来,以陆炳为中心,向他靠拢,学着东厂的样子,三人背靠背围成小圈,协同作战。 陆炳挥刀,寒光闪过,一个全裸的女性丧尸治疗师人头落地,从嘴角以下全是鲜血,就像穿着一件红色的人皮。 可惜了,是个美人。 东厂和锦衣卫联合反击,丧尸越来越少。 就在众人即将松了一口气时,刚刚被咬断气的锦衣卫们一个个抽搐着站起来,就像脱缰野狗似的朝着曾经的战友冲击而来。 锦衣卫个个人高马大,变成丧尸后战斗力明显比普通客栈客人更凶猛,而且人数太多,东厂和锦衣卫根本做不到三打一。 很快,新的锦衣卫丧尸群冲破了东厂和锦衣卫的阵型,重新回到各自为阵的混战。 陆续又有新的人被咬,倒下。 眼看着场面不可收拾,蓦地,一支流星般闪耀的箭矢钉在了丧尸背脊上。 这是一支燃烧的羽箭。 白桦木的箭杆上浸满了灯油,腾的一下引燃了丧尸的衣服,火势蔓延,几乎瞬间将丧尸变成了一具火尸。 这只是开始,更多的“流星”射来,几乎箭箭命中,火尸越来越多。 丧尸惧火,变成火尸后失去了目标,只晓得嚎叫打滚,东厂和锦衣卫乘机反攻,砍掉火尸的头。 麦厂花连斩五具火尸,看见沐朝夕不知何时弄了一壶灯油爬到了庭院游廊的房顶上头,他将一个火把插在架子中间,手拿长弓,一捆捆箭矢浸泡在灯油里,点燃箭头,开弓射火箭。 不需要瞄准丧尸头部,只需点燃它们的身体的即可。 原来变故发生后,沐朝夕迅速跑到了客栈大堂他记得大堂里有个戏台,为了照明,戏台上点着七盏脸盆大的大海灯。 沐朝夕用酒壶从大海灯里取了灯油,然后返回混乱的庭院,背着箭壶爬到游廊房顶,开始一根根的放火箭。 陆炳看着沐朝夕瞬间扭转战局,锦衣卫不至于全军覆没,心想哟,这家伙还挺聪明,老子终于找对人了。 陆炳正高兴时,白术这边遇到麻烦了。 一具具火尸漫无目的瞎跑瞎撞,撞到了白术藏身的水缸。 白术看不清脸,但是一团团火她是能够看见的。 总所周知,水火不容。 白术一时犯了难,泼水吧,火尸就熄灭了,重新开始咬人。 不泼吧,火尸又没头苍蝇似的朝着水缸扑过来。 白术干脆长吸一口气,潜在水缸里不露头。 哐当 迷路的火尸一头撞在了水缸上,由于狂奔冲击力太大,顿时撞得头破血流,红红白白的脑浆都撞出来了,当场再死一次,不能咬人。 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水缸是陶瓷做的,在火尸近乎同归于尽的撞击之下,水缸当场破裂。 古有司马光砸缸,今有丧尸撞大缸。 水缸破裂,湿漉漉的白术犹如刚刚从母亲子宫出来的婴儿,哗啦啦跟着几尾锦鲤一起从大缸豁口出流了出来。 没有水缸的庇护,白术就是一只失去了壳的乌龟。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什么骚操作,拜司药太倒霉了。 今晚送2红包,祝大家周末愉快。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呣呣、hattie82、芭比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横 2瓶;一条怪味咸鱼干 15瓶;3237556 1瓶;旋舞、在追书的西西 5瓶;猫大王、小喵三千 2瓶;无住、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章 锦鲤保命 白术顺着缸里的水滑了出去,她躺在地上。 一条锦鲤在白术的脸上不停的挣扎打挺,扇形鱼尾一下下拍打她的脸颊,真是活生生的啪啪打脸。 此时白术的情况和这条濒临死亡的锦鲤差不多,到了人生最后阶段。 她根本来不及站起来逃跑了。 看着黑影朝着自己扑过来,白术深深体会到了死不瞑目是什么感受她甚至连杀死自己的凶手长什么模样都看不清楚 半瞎的白术悲愤交加,顺手抓住啪啪打她脸的胖锦鲤,往即将咬到她的黑影头部一塞。 歪打正着,正好塞到丧尸的嘴里。 丧尸趴在她的身上,晃动着脑袋想要咬她,无奈胖锦鲤平时被客人们投喂的太肥了,将丧尸嘴巴填充的满满当当,只余下鱼尾巴啪啪上下拍动,湿漉漉的鱼鳞鱼血糊满了白术全脸。 白术的脸和脖子全是鱼腥味,就是没被咬着但是她也逃不掉。 白术身娇腿软,无论她如何蹬踹,丧尸都没有痛觉,根本不放手,等丧尸把嘴里的胖锦鲤咬碎,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沐朝夕正站在游廊屋顶射箭,月光下,他根本看不见白术。 沐朝夕只能根据活动的人体是否拿着闪着寒光的兵器的来区分敌我。 手拿兵器的是自己人。 丧尸都是赤手空拳,没有智力使用工具。 而前夫麦厂公“艺高人胆大”,正在忙着和武艺同样出众的陆炳一起砍杀沐朝夕来不及用火箭标记的锦衣卫丧尸。 麦厂花以为白术待在鱼缸里很安全,没想到有丧尸砸缸。 白术正绝望时,剑光闪过,她看到一团黑东西咕噜从颈脖间滚到地上,丧尸终于停止了。 半瞎的白术看不见谁要咬她,也看不见谁救了她。 “拜司药,快跑。”那人踢翻了白术身上的无头尸,扶她起来。 听到浓厚的山东口音,白术方知救她的是崂山太清宫的王道士。 道家的人酷爱各种养生之道,且经常需要”斩妖除魔”赚骗钱,因而大多会些武艺,自保是没问题的,王生小道士曾经在山东曲阜跟着师傅灭“旱魃”,有些经验,在两次尸潮的冲击下都活下来了。 王道士把近乎脱力的白术扶到游廊处,蹲下身来,要白术踩着他肩膀,“快爬上去” 在这种到处都是没头苍蝇般乱撞火尸的时候,任何一个水缸都有被撞破撞翻的风险,水缸这个龟壳已经不保险了,白术这次要“上天”。 这时游廊屋顶上的沐朝夕也暂停射箭,伸出手来。 白术抱着王道士的脑袋,踩在他的双肩。 道士站起来,成了一座人梯,白术站在他的肩膀摇摇欲坠,沐朝夕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提,将她提到了屋顶。 白术终于安全了。 王道士昂首说道“拜司药,俺明明把俺师傅绑起来了关在箱子里,还上了五把锁,俺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出事了。一切因俺而起,俺师傅从小就教导俺不要逃避责任,俺闯的祸,俺自己抗。” 言罢,王道士挥剑迎战丧尸。 沐朝夕见白术全身湿透,在夜风下冻得瑟瑟发抖,遂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继续射出火箭。 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件皮质背心罩甲,前臂两团小老鼠般凸起的肌肉随着射箭的动作起伏。 半瞎的白术看不见谁在屋顶上放箭,但是她觉得身上的衣服很熟悉,是最好的松江三梭布,如一团云朵般柔软,借着火把的光,她能看清楚领口的扣子是青玉雕琢蜻蜓模样的锁扣,低调奢华,这是宫里制造局的手艺。 干儿子牛二的一件旧衣。 白术顿时意识到身边一团模糊的人脸是谁了,“你是沐朝夕” 昨晚雨夜惊魂之后,白术取了儿子牛二的衣服给他换上。 沐朝夕忙着放火箭给火尸们再点一把火,目光依然紧盯着目标不放,“嗯,是我,我救了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就是沐朝夕放火烧尸导致火尸撞破大缸,白术若不是幸运的有锦鲤塞嘴护体,此刻就变成了丧尸了。 白术冷冷的看着沐朝夕,尽管她也看不清楚。 沐朝夕浑然不觉,继续射火箭,“现在他们应该相信我们不是胡说八道了。” 他们摆脱了发疯的嫌疑,但是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白术脱下湿衣,穿着尚有沐朝夕体温的儿子的衣服,抱膝坐在屋顶上,茫然的看着一团团火影和黑影交战。 到了下半夜,令人心惊胆战的吼吼声渐渐消失了。 但是众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庭院的丧尸是清理干净了,但天知道这个拥有六十来个房间的似家客栈里是否还藏着丧尸啊。 杀了快两个时辰,众人已精疲力竭,刀口都钝了。 众人用火把围成一个圈,在圈里休息。 为了保证白术的安全,麦厂花弄了床被子,递给屋顶的前妻,“你今晚就在上面,不要下来。” 起码目前还没有发现会爬房顶的丧尸。 沐朝夕依然像只猴子似的蹲在屋顶上,上司陆炳收罗了几捆箭,补充了一壶灯油,要他待在屋顶,继续戒严。 若不是沐朝夕另辟蹊径出奇招,今晚恐怕要全军覆没。 来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都是一百多人,这一场战斗下来,东厂生还四十七人,锦衣卫只剩下十九人 陆炳看着满地锦衣卫无头尸首,欲哭无泪。 此时他才意识到一个愚蠢懦弱的首领在太平盛世还能混日子,一旦遇事,真是丢盔弃甲,节节败退,手下简直是送死。 所谓将熊熊一窝,说的就是他陆炳。 这是陆炳一生不忘的羞耻。 王道士居然撑到了最后,还没死,客栈庭院里,一个个脑袋就像瓜田里散落的西瓜,他举着火把逐一翻检,他找了一圈后,说出了一句令众人又怒又怕的话 “都不是俺师傅。” 这场灾难的源头王道长不见了。 客栈里还有漏网之尸。 纵使大家都圈在火把围成的安全区了,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恶寒,穿白靴的东厂和穿黑靴的锦衣卫冲出火把圈就要暴揍王生王道士。 若不是这个小道士出了纰漏,他们的同袍就不会变成怪物,他们也不会忍痛再杀一次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 都是这个臭道士的错 王道士晓得自己闯下大祸,他没有反抗。 “住手”麦厂花和陆炳齐齐喝道。 东厂和锦衣卫将王道士押过来,白术要王道士也爬到屋顶,详细询问他师傅王道长如何发病的过程。 麦厂花点了十个手下,“你们跟我去检查后院大门。” 陆炳也照葫芦画瓢,指着十个锦衣卫,“你们跟我去检查大堂前门。” 两个老大心有灵犀,现在黑夜里大家人困马乏,不是逐一检查房间的时候漏网之尸可能不止王道长一个,手下很容易被突然出现的丧尸扑倒,他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手下了。 只要前后门锁死,等到天亮,按照白司药的说法,丧尸惧怕阳光,到时候把客栈所有客人转移,清空这里,然后砸了所有门窗,地毯式搜索漏网之尸。 活人居然斗不过死人 我就不信这个邪 王道士还不到十五岁,和白术干儿子牛二一样大,遇到骤变,他语无伦次,想到那说到那。 “俺是个弃婴,被抛弃在崂山上清宫门口,俺师傅捡了俺,一把屎一把尿把俺拉扯大,呜呜,他也是俺蝶爹俺亮娘。” “俺道行浅,考不中度牒,师傅把所有积蓄拿出去打点关系,来京城僧录司给俺弄了张度牒。俺们本来是想回山东即墨上清宫的,但路上莫没盘缠了,恰好经过曲阜,那个行商的儿子寻道士给他蝶爹做法事。” “俺师傅为了赚点银子,就接下这个活,没想到做法事变成烧旱魃,旱魃一烧,曲阜下大雨结了旱情,俺师傅成了活神仙,连曲阜衍圣公孔家都请俺师傅做法事,俺师傅出了名,就打算在曲阜多留几年,赚钱给俺买房娶媳妇” “停”白术听得头疼,“我不想听你的身世,我只想知道你师傅是什么时候得的病他烧旱魃的时候被咬了吗” 白术觉得很奇怪,一般被咬后很快就会出现狂犬病症状,可是她在曲阜找到王道长问烧旱魃的时候,道长正享受“活神仙”的名声,春风得意,那里有被咬的症状 王道士连连摇头,“俺师傅武艺高强,临危不惧,那天下葬之时,一个人制服两只旱魃,何等威风,不是那个时候。” 白术简直想敲开小道士的脑袋,直接找到答案,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的怪病” 王道士还是摇头,“俺也不知道。自从俺师傅出名之后,每天请他做法事的邀约不绝。俺师傅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就在五天前,俺师傅突然说他不舒服,要我带着他来京城找拜司药您。” “他说拜司药的师傅是名医谈允贤,他手上有一本谈允贤写的医书女医杂言,俺们道士还经常给人瞧病,懂得一些粗浅的医术,俺师傅一直佩服谈允贤,俺师傅还说” “停”白术被迫再次喊停,这个小道士跑题跑到没边了,“你只需告诉我他是如何发病的。” 王道士说道“俺们包了一艘快船赶到京城,在路上的时候,他精神不好,大夏天的全身发冷,盖着厚被都冷得打摆子,害怕强光,一直没有踏出客船一步,什么都吃不下,俺们坐船,他害怕水声,俺就用棉花团堵住他的耳朵,这样就听不见船桨拍水的声音了。” “到昨天的时候,连水都咽不下去了,深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俺师傅清醒的时候,就要俺把他绑起来,说他可能撑不下去了,还逼着俺发誓,若变成旱魃,就立刻砍下他的头。” 白术冷冷道“你违誓了。” 王道士把小脑袋摇得像泼浪鼓,“俺抹油没有,俺出客栈之前,俺师傅还叮嘱俺快去快回,气若游丝,但是他肯定还活着。” “俺就是怕出事,祸害无辜,还给箱子上了五把锁,俺真的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啊” 王道士指天发誓,不像是说谎。 白术陷入沉思这就奇怪了,王道长的病程明显比普通人要漫长,别人被咬,半刻钟就变异。 王道长到底做了什么,延缓了病情,生生拖了五天才变 或许,发病时间更长,只是小道士没有发现而已。 白术想起王道长是懂得医术的,他是老师谈允贤的忠实者,收藏过老师的女医杂言。 白术顿生一线希望千万不要放弃治疗啊或许这个病是可以得到控制的 白术对下面的麦厂花和陆炳说道“天亮之后,把王道长屋里所有的东西搬出来,我要一一查验。” “另外,如果找到王道长或者其他藏身客栈的丧尸,尽量不要砍掉头部,把他们弄到冰窖里冰冻起来,这种死人的狂犬病或许能找到治疗之法。” 话音刚落,东边泛起鱼肚白,黎明已至,微弱的光线照在白术身上。 天亮了。 为了以防万一,按照白术的提议,客栈所有人都被以找奸细为理由,装进马车里运走,每个人都蒙着眼睛,被运到一个地下工事里单独隔离,观察三个月无碍后才释放。 最终,东厂的人在厨房地下塌陷的菜窖里找到了包括王道长在内的三具完整行尸,他们一见阳光,就像冬眠的蛇,立刻僵直不动,和普通死尸没有区别。 若不是亲见,谁会相信这是真的啊。 掌柜等生意人被迫关门歇业,十来个千里迢迢赶到京城选秀的各地秀女失去了资格,这次飞来横祸,让她们永远失去麻雀变凤凰的可能。 麦厂花拿着掌柜的入住名册,一个个核对地上的无头尸,路引上会写持证人的相貌特征,身高等。 东厂和锦衣卫的同袍已经被抬走安葬了,剩下都是黄字号房间的客人和几个肉体治疗师。 陆炳粗略数着名册和人头的数目,“不对啊,少了一个人。” 麦厂花顿时脸色大变,发现住在黄字七号房,一个叫做裴玉的京城人氏,户籍是匠籍,年龄二十七的客人至今下落不明。 人头里没有他,地下菜窖的也不是他。 京城,正阳门。 清晨,五更三点早上六点,宵禁解除,大门缓缓打开,人们排队进城。 人群中,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双手紧紧在胸前交缠交叠,目光警惕的环顾四周,他偷偷将一张写着姓名为“裴玉”的伪户籍撕碎,在人群的遮掩下一片片扔在地上,然后被千万人践踏,面目全非。 正是和治疗师交流的宫里的宦官,他是拿着伪户籍登记入住似家客栈的,就是担心身份露陷,被驱赶出宫。 他谨小慎微,昨晚治疗师去了隔间,他听着动静不对,以为有人玩仙人跳,以公开他和治疗师交易来勒索他。 他害怕被逐出宫廷。 他立刻背着包袱,光着脚就翻窗跑了,翻窗的时候一个黑影跑到他屋里,幸好他跑得快,黑影只咬破了他脚趾头一块油皮。 出了客栈后,见到穿着白皮靴的东厂番役骑马朝着似家客栈奔来,沿路一个个店铺关门歇业,他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灵机一动,跑到了隔壁澡堂“华清池”。 他在华清池里租了个按摩床睡了一夜,醒来时候,整只左脚都变成黑色了,而且一股黑气还往小腿往上蔓延开来。 看起来很可怕,但是不觉得疼痛,只是有点麻。 必须赶紧赶到宫里,不能误了差事。 公公进城之后,去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赶到西华门,拿着牙牌进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舟的预收文魏晋背景的古言换女成凤已经开放文案预收了,大家去专栏里收藏一下嘛,贡献一个预收,让我看到你们是否爱她。 文案 王悦是琅琊王氏麒麟子,神童,自幼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文才武略,完美无瑕,每次出街,就有女郎结伴围观,大呼“娶我”、“x我”,“我要给你生儿子”,简直是大晋顶级流量,女郎们从街头堵到街尾,其疯魔堪比后世的私生饭。 清河是公主,骄奢风流,玩弄权术,“别人家的坏女孩”,绯闻驸马传了一个又一个,传谁谁倒霉,简直“有毒”,母亲是著名的纸糊皇后,经历了五次废立,因而女儿清河公主的婚事一波几折,无人敢娶,京城贵族教育自家女儿,皆说“千万不要学清河公主”,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殊不知清河好几次暗中警告王悦,“不要再搞我的候选驸马了,再搞下去我就真成了嫁不出去的公主,到时候我就传出你是我的裙下之臣,赖上你当驸马。” 王悦在竹林里像个谪仙似的烹茶,抬了抬眉头,“麻烦你快点传你以为我至今未婚是因为什么” 清河大惊“你也爱上我娘了” 王悦怒起掀桌。 公主啊公主,殊不知你娘是我娘 本文又名当别人家的好孩子和别人家的坏孩子好上了、今天我们的娘被废了吗、你在前朝废我娘,谁废我娘我搞谁、有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所有男人都爱她,所有女人都恨她的玛丽苏亲娘是什么感受、我娘又双叒叕又被废了,我又又又又又帮她重新立为皇后我太难了、这大晋帝国迟早要完、我娘又当皇后了皇上不是我爹、论下岗公主的如何顺利再就业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玫瑰水、喜欢吃桃子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飙膘的小白羊 25瓶;i 2瓶;酒窝 4瓶;者之中、无住、在追书的西西、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吧、花粉惹尘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章 满城风雨 因似家客栈“有敌国奸细在客栈制造动乱”,整个琉璃厂地界都封闭了,居民商铺撤出此地,另行安置,禁军出兵包围琉璃厂,里三层外三层的设了路障,全面戒严。 京城十三座城门都设了路障,每一个出入的人,包括官员,都要出示户籍文书,路引或者符牌等等类似身份证的物件,否则一律不准通行,甚至被抓进监狱。 东厂暗中对守城士兵发了通缉令,寻找一个叫做裴玉的顺天府人氏,户籍匠籍,年龄二十七岁,家住北京西城区,阜财坊,园洪寺街,旁边还有简易的画像。 此人中等身份,不胖不瘦,模样清秀,面白无须。 这是麦厂花紧急提审似家客栈掌柜后,画手按照掌柜的描述画的草图。 由于客人实在太多,掌柜记不清楚具体相貌,只能画个大概。 通缉令上写明抓住此人,立刻堵嘴捆绑,关在箱子里派重兵运到东缉事厂东厂的全称,不得误。 北京城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大明承平日久,除了正统朝的土木堡之变以外,就没有像这样戒严过当时大明正统帝在亲征蒙古的途中被俘虏,大明军队全线溃散,蒙古大军乘机南下,兵临城下,即将灭国,兵部尚书于谦临危受命,全城戒严,组织军民保护北京城。 当时大明身处存亡之际,全城戒严实属正常。 现在只是敌国奸细作乱。 普通人觉得朝廷有些小题大做,不就是几个帝国奸细么,用得着封锁琉璃厂 一定没那么简单。 京城百姓酷爱谈论政治,喜欢搞阴谋论,古今皆然,各种猜测满天飞。 有人说从琉璃厂驶出一辆辆封闭的马车,虽看不清里头装着什么,但是沿路有血水,还散发阵阵恶臭,估摸死了不少人。 有人说一定有藩王乘着小皇帝立足不稳,想要取而代之,乘机作乱,想要刺杀小皇帝,但是被东厂的人识破了,包围了似家客栈,将藩王的刺客一举歼灭。 嘉靖皇帝才十六岁,未婚,无子,如果他死了,按照皇明祖训制定的继承规则,就轮到小皇帝的四个还在世的皇叔。 试问老朱家的人谁不想当皇帝 不过也有人说嘉靖帝大婚在即,到时候各国使节都会来京城庆贺,各地藩王府、布政司等送来庆贺新婚的礼物。 皇帝的婚事是国家大事,马虎不得,如果婚礼出事,丢的是大明的脸面,所以在皇帝选秀大婚期间,朝廷谨慎一些,为了捉奸细封锁琉璃厂也无可厚非。 北京西城区,阜财坊,园洪寺街,一家普通民居。 挺着大肚皮的主妇在灶台煮米粥,个小孩子在天井嬉闹玩耍,懂事的大女儿擦拭桌子,布置碗筷。 不一会,一个黑脸大汉提着一斤油条油饼子回家了。 “吃早饭咯”小孩子们蜂拥而上,就要抓金黄酥脆的油条。 啪 大姐姐用筷子打弟弟妹妹们的手,“洗了手再吃。” 粥熬开花了。 “娘子先去坐着。”大汉很是体贴,扶着怀孕的妻子起来,将一锅粥端到了餐桌上。 大姐姐分了粥,一家人将油条撕扯成小条,浸泡在粥碗里,正要开吃,从院子墙头、前门后门闯进来几十个穿着白靴的东厂番役。 番役首先将男主人制服,妇女孩童被带进屋子里,哭声震天。 大汉大惊,他晓得白皮靴是东厂,比锦衣卫还可怕。 大汉叫道“我裴玉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亏心事,街坊领居,王恭厂的工友都可以作证你们不要吓到我的老婆孩子” “麦厂公嫌犯裴玉已经抓获” 一个谪仙般的人物进来了,由于太过惊艳,哭泣的孩童都忘记了哭嚎,流着鼻涕好奇看着这个神仙。 正是麦厂花,他将通缉令发到京城十三道城门的同时,带着东厂的人按照客栈登基的户籍信息找到了裴玉的家。 “你就是裴玉”麦厂花打开通缉令,比对人物。 年龄身高都对得上,但是这个裴玉是个面黑如紫,长得壮实,体型偏胖,相貌特征对不上。 大汉说道“正是草民,不知草民所犯何事” 麦厂花问“你昨晚去了那里” 大汉说道“我整晚都在王恭厂调制皇上大婚时用的烟花。刚刚上完夜班回来,顺道买了油条带回家。我的工友,街头炸油条的小贩都可以作证的。” 王恭厂,原名是火药厂。 是大明最大的国有军工企业,专门制作各种火器,大炮、等。 烟花也是火药配比而成,危险性太高,主管皇宫采购的御用监不敢直接从民间购买烟花爆竹,为了保证安全,皆由王恭厂的火药师傅们制作完成。 大国重器,王恭厂是大明重要机密,出入皆有登记,管理严格。 裴玉终年跟火药打交代,世代匠籍,脸都被熏黑了。 裴玉不可能说谎。 加上相貌也对不上,所以客栈里的裴玉是假的,他用了高仿的户籍文书登记入住。 麦厂花很是失望,吩咐手下“通知十三城门守军和锦衣卫,通缉令有变,此人用的假户籍,住址作废,重点查验面白无须、身材中等、不胖不瘦、有京城口音的男子,重要的是检查是否有外伤,撕咬伤,一旦有符合条件的,全都抓进笼子里关起来再说。” 去客栈找治疗师寻欢,怕被人发现,用假户籍登记入住也正常,如果只是害怕被揪出寻欢之事偷偷跑了也就罢了,麦厂花担心此人被咬,一旦病发,京城就要遭遇比当年蒙古大军兵临城下、万军围城更加可怕的危机了。 麦厂花马不停蹄回到东缉事厂,东厂衙门有个匾额,上书“流芳百世”四个大字。 在这个宁天下人闻风丧胆的衙门地窖里,运来了各仓库储存的冰块,就像到了冬天。 这里沉睡着三具冻尸。 白术用刀切开一具冻尸咽喉的皮肤肌肉,一直切到肚脐,开了一个丫字型的切口。 她动作快且精准,对人体了如指掌,就像庖丁解牛似的一层层切开冻尸的食管和胃。 食管很干净,没有血腥肉块,胃部也只是半液体的消化物,没有血。 白术闭上眼睛,回想起她用锦鲤塞住丧尸嘴巴时的情形,说道“我的猜测是对的,丧尸只会咬,不会吞咽,跟狂犬病人一样,失去了吞咽的功能,其实狂犬病人最后大多是活活渴死和饿死的。” 沐朝夕难以理解,“光咬不吃,他们图什么呀” 白术想了想,说道“为了传播疾病吧,撕咬能够将活人变成他们的同类,繁衍是世间万物的本能,为了传宗接代,连人类这种智慧的东西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为了生孩子养孩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何况是这种无脑的东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免费章节了,下一章就要入v,不见不散哈。 今天的v章大概在晚上九点,三合一肥章一起发出来,到时候送3个红包,来嘛来嘛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在追书的西西、子竹 2瓶;小喵三千、无住、忽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章米饭杀手 沐朝夕听了, 心中又是一阵恶寒, 不为吃,只为咬,不知疼痛,让更多的活人染上这种死人狂犬病,一传十, 十传百,到时候北京城就是一座死城了。 短短两夜,沐朝夕已经和丧尸交手无数次了, 他深深知道普通人是无法打过丧尸的, 何况在那种惊吓的环境下, 活人几乎任凭丧尸撕咬。 就像是初秋成熟的蒲公英, 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在秋风的鼓吹下将自己分裂成数不清的一朵朵小伞, 飘飘荡荡, 落在那里, 就在那里生根发芽, 然而再长出同样的身体,再分裂繁殖出同样的自己。 目标越是简单, 就越容易实现,也越是可怕。 沐乌鸦说道“也不晓得麦厂花和陆大人找到那个黄字七号房的裴玉没有,万一他被咬过, 跑到城里传播就麻烦了。京城有六十五万户, 加上各种驻军, 足足有一百万户,如果每户只有三个人,也至少三百万人口,一旦传播开来,神仙下凡也控制不住,何况是你我肉体凡胎。” “闭嘴。”白术拿着锋利的解剖刀威胁沐朝夕,“你这个乌鸦嘴,说出来的准没好话。既然你那么着急,就赶紧去帮忙找消失的裴玉,跟着我作甚这里是东厂,又不是锦衣卫。” 沐朝夕不屑的抖了抖眉,“是陆大人吩咐我保护你的,还有麦厂花也放了狠话,说你若出事,他就宰了我。我现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那敢擅自离开。” 是白术迅速指出丧尸四大弱点,大家才不至于全军覆没,陆炳恨不得把白术供起来,特派出最能干的沐朝夕当她的贴身保镖。 麦厂花瞧不起陆炳,但是沐朝夕昨晚的火箭救援令人惊艳,把前妻交给他保护,麦厂花稍微放心一些。 白术无奈,“在极寒之下丧尸是不会动的,不需要你保护。你把案上的本子拿过来,我说,你写,包括刚才得出丧尸只咬不吃,不会吞咽的结论写上去,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将来会派上用场。” 沐朝夕弃刀从文,当了白术的小助手,拿着衙门验尸时专用的尸格开始填写。 白术将丧尸的内脏一个个取出,“双肾,无肿胀,正常,心脏” 还把内脏放在天平上称重。 沐朝夕经历过战场,并不惧怕这一幕,就是有些反胃。 好像被摘除内脏的不是丧尸,而是他自己似的。 自从遇到白术,沐朝夕犹如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从此踏入了新世界的大门。 昨晚白术的玳瑁镜框眼镜碎得粉身碎骨,今天她换了一副轻巧耐摔的黄铜镜架眼镜,黄铜打磨得金光闪闪,好像是一副金边的眼镜。 这幅镜架稍宽一些,把白术的脸衬得更小了,眼镜覆盖了她面部一半的面积,金属硬朗的框架更显得她雪肤精致柔美的容颜。 如果她没有拿着一把刀,以及身边一具胸膛皮肉和骨骼分离,被切成丫字形状,皮肉掀开,露出所有内脏的尸体的话,她看起来斯斯文文,娇软可爱,一双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清雾,仿佛带着天然的迷惘哀伤,我见犹怜。 白术神奇的将这种极强和极弱的冲突矛盾结合在一起。 看着戴着金边眼镜的白术做着如此惊悚之事,沐朝夕脑子涌出四个字斯文败类 长着最精致的模样,做着最血腥之事。 此时沐朝夕看着白术继续开膛破肚,把内脏一一取出,检验,封在冰块里,然后把空无一物的肚子、被切开食管的脖子等利索的重新缝合。 做完这一些,白术脱掉羊肠缝制的手套,扔进秽物桶,然后用掺着白矾的清水洗手,说道 “待会把他弄到上面去解冻,如果他在没有内脏的情况下还能复述咬人,就证明了我刚才的结论,丧尸不是靠着吃人肉喝人血过活,他们甚至不能吞咽,到底是什么让他腹内空空还能继续动呢到下午,我要切开头盖骨看一看。” 白术一夜未睡,一上午开膛破肚,此时累极了,她身子本就虚弱,需要休息喘口气。 证实一个小结论之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查验病源体王道长,寻找他为什么熬了好几天才发病的原因。 沐朝夕把填好的尸格给她看,“这样行不行” 白术翻看尸格,哟,字写的不错,到底是世家子弟,虽被贬斥到看大门,但底蕴尚在。 原本只想让沐乌鸦闭嘴,给他找点事情做,现在尸格写的这么好,白术省了不少事,倒是一个小惊喜。 沐朝夕见她看着自己,金边眼镜闪烁锋利的光芒,好一个斯文败类,他总觉得白术的目光不单纯,后退了两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莫非又觉得空虚寂寞冷了 沐朝夕回想起刚才白术说过的话 “繁衍是世间万物的本能,为了传宗接代,连人类这种智慧的东西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为了生孩子养孩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沐朝夕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 尽管他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变态。 