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 第 001章 杀人?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02章 苏醒! 大湾村里头,徐家是后面搬来的,自俆章曾祖时落得户,和同样几家后来的都住在村尾,徐家算是来的最早的一匹,住在玉带河的下游。 虽在村尾,可距离村里也不远,傅云生又没有刻意隐藏踪迹。 而且这种事情你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不一会儿附近的邻居便听着动静都凑了过来,没一会儿徐家二房的二哥儿徐青禄打死了人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大湾村。 左邻右舍们对于傅云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却都不怎么相信,甚至还有一个傅氏族人,按辈分来说该是傅云生的婶婶的老妇人,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傅云生。 徐青禄是什么样子,左邻右舍都清楚的很,平日里虽然有些莽撞,不似徐青福稳重,也不如徐青山机灵,可也是个性子和善的,怎会打死人。 妇人们在屋里帮着安慰几个妯娌,忙里忙外,男人们则随着徐老爷子一道往城里赶,大多都是青壮,有几个还挑了几根顺手的木棍,都有婴儿手臂粗细,做了火把,浩浩荡荡的往镇上赶。 ······ 朦胧之中,俆章好似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身边似乎有人进进出出,隐约间似乎听到什么杀人,什么偿命,还有些哭泣声,可惜意识实在是模糊,听不真切。 幽幽醒来之时,俆章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眼皮子刚动了动,睫毛轻颤,觉得眼前有些朦胧,外边的嘈杂声已然绝了,只有极低的啜泣声说话安慰声混做了一块,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环境,便觉得脑子一阵刺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纷至沓来,一股脑的都塞进他那个小小的脑袋里头。 刚刚恢复几分意识的俆章,再次成功的昏了过去。 ········ 脑海之中,两个不同的记忆交缠不休。 等到俆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清晨时分,带着几分金黄色泽的朝阳撒入院中。 俆章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就喊着“水!水!水!”。 还未完全醒转,便觉得干燥的唇边触及了某个冰凉的事物,还来不及多想,一股清冽的甘泉入了口中,俆章的喉咙贪婪的上下涌动着,吞咽着口中的甘泉。 不过十岁的少年虽然尚未长出喉结,只能看到喉咙上下鼓动。 “章哥儿慢点喝儿,别着急!” 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传入俆章耳中,就如同江南的细雨微风那般轻柔,还带着莫名的亲切感和依赖感。 眼帘徐徐睁开,周遭光影还有些朦胧,一个古代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拿着个调羹和陶碗,一调羹一调羹的舀着碗中的水送入自己口中。 “阿娘!” “热!” 几乎是本能,俆章下意识的便喊了出来,同时抬手扯开衣襟。 阳光从窗外散入屋内,正好照在床上,有几束阳光则落在俆章的身上。 妇人放下手中的调羹和碗,伸手在俆章的额头摸了摸,然后又握住俆章的小手,把他扯开的衣襟整理好了,才柔声说道:“章哥儿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俆章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感受着手腕上妇人手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荆钗布裙,面容清秀,皮肤略有几分黝黑的妇人,不由得脱口而出:“阿娘,我饿了!” 这话刚一出口,俆章自己也愣住了,眼前的妇人一身古代穿着,布裙荆钗,未着粉黛,面容倒是颇为清秀,只是有些偏黑,可是和他老娘却截然不同。 妇人柔柔笑着,拍了拍俆章的手背,柔柔笑着说:“好,章哥儿且等着,灶上还有粥,阿娘这就去给你取!” 说罢便笑着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松了口气。 俆章看着妇人离去,无奈的摇了摇头,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俆章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一手撑着床板,翻身下了床,打量起四周来。一张宽大的炕床,旁边还放着两个枕头,上边罩着大蚊帐,蚊帐有些灰黄,还有好几个修补过的痕迹,屋子倒是颇为宽敞,桌椅板凳柜子什么的一应俱全。 后脑勺音乐还有些疼,身上的气力正在逐渐恢复,摇了摇头,晃去脑中的眩晕感,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倒了小半碗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屋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先前的妇人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来!章哥儿,刚刚熬好的肉粥。” 洪氏见俆章起身也没说什么,笑着将白粥放到了俆章面前。 “谢谢·····阿娘”虽然有些不适,可面前之人确实是他这个身体的母亲,身体的本能驱使之下,俆章也就跟着叫了起来。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能活着,总比死了的强。 俆章接过碗,拿着调羹便吃了起来。 “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洪氏关心的问道。 俆章摇了摇头:“阿娘放心,我好得很,就是有些渴和饿,现已好多了!”俆章的话并不多,气力也在逐渐恢复。 洪氏看俆章大口吃粥的样子,而且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便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下去! 既然占了这具身体,自然也要承其因果,更何况俆章融合了原主的灵魂和记忆,对着面前的妇人,本能的亲近。 尤其是妇人那法子内心的关切,让俆章有种莫名的享受。 可吃着吃着,俆章的记忆逐渐清晰,想起了昨夜的那番变故。 “对了阿娘,祖母怎么样了!”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摔倒的自家奶奶,原主管奶奶叫祖母,管爷爷叫祖父。 “章哥儿放心,你祖母无事,幸好我家章哥儿懂事儿,这才没让祖母摔到院里,现如今只是气急攻心,一时晕了过去,郎中昨夜已经来瞧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吃些安神的汤药便可,细心将养几日便无碍了,如今你祖母早就已经醒了,你大伯母在伺候她用朝饭呢。” 说着话的时候,洪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似闪烁着光芒,隐约间,似有几分自豪,因俆章的举动而自豪。 说来原身也是个孝顺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想扶住他家祖母了,可惜原身高估了自己,才十岁的他,身小力弱,如何能扶得住百斤左右的成人,尽管是个年老体衰的妇人。 母亲洪氏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了:“倒是你自己,郎中说虽然没有大碍,可昨儿个那一摔还是摔得有些狠了,好在我儿向来身体结实,睡一觉休息休息也就好了,连药也不用吃!” “不过下回切不可这般莽撞了。” 说起这个洪氏就一脸的庆幸,心有余悸未散,好在章哥儿没事儿,不然她的心得疼死了去,饶是如此,昨晚她也是彻夜未眠,一直守在床边,心里跟油煎似的。 其实俆章主要不是摔的,是被祖母石氏压的,石氏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但徐家家境殷实,婆母虽然勤劳,但年纪大了腿脚难免有些不便,家里吃的又不差,便有些富态,体重可不轻。 俆章今年才十岁,个头在同龄人中只能算是中等,男孩儿普遍长得慢,得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才是猛蹿个头的时候。 昨晚石氏听到消息气急攻心晕倒的时候,俆章在院子里头刚冲完凉,还打着赤脚正打算回屋换鞋呢,正好赶上石氏从屋里出来听到消息,下意识就想要扶住自家祖母。 可俆章却错误的估计了他和石氏的体型差距,直接被百多斤的石氏给压倒了,砸在石板铺成的院子里,后脑勺砸在石板上,剧痛之下,再一口气没跟上也晕死了过去,这才有了俆章的到来。 俆章不知自己这是穿越夺舍了,还是重生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但现如今,这个问题显然并不重要。 好在俆章虽然才十岁,但可没少和村里头的孩子上山下河,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情,身子骨还算强奸,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然没有大碍了。 倒是俆章的祖母石氏,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以前了,骤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一时气急攻心。 好在石氏也是农家出身,身体素来硬朗,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虚弱,需要静养几日,用些安神的汤药,不宜再受刺激。 洪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把自家婆婆的情况说的甚是详细。 俆章露出个微笑,不论是哪个时代,母亲都是差不多的唠叨,以前年轻的时候,俆章有些厌烦母亲的唠叨,可当真真孤身在外打拼了两年之后,却分外怀念这种唠叨。 可惜却······ 俆章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哀意,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祖母无事便好!”怕洪氏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随即便俯首吃粥。 吃了几口粥,俆章响起昨晚听到的那些话,还有朦胧间听到家中大人的谈话,便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娘,昨晚我听云生叔说二伯打死了人,可是真的?” 这可是古代,若是当真杀了人,那可不得了,徐家的名声可就坏了,日后不论做什么,都得受到影响。 洪氏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宇微锁,看着俆章还是点了点头,面带愁容说:“确是真的!” “如今你祖父和大伯还去了县里,你爹爹不知是在镇上还是县里,至今都还没有消息送回来,你二伯母昨夜也哭晕了几次,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三姐姐正在那边照顾你祖母和二伯母。” 俆章点了点头,喝了两口粥又问:“大哥呢?” 洪氏揉了揉俆章的脑袋说道:“彬哥儿带着文哥儿下地去了,马上就要到夏收了,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地里的活却不能荒废了,需得有人时时照料着,如今你醒了,我也能腾出手来多做些事情了。” 说着洪氏便有些感慨:“如今家里头正是多事之秋,你年纪也不小了,切不可似以前那般调皮捣蛋,你二伯母身子不爽利,这几日你便帮着照看照看晴姐儿吧。” 洪氏总有说不完的话,俆章问一句,她能说上十几二十句,甚至小半晌。 若是以前的俆章可能会有些厌烦,可现在,俆章却有些享受。 祖父徐光启共有三个儿子,尚未分家。 长子徐青福,娶妻梁氏,育有一子二女,长子徐彬,次女徐锦,三女徐绣,因徐青福年纪最大,成亲最早,是以三个儿女也是孙辈里头最大的。 徐锦和徐绣乃是双胞胎,大伯母也在生他们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一直没有怀上,原本商定的女儿名字徐锦绣也被拆成了两个。 次子徐青禄,娶妻傅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徐文十三岁,在家行四,女儿徐晴行六,排在俆章之下,今年只有五岁,原本还有个儿子,只比徐文小两岁,可惜没能养活。 三子徐青山,娶妻洪氏,也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俆章在家行五,今年十岁,小女儿徐明月今年才一岁多点儿,刚学会说几个字,走路尚且不稳,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像是风里的小葱。 俆章原本还有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的,可惜幼时得了一场风寒,小孩子抵抗力差,生生去了,洪氏和徐青山也因此抑郁了许久,直到有了小七明月,笑容这才多了起来。 俆章笑着说道:“阿娘放心,交给我就行了,保管给小六养的白白胖胖的!” “你这混小子”洪氏被俆章的话逗得笑了,抬手伸出食指在俆章额头上摁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章哥儿懂事儿了,这次要不是你及时挡在你祖母身下,只怕·······” 洪氏的话没有说完,脸上便透出几分心有余悸的后怕来。 江南雨水多,原先一到下雨,院子里头就泥泞不堪,后来徐青福便带着两个兄弟弄来不少石板,把院子里头除了流出的两垄菜地之外都铺了一遍,这样一到下雨天就不用担心泥泞滑倒了。 可石板却远要比泥土硬的多,若是当真摔了,更容易伤着。 俆章看着洪氏笑了笑,没有接话。 洪氏看着俆章,皱着的眉头也松缓了许多,说道:“待会儿吃饱了自己去把碗洗了,我去你祖母和二嫂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晴姐儿带着月姐儿在前院玩耍,待会儿你出去看着她们俩,别让她们乱跑,如今家里头事儿多,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阿娘你就放心吧!我定把晴姐儿和月姐儿都照料的好好地!” 洪氏看着俆章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不大信,可现在家里头确实事情多,而且几个顶梁柱也都不在家,也只能靠他们几个妯娌勉强先撑着,还是得先紧着二哥的事情。 临出门了,洪氏又回头看着俆章叮嘱道:“灶上锅里还有粥没有吃完,你若是没有吃饱,便自己去添!” “好了阿娘,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去忙吧!” 洪氏这才迈步离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03章 家人 俆章也懒得用调羹了,端起碗咕噜噜几口便将一碗颇为粘稠的瘦肉粥吃下肚,感觉空荡荡的肚皮总算有了几分重量,便拿着空碗也跟着出了屋子。 徐家院子倒是很大,一排三间的正屋,东西两边各两排厢房,东边是徐青禄和徐青山两家的住处,共有三间,可屋子比起正堂却要小上一些,徐青山夫妇两住在靠近院门的那间,二伯徐青禄家的则是靠近正堂的那间。 中间的两间一间是俆章兄弟三人的卧房兼书房。 西边靠近正屋的一间原是仓库,不过女儿家不同男子,年岁大了自然便不好再和爹娘睡在一块儿,是以在两个姐姐七八岁时家里头便将仓库清理了出来,给姐妹两做了闺房。 俆章大伯夫妇俩则住在正屋的西间,祖父和祖母则住在正屋的东间,正屋后边是后院,东西两边都有夹道过去。 后院的西边是个谷仓,方方正正的,四根圆柱下头垫着基石,底下是悬空的,四米多的长宽,三级木质的台阶便是三十多公分的挑板,上头盖着的也是瓦片。 其他的茅房,牛棚,猪圈,还有鸡舍鸭舍都挨着占据了差不多大半个后院。 原本平日里俆章在家的活便是跟着四哥徐文一块儿放牛,不过自从兄弟俩去了学塾进学之后这活儿就不归他们了,而且这几日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显然这牛是没法放了,是以便让徐彬和徐文这两个做哥哥照看田地的同时顺便带一些猪草牛草回来,好在现在是农闲,两个兄弟要做的活也不重。 俆章刚出屋子,便看到在院子里的徐晴和徐明月了,五岁的徐晴扎着两个小髻髻,穿着间藕荷色的短衫,拿着拨浪鼓坐在地上正在逗弄俆章的胞妹徐明月。 “五哥!”小丫头显然和原身关系很好,一看到俆章出来,就兴冲冲的打起了招呼。 “六妹吃朝饭了吗?”俆章笑着回应。 徐晴也笑嘻嘻的说:“我们都吃了!五哥,你怎么现在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被个才五岁的小丫头说笑,俆章也不觉尴尬,理所当然的说:“睡得沉了些,忘了时辰。” 小丫头才五岁,心智初开,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些事了,估计大伯母和阿娘是怕小丫头看到自家母亲憔悴哭泣的样子担心,这才让洪氏带着她和明月在院子里头玩耍,只是方才听到俆章醒了要喝水,洪氏才进屋照料一下俆章,让徐晴这丫头看着明月一下。 “五哥是大懒虫!”徐晴冲着俆章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俆章笑了笑,也不脑,径直朝着灶房去。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岁已经是开始长身体的时候,俆章的饭量不小,就一碗粥怎么够吃,到灶房里头又添了大半碗,吃了个七八分饱之后,俆章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厨房。 喝完了粥,把碗给洗了,俆章便走到院子里,看着正拿着拨浪鼓逗着妹妹明月的徐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过去叮嘱一句:“小六,你先看着小七,我去屋里看看祖母和伯娘,待会儿出来再带你玩。” 喝完了粥,俆章便觉得神清气爽,手上也有了气力。 徐晴点点头说:“五哥你去吧,有我看着小七呢。” 俆章揉了揉徐晴的脑袋,小丫头咧嘴笑了笑,坐在地上的明月见到哥哥姐姐都笑了,也跟着咧嘴傻笑,咯咯咯的似一只小鸡崽子,口水直流,也不知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小丫头立马蹲下身子,拿出一张小手绢,小心翼翼的帮小七擦掉流出来的口水,动作颇为娴熟。 俆章看着心里莫名一酸。 俆章的祖父和祖父住在正屋东间,进了堂屋往右便是东间。 掀开隔着的布帘,屋子里,阳光透过窗子撒入屋内,祖母石氏正坐在床上,背后垫着枕头,头上带这个深色的抹额,上边还有俆章叫不出的花纹,不过显然祖母的眉宇间锁着浓浓的愁绪,没有焦距的游离目光透着几分担忧。 大伯母梁氏正坐在床边,一只手里头端着碗差不多已经见底了的粥,另一只手在祖母的背后轻轻顺着。 见状俆章松了口气,洪氏正在小声宽慰坐在椅子上的二伯母傅氏,妯娌俩手拉着手,傅氏的神色亦有些哀泣,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 俆章刚进屋便挨个打了声招呼。 “祖母,大伯母,二伯母,阿娘。” “章哥儿来了。”大伯母见到俆章,脸上不免露出一丝笑意,就连祖母石氏也松了口气,忙招呼俆章说:“章哥儿快过来,给祖母看看。” 俆章顺势走到床边座下,把手放入祖母粗糙的大手里,笑着喊:“祖母。” “身上还疼吗?”石氏的脸上满是忧色,目光上下左右的打量着俆章,生怕身上少了块肉。 俆章轻轻拍了拍石氏的手背,笑着说“祖母莫要担心,孙儿身体壮实着呢,连牛都能打死,祖母您看!” 说着俆章还不忘抬头挺胸,抬手曲臂,挽起袖子给祖母看他那隆起一丢丢的肱二头肌。 俆章的到来总算是给沉闷的屋里带来一丝活跃的生机,梁氏和母亲都柔柔的笑了笑,祖母脸上的愁容也退去了不少。 “我家章哥儿长大了,懂事儿了,知道心疼祖母了。”石氏看着这个孙子,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昨晚的事情她醒来的时候都听几个儿媳妇说了,得亏了这个小孙子,她要是真摔实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么安安生生的坐在这儿。 “可不是,”大伯母梁氏也笑着说:“昨儿个亏得有章哥儿在。”只是眼中还有几分侥幸和后怕。 俆章笑了笑,没接话,忽然想起来方才阿娘的话,可屋子里却不见徐锦和徐绣。 便不禁问道:“大伯母,二姐和三姐呢?” 梁氏把碗放下,走到桌边倒了碗水,端给石氏:“家里头现在也没事儿了,我让她们去打点猪草回来,光凭你大哥四哥的话打的怕是不够喂。” 徐家养了两头猪,平日里喂得就是糠皮儿混着猪草,不过大多都是猪草,糠皮儿不多,这个时代,家里头吃糠咽菜的人都不少,糠皮儿虽说不贵,却也不便宜,好在徐家的地不少,每年的产出也不少,家里的糠皮儿也用不着去外边买,每年自家打出来的混些猪草也够用了。 “四哥今儿个不用去学塾吗?怎么有时间和大哥一块儿下地?” 徐家家境殷实,村里前些年又办了个学塾,十里八乡但凡家里有点条件的,都把孩子送到学塾里头跟着傅秀才读书,不求考取功名,但求能读会写,识得些字,多些出路,也好过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儿,靠着老天爷赏饭吃。 徐家孙辈的三个男孩儿都去过学塾,大哥徐彬在学塾学了一年多,可却并没有多少天赋,只启了蒙,学了些百家姓和千字文,四书五经学的却不明就里,倒是跟着傅秀才囫囵学了些史,之后便放弃了学业,准备今年过了秋收之后就去镇上找个活计,存些银钱,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四哥徐文比徐彬倒是强上一些,可也没强多少,而且徐文的性子有些跳脱,受不了读书的枯燥,坐不住,以前总是吵嚷着要去外边闯荡,不过年纪还小,性子也不够沉稳,祖父和二伯都不放心,便把他拘在家里,一边读书习字一边帮着家里做活。 梁氏说:“你四哥大早就去学塾里头和夫子告假了,这几日家里头乱糟糟,他哪里还有心思读书,昨儿夜里还非吵着要和你祖父一道去县里呢,傅先生说了,让你这几日也先不用去学塾,等家里的事情处置好了,再去也不晚。” 俆章点了点头,自家爹爹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很难无动于衷,吵着要去县里也属人之常情,况且徐文今年十三岁了,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小了,有的人家这个年纪已经娶妻了呢。 眼看着屋子里头氛围又沉了下去,俆章眼珠子一转,起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就抱着小小一只的明月走了进来,徐晴拿着拨浪鼓跟着后边。 把小明月塞到阿娘洪氏怀里:“阿娘,你自己带着小七,我和小六去山上捡些柴火回来,我瞧着厨房外头柴火没剩多少了,这几日家里头事多,你们怕是也没时间去山上打柴。” 说完不等洪氏回答便把徐晴手里头的拨浪鼓取下来塞到小七手里头,拉着徐晴便匆匆走了出去。 “你身子刚好,别累着了。” “哎!你带着小六小心点,别跑远了!” “晌午日头大,别晒着了,早些回来。”母亲洪氏追到门口,大声叮嘱着。 “知道了!阿娘放心吧”俆章冲着洪氏摆手笑了笑,拉着徐晴去了灶房便的小柴房。 说是柴房,其实就是贴着灶房墙边搭的一个简单的棚子,顶上盖的还是杉树皮和茅草。 洪氏抱着笑呵呵把拨浪鼓转的叮咚响的小七,有些无奈的道:“这小子没半点儿定性,在家一刻也坐不住。” 傅氏看着正咧嘴呵呵笑着的小七说:“小孩子都这样,文哥儿小时候比章哥儿还跳脱些。”神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眼睛附近仍有些红肿,瞧着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了。 梁氏却眼珠子一转,看着呵呵笑的正欢的小七明月,眼睛也跟着一亮,心里头嘀咕小五这小子还真聪明,知道把小七送进来。 这人呐,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若是手里头有活要忙,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担忧这个担心那个。 况且小孩子素来都是喜庆的,小七又是家里头最小的,极受一家人的宠爱,老老少少,没有不喜欢这个小丫头的,便是坐在床上的石氏目光也不禁被坐在洪氏腿上拿着个拨浪鼓咯咯笑个不停的小七吸引了过去。 屋子外头,俆章把挂在柴房墙上的小背篓取了一个下来,给小丫头背着,自己则拿了把柴刀,把用麻绳绑着的木鞘绑在腰上,木鞘在后腰处,柴刀插在鞘里,别在腰后,兄妹两便出了门。 小背篓不大,是祖父亲手编的,有些粗糙,也有些年岁了,却很好用,以前是二姐和三姐小时候捡蘑菇用的,如今正好给小七用。 俆章毕竟曾经是个成年人,如今家里头出了这么大事情,他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了解,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个慰藉吧。 “五哥,咱们去哪儿捡柴?” “去河对面吧!” 大湾村位于河湾附近,近村子一侧附近都是些小平原,都被开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田,不过过了河便有座小山。 也正是因为这座小山,玉带河才在这里转弯,冲刷出了大湾村所在的河湾。 山脚下临河的位置也是一大片的水田,却不平坦,错落有些类似于梯田。 比玉带河略高七八米的位置,有一道明渠,是早些年开荒的时候,县衙里头的县官带着衙役指导着沿河的几个村子村民们一块儿挖的,从玉带河的上游引水下来,为的就是灌溉沿河却比玉带河要高出许多的农田。 过了桥往上几米,便是明渠,顺着山道在往上,便是俆章此行的目的地。 小山上面植被繁多,各种四季常青的乔木随处可见,可惜俆章虽然见过一些,可却都叫不出名字。 除了过了河的这座小山之外,村子另外一边走出一两里也有几座小丘陵,都不高,林子也不深,竹木混杂,里头没什么大型猛兽出没,兔子野鸡这些野物倒是时常能够看到,都没什么危险。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毒蛇了,不过如今日头大,蛇一般都喜欢呆在阴凉潮湿的地方,乱窜的倒是少,是以俆章提出带着徐晴去捡柴的时候家里头大人们才没有反对。 徐家在村尾,附近只有三四户人家,距离不远不近,不过大湾村本就不大,说的夸张一点儿,你在院子里头放了个屁,没一会儿就传遍整个村子了。 俆章这才拉着徐晴出了门,没一会儿便有几个妇人结伴敲响了徐家的院门。 俆章远远瞧着,长长叹了口气,拉着徐晴走上石桥过了河,也不往山上走太远。 附近显然经常有人踩踏,路都被踩熟了,杂草不多。 小丫头背着小竹篓捡些干柴,俆章则是挑着成人大脚趾差不多大小的木柴砍,剔除多余的枝叶砍掉纤细的末端,就这么堆放在旁边,等再过个十天半月的,这些枝丫也就慢慢干了。 砍了二十多根之后,俆章便也就罢手了,寻来两根坚韧的藤蔓,揉了揉,搓了搓,变得柔软了一些后,便将收拾好的木柴捆好。 “小六,捡了多少了?” 小丫头笑嘻嘻的抱着小竹篓走到俆章身边,背着身子把背篓往俆章面前一凑:“五哥看!” 直径约莫三十多公分的小篓子里头装满了干枯细碎枝叶,多是杉木带刺的干叶,虽然满满一小篓,但分量却不重,捡回家可以用来生火,燃烧极快,不亚于满是油脂的松木根。 俆章揉了揉下丫头的脑袋,笑着赞道:“咱们家小六真厉害!” 小丫头顿时便笑开了花,抬手用袖子擦去额头渗出的汗水,心里美滋滋的。 “五哥也厉害!” 俆章把捆好的生柴竖起来,一矮身便扛到了肩上,用柴刀担在另外一边的肩头,刀刃向外,如此便能将生柴的重量分担给右肩。 二十多根生柴颇有几分重量,若是但凭一个肩膀的话,只怕俆章未必能够扛到家里。 招呼了小丫头一声,兄妹俩便朝家的方向而去。</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04章 没死 “小心些看路,别乱跑!” 瞧着小丫头蹦蹦跳跳手里头还拿着根木棍乱舞的样子,俆章不忘叮嘱。 刚走到河边,正好碰上了背着满满两背篓猪草回来的二姐三姐,背篓上头还有用粗布和藤蔓捆着的一包猪草,都是些叶青底白鲜嫩那种。 “二姐,三姐!” 俆章和小丫头便凑了过去,笑着打招呼。 两个姐姐是双胞胎,相貌颇为相似,但细看还是有些区别的,二姐的脸略削瘦一些,容貌颇为秀美,三姐的脸略有些圆,但却并不大,一手可覆,个头倒是都差不多,不过三姐要比二姐瘦一点儿。 两人的皮肤都有是小麦色,和白皙根本不沾边,见到俆章和小丫头,两人的脸上也都露出笑容。 “小五怎么就出来打柴了?”语气之中还带着几分责怪。“日头这么大呢,可别晒着了。”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关切。 俆章知道这是姐姐们关心自己,笑着解释道:“二姐你就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没啥事儿。” 旁边的三姐说:“昨儿个郎中不是说了吗,小五没什么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不过转头却对着俆章说:“不过就这一次,这几日你在家给我好好歇着,不准再出来了,打柴割猪草这些事情自有哥哥姐姐们做,还轮不到你个小豆丁。” 二姐温柔,三姐泼辣,虽然被说成小豆丁,可俆章却只能腆着笑脸,不敢回嘴:“都听三姐的。” 颇有点狗腿。 姐弟四人朝着家里赶,虽说着话但笑容却并不多,家里二伯的那档子事儿还没着落,两个姐姐如今十三岁的年纪,也不是那种不知事的年纪,难免有些担忧。 倒是小七徐晴年纪还小,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路和姐姐哥哥们说话,可爱的小脸蛋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 年少不知愁滋味呀! 日头已经渐渐升高,温度愈发高了,天气也越来越炎热,晌午的时候日头最毒,可不能再外头多待。 俆章将柴火搬去后院,刚打回来的生柴在后院靠着墙放一段时日,待稍稍干一些之后再砍了拿去烧,徐锦和徐绣也把猪草带着背篓镰刀都放在后院,徐锦拿着铡刀切猪草,徐绣在旁边帮忙拾到。 徐晴的一小篓干柴则堆到了灶房。 “二姐三姐,你们先忙,我去前头看着小六。” 小丫头才五岁,虽说年纪不小了,可还是离不得人。 “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和二姐呢。”三姐徐绣笑着说道。 从后院往前绕过正屋便是前院了。 小丫头刚刚把小背篓里的干柴倒到灶房,从里头走出来,俆章走了过去,接过小丫头手里的小背篓:“小六渴不渴?”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都快渴死了。” 俆章将背篓挂到柴房的墙上,牵着小丫头的手便往院里走,院子东南角有颗枇杷树,树干不算粗壮,不过十几公分,是俆章的爷爷徐光启亲手种下的,树上的枇杷老早便熟透了,早就被俆章三个兄弟给摘了下来,进了自家人的肚皮里头。 距离枇杷树不远有个水井,是俆章的曾祖时挖的,当时买宅基地建房的时候俆章的曾祖特意挑的这里。 俆章人小,气力不足,便只打了大半桶水,提出来倒了大半盆,盆是直径七八十公分左右的圆木盆,十几公分深,周围用竹篾箍的紧紧的。 “脏兮兮的赶紧过来洗一洗,洗完咱们就去喝水。”俆章赶忙招呼小丫头。 徐晴还以为五哥是打水给自己喝呢,谁曾想竟是让洗漱,笑脸顿时便耷拉下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听话的走过去蹲下身子把手伸到冰凉的井水里头。 俆章取了帕子,沾了水拧的半干,替小丫头把手臂,脸颊,脖子都擦了擦,尤其是把脏兮兮的小脸洗的白白净净之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我家六丫头洗干净了还挺漂亮!” 小丫头听到夸赞自己的话,登时便笑盈盈的,十分高兴,先前那一丝不愉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俆章自己则是脱了上衣,简单的洗了洗手和脸,擦拭了一下上身,把衣服掸了掸重新穿上便带着小丫头往正屋走。 “走,五哥带咱们六丫头喝水去!” 可小丫头却不干了,“五哥,我要喝井水,井水凉,好喝!” 小丫头被俆章抓着手,身子却不愿往前,使劲儿拽着俆章要往水井那儿去。 俆章蹲下身子,抓着小丫头的手臂,看着小丫头说道:“井水太凉了,小六的年纪小,肠胃受不得寒,要是喝了井水,待会儿就得肚子疼了,到时候又得叫郎中来给咱们小六扎针,吃那些苦苦的药,小六如果不怕扎针吃药的话五哥就让你喝井水。” 说起扎针吃药,小丫头身体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显然很是抗拒。 俆章憋着笑一脸正经的道:“等咱们小六和五哥一样大的时候,五哥就让小六喝井水好不好?” 小丫头一脸的纠结,想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决定:“那五哥可不能骗我!” 俆章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往正屋去:“五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丫头还治不了你,这辈子你怕是都没法在年龄上赶上你家五哥我了。 正屋的中间是堂屋,中间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桌,正对门靠墙的位置是两张梨木靠背大椅,中间并着一张条几,都刷着深色的漆。 俆章给小丫头倒了半碗,不想小丫头咕噜咕噜就给喝完了,嚷着还要喝,俆章又给小丫头添了小半碗,自己倒了一碗喝完之后,又倒了两碗拿去后院给二姐三姐送了去。 母亲洪氏在灶房烧火刷锅准备做午饭,大伯母梁氏和二伯母去河边洗衣服了,小妹明月是祖母石氏在带。 虽说如今家里头出了那般大事,可日子还得过,家里头还有这么多张吃饭的嘴。 “章哥儿,去叫你大哥和四哥回来吃饭!” 约莫快到晌午了,厨房里早早便飘起了炊烟,洪氏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院子里头大伯娘梁氏和二伯娘傅氏正在往竹竿上头晒衣服。 俆章应了声知道了,便把徐晴往祖母石氏屋里头一塞,叫小丫头帮着祖母照看妹妹,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不想刚出村口不远便碰上了一人扛着一捆牛草,是那种叶子很长,有些像稻草,但边上却又带着锯齿的草,锯齿锋利,一个不小心便会割伤手。 “小五?” “小五?你怎么来了?” 大哥徐彬个头不高,皮肤却是黝黑,四哥徐文长得白净些,才十三岁的他已经比大哥要高了,身体也更壮。 俆章说道:“大哥,四哥,午饭弄好了!” “做了什么好吃的?”两兄弟忙了一上午,确实都饿了,不过徐文的面色却有些不太爽利,显然还在担心他爹的事情。 俆章想了想:“好像是冬瓜黄瓜吧,我也没看!” “有黄瓜?快些走,我和你四哥早都饿了。” 早上只吃了肉粥,说是肉粥其实里头并没有多少肉,只是有肉味罢了,一家子这么多口人,一人分不到多少。 三人一起往家里走,徐彬倒是没什么,就是徐文的面色还是不咋的,一路上话也不多,俆章和徐彬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虽然有了原身的记忆,可俆章和徐彬徐文这两个哥哥都还有些‘陌生’。 到了晚上,天已经擦黑的时候,俆章的老爹徐青山匆匆赶了回来。 刚进门一大家子便追着问事情怎么样了,怎么不见徐光启和徐青禄他们回来。 徐青山还没说话,肚子就已经先打鼓了。 “他爹你先喝点水,我去给你盛饭。”洪氏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要奔着灶房去,一家人早就吃了晚饭,幸好洪氏留了个心眼,担心自家丈夫和公公哥哥们回来,便将饭菜都多做了些,反正是夏天,便是放凉了也能吃。 徐青山却拦住了她:“不着急吃饭,先把事情说了,你也听听,免得担心。” 洪氏没有反对。 一屋子人都聚到了正房堂屋,徐青山和石氏坐在桌子便,梁氏和傅氏都站在后面看着,虽说是农家,可如今他们的丈夫都不在家,嫂子和小叔子之间还是要注意一点的。 倒是石氏抓着徐青山的手,一脸忐忑的追问。 徐青山喝了口水,便给众人说道:“娘,嫂子你们放心,那人没死,咱们家顶多陪些银钱,了不起二哥再挨一顿板子,没什么大事儿!”. 徐青山直接开门见山,先解了家人们的担忧再说。 “人没死?”石氏的声音骤然拔高。 “那昨儿个云生回来报信的时候怎么说死了?”傅氏赶忙追问。 屋子里的人也都紧张的不行,但更多地都是疑惑和好奇。 徐青山忙说道:“也不怪云生,其实昨儿个我们都以为那人死定了,血流了一地,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咱们把人抬到医馆之后,医馆的郎中也说差不多可以准备后事了。 二哥担心牵连咱们家,便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大哥跟着押解二哥的衙役一道去了县里,我留在了镇上医馆,一边照看那人,一边想着先在镇上打听打听对方的家人,探探对方的口风,看看能不能用些银钱。 昨晚阿爹带着人到了镇上,让郎中想法子一定要把人给救过来,郎中说尽力试试,本来都不报什么希望了。 没成想今儿个晌午的时候,医馆突然来人报信说那人醒了,我急急忙忙跑过去看,那人确实已经醒了,虽然还很是虚弱,可却没有了性命之忧,郎中说是失血过多,脑子又撞到了石头受了重击,得修养好些时日,还要不少药材进补。 我赶忙去找乡正,跟着乡正同衙役一道去了县里,废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事说清楚,好在知县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也没有过多责怪,不过二哥到底是打伤了人,今儿个是没法回来了,具体的还得看被打伤的那人怎么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石氏心里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傅氏也是一脸的劫后余生,一屋子人尽皆松了口气。 “只花些银钱的话自然没什么,只要人平安无数就好。”石老太太感慨着说。 老太太虽然平日里过得抠搜拮据,但那也是为了给几个儿子孙儿们攒家底,怕他们胡乱花用,可如今事关自家儿子的安危,老太太自然也不会抠搜,否则的话,昨晚又怎么拿出来十贯钱并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让老头子带去县里打点。 “三叔,爹爹是怎么和那人起争执的?”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文忽然插了句嘴。 徐青山又喝了口水,才说:“那人是临镇何家村的人,叫何十六,素来便是个性子火爆,喜欢惹事的,因在临镇与人争斗打伤了人,来咱们溧水镇避风头的,他家有个亲戚住在镇上。 昨日下工之后,咱们领了工钱,到街上准备买点东西带回家来,我和大哥去了粮铺,二哥说他自己到街上看看,给二嫂和六丫头带点礼物回来,我们便分开了。 后来二哥不知为何便和那何十六起了冲突,二人争执不下,便推搡争斗了起来,二哥力大,一下便把何十六给推倒了,却不想路边正好有块石头,磕在了何十六后脑上,当时他就晕了过去,血流了一地,甚是吓人。” “我和大哥等不到二哥,当时街上已经围了许多人,我们就立马赶了过去,见状便立马招呼几个兄弟一块儿把那人抬去了医馆,二哥怕连累我们,便自己去了乡公所投案。” 说着徐青山叹息一声,“说来也是二哥运气不好。” 谁能想到那何十六刚好把脑袋磕在了路边的石头上,若只是摔倒在地,自然没什么事儿。 徐文目光闪了闪,“那何十六既然是将人打伤外逃避难的,想必不是什么善茬儿,幸而那人没死,不过只怕这回咱们家得搭出去许多银钱了!”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过这会儿显然没人注意他。 石老太太也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只要是人没事就好,钱没了还能再挣。”老太太很是开明,可一想到自家儿子还可能要挨一顿板子,眉头便又皱了起来,胸口隐隐作痛。 梁氏也点头道:“娘说的是,钱没了还能再挣,官人和二叔三叔都有手艺,不怕挣不回来银钱。” 傅氏有些尴尬,毕竟这是她丈夫惹出来的事情,洪氏见状忙说道:“大嫂说的极是,咱们一大家子这么多人,总能挣来银钱。” 徐青山也道:“如今县太爷已经召医馆的郎中和活计去衙门问话了,最迟明日爹爹和大哥二哥应该就都能回来了。” 听到确定的消息,一大家子人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05章 讲述 果真次日晌午时分,祖父徐光启和大伯徐青福带着二叔徐青禄坐着牛车回来了。 祖父坐在车里,大伯坐在车辕上,二人的神情都有些憔悴,眼圈有些黑,想来是一夜未睡的缘故,至于‘罪魁祸首’二伯徐青福则趴在马车里头,徐老爷子的身边,脸色不怎么好看,嘴唇有些干涩,脸色发白,下车的时候也是被大伯给背进屋的。 牛车是在县里租的,结账的时候还花了五十个铜板。 大伯背着二伯进了房间,二伯娘含着泪进去照料,四哥儿徐文和小六徐晴也跟着凑了进去。 众人一问才知道二伯被县太爷打了二十板子,算是惩戒。 看过二伯之后,一大家子人又凑到了堂屋,老爷子坐在那张梨木做的靠背大椅上,老太太坐在他旁边,梁氏送上茶水,一大家子人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又挤在堂屋里头。 “老头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说呀!” 老太太最是心急,老爷子刚坐下便急不可耐的催促了起来。 老爷子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催什么催,总得让我缓口气再说。” 老太太却急了,横眉怒目一瞪眼,老爷子立马‘萎’了。 家有悍妻呀! 老爷子放下茶碗,依旧不急不忙的说:“昨日下午的时候,老三和乡正赶到衙门里,把何十五已经醒了的消息禀报了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是个公正清廉的,立马就让衙役带着人去镇上医馆确认,不过那个何十五受伤颇重,不宜颠簸,便没有带去县衙,只将医馆的郎中和活计带了回去。 今日一早问清了何十五的伤势之后,让郎中和活计画押之后便让他们回去了,又问了去镇上查询案情的捕快,最后定了案,打了咱们老二二十板子,让咱们带着老二亲自上门给何十六赔礼道歉,罚了咱们二十贯钱给何十六,在镇上的医馆又结了十一贯五百文是诊费和药费。” “什么药要十一贯五百文这么多?