尤其他们两个刚刚配合解剖完一具丧尸之后,就更加变态了。 自从遇到白术,他就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沐朝夕吞吞吐吐,双手不自然的在胸口交叉揉搓“你你那个” 白术拿起一块桂花糕补充体力,问“你是有什么东西卡在气管吗连话都说不清楚。” 唉,刚刚还觉得他不错。 沐朝夕鼓起勇气,说道“你那晚会不会怀孕” 噗。 猝不及防,一口桂花糕上不去下不来,白术咳呛着把糕点吐在痰盂里,连喝了好几口茶顺气。 这个沐朝夕脑子是怎么长的她都要忘记这事了,他怎么能遥想到怀孕 沐朝夕见状,犹如五雷轰顶,简直比白术还震惊完了完了,她都吐了,我这个乌鸦嘴哟,难道一语成谶,真有了 沐朝夕坐到白术身边,咬咬牙,给她续了一杯水,说道 “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那晚归根到底,是我意志不坚定,铸下大错。我不会让我的后代也承受私生子谣言的痛苦,明天我就要官媒去白府提亲,我们尽快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孩子就说是早产了一个月。” 白术哭笑不得,那晚仙人跳他还当真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骗他只会更麻烦,不如把话说清楚。 白术问他“你还记得那晚吗我们是怎么发生的。” 沐朝夕看着斯文败类般的白术,就像中了蛊似的,心下又痒痒起来,好像一只猫在抓挠,“你在浴桶里,说好空虚、好寂寞、好冷,要我做一件善事,安慰一个空虚的妇人。” 白术“然后呢” 然后我就禁不起诱惑,去安慰你了啊 做都做了,亲口说出来比想象中的要羞耻。 沐朝夕沉默了,接下来他实在说不出口,比任何风俗小说还要梦幻,是她伸出小白蛇般柔软纤长的细腿,盘在他的腰上,轻轻一勾。 他就彻底沦陷了。 他自问平时并非没有定力之人,他长得好,家世显赫,以前不乏美丽的女人投欢送抱,他都郎心似铁,并无兴趣。 然而那晚,他心如涨潮的大海,波涛汹涌,似铁的已经不再是心了。 白术戴着金光灿灿的黄铜眼镜,斯文优雅,眉眼清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无情,好像在听别人的夜晚。 然而沐朝夕知道,她另一面是热情似火。 沐朝夕沉迷于白术截然不同的两面性无法自拔。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白术正是他的克星,他潜意识里就喜欢这样表里不一的。 如果沐朝夕是一碗米饭,那么白术就是一碗红烧肉、一盘麻婆豆腐、一罐子老干妈。 总而言之,白术是米饭杀手。 白术见他久久不开口,追问“怎么不说了这就不记得了” 我记得是乘着亲吻的时候把药喂给他的啊。 莫非药性太差,药坏了脑子。 沐朝夕的耳朵尖红若胭脂,“我说过了,我做的,我就认,我不能让孩子成为私生子。你的牛二,我会视同己出。” 在外头满京城找裴玉的麦厂花你是不是忘记了牛二有干爹。你要抢着喜当爹 白术这才晓得他误入歧途很远了,忙解释道“你不说,是因为你不记得细节了,就像做梦一样对不对” “谁说我不记得细节”沐朝夕不肯服输,“我分明记得你的内衣是粉红色,你的脚指甲也是白里透粉,你的大脚趾微翘,带着卷翘的弧度,像一朵荷花瓣。” 沐朝夕的直男审美俗不可耐。 白术听了,心想老娘今晚回去就把所有粉红色内衣全部销毁。 沐朝夕还在不知死活的描述,“你的唇,好甜。” 沐朝夕指着桌上的桂花糕,“比它还甜。” “停。”白术不想听下去了,“没错,我是亲过你,但之后呢你不记得了。” 沐朝夕记得初吻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就是不记得初夜。 但是,当着白术的面,沐朝夕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因为他觉得承认自己忘记了,就表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借口失忆逃避责任。 他宁可当一个十四岁少年的继父,也不能当渣男。 沐朝夕一副封建卫道士的嘴脸,正色道“光天化日之下,怎能谈论男欢女爱,成何体统。” 太羞耻了。 要谈也得媒婆上门定亲之后再细细聊,是吧。 白术坦言道“我的唇是甜的,因为我给你下了药,一吻过后你就倒在竹塌上,所以你什么都不记得。“ “你晕倒之后,我脱了你的袍子,拿走你的令牌,穿着高底鞋,扮成你的样子去了厨房冰窖,查看先帝龙体是否无碍,本来那晚我就想烧掉龙体的,但是你们锦衣卫监视我,我怕露陷,不敢动手。” “回来之后,我脱下你的衣服,故意扔的到处都是,然后把你推倒在地,我躺在竹塌上装睡。” “从头到尾,只是我设计的一个仙人跳。你我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更不会因那一夜而怀孕,你也不用雇官媒去白府说亲。” 白术每一句就像一个无形的巴掌,啪啪打脸,沐朝夕简直要被打懵了。 沐朝夕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什么都没发生” 白术“是的。” 沐朝夕“那一吻” 白术“这个是真的。但是我并非想吻你,我只是想把你药倒。” 沐朝夕“你的腿,你的脚,你勾住我的” 白术“是真的,那一吻之前的事情都是真的。” 沐朝夕难以置信,“你躺在浴桶里,上面飘着几片荷花,不该看见的我几乎都看到了,你身为六品司药,宫廷女官,居然居然牺牲色相,用仙人跳骗我” 白术眼睛都不眨一下,“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想必你也知道我和麦厂花婚礼发生的事情,我连婚姻都可以献祭,色相算什么。” 白术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丝毫不拖泥带水,今天若不当头喝棒,把事情说清楚了,明天沐朝夕的媒人就要去白府提亲了。 一瞬间,失望,遗憾,愤怒等等齐齐袭来,沐朝夕当初觉得,初夜过后,白术立马那啥无情,要他穿上衣服乘着天还没亮赶紧走人,他当时觉得初夜喂了狗。 可是现在白术说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沐朝夕居然觉得,这特么还不如喂狗呢 所以,老子为你折腾了三天三夜,鞍前马后,居然还是个处男 这比当初被贬斥到西安们看大门还要打击 沐朝夕莫名的愤怒了,“你当年献祭婚姻,是为了老师谈允贤的家人复仇,除掉八虎之首刘瑾,好吧,这个我可以理解。” “但是先帝是你什么人你居然为他出卖色相,对我玩起了仙人跳” 白术一顿,“这不关你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别好奇害死猫,到时候你想脱身都来不及。” 原来我始终都是外人,莫名悲伤的沐朝夕一下子情绪失控,徒劳的说道 “可是,你在浴桶里的时候我都看到了” 怎么是假的呢那个无比美好的夜晚、甜蜜的初吻,亲密的痴缠,他口口声声不在乎,其实心心念念在三天三夜里得空就回味的夜晚。 她却说都是假的。 “看到什么了” 一个人推门进来,正是空手而归、匆匆赶回东厂的麦厂花。 他听到里头似乎有争吵之声,沐朝夕人高马大,他担心前妻吃亏,故不敢耽误,直接推门而入。 麦厂花一进来,就如火场里下了倾盆大雨。 刹那间,沐朝夕和白术都有一种捉奸在床的负罪感。 房间顿时鸦雀无声。 麦厂花拦在中间,指着沐朝夕,“说,你看到什么了” 你前妻的脖子以下不可描述之部位。 看着麦厂花如冰雪雕琢的容颜,沐朝夕秒怂,当着人家前夫的面,他难以启齿。 场面相当尴尬,简直修罗场。 沐朝夕保持沉默。 麦厂花转而问白术,“他说什么了他欺负你了” 白术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已经和离了,儿子归她,她那晚玩出仙人跳,不算给前夫戴绿帽。 但是不表示她会毫无心里障碍的描述仙人跳事件。 沐朝夕见白术为难,一颗心又软了,说道“我看见白司药对我填写的尸格露出嫌弃的意思。我是锦衣卫千户,奉陆大人之命保护你,又不是给你白司药打杂的,把我指使的团团转,给你打下手填写尸格,你还嫌弃我写的不好。” “麦厂公,你前妻太难伺候,我不干了,我回锦衣卫复命,要陆大人再派高手过来保护她。” 沐朝夕告辞“白司药对人未免太过苛刻,没这样欺负人的,我就是在京城混不下去,回老家南京,当个山野村夫,也不会与白司药有任何瓜葛的。” 前面都是为了给白术解围而胡说八道,但是最后一句是真的。 沐朝夕太伤心了,对白术失望透顶,相见总是伤害,不如不见。 沐朝夕转身就走,重重的关上门,其实心虚的很。 麦厂花仿佛对这一幕司空见惯,没有怀疑沐朝夕,待脚步声走远了,有些幸灾乐祸的对前妻说道“又气跑了一个小助手嗯,果然没有人受得了你这种冷傲挑剔的古怪脾气。” 十年夫妻,你可能不了解对方的全部优点。 但是我敢保证,你们彼此会了解对方的全部缺点。 还有弱点和命脉,一戳就中。 麦厂花刚刚灭火,又点燃了前夫前妻之间的战火。 白术身边确实没有能够坚持三个月以上的助手。当然,这个原因很复杂,并非白术一人之错。 白术白了一眼前夫,“麦厂花生生忍了我十年,真是不容易啊,我该给你发什么奖励呢送你一块桂花糕,你吃不吃” 麦厂花冷着脸,“这里是东厂,不是你的白府,你不要得寸进尺。” 白术心情糟糕到极点,她脾气本来就不好,此刻麦厂花的绝世容颜都看起来讨嫌。 还是冰窖里的丧尸比较顺眼。 白术胡乱吃了几口,“我要去验王道长的尸体了,不要打扰我。” 昨晚一夜未睡,又在大水缸里泡过,一上午都在验尸,白术此时走路都打飘,差点被门槛绊倒。 麦厂花一把搂住白术,将她抗在肩膀上,往自己值房走去。 白术大惊,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挣扎“你想干什么” “睡觉。”麦厂花淡淡道“你需要休息了,睡两个时辰再起来,否则你会晕倒在冰窖里,什么都做不了。” 麦厂花对前妻的身体了然于心,就是一盏见风就倒的美人灯,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有时候一病倒下,一个月起不了床都不是罕事。 白术做事极为专注,每次都像是要拼命,几乎废寝忘食,但是麦厂花觉得妻子,不,是前妻的性命还是很重要的。 麦厂花把白术放倒在床上,白术想要挣扎,却发现手脚不听使唤,眼皮也变得沉重,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白术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你你在桂花糕里加了东西” 当时她正叫嚣奖励麦厂花一块桂花糕,以奖励他生生忍了她十年坏脾气。 麦厂花为她脱了鞋,盖上薄毯,“知我者,前妻也。两个时辰之后,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加了什么料。” 过度疲劳,通常是在熬夜之后,白术眼皮沉重,加上药物的作用,秒睡过去了,把缺失的睡眠补回来。 麦厂花昨晚力战丧尸,更累,但是抓不到逃走的假裴玉,他就不能休息,麦厂花将两片人参压在舌底含着,喝着热水泡枸杞,看着通缉令上假裴玉的画像。 不知为何,他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麦厂花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寻找此人的影子 东厂在北京东城区保大坊的弓弦胡同。 锦衣卫则位处北京南城区大时雍坊的江米巷。 大明两个特务间谍衙门距离甚远,沐朝夕夺门而出后,直奔大本营锦衣卫衙门,一路策马狂奔,好像他只要跑的足够快,就能把伤心事抛在后面。 彻夜未眠的陆炳也喝着麦厂花同款养生枸杞人参茶提神,焦急等待十三道城门搜查假裴玉的战报。 没想到战报没有等到,却看到沐朝夕回来了。 陆炳此时脆弱的神经几乎不堪重负“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你贴身保护白司药吗难道白司药出事了” “她没事。”沐朝夕抓了一把上官的人参片,牛嚼牡丹似的生吞下咽,好像人参片就是白术,说道 “她一上午解剖丧尸,发现丧尸只是咬人,不能吞咽,和狂犬病一模一样的症状,推断出丧尸咬人的目的只是为了传播疾病,不是吃人,只是繁殖而已,繁殖是丧尸唯一的目的。” 陆炳听了,连忙记在小本子上,“这是很好的进展了,我立刻进宫告诉皇上去。你赶紧回东厂继续保护白司药,若有新的发现,不要亲自回来跑回锦衣卫,弓弦胡同里卖西瓜的是咱们锦衣卫暗桩,你把消息给卖瓜的,他会传到我这里。” 沐朝夕身心俱疲,瘫坐在椅子上,“我不去了,陆大人另请高明。” 沐朝夕是锦衣卫一颗新星,是追赶东厂的大将,陆炳还指望以保护白术之名,将他安插在东厂当耳目呢,怎么可能放任沐朝夕请辞 陆炳耐住性子,问道“出什么事情你看起来很沮丧。” 老子梦幻般的初夜没有了,原来老子还是个处男。 老子被人骗了心,身却没被骗,初夜还在。 本以为初夜喂了狗,却没想到还有比喂了狗更糟糕的事情。 那就是并没有喂狗。 沐朝夕羞于启齿自己中了白术的仙人跳,含含糊糊说道“白司药脾气古怪,我受不了。” 陆炳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白司药的脾气是宫廷出了名的臭,如今她虽离宫一年多了,但是宫里一直有她的传说,听说她脾气横起来的时候,敢和正德帝对掐,甚至扇过正德帝耳光。” “她还敢当面驳先帝母亲张太后的面子,张太后几次要罚她,都是正德帝出面保她,都说正德朝的八虎厉害,其实最能闹的是白司药,只是她不从来碰前朝的事情,只在后宫里横行霸道,正德帝出了名的荒唐,一直惯着她,纵容她,她脾气越来越臭,麦厂花这种神仙人物也跟她过不下去了,最终和离。” 简直闻所未闻。 沐朝夕迈入了一个更不可思议的新世界,“白司药敢扇正德帝耳光这是抄家灭族的罪名。有谁亲眼看见吗有证据吗” 白术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陆炳说道“当时屋子里只有白司药和正德帝,外头人的听到啪啪打耳光的声音,再进去的时候,看见正德帝脸上有五指印,都打肿了。” “但是正德帝说是他自己打的,一只蚊子落在他脸上了。” 打蚊子能把脸打肿,这种鬼话谁信呐。 但是正德帝发话了,谁不敢明面上说是白司药干的。 陆炳劝沐朝夕,“白司药就是这个脾气,她曾经好几个手下都被她气跑了,你这次气得跑回锦衣卫,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你且先忍一忍,等这件事告于段落,你和她就无瓜葛了。” 沐朝夕想起和白术争吵时,他逼问正德帝是白术什么人,居然不惜牺牲色相对他玩起了仙人跳,当时白术避而不答。 加上陆炳说的宫廷秘闻,沐朝夕顿时对白术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真是谜一样的女人啊。 可是,想起白术对他的伤害,沐朝夕不想再见到她了,何况他临走前还发过毒誓,永不再见的。 沐朝夕说道“我不想忍了,实在忍无可忍,还请陆大人派一个能忍的去保护她。” 估摸只有乌龟能够做到。 陆炳好说歹说,都没能说动沐朝夕,当即变脸,说道 “沐千户,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闹情绪。我只想告诉你,我这次进宫,会为你邀功请赏,你会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正三品武官,可自由出入宫廷,御前带刀,从此青云直上,直接效力御前,成为我的心腹干将。” “有我陆炳一天,就有你沐朝夕一天,你想要出人头地,就在此一举,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做,还是不做” 锦衣卫指挥佥事,直升三品,出入宫廷,御前带刀侍卫,陆大人心腹,皇帝的心腹 每一个条件都极具诱惑力,尤其是像沐朝夕这种被逐出家门,连房租都交不起的边缘人。 沐朝夕把心一横,“做” 从今往后,老子只做事,只往上爬,不爱了。 爱个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章被迫营业 嘉靖元年, 七月十八, 下午,午时一点, 麦厂花闭目在脑子的记忆宫殿里搜索觉得面熟的假裴玉,这张脸好像在那里见过。 白术被迫停止营业歇午觉。 沐朝夕忍辱负重、断情绝爱,在马背上啃着一个羊肉包子往东厂的弓弦胡同赶过去, 为了前途而被迫营业。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带着白司药对丧尸的最新研究成果赶到皇宫。 陆炳作为小皇帝的奶兄和心腹大臣,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嘉靖帝的书房外头。 在廊外就听见嘉靖帝在书房摔杯子掀书桌砸房子的大动静。 嘉靖帝在书房里暴走咆哮 “自古婚姻大事, 皆是父母之命, 蒋太后是朕的母后, 后宫选秀理应由蒋太后主持, 由母后选出一后两贵人,内阁五位大臣都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 怎地连基本的三纲五常都搞不清楚居然驳回了朕的旨意一定要张太后主持, 这是何道理” 嘉靖帝是走了狗屎运才从湖北安陆小藩王成为大明皇帝。 嘉靖帝的母亲是曾经的兴王妃蒋太后, 但是堂兄正德皇帝的亲娘张太后依然健在。 张太后是正德帝的母亲、弘治帝的皇后。弘治帝一生只有她一个妻子, 后宫没有嫔妃。 因而张太后无论在后宫还是前朝,地位和影响力都远远高过嘉靖帝的生母蒋太后。 嘉靖帝要娶妻了, 内阁出了票拟,由张太后主持选秀,选出一个皇后, 两个嫔妃。 大明这座庞大的国家机器核心是内阁, 皇帝和司礼监。 凡有国家大事, 先送到内阁,由内阁将处理意见写在小条上,附在折子上,称之为票拟,然后送到司礼监,由司礼监按照内容和轻重缓急进行分类,送到皇帝那里御览。 皇帝用朱笔御批,同意内阁的票拟,就写个类似“知道了”,然后交给司礼监,司礼监去专门保管玉玺的掌玺女官那里去“请宝”,盖章,然后发到内阁,内阁发到各部去执行,形成一个循环。 如果皇帝不同意内阁的票拟,就写下自己的处理意见,发到内阁重新票拟。 皇上若很忙或者很懒,就由司礼监代为行事。但这种情况很罕见,相当于把权力交给司礼监。 即使荒唐放荡不羁、一去江南玩一年多的正德皇帝,他也没有完全放权司礼监,无论他去宣府,大同,亦或是江南游玩,所有内阁的票拟奏折等等每天都不停的送到正德帝手中,以此保证权柄在自己手中。 内阁收到皇帝的修改意见,会重新票拟,通过司礼监送到皇帝手中,直到皇帝同意为止,皇帝不点头,这事是无法进行下去的。 但是如果内阁一再驳回皇帝的意见,坚持内阁的决定,那就陷入一个死循环,谁都不肯让步,这事就始终悬着,无法解决。 纵使皇帝也不能搞一言堂,毕竟把事情推行下去还是要靠臣子。 小皇帝才十六岁,内阁为了防止小皇帝走向堂哥正德帝荒淫无耻的老路,不敢给他配太多妻妾,三人足矣。 三人行,必有小皇子。 那么问题来了,内阁要正德帝的母亲张太后主持选秀,但是小皇帝坚持要母亲蒋太后主持。 小皇帝不满意内阁的决定,觉得自己的婚姻大事,当然是父母做主,怎要“劳烦”伯娘张太后呢,所以下旨驳回了内阁的决定,要改为母亲蒋太后主持选秀,亲自挑选儿媳妇。 但是内阁根本不给小皇帝面子。 内阁有权力驳回皇帝的圣旨,坚持内阁的决定。 内阁首辅大臣相当于总理或者首相杨廷和杨阁老振振有词,认为张太后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在驳回嘉靖帝的票拟上写道 “皇上传旨改为寿安也就是蒋太后,封号寿安,事不归一,礼不由正,何以昭示中外” 意思是说若蒋太后主持选秀,于礼不和,蒋太后选出来的皇后不能服众,无法令大明还有藩国附属国臣民信服。 皇后乃一国之母,应该由两朝太后张太后决定皇后人选。 内阁居然说自己亲娘没有资格挑选儿媳妇,你说小皇帝气不气 气炸了 我要这皇位有何用 于是就出现了小皇帝怒砸书房这一幕。 小皇帝觉得自己委屈,觉得母亲蒋太后受到了侮辱,他把杨阁老的条子撕的稀碎。 当了一年多皇帝,嘉靖帝自问从无一日懈怠,兢兢业业,为大明做牛做马的办事,比堂哥正德帝好一千倍,可是如今他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内阁轻视,被隔绝在选秀大事之外。 嘉靖帝失去了刚来北京时的新鲜感,荣誉感,成就感。 皇帝没有他想象中的好当。 嘉靖帝我太难了。 嘉靖帝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陆炳就陪在身边了,对嘉靖帝的脾气了了如指掌,他可以通过小世子的面部表情来判断是尿了还是拉了,比他当奶娘的亲娘还准确。 一听这个动静,陆炳晓得嘉靖帝在火头上,谁碰谁倒霉,决定先不进去了,指使身边的小内侍,“快去把司礼监张公公请来。” 这种时候,也就嘉靖帝的老伴张佐能够压住小皇帝的怒火。 小内侍低声道“已经去请了,选秀在即,内阁那边一直派人催皇上的圣旨。” 其实内阁一再催促,就是逼着嘉靖帝点头同意内阁的做法,要张太后主持选秀,撤销蒋太后作为主持的旨意。 嘉靖帝若再次驳回内阁的决议,坚持要母亲蒋太后主持,那么内阁也会又又驳回嘉靖帝的旨意,第三次写票拟要张太后主持。 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反正按照程序,可以互相驳回无数次,大家死磕到底。 就像五百年后大西洋彼岸的英国闹脱欧一样,首相要脱欧,议会有自己的想法,大家每天的工作就是吵架,各不退让,吵了两年多,换了仨首相,还是搞不定。 如今选秀就和脱欧一样,皇帝首相和内阁议会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不一会,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来了,陆炳做了个请的姿势。 张佐叹气摇头,”你这小子从小就是个滑头,自己不敢进去,就等着我来。” 陆炳笑而不语,默认了。 陆炳的确不是那种巧舌如簧的聪明人,他的能力也不配当锦衣卫指挥使,但是嘉靖帝羽翼未丰,能够用的亲信十分有限,他没得选。 奶兄陆炳和老伴张佐都是湖北安陆兴王府的旧人,小皇帝绝对信任他们。 小皇帝对着他们一通抱怨,陆炳端茶送水要小皇帝消消气,张佐则像半个父亲似的安慰开导小皇帝 “结婚是人生大事,关系一生的运道,不得出现任何纰漏,何况皇上这次是选皇后,一国之母,而非扩充后宫选妃,咱家很理解皇上为何愤怒。” “唉,兴献帝嘉靖帝的父亲,没有当过一天皇帝,因父凭子贵而追封的皇帝去的早啊,太后青春守寡,从湖北兴王府到北京皇宫,这其中太后费了多少心思,如今皇上要娶媳妇了,想要太后亲自挑选中意的儿媳妇却被内阁驳回,想必皇上很难过吧,太后受委屈了。” 宫里有两个太后,但是张佐这种兴王府的旧人说话的时候,只要说“太后”,肯定是曾经的兴王妃蒋太后,绝对不是张太后。 嘉靖帝如获知己,握着张佐的手,“老伴,内阁都是饱诗书之人,怎么最基本的人伦都不顾了朕娶妻,由母亲做主,有何不可朕不能为了当皇帝,连亲娘都不管不顾吧,朕当皇帝,母亲却要受委屈,朕这个皇帝难道是纸糊的不成” 陆炳乘机说道“怎么可能,皇上登基,是按照高祖皇帝制定的皇明祖训兄死弟继的规矩来的,昭告天下,无人不服。” 张佐说道“皇上登基,一来是因皇明祖训,二来是张太后和内阁遵守祖训的继承规矩,由张太后和内阁一起派人将皇上从安陆迎到北京,当时张太后还派了弟弟昌国公张鹤龄去了安陆,这表示张太后是全力支持皇上的,正因有张太后和内阁的全力支持,皇上才会顺利登基。” 这是事实,嘉靖帝也不能否认。 其实张太后和内阁对选择嘉靖帝达成一致意见,除了嘉靖帝的继承顺序优势以外,还因嘉靖帝年纪小,去年才十五岁,家里只有寡母一个。 一个无权无势的弱主,对当了两朝太后的张太后而言,这样比较好控制。 对内阁而言,这样毫无根基的小皇帝比较好调教内阁以前快要被正德皇帝有一出是一出的荒唐任性折磨得快崩溃了。 张佐冷静的叙说事实,让嘉靖帝认清目前的现实。 现实就是嘉靖帝若坚持要母亲蒋太后主持选秀,后果会很严重,内阁和张太后会对小皇帝不满,嘉靖帝皇位不稳,选出的皇后也不能服众。 陆炳在一旁出馊主意,“皇上,不就是选个老婆吗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皇上就让张太后去选呗,等以后皇上翅膀硬了,张太后死老了,皇上就是脱一件衣服的事情,废了皇后,让咱们太后重新选一个便是。” “闭嘴”嘉靖帝和张佐齐齐对陆炳吼道。 真是的,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讲出来,给个眼神就明白了。 陆炳乖乖闭嘴。 奶兄陆炳话糙理不糙,给嘉靖帝指明了另一个方向。 如今他立足未稳,无论后宫还是前朝,不是他能做主的。 张佐劝道“皇上,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您要先坐稳皇位,您需要一个皇后,一个儿子,倘若若一拖再拖,总是僵持不下,误了大婚的吉日就不好了。” 嘉靖帝大婚在即,皇帝和内阁的意见相反,僵持不下,最终的受害者还是嘉靖帝他十六岁了,需要一个皇后,需要生一个继承人,在主流观念里,一个还没成家的男人谈不上立业。 内阁五位内阁大臣,个个都有老婆,孙辈,甚至重孙辈都有了,反正又不是他们选老婆。 倘若婚事出现问题,严重的话会影响嘉靖帝的帝位。 毕竟选秀和脱欧是不同的,脱欧还能拖两年,在议会继续吵架,但选秀迫在眉睫。 嘉靖帝的年龄不等人,他必须成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才能得到主流观念的认同。 陆炳的话起了作用,嘉靖帝心想,张太后选出来的皇后一定向着自己,或许是张太后早就内定选好的。跟我和太后离心。 但如果将来皇后晓得她的依仗是谁,愿意做一枚我安插在张太后那里的棋子,我就不废她,日子还能凑合过。 张佐说道“皇上,一旦当了皇帝,咱们就没有退路了,您就是为了孝心而不要皇位,继位的皇帝也不会放过咱们,咱们永远都回不到湖北安陆兴王府了。”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嘉靖帝没有任性的资格起码现在没有。 司礼监在内阁和皇帝之间也起着缓冲的作用,张佐说道“奴婢和内阁商量一下,选秀之事,以张太后为主,太后辅之,张太后选皇后,太后选出两位贵人,皇上和内阁各退一步,如何” 嘉靖帝眉一皱,头一点“就依老伴的意思。” 张佐去了内阁所在的文渊阁,和内阁五位阁老交涉。 陆炳向嘉靖帝秘密回禀了白术的发现,以及目前锦衣卫的进展那就是毫无进展,依然没有找到假裴玉。 为什么东厂和锦衣卫都那么嚣张 因为是皇帝直接领导,不受朝廷任何部门,包括内阁的控制,东厂和锦衣卫做的事情,官员们无权过问,所以目前丧尸一事,只有嘉靖帝知道,并未告诉内阁。 嘉靖帝忙的焦头烂额,老娘受了委屈,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要他处理,好容易平息了正德帝龙体丢失事件,又出现更可怕的活死人咬人事件。 嘉靖帝说道“这事千万不能抖出来,会造成民众恐慌,朝廷动荡,更有甚者,会以天降妖孽为由,对朕的帝位指指点点。你和东厂继续合作,必须尽快找到假裴玉,当场杀之。” 天降妖孽或者星象突变,以及月食日食等等,皇帝都要下罪己诏的,因为身为天子,必须承担老天爷的责任。 陆炳应下。 嘉靖帝说道“朕事务缠身,又要应付选秀大事,实在无暇亲眼目睹冰窖里的活死人,明日一定抽空去一趟东厂,你们要好好保护白司药,或许她能够找到病因和解药。” 陆炳说道“皇上放心,微臣派了锦衣卫最厉害的千户沐朝夕贴身保护,东厂的麦公公是她前夫,也会保护她安全。” 提到东厂,嘉靖帝就会想起一盘散沙、昨晚损失惨重的锦衣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奶兄,说道 “你能不能争点气朕不指望你能够有洪武朝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本事,你起码有永乐朝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能力吧” “朕不能总是指望东厂给朕办事,你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能够让朕看到你么你的本事” 说的陆炳都脸红,“皇上,以前是微臣走的路子不对,没有自信,总是相信那些溜须拍马的人,排挤正德朝的旧人,觉得他们瞧不起我,不服我的管教。现在通过沐朝夕的事情,微臣明白了,身为领头人,胸襟要宽广,能够容有本事的人,微臣今天为沐朝夕向皇上求个恩典,升他为三品指挥佥事,想以此为表率,让以前锦衣卫有本事的人晓得我变了,只要愿意为锦衣卫办事,所有人都有机会出头。” 奶兄突然开窍了,也是一种因祸得福,沐朝夕出身名门,又有真本事,有他在锦衣卫,会是陆炳的一大臂膀 嘉靖帝大手一挥,“朕准了。” 锦衣卫是皇帝直属机构,升迁走内部程序即可,无需经过吏部和兵部。 从今天下午开始,沐朝夕就不是千户了,是沐佥事。 经过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的从中调停,终于颁发了由张太后主持选秀的圣旨,蒋太后辅之,默认张太后选皇后,蒋太后选两位贵人。 这些秀女本就经过各地初选,进宫时又通过脱衣验身等二次选拔,到了储秀宫安置下来的秀女都是无可挑剔的,容貌姣好端庄,身体健康,德行出众,也有书识字,任何一个秀女都有被选为皇后,麻雀变凤凰的可能。 