难不成是什么仙丹妙药不成?”石老太太一脸的不忿。“为何还要赔给那个什么十六二十贯?” 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说道:“那十一贯多里头,有两贯钱是张郎中的诊费,张郎中辛苦了一夜,又是治伤又是扎针的,费尽心思才把人给救回来,让咱们老二躲过一劫,又瞧着咱们都是寻常的农家人,发了善心这才收了咱们两贯钱的诊费,已然是极厚道的了,咱们可得记得人家的恩情,日后好好的报答。” “这是自然!”石老太太连忙追问,“那剩下的那些呢?不是十一贯又五百文吗?” 老爷子是一家之主,老太太是当家的主母,他们两说话,屋里的一众晚辈们自然不敢插嘴,只能耐心的听着。 老爷子说:“方才的两贯只是看诊和扎针的钱,昨晚为了给何十六吊命,张郎中可是取了一节人参给何十六服用,那可是五十年份的人参,还是人家张郎中仁厚,和另外七七八八的一些伤药补药什么的加起来拢共才收咱们九贯多。” “五十年份的人参啊!”便是石老太太也知道人参的珍贵,更何况是是五十年份的,是足以用来吊命的东西。 “张郎中真是个大善人!”老太太忍不住感慨。 “那二十贯钱的赔偿呢?便是到牙行里头买个大活人也不要二十贯吧!这也太贵了。” 石老太太颇有些不忿,只是这话说的却不如先前底气足,更多地是不甘心。 徐老爷子说:“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石老太太不依不饶。 ········· 俆章把事情的始末听完之后,便出了正堂,没有听两个老人家继续掰扯,往东厢二伯家的屋子离去了。 “二伯!” “你怎么样了?” 俆章进了屋,徐青禄正趴在床上,徐晴坐在离床不远的小杌子上,徐文正站在旁边,傅氏坐在床边,眼中含着泪,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小五来了,二伯没事儿,小五不要担心。”徐青禄见着俆章,脸上不禁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俆章点了点头,继续问:“郎中怎么说的?” 徐青禄显然没有想到俆章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可还是说了:“郎中说了,就是皮肉开了不少,没有伤到筋骨。” 徐青禄还有话没说,其实是老爷子和大哥昨日知道何十六没死的时候就花钱提前打点了打板子的差人,不仅请他们喝了酒,还送出去两贯钱,否则的话二十板子下去,纵使徐青禄平日里做活做惯了身子骨硬朗,却也得伤筋动。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上去虽然惨了些,皮开肉绽的,但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只要调理得到,用药及时,近些时日不要沾水,待伤口复原了也就没什么大碍。 俆章初至此界,哪里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真的以为徐青禄是因为身子骨硬朗硬生生挨了二十板子还没什么事儿呢。 “二伯没事便好!那二伯好好休息静养,侄儿就不打扰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不过俆章这话一出口,不只是他二伯愣了,就连一旁的徐文也愣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这个侄儿(弟弟)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了? 徐青禄见徐文和徐晴还待在屋里,忙打发他们出去:“文哥儿,屋子里头闷热,有你阿娘照顾我就行了,你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吧。” 徐文看着父亲苍白的嘴唇,目光闪烁,但咬咬牙还是点了头,抱起小杌子上泪眼婆娑的小丫头徐晴便也走了出去。 屋子里,傅氏解下徐青禄的裤子,看着血肉模糊,没剩下一块好肉的屁股,眼中极力敛着的泪水立时便如泉涌,压低了声音小声啜泣着。 “好了,你就别哭了,郎中已经上过药了,看着虽然惨了点,但没伤到筋骨,修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徐青禄见发妻如此,心中一软:“好了,别叫孩子们听了笑话。” 傅氏又气又担心:“笑话就笑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 接下来几日徐家老二的事情也传到了村里,村子里和徐家交好的人家也纷纷登门看望,还有徐家的亲戚们也陆续都来了。 一则是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二则是看看徐家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在看到躺在床上养伤的徐家老二之后,众人自然便相信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如今又怎会安安生生的躺在家里头养伤,杀人偿命可不是说说,要么就是砍头腰斩,要么就是家里有权有势,上下打点得当,最后被判流放充军,但能够活着回来的机会也不大。 徐家只是个普通的农户,便是家境比寻常人家殷实些,但也好不了太多,若当真是杀人的大罪,便是把整个徐家都赔进去,只怕连个水花也翻不起来。 而且只要是真的杀了人,定了罪,不论最后判了什么,徐家老二都不可能回家来,怎么也得在牢里关着。 如今徐家老二回了家,虽然受了伤,但那些个风言风语的谣传,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只怕徐家日后在十里八乡里头的名声就坏了,家里的儿女们怕是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徐青禄回家之后的第二天,徐文和俆章便被打发回学塾了,如今尚且还是六月,距离秋收还有个把月的时间,而且徐青禄的事情也已经了了,虽受了伤,却并无大碍,也不用他们两照顾,两兄弟若是还待在家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学塾并不远,在村头附近,学塾里头就一个夫子,姓傅,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儿子都已经和徐文差不多大小,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与徐文的母亲傅氏是同族,但辈分却要高上一辈,徐文的母亲还要唤他做七叔呢。 傅秀才原本就家境殷实,家中良田百亩,在镇上还有个铺子,取得妻子虽不是什么大户,却也是镇上有名的殷实人家,家境颇丰,有良田百亩,而且傅秀才的岳父也是个秀才,在镇上开了间私塾,以前傅秀才读书的时候,便是在他岳父的门下。 傅秀才中了秀才之后,又陆续考了两三次乡试,却都不中,便回了大湾村,开了间学塾,一则赚些束脩贴补家里,二则也算是教书育人,惠泽一方。 而且一边教书还能一边复习,准备乡试,附近几个村子家境稍微殷实一些的,都把孩子送到傅秀才的学塾里头进学,有些是为了科举,希望能够改换门庭,有些则是只单纯的想让家里的孩子能读会写,多认几个字,日后也好多条出路。 几年下来,倒是也出了两个过了县试和府试的,成了童生,不过却都在院试的时候铩羽而归。 两个童生一个是外村的,还有一个是就是大湾村傅氏本族人,全名叫傅云海,今年十六岁,听说家里人已经原本都准备要给他议亲了,如今还拖的,不过是想再等一年,看他明年是否能中,若是中了秀才,自然能够寻摸一户比现在更好的好人家。 俆章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对于学塾的一众同窗和夫子自然也不陌生。 原身也算是有几分聪明,八岁入学,如今十岁,已然将千字文和百家姓都背熟了,只是字写得一般般,勉强能够入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笔墨纸砚昂贵,便是最便宜的,对农家来说也是一大笔银子。 前两年家里头三个男孩儿同时进学,还有每年的束脩、逢年过节给傅秀才送去的节礼等等,花费都不算小。 再加上原身本身性子也有些跳脱,也是他这个年纪孩子的通病,什么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田里捉青蛙这些倒是顺手的紧,可让他坐那安安静静的练字读书,顶多也就坐上个一个时辰左右,便再也静不下心了。 不过原主的记忆力倒是不差,才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将千字文和百家姓背的差不多了,便是论语也背了不少。 注意,是背,而不是单纯的学过。 如今俆章融合了两个灵魂,记忆力还增强了许多,前两日在家的时候晚上无事便默诵千字文和百家姓,早已经将两本书记得滚瓜烂熟了,便是倒背也能如流了。 不过说起写字吗,便是后世的俆章也只是在小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头拿过一次校内年纪书法比赛三等奖,写出来的字只能说一笔一划还算端正,之后却有十多年没有碰过笔了。 前两日在家的时候俆章也试了一下,倒是比原身稍微强上一点,可那是写拳头大小的大字,若是将字写小些,也比原身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握笔的姿势,写字的需要注意的东西这些,俆章却了然于胸,只剩下实践和时间的磨炼了。 书塾是村口的一间大院,共有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学塾,后院则是傅秀才和妻儿一家子居住的地方。 房子倒是和徐家一样都是青砖黑瓦,不过院子和院墙却远比徐家要精致的多,两米多的高墙,墙上刮了白灰,院里的地面也都铺着青石板,屋子里头还都铺着木质的地板, 正屋是徐秀才的书房和用来待客的地方,摆着不少精致的物件儿,诸如花瓶呀,书画呀,还有博古架,屏风等等。 东厢房才是俆章他们上学读书的地方,墙体都被打通了,类似于一个长条形的教室,最北边正中间的位置是徐秀才的长案,比下方的十多条长案摆的要高上不少。 西厢则是大通铺和厨房浴房,是给那些家里头远,寄宿在学塾里头的孩子们用的,厨子是傅秀才的一位厨娘,手艺一般。 似俆章他们这等住在自己家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两贯钱,若是寄宿在学塾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三贯,饭钱另算,别看三贯很多,若是折算到每个月的话,其实算是实惠的了。 笔墨纸砚还有书籍什么的都要学生自备,当然了,也可以花钱从徐秀才这里买,价钱和镇上的书铺一样,只是为了学生们方便,倒不是为了赚钱。 不过傅秀才这里只卖千字文和百家姓,若是想买四书五经的话,还得自己去镇上或者县城里头买。 当然了,也可以从傅秀才这里借书回去自己抄录,傅秀才也不收费,只是笔墨纸砚都得自己准备,毕竟傅秀才虽然好心,却也不是什么钱多到没地方花的暴发户。</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06章 提点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07章 落定 距离夏收还有些时日,处理完徐青禄的事情之后,徐青福和徐青山便又回到了镇上做活,如今家里头才出了这么一大笔银钱,徐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徐锦徐绣还有徐文也都不小了,不论是嫁妆还是彩礼,都得现在就开始预备了。 再加上还有各种开销,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再说了,若是有法子能够挣钱,谁又会嫌钱多呢? 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孙辈的三个兄弟还挤在一块儿住呢,等徐彬成亲之后,自然不能再这样,而且徐文的母亲傅氏刚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日子还浅,未足三月,可也得悉心养着,若是落了胎,那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傅氏和洪氏都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势必还要继续给家里添丁的,虽说素来都有父母在不分家这一说法,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头,定然是不够住的。 原本家里是打算这次夏收之后就买个宅基地,建个新房,让徐青禄或者徐青山一家搬出去住,也好腾出地儿来给徐彬成亲。 可徐青禄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家里这些年存的银钱也去了大半,除了药费的十多贯和赔给何十六的那二十贯钱,还有在衙门里头上下打点的银钱,也足足去了将近十贯,石氏拿给老爷子的六十多贯之余十多贯。 若是只给徐彬成亲的话自是够了,再加上夏收之后交足赋税,留足自家口粮,再把剩下的粮食卖了,倒也能余下不少,可若是想要建砖瓦房的话,也不知够还是不够。 用过午饭,徐文和父母说了一声,便往镇上去了,找到了正在做活的大伯和三叔,将顾虑和提议都和徐青福和徐青山说了。 两人听了之后面色尽皆变得极为凝重。 “老三,这事儿你怎么看?”徐青福还是打算先和徐青山商议之后再说,也没有避讳徐文。 徐青山说:“大哥,我觉得文哥儿说的很有道理,那何十六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是该早做准备,绝了这个后患,免得到时候当真被他给缠上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徐青福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家一大家子人呢,若是当真被那种人给赖上了,只怕是一辈子都难甩掉了。 兄弟两沉默了一会,陷入沉思,一旁的徐文也眉头紧锁,心里头有些焦急和担忧。 沉吟半晌,徐青福忽然说:“老三,依我看咱们不如分作两路,两边都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徐青山不解的问:“大哥的意思是?” 徐青福道:“你素来便能说会道,长于交际,待会儿你就把工给辞了,即刻动身去隔壁镇子何十六的老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或者是何十六的把柄什么的,我呢就去乡公所找黄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徐青山连连点头:“如此也好,黄大哥毕竟是在衙门里头办差的,路子比咱们广。” 徐青福又扭头对徐文说:“文哥儿,你先回去,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和你三叔就行。 你回去好生读书,如今你阿爹受伤不能下床,你阿娘又有了身子,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也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贪玩,该多帮衬着家里一些了。” 徐文正色道:“大伯三叔放心,侄儿知道了,那侄儿先回去了,大伯和三叔辛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趁着现在还早,你赶紧回去吧!” 徐文告别叔伯二人,又匆匆往家赶,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如今时间又不早了,徐文若要回家,只能靠两条腿走。 ······ 接连几日,徐文都免不了有些担心,俆章倒是潇洒,该吃吃,该睡睡,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担心。 如此又过了数日,时间来到五月底,四下无人时,徐文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距离夏收只剩下半个月了,徐青禄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好了许多,只是为了早些康复,还是没有挪动,吃喝拉撒皆是徐文和傅氏一块儿帮手伺候着。 俆章和徐文依旧每日上午去学塾读书,傅秀才的讲课颇为有趣,俆章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有小半本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俆章猜测,他们之所以不托人带信儿回来估计是怕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担心,想着兄弟两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就行。 可徐文却等的有些不耐了,头几日还好一些,过了四五日后,便连读书也不大上心了,课堂上总是走神。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回了家,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何十六被人告到了县衙里头,罪名是打架伤人,扰乱乡里,被县丞大人罚了一年的苦役,还赔了苦主好些银钱。 徐家赔给他的二十贯钱都被赔出去了不说,他家里头还贴了好些钱。 苦役自然是可以被赎买的,但价格颇贵,若是家境殷实些的,自然都会选择赎买,可何十六家境一般,而且家里头一大家子兄弟姐妹,若是为了他一人断了全家的生计,又如何能够。 而且因着何十六这人在乡里风评素来不好,没有什么人缘,他打伤的人里头,还有同族的何氏族人,何氏的宗族耆老也存了教训何十六的心思,否则的话,他也不必躲到溧水镇来避祸了,而且不过一年的苦役,这惩戒不算严重,若是能够磨磨何十六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是以何家宗族也并未出面,不过衙门开恩,念他受了重伤,让他先将养一个月,待夏收之后,再去做苦役,修官道,筑河堤。 就算一年之后何十六服完苦役回来,再有什么事情想黏上徐家,也没了借口,徐家自然也不会再怕他,他若是想来徐家闹事,大湾村的村民们都不会坐视。 徐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苦闷了许久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 俆章对此没说什么,其实何十六也未必会来找他家的麻烦,俆章不过是将这种可能性提出来罢了,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的动作倒是快,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便将事情给办妥了。 这里头怕是少不了上下打点,四处游说,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没说,俆章也就没问。 当天晚上,俆章便找到了自家父亲,让他帮着做一个大一点儿的沙盘盒子,用来练字。 “用来练字的盒子?”对于自家儿子的读书的事情,徐青山还是很上心的:“什么样式的?” 俆章说道:“就是一个敞开的盒子,长约三四尺,广的话,二尺便足矣,至于深浅,有三寸便也够用了,盒中覆上一层细沙,以木棍为笔用来书写练字,这样就能省下买笔墨的钱了。” 就是一米一二左右长,六十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的敞口木盒。 “用木棍来练字?这能行吗?”徐青山疑惑的问:“笔墨虽贵,可咱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俆章说道:“上等生宣昂贵,普通的草纸吸墨太深,平日习字,有沙盒便足矣,以前尚未有纸张之时,绢帛昂贵,先贤们同样也是以树枝为笔,沙地为纸,孩儿效仿先贤,乃是雅事。” 普通的纸确实不贵,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完全没有必要,以俆章如今的字,还是先在沙盒里头好好练上一段时间再说。 徐青山瞧着懂事的俆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一声:“章哥儿比阿爹小时候懂事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俆章便收到了徐青山的礼物,一个长方形的沙盒,约有一米二长,五十多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尺寸和俆章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里头还铺了一层细沙,一根打磨的很是光滑的细竹棍,比小拇指略小一笑,还有个小耥板,板长约莫四十公分左右,一根约莫六十公分长,大拇指粗细的平滑木棍作杆,在沙盘上写完之后正好用来推平。 盒中的细沙很是干燥,抓起来便有细沙从指缝中渗出,显然是徐青山特意烘干处理过的,俆章很是满意。 老爹还是挺靠谱的,答应的事情立马就兑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08章 夏收 六月初三,田里的稻穗早已变成金黄,颗颗饱满,沉甸甸的把稻子的腰杆都给压弯了。 学塾那边早在三日前便放了假,这也是村里头学塾的习俗,夏收之后还要抢种,家里头能多个人手就能快上几分,是以每年夏收时节,学塾都会有一个多月的假期。 徐家一大家子除了刚刚能下床的徐青禄和将将一岁多的徐明月之外,全都下了地。 徐青禄屁股上的伤虽然已经结了痂,可还没好全,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否则若是崩开了伤口上结的痂,好的更慢,所以就只能留在家照料小豆丁明月。 别说是俆章这个十岁的小童,就连怀了身孕的傅氏也带着草帽,拿着镰刀下田俯身加入到收割的队伍里头,甚至于连徐晴这个才五岁多的小豆丁也没能幸免,带着小草帽,提着小竹篮子,俯身把散落在田间的稻穗捡到小篮子里头。 打谷子的是家里的几个主力,手抓着稻杆末端,用力的摔打在木桶的侧壁之上,然后快速的用力抖几下,把那些脱落了的稻谷抖到桶里。 收割稻谷的主力是徐老爷子、石老太太、大伯母梁氏和俆章的母亲洪氏还有徐锦徐绣俩姐妹。 不过徐文也才十三岁,气力未足,是以便和徐老爷子轮换着来,一人打一会儿。 俆章人小力弱,速度连石老太太的一半儿都赶不上,别说梁氏和洪氏两个主力军了,傅氏有着身子,速度也慢,才割了一个多时辰,约莫到了辰时中的左右,日头稍稍高了一点,就被石老太太和两个妯娌赶回家去了。 傅氏也知道,肚子里头的小生命要比田里的几斤谷子更加珍贵,也不扭捏,缓步朝家里头走。 而且一大家子人都在地里,总要有人在家做饭,傅氏有孕在身,重体力活做不了多少,做下饭还是能行的,而且家里头还有徐青禄在,也能帮些忙。 徐家的水田足有三十亩,其中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田,还有十二亩都是下田,最先收割的,便是这八亩的上等田。 如今各家各户都忙着收割抢种,自然不好叫别人帮人,好在一大家子人群策齐力,速度也不慢。 一天下来,从早上一直做到天色擦黑,约莫能收将近三亩多地。 八亩上等田收了两天,十亩中田则花了三天多一点,十二亩下等田花了五天,主要是接连的高强度劳作,大家都很累,速度自然也不如一开始的快。 而且再收完八亩上田的时候,老爷子便赶着牛下了田,驱着牛儿拉着犁开始犁田了。 总共花了十天功夫,总算是将家里的三十亩水田都抢收完了,可这还没完,抢收完了之后还要抢种,继续犁地,上肥,引水灌溉,然后才是插秧抢种。 还有已经收上来的稻谷要趁着天色好,日头大,曝晒几日,晒干水分之后才好储藏,不会发芽长霉。 好在家里头人口多,女人们帮着晒谷收拾,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有老爷子和徐彬四人刚打好谷子,便拉着牛耙地去了。 犁完地引水灌溉之后,还得用耙子将所有的田都给耙一遍,这样刚刚注水的土才会变得松散,施的那些肥也才会更好的渗入到天地里头。 等家里的谷子都晾晒好了,秧田里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六月下旬的时候,家里头的妇人们便带着孩子们再次下地,开始插秧移种第二季的晚稻。 早上引水拔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中午休息一个时辰,避过最晒的时候,下午再次去秧田里头先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一直到晚上天将近黑的时候才回家,似洪氏、梁氏、石老太太这等能手,一日最多也不过能插一亩地左右,好在一大家子人多,速度倒也不慢。 六月二十六日,刚好是立秋,过了晌午,最后一垄下田刚好种完,三十亩田全都抢种完毕。 一大家子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近月以来,整个徐家都在紧张的忙碌之中,就算是因伤在家的徐青禄,也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家里少了个壮劳力,从而影响速度,好在最后结果颇为喜人,总算是在立秋之前完成了抢种。 接下来只要再等两个月左右便能再度收获晚稻。 俆章躺在床上,实在是懒得动的,一个月的劳作,腿脖子都细了一圈,俆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世的时候俆章并不是没有参加过劳动,什么插秧打谷子也都做过,可绝没有似现在这般累的。 也就是收割的时候累一点,梯田没法用机械收割,只能依靠人工,可打谷子却可以用机器,而且速度极快。 还有一点就是前世俆章老家种田都只种一季,具体时间不一,或早几日或晚几日都行,到了阳历七八月的时候收获,生长的时间要更长一些,而且产量更高,还不用继续抢种,虽然累点,但还能适应。 可这一个月下来,俆章真的是想吐了,又热又累,站在田里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俆章人小力弱,远无法和成人相比,是以休息的次数极多,时间也长,出的力并不算多。 倒是徐文和徐彬兄弟俩这回是当真下了死力气的,好在这一个月以来,家里的伙食还算不错,每天两顿肉,油水足得很,也不至于没力气。 前世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俆章也从没有过一刻似现在这般累得,便是大学时期参加的五千米田径长跑,也远不及现在。 俆章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回来,就为了日后不这么累。 俆章第一次觉得读书考取功名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旁边早已响起了熟悉的鼾声,徐彬和徐文都沉沉睡下下去,农家人晚上无事可做,睡得自然便早。 不过时间确实也不算早了,夏日天本就黑的晚,算算时间的话,也差不多该有九点的样子了。 困意一阵阵袭来,俆章也在疲倦之中沉沉睡去。 月光不知何时已然爬上了窗沿,可惜俆章和两个哥哥没心情也没精力来欣赏这美丽的夜景了。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俆章梦到自己长大之后,得了功名,考取了进士,打马游街,很是风光,还娶了娇妻,纳了美妾,左拥右抱,好不悠哉。 可就在俆章准备和娇妻美妾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相互探讨一下人生,增进彼此感情的时候,臂膀处却传来一股颇强的推力。 美梦破碎,意识从梦境之中回到现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09章 卖粮 “四哥!” 俆章一脸幽怨的看着始作俑者,正贱兮兮笑着打量着自己的徐文。 “难道四哥不知扰人清梦是这世上最可恶的事情吗?” 徐文却坏笑着说:“小五做什么好梦了,怎么笑的那般······那般·······” 徐文忽然卡壳了,绞尽了脑汁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方才俆章的笑容。 说起这个,俆章的目光更加幽怨,就连眉头也皱了起来,轻哼了一声,“就不告诉你。” 随即便翻身起床穿衣,下床穿上鞋便出了门去院里洗漱。 至于徐文?俆章决定今儿一天都不理他。 而且俆章如今才十岁,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难道告诉徐文说他做了春梦?也幸好是十岁,虽然做了春梦,可身体却并没有给出相应的反应,否则的话,只怕要被徐文给笑死去。 虽然俆章并不介意,可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嘲笑,难免有些膈应。 说起这个,俆章也是满腹的心酸,分明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可身体却还是个小朋友,连男性基本的反应都还没有,古人虽然早熟,但那指的是心理,在生理上还未必有后世的孩子成熟的早呢。 后世的孩子自小营养丰富,各种吃食不断,根本不用担心发育的问题,甚至还因为摄取过多的激素,从而导致某些身体机能提前发育的。 徐家的伙食虽然不错,但却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事物,不含任何化肥激素,绿色无污染,纯天然无公害,就是提供肉食的牲畜也都是吃五谷杂粮或者绿色植疏长大的。 发育缓慢,有心无力! 想过上梦里的生活,还且有的等呢! 夏收过后,徐老爷子便准备带着徐青福和徐青山两个儿子还有徐彬这个长孙进了城,同时去的还有家里的牛车和仓库里头刚刚打下来的新粮,当然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然,自然也少不了一直吵着要去城里,却始终没有机会的俆章。 老爷子最后把徐文也带上了,拢共就三个孙子,总不能带了两个却把剩下的一个搁在家里,一碗水总是要端平的,索性便都带上。 徐家的牛是水牛,深灰色的皮毛,长如月牙一样的牛角,共有两头,耕起田来都很是有力,母牛今年已经有十一岁了,比俆章还大上一岁,不过加入徐家的时间却和俆章差不多。 便是那头小水牛也已经有七岁了,水牛较之黄牛性格更为温顺,艰苦耐劳,易于调教,而且耕水田要比黄牛快得多。 俆章很幸运,因为年幼的缘故,得以坐在牛车的车辕上。 而徐老爷子他们却因为爱惜大水牛,想着两头大功臣刚刚耕完了家里的三十亩地,又要拖着沉重的一大车粮食,生怕把家里的大功臣给累着啦,便都不肯坐车,都步行走在牛车旁,扶着牛车帮忙照看车上的粮食,若是遇到上坡下坡了,还得帮着推车拉车,帮大功臣减轻负担。 好在去往镇上的路地势颇为平坦,没什么太大的坡。 大伯徐青福牵着母牛走在前边,父亲徐青山牵着小牛走在后边,老爷子则带着徐彬和徐文两个孙子走在边上。 俆章并没有矫情的非要下地和他们一道走,实在是这几日在田里忙上忙下的,相比于得个懂事儿的赞美,他更喜欢现在坐在牛车上的享受。 虽然有些许颠簸,可因牛车走得慢,颠簸很是轻微。 原身对于溧水镇的记忆仅仅只在于街上的各色吃食和拥挤热闹的街道,如潮水一样的人流,至于其他,完全没有印象。 大湾村距离溧水镇有将近二十里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镇上。 一个大大的牌坊,上面刻着漆红‘溧水镇’的三个大字,然后便是一条宽阔的大街,也是溧水镇的主干道,十里八乡赶集的人大多都集中在这条主干道上,做生意的摊贩们也都集中在这条街道上,当然了,其余的街巷也有不少铺子,但摆地摊的大多都是在这条街上,街名便是镇名,曰溧水大街。 溧水镇因溧水而名,溧水饶镇而过,溧水大街直通溧水码头,溧水河一路往东北去直通宥阳大江,汇入秦淮河,最后流入长江之中。 溧水乃是支流小河,行不得大中型的船只,但小型的船只却畅通无阻,溧水镇也是因为这个码头的建立,而逐渐富裕起来的,也常有渔人架着乌篷船在河上打渔。 镇上的粮铺在靠近码头的位置,几乎快要横穿整条溧水大街了,粮铺没什么别致的雅称,就叫做盛家粮铺。 店铺的掌柜却并不姓盛,而是姓王,是个颇为富态的中年人,下颌留着一簇鼠须,看到徐家众人,就像是看到了新媳妇一样,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徐家显然是盛家粮铺的老主顾了,徐老爷子也笑脸盈盈的和这位王姓的掌柜打着招呼,把牛车拉到后院门外,店铺的活计们便帮忙从牛车上将一麻袋一麻袋的稻谷都卸下来。 “今年天气不错,是个丰年,老哥家中的收成应该不错吧?”王掌柜作为粮铺的掌柜,自然时刻注意着每年的天气变化,和地里的收成。 徐老爷子笑着说道:“托王掌柜的福,今年的收成还行。” 王掌柜的打量着哟一袋袋被卸下来的沉甸甸的麻袋,眼里放着光。 “敢问王掌柜,不知今年的新稻作价几何?”徐老爷拱手笑问。 王掌柜回说:“今年乃是丰年,江南各州府尽皆丰收,按理说着价格当要比往常贱上一些,可咱们东家知道农人侍弄田地辛苦,是以在夏收之前便下了令,今年收粮的价格,和去岁相当,不可随意降价,不知老哥以为如何?” “于去岁相当?”徐老爷子瞪大了眼睛,神情异常激动。 王掌柜的笑着道:“老哥莫要激动。” 徐老爷子顿时眼睛就雾了,冲着王掌柜的连连抱拳躬身行礼,颤颤巍巍的说:“多谢王掌柜,多谢盛大老爷!” “盛大老爷真是好人呐!”老爷子连连感慨,不住的道谢,就差跪地磕头的,老爷子心里头清楚,这是盛家在特意关照自家。 王掌柜的赶忙扶住徐老爷子:“老哥莫要如此,咱们做生意也有这么些年了,日后还要长久的做下去的。” 一旁正在卸货的徐青福和徐青山听到王掌柜的话,也是激动不已,就连卸车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徐文和俆章还有徐彬三兄弟很是识趣的在一旁没有多问。 抬到后院过称之后,一个二十多岁的账房打着算盘,一边高声说道:“大湾村徐光启,共有新稻两千八百七十七斤三两” 王掌柜的却大手一挥:“就算两千八百八十斤。” “这怎么好意思!”徐光启虽然嘴上说不好意思,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老哥咱们家的老主顾了,不过几文钱罢了,都是应该的。” “那老头子就多谢王掌柜的了。” “哎!老哥不必这么客气,日后多多照顾我家生意便是。” “这是自然。王掌柜的放心,我家的粮食,都送到您这儿来。”老爷子信誓旦旦的说,抛开这一点,盛家老天爷对徐老爷子的父亲有恩,两家还是远亲,怎么也比旁人要亲近,而且盛家厚道,从未让徐家吃亏,于情于理,老爷子都不可能将粮食贩给别家。 “那感情好!”王掌柜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小眼睛里头透着几分精明。 徐老爷子和王掌柜正客套着,后院门口处,听得账房先生报的斤两,脑子一转,下意识的喃喃道:“八千六百四十文,那就是将近九贯钱了。” “什么九贯钱呢?”旁边的徐文听到俆章的话,不过听得却不是很清楚。 俆章笑着道:“没什么,说咱们家的稻子卖了八贯又六百四十文钱。” 徐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五这是在说笑呢?你怎知卖了这么多钱?” 俆章风轻云淡的说:“自然是算出来的。” 徐文笑看着俆章,“小五连算盘算筹都没有,是怎么算出来的?怕不是随口瞎说的吧?”言语之中,颇多不信。 徐彬听到两人的对话,也很是好奇的将目光投了过来。 徐文耐心的解释说:“方才王掌柜说了,新稻价格和去年相当,按三文一斤算,方才称重又把零头给抹去了,算两千八百八十斤,这八十斤便是二百四十文,八百斤便是两千四百文,两千斤便是六千文,两千八百八十斤加起来不就是八贯又六百四十文吗?” 多位数和个位数的乘法,在乘法里头几乎是最简单的了,直接心酸就是了,哪里还要用算筹算盘。 便是两位数相乘也可以用心算算出来,只要掌握了方法。 徐文和徐彬起初自然都有些不信,可见俆章说的头头是道,一笔笔说的清清楚楚,心里头下意识便有几分相信了。 尤其是徐文却想起了前些时日俆章提醒他何十六的事情,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0章 买书 几息之后,便听得院子里再度想起了账房的声音。 “新稻二千八百八十斤,每斤三文,合计得钱八贯又六百四十文。” “这是条子,您老拿好,去前头柜上领钱。” 老爷珍重的接过账房手中的条子,连连躬身道谢,随着王掌柜一道去前头柜上支了钱。 一贯钱大概有十一二斤重,将近九贯就是近百斤,徐老汉自然不会都要铜钱,便从柜上支取了两锭银子,一锭五两,一锭二两,还有一贯又六百四十文的铜钱,用木匣子装着。 好在如今世道太平,而且银价颇俏,虽然寻常百姓使用的大多是银钱,可是大户人家或者商户之间的大宗交易使用的都是真金白银和银票。 王掌柜笑着送走了徐家众人,还不忘提醒老爷子等到秋收的时候,把粮食送到他们粮铺来,定然给个公道的价格。 徐老爷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直到徐老爷子带着徐青福和徐青山从盛家粮铺里头走出来的时候,徐文还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俆章。 方才卫允说完不过一两息,徐文还在心里头验算卫允的方法,院子里就传来了账房的声音,码头界面虽然吵杂,可却并不妨碍徐文竖起了耳朵听粮铺后院里的动静,而且粮铺的后院和喧闹的溧水大街隔着尚有一段距离呢。 牛车上,徐文沉默了,徐彬也还没从震惊之中醒来,接着便把方才事和三个长辈说了。 就连爷爷徐光启也很是震惊,直呼“咱们家章哥儿是个读书的料子!” 其实古人的算术水平并不差,只是徐家一大家子都是农家人,虽然都识几个字,可对于稍微复杂一些的数数,算起来就慢的很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跑去寄存牛车,徐老爷子十分好奇的对着小孙子说:“今日祖父高兴,你们几个有什么想买的,祖父都给你们买!哈哈哈哈!” 徐彬有些意动的看着老爷,可还是摇了摇头,“祖父,我就不用了!” 徐文想了想,见徐彬摇头,便也跟着摇头:“大哥不要我也不要。” 唯有俆章没和老爷子客气:“祖父,四书五经卖的贵吗?” 徐家不是什么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虽不富裕,却也殷实,老爷子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端放矢的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心里定然是有主意的。 老爷子听得眼睛一亮,可随即却又暗淡了下去,却很是欣慰的拍了拍俆章的肩膀:“我家章哥儿长大懂事儿了,走,咱们去书局,若是太贵了,就先买几本回去,若是便宜,便替咱们家章哥儿买一套。” 俆章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和四哥一块儿用。” 书局并不在溧水大街上,而是在溧水大街中段,东侧的一处街道拐角处,店铺并不大,只有三十多个平方左右,里头的书架上着实放了不少书。 如今天下承平,百姓们的生活逐渐变得好了,读书人自然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不过整个溧水镇,却只有这么一家书局。 “老爷子,还有几位小郎君,不知想买些什么书?”掌柜的并未因为徐家人身上简陋的穿着而轻视,态度很好,语气中也透着几分热情。 老爷子笑呵呵问:“掌柜的好,敢问一整套四书五经是怎么卖的?”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便开门见山的问。 掌柜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年纪倒是和粮铺的掌故差不多:“因着纸张的不同,这价格也有好几种,最便宜的一套五贯左右,贵的话,三十多贯的也有,不知老哥想要哪一种?老哥若是买一整套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优惠一些。” 那种材质上等的自然是给那些富贵的大户人家准备的,书局里头的存货并不多,只有两套,倒是些材质寻常,价格普通的多一些。 “若是一本一本的单买的话,那就不能优惠了,本店小本经营,还望老哥见谅。”掌柜的很是客气,话说的也很是周到,并不不妥。 徐老爷子点了点头,却是陷入了沉思,五贯钱,将近三千斤新谷也不过才卖了八贯多钱,这一下自就要五贯钱,等于是去了大半,近乎两千斤的谷子,好几亩地的产出。 俆章拽了拽老爷子的衣摆,轻声道:“祖父,若是太贵了,便先买个一两本即可,待日后有了余钱再买其他。” 徐老爷子轻轻拍了拍俆章的手,慈祥的笑了笑,“章哥儿莫担心,祖父心里有数。”瞧着自家懂事儿的孙儿,老爷子心里一动。 似乎是看出了老爷子的犹豫,掌柜的笑着说道:“老爷子这是买给你家小郎君进学用的吧?我看几位小郎君都是聪慧有福之人,若是能够读书进学的话,日后参加科举定然能够高中,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不论是后世还是古代,都不乏口才极佳的销售人才呀。 徐老爷子看了看几个孙儿,目光停留在十岁的俆章身上,咬了咬牙:“掌柜的,劳烦您拿一套五贯的,不过这价格能不能再·······” “老哥见谅,这价格已经够低的了,便是降也降不了几文钱!” 掌柜的笑着说道:“不如这样,我有个提议,小郎君既是要读书,那笔墨纸砚自然也是要买的,送你一支羊毫,外加两刀白宣,老爷子就给五贯如何?” 徐老爷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徐文便冲着掌柜的拱了拱手:“掌柜的,一支羊毫和两刀白宣的不过百五十文,掌柜的若是当真有意优惠的话,不如再送一方砚台,几块墨锭?” 好的笔墨纸砚价格自然昂贵,十几贯乃至几十贯的都有,有些还是有价无市,可十几文几十文也有,在质量上自然也是云泥之别。 掌柜面露为难之色,可看着这一老三小四人,还是怕他们扭头走了,索性咬咬牙:“成,就依小郎君的。” 徐老爷子虽有些肉痛,却还是很爽利的掏了钱,俆章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本来他一开始只准备买一两本的,之所以说四书五经,也不过是想先看看价钱罢了,不成想老爷子竟如此果决爽利。 “章哥儿,文哥儿,日后跟着傅秀才用心读书,争取早日考个功名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老爷子语重心长的看着兄弟俩。 俆章重重的点了点头,徐文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头,在徐文心里,他更想考的是武举,而非科举,他的梦想是抵御外敌,收复边疆,而非治理地方。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徐彬抱着书,徐文拿着送的墨锭纸张还有装着羊毫的笔盒,爷孙四人和徐青福徐青山会合之后,又跑到布行里头买了两匹布,一匹青色,一匹藕荷。 把整条溧水大街逛了个遍,买了十斤肉,五斤肥肉,五斤五花,油盐酱醋也买了不老少,还专门给家里的三个女娃挑了三朵头花。 最后回去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却并没有选择一同回去,而是将爷孙四人送出镇子之后,便再度回到了镇子里面,因为他们还要赶在秋收之前再做一段时间的活,多挣些钱。 好在徐彬和老爷子都会驾车,而且水牛性子温顺,爷孙四人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旁的事情,安安全全的到了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1章 夜话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十月上,徐青山和徐青福兄弟两也早早回到了家,家中开始了紧张而忙碌的秋收。 夏收交钱,秋收纳粮,江南土地肥沃,赋税收取地里产出的十分之三,每年还会因着收成的好坏酌情增减,很是人性化,秋收因着是晚稻,并不如夏收的时候多,但缴了赋税之后,却还是有不少盈余。 家里头也商量着给长孙徐彬相看人家,准备说亲了。 夜里,徐青山和洪氏相拥而眠,小女儿明月睡在旁边的摇椅上,入秋之后,天色渐凉,不再似盛夏那般炎热,习习晚风透过窗户吹入室内,带来丝丝凉爽,甚是舒畅。 明月睡得香甜,嘴角微扬,有口水自嘴角裂开的缝隙徐徐流出,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云雨初歇,洪氏伏在徐青山的胸膛之上,感受着彼此的温热和起伏的胸膛,脸颊滚烫。 “当家的,你说公公婆婆会怎么处置这事?” 徐青山闭着眼睛抚摸着洪氏的头发,进入到贤者模式:“不管爹娘怎么决定,咱们听着就是。” 洪氏默然片刻,才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二嫂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说得好听些是柔弱,说的不好听些,便是立不住,是个没主意的,若是把二哥一家给分出去单过,只怕二嫂撑不住家里呀!” 徐青山睁开了眼睛,没有说话,可眉头却皱了起来,虽说他们做弟弟弟妹的不该背后议论哥哥嫂嫂,可洪氏说的却是事实。 “就拿这次来说,二嫂一听说二哥出事儿,便哭的稀里哗啦,整日只知道以泪洗面,连家务也没心情做,还不如文哥儿这个十三岁的娃娃沉稳,而且如今二嫂又有了身孕,诸事多有不便呀,再说六丫头如今年纪还小,正是要人照看的时候。” 徐青山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自古以来承袭家业的都是家中长子,爹娘定然是要跟着大哥大嫂的,咱们家迟早也是要分出去的。 彬哥儿的亲事估摸着年前就能说定,年后差不多也该成亲了,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定然是住不下的,我和二哥定有一个是要分出去的。” 洪氏说:“如今月姐儿虽然还小,可章哥儿却已经懂事儿,也不用我们担心,下午下学回家了还能替我照料月姐儿,若是把咱们家分出去,日子过得要比二哥家松快些,二嫂也能依靠着婆婆和大嫂。” 徐青山拍了拍洪氏的后背,“行了,你就别担心这些了,阿爹阿娘自然会有考量。” 洪氏抬头白了徐青山一眼,没好气的说:“阿爹阿娘自然都是极明事理的,我这不是先给你提个醒,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吗。” 徐青山嘿嘿一笑:“知道我家娘子贤惠。”说着便动起手来,很是娴熟的寻幽探径,撩开淡薄的里衣,探入其中。 洪氏老脸一红,抬手便打掉了那只作怪的大手。 “我还有事儿没说呢!” “咳咳!”徐青山干咳两声,悻悻的收回了手:“还有什么事儿?”语气颇为幽怨,只是那目光却总在有意无意之间往那敞开的衣领中瞥去。 洪氏脸上手上虽然略显黝黑,但在衣物包裹之下的其他地方,却异常白皙,明晃晃的很是诱人,纵是老夫老妻了,徐青山也不禁心中颇有几分意动。 洪氏坐了起来,看着徐青山说:“你给我的那些钱,除了上次拿去打点的四贯之外,就只剩下两贯多了,再加上这次拿回来的一贯又四百文,加起来就是三贯九百文左右,虽说如今章哥儿的束脩和笔墨纸砚的钱都是公中出的,可咱们也不能一直靠着公公婆婆。 毕竟日后咱们早晚是要分出去的,若是章哥儿书读得好,以后花钱的地方只会更多,还有咱们家小七,日后长大了我们也得给她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该寻个营生,多挣些银钱了。” 徐青山被洪氏说的一愣,也跟着坐了起来,正色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傅秀才家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家中有良田百亩,如今又有了秀才的功名,但也开了间学塾挣束脩贴补家用,咱们家不如傅家富庶,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可做什么营生好呢?”夫妇二人接着月色对视着,却都摸不着头绪。 沉默了一会儿,洪氏忽然说:“要不咱们做豆腐吧?” “做豆腐?”徐青山却有些不太愿意:“岳父家不就是做豆腐的?豆腐的生意虽然不错,可咱们溧水镇就这么大一点,有岳父一家做豆腐已然够了,而且我们又怎好去抢岳父家的营生。”徐青山有些责怪的看着洪氏。 洪氏讪笑着揉了揉鼻子:“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洪氏自小便跟着母亲帮着家里做豆腐,手艺还行。 “好了!”徐青山将洪氏搂入怀中,柔声细语的说:“我也不是责怪你,你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只是这法子行不通,回头咱们在仔细琢磨琢磨,反正不急在一时。” 若是旁人去做豆腐,徐青山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他家就算是做豆腐,也不能在溧水镇贩卖,这是底线。 洪氏心里也很是欣慰,诚然徐青山或许有些是因为好脸面,但心却是好的,更多的定然是顾及她和她娘家,“我都听你的,谁叫你是咱们家当家的呢!” 月光并不皎洁,微弱的亮光自窗口撒入屋内,接着微光,徐青山看着发丝有些凌乱的洪氏,心头莫名一动,喉咙涌动,咽了咽口水。 “娘子,我瞧着咱们家月姐儿一人未免孤单了些,不如娘子再给月姐儿生个弟弟或是妹妹,日后大些了也好有个伴!” 洪氏老脸一红,淬了徐青山一口:“官人是想累死我不成?如今一个月姐儿就把我累得够呛,若是再添一个,难道到时官人还能帮着照看?” “咱们家不是还有章哥儿嘛!” “章哥儿还要读书呢!” “想那么多作甚,家里头总要添丁的!” 徐青山嘿嘿一笑,直接翻身把洪氏压在身下,扯起薄被盖在身上。 “轻点儿!”洪氏把声音压得极低,脸颊通红。 “别把月姐儿吵醒了。”又忍不住提醒。 “娘子轻声些便好。”徐青山嘿嘿笑道,两眼放光像只饿狼。 “你这蛮牛!” ······ 夏收的时候徐家一共得了一万一千五百斤左右的粮食,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可徐家人口也多呀,若是顿顿都吃大米饭,那么一年的口粮便要六七千斤左右,若是偶尔再吃些稀的,混着杂粮吃,倒是还能省下许多。 夏收的时候家里拢共卖了六千多斤的粮食,换了十八贯多,陆陆续续又花了七八贯,只余下十贯多,夏税纳钱的时候交了将近十贯钱,夏收卖的六千多斤新谷也就去的差不多了。 头前又因着徐青禄的事情家里头公中折进去将近四十贯钱,后来徐青福和徐青山四处打点扫尾也都花了不少私房钱。 这次秋收只得了新谷九千多斤,缴了三千多斤的秋粮,留足了来年的稻种,剩下的六千多斤也送到镇上的盛家粮铺卖了,又换了十八贯钱回来。 总算是给家里头的窟窿补上了一些,否则的话,只怕石老太太和梁氏都不好意思托人四处给徐彬相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2章 分家(上) 俆章发誓,他绝不是有意听自家父母墙根儿的,实在是因为太早了睡不着,便在脑海里头回忆今日背诵的论语内容,这是俆章前世读书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晚上睡觉之前,从闭眼到入睡总要有那么一段过度的时间,俆章便会在这个时间段里,回忆白天学习到的内容,不懂的、记忆模糊了的都记在心里,第二天再去翻书或者询问老师同学。 这方法对于提高学习效率着实有不小的功效。 在脑海里回忆了许久,将将来了几分睡意,隔壁屋子便传来了自家父母的低语声。 许是两个灵魂融合之后带来的好处,俆章的气力倒是没有太大增长,可五感却要比原身和前世都要强上数倍,耳聪目明,记忆力极强。 再加上屋子的隔音本就不好,响动稍微大点儿隔壁屋子便能听见。 听到徐青山和洪氏说起分家的事情,俆章刚起的睡意顿时就消了,不自觉便竖起耳朵听起了墙根。 尤其是听到两人为自己的谋算,俆章心中莫名有些感动,听到两人商量着找点营生做的时候,俆章也动了心思。 可后来的事情,俆章是真不想听,可奈何听觉敏锐,尽管徐青山和洪氏极力压制,可那淅淅索索的响动,还是听得俆章尴尬不已。 尤其是后面那些极力压低了声音的虎狼之词,听得俆章都脸红。 只能将心神都沉入到对白日背诵的论语之中,以此来麻痹自己,全神贯注,不做他想。 ······ 第二天一早,吃早饭的时候,俆章不免多打了几个哈欠,洪氏则赶忙关心的问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是不是做噩梦了之类的。 俆章哪好说什么,只推说是昨夜睡得迟了些,早上起得太早,读书读得的有些晕乎了。 俆章每日寅时末就起身了,晨练洗漱之后,便在屋里读书,一直到家里头做好早饭。 早饭之后,俆章到沙盘上练了会儿字,约莫到了卯时七刻左右才会和徐文一道往学塾去。 洪氏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只关切的让俆章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一本《论语》俆章基本上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大学》和《中庸》也早早便背熟了,现如今正在攻克《孟子》。 《孟子》全文共七篇十四卷,共计二百六十章,洋洋洒洒三万五千余字,而且都是拗口文言文,可不像白话文那般好记。 俆章日日朗读,日日背诵,至今已有十多日的功夫,也不过完整的背了其中两篇而已。 学塾里头,傅秀才也不再光是讲史说文了,而是开始教弟子们姘文诗词的基本功了。 俆章最开始的那本小本本早就淘汰了,如今换上了上回买书时赠送的白宣,质量倒是还不错,不过那支羊毫却不是很好用,笔头太软了,俆章还在慢慢适应。 立冬这日,徐家一大家子再度齐聚一堂。 老爷子和石老太太坐在正堂的两张靠背大椅之上,一大家子人零零散散的坐在堂屋里头。 “今日把大家伙儿都叫过来,不用老头子说,想必你们心里头也清楚是为了什么吧?” 老爷子的目光扫过满堂儿孙,“我也不啰嗦,彬哥儿的亲事我和老婆子已经托人相看了,这俗话说得好,婚姻大事,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彬哥儿是你的长子,这事儿你和老大媳妇也得上心些,具体的人选,还得你们夫妻俩拿主意!” 老爷子和石氏并没有越过徐青福夫妇的意思。 “阿爹放心,儿子心里头有数!”事关自家长子的亲事,徐青福和梁氏自然不会有丝毫怠慢,几乎时刻都关注着呢。 老爷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咱们徐家自我爹那会儿搬来大湾村,到现在也有几十年了,如今我和老婆子的年纪也大了,没几年活头,你们几个也都成了家,有儿有女,也是时候该说说分家的事情了。” “你们有什么想法,尽可以提出来,我和老头子尽量满足你们。”石氏说道。 “分家的事情阿爹阿娘做主便是,咱们兄弟几个都听阿爹阿娘的!”徐青山率先开了口。 徐青禄却因着先前的事情,害的家里头损失了那么多的银钱,这些日子以来心存歉疚:“爹,娘,上次儿子闯了那么多的祸,害的家里损失了那么多银钱,大哥和三弟私下里也出了不少,若是分家的话,爹娘尽管给大哥和三弟多分一些,儿子和媳妇绝无半句怨言。” 傅氏也紧跟着开口:“官人说的是,儿媳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徐文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却带着笑容,显然对于自家爹娘的行为很是认同。 可徐青福和徐青山却并不这么认为。 “老二,咱们是兄弟,都是一家人,干嘛分的这么清楚。”徐青福率先说道。 徐青山紧随其后:“二哥,大哥说的是,咱们兄弟何必分什么你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次是二哥遇到了事情,下次若是我和大哥,难道二哥还会坐视不理不成?” 又冲着老爷子和石氏说:“爹娘千万别听二哥的,大哥是家里的长子,多分些本就是应当的,二嫂如今又怀了孩子,文哥儿今年也十三了,再过两年也能说亲了,照我说,爹娘合该多分些给大哥二哥才是。” “老三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我是家里的长子就该多分些,不行不行,爹娘你们千万别听老三的·····” 眼瞅着三兄弟就要吵起来,还是老爷子拍了桌子大喝一声:“行了!” 三兄弟立马便息了声,一个比一个乖巧,像做错了事的小猫,俆章在一旁看得直想笑,却只能憋着。 只听老爷子长叹一声,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三个儿子,高声说道:“争来争去的做什么,没得叫旁人瞧了笑话去,既然你们各有各的想法,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就听我和老婆子的,分家的事情,我们给你们做主便是。” 说着便冲着石氏使了个眼色。 老夫妻俩似乎早就料到会有如今这一幕,石氏横了几个儿子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还是起身去了东间,没一会儿便抱着个深色上了锁的小箱子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3章 分家(下) 石氏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盒子上的小锁,盒子里头装着一贯串好的铜钱,外加一些散碎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两锭成色不错的银子,下头似乎还压着一叠微微泛黄的纸,被挡了大半,看不真切内容。 石氏徐徐说道:“咱们家现在共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等田,十二亩下等田,还有两亩多的旱地,两头牛,两头猪,还有鸡鸭什么的就不算了,剩下的就是这个院子和公中的银钱了。” “这些年来你们去镇上做活挣的钱我也都让你们自己收着,我知道你们手里头都攒了些钱,这次因着老二的事情,老大和老三打点的时候出的也都是你们自己的私房钱,多少我也就不问了,这是你们兄弟自己的事情,老二你自己心里头有个数就成。” “阿娘放心,儿子都记在心里呢。”徐青禄沉声应道。 石氏冲着徐青禄点了点头,继续说:“这座院子是咱们家的老宅,是你们祖父亲手建起来的,起初没这么大,当初传给你们阿爹,我和你们阿爹辛苦了一辈子,才把院子扩建成如今的规模,老大是家里的长子,今后这座院子便传给老大了!” “至于家里的三十多亩地,其中两亩上等田留给我和老头子傍身,剩下的六亩你们三兄弟一人两亩,十亩中田老大拿四亩,老二和老三一人三亩,十二亩下田你们一人四亩,至于那两亩多的旱地,玉带桥附近的那垄九分地留给老三,上游的那七分给老二,剩下的就都给老大了。” 两亩多的旱地,除了这两垄大一些的,还有两垄稍小一些,距离都不算近。 至于老太太和老爷子傍身的那两亩上田,等他们百年之后顺理成章就成了大伯家的。 “家里头公中还剩下四十八贯钱,这钱呢,给彬哥儿留下十贯,等说定了人家,用来成亲,若是不够了,老大和老大媳妇你们自己补上。 至于剩下的三十八贯,本该是给老二老三平分的,可这次因为老二的事情家里头出了这么多钱,是以剩下的三十八贯多,我和老头子仔细商量过了,其中三十贯就给老三了。 剩下的八贯就留在公中,老婆子我先替你们管着,家里的一应开销也都从这八贯多里头出。” “老三拿了这钱,先去找村长买一块儿宅基地,如今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得尽早把房子给建起来,争取年前完工,年后便能搬过去,也好腾出地方留给彬哥儿成亲。” “至于老二一家,就先住在家里头,等过两年攒下钱了,再给你买地建房。” “咱们虽然分了产,可户籍还是在一块儿的,分产不分户,若是有徭役摊下来了,也能少出些银钱。” “至于家里头的猪牛鸡鸭什么的就先不分了,我和老头子走之前呢,牛就先归我和老头,至于鸡鸭等老三的新房建好了之后,再抓几只过去。 家里的两头猪过年都宰了,老三家人口少,等过了年,拿些做好的腊肉过去便是,谷仓里头还有三十多袋新谷,差不多六千多斤,碾成米的话差不多有五千多斤,到时候老三拿上个一千斤,足够吃到来年夏收了,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吧。” “老头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徐老爷子想了想,说:“老三会木匠活,等新房建好之后,除了几个紧要的家具,其他买些木料回来让老三自己慢慢打就是,总好过外边买来的划算,要是这么算下来,三十贯钱还能剩下不少。” 徐青山也是这么打算的,“都听爹和娘的。” 老爷子直接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等明日老三先和我去找村长,把宅基地先给定下来。” 先对着徐彬,徐文和俆章三兄弟说:“至于分家的文书,你们三个一块合计合计,先写出来。” 又对徐青福三兄弟说:“我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但老话说得好,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还是写个文书,按了手印,才最稳妥。” 三兄弟自无不允的。 一场分家,在家里头的两个老祖宗的强势之下就这么定了下来,若是让徐青福他们三兄弟来分辨的话,让着让着还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去呢。 如今这样正好,老爷子和石氏把家里头的一应财产掰扯的差不离了,便是有些许疏漏也无伤大雅。 而且老爷子和石氏也说了,虽然分了产,但大家的户籍还是在一起的,官面上还是一家人,日后耕种的时候,互相之间还是要帮忙的,一家子人得齐心协力,往后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徐老爷子和石氏一生勤勉刻苦,受过灾也吃过苦,攒下了如今这份不小的家业,便是几个儿女的教育也颇为成功,兄弟齐心,妯娌和睦,很是让人佩服。 不论是祖母的开明通透以及一碗水端平的态度,还是大伯二伯还有父亲他们兄弟之间彼此关照,互相谦让的举动,都让俆章受到不小的触动。 想想前世的时候,那些个为了争夺家产,兄弟姊妹,亲朋好友反目成仇的,父母子女老死不相往来的,比比皆是,琳琅满目,一切不过都为了一个钱字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钱财的多少,已经成了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 在那种大环境的熏陶之下,俆章自然也没有独善其身,而是潜移默化的被这种病态的趋势所影响,追名逐利,日以继夜。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看到如此一幕情形。 俆章心中着实触动颇深。 那些个大道理难道俆章不知道吗?难道后世的那些个精英人士们都没听过吗? 不,他们都听过,也都知道,只是,放在心上的人却并不多,在钱财利益的面前,他们下意识就会选择忽略掉这些东西,甚至有些从未将其放在心上。 淳朴沉稳却又不失精明的祖父,干练强势却又心思细腻,思虑周详的祖母,感情深厚,互相关切,为彼此考量奉献的至亲手足。 相处和睦,亲如姐妹的三个妯娌,感情真挚的兄弟姐妹们,俆章忽然发现,他有些喜欢上这个‘新家’了。 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喜欢和他们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有这么一个家,有这么一家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倒也颇为无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4章 打算 “章哥儿,阿爹明日要去镇上赶集,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回来吗?”吃过晚饭,父子两并肩散步消食,徐青山笑着对俆章说。 俆章想了想,说:“阿爹要不帮我带几斤豆腐回来吧!” “我家章哥儿想吃豆腐了。”徐青山说:“成,明日阿爹就买两斤回来。” 俆章却说:“阿爹,多买几斤回来吧,我有个想法,想要试试看,也不知能不能成。” “想法?”徐青山有些疑惑:“有什么想法?” 俆章道:“月前村里来了个行脚的货郎,我听他说近几年广南路那边出了一种新鲜的吃食,滋味很是不错,做法也不难,就是用豆腐做的,便想着也尝试着做一做,看看能不能成。” “用豆腐做吃食?”徐青山更是不解,“怎么做?” 俆章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想好,父亲先买几斤回来尝试着做一下吧,对了,父亲再买一点茱萸和花椒回来,或许能用得上。” 徐青山语重心长的说:“章哥儿,你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面,努力进学,争取日后考取功名光耀我徐家门楣才是正道,莫要把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俆章笑着说:“阿爹放心,我知道轻重的,这不是看咱们家要分出去了嘛,日后我不论是进学还是科考都要花费大笔的银钱,若是这个吃食当真能做成的话,说不定还能给家里添个进项,您和阿娘也能松快些。” 徐青山被俆章说的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儿子,目光中带着震惊,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自家十岁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过了半晌才长长一叹:“我家章哥儿真的懂事了,是阿爹没用,没什么本事。” 俆章说道:“我觉得阿爹很有本事,不仅会侍弄田地庄稼,还会做木匠、泥瓦,比咱们村里很多人的爹爹都有本事呢。” 徐青山没想到俆章会这么说,有些欣慰的把手搭在俆章的肩上,笑着说:“好好好,明日阿爹便帮你带些豆腐茱萸还有花椒回来,不过你也要答应阿爹,在学塾跟着傅秀才用功读书,至于挣钱的事情,有阿爹呢。” “阿爹真好,我答应阿爹,一定用功读书。”俆章笑着保证。 徐青山说道:“阿爹也不奢求你考什么状元进士的,你若是能够像傅秀才那样,考个秀才回来,阿爹就很满意了。” “阿爹放心,我一定给阿爹考个秀才回来。” 若是举人和进士,俆章还真不敢给徐青山打包票,那真真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难度贼高。 不过只是考个秀才的话,俆章觉得自己还是能行的,重生之后,两个灵魂融合带来的一系列好处和前世所掌握的一些学习的方法,以及前世大学时候养成的自学习惯和能力,都是俆章的底气。 而且古代对于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所给与的一系列优待,也让俆章心向往之。 尤其是太祖皇帝那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更让俆章对于读书有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要是真的中了进士做了官,就相当于有了一张保命符呀!至少不用再担心来自于朝廷方面的压力,了不起是个贬官罢黜,家产充没而已,完全不需要担心得罪了皇帝而被刺死杀头什么的。 “对了阿爹,豆腐记得要带老豆腐,不要嫩豆腐哟!”俆章笑着叮嘱道。 “成,阿爹记住了。”听着儿子那作怪的语气,徐青山也笑了。 次日一大早,用过早饭之后,俆章便取出两捆干稻草,叮嘱母亲洪氏帮着把稻草洗净晒干,同时洗的还有两块粗麻布和两个簸箕。 正午时分,俆章从学塾回来,徐青山不在家,去了在建的新房那里帮忙,徐青福和徐青禄还有村里的十几个汉子都在那里。 “阿娘,阿爹给我带的东西呢?”俆章放下书篓看到正在灶房里头忙碌着的洪氏便迫不及待的问。 “都在灶房里头放着呢!”洪氏的声音从灶房里头传出来,袅袅的炊烟从屋顶的烟囱出口然然升上半空,如云似雾。 “在哪儿呢?”俆章急匆匆进了灶房。 洪氏正在煮菜,:“豆腐在案台上的瓮里,诺,就那个盖着盖子的,茱萸和花椒就在边上。”顺手一指床边的案台,一个三十多公分高,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光口瓮贴着墙放着,旁边还有几个小包,都用草纸包着。 俆章走到案台边,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堆放着八块豆腐,都是十公分左右的大小,泡在冰凉的井水里头。 俆章喜滋滋的把装着豆腐的瓮抱了出去,分量还不轻。 把豆腐一块块取出来,放到洗赶紧的簸箕里头,放在屋檐下,搭在长凳上,等着沥干水分。 圆形的簸箕很大,直径差不多有一米,放八块豆腐绰绰有余,俆章又把晒在院里的干稻草收了回来,准备均匀的铺在另一个簸箕里。 “五哥,你把稻草铺在簸箕里头做什么?” 徐晴拿着一个拨浪鼓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看着忙碌的俆章很是好奇。 俆章笑着说道:“当然是做好吃的。” 一听说是吃的,徐晴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做什么好吃的?可以分我一点吗?” 小丫头并没有直接动手去抓豆腐,而是懂事的看着俆章,眼里满是希冀。 俆章笑着道:“等做好了,第一个就给我们家小六尝。” 小丫头顿时便喜笑颜开,乐滋滋的道:“五哥真好。” 俆章已经在簸箕里头铺满了稻草,还剩下一大半,待会儿在另外一个簸箕里头在铺上一些,还能剩下不少。 “小六先别动这几块豆腐,待会儿等豆腐的水分沥干了,我才好给我家小六做好吃的。” 俆章见小丫头好奇的盯着豆腐看,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小丫头拍着胸脯给俆章保证,“我一定不碰!” 俆章正准备进屋练会儿字,看到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豆腐,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在思考,当即便走过去拉起小丫头的手。 “小六想不想学认字呀?” 徐晴顿时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俆章,小心翼翼的问:“我也可以学认字吗?” 俆章微笑着说:“自然可以。” 小丫头顿时点头如捣蒜,连声说想学想学。 俆章转身进屋,把老爹做的沙盘给抱了出来,好在里头的沙子不多,并不是很重。 小丫头很是机灵的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俆章身边。 俆章想了想,拿着木棍在沙盘上写了个徐字,然后又写了个晴。 “这个字念徐。” “徐。”小丫头跟着卫允后边念。 “这个字念晴。” “晴。” “小六把两个字一起念。” “徐···晴。” 小丫头掩着嘴一脸的惊讶:“这不是我的名字吗?” 俆章笑着道:“咱们就从名字学起,今日小六就先记这两个字好不好?” 小丫头赶忙点头道好,徐晴两个字只占了一半的沙盘,俆章把木棍交到小丫头手里,手把手的教了小丫头握笔的姿势,然后带着小丫头写了一遍,让小丫头照着自己写的临摹。 小丫头拿着木棍,坐在沙盒前,很是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在沙盘上练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5章 初制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5章 初制 石氏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盒子上的小锁,盒子里头装着一贯串好的铜钱,外加一些散碎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两锭成色不错的银子,下头似乎还压着一叠微微泛黄的纸,被挡了大半,看不真切内容。 石氏徐徐说道:“咱们家现在共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等田,十二亩下等田,还有两亩多的旱地,两头牛,两头猪,还有鸡鸭什么的就不算了,剩下的就是这个院子和公中的银钱了。” “这些年来你们去镇上做活挣的钱我也都让你们自己收着,我知道你们手里头都攒了些钱,这次因着老二的事情,老大和老三打点的时候出的也都是你们自己的私房钱,多少我也就不问了,这是你们兄弟自己的事情,老二你自己心里头有个数就成。” “阿娘放心,儿子都记在心里呢。”徐青禄沉声应道。 石氏冲着徐青禄点了点头,继续说:“这座院子是咱们家的老宅,是你们祖父亲手建起来的,起初没这么大,当初传给你们阿爹,我和你们阿爹辛苦了一辈子,才把院子扩建成如今的规模,老大是家里的长子,今后这座院子便传给老大了!” “至于家里的三十多亩地,其中两亩上等田留给我和老头子傍身,剩下的六亩你们三兄弟一人两亩,十亩中田老大拿四亩,老二和老三一人三亩,十二亩下田你们一人四亩,至于那两亩多的旱地,玉带桥附近的那垄九分地留给老三,上游的那七分给老二,剩下的就都给老大了。” 两亩多的旱地,除了这两垄大一些的,还有两垄稍小一些,距离都不算近。 至于老太太和老爷子傍身的那两亩上田,等他们百年之后顺理成章就成了大伯家的。 “家里头公中还剩下四十八贯钱,这钱呢,给彬哥儿留下十贯,等说定了人家,用来成亲,若是不够了,老大和老大媳妇你们自己补上。 至于剩下的三十八贯,本该是给老二老三平分的,可这次因为老二的事情家里头出了这么多钱,是以剩下的三十八贯多,我和老头子仔细商量过了,其中三十贯就给老三了。 剩下的八贯就留在公中,老婆子我先替你们管着,家里的一应开销也都从这八贯多里头出。” “老三拿了这钱,先去找村长买一块儿宅基地,如今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得尽早把房子给建起来,争取年前完工,年后便能搬过去,也好腾出地方留给彬哥儿成亲。” “至于老二一家,就先住在家里头,等过两年攒下钱了,再给你买地建房。” “咱们虽然分了产,可户籍还是在一块儿的,分产不分户,若是有徭役摊下来了,也能少出些银钱。” “至于家里头的猪牛鸡鸭什么的就先不分了,我和老头子走之前呢,牛就先归我和老头,至于鸡鸭等老三的新房建好了之后,再抓几只过去。 家里的两头猪过年都宰了,老三家人口少,等过了年,拿些做好的腊肉过去便是,谷仓里头还有三十多袋新谷,差不多六千多斤,碾成米的话差不多有五千多斤,到时候老三拿上个一千斤,足够吃到来年夏收了,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吧。” “老头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徐老爷子想了想,说:“老三会木匠活,等新房建好之后,除了几个紧要的家具,其他买些木料回来让老三自己慢慢打就是,总好过外边买来的划算,要是这么算下来,三十贯钱还能剩下不少。” 徐青山也是这么打算的,“都听爹和娘的。” 老爷子直接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等明日老三先和我去找村长,把宅基地先给定下来。” 先对着徐彬,徐文和俆章三兄弟说:“至于分家的文书,你们三个一块合计合计,先写出来。” 又对徐青福三兄弟说:“我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但老话说得好,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还是写个文书,按了手印,才最稳妥。” 三兄弟自无不允的。 一场分家,在家里头的两个老祖宗的强势之下就这么定了下来,若是让徐青福他们三兄弟来分辨的话,让着让着还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去呢。 如今这样正好,老爷子和石氏把家里头的一应财产掰扯的差不离了,便是有些许疏漏也无伤大雅。 而且老爷子和石氏也说了,虽然分了产,但大家的户籍还是在一起的,官面上还是一家人,日后耕种的时候,互相之间还是要帮忙的,一家子人得齐心协力,往后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徐老爷子和石氏一生勤勉刻苦,受过灾也吃过苦,攒下了如今这份不小的家业,便是几个儿女的教育也颇为成功,兄弟齐心,妯娌和睦,很是让人佩服。 不论是祖母的开明通透以及一碗水端平的态度,还是大伯二伯还有父亲他们兄弟之间彼此关照,互相谦让的举动,都让俆章受到不小的触动。 想想前世的时候,那些个为了争夺家产,兄弟姊妹,亲朋好友反目成仇的,父母子女老死不相往来的,比比皆是,琳琅满目,一切不过都为了一个钱字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钱财的多少,已经成了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 在那种大环境的熏陶之下,俆章自然也没有独善其身,而是潜移默化的被这种病态的趋势所影响,追名逐利,日以继夜。 如今来到这个世界,看到如此一幕情形。 俆章心中着实触动颇深。 那些个大道理难道俆章不知道吗?难道后世的那些个精英人士们都没听过吗? 不,他们都听过,也都知道,只是,放在心上的人却并不多,在钱财利益的面前,他们下意识就会选择忽略掉这些东西,甚至有些从未将其放在心上。 淳朴沉稳却又不失精明的祖父,干练强势却又心思细腻,思虑周详的祖母,感情深厚,互相关切,为彼此考量奉献的至亲手足。 相处和睦,亲如姐妹的三个妯娌,感情真挚的兄弟姐妹们,俆章忽然发现,他有些喜欢上这个‘新家’了。 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喜欢和他们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有这么一个家,有这么一家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倒也颇为无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6章 挨揍 果真次日晌午时分,祖父徐光启和大伯徐青福带着二叔徐青禄坐着牛车回来了。 祖父坐在车里,大伯坐在车辕上,二人的神情都有些憔悴,眼圈有些黑,想来是一夜未睡的缘故,至于‘罪魁祸首’二伯徐青福则趴在马车里头,徐老爷子的身边,脸色不怎么好看,嘴唇有些干涩,脸色发白,下车的时候也是被大伯给背进屋的。 牛车是在县里租的,结账的时候还花了五十个铜板。 大伯背着二伯进了房间,二伯娘含着泪进去照料,四哥儿徐文和小六徐晴也跟着凑了进去。 众人一问才知道二伯被县太爷打了二十板子,算是惩戒。 看过二伯之后,一大家子人又凑到了堂屋,老爷子坐在那张梨木做的靠背大椅上,老太太坐在他旁边,梁氏送上茶水,一大家子人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又挤在堂屋里头。 “老头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说呀!” 老太太最是心急,老爷子刚坐下便急不可耐的催促了起来。 老爷子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催什么催,总得让我缓口气再说。” 老太太却急了,横眉怒目一瞪眼,老爷子立马‘萎’了。 家有悍妻呀! 老爷子放下茶碗,依旧不急不忙的说:“昨日下午的时候,老三和乡正赶到衙门里,把何十五已经醒了的消息禀报了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是个公正清廉的,立马就让衙役带着人去镇上医馆确认,不过那个何十五受伤颇重,不宜颠簸,便没有带去县衙,只将医馆的郎中和活计带了回去。 今日一早问清了何十五的伤势之后,让郎中和活计画押之后便让他们回去了,又问了去镇上查询案情的捕快,最后定了案,打了咱们老二二十板子,让咱们带着老二亲自上门给何十六赔礼道歉,罚了咱们二十贯钱给何十六,在镇上的医馆又结了十一贯五百文是诊费和药费。” “什么药要十一贯五百文这么多?难不成是什么仙丹妙药不成?”石老太太一脸的不忿。“为何还要赔给那个什么十六二十贯?” 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说道:“那十一贯多里头,有两贯钱是张郎中的诊费,张郎中辛苦了一夜,又是治伤又是扎针的,费尽心思才把人给救回来,让咱们老二躲过一劫,又瞧着咱们都是寻常的农家人,发了善心这才收了咱们两贯钱的诊费,已然是极厚道的了,咱们可得记得人家的恩情,日后好好的报答。” “这是自然!”石老太太连忙追问,“那剩下的那些呢?不是十一贯又五百文吗?” 老爷子是一家之主,老太太是当家的主母,他们两说话,屋里的一众晚辈们自然不敢插嘴,只能耐心的听着。 老爷子说:“方才的两贯只是看诊和扎针的钱,昨晚为了给何十六吊命,张郎中可是取了一节人参给何十六服用,那可是五十年份的人参,还是人家张郎中仁厚,和另外七七八八的一些伤药补药什么的加起来拢共才收咱们九贯多。” “五十年份的人参啊!”便是石老太太也知道人参的珍贵,更何况是是五十年份的,是足以用来吊命的东西。 “张郎中真是个大善人!”老太太忍不住感慨。 “那二十贯钱的赔偿呢?便是到牙行里头买个大活人也不要二十贯吧!这也太贵了。” 石老太太颇有些不忿,只是这话说的却不如先前底气足,更多地是不甘心。 徐老爷子说:“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石老太太不依不饶。 ········· 俆章把事情的始末听完之后,便出了正堂,没有听两个老人家继续掰扯,往东厢二伯家的屋子离去了。 “二伯!” “你怎么样了?” 俆章进了屋,徐青禄正趴在床上,徐晴坐在离床不远的小杌子上,徐文正站在旁边,傅氏坐在床边,眼中含着泪,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小五来了,二伯没事儿,小五不要担心。”徐青禄见着俆章,脸上不禁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俆章点了点头,继续问:“郎中怎么说的?” 徐青禄显然没有想到俆章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可还是说了:“郎中说了,就是皮肉开了不少,没有伤到筋骨。” 徐青禄还有话没说,其实是老爷子和大哥昨日知道何十六没死的时候就花钱提前打点了打板子的差人,不仅请他们喝了酒,还送出去两贯钱,否则的话二十板子下去,纵使徐青禄平日里做活做惯了身子骨硬朗,却也得伤筋动。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上去虽然惨了些,皮开肉绽的,但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只要调理得到,用药及时,近些时日不要沾水,待伤口复原了也就没什么大碍。 俆章初至此界,哪里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真的以为徐青禄是因为身子骨硬朗硬生生挨了二十板子还没什么事儿呢。 “二伯没事便好!那二伯好好休息静养,侄儿就不打扰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不过俆章这话一出口,不只是他二伯愣了,就连一旁的徐文也愣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这个侄儿(弟弟)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了? 徐青禄见徐文和徐晴还待在屋里,忙打发他们出去:“文哥儿,屋子里头闷热,有你阿娘照顾我就行了,你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吧。” 徐文看着父亲苍白的嘴唇,目光闪烁,但咬咬牙还是点了头,抱起小杌子上泪眼婆娑的小丫头徐晴便也走了出去。 屋子里,傅氏解下徐青禄的裤子,看着血肉模糊,没剩下一块好肉的屁股,眼中极力敛着的泪水立时便如泉涌,压低了声音小声啜泣着。 “好了,你就别哭了,郎中已经上过药了,看着虽然惨了点,但没伤到筋骨,修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徐青禄见发妻如此,心中一软:“好了,别叫孩子们听了笑话。” 傅氏又气又担心:“笑话就笑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 接下来几日徐家老二的事情也传到了村里,村子里和徐家交好的人家也纷纷登门看望,还有徐家的亲戚们也陆续都来了。 一则是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二则是看看徐家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在看到躺在床上养伤的徐家老二之后,众人自然便相信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如今又怎会安安生生的躺在家里头养伤,杀人偿命可不是说说,要么就是砍头腰斩,要么就是家里有权有势,上下打点得当,最后被判流放充军,但能够活着回来的机会也不大。 徐家只是个普通的农户,便是家境比寻常人家殷实些,但也好不了太多,若当真是杀人的大罪,便是把整个徐家都赔进去,只怕连个水花也翻不起来。 而且只要是真的杀了人,定了罪,不论最后判了什么,徐家老二都不可能回家来,怎么也得在牢里关着。 如今徐家老二回了家,虽然受了伤,但那些个风言风语的谣传,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若是徐家老二当真杀了人,只怕徐家日后在十里八乡里头的名声就坏了,家里的儿女们怕是也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徐青禄回家之后的第二天,徐文和俆章便被打发回学塾了,如今尚且还是六月,距离秋收还有个把月的时间,而且徐青禄的事情也已经了了,虽受了伤,却并无大碍,也不用他们两照顾,两兄弟若是还待在家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学塾并不远,在村头附近,学塾里头就一个夫子,姓傅,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儿子都已经和徐文差不多大小,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与徐文的母亲傅氏是同族,但辈分却要高上一辈,徐文的母亲还要唤他做七叔呢。 