圣旨一出,储秀宫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了。 决定皇后归属的权力在张太后手中。秀女们纷纷向宫人打听张太后的喜好,以便选秀那天表现。 当然,也有那想要烧冷灶的,觉得选中皇后遥不可及,不如贵人实在,反正如果要生儿子,就得讨皇上欢心,皇上喜欢了,才会得到宠幸。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知道,但是如果得了皇上母亲蒋太后的欢心,肯定有机会入皇上的眼。 于是蒋太后也成了一些务实的秀女们讨好的对象。 后宫东风和西风打成平手。 传说张太后喜欢牡丹,蒋太后喜欢梅花,秀女们便在衣服上做文章,绣两位太后喜欢的花。 也有那想两面讨好的,左边梅花右边牡丹,储秀宫秀女们拿着绣花针上下翻飞,为了前途忙碌。 储秀宫紧急向二十四衙门的针工局要各色绒线,绣花针,剪刀等女红之物。 针工局。 负责管理库房的七品司丞崔司丞正在值房看自己的腿。 崔司丞便是假裴玉了,他也是司礼监内书堂出来的学生,因能写会算,目前管着针工局库房出入,算是后宫有些脸面的太监了。 脚上黑气已经蔓延到膝盖了,还是顺着血管的脉络走的,他的皮肤白净,因而血管脉络的黑气格外醒目,就像一根根黑色的枝条,渐渐往上生长。 昨晚只是伤了一块油皮,早上到小腿,下午就长到膝盖了,按照这个速度,估摸明天晚上会长遍全身。 因怕露陷,他不敢找宫里的女医,更不去请个太医看病,何况不疼不痒,只是左腿有些发木,不影响走动,他就一直撑着,胡乱吃了清热解毒的药丸,但似乎没什么用处。 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怎么血管会有黑气 崔司臣顺手拿起一根针,往大腿最粗的一根血管扎上去,想放点血看看。 一针下去,创口出现一个小血滴。 崔司丞用一把银制刮刀刮住血滴。 血是正常的红色,但是鲜血明显太过粘稠,崔司臣晃动银刮刀,那滴血并不流淌,而是像豆腐似的颤抖。 血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崔司丞用一把用来检查绣活的西洋放大镜细看,隐约可见血里好像有极其微小的白色小点。 由于太小,用放大镜也看不清。 崔司丞干脆推开窗户,让阳光照射进来,可是阳光一照到银刮刀上的血滴,血滴里小白点立刻就像沸腾似的往外喷出一股白气。 好像一个无声的屁,转瞬即逝,鲜血开始在小银刀上流淌起来。 崔司丞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正要再刺一滴血,小内侍进来递过一张清单说道“崔司丞,储秀宫掌事太监送来的物品清单,秀女们要连夜做些女红,急需针线。” “我知道了,按照清单出库。” 言罢,崔司丞将带血的针和银刮刀随便擦了擦,扔进一个针线盒里,装箱放进储秀宫索要之物中。 崔司丞来到储秀宫,身后跟着十来个抬着针线的小内侍。 储秀宫的掌事太监连忙请崔司丞坐下,“怎是崔司丞亲自来送,听说崔司丞有家人来京城了,告假三天去和家人团聚。” “这不即将选秀,宫里头忙么,怕耽误差事,故三天假只歇了一天,就回宫里当差了。”崔司丞脸色不太好,将清单递给掌事太监,“你点一下数目,签字画押,我好回去复命。” 掌事太监点数的时候,崔司丞问道“听说琉璃厂被封了,你知道出什么事情么” 掌事太监说道“敌国奸细乘着皇上选秀大婚闹事呗,已经被东厂麦厂花压住了,只是可惜了在客栈落脚的十来个秀女,被隔离审问,失去了进宫选秀的资格,这人呐,还得看命。” 崔司丞就是过来探口风的,凭他的品级,根本没必要亲自来送。 崔司丞忙问“那个敌国是西南的交趾,还是草原的瓦剌” 交趾现在越南一直闹独立,想要脱离大明,瓦剌在边塞时不时有冲突。 掌事太监笑道“这我那知道,我又不是司礼监或者东厂的太监。” 崔司丞心想,或许这是来自交趾或者草原的奇毒,故我从未见过。不行,今天必须出宫,去外面找个大夫看看。 崔司丞回到针工局,以和家人团聚为由告假出宫,因他本来就还有两天假,针工局掌事太监就准了。 于此同时,东厂。 麦厂花正在翻检似家客栈黄字七号房发现的所有未知客人的物品,他从一个荷包里翻出一粒金珠。 顿时眼前一亮,金珠在外面很少见,但是在宫里很常见,一般用来打赏和送礼。 再仔细看,金珠上隐约可见宫中内造局的标记 是了觉得眼熟,面白无须,是因为假裴玉就是宫里的太监 这个荷包绣着鸳鸯戏水,不可能是太监用的东西,那就是治疗师的金珠是太监付给治疗师的服务费。 太监出宫,做这些龌蹉之事,当然不会用真实身份,所以买了假户籍登记入住。 有线索了 麦厂花连忙吩咐手下“立刻放信鸽吩咐皇城守军,收到信后,立刻提前关闭所有宫门宫里只要出过宫,今天回宫的所有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宦官、太监,统统去宫里的安乐堂听命,一个都不准漏若有在宫外,还没回宫的,立刻按照名单将其带到东厂。” 若是在宫里传播开来皇上即将大婚,后果不堪设想 麦厂花雷厉风行,人未到,信鸽先到。 崔司丞背着小包袱向宫门走去,朱红的宫门却轰然关闭了。 崔司丞给守军递上两枚金珠“现在还没有到关闭宫门的时候,劳烦通融一下,咱家有事要出去。” 守军那里敢放人说道“这是麦厂公的命令,我不敢抗命的。” 守军上下打量崔司丞,“公公今年贵庚” 崔司丞“二十九。” 守军比了个请的姿势,“麦厂公的命令,请立刻去安乐堂一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章皇宫捉奸 紫禁城的东南角是宦官机构二十四衙门除了御用监以外, 二十三个衙门的所在地, 大到司礼监,小到尚衣监,针工局等,都集中在这里处理公务。 总之,这里就是十万宦官的cbd地段写字楼, 各衙门集中办公的地方。 其中,安乐堂位处最偏僻的北面,左边是北安门, 右边是管理严格的火药局, 专门供应宫廷烟火和大内侍卫们所使用的火器。 安乐堂其实既不“安”, 也不“乐”, 途有虚名。 为什么因为安乐堂是专门安置宫中生病的宦官而设立的,在人口密集的皇宫, 一旦生了瘟疫痢疾等传染病是十分要命的, 所以宦官们一旦生病, 就不能当差了, 要来安乐堂治病。 这里偏僻,人迹罕至, 邻居又是火药局的仓库,没有活物,所以选择在这里集中安置生病的宦官。 如果宦官病逝, 安乐堂有专门负责送终的宦官, 由二十四衙门的内官监给棺木、惜薪司给火花的费用, 送终宦官立马将遗体从北安门送出宫,去郊外的净乐堂焚化。 所以净乐堂也是徒有虚名,既不“净”,也不“乐”,这是后宫占绝大多数的宦官的归处。 安乐堂承包了从病床到坟墓一条龙服务。 正因安乐堂特殊的地段和作用,麦厂花要求在这里集中安置搜索范围内的宦官们,这样的话,即使假裴玉被咬到了,中途出现尸变,也不会波及整个皇宫,把即将可能出现的灾难控制到最低。 东厂就在东安门外的弓弦胡同,离皇宫只隔着一堵高墙,麦厂花在骑马绕道北安门进宫时,就放出信鸽通知提前关闭宫门了,门口守卫正好截住了准备出宫找大夫的假裴玉。 陆炳刚刚给沐朝夕求了个恩典升官,正要回锦衣卫衙门,就惊闻东厂关宫门的消息。 得知假裴玉很可能是宫里的太监,小皇帝忧心忡忡,说道“太皇太后眼睛不方便,你赶紧去把她老人家接到太后的万寿宫,多派些锦衣卫保护,另外,万寿宫里伺候的所有宦官全部找借口清出去,等事情平息了再去伺候。” 太皇太后是嘉靖帝的祖母,邵氏,当年成化朝不受宠的一个小嫔妃成化帝一生只爱比他大十八岁的万贵妃,生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夭折,只有兴王活下来。 后来兴王去湖北安陆就藩,母亲邵氏留在皇宫,母子分离。 成化帝死,邵氏成为宫里的太妃,经历了弘治、正德两朝,母子都没有机会相见。 深宫里的邵氏偶尔和兴王府通信,每封信都说她过得很好,但天知道邵氏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磨难和痛苦,反正等孙子嘉靖帝来北京登基时,发现祖母邵氏的眼睛已经全瞎了 瞎归瞎,邵氏是宫里成化朝唯一还活着的嫔妃,邵氏居然熬到了孙子从藩地回京城继承皇位的奇迹,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了。 嘉靖帝是个孝子,宫里一有危险,头一个就是保护祖母和母亲蒋太后。 想起昨晚惨烈的一幕,陆炳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陆炳劝小皇帝,“皇上,白司药总结怪物四大弱点,怕光、怕水、怕掉脑袋、脑子蠢,十分灵验,昨晚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司药就是躲在大水缸里逃过一劫的,微臣建议将太后和太皇太后都挪到太液池中间的琼华岛上去,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太液池是紫禁城浩瀚无边的大湖,中间是琼华岛,四面环水。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奶兄居然开始动脑子了 不容易啊 嘉靖帝罕见对奶兄露出欣赏的表情,一副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的欣慰之情,说道 “依你所言,把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到琼华岛,只需宫女和女官跟随。” 陆炳又道“永福公主目前虽不在宫里,但也要加强保护,微臣” “不用了。”嘉靖帝打断道“永福公主的安全已经交给东厂,一事不烦二主,你们锦衣卫只需保护好太皇太后和太后。” 永福公主是嘉靖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蒋太后生育过两子四女,最后只活下来一子一女,就是嘉靖帝和永福公主。大儿子出生五天就夭折,其余三个女儿也均未活到成年。 只有一个血亲妹妹,嘉靖帝很疼爱她。 张太后想要控制住永福,打算从娘家张家子弟中为永福挑选驸马,嘉靖帝就想了个法子,找个理由把妹妹安排到宫外。免得妹妹着了张太后的算计。 真是塑料奶兄弟情,嘉靖帝对陆炳的能力一直不抱什么希望,关键时刻,还是用东厂比较顺手。 嘉靖帝不敢把亲妹妹托付给锦衣卫。 陆炳有些难堪,嘿嘿一笑,立刻转移话题,“微臣这就亲自把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请到琼华岛,皇上这边什么时候出发” 嘉靖帝正色道“朕是皇帝,紫禁城的主人,朕要守在这里,那里都不去。” 陆炳遂退下。 谁都没有提到仁寿宫的张太后。 其实嘉靖帝心里有个小小的、不堪言说的念头那个假裴玉要是张太后的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嘉靖帝登基一年多,就觉得张太后碍眼了,幻想着若张太后被咬到,简直太省事了。 皇宫提前关闭,据说是有敌国奸细的内鬼藏身皇宫,每个宫殿也都紧闭门户,门口都有锦衣卫看守。 储秀宫的秀女们忙着做女红讨好两位太后,浑然不觉外面危机重重。 安乐堂。 东厂做事,有条不紊。 符合筛选条件的宦官们十人一组,站在庭院里,剔除太胖、太瘦、太高、太矮、太黑的,还剩下两百余人。 个个都是中等身材,白净面皮。 夕阳西下,七月十八的夜风开始清凉起来了。 夕阳将这两百余人的人影子扯得又细又长,就像一丛丛刀锋。 似家客栈的老板被紧急带到安乐堂,要他指认那晚黄字七号房的客人是谁。 老板战战兢兢“我我也记不清,只有大概的模样。” 麦厂花说道“你就下去走一圈,凡是觉得眼熟的就指一下,没指望你立刻认出来,我们东厂还没开始审问。” 老板在东厂番役的保护下,在一排排官宦里穿梭。 东厂的书记官将筛选出来的两百余人和各大宫门、二十四衙门最近出宫的记录进行交叉对比,尤其是昨晚不在宫里的,将嫌疑大的宦官圈出来。 指认加上出行记录对比,大数据筛选出三十七人。 崔司丞就在其中。 宫廷寂寞,耐不住寂寞的宦官借口出宫,寻欢作乐,不是什么稀罕事,二十四衙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没有人举报,也懒得追究。 麦厂花对假裴玉和治疗师的交易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假裴玉是否被咬。 所以,面对三十七个相貌有些相似的宦官,麦厂花一视同仁,说道“脱衣检查。” 没有必要一一审问,只需看谁身上有咬伤。 众人有些迟疑,”在就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让我们去屋子里脱” 丧尸惧怕阳光,一旦在暗处就会袭击活人,麦厂花是个细致的人,他不容许出现意外,所以乘着夕阳尚在,脱衣体检。 宦官都是阉割之人,身体残缺,东厂的番役都是锦衣卫挑选的精英,纯爷们,因而宦官们心生羞怯自卑,不自在。 麦厂花说道“设布帷帐,将他们隔开。” 就这样,庭院里架起青布帷帐,每人一个小单间。 崔司丞站在小单间里,听着周围窸窣的脱衣声,他脱下袍子,裤子迟迟不敢脱。 腿上的黑气太明显了,一脱就会露陷。 这时隔壁已经有人被拖了出来,“你胳膊上红肿的是什么东西” “回禀麦厂公,这是蚊子包。” 麦厂花“我看上头有白色牙印。” “厂公,奴婢习惯在蚊子包上用指甲划十字,划的太多了,就像牙印。” 麦厂公凑近一看,好像是这么回事,“单独关起来,先观察一夜。” 别人都脱了,唯独崔司丞磨磨蹭蹭的。 负责检查他的安乐院医官开始催促了,“快点。别让麦厂公等人。” 崔司丞插翅难逃,心想我只是找个女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错,我不是敌国奸细啊。 崔司丞决定自首,求得宽恕,遂扑通跪下,膝行出布帐,哭道“奴婢昨晚去过似家客栈,但是奴婢什么都没做,听到外头有动静,奴婢以为是有人玩仙人跳,敲诈奴婢,奴婢翻窗就跑了,和敌国奸细并无瓜葛,求麦厂公明察” 一听这话,经历昨晚丧尸潮的东厂番役顿时炸了立刻用绳子将崔司丞绑成了粽子。 三把刀架在崔司丞脖子上,一旦尸变,立刻砍头。 麦厂花拿出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倒出一枚金珠,“这是你给的” 刀在脖子上,崔司丞不敢点头,说道“是,那个姑娘说,要要加钱。” 正因如此,崔司丞在听到门外有动静后,立马想到仙人跳。 麦厂花看了一眼他的裤子,“你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东西咬你” 崔司丞说道“房间跑进来一个黑影,咬了奴婢脚趾头一块油皮。” 五花大绑不便脱裤子,麦厂花命人脱鞋,用剪刀剪开他的裤腿。 崔司丞左腿血管的黑气赫然在目 夏天的夕阳很毒辣,没有了裤管和鞋子的遮盖,黑色血管直接被夕阳照射着,崔司丞只觉得血管灼痛难忍,好像火烧似的,顿时疼得大声尖叫起来了。 麦厂花看到黑色树杈般的血管,脸色大变,“把他装进箱子里,抬到东厂,交给白司药。” 崔司丞被五花大绑扔进箱子里,箱门一关,腿脚就不疼了,崔司丞在里头大喊“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内鬼求麦厂公明察啊” 麦厂花听到动静,知道崔司丞理智尚在,还没变化,顿时如获至宝白术如果可以把他治好,那么这个可怕的死人狂犬病就有救了。 麦厂花带着箱子回东厂时,暮色已瞑。 储秀宫的秀女们点燃了一根根蜡烛,彻夜做女红,为即将到来的终选做准备。 秀女文氏没有当皇后的野心,她把宝压在蒋太后身上,只想当个贵人,生下皇嗣。 所以,文氏在窗前点灯绣梅花这是蒋太后最喜欢的花。 光线暗淡,文氏绣花蕊的时候,不小心把食指扎了一下。 “哎哟” 文氏担心污了绣品,立刻将刺出一粒血珠的食指含在嘴里,正是崔司丞刺血管取血的那根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章女医杂言 麦厂花把崔司丞抬到锦衣卫, 同时命东厂的人以“查奸细”为名, 把今天所有接触过崔司丞的人全部隔离起来。 干得漂亮。 东厂又立大功,嘉靖帝以一副“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的目光看着奶兄陆炳。 陆炳装作看不见,说道“皇上,微臣这就去东厂,看白司药如何治疗崔司丞。” 白术被迫停止营业睡够了两个时辰, 醒来的时候,沐朝夕正抱剑守在她床头。 沐朝夕昨晚杀了半夜丧尸,此时累极了, 坐在床榻上靠着床柱打瞌睡。 白术一睁眼, 就看见沐朝夕扁平如一堵黑墙般的后脑勺。 他不是发誓永不再见, 回到锦衣卫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是不是在做梦白术这种身娇体软的人是舍不得掐自己的。 于是乎, 她掐了沐朝夕的颈背肉。 沐朝夕像个皮球似的从床榻上弹射跳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拔剑, “谁” 白术反应快, 立刻抱着枕头缩到床角, “我。” 决定断情绝爱的沐朝夕“你掐我作甚” 想看看是不是做梦。 白术说道“要不, 你掐回来” 沐朝夕冷哼道“我才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第二次摔倒,你不要对我故技重施, 用什么美人计,对我动手动脚,我告诉你, 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不会上钩的, 我也不原谅你。” 你想太多了,沐朝夕。 白术问“沐千户怎么回来了” “从现在起,叫我沐佥事。”沐朝夕一股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奉命保护你,你我之间只是工作的关系,不会有其他。” 白术心道我也没想和你有其他关系 白术一看天色,此时夕阳西下,哎呀一声,“怎么睡了那么久我还没解剖王道长的遗体。” 白术掀开薄毯,先穿布袜,沐朝夕见她纤细光洁的脚踝,眼睛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转身过去,“白司药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穿衣服还请去屏风后面。” 白术“你闭上眼睛不就行了。” 沐朝夕闭上眼睛,听到窸窣的穿衣声,眼睛看不见,脑子里却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比现实更加香艳,粉红的主腰,粉红袜子套在白里透粉的脚趾上 打住,红粉骷髅,红粉骷髅啊 沐朝夕警示自己,可并没有什么用,他脑子出现了骷髅,但是骷髅也是粉红色。 沐朝夕干脆去了屋外,贴身保镖太折磨人了。 两人去了冰窖,王生道士设了香案供桌,给师傅做了一天法事超度。 白术拿起剪刀,将王道士的衣服全部剪开,用清水冲洗,王道士身上的新旧伤全部露出来了。 王道士的右手手腕有一圈明显的牙印,但是不深,只是咬破油皮的样子。 牙印从手腕血管脉搏扩张上去,可以清晰整条胳膊的血管都有明显的针刺放血口,并且每一处放血口,都有一个明显的紫红色圆圈这是拔火罐的痕迹。 “这是拔血罐。”沐朝夕说道“有时候我们习武之人遇到肌肉酸疼,想要尽快恢复时,大夫会用三菱针往皮肤上刺好几下,再罩上火罐,吸出瘀血。” 拔血罐是利用空气冷热虹吸原理,把鲜血吸出来。 王道长右胳膊上几乎全是针眼和紫红色圆圈的火罐痕迹,没有一处好皮。 另一张桌子摆着王道长的私人物品,其中就有拔火罐用的罐子和艾条。 白术问一旁眼睛哭成桃子的王生,“你师傅粗通医术,他给自己拔血罐时,你没有发现端倪” 王生摇头,“俺不知道师傅胳膊上有伤,俺也没见到他拔血罐。以前他给人拔罐的时候,都是俺在罐子里烧火。俺师傅一直瞒着俺。” 白术指着王道长手腕的牙齿印,“估摸这就是你师父斗发生尸变的行商父子的时候被咬的,只是伤了油皮,当时又紧张,所以没有感觉自己受伤了,等到发现的时候,他怕传给你,就暗自偷偷给自己拔血罐,想把毒血吸出来,以此遏制丧尸狂犬病。” 自创放血疗法,这个来自崂山上清宫的王道长还真他娘的是个复合型人才。 白术问王生道士,“你师父烧行商父子是什么时候” 王道士“六月十八日。” 白术“你师父何时撑不住了,要你带着他来京城找我” 王道士“七月初八,由于路途遥远,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路上耗了九天才到北京。” 沐朝夕很是震惊“王道长居然撑了足足一个月零九天” 前两晚被咬的活人几乎是一盏茶时间就变成丧尸了。 “看来拔血罐对推迟死人狂犬病病发有效果。”白术提笔将王生的话记录在尸格里。 “我来记。”沐朝夕夺过笔,“白司药快点验尸,越早知道疗法,就能多救一个人。” 连续两晚杀丧尸,沐朝夕杀到手疼,深知这东西的可怕。 白术沿着针眼和拔火罐的方向检查,发现这东西蔓延到锁骨的部位就消失了。 就像一条盘在身上的紫红色的蛇,手腕是尾巴,锁骨是头部。 沐朝夕说道“蔓延到锁骨时,王道长要么是放弃治疗了,要么是已经被病痛折磨到手抖,不能给自己拔血罐了。” 王道士哭道“我也会拔罐啊,师傅为什么不叫我帮他” 白术说道“因为他怕连累你,怕你一时不慎,染上这种病。” 王道士止泪“真的你怎么知道” 白术眼睛像是有星星闪过,说道“因为我也有老师,我的老师也是从襁褓时就照顾我了。” 亲手养大,细心栽培,倾其所有传授医术,毫无保留,老师谈允贤就是这样对待白术的。 所以,当谈允贤婆家杨家被卷入株连大案,杨家全家死光,连唯一的孙子都被砍头时,白术发誓为老师一家人报仇,进宫当女医,甚至献祭自己的婚姻去杀刘瑾。 想起往事,白术心潮澎湃,一时拿着解剖刀的手都开始颤抖。 白术脱下羊肠手套,翻检王道长的遗物来平复心情,果然,她从遗物里找出一本老师谈允贤写的女医杂言。 王道长应该经常翻看这本书,书页的边缘已经翻得起了毛边,其中有一页写治疗痢疮的,特地将页面折起来,说有个十五岁的使女,颈部长了三十多个肿块,每到夏天和过度操劳之后,都会红肿不堪,极其痛苦。 谈允贤诊断是寒毒结核,用艾条火灸十六个穴位,肿块消失,隔一年使女误食河豚之毒,也活下来了。 这是一个艾灸祛毒的方子。 白术遂查看王道长医风、肩井、肘尖,手三里等十六穴,果然发现有艾灸的痕迹 目前并不确定艾灸十六穴是否帮助王道长拖延了一个月零九天,但是可以肯定,王道长对谈允贤是十分信任的,他或许认为这是一种毒,所以用女医杂言祛毒的方法去做了。 白术要沐朝夕将方子一一抄录,又继续翻下去。 凡是女医杂言里关于丹毒、荷叶藓、耳项风等等关于皮肤溃烂,风毒有关系的方子,王道长都将响应的页面折叠起来,以便翻阅。 白术翻检他的包袱,找到人参败毒散、合掌散等等现成的药包,他似乎全都在自己身上试过了。 王道长急病乱投医,白术将王道长包袱里剩下的药丸,药膏等物分类,并列了一个清单。 白术拿着清单叹道“只是现在王道长已是活死人一个,不能说话,并不确定哪一种药物起了作用,哪一种无效。” 沐朝夕说道“要是有个受伤的活人,你一一试一试不就得了。” 白术翻了个白眼,“要么砍头,要么已经是丧尸,去那里找活人说的容易。” “俺”王道士终于不哭了,高于右手,“马上天黑了,俺师傅复苏之时,俺自愿被咬一口,白司药来医俺,生死有命。” 白术不同意,“我虽谈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我不会拿活人的生命当赌注。” 王道士拿起笔,“俺写下生死状,一切都是俺自愿,和白司药无关。若不是俺带着师傅来京城求医,就不会血洗似家客栈、就不会死那么多人,闹得人心惶惶,俺罪无可恕一命换一命,自愿当白司药的试验品。” 这小道士还真是条汉子。 连沐朝夕都动了恻隐之心,“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去你房间收罗遗物时,发现箱子的五把锁都人为撬开了,箱子是完整的,并非从里头撞开,这说明是有外人打开箱子,或许是贪图钱财的小偷。” 是谁打开的、当时发生了什么是查不清楚了,因为黄字号十几间客房里的个个都身首异处,死无对证。 王道士说道“俺不杀伯仁,伯仁为俺而死。无论如何,一切祸根都源自于俺,反正师傅死了,俺孤苦伶仃,无颜活在世上,就让俺尽最后一点力,当白司药的试验品吧。” 言罢,王道士扑在王道长身上,把手指头伸进师傅嘴里 “住手”白术怒吼。 沐朝夕一把拉住王道士的胳膊,王道士又把左手伸进去,沐朝夕一气之下,拿绳子把王道士给绑了。 王道士是个犟驴,被咬无望,居然一头朝着王道长撞过去,张开嘴巴去咬他师傅直挺挺的脖子 只见狗咬人,没见人咬狗,王道士为了赎罪,用尽了他所有的智慧。 白术就站在王道长身边,她力气小,却医术了得,没等王道士张开的血盆大口合拢,她单手捏住了王道士的下巴,咔吧一声,生生把下巴给卸脱臼了。 王道士顿时拥有了欧洲最古老悠久、权势最大、血脉霸占了欧洲各国王室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典型下巴为了保持血统纯净和王位不外传而世代亲近结婚导致的家族遗传性畸形,一个合不拢的下巴。 沐朝夕第一次见白术出手,顿时觉得自己的下巴都疼起来,说道“我把他关起来,我看他没被咬就已经疯了。” 白术点头,两人难得达成共识。 关了王道士,白术心情已经平复,王道长的遗体十分珍贵,还要通过他继续探寻如何延长发病的技巧,白术将王道长冻起来,将上午身体内脏掏空的女尸运到上面解冻。 天黑了。 清冷的月光下,解冻的女尸一点都没有感觉身体被掏空的自觉。 她像正德帝一样,先是活动手指,而后是脚趾,关节像是生锈了,咔吧咔吧的抽搐,蓦地一下坐起来,她睁开浑浊的眼睛,歪着被咬了一半的脖子。 白术和沐朝夕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关在铁笼子里的女尸却能精准的朝着两人所在的东面扑过去。 哐当 女尸握着铁栏杆,不知疲倦的摇晃。 白术用布巾蒙面,捂住口鼻,走近过去观察女尸,说道“奇怪了,这些丧尸的眼珠明显已经腐烂,但从他们却能分辨死人和活人,还能知道活人的方向。” 沐朝夕讽刺道“是啊,他们的视力比你好多了。” 白术一旦摘下眼镜,就六亲不认,但是丧尸却可以区别活人和自己人,比白术强多了。 自从上午白术残忍的揭开仙人跳的真相,初夜尚在的沐朝夕心中的怒火和失望交织,看白术那里都不顺眼,一心找机会报复。 沐朝夕跟白术闹别扭,白术根本不在乎他的讽刺,而且还觉得他的想法很好。 白术立刻挥笔记录下来,“如此推断,丧尸并非依靠眼睛来看人。” 白术把蒙面的布巾给沐朝夕,“帮个忙,去蒙住丧尸的眼睛,我要确认一下。” 沐朝夕顿时目瞪口呆喂,难道你听不出我方才在讽刺你吗 “快点。”白术催促道”你不是也想早点找出治疗的方法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先了解他们。” 白术根本不在乎,搞得沐朝夕都开始反省自己刚才夹枪带棒的讽刺是不是太小气了。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堂堂男儿,难道连个女人的胸襟都不如 沐朝夕先用绳子捆住丧尸手脚,然后用布蒙住丧尸眼睛,布条在脑后打结,然后剪开绳子,放丧尸在笼子里自由活动。 沐朝夕和白术移到了北面,换了一个位置。 然而,丧尸在没头苍蝇似的在笼子里转了一圈后,站在了北面,又是疯狂的晃动铁栏杆。 这一下,不等白术开口吩咐,沐朝夕就抢先在本子上记下“丧尸寻找繁衍的猎物不靠眼睛,蒙住眼睛一样能够找准我们的位置。” 白术沉思片刻,递给沐朝夕两个棉团,“第二项,堵着她的耳朵试试,难道是听觉” 沐朝夕正要行动,麦厂花带着一个箱子回来了。 打开箱子,五花大绑的崔司丞露出了树杈般刺青的腿。 月光下,崔司丞的刺青腿没有像黄昏时被阳光照到灼烧般的痛。 崔司丞认识白术,在箱子里哭道“求白司药救奴婢一命” 崔司丞人性尚在,没有变成丧尸。 白术双目顿时兴奋起来了,对沐朝夕说道:“快告诉王道士,他不用咬他师傅了。把他放出来,我们先按照王道长的方法,拔血罐,把毒血逼出来。” 先拔血罐。 火罐里空气的压力逼得黏稠的血液喷涌狂飙。 崔司丞不觉得痛,反而觉得麻木了一天一夜的腿渐渐恢复了知觉。 崔司丞催促道“快,多拔几个,好舒服。” 王道士给崔司丞拔血罐,白术给他使用老师写的女医杂言里艾灸的方法,对十六个穴位进行艾灸。 末了,还按照王道长在书里折页里记载的用滑石、甘草,黄芪、桔梗、薄荷叶等三十几味药调制的防风通圣散内服,以及皂角和苍术配置的洗药反复擦拭患处。 忙到快半夜,第一轮的治疗才结束。 肉眼看上去,腿上刺青般的黑气似乎减淡了一些。 白术命众人把拔罐的器具,艾条等物,连同擦拭的纱布,穿的罩衣等等都扔进火盆里烧毁。 “以防万一,染病的丧尸怕光怕火,估摸火能够起净化作用。” 崔司丞疯狂点头,“白司药,奴婢的伤腿一见阳光就像烙铁烙上似的疼。” 白术说道“那就明天晒晒试试。” 崔司丞疯狂摇头,“太疼了,奴婢不敢。” 次日,白术被一声尖叫惊醒。 原来是关在笼子里的崔司丞,他兴奋的抱着自己的大腿尖叫“白司药有效果了黑气没有往上扩散,还在大腿根” 昨晚一夜就从脚指头传到膝盖了。 崔司丞并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可怕的毒,他还以为病情控制住了。 白术闻讯赶来,看到笼子里崔司丞的腿,柳眉微蹙黑气并没有继续往上延伸,但是也没有减轻多少。 昨晚弄到半夜有所减淡,但早上好像又回去了。 这个毒太顽固了。 沐朝夕推开窗户,清晨的朝阳探头进来。 “啊” 崔司丞疼的尖叫,立马将腿藏在被子里。 白术看这个情况,说道“把窗户关上,继续拔血罐。” 沐朝夕说道“总是放血要不是办法,一个人身上的血是有限的,难道你要放干净了放干他就死了。” “先试试吧。”白术拿着帕子擦了擦黄铜眼镜,“总不能一上来就砍腿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章和沐朝夕朝夕相处 白术轻飘飘一句话, 沐朝夕觉得腿疼, 好像被砍腿的是自己,原来她早就想到了。 