傅秀才原本就家境殷实,家中良田百亩,在镇上还有个铺子,取得妻子虽不是什么大户,却也是镇上有名的殷实人家,家境颇丰,有良田百亩,而且傅秀才的岳父也是个秀才,在镇上开了间私塾,以前傅秀才读书的时候,便是在他岳父的门下。 傅秀才中了秀才之后,又陆续考了两三次乡试,却都不中,便回了大湾村,开了间学塾,一则赚些束脩贴补家里,二则也算是教书育人,惠泽一方。 而且一边教书还能一边复习,准备乡试,附近几个村子家境稍微殷实一些的,都把孩子送到傅秀才的学塾里头进学,有些是为了科举,希望能够改换门庭,有些则是只单纯的想让家里的孩子能读会写,多认几个字,日后也好多条出路。 几年下来,倒是也出了两个过了县试和府试的,成了童生,不过却都在院试的时候铩羽而归。 两个童生一个是外村的,还有一个是就是大湾村傅氏本族人,全名叫傅云海,今年十六岁,听说家里人已经原本都准备要给他议亲了,如今还拖的,不过是想再等一年,看他明年是否能中,若是中了秀才,自然能够寻摸一户比现在更好的好人家。 俆章融合了原身的记忆,对于学塾的一众同窗和夫子自然也不陌生。 原身也算是有几分聪明,八岁入学,如今十岁,已然将千字文和百家姓都背熟了,只是字写得一般般,勉强能够入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笔墨纸砚昂贵,便是最便宜的,对农家来说也是一大笔银子。 前两年家里头三个男孩儿同时进学,还有每年的束脩、逢年过节给傅秀才送去的节礼等等,花费都不算小。 再加上原身本身性子也有些跳脱,也是他这个年纪孩子的通病,什么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田里捉青蛙这些倒是顺手的紧,可让他坐那安安静静的练字读书,顶多也就坐上个一个时辰左右,便再也静不下心了。 不过原主的记忆力倒是不差,才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将千字文和百家姓背的差不多了,便是论语也背了不少。 注意,是背,而不是单纯的学过。 如今俆章融合了两个灵魂,记忆力还增强了许多,前两日在家的时候晚上无事便默诵千字文和百家姓,早已经将两本书记得滚瓜烂熟了,便是倒背也能如流了。 不过说起写字吗,便是后世的俆章也只是在小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头拿过一次校内年纪书法比赛三等奖,写出来的字只能说一笔一划还算端正,之后却有十多年没有碰过笔了。 前两日在家的时候俆章也试了一下,倒是比原身稍微强上一点,可那是写拳头大小的大字,若是将字写小些,也比原身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握笔的姿势,写字的需要注意的东西这些,俆章却了然于胸,只剩下实践和时间的磨炼了。 书塾是村口的一间大院,共有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学塾,后院则是傅秀才和妻儿一家子居住的地方。 房子倒是和徐家一样都是青砖黑瓦,不过院子和院墙却远比徐家要精致的多,两米多的高墙,墙上刮了白灰,院里的地面也都铺着青石板,屋子里头还都铺着木质的地板, 正屋是徐秀才的书房和用来待客的地方,摆着不少精致的物件儿,诸如花瓶呀,书画呀,还有博古架,屏风等等。 东厢房才是俆章他们上学读书的地方,墙体都被打通了,类似于一个长条形的教室,最北边正中间的位置是徐秀才的长案,比下方的十多条长案摆的要高上不少。 西厢则是大通铺和厨房浴房,是给那些家里头远,寄宿在学塾里头的孩子们用的,厨子是傅秀才的一位厨娘,手艺一般。 似俆章他们这等住在自己家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两贯钱,若是寄宿在学塾里头的,每年的束脩是三贯,饭钱另算,别看三贯很多,若是折算到每个月的话,其实算是实惠的了。 笔墨纸砚还有书籍什么的都要学生自备,当然了,也可以花钱从徐秀才这里买,价钱和镇上的书铺一样,只是为了学生们方便,倒不是为了赚钱。 不过傅秀才这里只卖千字文和百家姓,若是想买四书五经的话,还得自己去镇上或者县城里头买。 当然了,也可以从傅秀才这里借书回去自己抄录,傅秀才也不收费,只是笔墨纸砚都得自己准备,毕竟傅秀才虽然好心,却也不是什么钱多到没地方花的暴发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7章 主张 距离夏收还有些时日,处理完徐青禄的事情之后,徐青福和徐青山便又回到了镇上做活,如今家里头才出了这么一大笔银钱,徐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徐锦徐绣还有徐文也都不小了,不论是嫁妆还是彩礼,都得现在就开始预备了。 再加上还有各种开销,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再说了,若是有法子能够挣钱,谁又会嫌钱多呢? 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孙辈的三个兄弟还挤在一块儿住呢,等徐彬成亲之后,自然不能再这样,而且徐文的母亲傅氏刚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日子还浅,未足三月,可也得悉心养着,若是落了胎,那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傅氏和洪氏都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势必还要继续给家里添丁的,虽说素来都有父母在不分家这一说法,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头,定然是不够住的。 原本家里是打算这次夏收之后就买个宅基地,建个新房,让徐青禄或者徐青山一家搬出去住,也好腾出地儿来给徐彬成亲。 可徐青禄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家里这些年存的银钱也去了大半,除了药费的十多贯和赔给何十六的那二十贯钱,还有在衙门里头上下打点的银钱,也足足去了将近十贯,石氏拿给老爷子的六十多贯之余十多贯。 若是只给徐彬成亲的话自是够了,再加上夏收之后交足赋税,留足自家口粮,再把剩下的粮食卖了,倒也能余下不少,可若是想要建砖瓦房的话,也不知够还是不够。 用过午饭,徐文和父母说了一声,便往镇上去了,找到了正在做活的大伯和三叔,将顾虑和提议都和徐青福和徐青山说了。 两人听了之后面色尽皆变得极为凝重。 “老三,这事儿你怎么看?”徐青福还是打算先和徐青山商议之后再说,也没有避讳徐文。 徐青山说:“大哥,我觉得文哥儿说的很有道理,那何十六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是该早做准备,绝了这个后患,免得到时候当真被他给缠上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徐青福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家一大家子人呢,若是当真被那种人给赖上了,只怕是一辈子都难甩掉了。 兄弟两沉默了一会,陷入沉思,一旁的徐文也眉头紧锁,心里头有些焦急和担忧。 沉吟半晌,徐青福忽然说:“老三,依我看咱们不如分作两路,两边都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徐青山不解的问:“大哥的意思是?” 徐青福道:“你素来便能说会道,长于交际,待会儿你就把工给辞了,即刻动身去隔壁镇子何十六的老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或者是何十六的把柄什么的,我呢就去乡公所找黄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徐青山连连点头:“如此也好,黄大哥毕竟是在衙门里头办差的,路子比咱们广。” 徐青福又扭头对徐文说:“文哥儿,你先回去,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和你三叔就行。 你回去好生读书,如今你阿爹受伤不能下床,你阿娘又有了身子,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也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贪玩,该多帮衬着家里一些了。” 徐文正色道:“大伯三叔放心,侄儿知道了,那侄儿先回去了,大伯和三叔辛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趁着现在还早,你赶紧回去吧!” 徐文告别叔伯二人,又匆匆往家赶,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如今时间又不早了,徐文若要回家,只能靠两条腿走。 ······ 接连几日,徐文都免不了有些担心,俆章倒是潇洒,该吃吃,该睡睡,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担心。 如此又过了数日,时间来到五月底,四下无人时,徐文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距离夏收只剩下半个月了,徐青禄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好了许多,只是为了早些康复,还是没有挪动,吃喝拉撒皆是徐文和傅氏一块儿帮手伺候着。 俆章和徐文依旧每日上午去学塾读书,傅秀才的讲课颇为有趣,俆章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有小半本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俆章猜测,他们之所以不托人带信儿回来估计是怕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担心,想着兄弟两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就行。 可徐文却等的有些不耐了,头几日还好一些,过了四五日后,便连读书也不大上心了,课堂上总是走神。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回了家,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何十六被人告到了县衙里头,罪名是打架伤人,扰乱乡里,被县丞大人罚了一年的苦役,还赔了苦主好些银钱。 徐家赔给他的二十贯钱都被赔出去了不说,他家里头还贴了好些钱。 苦役自然是可以被赎买的,但价格颇贵,若是家境殷实些的,自然都会选择赎买,可何十六家境一般,而且家里头一大家子兄弟姐妹,若是为了他一人断了全家的生计,又如何能够。 而且因着何十六这人在乡里风评素来不好,没有什么人缘,他打伤的人里头,还有同族的何氏族人,何氏的宗族耆老也存了教训何十六的心思,否则的话,他也不必躲到溧水镇来避祸了,而且不过一年的苦役,这惩戒不算严重,若是能够磨磨何十六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是以何家宗族也并未出面,不过衙门开恩,念他受了重伤,让他先将养一个月,待夏收之后,再去做苦役,修官道,筑河堤。 就算一年之后何十六服完苦役回来,再有什么事情想黏上徐家,也没了借口,徐家自然也不会再怕他,他若是想来徐家闹事,大湾村的村民们都不会坐视。 徐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苦闷了许久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 俆章对此没说什么,其实何十六也未必会来找他家的麻烦,俆章不过是将这种可能性提出来罢了,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的动作倒是快,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便将事情给办妥了。 这里头怕是少不了上下打点,四处游说,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没说,俆章也就没问。 当天晚上,俆章便找到了自家父亲,让他帮着做一个大一点儿的沙盘盒子,用来练字。 “用来练字的盒子?”对于自家儿子的读书的事情,徐青山还是很上心的:“什么样式的?” 俆章说道:“就是一个敞开的盒子,长约三四尺,广的话,二尺便足矣,至于深浅,有三寸便也够用了,盒中覆上一层细沙,以木棍为笔用来书写练字,这样就能省下买笔墨的钱了。” 就是一米一二左右长,六十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的敞口木盒。 “用木棍来练字?这能行吗?”徐青山疑惑的问:“笔墨虽贵,可咱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俆章说道:“上等生宣昂贵,普通的草纸吸墨太深,平日习字,有沙盒便足矣,以前尚未有纸张之时,绢帛昂贵,先贤们同样也是以树枝为笔,沙地为纸,孩儿效仿先贤,乃是雅事。” 普通的纸确实不贵,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完全没有必要,以俆章如今的字,还是先在沙盒里头好好练上一段时间再说。 徐青山瞧着懂事的俆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一声:“章哥儿比阿爹小时候懂事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俆章便收到了徐青山的礼物,一个长方形的沙盒,约有一米二长,五十多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尺寸和俆章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里头还铺了一层细沙,一根打磨的很是光滑的细竹棍,比小拇指略小一笑,还有个小耥板,板长约莫四十公分左右,一根约莫六十公分长,大拇指粗细的平滑木棍作杆,在沙盘上写完之后正好用来推平。 盒中的细沙很是干燥,抓起来便有细沙从指缝中渗出,显然是徐青山特意烘干处理过的,俆章很是满意。 老爹还是挺靠谱的,答应的事情立马就兑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8章 惊醒 六月初三,田里的稻穗早已变成金黄,颗颗饱满,沉甸甸的把稻子的腰杆都给压弯了。 学塾那边早在三日前便放了假,这也是村里头学塾的习俗,夏收之后还要抢种,家里头能多个人手就能快上几分,是以每年夏收时节,学塾都会有一个多月的假期。 徐家一大家子除了刚刚能下床的徐青禄和将将一岁多的徐明月之外,全都下了地。 徐青禄屁股上的伤虽然已经结了痂,可还没好全,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否则若是崩开了伤口上结的痂,好的更慢,所以就只能留在家照料小豆丁明月。 别说是俆章这个十岁的小童,就连怀了身孕的傅氏也带着草帽,拿着镰刀下田俯身加入到收割的队伍里头,甚至于连徐晴这个才五岁多的小豆丁也没能幸免,带着小草帽,提着小竹篮子,俯身把散落在田间的稻穗捡到小篮子里头。 打谷子的是家里的几个主力,手抓着稻杆末端,用力的摔打在木桶的侧壁之上,然后快速的用力抖几下,把那些脱落了的稻谷抖到桶里。 收割稻谷的主力是徐老爷子、石老太太、大伯母梁氏和俆章的母亲洪氏还有徐锦徐绣俩姐妹。 不过徐文也才十三岁,气力未足,是以便和徐老爷子轮换着来,一人打一会儿。 俆章人小力弱,速度连石老太太的一半儿都赶不上,别说梁氏和洪氏两个主力军了,傅氏有着身子,速度也慢,才割了一个多时辰,约莫到了辰时中的左右,日头稍稍高了一点,就被石老太太和两个妯娌赶回家去了。 傅氏也知道,肚子里头的小生命要比田里的几斤谷子更加珍贵,也不扭捏,缓步朝家里头走。 而且一大家子人都在地里,总要有人在家做饭,傅氏有孕在身,重体力活做不了多少,做下饭还是能行的,而且家里头还有徐青禄在,也能帮些忙。 徐家的水田足有三十亩,其中有八亩上等田,十亩中田,还有十二亩都是下田,最先收割的,便是这八亩的上等田。 如今各家各户都忙着收割抢种,自然不好叫别人帮人,好在一大家子人群策齐力,速度也不慢。 一天下来,从早上一直做到天色擦黑,约莫能收将近三亩多地。 八亩上等田收了两天,十亩中田则花了三天多一点,十二亩下等田花了五天,主要是接连的高强度劳作,大家都很累,速度自然也不如一开始的快。 而且再收完八亩上田的时候,老爷子便赶着牛下了田,驱着牛儿拉着犁开始犁田了。 总共花了十天功夫,总算是将家里的三十亩水田都抢收完了,可这还没完,抢收完了之后还要抢种,继续犁地,上肥,引水灌溉,然后才是插秧抢种。 还有已经收上来的稻谷要趁着天色好,日头大,曝晒几日,晒干水分之后才好储藏,不会发芽长霉。 好在家里头人口多,女人们帮着晒谷收拾,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有老爷子和徐彬四人刚打好谷子,便拉着牛耙地去了。 犁完地引水灌溉之后,还得用耙子将所有的田都给耙一遍,这样刚刚注水的土才会变得松散,施的那些肥也才会更好的渗入到天地里头。 等家里的谷子都晾晒好了,秧田里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六月下旬的时候,家里头的妇人们便带着孩子们再次下地,开始插秧移种第二季的晚稻。 早上引水拔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中午休息一个时辰,避过最晒的时候,下午再次去秧田里头先秧苗,然后抛秧插秧,一直到晚上天将近黑的时候才回家,似洪氏、梁氏、石老太太这等能手,一日最多也不过能插一亩地左右,好在一大家子人多,速度倒也不慢。 六月二十六日,刚好是立秋,过了晌午,最后一垄下田刚好种完,三十亩田全都抢种完毕。 一大家子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近月以来,整个徐家都在紧张的忙碌之中,就算是因伤在家的徐青禄,也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家里少了个壮劳力,从而影响速度,好在最后结果颇为喜人,总算是在立秋之前完成了抢种。 接下来只要再等两个月左右便能再度收获晚稻。 俆章躺在床上,实在是懒得动的,一个月的劳作,腿脖子都细了一圈,俆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世的时候俆章并不是没有参加过劳动,什么插秧打谷子也都做过,可绝没有似现在这般累的。 也就是收割的时候累一点,梯田没法用机械收割,只能依靠人工,可打谷子却可以用机器,而且速度极快。 还有一点就是前世俆章老家种田都只种一季,具体时间不一,或早几日或晚几日都行,到了阳历七八月的时候收获,生长的时间要更长一些,而且产量更高,还不用继续抢种,虽然累点,但还能适应。 可这一个月下来,俆章真的是想吐了,又热又累,站在田里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俆章人小力弱,远无法和成人相比,是以休息的次数极多,时间也长,出的力并不算多。 倒是徐文和徐彬兄弟俩这回是当真下了死力气的,好在这一个月以来,家里的伙食还算不错,每天两顿肉,油水足得很,也不至于没力气。 前世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俆章也从没有过一刻似现在这般累得,便是大学时期参加的五千米田径长跑,也远不及现在。 俆章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回来,就为了日后不这么累。 俆章第一次觉得读书考取功名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旁边早已响起了熟悉的鼾声,徐彬和徐文都沉沉睡下下去,农家人晚上无事可做,睡得自然便早。 不过时间确实也不算早了,夏日天本就黑的晚,算算时间的话,也差不多该有九点的样子了。 困意一阵阵袭来,俆章也在疲倦之中沉沉睡去。 月光不知何时已然爬上了窗沿,可惜俆章和两个哥哥没心情也没精力来欣赏这美丽的夜景了。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俆章梦到自己长大之后,得了功名,考取了进士,打马游街,很是风光,还娶了娇妻,纳了美妾,左拥右抱,好不悠哉。 可就在俆章准备和娇妻美妾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相互探讨一下人生,增进彼此感情的时候,臂膀处却传来一股颇强的推力。 美梦破碎,意识从梦境之中回到现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19章 继续 第二日上午辰时刚过,俆章大舅再次驾车来到徐家,驴车上除了装着十箱豆腐之外,还堆着一堆如小山一样的簸箕,把板车塞得满满当当,差点儿连个坐人的地儿都没有。 簸箕有崭新的,也半新半旧的,不过最低也是七八成新的,加起来得有四五十个,有从镇上买的,也有从洪家村收来的。 好在簸箕并不重,一个簸箕的重量最多也就是一斤左右,这还是往重了说,四五十个簸箕加起来连一麻袋稻谷的重量都比不上。 有了昨日的经验,一些提前的准备工作自然无需再要俆章继续指导,石氏带着洪氏三个儿媳和家里几个姑娘就可以做了。 其实这活并不累人,不过是将豆腐切成小块儿,然后码放在簸箕上而已,用稻草铺垫覆盖,然后搬到屋内,防止风吹日晒,静候发酵便可。 不过十箱豆腐,却也花了一大家子人数个时辰的功夫。 若说当真要费些功夫的,还得数后头的裹料装坛。 俆章虽然前世在农村老家的时候便跟着老妈做过霉豆腐,但毕竟已经时过境迁,时隔太久,而后读书步入社会之后,一直没机会自己做,倒是老妈经常寄一些自家做的的腊味和腌制酸菜什么的。 上一次的制作虽然颇为成功,可味道着实差了些,这一次俆章便让洪氏和石氏增加了一些香辛佐料的,有八角,桂皮,还有香叶,至于其他的,俆章不敢随意尝试,这几样都是他和老妈学着做霉豆腐的时候见老妈加过的,可以磨成粉末与辣椒和盐拌匀,做成裹料,当然了,这个量的多少就看个人搭配了。 不过去镇上买这些辅料的时候,洪氏和石氏着实肉痛的许多。 花椒倒是可以在杂货铺子里头买到,可价格并不便宜,茱萸溧水本地便有,是以价格比较便宜,八角产自广南路,价格偏贵,桂皮和香叶的价格倒是还能接受,好在这几样的量都不算多。 因为俆章并没有打算把这些佐料都碾磨成粉放入霉豆腐里头,而是打算在烧油的时候放到油里,这样的话,既能给油增香,又不至于使味道太过浓烈。 可到了买油的时候,石氏和洪氏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油价倒是不算贵,不过徐家虽然家境还算殷实,可到了晚上,还是能不点灯就不点灯,至于蜡烛,因价格较贵,制作工艺尚且不够成熟,且材料不容易寻,是以多数只在富贵人家之中使用,寻常百姓家皆是用的油灯。 好在如今明间多有私营油坊兴起,植物油已经走入寻常百姓家中,成为了灶房里头不可或缺的必备品,而且这么些年发展下来,油的价格也已经慢慢落了下来,现如今只比大米略贵一些,各地油价也不统一,由当地的情况而定。 溧水这边油价是八文,和上等精米价格相当,不同于盛行北方的胡麻油,南方的油多是以芸薹榨制,也就是后世的说的菜籽榨油。 石氏咬着牙,买了一百斤,装了好几个坛子,婆媳几人一人背一个,外加大包小包的一大堆香料,尤其是茱萸的数量最多。 最最让石氏心疼的还是买盐,若想霉豆腐做的好吃,盐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一斤粗盐不过九文,卖相好,杂质少的精盐卖的到二三十文一斤,听说还有四十文钱一斤的细盐,好在来之前俆章早有交代,只买最便宜的粗盐便可。 上回俆章用粗盐制作出细盐的手段,洪氏和石氏至今仍然没法忘记。 而且盐这东西只要保存妥当,十分耐放,石氏索性便也买了五十斤,不过盐乃是官府管控的,石氏不蠢,并没有自己一个人买,而是和几个儿媳妇分批次去买的盐,一人买上那么十几斤,而且总共才五十斤的粗盐,量也并不算大。 光是买这些辅料就花了石氏两贯多钱,直把石氏心疼的不行,再加上这段时间家里正在给老三建新宅,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家里的男人又都在新宅那边忙活,没时间出去做活挣钱,家里头没了收入,石氏这个大总管难免有些忧心。 好在石氏是自己尝过俆章做出来的豆腐乳味道的,也正是如此,尽管觉得肉疼,石氏还是咬着牙,狠下了一番本钱。 因日头渐冷了下来,豆腐的发霉速度比上回慢了些,足过了八日第一批豆腐才到了可以裹料入坛密封的程度,好在先前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茱萸花椒这些作料也都磨成了粉末。 买回来的粗盐也被俆章溶解过滤了之后,重新蒸发结晶做成了品质好上数倍的细盐,虽只是提出了粗盐里头那些不可溶于水的杂质,可这味道和卖相却要好上无数倍。 不过这质量也缩水了将近十二斤,五十斤粗盐最后只得了三十八斤多的盐,没办法,买的是最便宜的粗盐,里头还掺杂着大量没有过滤的泥沙。 而且提纯出来的盐,卖相便是比起市面上最好的青盐都要好上一些,想想青盐的价格,石氏的心也就不那么疼了。 十二月悄然来临,十二月又称腊月,渐进年关,也是家家户户开始做腊肉的时候,傅秀才的学塾也在腊月十五那日便开始放假,一直要到来年一月二十日后才重新恢复上课。 俆章没想到来到了古代,竟然还有寒假这种好事儿。 新宅子那边也在加紧赶工,好在临近年关,天气虽然寒冷,但却还没下雪,家里的大人们恨不得住在新宅那边,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四那日盖上了最后一片瓦。 自秋收之后选买宅基地,到四处购买原材料,雇佣人手,开挖地基至今,共历时两月有余。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屋,东厢一排三间厢房,西边的一排屋子却不是厢房,而是一排极空荡的屋子,分成两个大间,中间是连通的,靠南边是灶房,略小一些,靠着正屋的北边则是特意流出来存放制作霉豆腐的地方,八米多长,四米多近五米宽,很是宽敞。 这也是自从俆章做出霉豆腐之后一大家子人商量再三之后的决定。 整座新宅,占地两亩七分,光是买宅基地都花了八两一钱银子,砖木这些材料花了将近十贯钱。 一开始的时候总共请了有十个帮工,都是平日里村里跟着徐青福兄弟几个在镇上给别人做活的熟人,原本大家伙都说每天管一顿饭就成,不用给工钱,毕竟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靠着徐青福揽活儿做。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以前穷的时候村里人建房子,哪有钱雇人,都是左邻右舍,一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忙,管一顿午饭就成,家里条件好些的就做些肉,菜里头多些油水,家里头条件差的,管饱就成,吃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如今徐家还算殷实,虽然因着徐青禄的事情有些伤筋动骨,但还是有些底子的,徐青福自然也不好叫他们白干,便给了每个人一天十文的工钱,还管一顿午饭,不过帮工们基本上做了大半个月左右,参与了前期的工作,帮着开挖地基,搬搬抗抗,完成房子的主体,后期都是徐家父子几个和俆章的四叔公还有两个堂叔自己完成的,连带着帮徐青山一起打造家具,所以才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若是一直雇人的话,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也完工了。 最后结账的时候,帮工们每个都拿到了将近两百文的工钱,而且这些日子徐家提供的伙食可是很不错的,不仅每顿有肉,而且做法还很新颖,味道极好,迎来了不少赞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0章 新年 俆章的叔公是徐老爷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爷子行二,叔公行四,老爷子那一辈共有四个兄弟,没有姐妹。 可惜老大在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老三是个跳脱的,不想在田地里头刨食儿,看老天爷的脸色挣饭吃,便走上了俆章祖父的老路,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了县里,拜了个师傅,跟着师傅四处跑船。 可惜却在二十岁的时候死在水贼刀下,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骨灰了,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老爷子大名叫做徐光启,今年已经有五十三了,俆章的四叔公名字叫做徐光夏,今年刚五十,和祖母石氏的年龄相当,俆章的两个堂叔分别叫做徐青道和徐青路。 还有个堂姑叫做徐嫁到了隔壁镇上,具体叫什么,俆章并不知道。 腊月二十九这日,四叔公一家也来了徐章家,上午十分两家人提着香烛纸钱,还有鸡鸭鱼肉这些祭品去了俆章曾祖和曾祖母的坟前。 快两岁的小明月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在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前磕了好几个头。 只有身子差不多快有九个月的傅氏因为肚子实在太大,行动多有不便,而且小路并不好走,安全起见,这才没有跟着一起来祭祖。 焚香烧纸,送上各式祭品,清理坟冢四周的杂草,告慰祖宗,等到众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 妇人们稍歇片刻之后,便入了灶房,烧火洗菜做饭,中午只稍稍吃了些东西垫着,简单的做了几样,用过午饭后,妇人们在房间里头围在炭火旁剪纸,男人们劈柴的劈柴,打水的打水,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到了下午申未之交的时候,灶房里头才真正的忙碌起来,妇人们开始进进出出,男人们则围坐在屋檐下,堂屋里,院子内,围在炭火边上说着闲话,聊着儿女事,来年的打算等等。 到了这个时候,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样子。 一年到头难得有休息的时候,人们都很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安逸。 傍晚时分,天色稍稍昏暗了些的时候,村里头就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 尤其是靠近村头那儿,基本上傅氏一族里头稍微富裕一些的都住在那里,原本住在城里的也陆陆续续回村中的老宅过起了年。 俆章和徐文兄弟俩写了对联,院子大门,堂屋正门,厢房的门上都贴了。 “小五,走,咱们也放爆竹去!”徐文的脸上挂着法子内心的笑容。 俆章摇了摇头:“四哥去放吧,我在院里看着就行。” 两个堂叔家各有一个孩子,一男一女,年纪倒是差不多,男孩要大一些,今年三岁,小的只比徐小七大几个月,刚满两岁,如今两个堂婶儿的肚子也都鼓了起来,虽然不如傅氏那般大,却也有三四个月的规模了,明年叔公家又得添丁了。 二姐三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大伯母准备等大哥徐彬的大事儿定下来之后就给她们俩相看人家, 爆竹声响,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聚在堂屋里头,三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老爷子兄弟两并排坐在上首,家里头的男人男孩们们围着桌子坐着,妇人们在旁边的西间开了两桌,六丫头徐晴带着三岁多的堂弟两头跑,一忽儿这个桌上夹块肉,一忽儿那个桌上喝口汤。 农人家中不似那些大门大户里头那么多的规矩,不过男人们围在一桌势必是要喝酒的,如今家里头三个女眷都有了身子,饮食上也有颇多要注意的地方,再加上徐家人口多,若是围在一块儿确实拥挤了些。 酒足饭饱之后,叔公一家回家去了,老爷子喝的有些醉了,一双老眼透着浑浊,瞧人都有些模糊。 今夜的徐家,屋子里都点了灯,烧着碳火。 老爷子红着脸,坐在炭火边上昏昏欲睡,被扶到屋里睡觉去了。 俆章和徐文也没有回房读书,而是和家人们一块儿坐在堂屋里头守夜。 夜半时分,俆章有些熬不住了,便提前回房睡觉去了。 正月初二那日,老爹大清早便套上了板车,和老娘洪氏搬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到板车上,有饴糖,腊肉,酒,糍粑等等好些样东西,都用草纸包裹着,还特意叫俆章写了个喜字。 其实老爷子和徐青山三个兄弟也都识字,但也仅仅只限于识字罢了,认识的不多,写的也不好看,所以才会让俆章和徐文这两个专门跟着秀才老爷学过的孩子来写。 洪氏抱着两岁的小七明月坐在马车上,俆章和老爹并排坐在车辕上,牛车顺着溧水走在道上,车轮滚滚,徐徐朝着洪氏娘家的方向驶去。 洪氏的娘家在溧水镇的另外一头,当初徐青山之所以能够取上洪氏,还是因为洪家的豆腐生意做的不错,准备新建一个豆腐作坊,当时徐青福已经带着两个胞弟在镇上给人四处做活,声名鹊起,于是乎俆章的外祖便找上了徐青福他们。 徐青福他们吃住都在洪家村,给他们做饭的正是洪氏和洪氏的嫂嫂和母亲,一来二去的,徐青山越瞧越觉得洪氏顺眼,而且洪氏帮着母亲嫂子忙里忙外的,很是能干,徐青山心底的爱慕之意便悄然而生。 一发便如野火蔓延,不可收拾。 起初在别人家里,徐青山怕冒犯了洪氏,冒犯了洪家,自然不敢提,后来回到家之后,立马就把自己看上人家姑娘的事情给父母兄长们都说了,央求着老爷子和老太太托人上门去提亲。 老爷子和老太太仔细的打听了一个多月,把洪家里里外外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把洪氏的性子什么的也都了解了一边,这才放心的找了媒人上门去提亲。 然后两家就顺理成章的结了亲,洪氏嫁了过来,徐青山如愿以偿,如今有了俆章和徐明月。 俆章不得不承认自家老爹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洪氏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女子,眉眼颇为清秀,小脸微圆,眼睛不是特别大,但眉毛却浓,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 而且洪氏是个惯能吃苦的,种地下田,砍柴打草,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兼备了农村妇人所有的技能,而且性子和顺,与人为善,唯一有些不太好的,可能就是有些迷信。 而且随着在面对自家儿子的时候,老是喜欢冲动,一言不合就提棍子。 因着家里头还有个豆腐作坊,洪家的家境也颇为殷实,洪氏自小便吃的不错,营养充足,个头也不算矮,约莫有一米五五到五七左右的样子。 洪家村在溧水镇东北十多里,离镇上比大湾村要近一些,要比溧水镇更加靠近县城。 不过县里头做豆腐的却有好几家,是以洪家的豆腐生意便做到了溧水镇,虽然人数不如县城里头多,但胜在只有他们一家。 路过溧水镇的时候,镇上不少店铺都关了门,想必是都回家过年,和家人团聚去了。 洪氏这一辈,只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兄妹四人,都已经成了家,洪氏是最小的一个。 如今洪氏的大外甥,俆章的大表哥,好像也已经开始说亲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1章 拜年 约莫巳时末刻的时候,徐青山架着马车进了洪家村。 知道家里头的三个小姑子今日要来走亲戚,洪家大舅母特意推迟了回娘家的时间,等着三个小姑子上门。 刚一进门,正好看到一个妇人在井边洗菜。 “小妹?” “大嫂!” 妇人和洪氏几乎是同时出声,俆章和徐青山也分别叫了声大舅母和大嫂。 随即便听得大舅母朝屋里大喊小妹回来了,顿时便见一大家子人都跑了出来。 正堂里头当先走出来一对老夫妻,是俆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外祖母的身边还有个妇人,盘着发髻,眉眼有洪氏有三分相似,只是年纪略大一些,皮肤更黑一些,那是洪氏的二姐。 “爹,娘,二姐!”洪氏一一打着招呼,俆章和徐青山自然也不例外。 “来了!” “哎哟哟,我家月姐儿都这么大了!”外祖母看到洪氏怀里的小明月,眼睛瞬间就亮了,伸手把月姐儿从洪氏怀里抱了过去。 “这才多久没见,月姐儿就长这么大了?”洪氏的二姐也跟着外祖母一道逗弄月姐儿。 “外祖母!”小丫头已经开始学说话了,只是平日里惜字如金,甚少开口,而且吐字不甚清晰,不想今日却如此狗腿。 “哎哟,我家月姐儿可真乖巧,都会叫外祖母了!”外祖母很是开心。 小丫头也很知趣的往外祖母怀里钻,甚是黏人。 而且她是个胆子大的,也不怕生人,在外祖母孩子咯咯直笑,奶声奶气的又叫外祖母,二姨母,直把外祖母的心肝都给融化了。 小机灵鬼不紧有眼力见儿,还挺会来事儿。 看着徐青山和俆章手里头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外祖父笑着说:“来就来嘛!带这么多东西作甚,家里头又不缺。” 到了镇上,徐青山还特意添置了些节礼,还有不少饴糖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吃。 洪家有间豆作坊撑着,家境很是殷实,和二伯没出事儿之前的徐家差不了多少,可能还要好上不少。 而且洪氏就一个大哥,没人分家产呀! “才这么些东西,一点儿都不多,况且这是回自己娘家,又不是去别人家串门。”洪氏笑着说道。 “你呀你!”外祖父看着洪氏连连摇头:“仗着女婿疼你,就无法无天了,真真是该打!” 徐青山只傻笑着。 “孙儿见过外祖父!见过大舅。”俆章赶忙拱手作揖,冲着两个长辈行了礼,彬彬有礼,举止神态颇有几分韵味。 因为得了自己母亲的眼刀,为了把外祖父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章哥儿也长高了,不错,不错!”外祖父越瞧俆章越觉得满意,脸上笑容也越来越盛。 徐青山和大舅一道出门去把牛车牵道后院,卸了车,把牛安置在后院的草棚里。 外祖父拉着俆章进了堂屋,笑脸盈盈的看着俆章问道:“章哥儿跟着先生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俆章是前年开春之后入的学,至今也有两年了。 俆章也微笑着回道:“先生说若是不出意外地话,明年便可下场一试,权当是试手积累经验,便是不过也无妨。” 外祖父先是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连连拍着俆章的小肩膀说好,“好好,我家章哥儿就是聪明。” 可笑过之后,外祖父又语重心长的对俆章说:“章哥儿,你虽然有几分聪明,却不可仗着这几分聪明就怠慢了学业,定要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勤奋刻苦,不可生出骄纵之心,如此方能有所成呀!” “听说咱们隔壁镇的孙家村里头,就有个神童,前年的时候考上了秀才,那年他才十二岁,听说就连学政和知县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俆章知道,外祖父的意思是想告诉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因为先生的几句夸赞便忘乎所以,认为老子天下第一,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起身冲着外祖父躬身一礼,正色说道:“多谢外祖教诲,孙儿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咱们江南文风昌盛,能人辈出,孙儿定然不会骄傲自满,怠慢学业,还请外祖放心。” 外祖满意的点了点,轻轻拍着握在手中俆章的手,欣慰的说:“你素来便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 刚到午时,俆章的三姨也带着丈夫孩子回来拜年,洪家一大家子人总算是聚齐了。 俆章一家在洪家住了三日,初六早上才驾着车往家里头赶,车上还多了二十箱刚刚做好的老豆腐。 洪氏却说趁着现在天气还算干燥,没什么雨水,赶紧先多做些备着,免得开了春之后雨水多了天气湿润起来,便不好做了。 自家老娘肯做,俆章自然不会打击她的积极性,回到镇上的时候,又采购了一些坛子和佐料,堆了满满一车。 俆章有些可怜自家这头老母牛了,大过年还没休息几日,便又被主人家无情的压迫和剥削。 牛生凄凉。 因着第一次徐家送出去让左邻右舍品尝的霉豆腐,是以当徐家第开始做一批霉豆腐的时候,村里人便陆续上门打听,知道了徐家打算做霉豆腐的营生,便都说做好了之后要买一些回去。 年前腊月二十左右,徐家的第一批霉豆腐就做了出来,刚放出风声,村里便陆续有人登门购买。 霉豆腐新颖,而且味道颇佳,用来下饭再好不过了,若是省着点儿吃,一块霉豆腐能就两碗饭呢。 因着都是村里人,而且价格若是卖的高了,怕是没人肯买,是以一大家子人商议再三之后,决定将霉豆腐按块来卖,一文钱一块。 霉豆腐经久耐放,便是在盛夏最炎热的时候,只要放在阴凉处,不备曝晒,便不用担心会变质。 一开始只是每家都买上那么十几二十块的,说是过年的时候吃,没想到过了几天之后,村里的人又陆陆续续的登门,各自都买了不少,说是图个新鲜,买回去加到节礼里头送去拜年,让自家亲戚朋友们也都尝个新鲜。 大湾村有百十户人家,而且因着四近土地肥沃,近些年来也都是风调雨顺的,是以家家都过得不错,没有那种贫困到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家。 光是年前卖给村里人的这些霉豆腐,就得了两贯多钱。 一块豆腐能够切成十小块,一块豆腐两文钱,霉豆腐一文钱一块,一大块豆腐就能卖到十文,再刨去油盐调料这些作料的本钱,约莫能有五六文钱的赚头,甚至能到七文多,而且做霉豆腐并不怎么费工夫。 总共十八箱豆腐,每箱能切二十五大块,每一大块能切成十到十二小块,十八箱豆腐做了切成了四千多小块,装了七个坛子,都是那种大肚窄口的坛子,五十多公分高,一个坛子里头装了六百块霉豆腐。 而且随着霉豆腐在大湾村里头逐渐传开,俆章他们刚刚回到家,就从祖母处听到一个不错的消息。 这几日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登门买霉豆腐,都是些拖儿带女来大湾村拜年的外嫁女儿,从自家娘家那儿尝到了霉豆腐,便想着给家里头也带些回去,让他们都尝尝鲜。 是以俆章他们离家的这三天,又陆陆续续的卖出去一千多块,得了一贯多钱。 年前年后加起来共卖出去三千六百四十二块,得钱三贯又六百四十二文。 起先因为买豆腐和买佐料还有坛子簸箕的钱便都回来了,还有赚了不少。而且家里头还剩下两坛多一点儿,约莫也能卖个将近一贯多的样子。 这还是因为送出去一些的缘故,否则的话,最后应该能多赚四五百文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2章 往事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3章 考校 巳时二刻左右,四人已经驾车进了宥阳县城。 宥阳县隶属于江宁府,距离金陵城西南方向不到百里,宥阳在江宁府治下的州县之中排不上前列,却也能排在中游。 宥阳县城远要比溧水镇繁华的多,大街之上,各式店铺比比皆是,种种商品琳琅满目,便是街上来往的行人数量也基本能和赶集那日的溧水镇相比。 叫卖声和热闹的情形比起溧水镇有过之而无不及。 入城之后,将牛车寄存在城门附近的官驿,俆青山便带着三兄弟提着带来的大包小包的节礼,熟门熟路的穿行在宥阳县城的街巷之中。 周遭的行人越来越稀少,街道两边的高墙倒是显出档次来了,隔着院墙也能看到粗壮高大的树木伸到墙外。 四人停在一处大宅子的角门之外,徐青山上前敲响了门。 不多时,红漆的角门便被人从里打开。 一个穿着藏青色外衣,头上戴着个毡帽的老者从门后探出头来,不过一个看门的老汉,身上穿的衣服竟也比俆章他们几人身上的料子要好上许多。 宰相门前三品官,尽管这只是个当地大户家的仆役,可日子却也过得和普通的殷食人家差不多了,甚至还要更好。 “你是?”老者眯着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来人的面容。 徐青山抱拳笑着说:“吴叔,我是大湾村徐家的三郎呀!” “徐三郎?大湾村?”吴老头浑浊的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意:“原来是三郎呀!怎么是你来了?你爹呢??” 徐青山笑着说道:“吴叔,阿爹如今上了年纪,这一路过来得赶一个多时辰的路呢,且颠簸着呢,就他那身子骨,我们做儿子的不是不放心吗?这不,这次我顺便把家里的几个小的都带过来了,认认门,免得日后找不着路。” 说着便招呼着身后的俆章他们:“快过来,见过你们吴爷爷。”尽管和盛家有亲,但却只是一房远亲,徐家人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比起盛家的这些仆役下人人尊贵上多少。 “吴爷爷新年好!”三兄弟齐声说道。 “好好好!都好!都好!”吴老头高兴的咧开嘴笑着,目光从高到矮扫过三兄弟,左右落在了最小的俆章身上:“这是你儿子吧?我好像记得听你爹提过一嘴,说他家小孙子是至和元年生人,今年该十一了吧?” “吴爷爷的记性真好,我今年刚刚十一。”俆章笑着说。 老吴头赶忙招呼徐青山他们进了门房,送上了几杯热茶。 “老爷外出未归,二公子在书院读书,家里头只有老太太、夫人还有几位姑娘在家,三郎在这儿稍坐一会儿,我已经让人去禀老太太和夫人了。” “不妨事,不妨事。” 没一会儿,便有个小厮过来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花厅,安排他们坐下,送上茶水点心。 没多久,一个带着抹额,穿着深色锦衣,瞧着年纪似乎与祖母石氏相当的老太太带着几个婆子丫鬟进了前厅。 徐青山等人连忙起身,冲着老太太见礼。 “大湾村徐青山,携子俆章,侄儿徐彬,徐文拜见老太太!” “好了好了,不用多礼了,快坐下吧!”老太太的精神不错,也不是很威严,很是慈祥和蔼,笑起来还挺好看。 “三郎呀,快有一年没见着你爹娘了,他们近日如何?身子骨可好?”老太太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眼角的皱纹叫人看着更觉亲切。 “阿爹阿娘都很硬朗,只是上了年纪,身子骨终究不比以前了,不好再终日奔波,我们做子女的也不放心。”徐青山笑着解释道。 老太太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你爹娘都是有福气的,有你们这么几个孝顺的儿女。” 徐青山说:“这是家里的几个子侄,想着这回也带过来,给您老拜拜年,让他们也跟着认认人。” “这是大哥家的彬哥儿,二哥家的文哥儿,这个最小的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章哥儿。”徐青山一一给老太太介绍着。 三兄弟给老太太躬身拱手作揖,很是恭敬,依次说了几句拜年的吉祥话。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老太太笑的更灿烂了,冲着身边的婆子摆了摆手,婆子便走到俆章三兄弟面前,一人手里塞了个荷包。 “老太太,您这也太客气了!”徐青山有些不好意思。 老太太却笑着道:“这有什么,今儿个我老婆子高兴,这是给几个哥儿的见面礼,又不是给你的。” 俆章笑着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我们兄弟几个没什么好东西送给老太太,就在这儿祝老太太身体康健,无病无痛,长命百岁,尽享天伦。” “哈哈哈!章哥儿真会说话!” 老太太听的很是开心,冲着俆章招手,“来来来,章哥儿,到我跟前来!” 俆章屁颠屁颠的快步走到老太太身前,恭敬的拱手一礼。 老太太仔细的打量着俆章,越看越满意,“章哥儿今年多大了?” “十一了!” “读书吗?” “在村里的学塾跟着先生读了两年。” “哦?”老太太眼睛一亮,却并不如何惊讶:“都读了哪些书?” 俆章恭敬的说:“千字文,百家姓,还有四书五经都读过,如今跟着先生学着作经帖。” 老太太有些意外:“老婆子考考你如何?” 俆章也有些意外,这位老太太对他们家未免过于热情了些,不是说早已是出了五服的远方亲戚吗? “我书读的一般,答不上来老太太可不能生气!” 老太太被俆章给逗笑了:“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 随即话音一转:“若是章哥儿都答对了,老婆子还有别的礼物送你!”老太太神秘一笑。 俆章顿时便来了兴趣:“请老太太赐教!” “既然章哥儿读过四书五经,那咱们就考四书五经里头的,老婆子挑几句,章哥儿接着往下背。” “都听您的!”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肝肺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 “不错,不错!”俆章还要继续往下背,老太太便出手打断了,“章哥儿可会背孟子见梁惠王!” 俆章晃着脑袋,朗声背诵道:“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正背着,忽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妇人,左手牵着个五六岁上下的小女童,右手拉着个十二三岁的俏丽少女。 是老太太的大儿媳妇,也是如今盛家的当家主母李氏,两个女孩都是李氏的女儿,大的叫淑兰,小的叫品兰,众人一一见过介绍之后,互相叫了表哥表姐表弟表妹。 老太太又继续考校俆章,陆续挑了几篇,都是四书里头的内容,俆章都一一背了,一字不漏,而且分外流畅,没有丝毫停顿,显然早已将这些内容都烂熟于心。 老太太越听越满意,直夸俆章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种子。 也是因着盛家的两个女儿年龄还小,若是待字闺中的话,俆章他们断然是见不到的。 又过一会儿,盛大老爷还没回来,眼看着天色将近正午,徐青山便向老太太和李氏告辞。 老太太留他们用过了午饭再走,徐青山推说还有事情办,不可再耽搁,谢绝了老太太的邀请,带着俆章他们离开了盛家,临走的时候,老太太让人送上一个小书箱说是给俆章的。 往常老太太给徐家回礼,因着贵重,是以徐家都不肯收,可现如今是老太太给孩子礼物,而且还是方才考校俆章学识之前便说好了的,他们若是再不接,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4章 发作 “哎!可惜了,若是章哥儿在大上个两三岁就好了!”老太太颇觉得有些惋惜。 旁边的李氏笑着问:“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目光微闪。 老太太侧头瞧着扶着自己的大孙女儿,却并未直接回答李氏的话,而是拍了拍淑兰的手:“也该是时候给咱们家舒儿相看人家了。” 淑兰俏脸一红,测过脸不敢去接老太太的目光:“祖母!” 老太太眼中笑意更浓,对着身边的儿媳李氏说道:“找个时间把这事儿和老爷说一声,是时候开始相看了。” 李氏点头应是,目光微闪,问道:“今日瞧着母亲似乎对徐家那位章哥儿很是满意?” 老太太说:“整个儿今年才十一岁,入学不过才三年,便能熟读四书五经,仪态颇丰,说话得体,瞧着性子也颇为稳重,分寸也把握的不错,小小年纪便能做到这般,将来定然是个有出息的。” “舒儿觉得你章表弟如何?”老太太眼眶中盈满了笑意。 淑兰脸上的红云仍未散去,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方才情形,说:“我瞧着章表弟一点儿都不像才十一岁的样子,感觉·····感觉很是沉稳,和父亲有些像!” 老太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若是咱们家梧哥儿能有章哥儿三分沉稳懂事儿,我老婆子也就放心了。” 李氏说:“梧哥儿的性子随了老爷,读书是没什么天资了,倒是对舞枪弄棒颇有兴趣,老爷近些时日正打算和母亲说,再给梧哥儿寻摸一个骑射师傅,日后让二弟帮着想想办法,给梧哥儿谋个差事。” 老太太无奈道:“这事儿你们夫妇俩做主就行了,若是咱们家梧哥儿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的,也比经商来得强。”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虽然本朝开明,鼓励通商,颁布了种种条例发令,可在那些世家大族,或是文官清流们的眼中,商人们的社会地位却并未提高多少。 “梧哥儿在练武上面确实有几分天赋,老爷请来的那几位武师对他都夸赞不已呢!”说起这个,李氏的脸上便露出几分自豪。 ······ 县里确实要比镇上繁华数倍,许多镇上没有的铺子,在县里也能找到,当然了,若是只论繁华自然无法和后世的那些大都市相比。 徐青山显然经常来县里,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个杂货铺,没什么特殊的名字,就一个盛家杂货铺的招牌。 一路走来,除了杂货铺之外,还路过不少布行,粮铺,首饰铺子等店铺,它们都带着一个共同的前缀——盛家! 越看俆章越觉得震惊。 且先不说整个宥阳县城,就光是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这些铺子店面,有近乎三分之一都带着盛家两个前缀。 整个宥阳,或许还有旁的姓盛的,可能有如此实力的,却独独只有这么一个盛家。 在杂货铺里定了四百只坛子,五百个簸箕,另三百斤的粗盐,还有大量的花椒茱萸等调味料,下了订金,留下地址,盛家的杂货铺子虽然货源充足,但有些东西却还是没有的,徐青山又带着俆章他们去了镇上的药铺,将东西都买足了之后,徐青山身上的钱袋子也差不多空了。 “章哥儿,要不咱们下去再来买书吧?”徐青山有些尴尬,刚才花钱的时候一个没控制住,被大手一挥的豪气冲昏了头脑,忘了还有留下钱给几个侄子买书啥的。 俆章笑着道:“没事儿阿爹,下回再买也一样。”反正买书也不过是是托词,俆章半点都不在意。 父子叔侄几人坐着牛车慢慢悠悠的往大湾村去。 好在宥阳并非是什么商路要道,哪里哪里的咽喉之地,必经之途,太平的很,没有盗匪出没。 叔侄几个顺顺当当便回到了家,然后没过多久,盛家杂货铺便驱车送货上门来了。拢共得有二十几辆车。 老爷子给那些个车夫伙计们每人都谢了十文钱。 老太太送给俆章的那个书箱,里头放着一整套的文房四宝,上等的兼毫三支,装在笔盒里头,光看材质都十分上乘,三块上等的松烟墨锭,还没磨开,便有淡淡的伴着松香的墨香扑鼻而来,还有一方砚台和厚厚的一摞雪白宣纸,五本蓝皮书籍。 五本书分别是《战国策》《左传》《汉书》《后汉书》还有《史记》。 分作上下两层的书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俆章被老太太的大手笔给惊呆了。 尤其是书箱里的那五本史书,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如今四书五经都俆章都背的差不多了,正打算找些史书来看,增强自己的底蕴呢。 以史为镜,可以明得失,古人行文说话,多喜欢引经据典,这些典故自然都是从史书中来的。 前世的俆章虽然也学过历史,但对很多典故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有很多连听都没听说的,正打算找些史书回来好好恶补一番呢。 俆章不禁由衷感慨:盛家这位大老太太当真是好人呐!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天都有豆腐从洪家村送来,而刚刚落成的徐家新宅,则在洪氏和徐青山的建议之下,暂时充当豆腐作坊。 反正新宅里头当家做主的是他们夫妻俩,爱咋折腾就咋折腾。 徐家一家子大大小小,除了在家待产的傅氏和照料她的祖母石氏以及两岁多的小七徐明月之外,就连今年才刚刚六岁的徐晴也加入了忙碌的大军之中。 正月十三,深夜二更十分,傅氏发作了。 徐青禄急的早就没了分寸,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知道在院里走来走去,完全没了主意。 徐青福和徐青山则赶忙去请稳婆和郎中。 二更已过人定,正在熟睡之中的郎中和稳婆忽然被人拍门叫醒,自然有些不快,可当听到有妇人发作生产,再加上落到手里沉甸甸的银钱之后,所有的不快立时便烟消云散。 稳婆和郎中都到了,众人也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妇人们在产房里头帮忙,男人们则一股脑的都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便往产房看过去。 整个晚上,徐家灯火通明,炊烟不断,灶上的热水烧了一锅有疑惑,灶下的柴火就没有断过。 可傅氏肚子里的小家伙却好似和众人捉迷藏一样,死活都要赖在傅氏的肚皮里头不肯出来,直把一大家子人急的不行。 最后一直拖到第二日上午,也就是正月十四日辰正时分,一声嘹亮的啼哭伴随着初升的朝阳,打破了徐家院里的忙碌,紧张,担忧和寂静,带来了无穷的喜悦,充斥在屋里屋外每一个人的身心之中。 傅氏生了个男孩儿,七斤三两重,个头足得很,难怪在他老娘的肚子里头待了那么久也不肯出来,怕是极享受在里头的滋润日子。 也幸好是叫了郎中,最后临盆的时候,若是没有郎中给傅氏扎的那几针,生生把傅氏的潜力给激了出来,只怕挣扎了一夜的傅氏还未必能这么顺顺当当的生出来呢。 送郎中走的时候,老爷子直接拿了半贯钱送到郎中手里,口中连连道谢,稳婆得了半贯,喜滋滋的走了。 家里添了人口,而且还是个男娃,整个徐家都高兴的不行,可高兴之余手里的活还不能放下。 嘉佑五年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便在无尽的喜悦和紧张的忙碌之中悄然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5章 家传 家里头添了个小八,傅氏还得坐月子,可霉豆腐的进度却不能耽搁,洪氏老早就下定决心了,定要在开春以前把准备好了的五百个坛子都给装满。 如今新宅那边屋里屋外都放满了簸箕,好在簸箕不似坛子,便是到村子里买也能买到了,农村里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编簸箕竹筐背篓的手艺,只是精巧程度就没法统一了,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耐用。 一直快到二月下旬,洪家大舅才没有继续送豆腐过来,每日二十箱的豆腐可把洪家累得够呛,可看着拿到手里的四十两银子,紧张忙碌的洪家却也异常高兴,对女儿,对徐家的感激都写在了脸上,记在了心里。 最后一批的豆腐刚刚切好,第一批的豆腐就已经可以裹料装坛了。 忙碌还在继续。 俆章回归了学塾,可徐文却向家里人提出想要出去学武,日后参加武举的打算,不准备回学塾了。 本朝是有武举的,尤其是今上掌权之后,针对武举颁布了多项条例政策,武举甚至也能够进行殿试,过了之后也是天子门生,能入军中任职,若是战时,文官的升迁自然不如武官们,可若是和平时期,那又得颠倒着来了。 如今燕云十六州还在契丹手中,北方,西北,西境,西南,群狼环伺,暂时看着虽然安稳,可日后谁又说的好呢。 否则官家又何必费尽心思的把已经搁置的了武举又重新鼓捣出来,还不是为了网络英才,物尽其用,为日后做准备。 只是当今之世,科举才是主流,武举刚刚拿起来没多少年,不过将将恢复几丝生机罢了。 但武举相较于科举而言,却容易了许多。 二叔徐青禄知道徐文的打算之后,直接抄起了笤帚就要揍人,却被老爷子给喝止了。 老爷子把徐文并着一家子男人都叫到了正堂,很是严肃的问:“文哥儿,你可想好了?” 便是大伯也忍不住惋惜:“是啊文哥儿,学武可不是说说的,还是好好读书吧。” 徐青山也不住劝道:“文哥儿,学武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年到头不能有一日懈怠,可比读书累多了,而且若是没有名师教导,是练不出什么名堂的。” 徐青山这话说得实在,不论习武还是读书,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埋头苦练就行了的,而且武举又不只是考校武艺,还有兵法韬略等等,若是没有名师教导,徐文参加个屁的武举,怕是连第一阶段的选拔考试都过不了。 徐文却神情极为坚定的说:“祖父,父亲,大伯,三叔,我想好了,我在读书上面确实没什么天赋。 再说了,我今年都十四了,读书也读了四年多,却连四书五经都还没有背全,小五读书才两年多,四书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五经也背的差不多的,先生说明年小五便能够下场了。 而我·····”徐文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诱导:“倒不如趁着现在还年轻,找些门路到外头拜个师傅,学些武艺,若是将来能够参加武举,那也是极好的,就算是不成,多一门本事傍身也好。” 老爷子幽幽一叹,沉声说:“看来你是仔细想过了的。” 徐文看着老爷子的眼睛,说道:“其实去年我就想告诉祖父了,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看看自己再努力一年,能不能有所成就。” 说着面色一黯:“可惜孙儿在读书上真的没什么天赋!就连先生也说,照孙儿这个进度的话,想要考中秀才,只怕再过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成。” 其实这还是傅秀才委婉的说法,那些个考了一辈子还是童生的人数不胜数,徐文的记性尚可,可读书靠的却不仅仅只是记性,而且少年孩提十分本就是人一生当中记忆里最佳的时候。 江南之地本就文风昌盛,英才辈出,前两年宥阳不才刚刚出了个十二岁的秀才,徐文的天资若是放在某些文风不盛之地,说不定还有机会,可在江南······ 老爷子语重心长的说:“文哥儿莫要气馁,读书不行,学武也是可行的,说起来咱们家祖上也是武将出身,当初可是跟着太祖爷一道打天下的,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呢!” 徐文被老爷子说的一愣:“咱们老祖宗还跟着太祖爷一块儿打过天下?”神情满是错愕和震惊,以及不敢相信。 “我也是听你曾祖说的。”老爷子有些唏嘘,忽然说道:“对了,我记得你曾祖还留下几件东西,你若是学武的话,说不定能用的上。” 老爷子赶紧进了东间,翻箱倒柜了半天,终于从一个大木箱子的最底部,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着的物件儿。 “祖父,这是什么?” 这不止是徐文的问题,也是俆章和徐彬乃至于徐青禄等三兄弟的问题。 老爷子把东西放到桌上,小心翼翼的解开捆绑的绳子,解开油布,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一根黝黑的短棍加上一本包裹在短棍上头的薄薄的书籍。 老爷子先是拿起那本薄薄的书,眼中带着回忆,幽幽说道:“当初我们兄弟四个,大哥身子骨弱,也就老三跟着你们曾祖学过这书上的东西,至于我和老四都是读书不成,学武也没天赋的,只能在田地里头刨食儿吃。” 徐章看得眼睛一热:难道是什么家传的武功秘籍,修成之后就能够天下无敌的那种? 仔细打量着着那根黝黑的铁棍,俆章不由得一惊,那可不是一根普通的短棍,正确的名字应该叫做锏,长而无刃,有四棱,长为四尺(一米二三左右)。 至于通体黝黑,应当是一支铁锏,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如此,那就是多年深藏没有好好保养,表面的铁氧化而成,锏身之上还有些纹路,应该是被铁锈给覆盖了,看不太真切。 可锏不都通常是一对一对的吗? 俆章不由得有些疑惑,当初怎么说也是追过隋唐英雄传的人,对于那个锏打三州六府,马踏黄河两岸的赛孟尝秦琼秦叔宝,可是喜欢的不得了,小时候可没少拿着两根木棍祸祸路边的野花野草啥的。 老爷子说道:“这两样东西都是咱们家老祖宗留下来的,至于这本书,是咱们家老祖宗们总结出来的一些技法心得。” 老爷子又看着三个儿子,说:“你们也不要怪我当初不肯拿给你们,实在是自从听到你们三叔去了的消息之后,我心里头害怕,害怕你们若是学了武,有朝一日也步上你们三叔的后尘。” “那祖父今日怎么又拿出来了?”俆章是真的好奇,这一下子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然后就是啪的一声,徐青山直接一巴掌呼在俆章后脑勺上:“臭小子,说什么呢,你祖父自有考量,还用你来教不成?” “好了!”老爷子抬手制止的徐青山训儿子:“其实这些年下来我也相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论你们日后如何,只要不误入歧途,就算是学武也没什么,我想这也是你曾祖留下这支铁锏和这本书的初衷吧!” 老爷子把书递给徐文,可那只铁锏却并未给他:“文哥儿且先拿去看看,研究研究,待过些时日,等家里的霉豆腐卖了钱,再让你大伯和你爹他们想想办法,给你找个师傅学武。” “至于这支铁锏,足有二十四斤重,以你现在力气现在是使不了的,你先拿着先祖的技法心得看着,待会儿叫你三叔给你削一只木锏先练练,待日后学好了武艺,再来我这儿取这支铁锏吧。” 徐文自老爷子手里头接过薄书,恭敬应是,没有丝毫不快,二十四斤的铁锏,确实不是他能用的,至少现在不是。 一旁的俆章却看着那支黝黑的铁锏有些愣神,一支就是二十四斤,若是两支的话,岂非就是四十八斤? 俆章的脑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英姿飒爽的黄面白袍小将,手持长枪,腰悬铁锏,纵马如飞,冲锋陷阵,手中长枪如龙,遇上身着重甲的敌将,便取出腰间铁锏,运驶如飞,擦着就伤,中了就死,端端是凶神恶煞,纵横无敌······· 裤腰带真结实,四十二斤重的东西悬在上面都不带掉的,绑的是有多紧? 老爷子把铁锏包了起来,两只手抱着回了东间屋里,收了起来。 徐文看着手里的有些年份的薄薄古籍,有些发呆。 俆章却有些眼热。 俆章可不是那些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认为习武无用,怎么说俆章也是来自后世,从小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深知一副强健的体魄,和几分能够护身的武艺,在这种人命如草芥的古代社会里头有多重要。 就说你走在路上,遇到劫道的吧,若是那些个稍微好一些,讲规矩的,只让你留下足量的买路钱,便会放你过去。 可若是遇到个那些个心狠手辣,血腥残忍的,把你剁了不说,还有可能把脑袋带回去当酒壶喝酒,当蹴鞠来踢。 若是在遇上个像母夜叉孙二娘那样的,不知不觉间一碗蒙汗药给你药倒了,拿起屠刀就把你给剁碎了做成馅料,塞到包子里头,不知会进多少人的肚子。 徐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行还带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护卫随身保护着自己,日后俆章若是想要参加科举考试,那是免不了要出门的,到时候若是当真遇上了这类事情,又无还手之力,便是把肠子给悔青了也没用。 而且徐家可是有过先例的,俆章的曾祖,还有那位只剩下一坛子骨灰被送回来的三叔公。 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是说着好听的。 再有就是前世受那些武侠玄幻小说的熏陶,小时候是金古黄粱,稍微大了一些就是玄幻仙侠了,后来一种叫做国术流的小说兴起,俆章更是沉寂其中,不能自已。 高考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俆章找上了自家在武警大队就职的表哥,死缠烂打非要表哥教他国术。 可表哥哪会什么国术,后来被俆章缠的实在不行了,就教了他一些简单实用的擒拿技法,效果自然没有小说电视上那么夸张,可只要勤加练习,再加强锻炼,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对付一两个没有兵器在手的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俆章跟着自家表哥学了一整个暑假,按照表哥的指导,每天进行高强度的体能锻炼,不过一个暑假,身上的肌肉就迎风鼓了起来。 回到学校之后,俆章也没有放弃,每日勤加锻炼,练习擒拿手法,日日不缀,为此还特意自修了人体学,跑去隔壁的医学院蹭课,甚至还因为这个交了个学医的女朋友。 后来有一次打篮球和体院的发生冲突,盛怒之下,双方动起手来,俆章一个人就制服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块头,那个大块头足有一米八三八四的样子,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臌胀,看着很有威慑力。 不曾想被俆章捏住了手腕处的脉门,拿住了手肘处的关节,捏住了他的麻筋,然后贴了上去,反手就把大块头给制住了,不住喊疼。 一场即将拉开的大战,因着体院一方的‘扛把子’受制而消弭于无形之中,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只有一米七七的俆章,站在大个子身后,把大个子弄得龇牙咧嘴直喊疼的模样。 事后,双方一块去喝了酒,不打不相识,还成为了挺好的朋友,一直到毕业之后都还有保持着联系,经常约着一块儿出去喝啤酒吃烧烤。 其实俆章心里也清楚,别看那些体院的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可他们是打篮球的,又不是学散打搏击的,空有强壮的体魄和一把子力气,却不怎么会使用,而且俆章个子不高,体型也不算很强壮,是以那个大个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轻敌了。 若是换个学散打的过来,那结果可就难说了。 瞧着徐文手里头的那本“秘籍”,俆章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悄悄打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6章 登门 距离夏收还有些时日,处理完徐青禄的事情之后,徐青福和徐青山便又回到了镇上做活,如今家里头才出了这么一大笔银钱,徐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徐锦徐绣还有徐文也都不小了,不论是嫁妆还是彩礼,都得现在就开始预备了。 再加上还有各种开销,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再说了,若是有法子能够挣钱,谁又会嫌钱多呢? 如今家里头人口多,孙辈的三个兄弟还挤在一块儿住呢,等徐彬成亲之后,自然不能再这样,而且徐文的母亲傅氏刚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日子还浅,未足三月,可也得悉心养着,若是落了胎,那可大大的不妙。 而且傅氏和洪氏都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势必还要继续给家里添丁的,虽说素来都有父母在不分家这一说法,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头,定然是不够住的。 原本家里是打算这次夏收之后就买个宅基地,建个新房,让徐青禄或者徐青山一家搬出去住,也好腾出地儿来给徐彬成亲。 可徐青禄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家里这些年存的银钱也去了大半,除了药费的十多贯和赔给何十六的那二十贯钱,还有在衙门里头上下打点的银钱,也足足去了将近十贯,石氏拿给老爷子的六十多贯之余十多贯。 若是只给徐彬成亲的话自是够了,再加上夏收之后交足赋税,留足自家口粮,再把剩下的粮食卖了,倒也能余下不少,可若是想要建砖瓦房的话,也不知够还是不够。 用过午饭,徐文和父母说了一声,便往镇上去了,找到了正在做活的大伯和三叔,将顾虑和提议都和徐青福和徐青山说了。 两人听了之后面色尽皆变得极为凝重。 “老三,这事儿你怎么看?”徐青福还是打算先和徐青山商议之后再说,也没有避讳徐文。 徐青山说:“大哥,我觉得文哥儿说的很有道理,那何十六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是该早做准备,绝了这个后患,免得到时候当真被他给缠上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徐青福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家一大家子人呢,若是当真被那种人给赖上了,只怕是一辈子都难甩掉了。 兄弟两沉默了一会,陷入沉思,一旁的徐文也眉头紧锁,心里头有些焦急和担忧。 沉吟半晌,徐青福忽然说:“老三,依我看咱们不如分作两路,两边都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徐青山不解的问:“大哥的意思是?” 徐青福道:“你素来便能说会道,长于交际,待会儿你就把工给辞了,即刻动身去隔壁镇子何十六的老家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或者是何十六的把柄什么的,我呢就去乡公所找黄大哥商量商量,看看该怎么办才好。” 徐青山连连点头:“如此也好,黄大哥毕竟是在衙门里头办差的,路子比咱们广。” 徐青福又扭头对徐文说:“文哥儿,你先回去,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和你三叔就行。 你回去好生读书,如今你阿爹受伤不能下床,你阿娘又有了身子,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也大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贪玩,该多帮衬着家里一些了。” 徐文正色道:“大伯三叔放心,侄儿知道了,那侄儿先回去了,大伯和三叔辛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趁着现在还早,你赶紧回去吧!” 徐文告别叔伯二人,又匆匆往家赶,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如今时间又不早了,徐文若要回家,只能靠两条腿走。 ······ 接连几日,徐文都免不了有些担心,俆章倒是潇洒,该吃吃,该睡睡,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担心。 如此又过了数日,时间来到五月底,四下无人时,徐文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距离夏收只剩下半个月了,徐青禄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痂,好了许多,只是为了早些康复,还是没有挪动,吃喝拉撒皆是徐文和傅氏一块儿帮手伺候着。 俆章和徐文依旧每日上午去学塾读书,傅秀才的讲课颇为有趣,俆章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有小半本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俆章猜测,他们之所以不托人带信儿回来估计是怕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担心,想着兄弟两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就行。 可徐文却等的有些不耐了,头几日还好一些,过了四五日后,便连读书也不大上心了,课堂上总是走神。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回了家,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何十六被人告到了县衙里头,罪名是打架伤人,扰乱乡里,被县丞大人罚了一年的苦役,还赔了苦主好些银钱。 徐家赔给他的二十贯钱都被赔出去了不说,他家里头还贴了好些钱。 苦役自然是可以被赎买的,但价格颇贵,若是家境殷实些的,自然都会选择赎买,可何十六家境一般,而且家里头一大家子兄弟姐妹,若是为了他一人断了全家的生计,又如何能够。 而且因着何十六这人在乡里风评素来不好,没有什么人缘,他打伤的人里头,还有同族的何氏族人,何氏的宗族耆老也存了教训何十六的心思,否则的话,他也不必躲到溧水镇来避祸了,而且不过一年的苦役,这惩戒不算严重,若是能够磨磨何十六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是以何家宗族也并未出面,不过衙门开恩,念他受了重伤,让他先将养一个月,待夏收之后,再去做苦役,修官道,筑河堤。 就算一年之后何十六服完苦役回来,再有什么事情想黏上徐家,也没了借口,徐家自然也不会再怕他,他若是想来徐家闹事,大湾村的村民们都不会坐视。 徐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苦闷了许久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笑容。 俆章对此没说什么,其实何十六也未必会来找他家的麻烦,俆章不过是将这种可能性提出来罢了,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的动作倒是快,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便将事情给办妥了。 这里头怕是少不了上下打点,四处游说,不过徐青福和徐青山没说,俆章也就没问。 当天晚上,俆章便找到了自家父亲,让他帮着做一个大一点儿的沙盘盒子,用来练字。 “用来练字的盒子?”对于自家儿子的读书的事情,徐青山还是很上心的:“什么样式的?” 俆章说道:“就是一个敞开的盒子,长约三四尺,广的话,二尺便足矣,至于深浅,有三寸便也够用了,盒中覆上一层细沙,以木棍为笔用来书写练字,这样就能省下买笔墨的钱了。” 就是一米一二左右长,六十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的敞口木盒。 “用木棍来练字?这能行吗?”徐青山疑惑的问:“笔墨虽贵,可咱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俆章说道:“上等生宣昂贵,普通的草纸吸墨太深,平日习字,有沙盒便足矣,以前尚未有纸张之时,绢帛昂贵,先贤们同样也是以树枝为笔,沙地为纸,孩儿效仿先贤,乃是雅事。” 普通的纸确实不贵,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完全没有必要,以俆章如今的字,还是先在沙盒里头好好练上一段时间再说。 徐青山瞧着懂事的俆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息一声:“章哥儿比阿爹小时候懂事多了。” 第二日一大早,俆章便收到了徐青山的礼物,一个长方形的沙盒,约有一米二长,五十多公分宽,十公分左右深浅,尺寸和俆章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里头还铺了一层细沙,一根打磨的很是光滑的细竹棍,比小拇指略小一笑,还有个小耥板,板长约莫四十公分左右,一根约莫六十公分长,大拇指粗细的平滑木棍作杆,在沙盘上写完之后正好用来推平。 盒中的细沙很是干燥,抓起来便有细沙从指缝中渗出,显然是徐青山特意烘干处理过的,俆章很是满意。 老爹还是挺靠谱的,答应的事情立马就兑现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7章 分配 几息之后,便听得院子里再度想起了账房的声音。 “新稻二千八百八十斤,每斤三文,合计得钱八贯又六百四十文。” “这是条子,您老拿好,去前头柜上领钱。” 老爷珍重的接过账房手中的条子,连连躬身道谢,随着王掌柜一道去前头柜上支了钱。 一贯钱大概有十一二斤重,将近九贯就是近百斤,徐老汉自然不会都要铜钱,便从柜上支取了两锭银子,一锭五两,一锭二两,还有一贯又六百四十文的铜钱,用木匣子装着。 好在如今世道太平,而且银价颇俏,虽然寻常百姓使用的大多是银钱,可是大户人家或者商户之间的大宗交易使用的都是真金白银和银票。 王掌柜笑着送走了徐家众人,还不忘提醒老爷子等到秋收的时候,把粮食送到他们粮铺来,定然给个公道的价格。 徐老爷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直到徐老爷子带着徐青福和徐青山从盛家粮铺里头走出来的时候,徐文还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俆章。 方才卫允说完不过一两息,徐文还在心里头验算卫允的方法,院子里就传来了账房的声音,码头界面虽然吵杂,可却并不妨碍徐文竖起了耳朵听粮铺后院里的动静,而且粮铺的后院和喧闹的溧水大街隔着尚有一段距离呢。 牛车上,徐文沉默了,徐彬也还没从震惊之中醒来,接着便把方才事和三个长辈说了。 就连爷爷徐光启也很是震惊,直呼“咱们家章哥儿是个读书的料子!” 其实古人的算术水平并不差,只是徐家一大家子都是农家人,虽然都识几个字,可对于稍微复杂一些的数数,算起来就慢的很了。 徐青福和徐青山跑去寄存牛车,徐老爷子十分好奇的对着小孙子说:“今日祖父高兴,你们几个有什么想买的,祖父都给你们买!哈哈哈哈!” 徐彬有些意动的看着老爷,可还是摇了摇头,“祖父,我就不用了!” 徐文想了想,见徐彬摇头,便也跟着摇头:“大哥不要我也不要。” 唯有俆章没和老爷子客气:“祖父,四书五经卖的贵吗?” 徐家不是什么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虽不富裕,却也殷实,老爷子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端放矢的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心里定然是有主意的。 老爷子听得眼睛一亮,可随即却又暗淡了下去,却很是欣慰的拍了拍俆章的肩膀:“我家章哥儿长大懂事儿了,走,咱们去书局,若是太贵了,就先买几本回去,若是便宜,便替咱们家章哥儿买一套。” 俆章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和四哥一块儿用。” 书局并不在溧水大街上,而是在溧水大街中段,东侧的一处街道拐角处,店铺并不大,只有三十多个平方左右,里头的书架上着实放了不少书。 如今天下承平,百姓们的生活逐渐变得好了,读书人自然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不过整个溧水镇,却只有这么一家书局。 “老爷子,还有几位小郎君,不知想买些什么书?”掌柜的并未因为徐家人身上简陋的穿着而轻视,态度很好,语气中也透着几分热情。 老爷子笑呵呵问:“掌柜的好,敢问一整套四书五经是怎么卖的?”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便开门见山的问。 掌柜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年纪倒是和粮铺的掌故差不多:“因着纸张的不同,这价格也有好几种,最便宜的一套五贯左右,贵的话,三十多贯的也有,不知老哥想要哪一种?老哥若是买一整套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优惠一些。” 那种材质上等的自然是给那些富贵的大户人家准备的,书局里头的存货并不多,只有两套,倒是些材质寻常,价格普通的多一些。 “若是一本一本的单买的话,那就不能优惠了,本店小本经营,还望老哥见谅。”掌柜的很是客气,话说的也很是周到,并不不妥。 徐老爷子点了点头,却是陷入了沉思,五贯钱,将近三千斤新谷也不过才卖了八贯多钱,这一下自就要五贯钱,等于是去了大半,近乎两千斤的谷子,好几亩地的产出。 俆章拽了拽老爷子的衣摆,轻声道:“祖父,若是太贵了,便先买个一两本即可,待日后有了余钱再买其他。” 徐老爷子轻轻拍了拍俆章的手,慈祥的笑了笑,“章哥儿莫担心,祖父心里有数。”瞧着自家懂事儿的孙儿,老爷子心里一动。 似乎是看出了老爷子的犹豫,掌柜的笑着说道:“老爷子这是买给你家小郎君进学用的吧?我看几位小郎君都是聪慧有福之人,若是能够读书进学的话,日后参加科举定然能够高中,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不论是后世还是古代,都不乏口才极佳的销售人才呀。 徐老爷子看了看几个孙儿,目光停留在十岁的俆章身上,咬了咬牙:“掌柜的,劳烦您拿一套五贯的,不过这价格能不能再·······” “老哥见谅,这价格已经够低的了,便是降也降不了几文钱!” 掌柜的笑着说道:“不如这样,我有个提议,小郎君既是要读书,那笔墨纸砚自然也是要买的,送你一支羊毫,外加两刀白宣,老爷子就给五贯如何?” 徐老爷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徐文便冲着掌柜的拱了拱手:“掌柜的,一支羊毫和两刀白宣的不过百五十文,掌柜的若是当真有意优惠的话,不如再送一方砚台,几块墨锭?” 好的笔墨纸砚价格自然昂贵,十几贯乃至几十贯的都有,有些还是有价无市,可十几文几十文也有,在质量上自然也是云泥之别。 掌柜面露为难之色,可看着这一老三小四人,还是怕他们扭头走了,索性咬咬牙:“成,就依小郎君的。” 徐老爷子虽有些肉痛,却还是很爽利的掏了钱,俆章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本来他一开始只准备买一两本的,之所以说四书五经,也不过是想先看看价钱罢了,不成想老爷子竟如此果决爽利。 “章哥儿,文哥儿,日后跟着傅秀才用心读书,争取早日考个功名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老爷子语重心长的看着兄弟俩。 