就这样,白术对崔司丞进行保守治疗其他她也没得选,因为从大腿砍下去,健康的人生还的可能性都很少, 何况是已经中死人狂犬病的崔司丞呢。 每天至少三次的拔血罐、内服女医杂言里记载的祛毒丹,外敷药粉,还用药汁擦拭, 整整十天过去, 崔司丞腿上的黑气一直保持在大腿根部的位置, 没有蔓延, 也没有消失。 十天下来,除了腿部因为拔血罐次数太多了, 几乎没有一块好皮, 整条腿就像一块紫薯, 以及崔司丞因每天都在慢性失血而脸色有些苍白以外, 病情好像没有大的变化其实这个也很正常,不信你连续来十天大姨妈试试, 脸色也不会好看。 崔司丞如果穿上裤子出门,还是可以见到阳光的。 而那具身体被掏空的女尸,尸身没有腐烂, 皮肤外生了一层蜡黄的尸油, 滑溜溜的像一条黄鳝, 和正德帝一模一样。 沐朝夕继续配合白术做测试,用棉花球堵住她的耳朵,看她是否通过声音辨别方向。 并不是,封闭耳目都不管用,女尸还是能够准确的找到他们大概方向。 简直神了,好像凭着第六感。 沐朝夕把白术的小本本记得密密麻麻。 王道长的尸身因为要留着检查他自己往身上捣鼓了些什么,白术没敢大动,而最后一具丧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王道长和女尸“用完”之后,都会运回冰窖里冻着,小心保管,但最后一具丧尸的住宿环境要恶劣许多。 白术将他放在一个幽暗的地下室里,做另外的试验。 先是投放从集市买来的鱼、兔子等物,而后是猫狗,到最后甚至是猴子等和人相似的动物。 当然,丧尸根本不碰这些活物,他只对活人有攻击的反应。 沐朝夕说道“真是个挑食的丧尸。” 相处十几天,白术对这位经常出惊人之语的逻辑鬼才已经习以为常了,把沐朝夕的话记在小本子上“只攻击活人,不碰其他动物。” 这个丧尸五百年后一定是极端动物保护组织的人。 这一天,白术命人买来一头猪猪的内脏和人很相似。 一猪一丧尸和谐共处一室。 但是白术还是要沐朝夕想法子要丧尸咬一口可怜的猪由于场面会引起诸位不适,删除过程两百字。 白术想知道,动物是否会被丧尸传染。 结果,二师兄能吃能睡好得很,次日在阳光下撒欢,一点事都没有,不惧阳光。 白术还特地要沐朝夕挖个坑,在坑底倒水,做成一个泥坑。 白术要看二师兄是否怕水。 结果,二师兄在泥坑里旋转跳跃它闭着眼,比小猪佩奇还享受泥坑。 白术由此得出结论“死人狂犬病只会在人类之间传染,不会传给动物。丧尸的目的只为繁衍,所以丧尸只会撕咬活人来传播疾病” 二师兄的任务完成,白术又在里头投放了一具正常死亡的尸体。 丧尸不碰死人,更没有撕咬死人。 白术在尸体脖子划了一刀,把丧尸的口腔分泌物和血滴进去。 尸体一直没有“复苏”。 白术在本子上记载“狂犬病不会在死人之间传染。” 所以,只有活人才是丧尸的目标,疾病也只有在活人身上寄生繁衍。 唉,真是个挑食的丧尸打住,我怎么会这么想 一定是最近和沐朝夕朝夕相处,近墨者黑。 白术做出结论时,沐朝夕正满场去捉企图越狱的二师兄。 二师兄不是好欺负的,用猪鼻子拱沐朝夕,沐朝夕脚下一滑,摔进泥坑。 二师兄摇着打着圈的细尾巴跑了。 泥坑里的沐朝夕风度全无。 白术别过脸去,假装没看见沐朝夕狼狈的模样。 最终,在王道士的帮助下,沐朝夕制服了二师兄。 沐朝夕洗了澡,白术要出门,黄铜眼镜太过闪耀,她又换了一副新的玳瑁眼镜框眼镜,低调一些。 沐朝夕像个门神似的堵在门口“不准走,我要保证你的安全,你需要什么东西,我要王道士去买。” 短短十几天,对丧尸的认知和治疗都突飞猛进,白术居首功,锦衣卫指挥使陆斌下了死命令,要沐朝夕好好保护她,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白术叹道“我出门是为了人,不是为了东西。” 沐朝夕严防死守“你想要什么人我把他们弄过来。” 白术“我儿子牛二,他去了国子监书,我想看看他。不能让他发现我在做什么。你把他弄到东厂,他的性格就像竹子一样直,不会说谎,他若知道了,就等于全京城都知道,会引起恐慌的。” 老天是公平的,或许是为了弥补干爹干娘的狡猾多智,心思缜密的牛二性格憨直,简直是个剧透之王。 沐朝夕吃过牛二的亏,晓得这位看起来像二十四、其实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嘴巴就像决堤的堤坝一样,几乎藏不住什么秘密。 于是沐朝夕跟着白术去了城北崇教坊,国子监是寄宿制,每隔十五天才放一次旬假。 国子监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沐朝夕出示象征身份的牙牌,他刚刚升官了,发的新牙牌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国子监的看门人毕恭毕敬,“请问沐佥事找哪位监生现在监生已经下课,快到吃中饭的时辰了。小的可以把他叫出来,你们在外头聊,到下午上课之前返回即可。” 沐朝夕说道“就是刚刚来国子监书的牛二。” 看门人一脸茫然,“大人,这是小名吧,我们这里只登记学名。” 沐朝夕很是尴尬,我怎么没想到呢牛二应该是乳名国子监这种名门弟子和各地选才子云集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土里土气的名字 白术叹气,说道“劳烦你把邬景和叫出来。” 万万没有想到,铁塔一样的汉子居然有这种文绉绉的名字。 看门人去找牛二,沐朝夕问白术“这名字挺好听,麦厂花取的” 麦厂花是司礼监内书堂出来的优等生,翰林院的学士是他的老师。 白术淡淡道“是正德皇帝赐的大名。” 这么大的来头 自从遇到白术,沐朝夕几乎天天“震惊”,贵圈真乱。 一国皇帝为何会给公公和女官的干儿子赐名 不过正德皇帝素来荒唐,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 沐朝夕刚刚平息内心的震惊,牛二就飞奔出来了,隔着老远就挥舞双手,犹如乳燕归巢,“白司药你终于来看我了” 沐朝夕问白术“他在外头为什么不叫你干娘总是以官职称呼” 看到干儿子,白术顿时心情大好,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说道“叫干娘显老,而且看起来很古怪,免得招惹别人异样的眼光,指指点点。” 白术身形单薄,就是十六七的少女,和牛二站在一起,不像母子,更似姐弟。 也对,叫干娘实在太违和了。 母子相逢,白术也迎接过去,激动的将儿子从头摸到腰,“又瘦了,国子监的大厨房是不是很难吃你吃不惯,麦府没给你送饭我不在身边,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国子监统一服装,“校服”是青色襕衫,头戴黑色东坡巾,看起来文质彬彬,这种搭配显瘦,初次印象里,牛二是个莽夫的模样,现在脸上的伤好了,换上国子监的校服,小伙子居然还挺帅气 沐朝夕感慨万千差点当了这小子的继父了 牛二说道“吃的惯,国子监三菜一汤还有肉,我没有要麦府送东西,免得惹其他监生指指点点说闲话,瘦了是因为国子监功课太多,每天都有晚课,不过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牛二扫了一眼沐朝夕,露出嫌弃之意,“怎么是他干爹呢” 牛二不会隐藏情绪。 白术编瞎话,低声道“他太忙了,皇宫选秀,皇上要大婚,敌国奸细乘机作乱,这不上次还去护国寺把先帝的龙体偷走了吗前几天他去琉璃厂直捣奸细老巢,现在还有一些漏网之鱼,担心皇上大婚时闹事情,东厂和锦衣卫最近都不得闲。” 这是白术和麦厂花一起编的谎言,以哄住牛二。 牛二根本想不到其实是干娘偷的龙体。如今嘉靖帝因白术将功抵过,就不和她计较偷盗龙体之罪了。 沐朝夕生怕牛二大嘴巴透露“绝密情报”,插话道“牛邬景和,此事乃绝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牛二对沐朝夕心生戒备,“你是谁呀用不着你警告我。” 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轻视,沐朝夕怒火中烧,拿出崭新的牙牌,“锦衣卫指挥佥事,沐朝夕。” 臭小子,老子连升两级,成了三品佥事,让你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快跪下叫爸爸不,是佥事大人。 “佥事有什么了不起的。”牛二不为所动,甚至觉得好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牙牌,“我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谁还不是个官呐。” 劈擦 沐朝夕犹如五雷轰顶,呆在原地。 白术低声道“把牙牌收回去,别随便拿出来吓唬人。” 又和沐朝夕解释道“和你以前一样,只是一个带俸佥事,虚职而已,手下无一兵一卒,每个月领俸禄,一辈子不愁吃穿。” 沐朝夕问道“这也是正德帝赐的爵位”连邬景和的名字都是御赐,那么得个指挥佥事的爵位理所当然。 不知为何,牛二就是看沐朝夕不顺眼,想要一争长短,说道“本来先帝要赐我一个伯爵的,是干爹干娘说太过招摇,最后封了佥事。” 居然差点封了伯爵 沐朝夕心道正德皇帝的夏皇后,娘家父亲只是一个庆阳伯,就像当今嘉靖皇帝的母亲蒋太后,娘家父亲也只是封了玉田伯,这个十四岁的臭小子何德何能,先帝要封他伯爵 还有天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章气成河豚 沐朝夕三岁起就是千户, 早就习惯了别人羡慕眼光, 如今遇到一个差点封了伯爵的十四岁指挥佥事,这下轮到他自己怀疑人生了。 没想到自己会羡慕嫉妒恨一个十四岁少年。 沐朝夕又又被打脸,遂闭嘴。 白术带着儿子去了国子监附近的酒楼,鸡鸭鱼肉点了一桌子,生怕儿子吃不饱。 白术对沐朝夕招招手, “坐下一起吃吧。” 沐朝夕心头涌起一股暖意,白司药对他玩过仙人跳,玩弄过的他感情。 但是这十几天的相处, 沐朝夕对白司药冷静聪明, 对治疗可怕死人狂犬病的探索是真心佩服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白术是个差劲的前妻和情人, 但是她是个好大夫。 她言辞拒绝王道士自愿当试验品的行为, 也让沐朝夕以为冷漠无情的她有了一丝人性的温暖。 现在白术邀请他坐下来一起吃,并没有把他当成贴身保镖, 而是当成自己人。 这让沐朝夕对白术有了不少改观。 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 只是, 沐朝夕刚升了官, 但是俸禄明天才发, 他现在在东厂保护白术,包吃包住, 口袋里的钱吃顿点心还行,酒楼的饭钱肯定负担不起。 如果坐下来吃饭,到了付账的时候, 难道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要女人和孩子给钱不成 吃不起。 我不要面子啊。 所以, 沐朝夕虽饿了, 但他没动,违心的说道“不用了,我不饿。” 咕噜咕噜。 沐朝夕的肚肠发出轰鸣,表示抗议你不饿,我饿 白术和牛二齐齐看着他。 太尴尬了。 沐朝夕再次被打脸。 牛二明显对沐朝夕还有敌意,“堂堂锦衣卫指挥佥事,还这么矫情,你觉得我们母子不配和你一桌吃饭吗” 牛二就是看沐朝夕不顺眼。 白术说道“你奉命贴身保护我,是公职,锦衣卫是这座酒楼的常客,有单独的账本挂账,每个月去锦衣卫衙门一起结算,吃完去楼下掌柜那里签单就行了。” 瞧瞧,升职就不一样了,还可以公款吃喝。 又又上了这个女人的当了 原来白术本意不是要我一起吃饭,而是找个可以免单的饭票啊 为什么总是在她身上栽跟斗一次次陷入她的圈套 再信她老子就不姓沐了 这个阴险狡猾的坏女人。 沐朝夕暗暗发誓,化悲痛为食欲,不吃白不吃,反正最后是我签单,遂坐下来吃饭。 牛二一如既往的耿直,又牛又二,问他娘,“白司药,以前不都是算在东厂的账上吗” 这对母子在京城吃饭,就没自己付过钱。 白术说道“这不跟你干爹和离了吗,以后不好再挂东厂的账了。” 牛二点点头,“也是哦。以后就挂锦衣卫的账,反正我也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 沐朝夕一听,米饭都差点呛在气管里,英年早逝。 看来这对母子是把东厂薅秃了,现在改为薅锦衣卫,企图吃垮锦衣卫。 沐朝夕埋头吃饭,再听下去恐怕要被这对极品母子气死了。 牛二下午还有功课,他吃的很快,停了筷子喝茶,叫了店小二,“这道松鼠桂鱼再做一盘子,放在食盒里,我要带走。” 又对白术说道“我的舍友很喜欢这种酸甜口的菜,可惜国子监饭堂不如酒楼的精致,我给他带回去吃。” 白术很为儿子高兴,“你都有新朋友了,看来你干爹安排你上学是对的。他叫什名字那里人多大了” 牛二说道“他叫奢奇,十七岁,比我大两岁,是云南来的,家里是云南某族的土官,因朝廷对云南土官们有恩典,各大土司可以派继承人来京城国子监学习,以示教化,就住在我隔壁,我们一见如故,关系很好,他虽是土官后代,但是学识很好,有时候我功课完不成,他还会帮我捉刀,撰写诗文,以应付夫子。” 听说是云南来的,沐朝夕立刻竖起了耳朵,“姓奢是彝族人吧,我怎么没听说彝族土司有叫奢奇的继承人” 大明在云贵地区的治理是典型的一国两制,官员分土官和流官。 土官就是当地各族的土司头人,是世袭制,父死子继,有时候是媳妇或者妻子代为执政,无论男女,朝廷都会给予册封。 譬如云南大理的纳西族土司木府,就是典型的土官。 流官是大明朝廷派到云贵地区的官员,都是科举出身,且任期有限,由朝廷考核政绩,所以叫做流官。 无论古今,对偏远地区文化落后的地方都有照顾政策,若真的只比拼考试和才学,这些地方出来的学子恐怕会全军覆灭,后果是差距越来越大。 所以,国子监作为大明最高学府,朝廷经常会以国子监监生名额做为奖励和恩典,给予土官。 牛二见不得有人质疑他的舍友,遂说道“你是谁呀,就你懂” 若不是觉得自己很可能打不过铁塔般的牛二,沐朝夕真想揍这个臭小子一顿。 沐朝夕决定好好显摆自己的学识,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牛二,说道“我来自黔国公府沐家,沐家世代镇云贵地区,各族头人土司的族谱、家族传承我可以倒背如流,彝族土官奢香夫人和明德夫人修建了九龙驿站,打通了通往内陆的路,是云贵重要的土官之一,但是我从未听说有奢奇这个人。” 沐家从洪武开国时就镇守云南了,也真是巧,目前京城没有谁比沐朝夕更懂云贵地区的土官家族。 沐朝夕出身世家,虽早就逐出家门了,但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他底蕴尚存。 牛二不服,“沐佥事来京城好几年了吧,彝族土司家族争权,情况有变,沐佥事远在京城,岂能都知晓何况国子监收监生,各种程序齐全,连学监都认可我舍友的身份,你凭什么信口雌黄,怀疑我的好朋友” 沐朝夕没吃饱,被牛二给气饱了,他放下筷子,“你是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牛二“你是我那门子的长辈” 我都跟你干娘想起未遂的初夜,沐朝夕如鲠在喉。 幸好这时候店小二提着做好的松鼠鱼来了,“客官,趁热吃,凉了就没有那个味了。” 牛二接过食盒,“我下午还有课,今天不和你吵了,你要是再质疑我的好朋友,就问我拳头答应不答应。” 牛二挥着拳头向沐朝夕示威。 沐朝夕一激之下,说道“你下次再这样对我无礼,就问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沐朝夕其实只比牛二大七岁而已,是平辈,但因那个未遂的初夜,面对牛二,他总是有种是人家长辈的错觉。 毕竟,他还曾经像白术慎重承诺过,两人成亲之后,他会将牛二视同己出。 所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 牛二正要回嘴,白术打断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一点小事都能吵起来。你,快去送鱼,还想不想要你的好朋友再帮你写功课了你,坐下吃饭。一个监生一个佥事,你们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可能,还吵什么,浪费唇舌。” 牛二提着食盒走了,沐朝夕一肚子气,简直要气成河豚,胡乱吃了几口,下去结账。 果然,沐朝夕出示锦衣卫牙牌,掌柜立马拿出一个小账本,要他签字画押就算结账了。 白术看了儿子,心满意足,打道回东厂,继续对冰窖里的三具丧尸下手。 东厂秘密进行试验时,紫禁城的选秀也进入了白热化。 经过数轮角逐,一共有五十位秀女到了最后的总决赛。 今天,是两位太后选出一后两贵人的吉日。 其实后宫辈分最高的是太皇太后邵氏,但邵氏是个瞎子,且身体也不好,就没有参与孙媳妇的选择。 张太后是两朝太后,还当过有史以来六宫无妃的皇后,后宫独宠十几年,被丈夫悉心呵护,坐在左边的尊位。她看起来端丽大方,鬓微霜,高洁饱满的额头,并无一丝皱纹,气质高贵。 蒋太后坐在右边的宝座上,因青春丧偶,又连丧一子三女,独自苦撑兴王府,抚养不到十三岁的小王爷,经历太多困难,她明明比张太后小十岁,却看起来比张太后大十岁。 皱纹在蒋太后的额头和眼角结了网,无论相貌气质都被张太后比下去了。 张太后和蒋太后寒暄:“你喜欢那个姑娘当儿媳妇” 圣旨是要张太后主持选秀,蒋太后小心翼翼,那敢说错话被人抓住把柄 蒋太后笑道“哀家瞧花了眼,觉得个个都好。” 张太后说道“哀家问过钦天监,钦天监奏报,说大名有佳气,只是老天的意思啊,哀家就按照这个选皇后了。” 言罢,张太后将青妙手帕、金玉跳脱等物系在一个名字里有“佳”的秀女陈氏胳膊上。 陈氏的衣服绣着牡丹,是张太后的爱物。 其实张太后早就内定了陈氏作为嘉靖帝的结发妻子,陈氏是张太后要捧的人,家族都是张太后的附庸。 无论嘉靖帝还是蒋太后都不愿意见皇后和张太后太过亲近。 但是没办法,这对母子立足未稳,不敢和张太后撕破脸。 皇后之位已定。 蒋太后开始选两位贵人。 蒋太后将青妙手帕等物系在了衣服上绣着梅花的文氏和张氏两位秀女胳膊上。 蒋太后喜欢梅花,这两个秀女心向着她,她当然会给予回应。 其余四十七个秀女当日就送出宫外,各赐给厚重的礼物给其父母,以回乡另行聘嫁。 陈氏被带到仁寿宫,由张太后亲自教育她如何当一个皇后。 文氏和陈氏回到储秀宫,太皇太后邵氏,张太后,蒋太后,甚至孀居的夏皇后正德帝的皇后也她们赐了礼物,要她们好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文氏和陈氏顶着烈日去了各宫道谢,回到储秀宫时,汗水淋漓,宫女要为文氏脱衣洗澡,被文氏拒绝了,“我习惯自己来,你们都退下。” 宫女告退,文氏脱了衣裙,只穿着一件主腰,坐在梳妆台前,她打湿了帕子,一点点的抹去脸上,还有手背、手臂上的脂粉,开始卸妆。 但见一团黑气从她右手食指上蔓延开来,就像蜘蛛网似的往胳膊、肩膀上爬上去,一直爬到了脖子,和耳朵尖平行了 文氏焦虑的摸着黑色蜘蛛网,喃喃道“以后穿竖领的衣服都遮掩不住了,若是请太医问诊,我好不容易选上贵人,就要被赶出宫廷,回到家乡嫁给那些凡夫俗子。” “不行,我要继续瞒着,等和皇上圆房之后,生米煮成熟饭,再叫太医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章紫禁城生化危机 文氏沐浴更衣, 打开妆奁, 一盒香粉只剩下底了。 从手指到蔓延到脖子蜘蛛网般的黑气无论用多少香粉覆盖都有淡淡的痕迹,不过,这难不倒擅长画技的文氏,她自有办法解决,那就是画皮。 以皮肤为纸, 用铅粉、石绿、铜绿、山栀子等等颜料调匀了颜色,加了明矾固色,拿画笔一笔笔涂在有黑气的肌肤上, 这样黑气就成为正常血管从肌肤里透出来的淡蓝色。 颜色干透后, 再敷上一层香粉, 一来是为了止汗, 香粉及时吸取汗液,皮肤染上的颜色就越持久, 而且香粉使得肌肤白皙, 在晦暗的光线下, 文氏就是个雪为肚肠花为肌的娇软小佳人。 画皮完毕, 文氏穿上有领扣的竖领袍子,这才要外头的宫女进来伺候。 宫女给文氏梳头, 讨好的说道“贵人最近瘦了,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要御厨房晚上送些滋补的夜宵” 文氏看着镜中人, 下巴的确变尖了, 而且脸色苍白如纸, 嘴唇颜色浅淡,只是每天她都悉心装扮,荷包里有涂唇用的胭脂膏,可以及时补妆,因而看不出来憔悴。 用来画皮的铅粉、石绿等颜料都是对人体有毒的,作画还行,直接涂在肌肤上,就是慢性中毒,她也感觉从手指到胳膊,现在是颈部都有些麻木,变瘦变憔悴了,也实属正常。 但吃东西会微微出汗,对画皮有损,文氏摇摇头,“不用,最近熬夜做女红,有些累,从今日起掌灯时就休息,养几天就好了。” 的确,已经选上贵人,接下来要讨好的应该是皇上,而非蒋太后,所以不用再绣什么梅花了,养精蓄锐,准备好侍寝才是文贵人应该做的。 宫女给文贵人梳通了头发,告退。 文贵人说道“方才我小心打翻了香粉盒,里头的粉都倒出来了,要御用监换新的来。” 香粉用的太快了,文贵人很有心计,小心行事,免得惹人怀疑。 宫女应下。 嘉靖帝着急结婚生子,选定一后两贵人,立刻要钦天监和八字推婚期,最后敲定了九月二十八日。 按照规矩,大婚至少十日之后,两个贵人才会正式册封,抬入后宫。 毕竟是结发妻子,要给面子,不能才睡几晚就立刻去睡嫔妃。 现在才八月初三,离大婚还有一个月多,嘉靖帝内心骚动起来了,他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处男,对女人还有期望和新鲜感。 嘉靖帝父亲死的早,他聪明勤奋,痴迷追求权势,而且母亲蒋太后和老伴张佐管的严格,生怕有人把他拐带坏了,过早沉迷女色伤害身体,所以嘉靖帝身为一国之君,至今是个处男。 按照规矩,皇帝大婚之前要有长辈教他如何做才能生出孩子的事情,免得洞房不成功,影响皇嗣的诞生。 嘉靖帝实在太需要一个儿子了。 蒋太后是个寡妇,老伴张佐就像嘉靖帝的半个父亲,这个任务就交给他了。 张佐把一匣子风俗画和风俗话本小说给了嘉靖帝,“皇上照着做即可。” 张佐是个太监啊,他也无法身体力行指导嘉靖帝。 嘉靖帝翻看完风俗画,没觉得害羞,反而觉得很画面太过惊悚,甚至有些恶心。 又看风俗小说,更懵了里头全是各种诗,感觉作者是为了推销自己无人问津的诗而被迫写老百姓更容易看懂且喜欢的小说。 在诗歌里插入故事情节,就像五百年后在广告里插播电视剧似的。 一个夸张惊悚,一个为你写诗看不懂。反正嘉靖帝看完了整箱不可描述之后,他对如何洞房更加迷茫了。 甚至,有些恐惧。 嘉靖帝忧心忡忡,担心自己洞房出丑,想来想去,也只有奶兄陆炳可以帮他,还能保密。 陆炳有家室,娇妻美妾,生活乐无边,自然精于此道。 陆炳听完嘉靖帝的求助,强忍住笑,说道“皇上,幸亏您提前跟微臣说了,这洞房夜男人不懂,难道要女人主动不成,微臣带您出去,找几个经验丰富的妇人教您,到时候洞房夜,一定保证皇上大发龙威。您放心,她们不会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嘉靖帝不肯,“朕的龙体,岂是外头风尘女子能碰的。” 陆炳理解小处男的矫情,心想等过几年您就不会这么想了。 陆炳是嘉靖帝第一走狗,急皇帝之所急,想了另一个办法。 他驾轻就熟买了一箱子男男女女的木头小人,这些小人做的格外逼真,不像风俗画那么夸张,按动机括还能活动,是大明最好的手办工匠做的。 陆炳用小人演示,仔细讲解,嘉靖帝明白了,“把这些带走,不能在宫廷出现,免得被张太后找到朕的把柄。” 陆炳说道“皇上放心,这点小事微臣能够办到。” 嘉靖帝又问“崔司丞还活着” 陆炳说道“老样子,没死,但也没好。” 陆炳带着小匣子走了,刚刚启蒙的嘉靖帝觉得有些燥热,心下痒痒的,内阁送来的票拟也看不进去了。 没错,嘉靖帝在八月的初秋思春了。 他即将大婚要等一个多月,且皇后是他最忌惮的张太后选出来的,他虽没见过陈氏本人,但是心中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所以,嘉靖帝对未来的皇后没有什么欲望。 况且,张太后已经把陈氏接到了仁寿宫亲自教导,嘉靖帝即使想见也看不到。 接下来就是文氏和张氏两位贵人了,这是亲娘蒋太后选出来的,嘉靖帝对这两个贵人有天然的好感。 不如找个贵人先试一试 嘉靖帝本来打算如果皇后听话,愿意为他所用,他将来翅膀硬了,也不废她,凑合过,毕竟废掉结发嫡妻是人生污点,此时的嘉靖帝还是爱惜羽毛的。 但现在张太后如此迫切的栽培陈氏,让嘉靖帝对陈氏更加离心,他有一个想法如果两个贵人在皇后之前生下儿子,那么将来对皇后是一种牵制。 如何让两个贵人在皇后之前怀孕 答案当然是提前圆房,先宠信两个贵人,等到九月二十七日大婚再和皇后洞房。 只是不知道这样合不合规矩。 要问宫里规矩,还是宫里的地头蛇麦厂花比较了解。 嘉靖帝要麦厂花陪他散步,“信步”往贵人所在的储秀宫方向走去。 嘉靖帝年纪还小,要面子,走到储秀宫门口了,才肯开口,“朕的两位贵人就住在这里,朕可以去瞧瞧她们吗” 麦厂花假装看不穿小皇帝的心思,说道“这后宫除了太皇太后,张太后,蒋太后三位长辈,以及夏皇后这位堂嫂四人的宫殿以外,皇上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结婚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否则不吉,但是贵人只是妾,就无所谓了。 文贵人和张贵人连忙出闺房迎接御驾。 张贵人端庄大方,文贵人清丽婉转,皮肤白的发光,就像一朵纯洁的山茶花。 文贵人的相貌身材正对嘉靖帝的胃口,一颗处男心蠢蠢欲动。 嘉靖帝此刻就想把陆炳演示的木头小人和文贵人亲自实践一番,毕竟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麦厂花看到嘉靖帝逐渐变态的眼神,凑过去耳语道“皇上,这是白天,这会子应该有耳报神把皇上来储秀宫的消息告诉了张太后。”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简直把把柄送到张太后手中。 嘉靖帝只得收了心,和两位贵人寒暄了几句,无外乎是“习不习惯宫里的生活”之类的。 末了,嘉靖帝还送了两位贵人礼物,两份几乎一模一样,并没有厚此薄彼,只是文贵妃多了一盒画画的颜料。 嘉靖帝还挺用心,打听了山茶花的喜好,投其所好,毕竟是初夜,嘉靖帝希望一切尽善尽美。 文贵妃不可能放过这种邀宠的绝佳机会,她在自己的画作上写了一首小情诗作为回礼送给嘉靖帝。 嘉靖帝收到礼物,吩咐麦厂花,“你去琼华岛安排一下,今晚朕要与文贵人赏月。” 这是嘉靖帝精心选择的地点,琼华岛是太液池中间的岛屿,四面环水,晚上收了船,张太后的手伸不到这里,无法阻碍他和文贵人的初夜。 麦厂花说道“皇上,今天是八月初三。” 几乎看不见月亮。 嘉靖帝说道“那就赏昙花,昙花夜间开放琼华岛有昙花吧” 麦厂花说道“皇上说有就有,微臣这就去安排。” 不就是搬几盆花的事情吗,太简单了,反正到时候赏的又不是花。 嘉靖帝就像无数初恋的少年,迫切期待黑夜的降临,觉得下午太漫长、太难熬了。 “皇上。”麦厂花提醒嘉靖帝,“今晚文贵人侍寝,只有彤史女官记载了才有效。” 皇上睡个女人程序是十分繁琐的,这是为了保证皇室血统的纯净,以及皇嗣的利益,因为明朝多奇葩皇帝,不乏那种提了裤子就不认账的皇帝。 嘉靖帝说道“你就要彤史女官记上先不要告诉两位太后。” 麦厂花说道“没有,宫里现在没有彤史女官,以前的彤史女官一职被正德皇帝给裁了,宫里已经十年没有彤史女官。” 正德皇帝荒唐,喜欢人妻和孕妇这种无法在宫里有名分的女人,这种女人生下的孩子是不会被宫廷承认的。 正德皇帝厌恶彤史女官像个苍蝇似的紧盯他的私生活不放,为了自由,他干脆裁了彤史女官,想睡谁就睡谁,想啥时候睡就啥时候睡,放飞自我。 因为没有彤史女官的侍寝记录,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和女人是否生过孩子,以及孩子的合法性,即使有,也只是私生子而已。 所以,正德皇帝绝嗣是必然。 嘉靖帝听了麦厂花的话,不知是该骂正德帝荒唐,还是该赞美正德帝干的漂亮。 因为如果正德帝不绝嗣,那么嘉靖帝根本没有机会当皇帝。 嘉靖帝说道“找个你相信的女官过来,朕立刻封她为彤史女官。” 麦厂花应下,只要程序正确就行了,确保将来皇嗣的合法性。 嘉靖帝心想,堂哥正德帝真是奇怪啊,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结果就是绝嗣吗生儿育女,人之常情,正德帝为何要故意这样折腾,把自己弄得断子绝孙呢 这是世上居然有人就是不想生儿子。 我可不能走他的老路。 晚饭是韭菜,羊肉,还有牡蛎等大补的菜肴,嘉靖帝磨刀霍霍向贵人,他已经幻想文贵人生下长子的场景了。 朕有了儿子,皇位就会更加巩固,即便朕有事,儿子是继承人,就轮不到四个皇叔了。 嘉靖帝对未来充满希望。 入夜,琼华岛。 文贵人和嘉靖帝一起在太液池边登船,在船上就开始眉来眼去,两人牵了手。 登岛之后,嘉靖帝美人在手,早就忘记了赏昙花这回事了,立马直奔寝宫。 深深一吻,嘉靖帝将文贵人抱到龙床,解开了贵人竖领上金镶玉领扣。 “且慢。”文贵人捂住脖子,“皇上,臣妾害羞,可否熄了灯再伺候皇上。” 其实嘉靖帝也有一些放不开,觉得文贵人说的有道理,便命人将寝宫所有宫灯全部撤走。 八月初三,鱼钩般的弯月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因而谁都看不见龙床发生了什么,只闻其声。 声音到了下半夜才停下来。 嘉靖帝要起夜,怜惜美人过于劳累,没有打扰她,摸着黑去了隔壁恭房。 回来上了龙床,左摸摸,右摸摸,就是摸不到美人。 文贵人不见了。 嘉靖帝拿着桌上的火折,点燃蜡烛,亲密的叫起了文贵人的闺名,“兰儿你在那那么黑,小心撞到桌椅摔倒。” 吼吼。 嘉靖帝听到身后传来猫打呼般的动静,举着烛台转身一瞧,那股动静消失了,但他听见跑步声是人光着脚的声音。 美人为什么见我就跑 哦,对了,这是闺中之乐,追逐的游戏。 嘉靖帝大喜,紧追不舍,在书架那里堵住了美人。 文贵人背对他蜷缩在书架处,她没有穿衣服,只有齐腰的长发勉强遮掩身体。 “兰儿可是害羞”嘉靖帝笑道,吹熄了蜡烛,伸出右手,“这样总可以跟我回到床上去了吧。” 蜡烛熄灭的瞬间,文贵人就像一只野猫似的朝着嘉靖帝扑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章琼华岛惊变 纵使嘉靖帝刚刚摆脱了处男的身份, 满腹柔情,此时也晓得这样的文贵人绝对不是投怀送抱, 想要爱的抱抱了。 嘉靖帝十三岁就继承王位,支撑兴王府,十五岁走了狗屎运当皇帝, 开挂般的人生, 使得嘉靖帝敏感多疑,在初夜里也没有忘记“总有人想要害朕”。 黑暗之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一股犀利的风扑来。 嘉靖帝挥起手中银制烛台,朝着这一股歪风邪气狠狠砸过去 哐当 文贵人被砸到了旁边的百宝阁上。 百宝阁上有钟表、瓷器等器皿, 哗啦啦落地, 这个动静立刻惊醒了外头守着的侍卫以及负责保护嘉靖帝初夜不被张太后打扰的麦厂花。 同时响起的还有嘉靖帝的声音“有刺客护驾” 麦厂花和侍卫们拿着火把,涌进寝宫。 刚才漆黑一片的房间立刻亮若白昼。 蓦地看到强光,嘉靖帝眼睛还不适应, 闭着眼睛, 双手举着一个绣墩,随时自保。 因为是从龙榻上下去恭房,嘉靖帝没穿裤子, 只松松的披着一件袍子, 衣带也不知何时散开了。 嘉靖帝闭着眼睛叫道“是文贵人她是刺客幕后主使给朕设了美人计的圈套被我用烛台打翻了” 麦厂花连忙脱下身上的软甲,给嘉靖帝披上,“我保护皇上撤离这里, 你们在岛上搜文贵人, 所有船只全部拖上来锁住, 放信号让对岸侍卫加强戒备,以防文贵人游泳过去。封锁大内,增派人手巡逻,务必在天亮之前抓住文贵人。” 百宝阁的东西砸了一地,明显可见有血迹,而且还有一个个血脚印。 血脚印在窗台上消失。 看来文贵人被烛台拍倒百宝阁上以后,被架子压在下面,碎裂的玻璃和瓷片就像刀刃似的一刀刀刺破她的皮肤。 文贵人从架子下挣脱,在侍卫们打着火把进来的时候从窗户逃出去了。 众人领命,还牵着猎狗去搜索受伤的刺客文贵人,嘉靖帝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握住麦厂花的手,“去查文贵人的家,她是父兄送到京城选秀的,都抓起来严加审问,谁参与了初选谁选了她他们统统都有嫌疑,说不定是从犯” 麦厂花以前侍奉过荒唐的正德帝,他还曾经跟着正德帝去边关,亲征鞑靼小王子,也跟随正德帝南下,讨伐造反的宁王,南征北战,早就练就了处事不惊的风格。 此时嘉靖帝惊魂未定,看谁都可疑,麦厂花还能保持冷静,他指着明显有五个脚趾头的血脚印问嘉靖帝“皇上,您确定是文贵人是刺客既然要刺杀皇上,为何连鞋子都不穿,光着脚您仔细想一想,文贵人是否有同伙。” 这不是一个能够从选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女刺客所为。 太奇怪了。 嘉靖帝出离的愤怒了,被骗了初夜不说,还差点死在文贵人手里,真是偏身又骗心,他因而没有考虑麦厂花考虑的周全。 麦厂花出言提醒,嘉靖帝稍微冷静下来,他一边穿裤子,一边回忆,“当时太黑,朕看不清楚。但是朕可以确定,当时文贵人不仅是光着脚,她什么都没穿,只有齐腰的长发遮掩身体。” “朕也觉得怪怪的,以为她是想要朕抱她,又害羞,朕就吹熄了蜡烛,可是烛火一灭,她就扑过来要杀朕对了,她就是故意的,觉得朕是男子,可能打不过,就施美人计,不穿衣服跑出来,要朕吹蜡烛,她好乘机刺杀。” 麦厂花还是摇头,“皇上,东厂也培养了不少女刺客,女刺客最容易得手的是在床上,而非床下,往往是乘着男子最欢乐、最不设防的时候一击即中。” “这个文贵人为什么上半夜恩爱缠绵、皇上毫无防备的时候不动手,非要拖到下半夜” 嘉靖帝一愣。 总不能是为了得到嘉靖帝的除夜吧,先那啥后杀 这个刺客也太变态了。 嘉靖帝多疑,说道“文贵人就是想得到朕的龙种,如果今晚她能怀孕,朕又恰好被刺客所杀,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太子,将来要继承皇位的。” 麦厂花说道“只有一次且不知是男是女,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君,无论两位太后还是内阁,都不可能等文贵人生下儿子再立君。主少国疑,到时候一定是先从皇上的四位皇叔中选居长者封为皇帝。” “新君登基,即使文贵人生下皇子,将来也未必会封太子,新君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的骨肉当太子。” “所以,文贵人为得龙种这事并不靠谱。” 明朝这是有“前科”的教训在,并非麦厂花危言耸听。当年正统皇帝亲征鞑靼,遭遇土木堡之变,正统皇帝被俘虏,由于太子只有三岁,弟弟景泰帝临危受命,登基为帝,组织军队抵抗外敌, 但是危机过后,景泰帝就废了侄儿太子,立了亲儿子为太子。 若不是正统帝开挂一般回来了,无论景泰帝如何虐待他,他都坚强的活下来,并通过夺门之变,成功逆袭,第二次登基当皇帝,大明的历史都会改写。 这个三岁小太子被立了废,废了立,历经坎坷,身边只有一个比他大十八岁的宫女对他不离不弃、照顾他。 后来小太子长大,登基为成化帝,封了宫女万氏为贵妃,冠宠后宫,甚至为了万贵妃而废了皇后,万贵妃为了固宠成为打胎专业户,杀了弘治帝的生母纪氏,吓得弘治帝留下深厚的心理阴影,登基之后六宫无妃,只宠张皇后一人,只和张皇后生下正德帝一个孩子。 因果循环,所以,嘉靖帝能够走狗屎运得到帝位,其实是万贵妃无意之间促成的 麦厂花分析的头头是道,嘉靖帝冷静下来,觉得麦厂花有道理,文贵人若真是刺客,上半夜是动手的最佳良机。 为什么拖到下半夜呢 麦厂花百思不得其解,嘉靖帝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鞋袜,还罩着麦厂花的软甲,恨不得插翅飞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麦厂花吩咐手下,说道“刺客可能不止文贵人一人,扩大搜索范围,若有可疑人物,一并先拿下再说。” 麦厂花安排完毕,亲自护送嘉靖帝,往码头方向而去。 琼华岛上,大内侍卫们十人一队,举着火把搜索刺客。 琼华岛和后宫地形截然不同,后宫四平八稳,道路笔直,宫殿群落方方正正,且有高高的围墙分割,且为了防火,各宫都不植树,只有可以移动的盆栽,只要各宫关上大门,刺客很难找到藏身之处。 但是琼华岛就不一样了,作为太液池中间的小岛,四面环水,这里是休闲度假区,即使起火也烧不到别人,所以这里到处都是假山树林,郁郁葱葱,一年四季花卉美景不断。 今晚新月如钩,月色可以忽略不计,在这种情况下寻找刺客,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幸好,侍卫们有猎犬,刺客受了伤,猎犬闻着味道追去,旺旺叫着往竹林跑去。 领头的千户打了个嘘哨,“包围竹林别让刺客跑了” 包围圈霎时缩紧,锁定了竹林,众人举着火把,以包饺子的架势,往竹林深处搜索 另一边,由于嘉靖帝刚刚遭遇刺杀,有些腿软,走不动,麦厂花安排了八人抬的轿子,四周有一百来个东厂精锐保护,轿夫们健步如飞,肩膀上的轿子就像一个移动的小房子,朝着码头飞速前进。 跑到半路,突然闻得猎犬叫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夜风里浓厚的血腥味。 “结阵保护皇上”麦厂花叫道。 一百东厂番役遂围着八抬大轿摆出防御架势,最外围的举起盾牌,就像龟壳似的,将轿子保护在中间。 从道路树林里跑出一条猎犬。 这只猎犬浑身都是血,简直是一条血狗。 是搜索队出事了。 猎犬认识麦厂花,摇着尾巴跑过来,匍匐在他脚下呜咽着。 麦厂花仔细检查猎犬,发现猎犬并没有受伤,它身上的血都不是自己的。 猎犬咬着麦厂花的裤腿,把他往竹林方向拉扯。 这是来搬救兵的。 麦厂花心思缜密,临危不乱,暗想什么刺客那么厉害一千多人的搜索队只剩下一条狗跑过来搬救兵 疑点重重,麦厂花因而没有动。 “麦公公,出了什么事情”嘉靖帝掀开轿帘问道。 麦厂花说道“回禀皇上,搜索刺客的猎犬跑过来了,身上都是血,但它没有受伤,它想拉着微臣去一个地方。” 嘉靖帝也觉得奇怪,“区区一个文贵人,即使真有内鬼配合,应该也不超过十人,怎么如此厉害,只剩下一条狗跑过来。” 邪门。 从文贵人变成刺客开始,一切都那么诡异。 可现在是下半夜,秋风阵阵,乌云遮弯月,连最后一丝月光也无了,除了火把区域,皆伸手不见五指,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麦厂花对嘉靖帝说道“皇上,请御驾暂停,微臣先登高望远,看看目前火光移动的地方。” 晚上行动,每个人都举着火把或者灯笼,那里有光点,那里就有人。 嘉靖帝准奏。 东厂训练有素,立刻变阵,用盾牌搭了一个人肉阶梯,麦厂花踏着阶梯飞身而上,借着一跃之力,爬到了一颗有百年树龄的大槐树上。 紧接着攀登树枝往上爬,到了树梢,视野宽阔,麦厂花环绕四周,顿时大惊失色 但见琼华岛最北边的竹林方向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麦厂花看见星星点点就像萤火虫似的火把灯笼早就没有了十人一队有规律的搜索阵型。 搜索队已经被冲散了,漫无目的到处乱窜,好像漫山遍野都是萤火虫。 但是从火把闪烁的方向来看,他们几乎都是背对燃烧的竹林火海,朝着黑暗的码头方向跑过来。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琼华岛上一千多大内侍卫皆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为什么被区区文贵人吓得阵型全失,只顾着四散逃命 答案只有一个 麦厂花从树上攀下来,大声吼道“是丧尸我们要尽快赶到码头,丧尸怕水。变阵三人一队,若有丧尸闯过来,就按照那晚的阵型砍掉他们的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章幸甚至哉,割以永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也是人睡得最深沉的时候。 梦境 四周都是高耸的黄墙,黄墙后面是一座座象征皇权的明黄琉璃瓦的宫殿。 这是紫禁城。 白术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 我怎么又来这个鬼地方了 白术沿着一条条宫道走了好久,都走不到头, 也找不到出口。 一条条宫道纵横交错,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白术就是盘中的一粒棋子, 无论她怎么走, 都走不到棋盘的尽头。 “你也迷路了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是正德帝, 年轻的正德帝,他没骨头似的靠在黄墙上,还抖着腿,一副痞赖相。 白术说道“是的,我想出去。” 正德帝摇头,“不,你不想。” 白术“我想。” 正德帝走过来,牵着她的手, “你不能走, 朕一生都要困在这里,朕好寂寞,你要陪着朕。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白术“我要自由。” 正德帝“除了自由, 朕一切都可以给你, 甚至你想学武则天当皇帝, 朕也可以满足你。” 白术“我才不要走你的老路,当皇权的奴隶。” 正德帝笑道“当皇帝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考虑一下。” 白术拒绝“你自绝子嗣,就是不想生一个小奴隶当皇帝,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别赖上我呀。” 正德帝死死抓着她的手,“那就没有办法了,谁叫你是朕唯一的亲人呢你不陪朕谁陪朕你会永远陪着朕,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正德帝说道死亡的时候,掌心的温度骤然降低了,身体也僵硬起来,皮肤泛起一层蜡黄粘稠的尸油。 吼吼 正德帝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朝着她咬去 “白司药快起来” 一个声音将白术从噩梦中唤醒。 是贴身保镖沐朝夕,他就睡在隔壁。 白术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就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扑通扑通狂跳,她有种的不好的预感,要出大事了。 沐朝夕将一件轻巧的皮质盔甲套在她的身上,“方才麦厂花从宫里飞鸽传书,要东厂和锦衣卫紧急奔赴紫禁城琼华岛增援,岛上发现丧尸,岛上的大内侍卫根本不知如何对付丧尸,越来越多的人被咬,成为丧尸攻击活人,要我们过去消灭丧尸。” 白术不解,“为何叫上我我不是东厂,也不是锦衣卫,且手无缚鸡之力,去了是你们的拖累,你们还要分兵保护我。” “哎,你倒是快点”沐朝夕急的半蹲下来,给这位姑奶奶套上鞋子,“皇上今晚临幸文贵人,之后文贵人变成丧尸,攻击皇上。” 白术大惊“皇上被文贵人咬了” 大明又要换一个皇帝了。 沐朝夕摇头,“皇上洪福齐天,没有被咬,反抗逃脱,被麦厂花所救,但是皇上和文贵人同房,目前不知道龙体是否染上了丧尸狂犬病,所以要白司药过去给皇上诊治。” 白术嘉靖帝还真是不挑丧尸已经不算是人了啊,他还真下得去嘴。 白术冤枉嘉靖帝了,黑灯瞎火的,嘉靖帝也不知道啊 嘉靖帝听麦厂花说文贵人变成丧尸后,整个人都是崩溃的,瞬间失去了对整个世界的感知,脑中只有“朕要死了,朕要变成丧尸了,朕还没有生儿子呢”等等。 直到麦厂花带领东厂抗过第一轮丧尸冲击,发现通往码头的路全是丧尸,已经无法从水路逃走后,当即决定转移,“皇上,琼华岛有一处锦鲤池,池中有凉亭,丧尸怕水,微臣将皇上安顿在凉亭,然后砍断浮桥,先保住皇上性命。” 在似家客栈里,白术就是靠着蹲在金鱼缸而保命的。 丧尸跑起来速度惊人,且不会累,两条腿是逃不掉的,麦厂花将吓懵的嘉靖帝从轿子里拉出来,搁在马背上,两人共乘一骑,护着他往锦鲤池狂奔。 到了锦鲤池凉亭,嘉靖帝回过神来,紧紧抓住麦厂花的手不放,“朕今晚宠幸文贵人,并不知道文贵人是事前还是事后变的丧尸,若是事后被丧尸咬了发生尸变还好说,若之前就有朕是不是要死了快去把白司药叫来,为朕瞧病。” 初夜变成惊魂夜,嘉靖帝此时是非常后悔了。 以麦厂花的经验,若是咬到脖子等要害,断气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变成丧尸。 但是,同房会不会导致传染,麦厂花那里知道啊 如今嘉靖帝自己都模棱两可,当时文贵人要求吹灯,他就像个瞎子似的,什么都看不见,一切靠摸索。 麦厂花担心前妻安全,遂飞鸽传书,要东厂和锦衣卫一起护送白术进宫。 麦厂花安顿好了嘉靖帝,砍断浮桥,带着经验丰富的东厂往码头方向而去,接应白术。 不用顾忌嘉靖帝,东厂战斗力明显提升,从防守转为进攻,他们一路将慌乱逃命的大内侍卫收编,教之对付丧尸的方法,队伍壮大起来了,毕竟是大内高手,短暂惊吓过后,发现砍头就能杀死打不死的丧尸,渐渐稳住阵脚。 一切的恐惧,源于未知。 知道了丧尸的弱点,大内侍卫不再慌乱了。 夜晚宫门关闭之后,只有手持皇上亲笔手札等复杂程序才能打开宫门。 幸好来叩门的是嘉靖帝的奶兄陆炳,陆炳本人就是一枚人形钥匙,代表着皇帝的信任。 陆炳心急如焚,一来是多年奶兄弟情,他把嘉靖帝视为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二来是若嘉靖帝有事,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所有兴王府的人都将被贬斥甚至清算沐朝夕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正德帝一死,他就得去西安门看大门去。 “开门快开门” 陆炳身份特殊,可以御前带刀甚至跑马,看守大门的禁军看到嘉靖帝的手书,立刻开门放行。 一回生,二回熟,陆炳指挥禁军围绕太液池边巡逻,若有游泳或者行船到岸边的,统统不许上岸。 若有漂尸,直接焚烧,活人则关进囚车,若有反抗,全部砍头。 陆炳吼声震天“是砍头听明白了没有直接砍头,刺中心脏都不行” 禁军领命而去。 陆炳带着锦衣卫以及东厂精锐从金水桥登船。 “快点划”陆炳焦虑的看着怀表,“秋天天亮的晚了,至少还要坚持一个时辰。” 陆炳着急救驾,沐朝夕替白术扛着一个巨大的药箱,远远看见琼华岛方向火光冲天,秋天天干物燥,岛上多花木,都是易燃物。 沐朝夕说道“丧尸怕火,他们本能离开火场,但他们又怕水,所以岛上现在形势严峻,丧尸集中在没有火和水的地方,活人也是一样的,所以现在形势很严峻,活人和丧尸应该开始决战了。” 白术则想着嘉靖帝的病情,“陆大人,皇上若该怎么办” 陆炳坚定的说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短短不到一个月,陆炳飞速成长,锦衣卫和东厂听他如此笃定,心下稍定,稳住了军心。 其实陆炳误会白术了,白术不是问嘉靖帝要是死了怎么办,她目前不知道同房是否会传播丧尸狂犬病,如果要不要剁了嘉靖帝的龙根保命 崔司丞可以通过拔血罐、擦膏药等等方式暂时控制住病情,但是嘉靖帝若伤在龙根,是无法进行放血疗法的。 实在不行,只能“割以永治”了。 白术脑子想着如何治疗嘉靖帝,算了,反正陆炳也做不了主,还是要问嘉靖帝本人。 琼华岛码头,麦厂花带领东厂和大内侍卫杀到此处,摆出火把阵,围住一个安全区,然后朝天放了红色烟火。 陆炳看到信号,连忙放出绿色烟火,表示收到,“朝烟火的方向开船。” 沐朝夕故技重施,带着锦衣卫弓箭手将箭头浸泡在灯油里,等着上岸和丧尸开战厮杀。 陆炳不敢带着禁军一起上岸增援,因为禁军毫无经验,贸然带着他们去琼华岛,等于给丧尸送援军装备去了。 白术等人靠岸,麦厂花将她扶到马背上,众人齐心协力,往锦鲤池方向突围。 正如沐乌鸦预料的那样,畏惧水火的丧尸集中往有活人的地方狂奔,和活人争抢地盘,此时琼华岛战况已经白热化了,被咬的活人绝望之下将自己给点了,抱着丧尸同归于尽。 太惨烈了。 白术骑在骏马疾驰,沿路看到一幕幕惨状,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消灭丧尸狂犬病的药物。 不能一直被动的防范下去,百密一疏,无论是白府还是琉璃厂的似家客栈,我们都尽力做到清缴丧尸,将大门锁死,可是依然有漏网之尸。 这种病一定有解的,只是我没有发现,否则人类早就灭绝了,何来中华上下五千年 从白府,到似家客栈,到琼华岛,动静越来越大,伤亡越来越惨重,天知道下一个闹丧尸的地方是不是京城。 正思忖着,白术到了锦鲤池,池塘边也有成群的丧尸,他们被大火驱赶而来,但是一只脚踏到池水,就立刻瑟缩回去。 可怜的嘉靖帝在湖心亭看到池边一个个鬼魅般吼吼叫着的人影,一股无力感几乎将少年的他压垮了,这比内阁驳回他要母亲蒋太后主持选秀的事件更加沮丧。 原来皇帝并非无所不能。 通往湖心亭的浮桥是一个个竹筏串联而成,为了切断丧尸的路,麦厂花命人将浮桥砍断,解体,分成一个个飘在水里的竹筏。 沐朝夕等人用火箭解决了在湖边徘徊的丧尸,白术登上竹筏,被送到湖心亭。 此时嘉靖帝脸色苍白,坐在凉亭发愣。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药箱来了 嘉靖帝犹如看到救星,站了起来,挥着手,“白司药快来救救朕” 我还没有生儿子、还没有为辛苦操持的太后养老送终、我唯一的亲妹妹还没有找驸马、我还没有活够、我还没有当够皇帝。 我,不想死。 白术从药箱里拿出两枚红色的药丸,嘉靖帝迫不及待的抢过去要吞服,白术收手,将药丸捏在小拳头,郑重其事的问道 “皇上,目前并不确定你您是否染上丧尸狂犬病。这是五石散,我从王道长的随身物品发现的,王道长是崂山太清宫修道之人,常年炼丹,追求长生,但在我们大夫看来,五石散里几乎每一味配料都是毒物。只是万物相生相克,有时候毒物、甚至砒霜也是救命的良药,王道长足足撑了一个月零八天才病发变成丧尸,有可能是因为常年服用五石散,体内的毒物和丧尸狂犬病相克,由此暂缓病情的缘故。” “但是,目前我只是猜测,这东西也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一旦吃下去,几乎是饮鸩止渴,五石散损毁身体,且容易成瘾,终身都难以摆脱。” “我一介女医,无法承担责任,皇上,一切由您自己决断。” 言罢,白术摊开手,两颗红色的药丸在掌心里格外醒目。 嘉靖帝犹豫片刻,拿起丹药,用口水生吞了进去,“无论发生什么,朕赐你无罪。接下来,白司药要朕做什么” 白术说道“脱裤子,微臣要检查龙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章不要放弃治疗 “要干嘛”嘉靖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盯裆猫白司药说道“检查龙根,微臣经过这些天的试验, 唾液不会导致传染, 血液基本是唯一可以传染的东西,但是其他的体液微臣就不确定了。大部分女子在初夜的时候会流血, 如果文贵人在之前就已经携带狂犬病毒, 那么现在微臣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龙根是否被感染,唯一的保命方法是及时切断。” 毕竟龙根是无法通过拔血罐等放血疗法控制病情的。 “不行。”嘉靖帝捂住裤子,“朕还没有成亲, 还没有生儿子,朕还要传宗接代, 不能切。” 白术遂收回目光, 不再盯裆,她也不能勉强一个皇帝, “既然如此,皇上就期盼一下文贵人是少数初夜不见血的女子吧。” 不是所有女人初夜都会流血。 嘉靖帝不肯割以永治,那就赌一把。 反正老朱家还有四个皇叔,死了一个皇帝,大不了换一个便是了,与我何干。 白术那么快选择放弃治疗,出乎嘉靖帝意料, “你还是大夫吗你这个时候, 难道不该劝一劝朕吗就你这种放弃病人的大夫, 何德何能当六品司药吃朝廷终生俸禄” 嘉靖帝每天在朝堂和群臣勾心斗角, 但凡他要做什么事情, 无论是大是小,合理不合理,总有一群人出言反对,一副要死谏的样子。 “皇上不可以啊”、“请皇上三思”等等,天天听,嘉靖帝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嘉靖帝觉得,此时白术应该跪下来求他治疗才对。 自古以来,医患关系就是紧张的。 皇家就是最大、最不讲理的医闹,动不动就要杀了医生。 白术在宫廷当了十年女医,早就习惯了皇家医闹,说道“宫廷女官的待遇是终生的,皇上如果看不惯微臣,就撤了微臣的头衔俸禄便是。” 惹不起,躲得起,反正有医术这门手艺在身,去那里都饿不死。 以及,你当我愿意进宫来给你瞧病啊 我最最讨厌皇宫 在白术看来,嘉靖帝只是个疑似中了丧尸狂犬病的病人,和东厂关着的崔司丞没什么两样。想治便治,不治拉倒。 嘉靖帝一噎,以前只是听陆炳说白术脾气不好,在宫里当女医的时候是一颗爆炭,无论正德帝还是张太后,她都敢怼回去,跟前夫麦厂花更是一吵就是十年。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白司药果然名不虚传。 目前嘉靖帝没得选,白术是治疗丧尸狂犬病的牛人。 保命要紧,嘉靖帝能屈能伸,松开裤带,只是当着女医的面,他说什么不能把裤子褪下去,说道“朕和文贵人那个什么的时候,能够感觉有润湿,但不确定是血。” 白术松了一口气“皇上没看到那就是没有了。” 嘉靖帝肠子都悔青了,“文贵人说害羞,朕命人把所有宫灯全部撤出去了,也没有点蜡烛,今晚是初三,乌云遮新月,根本看不见。” 白术沉默片刻,“到底有还是没有” 这种吞吞吐吐的病人真是烦死了,耽误治疗出事的是你呀喂 嘉靖帝没得办法,对着岸边大战丧尸的奶兄大吼一声“陆炳” 陆炳登上竹筏过去,“皇上有何吩咐” 嘉靖帝对他招招手,“你附耳过来。” 陆炳照做,嘉靖帝耳语了几句“你快去把朕和文贵人的床单取来。” 这是私密之事,还是要靠奶兄。 陆炳闻言,双目迸出希望,“微臣这就去。” 涉及嘉靖帝将来的子嗣问题,陆炳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完成任务。 陆炳在火把阵的掩护下冲进丧尸群。 看着奶兄在丧尸群里左突右跑的身影,嘉靖帝暗暗发誓,奶兄傻是傻了一些,但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会保他一生富贵荣华。 白术提醒道“皇上,我们不能这样干等陆炳回来,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子嗣重要还是命和皇位重要陛下要尽快做出决断,不能再耽误治疗了。” 嘉靖帝顿时天人交战 他是皇室旁支,并非大宗,帝位本来就不稳定,如今后宫里有张太后钳制,皇室还有四个皇叔虎视眈眈,内阁不听的他,居然直接用票拟驳回他要亲娘主持选秀的旨,倘若他被阉割,不能人道,没有子嗣,张太后和内阁,还有四个皇叔是不是要换一个皇帝了 嘉靖帝只有一个亲妹妹,没有弟弟,不能兄死弟继。 可是若拒绝白术的继续治疗,他可能活不到一个月,甚至活不到明天 不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文贵人初夜不见血上。 何况白司药也说过了,唾沫可以排除,但是其他体液就 嘉靖帝十三岁封王,十五岁封帝,政治经验和手腕飞速提升,遇到骤变,他很快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利弊 没有子嗣不要紧,只要瞒住就行。 等朕坐稳了皇位,控制后宫和前朝,弄个“狸猫换太子”,在太后的配合下,偷偷弄一个男婴进宫,可以解决子嗣的问题。 只要朕还是皇帝,掌握权柄,将来的事情都以慢慢解决。 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嘉靖帝咬咬牙,松开了提着裤子的手,反正他已经不是处男,索性破罐子破摔。 白术顿时眼睛一亮 嘉靖帝或许有救了,因为他的小兄弟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是小和尚,他的小和尚就像头上戴着一顶长长堆堆帽,包皮过长,将小和尚包裹的严严实实。 从肉眼来看,堆堆帽有些摩擦过的红痕。 白术果断打开医药箱,拿出剪刀等工具,用烈酒洗过,再放在火焰上炙烤。 白术递给嘉靖帝一块软木,“含着,待会会有些痛。” 刚才还下定决心,现在看到利剪在火焰上烘烤,嘉靖帝又开始退缩,“白司药,朕朕想等陆炳回来。” 白术见嘉靖帝的样子,知道他误会了,“皇上,只是割个包皮而已,不用太紧张,一赐乐业教也就是犹太教,古代是希伯来文以色列的发音来称呼此宗教的教民男童五六岁都会割掉,风险很小,微臣割掉那一层多余的皮,先做一下治疗。” 至于是否能够达到割以永治的效果,还是要看陆炳取回的床单是否有文贵人的血。 如果有血,别说割包皮了,恐怕割掉龙根都无济于事了。 嘉靖帝此时简直是狂喜,“白司药,割掉就管用吗” 白术摇头,“微臣也不清楚,微臣现在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尽一切所能治疗皇上,先割掉一部分, 万一有用呢” 白术不是大明医术最高的大夫,但她肯定是大明胆子最大的大夫。 居然只是试一试 嘉靖帝从狂喜跌落,摔得够呛。 嘉靖帝今夜的心情忽上忽下,在绝望和希望之间反复横跳,一般人早就承受不来了,但是嘉靖帝不是一般人,他不会放过一丝希望。 嘉靖帝嫌弃软木上好多牙印,不知被多少人咬过,遂撕开衣襟,团一团,塞进嘴巴里,“嗯嗯割吧。” 白术等剪子凉了,朝着堆堆帽下手。 沐朝夕和麦厂花在池塘边上杀丧尸,沐朝夕射火箭,麦厂花砍头,两人配合默契。 白术手法精准,将堆堆帽剪下来,止血上药,一气呵成。 白术问“皇上觉得如何” 嘉靖帝浑身都是冷汗,他吐出嘴里的布团,故作坚强,“朕可以忍耐,并不是很疼。” 要淡定,嘉靖帝已经被白术看光了,他保持着最后的一点点尊严。 白术泼了一盆凉水,“这个正常,皇上刚才服用的五石散就有减轻痛苦的效果,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上发热,有些飘飘欲仙” 嘉靖帝不说话了。 因他是兴王府独子,他自幼受到严格的教育,无论父王还是老伴张佐,都对他要求甚高,五石散这种东西是明令禁止的,绝对不准碰。 因为大明皇室有过类似“前科”,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第十个儿子鲁王,从小聪明绝顶,深受朱元璋的喜欢,把最好的封地鲁地封给了他。 可惜鲁王去兖州就藩之后,无人管束,立刻堕落了,沉迷修仙炼丹,成为一名“绝命毒师”,由于配方不当,把自己活活给毒瞎了,次日便气绝,变成“绝命毒尸”。 朱元璋又是疼,又是恨,赐了谥号为“荒“,意为荒唐,这就是鲁荒王了。 鲁荒王是朱明皇室典型的反面人物,用来教育宗室子弟千万不要步鲁荒王的后尘,走向修仙炼丹之类的歪门邪道。 嘉靖帝一直都是好孩子,听父王和老板的教诲,发誓绝对不会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今晚遭遇如此险情,嘉靖帝在生死之间反复横跳,吞下两枚五石散之后,白术割掉堆堆帽,他不觉得多疼。 眼前丧尸被火场驱赶到湖边和东厂锦衣卫厮杀,一具具尸体几乎要将池塘填满,简直是人间地狱。 但是他不害怕了,恍惚中,他看到了幻象,有神仙降临在琼华岛,一声声在他耳边吟唱着晦涩难懂、悲悯的诗篇。 这时陆炳突围,一路厮杀进来,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就像抱着一个婴儿。 陆炳手中的绣春刀都砍卷刃了,换了一杆长刀,他从马上直接跳到竹筏上,以长刀为桨,向着湖心亭方向划去。 此时陆炳就像三国的赵子龙,独自护送襁褓里的幼主刘禅,单骑闯关,发誓护送幼主追上主公刘备。 