俆章重重的点了点头,徐文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头,在徐文心里,他更想考的是武举,而非科举,他的梦想是抵御外敌,收复边疆,而非治理地方。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徐彬抱着书,徐文拿着送的墨锭纸张还有装着羊毫的笔盒,爷孙四人和徐青福徐青山会合之后,又跑到布行里头买了两匹布,一匹青色,一匹藕荷。 把整条溧水大街逛了个遍,买了十斤肉,五斤肥肉,五斤五花,油盐酱醋也买了不老少,还专门给家里的三个女娃挑了三朵头花。 最后回去的时候,徐青福和徐青山却并没有选择一同回去,而是将爷孙四人送出镇子之后,便再度回到了镇子里面,因为他们还要赶在秋收之前再做一段时间的活,多挣些钱。 好在徐彬和老爷子都会驾车,而且水牛性子温顺,爷孙四人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旁的事情,安安全全的到了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8章 习武 家里头添了个小八,傅氏还得坐月子,可霉豆腐的进度却不能耽搁,洪氏老早就下定决心了,定要在开春以前把准备好了的五百个坛子都给装满。 如今新宅那边屋里屋外都放满了簸箕,好在簸箕不似坛子,便是到村子里买也能买到了,农村里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编簸箕竹筐背篓的手艺,只是精巧程度就没法统一了,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耐用。 一直快到二月下旬,洪家大舅才没有继续送豆腐过来,每日二十箱的豆腐可把洪家累得够呛,可看着拿到手里的四十两银子,紧张忙碌的洪家却也异常高兴,对女儿,对徐家的感激都写在了脸上,记在了心里。 最后一批的豆腐刚刚切好,第一批的豆腐就已经可以裹料装坛了。 忙碌还在继续。 俆章回归了学塾,可徐文却向家里人提出想要出去学武,日后参加武举的打算,不准备回学塾了。 本朝是有武举的,尤其是今上掌权之后,针对武举颁布了多项条例政策,武举甚至也能够进行殿试,过了之后也是天子门生,能入军中任职,若是战时,文官的升迁自然不如武官们,可若是和平时期,那又得颠倒着来了。 如今燕云十六州还在契丹手中,北方,西北,西境,西南,群狼环伺,暂时看着虽然安稳,可日后谁又说的好呢。 否则官家又何必费尽心思的把已经搁置的了武举又重新鼓捣出来,还不是为了网络英才,物尽其用,为日后做准备。 只是当今之世,科举才是主流,武举刚刚拿起来没多少年,不过将将恢复几丝生机罢了。 但武举相较于科举而言,却容易了许多。 二叔徐青禄知道徐文的打算之后,直接抄起了笤帚就要揍人,却被老爷子给喝止了。 老爷子把徐文并着一家子男人都叫到了正堂,很是严肃的问:“文哥儿,你可想好了?” 便是大伯也忍不住惋惜:“是啊文哥儿,学武可不是说说的,还是好好读书吧。” 徐青山也不住劝道:“文哥儿,学武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年到头不能有一日懈怠,可比读书累多了,而且若是没有名师教导,是练不出什么名堂的。” 徐青山这话说得实在,不论习武还是读书,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埋头苦练就行了的,而且武举又不只是考校武艺,还有兵法韬略等等,若是没有名师教导,徐文参加个屁的武举,怕是连第一阶段的选拔考试都过不了。 徐文却神情极为坚定的说:“祖父,父亲,大伯,三叔,我想好了,我在读书上面确实没什么天赋。 再说了,我今年都十四了,读书也读了四年多,却连四书五经都还没有背全,小五读书才两年多,四书都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五经也背的差不多的,先生说明年小五便能够下场了。 而我·····”徐文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诱导:“倒不如趁着现在还年轻,找些门路到外头拜个师傅,学些武艺,若是将来能够参加武举,那也是极好的,就算是不成,多一门本事傍身也好。” 老爷子幽幽一叹,沉声说:“看来你是仔细想过了的。” 徐文看着老爷子的眼睛,说道:“其实去年我就想告诉祖父了,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看看自己再努力一年,能不能有所成就。” 说着面色一黯:“可惜孙儿在读书上真的没什么天赋!就连先生也说,照孙儿这个进度的话,想要考中秀才,只怕再过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成。” 其实这还是傅秀才委婉的说法,那些个考了一辈子还是童生的人数不胜数,徐文的记性尚可,可读书靠的却不仅仅只是记性,而且少年孩提十分本就是人一生当中记忆里最佳的时候。 江南之地本就文风昌盛,英才辈出,前两年宥阳不才刚刚出了个十二岁的秀才,徐文的天资若是放在某些文风不盛之地,说不定还有机会,可在江南······ 老爷子语重心长的说:“文哥儿莫要气馁,读书不行,学武也是可行的,说起来咱们家祖上也是武将出身,当初可是跟着太祖爷一道打天下的,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呢!” 徐文被老爷子说的一愣:“咱们老祖宗还跟着太祖爷一块儿打过天下?”神情满是错愕和震惊,以及不敢相信。 “我也是听你曾祖说的。”老爷子有些唏嘘,忽然说道:“对了,我记得你曾祖还留下几件东西,你若是学武的话,说不定能用的上。” 老爷子赶紧进了东间,翻箱倒柜了半天,终于从一个大木箱子的最底部,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着的物件儿。 “祖父,这是什么?” 这不止是徐文的问题,也是俆章和徐彬乃至于徐青禄等三兄弟的问题。 老爷子把东西放到桌上,小心翼翼的解开捆绑的绳子,解开油布,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一根黝黑的短棍加上一本包裹在短棍上头的薄薄的书籍。 老爷子先是拿起那本薄薄的书,眼中带着回忆,幽幽说道:“当初我们兄弟四个,大哥身子骨弱,也就老三跟着你们曾祖学过这书上的东西,至于我和老四都是读书不成,学武也没天赋的,只能在田地里头刨食儿吃。” 徐章看得眼睛一热:难道是什么家传的武功秘籍,修成之后就能够天下无敌的那种? 仔细打量着着那根黝黑的铁棍,俆章不由得一惊,那可不是一根普通的短棍,正确的名字应该叫做锏,长而无刃,有四棱,长为四尺(一米二三左右)。 至于通体黝黑,应当是一支铁锏,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如此,那就是多年深藏没有好好保养,表面的铁氧化而成,锏身之上还有些纹路,应该是被铁锈给覆盖了,看不太真切。 可锏不都通常是一对一对的吗? 俆章不由得有些疑惑,当初怎么说也是追过隋唐英雄传的人,对于那个锏打三州六府,马踏黄河两岸的赛孟尝秦琼秦叔宝,可是喜欢的不得了,小时候可没少拿着两根木棍祸祸路边的野花野草啥的。 老爷子说道:“这两样东西都是咱们家老祖宗留下来的,至于这本书,是咱们家老祖宗们总结出来的一些技法心得。” 老爷子又看着三个儿子,说:“你们也不要怪我当初不肯拿给你们,实在是自从听到你们三叔去了的消息之后,我心里头害怕,害怕你们若是学了武,有朝一日也步上你们三叔的后尘。” “那祖父今日怎么又拿出来了?”俆章是真的好奇,这一下子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然后就是啪的一声,徐青山直接一巴掌呼在俆章后脑勺上:“臭小子,说什么呢,你祖父自有考量,还用你来教不成?” “好了!”老爷子抬手制止的徐青山训儿子:“其实这些年下来我也相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论你们日后如何,只要不误入歧途,就算是学武也没什么,我想这也是你曾祖留下这支铁锏和这本书的初衷吧!” 老爷子把书递给徐文,可那只铁锏却并未给他:“文哥儿且先拿去看看,研究研究,待过些时日,等家里的霉豆腐卖了钱,再让你大伯和你爹他们想想办法,给你找个师傅学武。” “至于这支铁锏,足有二十四斤重,以你现在力气现在是使不了的,你先拿着先祖的技法心得看着,待会儿叫你三叔给你削一只木锏先练练,待日后学好了武艺,再来我这儿取这支铁锏吧。” 徐文自老爷子手里头接过薄书,恭敬应是,没有丝毫不快,二十四斤的铁锏,确实不是他能用的,至少现在不是。 一旁的俆章却看着那支黝黑的铁锏有些愣神,一支就是二十四斤,若是两支的话,岂非就是四十八斤? 俆章的脑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英姿飒爽的黄面白袍小将,手持长枪,腰悬铁锏,纵马如飞,冲锋陷阵,手中长枪如龙,遇上身着重甲的敌将,便取出腰间铁锏,运驶如飞,擦着就伤,中了就死,端端是凶神恶煞,纵横无敌······· 裤腰带真结实,四十二斤重的东西悬在上面都不带掉的,绑的是有多紧? 老爷子把铁锏包了起来,两只手抱着回了东间屋里,收了起来。 徐文看着手里的有些年份的薄薄古籍,有些发呆。 俆章却有些眼热。 俆章可不是那些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认为习武无用,怎么说俆章也是来自后世,从小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深知一副强健的体魄,和几分能够护身的武艺,在这种人命如草芥的古代社会里头有多重要。 就说你走在路上,遇到劫道的吧,若是那些个稍微好一些,讲规矩的,只让你留下足量的买路钱,便会放你过去。 可若是遇到个那些个心狠手辣,血腥残忍的,把你剁了不说,还有可能把脑袋带回去当酒壶喝酒,当蹴鞠来踢。 若是在遇上个像母夜叉孙二娘那样的,不知不觉间一碗蒙汗药给你药倒了,拿起屠刀就把你给剁碎了做成馅料,塞到包子里头,不知会进多少人的肚子。 徐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行还带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护卫随身保护着自己,日后俆章若是想要参加科举考试,那是免不了要出门的,到时候若是当真遇上了这类事情,又无还手之力,便是把肠子给悔青了也没用。 而且徐家可是有过先例的,俆章的曾祖,还有那位只剩下一坛子骨灰被送回来的三叔公。 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是说着好听的。 再有就是前世受那些武侠玄幻小说的熏陶,小时候是金古黄粱,稍微大了一些就是玄幻仙侠了,后来一种叫做国术流的小说兴起,俆章更是沉寂其中,不能自已。 高考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俆章找上了自家在武警大队就职的表哥,死缠烂打非要表哥教他国术。 可表哥哪会什么国术,后来被俆章缠的实在不行了,就教了他一些简单实用的擒拿技法,效果自然没有小说电视上那么夸张,可只要勤加练习,再加强锻炼,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对付一两个没有兵器在手的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俆章跟着自家表哥学了一整个暑假,按照表哥的指导,每天进行高强度的体能锻炼,不过一个暑假,身上的肌肉就迎风鼓了起来。 回到学校之后,俆章也没有放弃,每日勤加锻炼,练习擒拿手法,日日不缀,为此还特意自修了人体学,跑去隔壁的医学院蹭课,甚至还因为这个交了个学医的女朋友。 后来有一次打篮球和体院的发生冲突,盛怒之下,双方动起手来,俆章一个人就制服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块头,那个大块头足有一米八三八四的样子,身材魁梧,浑身肌肉臌胀,看着很有威慑力。 不曾想被俆章捏住了手腕处的脉门,拿住了手肘处的关节,捏住了他的麻筋,然后贴了上去,反手就把大块头给制住了,不住喊疼。 一场即将拉开的大战,因着体院一方的‘扛把子’受制而消弭于无形之中,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只有一米七七的俆章,站在大个子身后,把大个子弄得龇牙咧嘴直喊疼的模样。 事后,双方一块去喝了酒,不打不相识,还成为了挺好的朋友,一直到毕业之后都还有保持着联系,经常约着一块儿出去喝啤酒吃烧烤。 其实俆章心里也清楚,别看那些体院的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可他们是打篮球的,又不是学散打搏击的,空有强壮的体魄和一把子力气,却不怎么会使用,而且俆章个子不高,体型也不算很强壮,是以那个大个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轻敌了。 若是换个学散打的过来,那结果可就难说了。 瞧着徐文手里头的那本“秘籍”,俆章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悄悄打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29章 亲事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0章 火爆 “二哥喝水。” “二哥你累不累,我给你按按吧!” 俆章很狗腿的给徐文端茶递水,还要按摩,强行的那种,话还没说完人就到了徐文背后,手搭在了徐文的肩上按了起来。 徐文抖掉俆章的手,转身狐疑的看着他:“别别别,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别来这些虚的。” 俆章笑盈盈的说:“祖父给你的那本秘籍给我也看看呗!” 徐文有些惊讶:“不过是一些技法和先祖留下的心得而已,又没什么旁的东西,你要看这个做什么?” 俆章说:“这俗话说得好,一副强健的身体是读书的本钱呀,若是整日病病殃殃的,便是书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就像盛家二房的那个探花老爷,咱们那位姑祖父,那可是探花郎呀,却因身子骨不好,早早就病逝了,多可惜呀,我想着天天在屋子里坐着读书,这身子骨都快生锈了,若是能够练些武艺的话,也能够强身健体不是。” 徐文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便把那本发黄的心得笔记拿给了俆章。 俆章顿时便如获至宝,略略翻了一遍,书不厚,拢共只有四十多张纸,图文并茂,文字占据的篇幅多谢,图画略显粗糙,并不如何生动。 俆章顿时便有了主意,“四哥,借我几日,等我抄录下来就还你。” “成,没问题!”俆章上午要去学塾读书,能够用的自然只有下午。 再说了,徐文如今还没开始学武呢,便是给他看也看不太懂里头的东西。 为此俆章特意跑到后院,从家里的大白鹅身上拔了好几只鹅毛下来,代价就是被大白鹅从后院追到了前院,追着连咬了好几口,还死活不肯放过俆章。 最后俆章还是躲到屋里,关上了门,这才躲开了,大白鹅在门外扑腾了半晌,不停扑腾着翅膀,嘎嘎噶的大声叫着,家里人一个个都掩着嘴直笑,却没人敢上去招惹还在盛怒中的白鹅。 记仇的大白鹅在房门外守了俆章好几个时辰,可惜俆章却沉寂于抄录秘籍的世界里,几个时辰里连茅房都没上过一次。 俆章试了五六次,才勉强能够用鹅毛做笔,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那本发黄的秘籍从文字到图画都给临摹了下来。 之后俆章还特意找到徐青山,让他也照着给徐文的样子给自己也做一根木锏,为了增加重量,徐青山特意稍稍增大了一些木锏的尺寸,还去山上砍了几根分量沉的好木头,使得一根四尺长的木锏重量约到了四五斤的样子。 不过再等个把月,木头里的水分散发掉了之后,这重量就会降下不少。 锏在技法上,与刀法剑法接近,其主要击法有击、枭、刺、点、拦、格、劈、架、截、吹、扫、撩、盖、滚、压等。 这些在秘籍上都有记载,还有先祖留下的心得和一套锏法,招式简单,画的也不精致,不过是一些技法的简单组合,好在都是用近乎白话文的词句论述,并不难看懂。 可看懂归看懂,理解归理解。 好在俆章算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学起锏法来,倒是比徐文这个门外汉要似模似样的多。 前世的时候,俆章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里头,有个主角,身负血海深仇,自幼练刀,却只专注于一项拔刀术,每日拔刀一万次,十余年后,一刀出,天涯咫尺,近乎天下无敌。 俆章没有第一时间就练那套锏法,而是先将锏的基本用法都给弄清楚,然后每日勤练不缀,主要的体能训练一样都没落下,还随着身体素质的增强不断的做出调整,毕竟再厉害的武功也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才能支撑。 十余日后,二月中旬,家里的霉豆腐又卖出去不少,家里头又多了一两贯的进账。 不过对外徐家管霉豆腐叫做豆腐乳,还在前头加上两个字,徐家,全名徐家豆腐乳。 徐家并未自己出面盘铺子贩卖豆腐乳,而是雇了村里的几个口齿伶俐的后生,学着货郎在附近的村寨贩卖。 其实主要是盘铺子的价格太贵了,而且若是光卖豆腐乳的话不怎么划算。 随着徐家豆腐乳在周边村子逐渐传开来,慢慢的也就传到了镇上,这几日镇上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次登门拜访的,都是些嗅觉灵敏的商贩,想将近来声名鹊起的徐家豆腐乳贩到镇上去。 时间进入三月,温度逐渐高了起来,徐家豆腐乳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眼瞅着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在镇上逐渐流传开,徐青山便跑了一趟镇上,在丽水大街码头附近,洪家豆腐摊儿的边上租下个摊位,第二日老爷子和石氏便带着放弃了读书的徐文,带着三个坛子的徐家豆腐乳,在码头附近租的摊位上贩卖。 虽然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已经传了开,可毕竟是新鲜东西,头前几日买的人并不多,每日都有剩余。 直到第三日才渐渐好了起来,到了下午未正时分,倒是卖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没有到人人争相吹捧的地步。 俆章还在学塾里头读书,如今已经开始试着作经帖文章了。 徐青福三兄弟则带着妇人们和徐彬在家耕田引水,将粮种洒下,培育秧苗。 时间来到四月份,家里的四百多坛霉豆腐卖了五分之一多一点,多的时候每日都能卖出去两三子,少的时候也有一坛左右。 一切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的。 直到四月二十三这日,家里的秧苗都已经移栽完成,一个陌生人却来到了大湾村,找到了徐家。 这人四十多岁,身上穿着绸缎做的衣服,中等身材,脸有些圆,一双小眼睛里头透着精明。 “某姓许,来自盛家,替大老爷管着盛家名下所有杂货铺的事儿,近日听镇上的管事儿说了徐家豆腐乳之名,匆匆赶来,多有叨扰,还望老爷子莫要见怪才是。” 姓许的掌柜直接开门见山,点名了自己的来意,没有丝毫遮掩。 老爷子赶忙将人迎进了正堂,送上茶水,奉若上宾。 “徐掌柜此来可是为了我家豆腐乳的生意?” 听闻是盛家的人,老爷子天然带着信任。 徐掌柜笑着说道:“正是,我想从老爷子这儿进些豆腐乳去县里贩卖,至于这价钱吗?便和老爷子在镇上贩卖的一样,溧水镇上也有咱们盛家的杂货铺,都归许某掌管,若是老爷子不介意的话,可将家中的豆腐乳都卖予许某,咱们双方签订契书,日后你们徐家负责制作,我们盛家负责贩卖,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徐老爷子说:“如此自然是最好的,可是现如今家中只剩下三百多坛的豆腐乳了,若是想要做出好的豆腐乳的话,非得等到秋后入冬不可,家里剩下的这些,倒是都能够卖给许掌柜的。” 许掌柜倒是并不怎么诧异:“这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这豆腐乳若是这般容易做出来,也卖不到如今这般价格了。” “老爷子,敢问您家一坛子豆腐乳共有多少块?”徐家卖豆腐乳是按一文钱一块卖的,许掌柜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自然要问清楚。 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徐家和盛家是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血脉什么的老早就淡薄了,如今盛家的掌柜找上门来,显然是盛家在关照自家,老爷子可不是那种不知事儿的人。 老爷子说:“如今这些都是大坛子,一坛大概有六百块左右,或许会有些出入,但也顶天了也就是几块而已。”这些坛子都是后来从县里买回来的那种大一些的坛子。 “不瞒许掌柜的,我家打算下次便推出三种坛子,一种是这种能装六百块的大坛子,还有能装三百块,和一百二十块的小坛子,有些客人一次买的多,便一次买一坛,如此也能方便些,而且我家豆腐乳耐放,只要放在阴凉处,便是存一整年也不会坏。”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许掌柜听到老爷子说准备推出三种坛子的时候眼睛里头就有精光一闪而逝。 坛子太小了,能装的豆腐乳少,再搭上坛子自然不划算,可若是稍微大上一些那便无妨了。 若是小门小户的寻常百姓来买,自然是按块儿卖,大坛子也可回收,可若是大户人家来买,自然是一坛子一坛子的买,那些个大户人家里头哪一个不是人口众多,仆役如云的,区区一大坛子,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量罢了。 可若是那些个中产之家,大坛子确实有些多了,若是用些小一点的坛子就划算多了,便是价钱贵上那么几文,他们也不会介意。 能想出这般法子,看来徐家人还是有几分聪明,而且并没有借着和盛家有亲就摆高姿态,顺杆往上爬,瞧着态度颇为诚恳,难怪老爷让特意关照一下徐家。 许掌柜的如是想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1章 卖解 许掌柜的和老爷子商量着说定了诸多细节,便叫人送上笔墨纸砚,让账房写了契书,双方签上大名,摁了手印。 许掌柜的以每坛六百文的价格,收购徐家的豆腐乳,徐家如今共有豆腐乳三百三十二坛,除了两坛留着自家吃以外,剩下的三百坛三十坛,悉数都卖给了许掌柜,共计得钱一十九万八千文,也就是一百九十八贯,若是铜钱的话,只怕是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是以许掌柜的拿出了几张银票结的账,一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还有两张二十两,一张十两的。 老爷子取出一锭二两的银子,找给了许掌柜的。 一个多时辰之后,便看到十好几辆驴车进了大湾村,在徐家的新宅里头进进出出的,把三百三十坛豆腐乳都搬上了车,随行的除了伙计小厮之外,还有十个穿着劲装,悬着长刀,孔武有力的汉子,尽皆颇具气势。 想来应该都是盛家的护卫。 ·········· 是夜,全家人都激动的睡不着觉,那可是将近两百两银子,如今上等的水田也才六七两银子一亩,中田四五两,下田才三四两,二百两银子,便是光买上等的水田,也能买上三十亩了。 徐家从俆章的曾祖开始好几代人攒下来的家业也比这也没多多少。 堂屋里头,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老爷子和石老太太坐在首位上,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咳咳!”老爷子干咳两声,显然对于这样子的家庭聚会早已轻车熟路,没有半点不适。 “还是你先讲讲吧!”老爷子直接把目光看向石氏。 石氏差点没翻白眼,死老头子每回都是这样。 “那就我先来说说咱们的成本也利润吧。”好在石氏素来是个心里头有成算,且行事果断的人,断不会像他家老头子那般‘畏畏缩缩’。 石氏理了理思路,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洪氏的身上,沉声问道:“老三媳妇,这回咱们买豆腐花了多少钱来着?” 要分钱,自然要先算清楚成本,将其剔除,理清利润。 洪氏心里小本本上都记着清清楚楚,“年后我从娘家回来之后,除了我和官人带回来的十箱豆腐之外,之后每天大哥都会往家里送二十箱,一箱豆腐有二十五块,一块两文钱,一箱就是五十文。 从正月初七一直到二月十九,总共是四十二天,合计从我大哥那里买了八百四十箱,再加上我和官人那日带回来的十箱,总共就是八百五十箱,合计四十二两又五百文。 因着咱们家买的多,所以大哥就给打了折扣,免了那二两又五百文,只收了咱们四十两。” 那可是二两半银子,两千五百文呢,若换了旁人,谁肯打打这么大的折扣。 当然了,这些小本本上的数据自然不是洪氏自己算出来的,而是他的宝贝儿子老早就替她算好了的,洪氏不过是照本宣科,转述了一遍而已。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石氏又说道:“除了豆腐之外,盐,花椒,桂皮、八角、香叶这些辅料,还有买罐子簸箕的钱,每一项支出,我都让文哥儿和章哥儿仔细的记了下来。” “文哥儿,你来说说吧。”石氏又开始点名。 “是!祖母!”徐文这回是真的拿出一个小本本,翻开来一条一条的看。 “我和小五仔细核对过了,这些时日,咱们家总共买了二百六十五斤粗盐,每斤粗盐九文钱,一百六十五斤就是两千三百八十五文。 花椒八角桂皮还有香叶这些香料加起来一共花了五千三百又五十文。 油的话买的最多,足有八百五十斤,每斤八文,那便是六千八百文。 加起来一共是一万四千五百三十五文,合银十四贯又五百三十五文。” “还有咱们家拢共买了三百多个簸箕,两文钱一个,共计六百文,还有五百二十个坛子,十文一个,就是五千二百文,合计五千八百文。” “咱们统共做成了有四百二十五坛豆腐乳,从正月开始到现在,陆陆续续卖了将近九十三坛,一共得了差不多五十四贯六百七十八文。 今儿个把剩下的都卖给了盛家杂货铺的许掌柜,又得了一百九十八贯,共计就是二百五十二贯六百七十八文。” “再除去四十贯的豆腐钱,十四贯又五百三十五文的原料钱,还有五千八百文的坛子簸箕钱的话,这回咱们家一共得了一百九十二贯又三百四十文的纯利。” 咕噜噜! 咕噜噜! 正堂里头一片死寂,全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从刚才老太太让徐文开始报账的时候,堂屋里头就变得静悄悄的了,每个人都抿着唇,生怕自己发出了声音,就连才六岁的小丫头徐晴,也瞪大了眼睛,紧紧抿着小嘴,两只小耳朵高高竖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一百九十二贯又三百四十文?” “一百九十二两!” “还是纯利?” “我的个天爷呀!” 声音之中,带着强烈的颤抖。 徐家三十亩亩水田,不算旱地,若是收成好的话,每年两季能产两万斤的稻谷,今年和去年的新稻都是三文钱一斤,两万斤便是六万文,也就是六十两银子,那还得一大家子人忙里往外,一年到头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田里。 而且还有赋税在里头,交了赋税之后,六十两银子能剩下四十两就不错了,然后一家人十几口子一年的吃用怎么也得个七八两银子。 若是遇上了连年丰收,粮价变贱,那就未必能有这么多了,若是再遇上个灾年,田里收不上粮食,粮价拔高,那就得啃老本了。 可现在呢? 做霉豆腐虽然忙碌,可不累人呀! 也就是来回进出搬送豆腐坛子的时候稍稍累一些而已。 一百九十二两,家里整整三年的产出还多一点,关键这些还是刨去成本之后的纯利。 堂屋里头一片死寂,十多口子人,除了在屋里睡觉的小明月之外,尽皆十分期待的看着老爷子和石氏。 老爷子和石氏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我和老头子商量过了。”石氏直接开启当家主母模式,霸气侧漏:“咱们家这豆腐乳的生意,是章哥儿想出来的法子,也是章哥儿做出来的,是老三媳妇儿想着把生意做起来的。” “如今咱们家官面上虽然没有分家,但确实是分了产的,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也该明算账,所以这收入也该仔细的分一分,拿出个条例来,免得日后因着银钱生了龌龊,平白伤了你们兄弟间的情分。” “都听阿爹阿娘(公公婆婆)的!”儿子媳妇们齐声说道。 石氏朗声说道:“所以这次豆腐乳的收入,老三家占六成,剩下的四成,老大家一成,老二家一成,剩下的两成归公中,先由我和老头子拿着,支撑家里的一应开销,剩下的就留作明年做豆腐乳的本钱。” 徐青山刚想说什么,却被石氏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老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自己拿的太多了,对不住你两个兄弟。”老太太又看着另外两个儿子:“你们觉得自己只是帮帮手,没做什么事情,拿的太多占了老三的便宜。” “阿娘说的是!” 知子莫若母,三兄弟稍微挪挪屁股,石氏就知道他们心底打的什么主意。 “你们也不用争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和你爹也都是这个意思。” 一旁的徐老爷子也跟着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都听你们阿娘的。” 石氏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三个感情好,可是你们要知道,你们都成了家,有媳妇有子嗣,你们自己吃亏了可以不在乎,可你们总得为你们的妻儿子嗣考虑。 日后彬哥儿文哥儿章哥儿他们也都是要成家,要繁衍子嗣的,所以这凡事都得有个章程,要依着规矩来。” “老三,你也不要觉得你大哥二哥吃了亏,他们什么都不出,就只是跟着帮忙,却也得了一成,这已经够多的了。” “还有老大老二,你们也不要觉得占了老三的便宜,若是没有你们和媳妇一块儿帮衬的话,光凭老三和老三媳妇也做不了这么多的事情。” “咱们是一家人,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块儿努力,这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不会变差的。” ······ 瞧着老太太意气风发的模样,俆章的眼里泛起了小星星,不愧是自家祖母,这威势气场,这知事明理的模样,真真是叫人佩服。 难怪这么多年下来,徐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家里的田地越来越多,自家这位明理通透,做事情颇有手腕的祖母起的作用绝对不下于自家祖父,甚至犹有过之。 娶妻若贤,福泽子孙。 老太太虽然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可做人的道理却并不比那些饱读诗书的夫人太太们差。 俆章忽然觉得很庆幸,重生后的自己能来到这么一个家庭里面,少了争斗和龌龊,却多了幸福和关爱。 正如老太太说的,日后大家齐心协力,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不会差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2章 师徒 “二哥喝水。” “二哥你累不累,我给你按按吧!” 俆章很狗腿的给徐文端茶递水,还要按摩,强行的那种,话还没说完人就到了徐文背后,手搭在了徐文的肩上按了起来。 徐文抖掉俆章的手,转身狐疑的看着他:“别别别,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别来这些虚的。” 俆章笑盈盈的说:“祖父给你的那本秘籍给我也看看呗!” 徐文有些惊讶:“不过是一些技法和先祖留下的心得而已,又没什么旁的东西,你要看这个做什么?” 俆章说:“这俗话说得好,一副强健的身体是读书的本钱呀,若是整日病病殃殃的,便是书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就像盛家二房的那个探花老爷,咱们那位姑祖父,那可是探花郎呀,却因身子骨不好,早早就病逝了,多可惜呀,我想着天天在屋子里坐着读书,这身子骨都快生锈了,若是能够练些武艺的话,也能够强身健体不是。” 徐文听得连连点头,然后便把那本发黄的心得笔记拿给了俆章。 俆章顿时便如获至宝,略略翻了一遍,书不厚,拢共只有四十多张纸,图文并茂,文字占据的篇幅多谢,图画略显粗糙,并不如何生动。 俆章顿时便有了主意,“四哥,借我几日,等我抄录下来就还你。” “成,没问题!”俆章上午要去学塾读书,能够用的自然只有下午。 再说了,徐文如今还没开始学武呢,便是给他看也看不太懂里头的东西。 为此俆章特意跑到后院,从家里的大白鹅身上拔了好几只鹅毛下来,代价就是被大白鹅从后院追到了前院,追着连咬了好几口,还死活不肯放过俆章。 最后俆章还是躲到屋里,关上了门,这才躲开了,大白鹅在门外扑腾了半晌,不停扑腾着翅膀,嘎嘎噶的大声叫着,家里人一个个都掩着嘴直笑,却没人敢上去招惹还在盛怒中的白鹅。 记仇的大白鹅在房门外守了俆章好几个时辰,可惜俆章却沉寂于抄录秘籍的世界里,几个时辰里连茅房都没上过一次。 俆章试了五六次,才勉强能够用鹅毛做笔,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那本发黄的秘籍从文字到图画都给临摹了下来。 之后俆章还特意找到徐青山,让他也照着给徐文的样子给自己也做一根木锏,为了增加重量,徐青山特意稍稍增大了一些木锏的尺寸,还去山上砍了几根分量沉的好木头,使得一根四尺长的木锏重量约到了四五斤的样子。 不过再等个把月,木头里的水分散发掉了之后,这重量就会降下不少。 锏在技法上,与刀法剑法接近,其主要击法有击、枭、刺、点、拦、格、劈、架、截、吹、扫、撩、盖、滚、压等。 这些在秘籍上都有记载,还有先祖留下的心得和一套锏法,招式简单,画的也不精致,不过是一些技法的简单组合,好在都是用近乎白话文的词句论述,并不难看懂。 可看懂归看懂,理解归理解。 好在俆章算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学起锏法来,倒是比徐文这个门外汉要似模似样的多。 前世的时候,俆章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里头,有个主角,身负血海深仇,自幼练刀,却只专注于一项拔刀术,每日拔刀一万次,十余年后,一刀出,天涯咫尺,近乎天下无敌。 俆章没有第一时间就练那套锏法,而是先将锏的基本用法都给弄清楚,然后每日勤练不缀,主要的体能训练一样都没落下,还随着身体素质的增强不断的做出调整,毕竟再厉害的武功也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才能支撑。 十余日后,二月中旬,家里的霉豆腐又卖出去不少,家里头又多了一两贯的进账。 不过对外徐家管霉豆腐叫做豆腐乳,还在前头加上两个字,徐家,全名徐家豆腐乳。 徐家并未自己出面盘铺子贩卖豆腐乳,而是雇了村里的几个口齿伶俐的后生,学着货郎在附近的村寨贩卖。 其实主要是盘铺子的价格太贵了,而且若是光卖豆腐乳的话不怎么划算。 随着徐家豆腐乳在周边村子逐渐传开来,慢慢的也就传到了镇上,这几日镇上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次登门拜访的,都是些嗅觉灵敏的商贩,想将近来声名鹊起的徐家豆腐乳贩到镇上去。 时间进入三月,温度逐渐高了起来,徐家豆腐乳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眼瞅着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在镇上逐渐流传开,徐青山便跑了一趟镇上,在丽水大街码头附近,洪家豆腐摊儿的边上租下个摊位,第二日老爷子和石氏便带着放弃了读书的徐文,带着三个坛子的徐家豆腐乳,在码头附近租的摊位上贩卖。 虽然徐家豆腐乳的名声已经传了开,可毕竟是新鲜东西,头前几日买的人并不多,每日都有剩余。 直到第三日才渐渐好了起来,到了下午未正时分,倒是卖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没有到人人争相吹捧的地步。 俆章还在学塾里头读书,如今已经开始试着作经帖文章了。 徐青福三兄弟则带着妇人们和徐彬在家耕田引水,将粮种洒下,培育秧苗。 时间来到四月份,家里的四百多坛霉豆腐卖了五分之一多一点,多的时候每日都能卖出去两三子,少的时候也有一坛左右。 一切都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的。 直到四月二十三这日,家里的秧苗都已经移栽完成,一个陌生人却来到了大湾村,找到了徐家。 这人四十多岁,身上穿着绸缎做的衣服,中等身材,脸有些圆,一双小眼睛里头透着精明。 “某姓许,来自盛家,替大老爷管着盛家名下所有杂货铺的事儿,近日听镇上的管事儿说了徐家豆腐乳之名,匆匆赶来,多有叨扰,还望老爷子莫要见怪才是。” 姓许的掌柜直接开门见山,点名了自己的来意,没有丝毫遮掩。 老爷子赶忙将人迎进了正堂,送上茶水,奉若上宾。 “徐掌柜此来可是为了我家豆腐乳的生意?” 听闻是盛家的人,老爷子天然带着信任。 徐掌柜笑着说道:“正是,我想从老爷子这儿进些豆腐乳去县里贩卖,至于这价钱吗?便和老爷子在镇上贩卖的一样,溧水镇上也有咱们盛家的杂货铺,都归许某掌管,若是老爷子不介意的话,可将家中的豆腐乳都卖予许某,咱们双方签订契书,日后你们徐家负责制作,我们盛家负责贩卖,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徐老爷子说:“如此自然是最好的,可是现如今家中只剩下三百多坛的豆腐乳了,若是想要做出好的豆腐乳的话,非得等到秋后入冬不可,家里剩下的这些,倒是都能够卖给许掌柜的。” 许掌柜倒是并不怎么诧异:“这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这豆腐乳若是这般容易做出来,也卖不到如今这般价格了。” “老爷子,敢问您家一坛子豆腐乳共有多少块?”徐家卖豆腐乳是按一文钱一块卖的,许掌柜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自然要问清楚。 这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徐家和盛家是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血脉什么的老早就淡薄了,如今盛家的掌柜找上门来,显然是盛家在关照自家,老爷子可不是那种不知事儿的人。 老爷子说:“如今这些都是大坛子,一坛大概有六百块左右,或许会有些出入,但也顶天了也就是几块而已。”这些坛子都是后来从县里买回来的那种大一些的坛子。 “不瞒许掌柜的,我家打算下次便推出三种坛子,一种是这种能装六百块的大坛子,还有能装三百块,和一百二十块的小坛子,有些客人一次买的多,便一次买一坛,如此也能方便些,而且我家豆腐乳耐放,只要放在阴凉处,便是存一整年也不会坏。”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许掌柜听到老爷子说准备推出三种坛子的时候眼睛里头就有精光一闪而逝。 坛子太小了,能装的豆腐乳少,再搭上坛子自然不划算,可若是稍微大上一些那便无妨了。 若是小门小户的寻常百姓来买,自然是按块儿卖,大坛子也可回收,可若是大户人家来买,自然是一坛子一坛子的买,那些个大户人家里头哪一个不是人口众多,仆役如云的,区区一大坛子,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量罢了。 可若是那些个中产之家,大坛子确实有些多了,若是用些小一点的坛子就划算多了,便是价钱贵上那么几文,他们也不会介意。 能想出这般法子,看来徐家人还是有几分聪明,而且并没有借着和盛家有亲就摆高姿态,顺杆往上爬,瞧着态度颇为诚恳,难怪老爷让特意关照一下徐家。 许掌柜的如是想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3章 县试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4章 离家 俆章回到大湾村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底了,豆腐乳作坊那边也老早就停了工,如今各家各户都正忙着清理稻田,引水翻犁呢,二月底三月初左右培育秧苗,三月底四月初便可插秧了。 徐家田地多,自然要早做准备。 俆章这才进门,洪氏便很是激动的一个箭步上前拉着俆章问考的怎么样。 得知俆章过了县试,更是连连高呼祖宗保佑,神明庇佑,高兴的不行,嚷嚷着要去道观里头给三清真人上香还愿呢! 俆章却笑着说,三清真人又不管读书科考,洪氏该去拜孔圣仙师才是,惹得洪氏一阵数落,说什么神仙真人神通广大,不敢嚼舌。 徐青山也笑呵呵的,眼睛里头放着光。 洪氏立马打发徐青山去买两斤五花肉和一条鱼回来,又跑到后院捉了只还在下蛋的老母鸡,咬着牙把鸡杀了,又叫俆章去才院子里头拔几颗莴笋回来,应是做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餐。 红烧肉,清蒸鱼,炖老母鸡,清炒莴笋,去年腌制的酸菜,冬笋炒腊肉,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还去老宅把祖父祖母和大伯二伯两家都叫了过来,一大家子人凑在一块好好的庆祝了一番。 徐老爷子很是高兴,拉着三个儿子喝酒,最后是被大伯给背回去的,祖母也很高兴,罕见的没有指着醉倒的老爷子鼻子骂,自己也喝了几碗,喜滋滋的由梁氏和傅氏扶着回了家。 ······ 如今家里头有了豆腐乳作坊这边的进项,徐青山也不必跑去镇上帮人做活了,得闲了便在家里头陪着洪氏,从村里接些零散的活计,打制或是修补一些床呀,柜子,桌子凳子之类家具。 某日晚饭的时候,俆章从母亲洪氏口中得到了一个极让人开心的小心,洪氏又怀孕了,他又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俆章很是高兴的问。 洪氏脸颊微红,徐青山说:“郎中来看过了,说是快三个月了,该是去年腊月的时候怀上的。” “什么三个月?”坐在徐青山特意打制的高凳上的拿着木质的调羹扒拉着碗里伴着肉汤的米饭的小明月也抬起了头,一脸好奇的问。 俆章揉了揉小明月的脑袋,高兴的说:“咱们家小七马上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小明月登时眼睛就亮了,抓着调羹也不往碗里伸了,而是有些激动的问俆章:“是和小八一样的小弟弟吗?” 小八是二婶傅氏的儿子,刚满一岁,洪氏平日忙着豆腐乳作坊那边的事儿,明月便都是傅氏在带着,和小八一块儿做伴儿,小明月很是喜欢尚在襁褓里头的小八。 如今小八已经在学着说话走路了,不过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直打哆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像是凤里头摇摆的鲜嫩小葱,有趣极了,很是惹人疼爱。 小明月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跑到老宅那边,手把手的教小八走路说话。 “小七想要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俆章笑着问。 小丫头想都不想直接说:“要个小妹妹!” 洪氏也很是好奇:“小七为什么想要个妹妹?”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说:“我已经有小八这个小弟弟了呀,要是再来个小妹妹,这样弟弟妹妹不就都有了!” 两口子听得会心一笑,可俆章心里头却清楚,父母心中更加倾向于再要个儿子,虽然父母也很喜欢女儿,可女儿将来势必是要家人的,将来便是夫家的人,儿子则能够繁衍子嗣,替徐家开枝散叶,将来还能帮衬着俆章。 重男轻女,时代的普遍现象,徐家也不能免俗。 俆章岔开话题,问洪氏:“阿娘,今年豆腐乳作坊那边的利润有多少?” 洪氏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这事儿自然要问她。 “今年咱们许掌柜的拢共派人来提了五次货,年前三次,年后两次,而且年后着两次提的货量大,结算了的时候咱们家拢共得了五百七十八两的纯利,婆婆预计着明年许掌柜那边拿的货量可能更多,便把七十八两存到了作坊的账上,拿出五百两来咱们几家分了,我们家得了一百五十两呢!” 洪氏很是高兴,今年的一百五十两,再加上去年的一百一十五两,还有田地里头的产出,徐青山偶尔接活挣得的银钱,加起来距离三百两已经不远了。 而且明年的量增多,利润肯定也会增加,洪氏的娘家那边也因为给徐家的豆腐乳作坊供货挣了不少钱,娘家夫家都有了盼头,洪氏是打心底里头高兴,脸上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了。 在家呆了半个多月不到,俆章便又要动身了,这次是去府城金陵,府试虽在四月,可报名却得提前去,同行的还有傅秀才和一个隔壁村的同窗,同样过了县试,不过排名稍稍靠后。 临行前,洪氏千叮咛万嘱咐俆章路上要小心,去了金陵要一切都听傅秀才的,不要自己乱走之类的,给了俆章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外加七八两的碎银,几十文铜钱,叮嘱俆章分开放着,不要都放在一块儿,也不要在外边随意漏财之类的话。 俆章只能像个刻录机似的不断点头答应,说:“一路有先生在照应着,还有四哥陪着,四哥可是跟着盛家的武师教头学了大半年的武艺了,功夫厉害着呢,阿娘就放心吧!” “成成成,才说你几句就嫌阿娘啰嗦了!”洪氏替俆章把包袱绑好,又叮嘱道:“如今虽然已经入了春,可难免还会有倒春寒,包袱里头我放了两件护膝,若是冷了,要记得拿出来用。” “知道了!”俆章接过包袱,冲着洪氏拱手一拜:“阿娘,儿子走了!” 院子里头,徐文也背了个包袱,背后还绑着两根长条状的物什,用粗布包裹着。 徐青山送着兄弟俩到了傅秀才家,和傅秀才寒暄了几句,又叮嘱了俆章和徐文定要听傅秀才的话,这才离开。 两刻钟后,俆章和徐文便坐上了傅秀才家的牛车,顺着大路出了大湾村。 虽是牛车,可却并非是徐家那种敞篷的板车,而是有顶有车厢的车驾,虽然不大,挤一挤却也足够坐四五个人的了。 俆章与一位叫做甘华的同窗和傅秀才一起坐在车厢里头,傅秀才的贴身小厮负责赶车,徐文和赶车的小厮一块儿坐在车前。 到了宥阳,一行人便在码头上了货船,搭着货船一路顺着江水而下,往金陵而去。 到了船上,放下包袱,徐文掀开外边包裹的粗布,徐文这才看清楚里头的东西是什么。 两只木头做成的锏,四棱无刃,表面还刷了一层桐油,瞧上去很是细腻有光泽,分量颇沉,一只约有七八斤。 徐文见俆章拿着木锏,便说道:“这是临行前三叔给的,你我一人一只,是三叔特意寻摸来上好的青冈木仿着家里的那只做成的,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坚硬沉重,刀剑难断,三叔说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但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总没有坏处。”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担忧的又何止是母亲,父亲,还有祖父,祖母,一大家子人都担忧,父爱如山,也许不如母爱那般细腻,那般无微不至,却也同样温暖,让人迷恋沉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5章 金陵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6章 府试 夏日的夜晚总是不如冬日寂静,如水的月光之下,山间的田野间随处都是蝉鸣蛙叫,此起彼伏,似是在奏一曲急促的小令。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条似玉带般的小河自西边来,在山岩处转了个弯,便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光,似是将璀璨的星河都烙印上去了一样。 玉带蜿蜒便成了个河湾,河湾之上错落着百十来间屋子,鳞次栉比,昏黄微弱的灯火带来几分生机和烟火气。 这便是大湾村了。 玉带河徐徐向东北而去,某些较浅的位置,水深不过一尺,急促的水流发出潺潺的声响,汇入十余里外的溧水河中。 ······ 点灯费油,如今油价比起徐老爷子小时候降了不知道多少,可若非必要的话,一般的农家夜里都是不点油灯的,天热了便洗个凉水澡,去了一身的臭汗,然后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头拿着蒲扇乘凉。 点什么油灯,又不是瞧不见。 徐家的家境颇为殷实,可老爷子徐光启却自小艰苦长大的,一直将勤俭节约作为人生宗旨,不仅仅自己如此,还让老婆孩子跟着一道。 也正是因为徐老爷子的勤俭节约,勤劳肯干,这才有了如今徐家的这一番家业。 虽然不是什么富户,比上不足,但比下却是绰绰有余的了,也算得上是殷实之家,不愁吃穿了。 尤其是三个孙子,还都能够去村里秀才办的学塾里头读书,跟着秀才老爷读圣贤文章,将来说不定还能挣个功名回来呢。 一想起三个大孙子,徐老爷子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如今已是盛夏时节,白日的时候热的像待在蒸笼里似的,那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着一刻往外渗,没一会儿就能把后背给汗湿了。 好在田里的活早就侍弄完了,水田里的水也早放干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看着田里的情况,免得被虫子什么的把庄稼给祸害了,然后等再过个把月,那沉甸甸的稻穗变成金黄色,把稻子的腰杆给压完了,就可下田收割,打谷收粮了。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也恰到好处,如今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眼看着夏收将至,徐光启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徐光启是老爷子的大名,‘光’代表辈分。 趁着农闲这些时日,老爷子家里的三个儿子去镇上做工,找些活计来做贴补家用,徐光启便和老妻还有几个儿媳妇在家带带孩子,侍弄田地,儿孙绕膝,生活安乐,很是幸福美满。 每日早晚,徐光启便会背着手,使劲的挺直了他那张有些佝偻的腰,迈着大步到田里去好生看看,瞧瞧有没有生虫,有没有长草,若是有的话,便把虫给除了,把田里生出来的杂草给拔了。 伺候田里的庄稼,和伺候家里的孙子一样,老爷子用上了全部的心思,一辈子没有一丁儿点懈怠。 晚饭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子蒸了几个鸡蛋,伴着孙女儿们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葱,再在上头淋上几滴猪油,那滋味叫一个香,家里的老幼妇孺一人一个。 徐老爷子把一年多一年剩下的把半坛子烧酒取了出来,倒了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抿,喝的美滋滋的,至于剩下的,又盖了起来,藏到谷仓里头去了。 晚饭后,老爷子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拿着把蒲扇绕着村子逛了一圈,在村口的大树底下和人聊了小半个时辰,待到现在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月华如水的时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美滋滋的一步步往家赶。 如今是盛夏时节,昼长夜短,大湾村地处江南,要到戌正时分天色才会全黑。 戌时六刻,夜色渐深。 三个儿媳妇正在屋里帮两个小丫头洗澡,小丫头年纪还小,一个五岁,一个才一岁,身子都娇贵的紧,可不比他们这些大人,便是这炎热的盛夏时节,也不好用冷水洗的。 晚饭后,三个儿媳妇帮着老婆子收拾完家里的东西,便又忙活着帮两个小丫头烧水洗澡,进进出出的,也没得空闲,如今夜渐深了也没忙完。 纵使是农闲时节,可家里界外的,也总有做不完的活。 说起家里的两个新添的这两个小丫头,徐光启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他可不像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女孩儿是赔钱货,不只是着两个小丫头,头上的两个大丫头,还有老爷子的两个亲生女儿,老爷子都很喜欢,也极疼爱,从未有过偏颇。 老爷子深知做长辈的最要紧的便是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再说了,徐家的家境殷实,家中有田地拢共三十多亩,坡上开的旱地只有两亩多,其余都是水田,种的可都是稻子,每年打下来的谷子缴了赋税之后,再把家里头一年的口粮除了去,还能剩下不少拿去卖了换银钱。 自从老爹老娘过世之后,徐光启和弟弟徐光年合计着也分了家,一人分了十二亩地,不过兄弟两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两人的媳妇的也不错,都是实心眼的庄稼人,如今也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两兄弟虽然分了家,却也一直互相帮衬着,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也很好,如今两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有屋有田,儿孙满堂,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头也算是出了名的。 “光启叔,光启叔!不好了!不好了!” 乡间寂静安逸的夜晚被一阵急促的呼声打破,一道人影。 徐光启半天才回过神来,听声音乃是村里一个叫做傅云生的后生,也是前些时日和自家三个儿子一道去镇上讨活计的人之一,这才刚刚反应过来,拍门声就起了。 白日里院门都是不关的,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把插销给插上。 年纪大了,脑子转的就是比年轻时慢的多,徐光启拽着下颌银白的胡须,在心里头自我开解。 徐家的院子外是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皆是由石头混着泥土垒成的,大大小小,虽并不完全一样,但垒的却整齐,泥是用来粘合石头的,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似乎也上了漆。 老爷子刚刚想起身去开门。 “怎么了?”屋子里头,老婆子石氏疑惑着走了出来,听得门外的响动,见自家老头子还愣在那儿,赶忙催促道:“死老头子还不赶紧去给云生开门,愣在这儿作甚!” 石氏自然也听出来是云生的声音,听着声音急促,别是有什么急事儿,石氏心热,看自家老头子还愣着,也知道自家老头子是个慢性子,免不得催促几句。 老夫老妻了,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那么多规矩。 徐光启被老妻训了,可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不耐烦的道了句这不是正要去吗,便走过去扒开门栓打开院门。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傅云生出现在老爷子面前。 瞧着傅云生的模样,徐光启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猜着莫不是云生家里头出了什么事?便赶忙把云生往院子里迎:“云生,别着急,先进来,喘口气慢慢说!” 傅云生一路从镇上小跑回来的,全身早已是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口干舌燥,扶着徐家的门墙使劲儿的喘了几口气,总算是让急促的呼吸稍稍缓了几分,这才说道:“光启叔,大事不好了,你家禄哥儿和人起了争执,动起手了打死了人,如今被衙役拿了,压着往县里去了!” 傅云生虽然喘着粗气,可说话却不慢,几句话说得飞快,而且简洁明了,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徐光启被说的一楞,脑子转得慢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祖母!”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人栽倒了。 “什么?禄哥儿打死人了?” 徐光启这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敢置信,瞳孔皱缩,眼睛凸起,脸色天晴,恍若遭受雷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便往后栽。 好在云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徐光启:“光启叔你怎么了?” 可惜徐光启青着脸,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头混沌一片······· “嫂子!快出来,石婶子晕倒了!”云生这才看到院子里头一团黑影倒在地上,赶忙冲屋里大喊。 “是云生的声音!” “婆婆晕了!” 屋子里头正在忙活照顾几个小的梁氏和傅氏赶忙小跑出来,看到摔倒在地的石氏,石氏的身下似乎还压着个人,立马着急忙荒的把石氏扶了起来,立马惊的大叫:“婆母” 两人赶忙把石氏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被石氏压在身下,仰面躺着的小小身影。 “哎呀!是章哥儿!” 这时去后院搬柴火的洪氏也进了前院,听到俩妯娌的惊呼声,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怀里报的柴火顿时就掉了一地,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跪在地上。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赶紧把章哥儿抱到里屋去!我和二弟妹把婆婆扶进去!” 作为家中长媳的梁氏顿时便做出了安排,洪氏和傅氏闻言,自无不允的。 三个妯娌忙扶着婆母,抱着章哥儿往屋里走,梁氏还不忘嘱咐院门处的云生一句。 “云生,劳烦你先照看一下公公!” “福大嫂放心!光启叔就交给我了!” “彬哥儿!彬哥儿!”梁氏大声喊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瘦少年出现在院里:“阿娘,怎么了?祖母这是怎么了?”黑瘦少年见院里的情况,顿时便慌了。 黑瘦少年的还有个比他个头略矮一分的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略略白上一些。 梁氏急忙吩咐道:“你祖母摔倒晕过去了,彬哥儿赶紧去请郎中回来,天黑,别跑急了,小心看路,文哥儿帮着云生照料一下你祖父······” 一时之间,整个徐家院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好在徐光启并未彻底晕过去,被云生扶着也没有摔了,云生在徐光启背后轻拍了几下,唤了几声,这才没有背过气儿去。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云生便把徐光启扶着靠着门坐下。 被叫做文哥儿的男孩今年十三岁,叫徐文,是老爷子二儿子徐青禄的长子,因着没有分家,在家同一辈里排行第四。 徐光启蒲扇一般大的手抓着云生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的问:“云生,你说的可是真的?禄哥儿当真打死了人?” 一旁的徐文也紧张的看着傅云生,毕竟事情涉及到他的父亲。 云生蹲在徐光启身边,忙说道:“光启叔,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和你开玩笑作甚!” “我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说了,救过来的可能性不大,青福哥已经跟着去县里了,青山在留在镇上,一是在医馆看着,而是想找找那人的家人,这才让我回来通知您老,多带点银钱,先去镇上医馆,然后再去县里找青福哥,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徐光启顿时瞪大了眼睛,握着云生手腕的手越发用力,脸色铁青。 云生担心徐光启又给气得背过气去,便忍者疼痛不断的轻拍徐光启的胸口,连连安抚说:“光启叔,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赶紧想法子看看怎么把禄哥儿给救回来才是正理。” “天爷呀!” “怎么临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呀!” 徐光启总算是回过气来,松开了云生的手,但却捶胸顿足的自怨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已然淌下了两行清泪。 “杀人偿命,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云生看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的徐老爷子,赶忙安慰道:“光启叔,您别急着哭,听我说!” “且不说那人还没死,就算是熬不过今晚了,禄哥儿杀人并非故意,乃是误杀,而且还是那人挑衅在先,禄哥儿没忍住才和他动的手,青山哥说了,只要咱们抓住这一点,再舍些银钱,青禄哥或许还有的救!” 杀人偿命,亘古有之,不过徐青禄的情况又有所不同,那人挑衅在先,二人起了争执,打斗之间,那人摔倒之后后脑砸到了石头,奄奄一息,血流一地,被抬去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如今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时候徐青禄也并没有逃跑,而是自己去乡公所投了案,乡公所里头有衙门的衙役驻守,乡正听闻此事之后,便命衙役将徐青禄压往县里,由准备上报让知县老爷来定夺此案。 徐光启的长子,徐青禄的大哥徐青福也跟着去了县里,打听第一手的情况。 傅云生和徐家三兄弟的关系素来都挺好的,这回和村里的几个后生同徐家三兄弟一道趁着农闲去镇上做活,赚些辛苦钱贴补家用。 傅云生年轻力壮,腿脚快,是以便自告奋勇,让徐青山和徐青福两兄弟先去打点其他,他则趁着天还没黑,一路朝着大湾村小跑回来。 大湾村距离镇上有将近二十里路,一趟下来,傅云生早已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7章 提议 俆章的叔公是徐老爷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爷子行二,叔公行四,老爷子那一辈共有四个兄弟,没有姐妹。 可惜老大在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老三是个跳脱的,不想在田地里头刨食儿,看老天爷的脸色挣饭吃,便走上了俆章祖父的老路,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了县里,拜了个师傅,跟着师傅四处跑船。 可惜却在二十岁的时候死在水贼刀下,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骨灰了,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老爷子大名叫做徐光启,今年已经有五十三了,俆章的四叔公名字叫做徐光夏,今年刚五十,和祖母石氏的年龄相当,俆章的两个堂叔分别叫做徐青道和徐青路。 还有个堂姑叫做徐嫁到了隔壁镇上,具体叫什么,俆章并不知道。 腊月二十九这日,四叔公一家也来了徐章家,上午十分两家人提着香烛纸钱,还有鸡鸭鱼肉这些祭品去了俆章曾祖和曾祖母的坟前。 快两岁的小明月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在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前磕了好几个头。 只有身子差不多快有九个月的傅氏因为肚子实在太大,行动多有不便,而且小路并不好走,安全起见,这才没有跟着一起来祭祖。 焚香烧纸,送上各式祭品,清理坟冢四周的杂草,告慰祖宗,等到众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 妇人们稍歇片刻之后,便入了灶房,烧火洗菜做饭,中午只稍稍吃了些东西垫着,简单的做了几样,用过午饭后,妇人们在房间里头围在炭火旁剪纸,男人们劈柴的劈柴,打水的打水,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到了下午申未之交的时候,灶房里头才真正的忙碌起来,妇人们开始进进出出,男人们则围坐在屋檐下,堂屋里,院子内,围在炭火边上说着闲话,聊着儿女事,来年的打算等等。 到了这个时候,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样子。 一年到头难得有休息的时候,人们都很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安逸。 傍晚时分,天色稍稍昏暗了些的时候,村里头就陆陆续续响起了爆竹声。 尤其是靠近村头那儿,基本上傅氏一族里头稍微富裕一些的都住在那里,原本住在城里的也陆陆续续回村中的老宅过起了年。 俆章和徐文兄弟俩写了对联,院子大门,堂屋正门,厢房的门上都贴了。 “小五,走,咱们也放爆竹去!”徐文的脸上挂着法子内心的笑容。 俆章摇了摇头:“四哥去放吧,我在院里看着就行。” 两个堂叔家各有一个孩子,一男一女,年纪倒是差不多,男孩要大一些,今年三岁,小的只比徐小七大几个月,刚满两岁,如今两个堂婶儿的肚子也都鼓了起来,虽然不如傅氏那般大,却也有三四个月的规模了,明年叔公家又得添丁了。 二姐三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大伯母准备等大哥徐彬的大事儿定下来之后就给她们俩相看人家, 爆竹声响,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聚在堂屋里头,三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老爷子兄弟两并排坐在上首,家里头的男人男孩们们围着桌子坐着,妇人们在旁边的西间开了两桌,六丫头徐晴带着三岁多的堂弟两头跑,一忽儿这个桌上夹块肉,一忽儿那个桌上喝口汤。 农人家中不似那些大门大户里头那么多的规矩,不过男人们围在一桌势必是要喝酒的,如今家里头三个女眷都有了身子,饮食上也有颇多要注意的地方,再加上徐家人口多,若是围在一块儿确实拥挤了些。 酒足饭饱之后,叔公一家回家去了,老爷子喝的有些醉了,一双老眼透着浑浊,瞧人都有些模糊。 今夜的徐家,屋子里都点了灯,烧着碳火。 老爷子红着脸,坐在炭火边上昏昏欲睡,被扶到屋里睡觉去了。 俆章和徐文也没有回房读书,而是和家人们一块儿坐在堂屋里头守夜。 夜半时分,俆章有些熬不住了,便提前回房睡觉去了。 正月初二那日,老爹大清早便套上了板车,和老娘洪氏搬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到板车上,有饴糖,腊肉,酒,糍粑等等好些样东西,都用草纸包裹着,还特意叫俆章写了个喜字。 其实老爷子和徐青山三个兄弟也都识字,但也仅仅只限于识字罢了,认识的不多,写的也不好看,所以才会让俆章和徐文这两个专门跟着秀才老爷学过的孩子来写。 洪氏抱着两岁的小七明月坐在马车上,俆章和老爹并排坐在车辕上,牛车顺着溧水走在道上,车轮滚滚,徐徐朝着洪氏娘家的方向驶去。 洪氏的娘家在溧水镇的另外一头,当初徐青山之所以能够取上洪氏,还是因为洪家的豆腐生意做的不错,准备新建一个豆腐作坊,当时徐青福已经带着两个胞弟在镇上给人四处做活,声名鹊起,于是乎俆章的外祖便找上了徐青福他们。 徐青福他们吃住都在洪家村,给他们做饭的正是洪氏和洪氏的嫂嫂和母亲,一来二去的,徐青山越瞧越觉得洪氏顺眼,而且洪氏帮着母亲嫂子忙里忙外的,很是能干,徐青山心底的爱慕之意便悄然而生。 一发便如野火蔓延,不可收拾。 起初在别人家里,徐青山怕冒犯了洪氏,冒犯了洪家,自然不敢提,后来回到家之后,立马就把自己看上人家姑娘的事情给父母兄长们都说了,央求着老爷子和老太太托人上门去提亲。 老爷子和老太太仔细的打听了一个多月,把洪家里里外外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把洪氏的性子什么的也都了解了一边,这才放心的找了媒人上门去提亲。 然后两家就顺理成章的结了亲,洪氏嫁了过来,徐青山如愿以偿,如今有了俆章和徐明月。 俆章不得不承认自家老爹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洪氏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女子,眉眼颇为清秀,小脸微圆,眼睛不是特别大,但眉毛却浓,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 而且洪氏是个惯能吃苦的,种地下田,砍柴打草,洗衣做饭,家里家外的,兼备了农村妇人所有的技能,而且性子和顺,与人为善,唯一有些不太好的,可能就是有些迷信。 而且随着在面对自家儿子的时候,老是喜欢冲动,一言不合就提棍子。 因着家里头还有个豆腐作坊,洪家的家境也颇为殷实,洪氏自小便吃的不错,营养充足,个头也不算矮,约莫有一米五五到五七左右的样子。 洪家村在溧水镇东北十多里,离镇上比大湾村要近一些,要比溧水镇更加靠近县城。 不过县里头做豆腐的却有好几家,是以洪家的豆腐生意便做到了溧水镇,虽然人数不如县城里头多,但胜在只有他们一家。 路过溧水镇的时候,镇上不少店铺都关了门,想必是都回家过年,和家人团聚去了。 洪氏这一辈,只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兄妹四人,都已经成了家,洪氏是最小的一个。 如今洪氏的大外甥,俆章的大表哥,好像也已经开始说亲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8章 无险 俆章和徐文并排在走在路上,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的瞧见了蹲在自家大门口外边台阶上的徐晴。 可还没等俆章给徐晴打招呼,小丫头就蹦了起来,转身冲进了院子里,一边跑一变还大声喊着:“三婶,三婶,五哥回来了!五哥回来了!” 还带着围裙的洪氏立马就出了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冲着俆章招手。 还没走到近前,洪氏就冲两人打起了招呼,“章哥儿和文哥儿回来了!” 听着洪氏分外热情的话,俆章心里头一个咯噔,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兄弟俩各自喊了声阿娘和三婶。 俆章有些奇怪的问:“阿娘站在门口做什么?” 洪氏笑盈盈的说:“当然是等你们下学回来呀。”说的义正言辞,理所应当,没有半点毛病,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有问题呀。 “往日怎么不见阿娘这般热络?”俆章狐疑的看着自家母亲。 洪氏却拉着他往里走,“哎呀,你们刚刚才回来,走走走,先吃饭,先吃饭,吃了午饭再说。” “阿娘,你还是先说什么事儿吧,不然我可吃不下饭。”俆章挣脱了洪氏的手。 上次才拿着棍子撵着俆章跟撵兔子似的,这回忽然又变得这么热情,俆章心里头害怕。 洪氏讪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我这次从你外祖家回来,顺便买了些豆腐和坛子,想多做些霉豆腐,好拿去镇上卖了换钱。” 俆章顿时如释重负:“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事儿,走吧四哥,咱们先去回去吃饭。” 刚迈过大门,俆章再度顿住了脚步:“对了阿娘,你带回来多少豆腐和坛子?” 洪氏笑着说:“不多不多,也才八箱豆腐而已。”说着又叹了口气:“若不是昨日有人也从你大舅那儿定了不少豆腐,我还准备多带些回来呢,不过我和你大舅说好了,让他明日再送十箱过来,钱我都结清了。” 咕噜咕噜! 一阵喉咙涌动,吞咽口水的声音。 “阿娘,大舅家一箱豆腐有多少块?”俆章回头看着笑脸盈盈的洪氏,忽然觉得此刻的洪氏有些意气风发。 “就上次你爹买的那种大小的话能切二十五块。” “那就是今儿有两百块,明儿有三百块咯?” “那我可没算过。”洪氏理所当然的说。 俆章看着自家母亲,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心中暗道:“是我想多了。” 迈步跨过大门,进了院子。 用过午饭,洪氏和梁氏跑去四邻家中借来二十几个簸箕,一箱箱豆腐被分成同等大小的大块,放在簸箕里头等待表面的水分沥干,还有些不够用,老爷子又亲自出手,陆续片了好些竹篾,简单的编成竹篾板。 家里储备的稻草也被拿了出来,梳理干净,放在簸箕和竹篾板上晾晒着。 至于洪氏带回来的十五个新坛子,则暂时被放到了屋檐下积灰。 下午未时末刻,眼看着簸箕的豆腐水分都沥的差不多了,洪氏便迫不及待的把俆章叫了过去,俆章一一检查之后,便点了头。 然后便是切割分块,摆放在铺好稻草的簸箕上,放入阴凉干燥处等待其自我发酵。 一个下午,家里的四个女人带着两个大姑娘一个小女孩儿忙得不亦乐乎。 俆章却找到了祖母石氏,“祖母,您可知道咱们村里头可有闲置的屋舍?” “闲置的屋舍?” 石氏看着俆章:“你问这个做什么?” 俆章叹了口气,往洪氏的方向瞥了一眼:“还不是阿娘,一下子弄了这么多的豆腐,家里哪还有地方放,若是不找两间空闲的屋舍,如何放得下。” 石氏疑惑着问:“放在屋檐下头不行吗?” 俆章说:“祖母不知,要让豆腐发霉,就必须得要阴凉干燥的地方,这院子里头日晒雨淋的,只需两日,咱们这么多的豆腐只怕都得坏掉。” 只要稍微有些风,屋檐底下便能飘雨进来,倒是可以挂高一些,可却不好观察了。 “啊!”石氏顿时就急了:“不行不行,可不能坏掉。” 八箱豆腐,那可是四百文钱呐。 “所以祖母好好想想,咱们村里可还有什么空闲的屋舍,或者是哪家有空出来的老屋,不需要多好,只要能够遮风挡雨便可。” 石氏想了一会儿说:“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处屋子。” “真有?在哪里?是谁家的?”俆章迫不及待的问。 “就在村西头,具体谁家的我倒是记不清了,毕竟时间太久了。” 时间太久了? 俆章没敢冲自己祖母翻白眼:“祖母再好好想想。” 石氏却说:“家里真的放不下了?谷仓里头不还有那么大的地儿吗?若是不够,不还有正屋呢吗?这么大一间堂屋还不够你用的?若是实在不够,不还有你大伯他们屋,我和老头子屋。” 原本夏收秋收之后谷仓该是满的,可除了留足一年的口粮和明年的稻种之外,剩下的都被拖去镇上卖了,是以谷仓也空出来大半。 徐家的谷仓可是有十七八个平方的,谷仓内部还有将近三米五左右的净高,谷仓的容积就有五十多个立方,一个立方能放六百斤晒干了的稻谷,五十个立方就是五万斤,谷仓里还有五千斤多斤稻谷,只占了谷仓十之一二的地方,只要稍稍整理一番,便能腾出大半的空间。 俆章有些犹豫:“谷仓里头怕是不能放,这豆腐里头怕是还有些水分,若是发酵的时候沥出来,把仓里头的谷子给弄潮了反而不美,至于正屋这边,倒是够宽敞,放倒应该是能放得下,只是太占地方,怕是住起来不方便,而且若是把堂屋给占了,咱们一大家子人上哪儿吃饭去?” 石氏却道:“那就先讲究几日,再说了,村子里就算有空闲的屋舍,但哪一个不是闲置了多年的,里头的灰只怕得有半尺厚了,就算是现在去洒扫一遍,也得放上个两三日,好好通通风,扬扬尘才能住人,这豆腐既然还得收到里屋放着,想必也是怕尘土的吧?” 俆章点了点头,“祖母说的对,若是尘土多了,影响口感不说,还很容易坏掉。” 石氏又说:“而且这豆腐放个六七日便要装坛了吧?” 俆章又点了点头。 “咱们若是把豆腐放到别家,今日搬过去要费一番功夫不说,六七日后搬回来又是一番功夫,豆腐这东西又娇嫩,若是搬来搬去的,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损伤,倒不如放在咱们屋里,虽说咱们屋里都住了人,可每个屋都能腾出不少地方,这里放一些,那里放一些,总能放得下,而且还免了搬来搬去的麻烦。” 俆章光想着如何不影响家人们的日常生活,却忽略了更多的细节,不得不说,石氏的考量极为有用。 “祖母考虑的周全,倒是孙儿浅薄了,有些太想当然,那便听祖母的。” 自家祖母大字不识一个,是个一辈子都在田地里刨食吃的庄稼人,一辈子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看事情却颇为透彻,难怪能和祖父一块挣下这么一份家业,把父亲和叔伯姑姑们都教养的这般好。 一个不识字,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祖母尚且如此,那些经过各种精英教育,自小便接受各种知识培训,拥有世上最好资源的人,又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俆章也不禁庆幸,今儿个祖母石氏给他上了一课,他虽然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但却并不见得就比这个时代的人聪明多少,这些思维和见识自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可也有着极大的弊端。 《老子》里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既然来了此间,日后就好好的学着做一个古人吧! 日后当吾日三省吾身,戒骄戒躁,凡事三思而行,谋定而后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39章 秀才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0章 曾祖 卯时将过,学堂里头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本村和留宿在书塾里头都已经到了,只有左近村子的几个还没来,应是还在路上。 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传出屋外,俆章和徐文径直走入东厢的课堂,傅秀才已经捧着线装蓝皮书正在阅览。 “学生见过先生!” 兄弟两冲着上座的傅秀才拱手作揖,读书人讲究礼仪,这里的礼仪不仅仅是礼节,还有仪态,徐文倒是做的颇有几分味道,俆章就差了许多,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 傅秀才见是徐家两兄弟,不由得多叮嘱了一句:“你们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如今既然已经了结,那便安心读书吧,莫要再做他想,被旁事牵绊了心思,耽误了学业。”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傅秀才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书,轻轻摆了摆说:“去吧!” 二人寻自己的座位座下,解下背后的书篓,取出里头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一一放在桌上。 俆章和徐文并不坐在一起,书塾里头可不是按着高矮落座的,而是按着入学的先后落座,俆章很不幸,入学最晚,坐在最后边,旁边是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和他差不多时候入学的,也有比他早的。 俆章仔细数了下,屋子里头除开傅秀才的那张桌案之外,拢共有十六章桌案,分作两排,一排八张。 俆章坐在东边一排倒数第一桌,前边一桌和旁边的两张桌子还空着,应当是人还在路上,俆章记得他旁边和前边的这几个都是邻村的。 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年纪约莫和徐文相当,把屋子里空着的几张桌案都给坐满了。 辰时一刻,授课便开始了。 俆章很幸运,不用陪着那些小豆丁儿重新启蒙,如今已然学完千字文和百家姓,论语也读了不少的他荣幸的从蒙童班升级到了进学班。 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然后一一指正,接着便让大家拿出论语,带着众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了一遍之后,又从论语里头挑选了几条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番,还引用了不少实际的例子,做了比喻,说的很是通俗易懂。 然后便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傅秀才再做再一一解答,中途休息了一刻钟,紧接着便是师生之间的问答,同窗之间的论辩,傅秀才听后做出斧正提点,约莫到巳时末的时候,布置完今日的课业之后,便下了学。 原身记忆里头,好像进学班都是这么讲课的,倒是和前世的课堂有不少区别,更加宽松自由一些。 “小五,今日课上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回家的路上,徐文忽然问,似乎是怕俆章碍于面皮觉得不好意思,又连忙解释道: “你刚刚启蒙完,进度比旁人要落后许多,若有不懂的不要自己藏在心里,一定要敢于请教,或是寻我或是去请教先生。” 俆章摇摇头,笑着说:“谢谢四哥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觉得今日先生说的都很透彻。” 又不是教姘文诗词经帖,不过是讲解论语而已,俆章怎么也是上过大学的人,若是加上学前班,那就是拢共十七年的教育,学西的能力和习惯培养的还是不错的,如今傅秀才又讲解的如此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俆章还是能够听明白的。 若非是俆章对于科举应试方面的知识匮乏的紧,便是在家自修也不是不行。 而且俆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明显比起以前强上许多,不论是前世还是原身,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一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读个几遍便能烂熟于胸了。 俆章昨晚在知道自己今早要来学塾之后,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将家里头练字用的草纸叠在一起,让母亲帮忙用线穿起来,做成个本子,今日在学塾的时候,便将傅秀才讲的一些重点摘抄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俆章深以为然,你记性再好,脑容量也是有限的,讲的时候记住了,但过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会忘记,最好就是把重要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时时拿出来观看温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今日傅秀才讲的浅显,而且讲的东西也不多,量不大,是以徐文才堪堪记录了半页纸的笔记,不过那字吗,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简体字和繁体字还是有区别的,俆章觉得自己想要适应的话,只怕还得花费一番时间好好练习才行。 好在现如今他才十岁,学的东西也不多,便是缺胳膊少腿了也可以推说是记得不全,写错了,等慢慢习惯了繁体字之后习惯自然便会改过来的。 徐文倒是有些诧异了:“都听明白了?” 俆章点头道:“对呀!今日先生讲的不多,而且讲的仔细,等下次先生讲的多了我记不住,到时候再来问四哥。” 徐文一想也是,今日傅秀才讲的确实不多,而且俆章这个五弟打小也是极聪明的,只是性子有些和自己有些类似,坐不住,也不疑有他,便点了头。 “行!若有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到时候四哥可别嫌我麻烦。”俆章开玩笑说。 徐文也笑着说:“你我兄弟,何来麻烦一说。” 徐文说话倒是文绉绉,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韵味,而且如今徐光禄虽然受了伤,暂时还不能下床,但却没了性命之忧,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徐文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阳光的笑容,乌黑的眼睛很是亮堂。 朝气蓬勃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何必学那些大人那般整日将忧愁写在脸上。 不过若是按照以往,只怕此刻自家这个二哥咋就撒欢似的满村乱跑,四处耍乐去了,可如今却好似变了副面孔。 俆章顿在原地,抬着头疑惑的看着徐文。 徐文正走着,忽然发现旁边的俆章似乎不见了,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五弟怎么停下了?” 俆章上下打量着徐文:“四哥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徐文被说的一愣,似自嘲般轻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言语间竟有几分萧索。 