在嘉靖帝看来,陆炳就是天降大将,竹筏就是云朵,天降驱使云朵,向他飞来。 陆炳将揉成一团的床单递给嘉靖帝,“皇上微臣不辱使命” 嘉靖帝还在飘了呢,那里会接,白术一把拿过去,展开细瞧,上头有些污渍,但不是血迹。 陆炳大喜过望,“皇上有救了皇上乃真龙天子,吉人自有天相。” 嘉靖帝此时就像贤者状态,浑身放松,胸有成竹,好像早就所料,说道“朕知道,朕有神仙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奶兄不用担心。” 嘉靖帝淡定的可怕,陆炳很是悬心,再看嘉靖帝裤子隐隐透出血迹,吓一跳,“皇上的龙根怎么了” 只听说女人初夜出血,怎么男人也 白术“刚才割了包皮,以绝后患,割以永治。” 陆炳不禁为嘉靖帝未来的性福担心,“白司药,会不会影响皇上的子嗣。” 白术淡淡道“不会,否则一赐乐业教早就灭绝了,伤口愈合前不要碰水,三个月之内不要碰女人。” 其实白术不过是白嘱咐,初夜搞成这个样子,嘉靖帝从此视女色为洪水猛兽,再也提不起兴趣了,他什么都不想碰除了五石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章投喂 这是琼华岛所有活人觉得最漫长的一夜。 丧尸被大火驱赶到这里, 似乎怎么都杀不完, 尽管他们经过简单的训练, 掌握到杀丧尸的四大窍门,但人的精力有限而丧尸是无限的, 很多人都没有撑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被丧尸扑倒撕咬, 然后变异, 朝着曾经的战友扑过去。 就当尸体几乎要填平锦鲤池、湖心亭也快不安全的时候, 天亮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过来,所有丧尸停止的攻击,他们甩着歪脖子挤到树林里、假山里, 桥洞里,甚至钻到了尸堆底下,以躲避阳光。 活下来的人们面面相觑,然后近乎虔诚的看着初生的朝阳。 一刹那间,所有人都有膜拜太阳的冲动。 但嘉靖帝就在亭子里,所有人都不敢拜皇帝必须排在太阳前面。 好在嘉靖帝此时飘飘欲仙,整个人似乎要飞向朝阳,他带头跪拜起了太阳,双手高举, 大呼“神仙显灵, 天佑大明” 还挺押韵。 皇帝都跪了, 众人顺势跪下, 跟着膜拜太阳, 一起大呼”神仙显灵,天佑大明。” 只有由于太累了,众人跪下之后,纷纷脱力,绝大部分都站不起来,不顾眼前是死人堆,或坐或躺。 麦厂花杵着一根竹子当做拐杖过来,请示嘉靖帝,“皇上,丧尸已退,微臣建议,接下来可以命禁军增援,乘着白天焚烧整座琼华岛,若到了夜晚,丧尸复苏,后患无穷。” 还是东厂靠谱。 陆炳已经累瘫了,躺在尸堆上起不来。 沐朝夕射了一晚上的火箭,此时两条胳膊酸得像陈年老醋,瑟瑟发抖,他连握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相比而言,杵着拐还能走路的麦厂花简直是神仙下凡。 嘉靖帝说道“准奏。” 此时琼华岛精力最充沛的居然是身娇体软的白司药,别人都在和丧尸浴血奋战的时候,她在给嘉靖帝割以永治。 自从认识麦厂花以来,白术就没见过他如此狼狈,浑身血污,平时一尘不染的白皮靴也成了红靴。 白术从药箱取出补气的人参养荣丸,叫住他,“累了么,吃一丸。” 麦厂花指了指满手的血污,“手脏,能够劳烦白司药喂一丸么” 前夫前妻的,不好意思直接说喂我。 锦鲤池满是尸体,也不好洗手,说不定越洗越脏。 白术将丸子塞进麦厂花嘴里。 麦厂花的舌头像是长着钩子,在丸子伸进去的瞬间舔了舔她的食指指腹。 白术立刻瑟缩回去,怒目而视。 麦厂花眼神无辜,好像是无意的,白术倒不好说些什么了。 双手酸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沐朝夕见了,胳膊的酸意瞬间扩散到了全身。 大庭广众之下前夫前妻当众喂药,如此不检点,成何体统 躺倒在尸堆里的陆炳讨好的对白术说道“白司药,给我一丸,我实在起不来了。” 啧啧,年轻人不要说自己起不来。 白术给了他一丸,有了刚才前车之鉴,她不喂药了,改为投掷,“张嘴。” 啊 陆炳张开大嘴,白术精准的扔了进去。 陆大人真是不要脸公然讨要药物有失官威 沐朝夕越看越气,干脆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另一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拜司药,俺也要。” 正是来自崂山太清宫的王生小道士,他昨晚非要跟着一起来杀丧尸赎罪,大战一夜,居然还没死。 白术和他距离有些远,没有把握,遂走近过去投喂,冷不防踩到一只手。 哇呀呀 沐朝夕疼得坐起来,“你不能小心一点,你” 白术理亏,顺手将一枚塞进他的嘴巴,堵住他的抱怨。 感觉到白术温暖细腻的指腹在唇间蜻蜓点水般滑过,嘴里多了个药丸,沐朝夕怒火消失了。 嗯,药丸有点甜。 沐朝夕不争气的又又怂了,决定原谅她我是看在药丸的份上,我并没有原谅你的仙人跳。 白术分完药丸,回到湖心亭,嘉靖帝问白术“那个山东口音的小道士就是王道长的徒弟” 白术点头,“正是,视若己出,小道士人品还不错,就是性格太倔强。” 嘉靖帝对王道士很有兴趣,招他说了几句话,要他留在宫里。 嘉靖帝尝到了仙丹的好处,有些欲罢不能,心想小道士既然是王道长的徒弟,且出自崂山太清宫这种道教圣地,应该懂得炼丹。 禁军过来火烧琼华岛,众人互相搀扶去了码头登船,浩瀚无边的太液池是最好的屏障。 嘉靖帝坐在船上,看着琼华岛黑烟滚滚,顿时感叹道“还是永乐大帝有眼光,将都城从南京迁到北京,将太液池围在新皇宫内,这是真是一块好地方,可见一切自有天定。” 经此一场和死人的战役,嘉靖帝开始相信什么命理玄学了,年仅十六岁就断情绝欲。 王道长炼的丹药无意间提高了他的快乐阙值,若不是为了子嗣,他连男欢女爱都不感兴趣,走了鲁荒王的老路,开始追求修仙炼丹之道,当然,这都是后话。 且说嘉靖帝回到乾清宫,因刚刚做完包皮小手术,以勤奋著称的小皇帝今天罕见的以安全问题而免朝。 琼华岛的黑烟全京城都看得见,东厂和锦衣卫宣称皇室出现敌国内奸,试图在琼华岛刺杀嘉靖帝,但是嘉靖帝是天龙天子,有神明保佑,刺客为得逞,干脆纵火烧岛,想要烧死嘉靖帝。 嘉靖帝逃过一劫,为了保证安全,宣布罢朝三天,以肃清宫廷。 皇宫也宣布戒严,所有人不得擅出宫廷,东厂抄检各宫,寻找敌国奸细,以免奸细再次刺杀嘉靖帝。 为了稳住朝政,嘉靖帝来不及休息,在书房召见内阁,内阁五位内阁大臣见小皇帝四平八稳端坐在御座之后御座中间其实被掏空了,以安置受伤未愈的龙根。 没事就好。 内阁放心了,其实内阁也担心嘉靖帝被刺杀,与其轮到四个三四十岁的皇叔们当皇帝,还不如这个小皇帝好掌控。 起码从目前来看,小皇帝还是很劝谏听话的。 嘉靖帝沉得住气,临危不乱,“朕昨晚差点被刺,受了些惊吓和皮外伤,为了保证安全,这三天罢朝,就不去早朝了,不过,一应政务不可拖延,朕就会在书房批阅奏折,由司礼监传到内阁。” 嘉靖帝如此敬业,内阁甚感欣慰,庆幸自己没有选错人,这个小皇帝有一代明君的资质啊 稳住了内阁,也就是稳住了朝政。 接下来,嘉靖帝要内对稳住宫廷了。 昨晚琼华岛大火,幸亏太液池烟波浩渺,隔绝了杀戮之声,守在太液池边的禁军打捞一具具浮尸,皆按照陆炳的命令就地焚烧。 所有宫殿外面都有锦衣卫把手,不准任何外出,其中包括一位太皇太后,两位太后以及正德帝的遗孀夏皇后。 为了不让辛苦操持半生的母亲蒋太后担心,嘉靖帝命令封口,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和瞎子祖母。 太皇太后邵氏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旁边的人缄默不言,她根本不知道,以为一切如常。 蒋太后是看得见火光的,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儿子身边,但是儿子下了命令,她这个做母亲的虽然不理解,但不能拖儿子后退,于是就在宫里静静等待。 至于夏皇后,她在正德朝就没有什么存在感,丈夫荒唐,风流成性,喜欢人妻和孕妇,夏皇后在坤宁宫,正德帝常年在豹房,夫妻常年不见面,只是正德帝对她这个皇后一直保持尊敬尊敬到只在大婚洞房那夜碰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同房过。 夏皇后在正德朝如此,在嘉靖朝就更加像个隐形人了,她不是瞎子,更胜瞎子,昨晚琼华岛火光冲天,她就当做放烟花,不管不问,嘉靖帝说封锁宫廷,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夏皇后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修生养性,整天在宫里不是修仙,更似修仙。 然而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仁寿宫的张太后。 一朝六宫无妃的皇后,两朝太后,张太后绝对不是任人拿捏之人。 张太后不仅不听劝阻,在仁寿宫里蹲着,她还在一群嬷嬷太监的簇拥下,一路冲破重重障碍阻扰,到了嘉靖帝的寝宫 嘉靖帝刚割了包皮,坐着唬唬内阁还行,走路不便,目前还半躺着看奏折呢,无力起来迎接张太后,倘若张太后发现端倪就麻烦了 嘉靖帝正着急,麦厂花安慰小皇帝,“无妨,已经开门,放白司药出去迎接张太后。” 嘉靖帝半信半疑,“白司药能行吗” 麦厂花十分笃定,“后宫只有她可以拦住张太后。” 宫外,大门紧闭。 张太后坐在敞篷的肩與上,有两个强壮的太监撑着罗盖遮阳,身边宫女太监成群,前呼后拥,很是威风。 一个头戴乌纱帽,女官模样的人叩响宫门。 无人应。 张太后冷笑“哀家屈尊来看皇上,皇上居然避而不见,既然如此,哀家就去找内阁评评理。” 张太后正要走,吱呀一声,宫门开了。 张太后心道量你也不敢这样给我吃闭门羹。 可是定睛一看,犹如白日见鬼,张太后差点吓得从肩與上摔下来 “太后小心。”白术快步过去,扶稳了张太后,“都说岁月催人老,一年不见,太后风采依旧,可见这句话俗话在太后身上是不灵验的。” 张太后难以置信,“你你怎么回来了” 白术笑道“太后这话说的,一日为女官,终身为女官,既然吃终生俸禄,皇上若有召,微臣就是在千里之外,也要赶到宫廷,为皇上效力。” 张太后上下打量白术,说道“你真是厉害,前面的靠山倒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另一个。” 白术似乎听不出太后讽刺之意,保持笑容,“微臣出身草根平民,当然需要皇帝撑腰,才能在宫里行走自如,哪能比得上尊贵的太后呢年轻时占据皇帝宠爱,弘治帝为了您六宫无妃。年老后历经两朝,占据正统伦理还有辈分,一辈子就没有低过头,如今太后在宫里等到了第三朝皇帝,您依然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一生荣华贵妃,微臣真是羡慕的紧啊。” 白术口口声声羡慕张太后,但就是聋子也能听出白术的讽刺,但偏偏这话说的规矩漂亮,无可反驳,张太后变了脸色,不和她吵闹,言归正传,“哀家听说皇上昨晚琼华岛遇刺,心下不安,来看看皇上。” 白术拦在前面,“宫里有内奸,企图在琼华岛刺杀皇上,皇上担心还有余党,伤害太皇太后和两宫皇太后,还有皇嫂夏皇后,所以皇上下令后宫戒严,所有人不得外出,为的是保护各位的安全。此乃皇上一片孝心啊” “况且,目前皇上并无大碍,太后这是听信谁的谗言,宁可抗旨也要跑来皇上的寝宫太后不信皇上,还是不信微臣的医术何况,生病了就应该看大夫,所以皇上把微臣这个大夫召到宫里来了,从来没听说生病了要去看伯娘的,您说对不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章莫让她跑了 张太后被一口气堵在胸口。 白术还不依不饶的追问一群附庸者, ”谁信向太后进的谗言把太后从仁寿宫里骗出来的” 张太后的行为说白了就是抗旨不尊。 没有人敢回答。是张太后自己要来的。 白术说道“我是大夫, 没功夫去查是谁进谗言, 你今天不自己站出来,我只能要东厂去查了。” 动不了张太后, 还动不了你的喽啰 东厂麦厂花是她前夫, 这事宫里人都知道。 东厂的手段比锦衣卫还厉害。 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白术说道“三, 二” “起驾回宫。”张太后抢先说道。她必须护住手下人, 否则后宫之中, 还有谁会为一个没有儿子的太后卖命呢。 白术施了一礼,大声道“恭送太后” 守门的沐朝夕等人也纷纷附和,欢送张太后。 大家各退一步, 互相试探,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麦厂花太了解前妻了,沐朝夕还是个宫廷小白,问白术,“张太后好像怕你。” 白术说道“因为我讲道理嘛,我向来是以理服人。” 沐朝夕这话说得,真是太不讲道理要脸了。 白术劝退张太后的消息通过前夫麦厂花传到了嘉靖帝耳边,嘉靖帝大喜“白司药真乃朕的一员福将就让白司药留下来,有了她防着张太后, 朕就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了。” 麦厂花回忆前妻在后宫十年种种“丰功伟绩”, 心想皇上啊皇上, 您太不了解她了, 把她留在后宫, 您就是玩火啊。 麦厂花说道“皇上,白司药是走是留,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以对前妻的了解,她临时进宫救场是可以的,但是要长期留在宫廷我有十成的把握前妻会抗旨。 嘉靖帝心想,老子是皇帝啊,你们一个个都不把老子的话当圣旨吗 老子这个皇帝难道是纸糊的吗 但是,如今这个局面,嘉靖帝需要搞好统一战线工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以,嘉靖帝压抑怒火,说道“白司药累了一晚上,你安排她在先宫里歇息,朕的病情要保密,不能让太医院的人知道,所以朕恢复期间只能让白司药受累给朕治疗,等朕的伤好了,朕会重赏白司药,你送她出宫。” 嘉靖帝如此灵活变通,这么快找到白术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法,麦厂花心生佩服,这个小皇帝能够忍耐,将来必成大器。 麦厂花去安顿前妻,嘉靖帝把奶兄陆炳叫过来,“要沐朝夕好好稳住白司药,莫让她跑了,朕还指望她牵制张太后。” 东厂和锦衣卫双管齐下。 陆炳应下,嘉靖帝叫住他,“张太后为何畏惧一个女医,你去好好查一下。” 傻黑甜陆炳“皇上,这事直接问麦厂花岂不便宜白司药进宫当年就和麦厂花结婚了,还有谁比前夫更了解前妻呢” 第三次被怼回去,这次还是奶兄,嘉靖帝爆发了,气得将塌边的南瓜引枕砸过去,骂道 “你们一个个都把朕的旨意当什么了要你去你就去朕不相信麦厂花会说实话,前朝的事情,咱们都不在宫廷,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说的不作数,得自己查才放心,明白吗” 皇上已经三天没有骂我了。 陆炳刚刚被嘉靖帝夸了几天,尾巴就翘起来,此番被骂,立刻夹着尾巴跑了。 嘉靖帝躺回榻上,带不动啊带不动,有本事的信不过,信得过的没本事,朕这个皇帝,真是太难了。 且说陆炳被骂,他刚才也是累昏了头,才会说这些昏话,可见熬夜的确有损智商,陆炳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白司药该从那里查起 陆炳头脑空空,毫无头绪,他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简直尸位素餐不称职。 思来想去,陆炳还是把沐朝夕叫过来,“沐佥事,交给你一个任务” 沐朝夕刚刚升官,陆炳交给他的任务,恰好也是他所好奇的,遂爽快答应。 沐朝夕领命回去,隔着房门都能听见麦厂花和白术的争吵声。 白术“割个包皮而已,每天换药即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我留在这里毫无用处,我讨厌这里,我要出宫。” 麦厂花“十天,你就待十天而已,稳住张太后,十天之后,我会一定想办法让皇上放你出宫,你就当是为了牛二的前程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不是正德年间了,他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是传奉官,正德帝赏的,从历代新帝继位的表现来看,上一朝的传奉官,在新朝会被撤销,不作数的,我已经为他弄到了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他能多学些东西,现在轮到你这个当母亲能够为他做一些事情了。” 传奉官,就是不通过科举和战功而获得官职的官,因为不经过吏部等部门同意,直接由皇帝下中旨封官,所以叫做传奉官。 传奉官始于嘉靖帝的爷爷成化帝,他十分宠爱万贵妃,那些讨万贵妃欢心的人乘机索要官职,成化帝为了满足万贵妃的虚荣心,就开了先例,封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奉官。 第一个传奉官干脆就是个木匠,到后来连教坊司的官奴都封了传奉官,泛滥成灾。 后来,万贵妃死了,成化帝伤心欲绝,不过几个月也跟着驾崩了,嘉靖帝的大伯父,也就是正德帝的父亲弘治帝登基。 上回书说道,堕胎小能手万贵妃弄死了弘治帝的母亲纪氏,弘治帝对围绕着万贵妃吹嘘拍马的传奉官十分厌恶,登基之后,几乎把所有成化朝的传奉官裁剪了。 可是弘治帝走向和他父亲另一个极端,他独宠原配嫡妻张皇后、六宫无妃,但是张皇后持宠而娇,她两个弟弟张鹤龄和张延龄更是贪得无厌之人。 人们纷纷向张皇后和她两个兄弟献媚献宝献土地等等,投其所好,以求官职。 张皇后和两个兄弟得了好处,便向弘治帝伸手,要皇帝封这些送礼的人为传奉官。 张皇后吹枕头风,弘治帝不能拒绝妻子,遂又开始封传奉官了。 到了唯一的儿子正德帝登基,正德帝个性叛逆,他厌恶父皇一味满足母亲和两个舅舅永无止境的索求,也为了防备过度膨胀的外戚张家染指朝政,裁剪了一批看不顺眼的、讨好两个舅舅和太后的传奉官然后封了一批对他吹嘘拍马的传奉官,以压制张家。 白术年纪轻轻生了六品司药,靠的是真本事吗不,是靠着正德帝亲封。 牛二不到十四岁就封了指挥佥事,也是正德帝的恩典,属于正德朝的传奉官。 到了嘉靖朝,由于嘉靖皇帝是旁支,帝位不稳,在后宫被张太后牵制,在朝政被内阁掣肘,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所以目前正德朝的传奉官们还没有遭遇嘉靖帝的大清洗。 但是,从前面三朝传奉官的册封和撤销规律来看,所有人都明白,一旦嘉靖帝翅膀硬了,他肯定会撤掉正德朝的传奉官,然后自己再封一批传奉官。 麦厂花未雨绸缪,晓得牛二的官职不稳妥,迟早要黄,就为儿子谋了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反正多些书,将来靠自己本事谋生是不会错的。 干爹已经为儿子付出了,干娘白术是个好强之人,不甘落后,不就是在皇宫留十天吗 为了牛二,我干了。 白术遂不闹腾了,乖乖留下。 知前妻者,前夫也。 白术中了麦厂花的套路。 门外听壁角的沐朝夕心下暗爽白司药,你也有今天 麦厂花一走,接到抄底白术任务的沐朝夕乘虚而入,走到房间,却不见人。 沐朝夕心头一紧,“白司药” 浴房传来哗啦啦扑打水花的声音,“我在洗澡。” 白术喜洁,不能忍一身臭汗和血腥。 沐朝夕蓦地想起那晚仙人跳,他看到了白术脖子以下不可描述部位,顿时耳朵尖又红了,此时隔着一扇门,他什么都看不到,可是在他脑子里,真是什么都看见了。 “哦,你慢慢洗,我我奉命保护你,在外头守着便是。”沐朝夕赶紧往外跑。 “慢着” 沐朝夕的左脚从门槛里迈回来,“白司药有何事” 沐朝夕脑子里浮想联翩莫非是看了一夜杀戮,她又“空虚寂寞冷”了 呀呸你就是真的空虚寂寞觉得冷,我也不会再上当了 心里虽如此想,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那晚白术伸出来小白蛇般的腿、微翘的大拇指,以及百里透粉的脚指甲。 小白蛇从身后滑过来,缠绕他的腰间,他就像被俘获的猎物,呆在原处,一动不动,不知道反抗,不知道拒绝。 脚尖一勾,他就沉沦了 白术“要宫人送些助眠的安息香来,我要补眠。” 一夜未睡,老娘快累死了。 “哦。”沐朝夕出了门,不知为何,他有些失望。 仙人跳呢怎么不搞了 因为我不再有被她利用的价值了。 宫人送来安息香,白术累极,很快入睡,到了黄昏时才醒,晚饭她要了素斋,又要宫人准备供桌果子等供品,说昨晚大难不死,定是神灵保佑,想要拜祭一下福神。 若是大明初期的洪武朝,在宫廷私下祭祀就要砍头的,但是正统之后,宫规逐渐废弛,太监都能娶妻养干儿子,在宫外公然开府过小日子了,宫规形同虚设,只要有权势,就没有敢管。 白术看了黄历,“上头写着今日福神在西北,我得找准位置再拜。” 言罢,白术还煞有其事的拿着一个罗盘定方位,沐朝夕作为贴身保镖,被迫提着沉重的祭品充当打杂的,跟着白术找福神。 沐朝夕昨晚射了一晚上的火箭,此刻胳膊还没恢复,他时不时停下来,换一只手提装着供品的食盒,不禁抱怨道“喂,你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吗今天怎么巴巴的要祭福神” 白术嫌弃脸“我今天就是相信福神了,怎么滴把食盒给我,你回去休息。我还不愿意你跟着呢。” 甩不掉沐朝夕,白术只得带着他。 沐朝夕任务在身,那里肯放弃少不得咬咬牙坚持一下。 谁知白术越走越偏,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后宫西北角的咸安宫。 “就是这里了。”白术笃定的点点头,收起来了罗盘。 咸安宫是一所空宫殿,空了足足三十多年了,一直没有主人。 因为弘治帝只有张皇后一人,六宫无妃。 正德帝荒唐,没有正儿八经的嫔妃,人妻和孕妇都跟着他在豹房里厮混。 嘉靖帝甚至还没有大婚,所以咸安宫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看房子的老太监。 白术叩响宫门。 老太监开门,看到白术,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默然的打开宫门,“啊啊” 沐朝夕这才注意到,老太监没有舌头。 白术走近咸安宫,到了一处庭院,“就在这里,这里有福神。” 老太监没有舌头,却不是聋子,他搬来一个供桌,熟练的设了香案等物。 白术把供品摆上,开始祭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章惊天大秘密 沐朝夕从未见过如此虔诚的白术。 在他印象里, 白术有些厌世、禁欲、性格暴躁、蛮不讲理、善于应变、冷静沉着, 好像除了医学,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作为一个大夫,她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 可是今晚, 白术沐浴更衣、晚上吃的还是一水的素斋, 身着素衣, 梳着道髻, 簪着通体无雕饰的白玉簪,这那里是临时起意祭福神 分明是蓄谋已久。 为了搭配一身素服, 白术又换了一副白铜的眼镜, 整个人就像豆腐一样寡淡。 而且,看守咸安宫的断舌太监好像和白术很熟的样子。 选择在咸安宫祭祀, 绝对不是巧合。 白术祭祀的时候, 断舌太监在一旁默默的递送各色祭品,还端来笔墨等物, 白术信笔撰写祭文。 沐朝夕伸长脖子,想看她写些什么,但是断舌太监拦在前头,不让他看。 白术写了祭文, 连同黄表纸、彩帛等物, 一起投进火盆焚烧。 眼看祭文要烧光了,沐朝夕灵机一动, 捡了小石子, 往庭院中间的紫藤花架上一扔。 哗啦啦。 沐朝夕抽刀跑过去, 做警戒状,“什么人” 那个断舌太监护在白术跟前,然而并没有什么人,倒是惊跑了花架上一只猫。 喵呜 是一只虎斑猫,体型庞大,就像一条狗,对着沐朝夕瞪起了胡子,露出凶相。 沐朝夕收刀,“我刚才看见花架上有黑影,担心是那种东西。” 白术瞪了他一眼“那种东西会爬花架” 沐朝夕驳道“你要是昨晚杀了一夜那种东西,一到晚上也会疑神疑鬼,那会考虑那么多。” 虎斑猫围着白术转圈圈,闻着她的气味,白术觉得这只猫很眼熟,问断舌太监,“何公公,这是骠骑将军吗” 何太监点点头。 白术啧啧称奇,难以置信,半蹲下来,伸手摸着胖猫的毛皮,“骠骑将军,一年不见,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白术问何公公,“骠骑将军的俸禄还照发吗” 何太监摇头。 白术不解“那它怎么还长这么胖” 何太监拿着纸笔写了一行字,“豹房里的猫都被张太后驱赶到宫外了,只有骠骑将军被夏皇后抱走养着,还在宫里头。” 白术问“张太后对夏皇后此举没意见” 不受丈夫正德帝宠爱,以前夏皇后是一点都不敢违抗这个婆婆的。 何太监写到“夏皇后说想养着骠骑将军,留个念想。” 白术吃力的抱起这只大肥猫,在怀里揉搓道“难怪长这么肥了,原来是被夏皇后喂胖的,唉,也难怪,深宫寂寞,她无事可做,只能喂你解闷。” 树倒猢狲散,正德帝突然暴卒,豹房被张太后清洗,昔日比人尊贵的猫狗都抓到笼子里,驱除到宫外,成了京城里的流浪猫、流浪狗。 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猫狗那里是外头本地流浪猫的对手估计到现在已经无猫生还了。 也就这只骠骑将军因夏皇后的庇护,得以继续在后宫生存下去。 骠骑将军发胖之后,行动不便,不复以前的威风,只剩下一身“膘肉”了。 它似乎和白术很熟,无论她如何揉搓,它都不反抗,还舒服的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经历数次午夜惊魂杀丧尸,一直杀出个黎明,沐朝夕得了丧尸tsd应激障碍,一听这种呼噜噜的吼吼声就打怵,他右手按住刀柄,时刻防备着。 沐朝夕不解,“你们说的是啥我怎么听不懂一只猫怎么会取骠骑将军这种名字还有,它的俸禄是怎么回事” 白术说道“先帝喜欢养宠物,尤其喜欢猫,豹房里一百多只猫都是有爵位的,公猫封官,母猫封诰命夫人,每只猫都有专人照料,每个月按照爵位发放俸禄,这只虎斑猫是先帝的爱物,封了骠骑将军。” 不可能 我的爵位不如牛二这个臭小子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不如一只猫 沐朝夕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魔幻了,人不如人也就罢了,怎么还人不如猫 他自以为出身名门,各方面还算过得去,但自从遇到白术,他就踏入另一个世界,这里简直是权势的奶与蜜之地 平常人奋斗一生的加官进爵,这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 白术揉着虎斑猫油亮的毛发,和何太监聊天,颇有些“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意境。 白术问道“豹房那个刘良女去了那里也被逐出宫廷了” 刘良女是官奴,晋王府乐工杨腾的妻子,正德帝喜欢到处游荡,途径晋王府时,晋王晓得正德帝喜欢人妻的癖好,投其所好,就命刘良女献歌,果然得了正德帝的宠爱,带到皇宫,因其人妻的身份,刘良女不能正式册封为妃,不能有名分,所以正德帝将其安置在豹房,因没有封号,所以胡乱称呼其刘娘娘。 何太监写到“张太后要她去了浣衣局,熬了半年,死了。” 又一个人不如猫。 白术抱着骠骑将军辞行,“我会在宫里留十天,何公公若有事情,随时可以去乾清宫找我。” 何太监摇摇头,写到“奴婢什么都好,麦厂公一直命人照顾咸安宫,你瘦了,要保住身体。” 白术点点头,“何公公也要保重,若不想在宫里了,就去白府找我,牛二去国子监书了,我的宅子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没什么活人,死人倒是有一大堆。 何太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微笑的指着同样空荡荡的咸安宫。 白术明白了他的意思,抱着猫转身离去。 沐朝夕紧跟白术,朱红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白术瘦弱,抱着大肥猫很是吃力,沐朝夕不解,“你抱它作甚” 人不如猫,抱它不抱我。 白术说道“骠骑将军从夏皇后的甘露殿跑出来,如今皇上下令封锁宫廷,不得擅自外出,夏皇后无法派人来找骠骑将军,应是很担心,我把它送回去,免得它到处乱跑。” 夏皇后在后宫毫无存在感,就像空气人,她是不会违抗嘉靖帝命令,贸然出宫的。 沐朝夕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在宫里的时候,和夏皇后关系不错啊,还替她担心。” 白术说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和跟谁关系都不好,我送骠骑将军回去,是担心它到处乱跑,若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里这后宫有很多心理扭曲之人,拿弱者出气。” 沐朝夕看着高耸的黄墙,“宫墙那么高,这猫是怎么爬出来的” 除非骠骑将军有翅膀。 除非有人故意把骠骑将军放出来。 或许是有人逼夏皇后冒着违抗君命的风险出宫找猫 可惜那人太高估夏皇后的勇气了,喂了一年的爱猫不见了,夏皇后依然稳坐甘露殿。 白术哼了一声,“我只管送猫,不会多管闲事。” 沐朝夕见她抱得吃力,伸出酸疼的手,“我来抱吧。” 白术把骠骑将军递过去,可是这肥猫挑人,不喜欢沐朝夕,伸出肥猫爪拍过去。 肥猫还用圆溜溜的眼睛瞪他区区佥事,居然敢以下犯上要对我骠骑将军无礼老子也是你能抱得的 幸亏沐朝夕反应快,及时收手,没被骠骑将军挠到。 沐朝夕酸道“宫里的猫果然不一样,比人还威风。” 沐朝夕借猫咏人,白术岂能不知她抱着骠骑将军若有所思,喃喃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者不乐猫在宫里养熟了,从出生起就在这种被人伺候的环境,除了在宫里当御猫,它什么都不会,它的威风,不过有人愿意给它当靠山,若靠山没了,就像昔日豹房里的刘良女一样,多么风光的女人,还不是被赶到浣衣局被人糟践。” 沐朝夕心有所感其实我和这只猫没甚没区别。我因平宁王之乱而被王守仁王大人举荐给正德皇帝,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锦衣卫,进京之前,南京多少狐朋狗友摆酒设宴庆祝我得了圣眷,从此飞黄腾达,最多的时候一天要赶八场酒席。 可是正德帝突然驾崩,我就被贬斥到西安门看大门去了,连回南京的勇气都没有,就怕混得一塌糊涂,被人耻笑。 如今因卷入丧尸事件而得到新皇帝的赏识,不到一个月就升了指挥佥事。 我,骠骑将军,还有那个刘良女,其实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沐朝夕争名逐利之心渐渐淡去。 其实表现好与不好,无关重要,关键是皇帝的一句话。 至于如何做事,全凭自己良心了。 正思忖着,两人到了甘露殿,殿门口有东昌和锦衣卫的人把守,不准人进去,一应饭菜食水都放在门口,由宫里人的自己提回去。 白术是厂花前妻,沐朝夕是锦衣卫最近炙手可热、重新翻红的佥事大人,众人赶紧放行,问都不敢问一句。 甘露殿。 在沐朝夕幻想中,夏皇后应是愁容惨淡的怨妇形象,但是见到夏皇后本人,完全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表情恬淡,目有悲悯之色,看到骠骑将军,便迫不及待的一路小跑,迎过去。 夏皇后也是层层选秀出来的,相貌自是不差,当初张太后为了让皇后笼络住特立独行的儿子正德帝,特意选了姿色美艳。 骠骑将军嗷呜一声,从白术怀里跳下来,就像个肉球似的,从地上弹射到了夏皇后怀中。 这么快琵琶别抱,真是渣猫本渣了。 骠骑将军子在夏皇后怀里无耻的摊开四肢求安慰求抚摸,无不得到满足。 夏皇后感激涕零,命人上茶,招待白术和沐朝夕,“是我亲手做的荷叶茶,配以荷花蜜,入口香甜,夜晚不会走了困。” 夏皇后如此热情,两人不好推辞,稍作坐一会,喝了杯茶,这茶的滋味果然不错。 可见夏皇后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并非那种丈夫一死,就形容枯槁,迅速凋谢。 夏皇后绝对不提宫廷往事,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听说牛二去了国子监书,这孩子长大了,果然出息了,时间过得真快。” 在一个母亲面前,夸赞她的儿子总不会错。 连向来冷情冷性、不说废话的白术都和夏皇后多说了几句应酬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皇后是个体面人。 沐朝夕顿时对夏皇后大有好感,这才是一国之母的风范啊。 这么好的皇后,正德帝怎么不知珍惜呢 一杯茶后,白术告辞,瞥了骠骑将军一眼,“最近宫里宫外都不太平,有人故意搞事情,皇后且小心,看好骠骑将军。” 夏皇后淡淡一笑,“我省的,皇上要肃清宫廷,我一定配合。” 当天夜里,就有两个宫人被赶出甘露殿,罪名是藐视皇后,实际是私放骠骑将军。 夏皇后是有手段。 东厂的人严审两个宫人,天亮时招供了是张太后指使的。 张太后想把夏皇后逼出来寻猫,来呀,我们一起违抗嘉靖帝的封锁命令吧。 沐朝夕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奇怪,张太后和嘉靖帝斗法,想把儿媳妇夏皇后推出来当炮灰,可惜夏皇后太能忍耐了。 不过,这不是沐朝夕关心的,他秘密向上司陆炳汇报工作,把昨晚白术的反常讲给他听,“我借口紫藤花架有刺客,闯过去瞥了一眼,当时白司药写的祭文刚刚烧成灰烬,有墨迹的地方泛着红色,转瞬即逝,我只记住了两个字,金莲,陆大人,金莲是谁” 陆炳目露狂喜之色,“金莲你仔细想一想,金莲前面一个字是不是 郑字” 沐朝夕闭目想了想,摇摇头,“只是燃成灰烬的瞬间看了一眼,纸张烧透,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记住有金莲二字,不晓得是不是郑金莲,陆大人,郑金莲是谁” 陆炳兴奋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屋里走动,“你以前都在南京,因而不知这些,这件事当年曾经传得满城风雨,说正德帝的生母其实不是张太后,而是宫女郑金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章郑旺妖言案 其实宫女郑金莲是正德帝太子的谣言当年在京城穿得沸沸扬扬, 甚至为此死了好些人, 这正是赫赫有名的“郑旺妖言案“。 东厂和锦衣卫用雷霆手段平息了谣言,导致现在无人敢明目张胆的谈论此事。 沐朝夕一来当时还没有出生,二来他从南京来, 孤陋寡闻, 因而不知情。 话说武成中卫里有一位军余, 叫做郑旺。 明朝军人基本都是职业军人, 纳为军籍,世世代代都是军人, 有家族渊源。 而军余就是没有军籍的军人, 也就是临时工,朝廷需要时临时招募一批市井闲汉充军, 不需要随时可以解雇。 总之, 军余就是没有编制的军人。 因没有保障,所以军余是军队的最底层, 实在混不下去才会干这个。 郑旺就是一个市井小流氓,当了军余后,依然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有钱时打牌, 无钱时打老婆。 俸禄不够花,家境贫困, 可惜这种烂泥坑般的家庭, 居然生出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秀莲花, 他有个女儿,从小视为赔钱货,所以连名字都懒得取,只有一个小名,简单粗暴就叫做“女儿”。 因她是郑旺之女,周围街坊邻居都叫她旺女儿,时间一长,也有人叫王女儿的,反正叫什么都所谓,贫困人家的女儿,就像街角的狗尾巴草,野蛮生长,名字无所谓。 可是旺女儿长到十二岁,出落得十分美丽,狗尾巴草成了池塘睡莲花,含苞待放。 郑旺狼心狗肺,把女儿当成摇钱树,起初是要卖到青楼妓馆的上回说过,城中城大兴宛平两个县的风俗业是四大支柱产业之一。 郑旺媳妇是懦弱的妇人,她怕女儿落到烟花之地,干脆抢先把女儿卖到了东宁伯府当丫鬟 东宁伯是勋贵之家,当丫鬟的待遇比寻常人家小姐的生活都要好些,旺女儿模样好,女红好,品行不错,性格温顺,逆来顺受,被伯府看中,三十两银子买了进去。 郑旺领着青楼鸨母去家里领人,这才发现女儿不见了,郑旺媳妇颤抖着拿出三十两身价银子,“我是她娘,我做主把她卖到东宁伯府当丫鬟了。” 啪 郑旺一个嘴巴子把妻子打翻在地“愚蠢的妇人三十两银子就把女儿卖了人家这边要出二百两银子我要你这愚妇有何用” 东宁伯是伯爵,郑旺惹不起,不敢去伯府闹事要女儿,所以郑旺媳妇会把女儿卖到那里。 为了保护女儿,懦弱一生的母亲已经尽力了。 得知猎物被东宁伯府抢走了,青楼鸨母无可奈何,甩脸子走了。 失去摇钱树的郑旺开始打老婆出气,从白天打到黑夜,夜晚兴起还想打一回,发现老婆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凉了。 丈夫打死妻子,娘家人若不去衙门检举,官府是懒得追究的,郑旺拿着三十两银子取了个十六岁的新老婆。 过了几年,郑家越发穷了,郑旺又打起了女儿的主意,心想女儿生的好看,是个男人就会心动,想必东宁伯府的老爷少爷们眼睛都不瞎,说不定纳了女儿为妾,起码挣一个通房大丫头吧 那我不就是伯府的亲家了 若女儿生了儿子,将来东宁伯府的钱不都是我的 郑旺盯住了东宁伯府,和伯府最下等的仆从打交道,打听女儿混得如何。 鼠有鼠道,郑旺得知女儿进了东宁伯府之后,学习规矩,最后被伯父小姐看中,去了书房侍奉笔墨,小姐赐名金莲。 就这样,旺女儿成了郑金莲。 再之后,不知为何,东宁伯府将郑金莲作为礼物,送到了沈通政的府邸。 大明通政司是情报机构,锦衣卫是搞大案子,通政司则是事情无论巨细,类似粮食和蔬菜的价格等,皆报给皇上知晓,倘若民间有什么案子,或者百姓要举报官员,皆可以通过通政司。 所以,通政司是直达圣听的部门,东宁伯府都忌惮通政司。 至于为何将家里美婢送给通政司通政使沈大人的家,传达消息的人也不知道。 郑旺于是盯上了沈通政府邸,打听之后,得知沈通政将郑金莲送入了宫廷 发达了 郑旺心想,传说皇宫里马桶都是金子做的,女儿在宫里当差事,我要她偷个金马桶出来,以还给我这个当父亲的养育之恩,不过分吧 郑旺是个善于钻营之人,否则他一个饭桶不会在军里混了这么多年军余还没有被裁掉。 郑旺把破家全部典当了,连不到二十出头的老婆也卖了换钱,凑了一笔钱,伙同两个酒肉朋友锦衣卫舍余舍余也是临时工妥刚和妥洪两个兄弟,走了一个在乾清宫当内使的底层宦官刘山的路子。 刘山虽然官职低微,内使只有九品,连太监都算不上,但是刘山在乾清宫是效力于御前的,经常见到弘治帝和张皇后。 弘治帝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人,六宫无妃。 刘山得了银子,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郑旺说道“郑金莲。” 刘山“宫里叫金莲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仔细一点,体貌特征什么的说清楚。” 郑旺说道“我女儿命大,小时候出痘,烧了七天七夜,活下来了,右边肋骨下有一片出痘的疤痕。还有,我有一回喝多了,提茶壶的时候不小心,泼在她的背脊上,背上留下烫伤的疤痕。” 过了几日,刘山带来好消息郑金莲居然在张皇后跟前当差了皇后很喜欢她。 郑旺狂喜万分,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悔过信,并托付刘山捎带一些家乡土物吃食等物给女儿。 又过了几天,刘山从宫里带出来一些布匹、衣服、靴子,说是郑金莲回赠给父亲的。 一来二去,父女通过刘山重新走动起来了。 张皇后生下嫡子朱厚照,并且不到一岁就封了太子。 但是刘山却对郑旺说,太子朱厚照其实你女儿生的,记在张皇后名下而已。 郑旺起初不信弘治帝六宫无妃,只守着张皇后一人,张家得以鸡犬升天,两个弟弟张鹤龄和张延龄都封了侯爵,风光无限。 此事人尽皆知,世人无不赞扬弘治帝专情,一人一世一双人。 刘山说道“皇上因前朝万贵妃之祸,最厌恶宠妃姬妾,但是张皇后生的长子夭折,迟迟没有怀孕,为了子嗣,张皇后就把金莲推到龙塌上,借腹生子。” “皇上担心金莲得子便猖狂,重复万贵妃之祸,于是没有给金莲任何名分,对外也只说是张皇后生的。” 按照刘山的说法,弘治帝和张皇后想要帝后一人一世一双人的名声,也想要儿子,于是把温顺懦弱听话的金莲当成了生育工具,借腹生子。 刘山叮嘱郑旺,此事是宫廷绝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对外张扬。 我是太子的姥爷了 郑旺狂喜,他那里记得刘山的嘱咐立刻发疯似的逢人就说太子是他外孙。 由于帝后多年不育不是不孕,张皇后怀过,也生过,但是都夭折了,借腹生子也很正常,毕竟无论太子生母是谁,张皇后都是他的嫡母,他只有一个母亲。 人们纷纷给郑旺钱财奴婢,讨好他,就连皇室齐驸马家的儿子也听信谣言,送了郑旺一张豹子皮、一副镶嵌宝石的马鞍,以及一套罗纱衣。 为什么送礼的物品那么清楚 因为郑旺得志便猖狂,送礼的人太多了,他觉得将来等太子长大或者登基了,一定要给这些人封官,他这个当姥爷的才体面呢,所以,无论什么人送礼,送了什么礼,他都偷偷记在本子里,编了一部书,叫做聚宝历 送礼的人并不知道郑旺会傻成这样,反正后来这事满城风雨,弘治帝下令东厂彻查此事时,东厂从郑旺那里翻出的聚宝历足足记载了六百多个人 东厂将刘山,郑旺,以及锦衣卫两个临时工妥刚和妥洪等人抓捕归案,由弘治帝亲自审问。 郑旺大呼冤枉,反复说自己女儿是太子生母。 张皇后把郑金莲送到东厂,当场脱衣验身,结果肋骨下并没有出痘过的疤痕,脊背也没有开水烫过的疤痕。 郑旺说这个郑金莲是假的,根本不是他女儿。 郑金莲大哭,说父亲收钱的时候认她这个女儿,如今下了大狱,就不忍她了,又道她十二岁时就被卖到东宁伯府当丫鬟,如今十来年过去,她的相貌已经不复昨日的黄毛丫头,故父亲不认识她。 郑旺破口大骂“呸冒牌货我生的女儿,化成灰都认得” 这就是明朝著名的“郑旺妖言案”,关系到正德帝的身世。 最后主犯郑旺、宦官刘山、两个锦衣卫临时工妥刚和妥洪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判了死刑,其中,刘山死的最惨,是凌迟处死,活活剐了一千刀之后才砍头。 其他传谣的、送礼的从犯也都判了杖刑和发配边关等徒刑。 由于弘治帝早年被万贵妃迫害的原因,他大体是个善良心软的帝王,从他死后谥号为“孝”,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 可是对于“郑旺妖言案”,弘治帝突然用了雷霆手段和凌迟等重刑,尤其是刘山被割了一千刀还没有死的惨状,当天围观行刑的群众纷纷胆寒,从此对“郑旺妖言案”三缄其口,不敢再公开谈论了。 这也是为何死了好些人,沐朝夕却从未听过此事的原因。 但是,嘉靖帝登基之后,陆炳掌控锦衣卫,许多尘封已久的案子和卷宗得以解密,陆炳手上甚至有郑旺写的聚宝历账本。 因关系到先帝身世,陆炳对此印象颇深,所以沐朝夕一提到“金莲”二字,他就立刻能想到“郑金莲”。 沐朝夕觉得疑点重重“白术一个女医,和郑金莲是什么关系” 陆炳兴奋的搓手,“白术忠心正德皇帝,她在后宫十年,敢扇正德帝耳光,可见正德帝对她是十分纵容的,或许正德帝和她提过身世机密郑金莲,或许真就是他的生母,白术就替他祭祀郑金莲,所以祭文里会有金莲二字。” 陆炳越说越是相信,“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一般人选择效忠新帝你看麦家父子变的多快,就连夏皇后昨晚也敢找借口把张太后安插甘露殿的耳目赶出宫了,这分明是向皇上示好的意思。” “可是只有白术一人除外,白术怀疑正德帝的死亡是有人故意谋害,居然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偷盗龙体寻找真相,为此,还和十年夫妻麦厂花和离,是什么让她奋不顾身,寻找真相可见白术和正德帝的关系不一般啊。” 陆炳觉得白术去咸安宫祭祀,是从侧面证明正德帝是宫女郑金莲所生的秘闻。 沐朝夕还是云里雾里,问道“郑旺妖言案之后,那个郑金莲去了那里” 陆炳说道“她惹了天大的祸事,但是一切都因她贪得无厌的父亲所起,张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张太后网开一面,赐了一些金银,放她放出宫了,从此杳无音讯。” 沐朝夕又问“郑旺被砍头,郑金莲没去收尸吗” “卷宗上没有记载,但是”陆炳说道“郑旺虽然判了死刑,但是没有像其余主犯一样立刻执行,而是关押在监狱里,关了十来年,直到正德皇帝登基,大赦天下,郑旺也获赦出狱了,可是贪婪的人永远不知道满足” 郑旺出狱之后,不仅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他不知怎么找到了一个同乡,叫做王玺,也不知怎么就在皇宫层层把守之下,居然潜入进了东安门,并且大声高呼当今国母郑金莲被张太后借腹生子,幽禁宫廷多年,实乃当今圣上正德皇帝的亲生母亲 郑旺大声嘶吼,他要见皇帝他要见女儿郑金莲他要揭穿张太后的谎言他女儿金莲应该封圣母皇太后、他是皇帝的亲姥爷等等。 当时执掌东厂的还是臭名昭著的八虎之首,太监刘瑾。那时候的麦厂花还在司礼监内书堂书呢。 正德帝命令东厂彻查此事,刘瑾将郑旺和王玺逮捕,严刑逼供,发到刑部,刑部按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判了两人斩首。 沐朝夕恍然大悟“原来郑旺是刘瑾弄死的。” “不不不。”陆炳叠声道“不是,是正德帝下令弄死的,大明所有死刑犯最后都交给皇上朱笔御批,一般一批需要执行死刑的卷宗里,除非罪大恶极,为显示皇恩浩荡,一般不会全部批准执行死刑,而是挑几个剩下,等下一年再批。” “郑旺和王玺当年就执行死刑,肯定是正德帝过卷宗之后用朱笔提的批准死刑。弘治帝只是判了死刑,一直拖着没有执行,但是正德帝刚刚登基,就立刻执行了郑旺的死刑,这说明什么” 沐朝夕听懂了陆炳的兴奋“正德帝心虚,他怕真相泄露,所以杀了亲姥爷郑旺,以绝后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章长公主殿下 陆炳难得比手下聪明了一次, “不是心虚,正德帝无论庶出或者嫡出, 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皇子,他的皇位无可置疑,正德杀郑旺, 是因为他必须恪守孝道。他下令杀了郑旺,正好证明郑金莲确有其人。” 郑旺妖言案横跨弘治、正德两个年代。 不管是什么原因,弘治帝拖着郑旺的死刑迟迟没有执行, 他肯定知道新天子登基, 一定会大赦天下,郑旺会获得自由,所以, 弘治帝是有心对郑旺网开一面,故意让正德帝放了他的。 倘若郑旺出狱后老老实实过日子, 都不会遭来杀身之祸, 可是他没有,继续作死是谁给他那么的勇气 唯一的解释,就是郑金莲的确是正德帝的生母,郑旺觉得,无论如何, 正德帝不会杀了自己亲姥爷。 如果弘治帝杀了郑旺,将来正德帝知道真相, 恐怕会有怨怼之心, 毕竟是血亲关系, 所以弘治帝一直没有核准郑旺的死刑,等着借着正德帝之手,在大赦天下时放了自己的外祖父。 然而,郑旺获得自由后,比第二次更加变本加厉的作死,居然跑到皇宫门口大呼郑金莲的名字,骂张太后借腹生子。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正德帝是否知晓郑金莲的存在,他都必须处死郑旺因为要顾忌张太后的面子,还有帝后一人一世一双人的人设不能崩,否则就是他不孝。 张太后不承认郑金莲的存在,那么她就不存在。 即使郑金莲是真的,张太后才是正德帝的嫡母,正德帝刚刚登基,他的孝只能给张太后,至于郑旺,从封建伦理上说,正德帝名分上的外祖家是张太后的娘家张家,他郑旺算什么东西 而且,父亲弘治帝当年也是判了郑旺死刑哪怕一直没有执行,也是告诉正德帝,弘治帝是不承认郑金莲的存在。 正德帝刚刚登基,出于孝道,他是不能违抗父皇母后的意愿的。 所以郑旺必死无疑。 沐朝夕没想到他一次偷窥,就揭开了尘封已久的谜团,陆炳兴奋的苍蝇搓手,迫不及待的要告诉嘉靖帝,“张太后总是仗着辈分欺负皇上和太后,呵呵,这下我们也有由头对付张太后了,明明是去母留子,还装什么一人一世一双人的皇后,爱情她要,儿子她也要,做人不要太贪婪。” 沐朝夕说道“两次郑旺妖言案,人证早已死绝,即使是真的,又有什么用。” 陆炳对着仁寿宫方向冷笑道“不能总是她恶心我们,也要她尝一尝被恶心的滋味,之前总是仗着辈分欺负人,我们太后刚进宫的时候,她却以接见藩王妃的礼仪接见我们的太后,以此侮辱太后,我们太后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当场翻脸,对她行参拜大礼,此等侮辱,我毕生不忘,主辱臣死,我定要为太后找回面子。” 言罢,陆炳转身去乾清宫告诉嘉靖帝这个大好消息。 沐朝夕却拦在前面,“大人,这个郑金莲只生了正德帝一人卷宗里还没有其他记载” 陆炳此时迫不及待,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没有,如果还有其他子嗣,皇位还轮得到咱们皇上你如今是指挥佥事了,锦衣卫各种卷宗档案你都有权查阅,你自己去看。” 陆炳步履如飞,他终于是个有用的奶兄了。 沐朝夕却若有所思刚才陆炳其实没有听懂他的问话,郑金莲生了正德帝一个儿子,她还有无其他子女 这女人生孩子,男女参半,并非只是指儿子,女儿也有可能。 沐朝夕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以他对白术的了解,白术绝非愚忠之人。 白术天生凉薄,不像为了一个忠字,而冒着杀头的威胁去偷盗龙体。 更不像为了一个忠字,巴巴的找祭祀福神的借口,沐浴更衣,去西南角的咸安宫设香案,写祭文。 当了半个月的贴身保镖,沐朝夕对白术有所了解,白术这个人除了对医学有追求几乎废寝忘食,她对其他方面懒得出奇,懒得经营婚姻和感情,和离之后没有丝毫和麦厂花复合的意思,她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真是推倒的油瓶都懒得去扶一扶的主。 为你偷尸,为你给你亲娘写祭文,沐朝夕回想那晚白府丧尸惊魂夜,他吹奏叶片,吸引来了匍匐前行的正德帝。 他拿起了长刀,正要挥刀,砍掉龙头。 可是白术阻止了,她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泪水珍珠般滚落,她右手捂着胸口,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 她跪俯于冰冷的石板路上,双手撑地,看着朝着她爬过来的龙体,说出为他查清真相,为他复仇的誓言,她最后一句话是 “但愿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那时候沐朝夕觉得白术是个冷静得近乎无情的人,可是那一刻,她情感多到不像白术了。 这一幕因而深深印在沐朝夕脑海里,回忆起来,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恍若昨日。 他甚至能够记住他砍下龙头之后,白术一块红布包裹龙头,轻轻打了个一个结。 她打结的时候如此温柔,就像害怕太过用力,会弄疼龙头似的。 她的眼泪砸在红布上,一滴滴在红布上晕开;她的肩胛骨从单薄的夏衣里凸出来,就像两扇翅膀,在夜风中剧烈的颤抖 若不是亲眼看见,沐朝夕是绝对不相信白术会有如此悲伤深情的一幕。 沐朝夕对此一直不解,觉得这样的白术太反常了。 但是现在知道郑旺妖言案后,沐朝夕心中有个大胆的假设白术和正德帝是亲兄妹都是郑金莲所生 那句“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说的并非正德帝一人,其实说的两个人。 如此,白术在对待正德帝龙体一切反常行为,以及白术在正德朝十年荒唐任性、敢扇正德帝巴掌、敢正面怼张太后,甚至昨晚实力劝退张太后等等令人费解的问题都有答案。 正德朝时,为何白术敢如此嚣张张太后为何惧怕区区一个六品女医 正德帝如此荒唐任性,张太后为何无可奈何,任由儿子作天作地,生生断了皇家子嗣 正德帝为何对人妻和孕妇情有独钟,不碰完美女人夏皇后 为何撤销记录皇帝临幸宫妃的彤史女官,宫里即使有人生下孩子,也是不被官方承认的私生子。 同样的,人妻和孕妇即使生下儿子,也会因混淆皇室血统,而不被承认。 他明知如此,为何执意的自绝子嗣 他明明知道,皇族一旦绝嗣,母亲张太后会面临怎样尴尬的境地 这是报复,是无声的反抗。 正德帝的出生是为了弘治帝和张太后为了延续皇室权柄始终掌握在手中。 正德帝干脆自绝子嗣,你不是想要继承人吗 我偏不给 我宁可给外人 我要让你们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至于白术或许是担心正德帝养不活,中途夭折,所以弘治帝和张皇后故技重施,第二次借鸡生蛋,郑金莲在生下正德帝四年之后,再次怀孕,生下了女儿白术。 然而,女人是不能当皇帝的,帝后需要的是儿子,白术是个残次品。 然而,白术是皇室血统,不好直接弄死她,于是白术就被送到宫外 不对,白术是知名女医谈允贤的学生,是半师半母的关系,谈允贤是如何收养白术的 沐朝夕想起来了,女医谈允贤在夫家杨家遭遇灭门大祸之前,曾经是名扬天下的女大夫,时常被召进宫廷,为皇家效力。 而当时正值弘治朝,后宫无妃,只有张皇后一人而已,宫里又没有公主等女性成员,所以谈允贤只是为张皇后一人看病 想到这里,沐朝夕飞快冲到了宫廷浩如烟海的卷宗室,白术出生弘治八年,沐朝夕在故纸堆里寻找弘治八年谈允贤进宫的信息。 果然,弘治八年,谈允贤一共进宫四次,春天两次,夏天两次。 谈允贤频繁进宫,是因为张皇后生了太子朱厚照之后,隔年生育另一个皇子朱厚炜,二胎不到一年就夭折了。 张皇后由此悲伤过度,时常生病,著名女医谈允贤为其调养了一年方好。 弘治八年,夏,张皇后诊断出了有孕,怀了第三胎。 弘治帝和张皇后喜出望外,本来对子嗣已经绝望了,以为只有太子朱厚照一人,突如其来的怀孕让张皇后又是高兴,又是紧张,遂再次宣谈允贤进宫,为她安胎。 根据张皇后起居注上的记载,谈允贤诊断,说皇后一切安好,胎儿康健,是药三分毒,只需静养,静候皇嗣出生即可,不要服用安胎药等等药物或者大补之物云云。 张皇后很高兴,重赏了谈允贤。 次年初夏,张皇后生下一女,帝后终于儿女双全,很是高兴,弘治帝封女儿为太康公主,希望小公主健康长大。 然而,两年后,弘治十一年,太康公主夭折。 从此以后,谈允贤的足迹再也没有踏入皇宫半步 正德四年,被大赦出狱后的郑旺闯进东安门,大呼郑金莲是正德帝生母,被张太后幽闭深宫多年,郑旺妖言案再次爆发。 正德五年,谈允贤的婆家杨家因卷入刘瑾罗织的大案,杨家被灭门,谈允贤唯一的孙子杨濂也被砍头,全家死绝。 同年,白术考入宫廷当女医,被正德帝赐婚嫁给麦厂花,婚礼上,白术在酒里下毒,将刘瑾手下所有势力一天之内全部送上西天,为老师全家复仇。 之后,白术在宫廷里横行霸道十年,拳打皇帝,嘴怼太后,无人敢惹,正德帝却对白术十分纵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她称霸宫廷的靠山。 翻完尘封多年的记录,沐朝夕差不多吃了半斤灰尘,将线索全部串在一起,心中那个大胆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笃定。 他不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沐朝夕找了白术,白术刚刚给嘉靖帝的小和尚换药,目前嘉靖帝恢复良好,有望十天后愈合。 白术在房间洗手,沐朝夕进屋,关上房门,开门见山“白司药,或许,我该叫你长公主殿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章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白术的小白手沉在盆底。 她没有转身, 但是沐朝夕肉眼可见她头上瞬间凝聚了一股杀气。 她手无缚鸡之力,却在一天之内送走了八虎之首的刘瑾以及全部势力,一刹那间,沐朝夕感觉白术要杀掉自己灭口了。 沐朝夕是见识过白术那啥无情,翻脸不认人的。 他本能的后退,背靠房门, 右手按住刀柄上。 哗啦啦。 白术依然没有转身, 继续洗手,“沐佥事,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一个弱女子, 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的手可以从刀柄上松开了。” 沐朝夕嘴硬,“我没有,你胡说。” 白术“你觉得洗脸盆上的镜架只是摆设吗” 沐朝夕定睛一看,紫檀木架子的洗脸架上有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他手按着刀柄,一副戒备的模样赫然在目, 故白术不用回头,就能发现他的紧张。 真是当场打脸啊。 这个女人,真是该死的聪明。 不过, 沐朝夕自从结识白术, 这样的打脸不计其数, 他已经习惯脸皮变厚了, 被戳穿后,脸不红,心不跳,右手从刀柄上撤退了,自然垂落到大腿侧面。 白术洗了手,用布巾擦干净手,然后拿起架子上的沤子壶,倒了几滴香蜜,细细在手背上涂开、揉搓,没什么事情会耽误白司药做好手部护理。 沐朝夕被晾在门口,有些尴尬,喂,你的身份被我揭穿了,你不解释一下吗 白术气定神闲,坐在罗汉床上,“沐佥事请坐。” 沐朝夕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白术“堂堂沐佥事,居然惧怕我一个女人” 沐朝夕把心一横,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郑金莲是你生母,你和正德皇帝是同福同母的亲兄妹,白司药,你不用否认,我偷看了那天的祭文,我还知道郑旺妖言案,你和正德帝关系一直是个谜团,我在昨晚终于找到了答案。” 白术上下打量着“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告诉皇上邀功请赏皇上太需要一件事打击张太后了,你刚才的话足够封一个伯爵。” 沐朝夕暗暗吃惊,嘴上却说道“我已经告诉陆大人了,是陆大人派我来问你,白司药,你现在坦白还来得急。” “不,你不用装模作样诈我了,你其实谁都没有告诉。”白术笃定的看着沐朝夕,“如果你真有留有后手,刚才就不会如此紧张的守在门口,还握紧刀柄,就是担心我会将你灭口。” 留有后招的人不会那么紧张。 沐朝夕哈哈两声,“我会怕你,真是笑话” 白术指着罗汉床案几上的时令点心菱粉糕,“你要是真不怕,你就吃一口。” 一瞬间,沐朝夕回想起那晚浴桶里销魂的一吻之后,他失去了知觉,做了个无比幸福的美梦。 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沐朝夕还是嘴硬,“我不喜欢吃甜的。” 白术拿起菱粉糕,吃了一块,还喝了茶解腻,“你心虚,正好证明我的猜测。这件事目前你并没有告诉别人。” 吃或者不吃,都会中了白司药的套路。 沐朝夕也绝非以前的傻白咸,“白司药是承认了” 白术说道“有些事情,知道了没什么好处,你永远不知道富贵荣华和杀生之祸谁先到达。” 沐朝夕“你在威胁我,那就是真的了” 两人互相试探,白术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确定嘛。” 沐朝夕说道“当年知道真相的证人除了张太后,应该都死绝了,不过,昨晚咸安宫那个断舌的太监,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他会写字。” 白术静默片刻,双目迸出危险的气息,“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何公公若出事,我才不管你出身沐王府,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和上次牛二中暑休克晕倒时说的一模一样。 沐朝夕又又红了耳朵尖长公主殿下,您是打算用什么手段弄死我呢 关键时刻,沐朝夕又可耻的想跑题了。 沐朝夕站起来,“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说反正逼你也没有用。好吧,你猜对了,关于你身份的猜想,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昨晚我看见祭文里有金莲二字,已经告知陆大人,陆大人认为你效忠正德帝,为他生母祭祀,联想到昔日的郑旺妖言案,由此坐实正德帝的生母是就是妖言里的郑金莲,而非张太后,陆大人现在应该告诉了皇上。皇上迫不及待想找张太后的把柄,咸安宫那位何公公你要早做准备。” 小皇帝和陆大人肯定会找何公公问话的。 白术是个道是无情却有情的人,谈允贤、牛二、何公公,甚至前夫麦厂花,她都尽力去保护他们。 白术一听,不知是该怪罪沐朝夕是个告状精,还是感激沐朝夕为她保密,“你还真是男颜祸水啊,什么破长公主,爱谁谁当,休想认回我这个沧海遗珠,封了长公主去牵制张太后,我早就玩腻了这套宫廷游戏,我讨厌皇宫,这里的空气都令人窒息。” 沐朝夕不解,“你居然不想当长公主怎么有女人不想当公主” 白术说道“不自由,宁勿死。富贵是牢房,皇权是枷锁。如果皇位真是什么好东西,正德皇帝为何要自绝子嗣不生一个小奴隶当继承人因惦记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又要一人一世一双人的名声,把无辜女子圈禁在深宫当生育工具,她是人,又不是畜牲,不停的给她配种、受孕、生产” 白术顿住了,悲怆和绝望扑面而来,她不忍心说下去,郑金莲悲哀的一生,刻骨铭心,深深镌刻在白术的心里。 她无比厌恶自己的诞生。 她和兄长正德帝的出生,是一场维持帝后旷世恩爱、传为千古佳话背后的阴暗面。 表面有多光鲜,背后就有多么龌龊无耻,见不得光。 郑金莲一直活着,幽禁咸安宫,连正德帝都不知道生母的存在。 当郑旺二次作死,在东安门叫嚣郑金莲被张太后幽禁,他是皇帝的姥爷当天,张太后怕真的出现一个和她平起平坐的圣母皇太后,下令弄死了郑金莲 正德帝第一次看到生母,是她已经凉透的遗体。 由于弘治帝对张家的纵容,张太后两个兄弟张鹤龄和张延龄的势力遍布朝野,连正德帝都不敢动这两个舅舅。 正德帝刚刚登基,帝位不稳,迫于孝道,将错就错,弄死了郑旺,但从此也和张太后貌合神离,母子情薄如纸。 张太后并不在乎正德帝对她态度的转变,反正她是独一无二的太后,娘家张家永远是皇上的外祖父家,这就足够了。 张太后催促正德帝和夏皇后早日生下嫡子,将来好继承家的皇位,以便继续给她、给张家带来富贵。 张太后有恃无恐,谁不想生儿子呢毕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血脉需要延续。 我养了你十九年,给你嫡长子和太子的位置,你应该感激我。 你对一个素未谋面、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分开生母能有什么感情呢 一个卑贱的宫女,一个千古以来唯一一个六宫无妃的皇后,就是个白痴也知道认谁当母亲。 然而,张太后低估了正德帝的叛逆和怨恨。 正德帝你要我当明君,光宗耀祖,延续你们帝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我偏要当一个昏君,成为你们完美爱情婚姻的耻辱。 你要我生儿子你好抱孙子老子屁都不生一个,只爱人妻和孕妇。 你想效仿当年借腹生子,抱一个男婴,按头要我认下一个婴儿当儿子 我就撤销彤史女官,管她是谁生的儿子,是不是我的种,没有记录承恩时间地点的彤史,就不会被官方承认,私生子是不能继承皇位的。 我要你亲眼看见,我是如何败家的,如何毁了你的如意算盘。 白术和正德帝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选择如何结束。 正德帝只爱人妻和孕妇,撤销彤史女官,冷落夏皇后。 她干脆嫁给了麦厂花,成为太监的妻子。 一切是为了自绝子嗣。 兄妹两个都有违背封建人伦的自毁倾向,明明都才华横溢,却叛逆乖张,都不在乎世人对他们的评价。 所以,正德帝和白术都看起来不“正常”。 沐朝夕看着陡然悲伤的白术,不需要答案,他就有了答案,“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你长公主的身份抖落出去,若有违誓,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沐朝夕发了毒誓,经历太多尔虞我诈的白术并不相信他明明昨天还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决心要出人头地的。 沐朝夕说道“是真的,我一直想生一个儿子继承千户的官位,怎么会拿断子绝孙这种重誓开玩笑。你只需解开我一个疑团,从你这里说开了,何公公那边我会帮你圆下去,郑金莲的存在,仅仅限于正德帝,不会涉及你。” “你是女孩,皇室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公主,况且,张太后手里如果多一个公主,也是多一个筹码,按照张太后一贯的行事风格,将来必定把你下嫁到娘家张家的某个侄儿,亲上加亲,确保张家永世富贵荣华,为何当年你被送出宫廷,由女医谈允贤抚养” 沐朝夕会这样想,是因为嘉靖帝为了保护唯一的亲妹妹永福公主不被张太后染指,找借口下嫁张家,干脆将公主以为了大明祈福的方式养在宫外清静之地。 简直像防狼一样防着张太后。 张太后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她仗着自己是太后,把张延龄的女儿赐婚给了衍圣公世子孔贞干也就是说,将来张家女会是衍圣公夫人,从此张家的血脉融入孔家,千秋万代。 衍圣公孔家因祖先是孔子,无论改朝换代,孔家都是衍圣公,铁打的衍圣公,流水的朝代,一旦嫁入衍圣公,就是旱涝保收了,张太后习惯用联姻这种手段为张家谋利。 公主是稀缺资源,就凭张太后和张家人的贪婪,她如何肯放过白术 白术仰天长笑,“你真是太天真了,我怎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猜测,我可什么都没说。” 白术不信沐朝夕。 沐朝夕向门外走去,开门时转身说道“过了今晚,你就会明白我的誓言是真的,我不会出卖你的。” 白术“不准你碰何公公。” 沐朝夕道“我没那么蠢。你低估了我的信誉,还低估了我的智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章从二愣子到二狗子 沐朝夕气吼吼的走了。 白术一直以为他是个二愣子, 不料变成了发毒誓的忠犬二狗子。 从二愣子到二狗子, 这段时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白术依然不相信沐朝夕, 因见不得光的出生, 她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绝对不是将个人安危完全寄托于某个男人信誉之上的人。 天家无情,倘若沐朝夕向嘉靖帝泄露她长公主的身份,嘉靖帝正急于壮大宫廷势力对抗张太后呢,肯定会把她拖进宫廷斗争的泥沼。 这不是白术想要的生活。 与其和皇室成员打交道,一辈子勾心斗角,她宁可拥抱丧尸 是的, 苛政猛于虎,而天家比丧尸群更可怕。 丧尸的目的只是繁殖, 亲爱的,你让我咬一口, 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活死人,我就松口了。 天家则是吃人不吐骨头,你说可不可怕 白术遂以问儿子牛二近况为由,召唤前夫麦厂花。 麦厂花一进门,白术就开始摔花瓶,外头服侍的人隐约听见这对夫妻的争吵声。 这才是这对夫妻正确的打开的方式,所有人都坚定他们在吵架。 然而,并没有, 摔碗捶桌子只是掩饰, 麦厂花的神情无比凝重, 眼神腾出一股煞气,“乘着现在他还没透露出去,我去处理他。” 作为正德帝敢以亲妹妹相托付的心腹,前夫哥一直知道他娶的其实是长公主殿下。 正德帝将唯一的亲妹妹赐婚给一个太监,一来是政治婚姻,利用婚礼对付实际是张太后的心腹刘瑾,二来是兄妹都决定自绝子嗣,为什么一定要把亲妹妹嫁给太监、掩盖白术的身份以及坚持不孕不育不动摇 老实说,麦厂花也难以理解。 这对兄妹的神经都不正常,没有什么道德感,想法容易极端、偏执,骨骼清奇非俗流,鬼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白术为了掩盖偷盗龙体的本意,甚至说出“因为我疯狂的迷恋他,爱他。我得不到他,就偷了他的尸身聊以藉慰”的虎狼之词 没有这对极品兄妹干不出来的事情。 如今白术的身份被沐朝夕窥破,麦厂花要灭口。 白术说道“不行。” 麦厂花难以置信,“你居然相信沐朝夕” 白术说道“我不相信他,但是你不要杀他,找其他办法解决,为什么威逼利诱都行,除了杀他。” 白术觉得,二狗子沐朝夕若死了,挺遗憾的。 真是奇怪,麦厂花上下打量着白术,“你变了,不过杀一个人而已,你以前没有这么优柔寡断。难怪我有时候觉得沐朝夕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这段时间,你和他朝夕相处,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一个一心向上爬的锦衣卫,为何要发毒誓包庇你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十年夫妻,麦厂花直觉前妻和沐朝夕有问题。 我和他没发生什么实际的东西,只是一场误会仙人跳。 白术摇头“你还不了解我谁能对我这种人有意思除非他脑子有病。” 拳打兄长正德帝,死了还砍掉他的头;婚姻关系一塌糊涂,贤妻良母和她绝缘,邻里关系紧张,窦家村人人对她避退三舍,名声不佳。 白术和正德帝一样,没有正常的家庭关系,天生凉薄,自毁倾向严重,别说正常婚姻关系了,就连和麦厂花的形式婚姻她都能弄失败。 看来脑子有病的不止我一个人。 麦厂花一噎,“你怎么了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不堪,何必总是妄自菲薄。” 十年夫妻,麦厂花刚开始也是把丈夫和婚姻当成一份工作来做,对白术毫无感情,但时间一长,白术不经意流露出的优点和温情又戳动他的心。 白术对自己的优点不自知,因见不得光的出生,出生即原罪,她和正德帝一样自我厌恶、自我厌弃,却又骄傲的要命。 十年宫廷生活,兄妹两个彼此依赖又互相折磨,白术看不惯越来越荒唐的正德帝,屡次提出要离开宫廷,但是正德帝强拉住不放。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你一直陪着我,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白术反手就是一巴掌。 龙脸瞬间出现五个手指印,正德帝不生气,还呵呵笑道“打得好,只有你有资格打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死在你手里。” 麦厂花围观这对兄妹相处,简直就是两个变态的日常,时常觉得自己不够变态而无法理解这对兄妹的想法。 他可是东厂的公公啊,别人眼中最应该变态的人了,然而他却是最正常的。 不同的是,麦厂花觉得正德帝已经没得救了,而白术还可以抢救一下,或许是被女医谈允贤抚养长大的,她看似天生凉薄,冷情冷性,没有道德感,羞耻感,其实有一颗悲天悯人医者之心。 白术像是第一次认识麦厂花,“怎么你脑子也有病你居然觉得我是个好人” 以前夫妻吵架时,麦厂花无数次说她是个变态,不可理喻。 麦厂花像是发现了一道曙光,说道“你不容许我杀沐朝夕,嘴上说不相信,心里却希望相信沐朝夕,你以前从来没有试图去相信一个人,包括我。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总是指责我性格扭曲变态么,至于沐朝夕 白术一副迷惑的表情,“可能是我和沐朝夕一起经历过生死,他救过我好几次,不过,他不是出于见义勇为,或者对我有意思的那种救,他救我只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麦厂花心一颤,“你跟他有交易” 什么交易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可描述的样子。 白术淡淡道“那时候我偷盗龙体,安置在地下室冰窖里,沐朝夕监视我,我就玩了仙人跳,把他迷晕了,偷偷去看龙体。这个二傻子以为真和我春风一度,说要负责,还曾经以为我怀孕,说要娶我,还发誓对牛二视同己出,啧啧,男人不可理喻的保护欲和自以为是,真是” “等等。”麦厂花瞬间抓到了重点,打断道“什么春风一度,你是怎么玩的仙人跳” 什么仙人跳会让一个男人腆着脸要求负责,还发誓把重磅拖油瓶视为己出迫不及待的喜当爹 白术环顾四周,“这大白天的,不好吧。” 麦厂花的心越来越沉,“你到底是怎么玩的仙人跳,这小子还要娶你” 白术双手高举,表示无辜,“这都是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告知真相,他现在已经对我完全死心,发誓不会再有类似荒唐的想法,他对我说过,他现在只是为了执行锦衣卫拍给他的任务,而不得不贴身保护我,例行公事而已。” 然而,麦厂花已经无心听白术解释了,第三遍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对他玩的仙人跳” 白术一噎,她毕竟和正德帝不一样,正德帝完全泯灭了道德感和羞耻感,毫无底线,白术是有底线的哪怕那条底线比起正常人来说是相当低,近乎于无。 难道在大白天里泡个澡,然后还原那晚“我好空虚,好寂寞,好冷”,以及“你就当做善事,安慰一个空虚的妇人。只有一晚,明天过后,你我再无瓜噶”等虎狼之词 正德帝没问题,白术做不到。 看着白术欲言又止的样子,麦厂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为什么你总是在我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一下、可以挽回的时候,你却总是打击我 麦厂花完全忘记了刚才安慰她你不必妄自菲薄的话了,“我不问你了我去问沐朝夕。” 麦厂花转身离去。 白术赶了过去,低声道“你不要杀他。” 毕竟是我对他玩的仙人跳。 不说还好,说了更难受,暴怒之下的麦厂花那里听得懂她的未尽之言,哐当一声,将房门重重的关上,震得门框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白术站在窗台前,看着麦厂花一身杀气,不由得打开房门,跟了过去。 咸安宫。 由于嘉靖帝的小和尚刚刚被白术割下堆堆帽,不便走动,陆炳奉命带断舌太监何公公去乾清宫。 陆炳发现沐朝夕已经捷足先登,到了咸安宫,手里端着一杯茶,已经喝了一半。 何公公面前有一个火盆,一副纸笔,火盆里满是灰烬,应该是写一张,烧一张。 从灰烬堆积的厚度来看,沐朝夕与何公公“相谈甚欢”,“说”了不少话。 “陆大人来了。”沐朝夕放下茶盏,把上位让给陆炳,“标下看了以前的卷宗,还有些不解的细节过来问何公公。” 下属办事细心得力,做到前一步,陆炳很是高兴,“他都招认了” 沐朝夕说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许他出宫,给他一个皇庄养老。” 陆炳“就这么简单” 沐朝夕说道“人走茶凉,再大的忠心,也斗不过时间,他老了,与其老死深宫无人问,不如出宫过几年自由自在的日子。” 陆炳对沐朝夕深信不疑,”既然你都问的差不多了,他写得慢,有些细节你去和皇上补充。” 沐朝夕施了一礼,“愿为大人效力” 陆炳对何公公很客气,“劳烦走一趟。” 陆炳并不知道,他转身出门的瞬间,何公公对沐朝夕点了点头。 沐朝夕也有脑子的,他刚才找何公公是提前对口供,将白术的一切抹去,只说郑金莲和正德帝的关系。 依昨晚沐朝夕对白术和何公公相处细节的观察,这个何公公和白术显然更为亲近。 何公公愿意保护白术。 弘治正德两朝两次郑旺妖言案的爆发,郑金莲产子早就风言风语,何公公的证词,只是将谣言变成石捶而已。 对何公公而言,说出一半的真相、藏一半并不难。 沐朝夕搞定了何公公,心想,此举定让白术从此对我刮目相看 让你不相信我的信誉和智慧,你给我等着。 一行人乾清宫而去,半路遇到一个人,此人赏心悦目,春花秋月尚不及他一半。 但是麦厂花杀气腾腾,俨然一朵带刺的玫瑰。 陆炳跟他打招呼,麦厂花淡漠的点点头,目光转向陆炳身后的沐朝夕。 沐朝夕不知道仙人跳事件东窗事发,求生欲的本能让他想要跑。 不,我不跑,我已经是指挥佥事了。 沐朝夕强行镇定。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一身杀气来了 麦厂花瞥了何公公一眼,走到沐朝夕跟前,问“沐佥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沐朝夕被麦厂花可怕的眼神给煞到了,完全忘记了刚才还自我打气,立刻秒怂“不不可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章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还什么都没问, 你就怂成这样 那个仙人跳肯定不只是仙人跳这么简单 我前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沐朝夕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让麦厂花更加火大,他脑中白术的仙人跳变得更加不可描述了。 麦厂花眼中杀气越来越重,沐朝夕就越怂, 然后恶性循环下去,就连旁观者陆炳都觉察出不对劲来。 无论如何,沐朝夕是锦衣卫的人, 是自己一手栽培的重点人才。 虽然锦衣卫无论是能力还是智慧都屡次被东厂压在地上摩擦吊打, 但是陆炳作为老大,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手下第一红人被麦厂花欺负。 这样以后谁敢为他卖命。 陆炳过去劝道“麦厂花,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来好商量嘛, 有话慢慢说。” 麦厂花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这是我和沐佥事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陆炳以为麦厂花瞧不起他才会这么说, 不禁有些恼火,一把拉住沐朝夕的右胳膊, “我们还有急事向皇上交差, 先走了, 告辞。” 麦厂花那里肯放一把拉住了沐朝夕的左胳膊。 一左一右,沐朝夕站在中间被陆炳和麦厂花拉扯, 左右为难。 正僵持不下时, 宫人眼瞅着不对头, 把嘉靖帝请来了。 嘉靖帝的小和尚伤口还没有愈合, 是坐着软轿来的, 老远就看见沐朝夕站在中间,被陆炳和麦厂花来回拉扯。 两男抢一男。 麦厂花色若春晓之花,陆炳是大明新贵,两个都位高权重。 沐朝夕在中间欲言又止,被人拉拉扯扯还好脾气的一言不发,如流水中的浮萍,好像任凭陆炳和麦厂花角逐胜负,那边水流的汹涌就跟那边。 这场景让嘉靖帝开了眼三人行,必有内情。 嘉靖帝年纪小,压力大,不禁有些阴谋论麦厂花是白术前夫,也是宫里的地头蛇,估摸当年晓得郑金莲和正德的关系。沐朝夕通过白术的祭文窥破此事,麦厂花这是找沐朝夕算账的陆炳为了上司要维护手下,就这样拉拉扯扯起来了。 差点被枕边人咬成丧尸,嘉靖帝疑心甚重,不禁怀疑麦厂花的忠心你们这些皇宫的旧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 嘉靖帝一来,陆炳和麦厂花不得不暂时放过沐朝夕,对皇帝行礼。 沐朝夕差点被拉扯成两半了,劫后余生。 嘉靖帝人小,但很能忍,东厂屡立奇功,现在还不是和麦厂花这种地头蛇翻脸的时候,嘉靖帝还需看麦厂花的表现。 因而嘉靖帝没有当场发脾气,喜怒不形于色,说道“秋老虎厉害,天气炎热,两位这么大的火气,在日头底下就更旺了,有什么事情去屋里头再说。” 这要是等着陆炳和麦厂花当场动武打起来了,传出去东厂和锦衣卫不和,他这个皇帝岂不是颜面扫地毕竟都是这两个都是皇帝的直属部门。 嘉靖帝小小年纪,已经懂得了驭人之道,晓得轻重缓急。 嘉靖帝对麦厂花心生耿介,怀疑他的忠心你到底忠于我,还是忠于正德帝为什么要替他隐瞒 几人跟着嘉靖帝回去。 这时白术闻讯赶来,她身娇腿软,在毒日头里跑过来,此时气喘吁吁,脸都白了。 白术听说陆炳带走了咸安宫的何公公,连忙来到乾清宫。 进来一瞧,何公公与沐朝夕都好好的,一副淡定的样子,麦厂花和陆炳则面色不善。 什么情况 白术一时摸不着头脑。 麦厂花说道“你来做什么天这么热,小心中暑,赶紧回去。”他以为白术是关心沐朝夕安危而来的,怒火更甚。 陆炳心里有气,何况白术写过郑金莲的祭文,也是此事的知情者,麦厂花要她走,他非要她留下 这个麦公公,你目中无我也就罢了,你胆敢对皇帝隐瞒此事,就是欺君 皇上是多么需要这个秘密啊。 陆炳说道“白司药请留步,皇上有话问你。” 一听这话,麦厂花简直不知道沐朝夕和陆炳他更讨厌谁了。 白术担心何公公,于是跟着众人一起走。 沐朝夕心急如焚,对着白术疯狂使眼色我都安排好了,你来干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 如果眉眼能够准确传达信息,人类就不需要语言和文字了。 所以白术根本不明白沐朝夕挤眉弄眼是啥意思。 但是在麦厂花看来,沐朝夕这幅猥琐做作在他看来的表情分明是表明两人有奸情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麦厂花恨不得揭开沐朝夕的头盖骨往里头一探究竟。 沐朝夕撞见麦厂花的寒冷如冰的眼神,不由得的打了个寒噤。 麦厂花见他打哆嗦,就越讨厌,形成了死循环。 这是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震震,干旱了一个多月的京城终于要赢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了。 大风起。 一片片黑色雪花般的东西纷至沓来。 白术摊开手掌,接了一片,是炭化的灰烬。 琼华岛烧到今天,终于烧干净了,寸草不留。 隔着烟波浩渺的太液池,黑色的灰烬被囚禁在岛上,如今大风起兮云飞扬,灰烬一片片乘风而来。 空气污浊,宫人关闭门窗。 室内光线晦暗,不过视线尚可,但嘉靖帝还是命宫人点燃一盏盏宫灯。 琼华岛杀出个黎明的那一夜,给嘉靖帝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他得了丧尸tsd应激障碍症,从此惧怕黑暗,就连夜里睡觉,卧房也是彻夜点灯到天亮。 所以室内光线稍微黯淡,嘉靖帝都无法忍受,必须亮若白昼,亮到丧尸都不敢靠近的程度,他才有安全感。 嘉靖帝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少年。本来美好的初夜糟糕透顶,若是一般人承受这种打击,早就垮了,他还能硬撑,已是不易。 嘉靖帝这两天尽量不去回忆初夜和丧尸一起度过的噩梦,刚刚一片片黑雪花迫使他不得不想,此时嘉靖帝脸色有些不好,他急于用其他事情冲淡噩梦,迫不及待对陆炳说道“你将郑金莲是正德帝生母之事详细说来。” 陆炳说道“皇上,此事乃是锦衣卫佥事沐朝夕发现的,他也详细查阅过弘治、正德两朝的郑旺妖言案,也是他问过白术与何公公,此事由他阐述最合适。” 陆炳不抢沐朝夕的功劳,并非出自高风亮节。 陆炳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存心要沐朝夕在御前出头,把功劳给他,这样麦厂花就不敢再公然欺负他了。 东厂素来欺负我们锦衣卫无人,沐朝夕是锦衣卫一员副将,把他捧出去了,锦衣卫的腰杆才能立得起来。 陆炳主动推出沐朝夕,话语权开始转移,天上掉馅饼,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沐朝夕简直不敢相信。 或许是霉运到头,开始转运了。 沐朝夕世家出身,短暂惊喜过后,迅速把握住机会,将他发现调查的经过结果当众告诉嘉靖帝除了删去白术是正德帝亲妹妹的事情。 这下沐朝夕令白术和麦厂花刮目相看沐朝夕此举,不仅仅是保护了白术的身世,更是公然欺君 沐朝夕这是把自己命运和白术的身世这个惊天大秘密绑在了一起,从此在一条船上,一起沉浮。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一心往上爬的世家子弟做出欺君的选择 这是人性的光辉,还是道德的楷模 听着沐朝夕娓娓道来,连麦厂花都不想揍他了。 无论沐朝夕如何讨厌,他都保护了白术,让白术得以远离宫廷,获得自由。不必背上长公主这个枷锁,困在宫廷,当做嘉靖帝的一枚棋子,和张太后斗法。 白术回想着沐朝夕临走时那句“你低估了我的信誉,还低估了我的智商”。 居然是真的 简直不敢相信。 嘉靖帝听完,问何公公,“此事宫里头还有谁知晓” 何公公和沐朝夕已经对过口供了,稍作挣扎,在纸上写道“张太后、麦福、麦穗、白术。” 原来麦家父子都知道 这也难怪,加上白术,这三人以前就是一家人,都是正德帝的心腹。 嘉靖帝看向麦厂花和白术,“你们两个可知罪” 白术说道“皇上从未问过微臣。”我不算说谎。 嘉靖帝一噎。 麦厂花心道不好,白术被先帝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是个敢触碰龙之逆鳞的主,可是此君非彼君,嘉靖帝心思深沉,白术这样直来直去,怕是要吃亏的。 麦厂花赶紧出言补救,“微臣和白司药以前还是夫妻的时候,一起效力御前,先帝时常去咸安宫祭拜生母郑金莲,都是微臣夫妻以及何公公安排,因而微臣一家人都知道此事。先帝身为人子,要顾忌弘治帝的名声,还有大明朝局的稳定,所以要微臣一家人保密,郑旺妖言案必须是铁案,不得翻案,郑金莲从来不曾存在于人世。” “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一家人答应了正德皇帝,一直保守这个秘密。正德皇帝已经走了一年多了,宫廷换新主,本以为这个秘密会从此跟着正德皇帝一起埋葬,没想到吾皇英明,勘破此事。” 麦厂花言下之意,就是一切都出自忠君,我们一家人都是给皇帝打工的,怎能换一个皇帝,就把旧主一股脑全部卖给新皇帝 无论做人还是当官,都需要要点脸。我们一家人要是那种出卖旧主的人,你以后也不会信任我们的。 嘉靖帝看了沐朝夕一眼,“你不用拍朕的马屁,是沐佥事心细如发,聪明机敏,发现其中蹊跷。” 又转为看向麦厂花,瞳孔猛地一缩,目光冰冷,“你们前夫前妻若真的只是出于忠君而隐瞒此事,为何刚才麦厂花对沐佥事拉拉扯扯,目光不善为何白司药也匆匆赶来你们两人分明是想抢在沐佥事开口之前,逼沐佥事改口或者干脆灭口” 因初夜枕边人变丧尸攻击,嘉靖帝的疑心病颇重,麦厂花救了他的命,他依然怀疑麦厂花的忠心。 陆炳这个皇帝第一狗腿早就看麦厂花不顺眼了,随声附和道“白司药倒也罢了,妇人家胆小怕事,情有可原。麦公公对沐佥事目露凶光,生拉硬拽,这是要干什么还敢当着我的面做这种事情,简直太嚣张了,这里是皇上的乾清宫,不是东厂的弓弦胡同。” 陆炳对麦厂花的攻击藏着私心,不过他的说法也没有错,麦厂花的确是要灭口的表情啊 这下白术和麦厂花都暗自后悔不该怀疑沐朝夕的人品和能力了。 但为时已晚,嘉靖帝开始疑心麦厂花和白术了。 就在麦厂花寻找对策时,沐朝夕深深叹了口气,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误会麦公公了,方才麦公公对微臣那么凶,并非出于公事或者想要灭口,而是出于和微臣的私事。” “私事”嘉靖帝不解,“什么私事能够让麦厂花对你起了杀心” 白术和麦厂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沐朝夕想起白术那句“因为我疯狂的迷恋他,爱他。我得不到他,就偷了他的尸身聊以藉慰”的虎狼之词,照葫芦画瓢说道 “最近微臣和白司药朝夕相处,一起经历了数次生死,对白司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终于人品,日久生情。微臣疯狂的仰慕白司药,想要娶她为妻。微臣向白司药求婚,遭遇拒绝,微臣不死心,数次求婚未遂。” “白司药不堪其扰,不得已找了前夫麦公公告知此事,麦厂花惊闻此事,就跑来找微臣,要微臣借一步说话,微臣不敢,觉得可能打不过他,就和他当众拉扯起来。” 话音刚落,刚才还对麦厂花兴师问罪的嘉靖帝和陆炳都对其心生同情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你赶紧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