俆章想了想,说:“四哥今日很不对劲!” 大哥徐彬素来沉稳,性子也比较朴实热心,平日里对弟弟妹妹都很是关切,方才那话若是从徐彬嘴里说出来,俆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可徐文虽然名字里取了个文字,但却素来是个好动跳脱的,平日里一下学之后,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下河捉鱼,要么就是趁着天色还早,跑去找村里头当过兵的吴大叔学他那几招庄稼把式,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徐文咳了一声,掩去尴尬,正色说道:“怎么,就不兴四哥关心一下自家弟弟?” 俆章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徐文见俆章一副老气横七的样子,笑着走上去拍了他脑袋:“行了,赶紧回家去,快到晌午了,这回儿三婶婶应该做好午饭了。” “四哥,别拍我脑袋呀,拍傻了可怎么办,我以后可是要考进士的,要是拍傻了,难道四哥赔我一个进士吗?” 俆章嘴上抱怨着,可脚也迈开了,学塾在村头,徐家在村尾,距离约莫有个半里路左右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卫兄在这儿给五弟道歉了,日后卫兄绝不再拍五弟的脑袋便是,让我家小五日后考个进士回来,光耀我徐家门楣。”徐文开玩笑似的笑着说,还真的冲俆章揖了揖手。 俆章扬起了头:“那是,四哥记得对我好点,日后说不定还得我来帮衬四哥呢。” 徐文见弟弟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些感慨道:“你四哥我是不成了,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却连四书都还没背全,小五比我和大哥都聪慧,日后定要好好用功,进士且先不说,先考个秀才回来也成。” “秀才自然是要考的。”俆章侧头看着徐文:“可四哥今日着实奇怪,先是沉闷接着唉声叹气的,如今又说这些,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徐文揉了揉俆章的脑袋,兄弟俩差着三岁,个头差着一个头,俆章才将将到徐文的肩膀。 “小孩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听徐文的话,似乎感触颇多。 俆章沉头静思,想着应该是二伯的事情影响到了徐文,难怪这两日徐文的精神头不咋的,夜里头身边也总有翻身的动静,想来这几个晚上,自家这个四哥定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人呐,总是要经历了事情才能长大懂事儿。 俆章目光闪烁着,默然了一会儿,忽然说:“四哥,听阿爹阿娘说大伯在镇上认识不少人?” 徐文没想到俆章话题会转的如此突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大伯徐青福做的一手好泥瓦,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而且为人忠厚老实,待人以诚,这么些年下来,结识了不少人,在村里的同龄人里头,说话也颇有分量。 “二伯的事情,知县大人虽然下了判决,可何十六那边,四哥觉得他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徐文目光有些不善:“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那可是知县大人下的判决,难道他何十六还敢违背知县大人的判决不成?” 虽然成熟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呀,考虑事情未免单纯了些,殊不知这世上险恶的东西,便是人心。 俆章说:“四哥,阿爹不是说那个何十六是在隔壁镇子打伤了人,才跑到咱们溧水避祸来的吗?按理说人家避祸不应该是低头做人,小心做事,行事低调的吗?” 徐文先是有些迷茫,可随即眼睛却一亮:“我阿爹平日里虽然不如大伯沉稳,却也不是什么惹事儿的性子,可这回却生生和那何十六动起手来,我虽然没听阿爹说起其中原委,但想来定是那何十六挑衅在先,口出恶言,阿爹忍无可忍,这才和他动了手。” “而且三叔去镇上打听也说了,那个何十六虽然才到镇上不过数月,可在邻里之间风评却很是不好,脾气火爆不说,还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性子,搅得四邻不得安生,这种人断不是好相与的。” 俆章朗盛说道:“荀子《劝学》中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什么意思?”徐文听得一脸茫然。 俆章却道:“若那何十六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家自然不好和他斗,可那何十六就算难缠,这世上总有他不敢惹的人,大伯为人忠厚大方,交友广阔,便是与公门中人也说得上话,咱们只要再使些银钱,区区一个何十六,又何足道哉!” 徐文听得先是一愣,可随即顺着俆章的想了想,却又觉得极有道理,很是诧异的看着俆章,有些惊讶的说:“五弟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大伯,想办法敲打敲打何十六,让他不能再找咱们家的麻烦?” 知县大人虽然已然将判了这个案子,徐家也赔了大笔的银钱,可若是那个何十六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身上的银钱花光了,再找上门来讨要,徐家本就理亏在先,未说话便比那何十六矮了三分,岂非要任他欺凌。 徐家虽然在村里风评很好,与人和善,可这种事情只怕村里也不好出面相帮,若是当真闹腾起来,那才是甩不掉的大麻烦。 徐文虽然在读书上面天赋不高,可脑子却很灵活,短短片刻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俆章点向前一步走到徐文身前,相视而立,仰着头,学着傅秀才的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可惜俆章下巴还没生出胡子,否则的话,若是蓄几缕短须,抬手捋须,那就更像了。 徐文被俆章说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俆章一副师长勉励晚辈的模样,有些茫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句:“四哥,我先回家了。” 俆章早已迈开两条小短腿,跑出去七八米。 “你个臭小子,还敢打趣四哥我来了!” 徐文刚迈步追了几步,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五弟俆章今年不过才十岁罢了,这等事情他是怎么想到了,连徐文自己都没有多想。 满腹的疑惑想不出答案,徐文快跑追了上去,没得片刻便拉住了俆章。 “五弟,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东西的?”徐文的眼里满是疑惑。 俆章看着徐文,一脸的纯真:“什么怎么想的,就那么想的呗!先生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是要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目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要只顾眼前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难道四哥没想过吗?”紧接着又范文一句。 俆章那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头不含半点杂质,看的徐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我太笨了?连五弟一个十岁孩童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竟然都想不到? 俆章看着徐文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四哥,咱们快回家吧,我早就饿了。” 俆章挺起肚皮揉了揉,一阵微风吹来,俆章挺鼻嗅了嗅,是从自家传来的,眼睛登时就亮了:“阿娘做了肉?” 趁着徐文不备,扭身便睁开徐文的手,撒丫子朝家里跑。 “四哥快点儿,不然待会儿肉都被我吃光了!”边跑还不忘大声喊上仍在原地愣神的徐文。 徐文瞧着俆章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着鼻头笑了笑,心道:五弟自小便聪慧,便是先生也多有夸赞,不过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有些孩子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1章 目光 “阿爹!这是怎么了?” 刚到县城,俆章便看到了眉头紧锁,脸上又郁结之气聚集的徐青山,不由得越发好奇。 “哎!”徐青山叹了口气,“你二伯母走了!” “走了就走······”话还没说完,俆章就反应了过来:“二伯母走了?阿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青山目光复杂,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数月来,得味楼的生意火爆异常,尤其是新鲜的炒菜,更是俘获了大批的顾客,用日进斗金来说也不为过,甚至由于靠近码头,还有盛家的缘故,名声早已传出了宥阳,往来的商贾游人,路过宥阳码头之时,纷纷都会驻足,前来品尝这个数月来声名鹊起的得味楼佳肴。 随着洪氏的肚子越来越大,灶房里头两个签了契书的厨娘虽然跟着洪氏学了几个月,可徐青山和洪氏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便把傅氏从大湾村叫了过来,在灶房里头帮忙坐镇。 不想半月前,溧水镇忽然也开起了一家酒楼,卖的竟也是炒菜,味道虽不如得味楼,却也不差,短短半月的功夫,竟也招去了不少生意。 如今炒菜已经出现了苗头,被人研究出来也不算奇怪,可那家酒楼东家的身份却并不寻常,酒楼东家姓傅,乃是大湾村人士,不是旁人,正是傅氏的娘家。 如今酒楼里的掌柜是傅氏的大哥,其他几个哥哥分别管着采买等一应事宜,原本管着灶房的是傅氏的几个嫂嫂,如今傅氏从得味楼离开,便是去了傅家开的这间酒楼。 俆章恍然:“阿爹可是担心会因此事与二叔生出隔阂?” 傅氏的做法虽然欠妥,但如今得味楼的生意日日火爆,灶房里头除了最开始的两个厨娘之外,也早已陆续填补进去不少人手,如今并不缺人,而且傅氏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是和那些以烹饪为生的厨娘相比,还是略有不如的。 徐青山点头道:“阿爹,说句不该说的话,二婶温柔文弱,糊涂短视,素来是个心里头没有主意的,三言两语便会受人撺掇,至于傅家的几位舅舅,虽然没什么坏心,可财帛动人心,他们有些想法也不是什么奇事。” “况且炒菜之法本就不是什么太过机密的事情,若是经年在灶房掌勺的厨子,稍稍研究便能明白其中原理,可明白归明白,若是想要将菜炒好,不仅需要天分和努力的,还要掌握调料的方子,火候等等,难处可不少,您也不必如此忧虑。” “我倒是觉得二婶的事情给咱们提了个醒,咱们既然在炒菜之法上占了先机,那便要将这个先机带来的优势无限扩大。” 俆章不知不觉便将话题岔开。 “这话怎么说?如何扩大优势?”徐青山不解。 俆章笑着说道:“阿爹难道想守着这间得味楼过一辈子?难道就没想过把咱们家的得味楼开遍整个大宋?甚至开到北边的契丹,西北的西夏,乃至西边的吐蕃和西南的大理?” “臭小子,白日梦也不是这般做的,休说是开遍整个大宋了,便是能够把咱们江宁府治下的州县都开上,你阿爹我就心满意足了!” 徐青山没好气的白了俆章一眼,根本没把俆章的话往心里去。 俆章却笑得更加灿烂:“既然这样,那就先把得味楼开遍咱们江宁府吧!” 徐青山顿时一凛,神情严肃的看着俆章:“你说真的?” 俆章点头,看着徐青山:“自然是真的!” 徐青山看着眼前聪慧早熟的儿子,目光流转,沉吟片刻后,才说道:“章儿可是心中已经有主意了?” 俆章道:“咱们江宁府治下除却府城金陵和咱们宥阳之外,尚有溧阳,句容,广德,当涂,芜湖六合等八县,其中咱们宥阳靠近金陵,比邻溧阳,句容和芜湖三县。” “如今咱们得味楼的名声已经慢慢在左近的县城传开了,阿爹不妨趁着这个势头,先在左近的溧阳句容芜湖三县把得味楼给办起来,然后再以四县之地为根基,幅散整个江宁府!从县城到府城,最后再把得味楼开到汴京去,让汴京城里头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也尝尝咱们得味楼的手艺!” “咕噜噜!” 徐青山瞪大了眼睛看着俆章,喉咙涌动,咽了咽口水,“你这法子听起来倒是不错,可一来咱们家没有这么多的本钱,二来这人手也不够呀!” “光是这一家酒楼,我和你阿娘就忙里忙外的抽不开身,哪还有时间去隔壁县开办!” 震惊过后,徐青山思索起了事情的可行性,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俆章笑着道:“阿爹能说出这些话,看来这几个月的东家没有白当!” 徐青山当即抬手欲拍打俆章,可一想起如今俆章秀才的身份,却又下不去手,只能将悬在半空的手掌悻悻的收了回去:“臭小子,还编排起我来了!”嘴上虽然埋怨,可却没有丝毫怒意。 俆章说:“阿爹难道当我是什么事儿都不懂的三岁孩童不成?就照着得味楼这几个月生意的火爆程度,帐上的进项怕是得有上千两了吧?” 得味楼一开始的定位就不是普通的食肆,顾客的来源自然也不会是普通的穷苦百姓,而是那些手里头有钱,出手又大方的文人士子,乡绅富户们。 是以每道菜肴定的价格都不便宜,一道成本不过几十文的红烧肉,能卖上五百文的价钱,那些作法繁复的菜肴价格更甚,利润自然也更大。 近四个月下来,没有上千两俆章是怎么也不信的。 徐青山却道:“这不是还要给盛家分成吗?还有酒楼的租金,账房厨娘们的工钱,还有采买的本钱,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就咱们这间得味楼开起来都花了将近百两的银子,这还是因着是租了盛家的地方,盛老爷给了优待,若是去了旁的县城,只怕这花费还得多上不少,酒楼开起来之后也要本钱运营,就账上现在的银钱,怕是开不了几家!” “那就能开几家开几家,做生意嘛,唯有抢占先机,才能有赚头!” 俆章看着徐青山摇摇头,说:“阿爹的想法是时候该变一变了,咱们先给盛家的分成,契书里头早就说好了,咱们只需要在每年年底给盛家分红即可。 再说了,酒楼的开设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首先咱们要找好地方吧?其次还要租赁,修缮,还要雇人,等这些事情做完,怎么也得一个月之后了,到时候账上又会进不少银钱,到时候阿爹和阿娘再拿出一些,几间酒楼的本钱不就有了!” “可······” 俆章只能‘语重心长’的说:“阿爹,如今咱们家不再是以前那个只能在田地里头刨食儿吃的农家了,阿爹的想法念头也要跟着变一变,日后儿子是要科举入仕的,若是阿爹只想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活,那日后儿子便是考中了进士,若是手里头没有银钱打点上官,和同僚好友往来的话,仕途怕是也难以顺当。” “走一步看三步,乃是四步五步,目光放的长远些,咱们家这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今日儿子言语多有冒犯,还望阿爹见谅,只是·····” “还望阿爹多多思量,早日想通才是正理!” 徐青山早已被俆章的一番话震的说不出话来。</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2章 报恩 至于二婶傅氏,虽然糊涂短视,没有主意,且容易受人撺掇,但终究还没有蠢到家,只是在溧水镇上抢先开了间酒楼,而不是在县里和得味楼打擂台。 其实这样的也好,炒菜的法子流传出去也不一定是坏事儿,只要得味楼能够不断在菜肴之上推陈出新,保证端上桌的每一道菜的口感滋味,炒菜之法便是推行天下又如何。 毕竟这法子是绝藏不住的,难保不会引来那种嗅觉灵敏且实力极强的人的觊觎。 若是当真推行了出去,还间接替得味楼省去了许多麻烦。 这可不是俆章前世的太平年景,什么公民的财产权利都有法律保护,如今世道虽然太平,但归根结底还是个人吃人的社会,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徐家现在就是一只小虾米,谁来了都能咬上一口,盛家算是一条小鱼,但在宥阳这个浅水滩里头还勉强排在前列。 可若是出了宥阳,在遍布大鳄的深水之中,基本上和徐家没有区别。 一个能带来如此丰厚利润的法子,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贪欲,如今得味楼还在宥阳,有盛家这根大树罩着,可若是出了宥阳,到了盛家力所不及之处,不也一样要任人拿捏,受人钳制。 盛家背后的依仗,不过是在扬州做通判的盛二老爷,通判不过从六品,和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比起来,盛家的底蕴终究还是浅薄了些,若是这里头的利润牵扯过大,若是到了盛家也无法庇佑的地步也并非没有可能。 得味楼的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在俆章的一力坚持和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徐青山终于同意把炒菜的法子公布出去。 不是直接大公无私的公布,而是在那些个得味楼吃酒消费的顾客问起的时候,把其中的法子粗略的说一些,但所用的调料和具体烹饪的手法步骤却不会说的太过清楚,客人们自然也不好追问,毕竟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而且能够说这么多,足以看出得味楼的诚意了。 这俗话说得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得味楼如此做法,反而赢得了不少顾客的心,致使那些去过得味楼的顾客,自发的替得味楼宣传,不禁笼络了不少老顾客,还因为这些老顾客,吸引来了不少新的顾客。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俆章如今正忙着挑选礼物,去盛家拜访呢。 徐家的家境如何,盛家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俆章挑礼物也没有本着贵的挑,而是挑选合适的,心意到了便可。 “章哥儿,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 盛维是说先前他和俆章说等俆章考中了秀才之后,便推荐俆章去扬州盛家二老爷的门下进学一事。 盛家二老爷盛紘乃是二甲进士出身,若说学识渊博或许无法和那些当世大儒相比,可若论在科举制艺上的造诣,却也能够说一句不输旁人,若是能够得他指点,对于俆章的科举仕途定然有极大进益的。 “自是愿意的,不过如今母亲临盆在即,为人子者,岂能在此关键时刻远行!还望表舅见谅。” “无妨,章哥儿孝心可表,这也是应该的!” 盛维不仅没有在意,看向俆章的目光不仅愈发满意了,这样一个勤奋上进,又有天赋,又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太让人稀罕。 想着想着,盛维就想起了自家那个即将定亲的大女儿,他和李氏相中的也是个秀才,和俆章一样,都是十二岁就中的秀才,是宥阳县里头有名的神童,比俆章中秀才的时间还要早上好几年呢! 听人说明年那个孙秀才就准备去参加乡试了,这要是过了,那可就是举人了,只要再稍稍谋划一番,那是可以做官的。 想起自家大女儿,盛紘就有些遗憾,若是俆章这小子再大上那么两三岁就好了。 如今他的长女盛淑兰已经十四了,俆章却才十二,等到俆章十五的时候,他家女儿都十七了,越想越觉得可惜。 盛维叹了口气:“既如此,那边再等一段时日,左右也不差这几日,正好章哥儿你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须知一张一弛,方是圣人之道。” 俆章连连拱手说是,拱手告退,又去盛家大老太太跟前露了个面,然后就跑去找长梧了。 若是俆章知道盛维动过把自家大女儿许配给他的心思,只怕立即就应了,盛维的大女儿淑兰俆章又不是没见过,长得虽算不上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性子又温柔可人,江南女子的味道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且盛家家底又厚,若是能娶了淑兰,盛维定然是要陪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再说了,这可是夫为妻纲,夫唱妇随的古代男权社会,以淑兰的性子,俆章不就可以学曹达华来个软饭硬吃,还能纳上几房美妾,左拥右抱,直接就完成人生目标了呀! ······ 让俆章没有预料到的事,长梧竟然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年初的时候,他出手帮过的那对卖解的师徒,销声匿迹了大半年之后,竟然当真回来了,前两日刚刚到的宥阳,本是想直接去大湾村的,又担心俆章不在,贸然前去会扑空,便依着当初长梧的嘱咐,先找上了盛家。 如今被长梧安置在城外的庄子上,知道俆章中了秀才之后,必然会登门拜访,长梧也就没有让人去大湾村报信,而是让门子看到俆章登门就来回话。 从长梧口中得到消息,俆章也觉得颇为意外,当初不过随手送出去几两银子,长梧又顺水推舟,让自家的货船把他们师徒二人带去了淮阴,不曾想竟然当真回来了,还指名道姓的要找俆章,说是要履行当初的承诺。 意外的同时,俆章也很是高兴。 见到钱老汉和车三娘的时候,俆章还见到了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壮汉和一个瘦瘦小小的半大孩子。 “见过公子!”钱老汉和车三娘冲着俆章抱拳行礼,那壮汉和孩子也有样学样,壮汉的声音洪亮,瓮声瓮气的,颇有几分气势。 “这二位是?”俆章似有些察觉出了这壮汉和车三娘之间的关系。 “公子,这是石铿,也是三娘的丈夫,小的是石铿的弟弟,叫石锵,小名石头,公子叫他石头就成。” 俆章点了点头,也冲着大小石头抱拳道:“石兄弟,小石头!” “公子,我不小了,今年已经十三了!”小石头憨笑着说。 俆章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小石头:“十三了?”这家伙看起来还长得还没自己高,竟然十三了? 车三娘解释说:“公子,我当家的自幼父母双亡,兄弟两相依为命,以前靠着叔父接济过活,能长大就不错了,后来当家的长大了,跟着叔父入了漕帮,这日子虽好过了些,但男人家哪里会照顾人。” 没母亲的孩子就是野草,大石头又忙着挣钱养活家里头,小石头无人照料,能长这么大就已经很不错了,瞧这模样,想来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俆章点了点头问道:“不知老伯和三娘此番有何打算?” 这才是俆章最关心的事情。</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3章 处置 “当初公子不是说想让我教几位姑娘学些防身用的拳脚武艺吗?”车三娘笑着反问。 俆章也笑着道:“想不到三娘竟然还记得此事,不错,我确有此打算,一直也未曾改变,如若三娘愿意的话,我愿以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请三娘做家中几个妹妹的武学先生,不求能够有三娘这般武艺,只求能会一些防身的功夫,也算是多个保障!” 三娘抱拳道:“公子一片拳拳为妹之心,令人钦佩,车三娘虽不是什么武艺高强的英雄豪杰,却也会些许拳脚武艺,得蒙公子不弃,三娘愿效犬马之劳,尽力教导几位姑娘。” “多谢三娘!” “不知钱老伯日后有何打算?是跟着石兄弟一块儿加入漕帮打拼?还是有旁的去处?”说完车三年,俆章的目光便落到了旁边的钱老汉身上。 钱老汉摇摇头说道:“老汉年纪大了,腿脚不如年轻人利落,就不跟着去添乱了,老汉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懂些拳脚,还会些驱马赶车的活计,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妨将老汉一同雇了。”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是老伯肯来,徐某求之不得!” 钱老汉卖解一生,走南闯北,基本上走遍了大半个大宋,身手究竟如何且先不说,光是这一份见识,就是现如今俆章最缺的,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俆章焉有将其往外推的道理。 至于大石头和小石头这对兄弟,都已经加入了漕帮,别看小石头才十三,如今已经开始跟着大石头一块儿跑船了。 当天晚上,俆章在得味楼为四人接风,长梧和徐文还有徐青山也在一旁作陪。 翌日一早,黎明时分,大石头便带着小石头从码头上了船,他们是跑船压货路过宥阳,不能久留,只能等这趟货送完之后,再来和车三娘团聚。 俆章带着车三娘和钱老汉返回大湾村,驾车的是新上任的钱老汉。 如今俆章已经是秀才的身份,在官府造了册,不仅在田地赋税上享受种种优待,还能够呼仆唤婢,光明正大的买卖仆役使唤了。 钱老汉和车三娘自然是自由身,不过俆章还是和他们签订了一份契书,一份雇佣的契书,契书上严明双方的雇佣关系,以及每月的工钱,每年的补助等等。 俆章并未直接回大湾村,路过溧水镇的时候,并未直接穿过,而是进了镇里,找到了那间新开的酒楼。 酒楼的名字叫取得倒是雅致,叫春风楼,至于出处俆章倒是没深究,世上有春风二字的诗词章句多了去了,俆章也懒得深究。 掌柜的是徐文的大舅,跑堂的活计俆章并不认识,不过徐文的大舅俆章却熟得很。 “章哥儿怎么来了?”看到俆章,徐文大舅有些吃惊,把要上前接待的跑堂小二支开,亲自接待。 开门迎客,从来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除非来的是恶客。 可俆章这个恶客如今的身份,便让傅家大舅不得不慎重对待。 一间二层的小酒楼,不论是大小还是装潢都远无法和得味楼相比,不过想想也是,溧水不过是个小镇,又如何能与宥阳县城相比。 “来这儿自然是来吃饭的!”俆章语气平淡,目光扫过酒楼里空荡荡的桌椅。 “大舅这儿生意有些冷清呀?” 傅大舅笑着道:“如今才巳时,还没到饭点儿呢,自然没什么人,倒是章哥儿,这么早就饿了?” “瞧我这记性,连时辰也忘了!”俆章摇摇头,笑着说:“今儿个大清早便从县里回来,赶了二十多里的路,早上又只喝了几碗粥,这肚子早就空荡荡的直打鼓了,大舅这儿有什么,看着给我们上一点,填填肚子先!” 傅家大舅不明俆章的来意,却也没有拒绝:“那我让后厨给你们炒几个小菜,再来几碗米饭?” “大舅看着办,能填饱肚子就成!”俆章摆摆手道。 傅家大舅笑着道:“成,那你们稍坐一会儿,饭菜马上就来!” 看着傅家大舅离去的背影,钱老汉目光微闪,闹到凑到卫允边上,低声说:“公子,我怎么瞧着您这位大舅神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俆章不咸不淡的说:“这人呐,若是做了亏心事儿,心里若是没鬼,那才是真的奇怪!” 亏心事? 钱老汉和车三娘目光相触,面面相觑,他们昨日才和俆章相见,哪里知道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两人却都很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没一会儿,傅家大舅便亲自端着三盘小菜上来了,后边还跟着穿着围裙的傅氏,手里头端着三碗白米饭。 “章哥儿来了!”傅氏率先打招呼。 俆章却只微微颔首,道了声:“二伯母!” 瞧着俆章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傅氏的心里咯噔一下,露出个极勉强的笑容。 “听三叔说章哥儿中了秀才,我这个做伯母的还没来得及恭喜章哥儿呢!” 傅氏强颜欢笑的说。 俆章叹了口气,露出个微笑:“谢谢二伯母,如今阿娘即将临盆,二伯母若是得闲的话,不妨回去瞧瞧,小六和小八也怪想二伯母的,前几日还在我耳旁念叨说二伯母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回去看他们呢!” 听到徐长的话,傅氏的眼中顿时便浮现了晶莹的泪光,“章哥儿,我······” 可话没出口,却被俆章抬手打断:“二伯母,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其实原本我就打算等阿娘临盆之后,让二伯母带着傅家的舅舅们在镇上开设一间酒楼食肆,以二伯母的手艺,相信定然能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左右如今得味楼的厨娘们都已经能够撑得住场面了,二伯母和傅家舅舅已经把酒楼开起来了,那也省的侄儿一番唇舌!” “对了,二伯母和大舅的酒楼开业,我还没送礼呢!” 俆章从怀里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 “区区薄礼,还望二伯母和舅舅不要嫌弃才好!” 傅氏被俆章的话和一系列举动弄得愣在了当场,瞧着俆章递过来的红包,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一旁的傅家大舅伸手将红包接了过去:“那我就厚着脸皮替你二伯母收下章哥儿的红包了!” 俆章笑着道:“如此才对嘛,不论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纵使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知道二伯母这么做是为了替四哥儿和小六小八攒下一份家业,为人母者,有此想法无可厚非,只是希望二婶下回不要再像这次这样不告而别了,咱们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摊开了说。 二伯性子有些急,二伯母若是还没有和二伯说的话,倒是可以说这事儿是提前和我阿爹阿娘商量好的,不过我还得劝二伯母一句,夫妻之间,贵在坦诚以待,彼此交心,二伯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侄儿言尽于此,究竟怎么做,二婶自己决断便是!” “二伯母,大舅,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俆章起身,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然后冲着傅氏和傅家大舅拱手躬身一礼,迈步便往外走,钱老汉和车三年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之中皆满是震惊,赶忙起身跟上。 刚端上桌的饭菜俆章只动了几口,倒是车三娘和钱老汉吃了不少,各自的那碗米饭也都见了底。 大堂里,傅家大舅和傅氏望着桌上的剩菜剩饭,都有些出神。</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4章 途中 车轮滚滚,碾过细碎的石子和干燥的泥土,带起阵阵颠簸,日头渐高,已有了几分热意。 俆章坐在牛车上,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嗓子眼还是有些燥热,:“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干嘛老这么看着我。” 《立即·内则》有云: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同食。 虽说在农家很多规矩都不如大户人家严谨,但男女之防乃是大防,更何况车三娘是已经嫁了人的妇人,自然不能和俆章同乘一车,不过江湖儿女在规矩上自然要松快些,是以车三娘便和钱老汉坐在车辕上。 “我怎么觉得公子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倒像是个而立之年的大人!”车三娘打量着俆章,明亮的眸子当中闪烁着一种叫做好奇的光芒。 凉爽秋风拂面而来,俆章索性转过身去,仰面躺在板车上,以手为枕,闭着眼睛,享受这徐徐的凉风,“那三娘觉得我做的对吗?” 车三娘似开玩笑般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在咱们漕帮里头,出了叛徒,一般都是要三刀六洞的,扛过了还能留一条小命,若是抗不过,那就只能·······” 只能去见阎王了! 钱老汉叹了口气:“这是公子的家事,怎能和漕帮这等江湖帮派相比,况且公子自有公子的考量,哪里是我们能置喙的!” 俆章笑着说:“钱叔别这么说,就连当今官家不也要广纳谏言,听从文武百官的建议,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秀才,三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顾忌。” 叫钱爷钱老汉受不起,叫钱伯听着别扭,最后索性定了个钱叔的称谓,左右也只是个称谓。 钱老汉由衷说道:“公子心胸宽广,老汉佩服!” 车三娘也不住点头,“公子这么做,就不怕助长他们的气焰,让他们日后更加胆大妄为?” 俆章淡淡的说道:“二婶糊涂短视,是个没主意,立不住的人,只开这一间酒楼,心里头怕是早就和油煎似的,二叔虽然性子不够沉稳,却素来是个正派的,最是顾念亲情家人,眼里头揉不得沙子。 傅家的舅舅倒是有主意,可惜没本钱,也没手艺,便是想要做大,也没法子,了不起就是在附近的几个镇子上多开几间酒楼罢了,等他们做大的时候,得味楼早已经开遍整个江宁府了,根本不足为虑。” “原来公子心中早有成算,三娘佩服!”刚从淮阴回来的时候,车三娘和钱老汉就利用漕帮的渠道把徐家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了,徐家的得味楼在宥阳声名鹊起,独占鳌头,日进斗金,不知有多少人眼馋呢,若不是有盛家罩着,只怕早就被那些觊觎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俆章说:“和气才能生财,这银钱是赚不完的,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世道艰难,咱们自家人更得互相帮衬着,才能走的长远,徐家也才能日渐昌盛。” 更何况正如俆章先前说的,这本就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是因着傅氏和傅家的擅作主张,提前了一段时间罢了。 不过也无所谓,俆章还有徐青山都不会因为这事儿和傅氏还有徐青禄翻脸,只是心里头却难免会生出些许结缔,对傅氏如此,对傅家亦如此。 牛车不疾不徐的从夯实的土路上碾过,停在了靠近村子西边的徐家新宅前。 “寒舍简陋,只能先委屈钱叔和三娘子几日了!待母亲临盆后搬去宥阳就好了!” 钱老汉和车三娘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自然不会嫌弃,再说了,徐家的房子可都是青砖黑瓦加大木搭建而成,比起如今大部分地区还住着土胚墙茅屋顶的简陋房屋要好上太多。 俆章将二人暂时先安置在东厢,洪氏住在主屋东间,祖母为了方便照看,也搬来了新宅,和洪氏住在一块儿,几个小家伙也跟着石氏一块儿来了新宅,六丫头徐晴,七丫头徐明月,还有刚刚会说话叫人的小八徐明亭。 洪氏肚子里这个,就是徐家的小九,名字早就已经订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明台,是女孩就叫明楼。 亭台楼阁嘛!徐老爷子临到老了,也算是文艺了一回儿,打算依着这四个字给自家孙儿孙女取名字。 用完了之后再想几个不就得了。 在孙子孙女们起名字这件事情上,老爷子还是有绝对权威的,他一发话,便是石氏都不好说什么,更别说几个儿子了。 正巧都在家,几个小的也在,俆章便将钱老汉和车三娘引见给众人。 车三娘要教导的对象就是七岁多的徐晴和三岁多的小明月,不过小明月年纪太小,还得过两年才能开始学武,是以如今车三娘的正经徒弟就徐晴一个。 翌日一早,俆章还是一如往昔寅时末便起身,先是长跑,然后是俯卧撑,引体向上,蛙跳等各项体能训练,等到了将近卯正时分,才回到家里,取出那两支由青冈木制成的木锏,演练起锏法来。 车三娘和钱老汉也起得极早,老早便在院里施展筋骨,瞧着俆章顶着一身淋漓的大汗在那专心致志的练习锏法,木锏破空,虎虎生风,将师徒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俆章的锏法并没有什么花哨的大动作,双脚基本上也极少离开地面,大多都是腰身扭转,拖动手臂以及木锏舞动,幅度并不大,而且招式动作和钱老汉车三娘卖解之时甩的那些完全没法比。 可钱老汉和车三娘却越看越心惊。 虽说卖解耍的大多都是些江湖把式,中看不中用,可他们师徒二人行走江湖多年,那是有真功夫在身的,自然能够看得出俆章简洁朴实的锏法之中蕴含的巨大杀伤力。 若是将那两支木锏换成十几二十斤重的铁锏的话。 师徒二人的脑海之中不约而同的出现同一个想法。 “公子好武艺!” 钱老汉不由自主的便鼓起了掌。 俆章收锏而立,长长吐了口气,不论是练锏还是锻炼体能之中,他都是有意识的控制呼吸,按照那本技法心得上面挤在的呼吸方式和节奏来呼吸。 “让钱叔见笑了!”俆章提锏抱拳道:“不过是几招家传的庄稼把式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公子谦虚了!”俆章不愿说,钱老汉自然也不会揭破,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钱老汉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一看俆章的锏法便知其和寻常江湖上的武艺不同,走的乃是军中的路子,应当配上坐骑,借助马势方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俆章瞧着钱老汉,心头一动:“钱叔,若不嫌弃,不妨指点晚辈一二?” 钱老汉却摇摇头,说:“公子锏法纯熟,招法简洁,大开大合,威力不凡,老汉只学了几招庄稼把式,如何能指点公子。” “钱叔就不要谦虚了,钱叔行走江湖大半生,光是丰富的惊艳,就足以指点晚辈了!”俆章把木锏往墙角一放,“兵器我用的还不熟练,不如咱们来切磋切磋拳脚吧!” “便依公子的!”若只是切磋拳脚的话,倒是容易控制轻重,不会轻易受伤。 钱老汉卷起袖子走到院子中间俆章的对面。 二人相视而立,目光在半空之中相撞。</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5章 祈祷 “我这几招擒拿法乃是一个游方道士所授,招式虽然简洁,但却专攻人体各处薄弱的经络关节,威力尚可,钱叔可要小心了!” 话音刚落,俆章已然一个箭步欺身而上,右手成爪,风驰电掣般朝着钱老汉的肩头抓去。 真正的目的,自然不是肩头。 速度之快,带起呼啸的劲风。 “来得好!” 钱老汉眼中精光一闪,不禁没有闪避,反而同样欺身而上,正面迎了上去。 拳来脚往,把旁边正在进行理论教学的车三娘和徐晴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 俆章招式简洁干练,却招招都是朝着钱老汉的关节要害而去,抓拿扣锁,颇具威势,钱老汉身形灵活,身法迅捷,拳法更是犀利,钱老汉本还想着是给俆章喂招,要招招都留有几分余地。 不曾想俆章五感敏锐,反应极快,身体素质经过一年多的锻炼也不差,出招甚是凌厉,好在钱老汉经验丰富,这才没有丢了面子。 半晌之后,俆章终于憋不住了,呼吸愈发急促,出招之间,也不如方才那般沉稳老辣,有些失了章法。 钱老汉见状一拳逼退俆章,自己也撤步后退,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冲俆章连连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人老了,这身子骨比不上年轻人,不打了不打了。” 俆章胸膛不断起伏,同样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絮乱的气息,笑着道:“钱叔武艺高强,晚辈佩服。” 钱老汉说道:“公子这路擒拿法虽然招式简洁,但却极为实用,若非是公子如今年幼气力不足,再加上与人交手的经验不多,只怕老汉在公子手下撑不过十合。” 俆章明白钱老汉这是在提点自己,便道:“我学起这门擒拿法的时间甚至比锏法的时间还长,自认为造诣不错,不过在钱叔这等高人面前,就有些班门弄斧了,方才若非钱叔有意想让,留有余力,只怕那个连十合也坚持不下的是我才是。” 钱老汉见俆章如此谦虚,对俆章的印象又好了三分:“公子过谦了,公子招式熟稔,只是缺了与人对敌的经验罢了,但出招的位置却极准,若非老汉痴长了公子几十年,只怕未必能在公子手里讨到好!” 俆章说道:“不瞒钱叔,当初为了学习这套擒拿法,我还特意研究过人体的经络骨骼,对人身各处骨骼关节和经络要穴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有几分了解。” 钱老汉眼睛一亮:“如此便简单了,老汉这幅身子骨虽有几分老朽,倒是还能动弹,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老汉愿意每日陪公子对练!” 俆章顿时喜出望外:“若能得钱叔指点,那真是求之不得!” 俆章不知钱老汉真正的武艺有多高,和那些高手们的差距有多大,但他却明白,钱老汉经验丰富,现在的他不是对手,足以指点自己,那便足够了。 钱老汉有心指点,俆章学的认真刻苦,再加上俆章那不错的天分,一来一去,一段时日下来,俆章的进境倒是颇快。 钱老汉虽然不会锏法,但却会不少剑法,锏法本就与刀剑技法多有相似,得钱老汉的指点,俆章的锏法进境也加快了好几分。 九月初四,上午十分,晨练结束之后,俆章在屋里看书,车三娘在院里教徐晴剑舞,钱老汉则跟着徐老爷子到田里照看庄稼去了,突然之间,一声痛呼从灶房传来。 俆章立马如一道闪电一样从房里窜出来,跑进灶房里头。 “阿娘,你怎么了!” 洪氏面露痛苦之色,但却咬牙忍着,除了第一声之外,再也没有叫出来。 “章哥儿,我这是要生了,快叫你祖母,去找稳婆,找郎中!”洪氏强忍着痛楚,咬着牙对俆章说。 两世为人,俆章可从来没生过孩子,又没结过婚,哪里知道其中的门道,而且古代妇人生产,又不像前世可以剖腹产,只能顺产,让妇人自己生,那可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头的,只要出一丁儿点差错,随时都有可能一尸两命。 当局者迷,俆章早已接受了洪氏这个母亲,如今见她这般痛苦,难免有些紧张慌神。 好在车三娘紧跟着冲了进来,“夫人这是要生了?”车三娘虽然也没生过孩子,但到底不是那些养在闺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立即便道:“公子,咱们先把夫人扶到屋里去!” 俆章点头,和车三娘合力将洪氏扶到屋里。 石氏在后院茅厕里头出恭,俆章让车三娘去叫石氏,自己则赶忙跑出门去村里找稳婆和郎中。 俆章回来的时候,灶房里头正飘着袅袅的炊烟,徐锦和徐绣两个姐姐正在里头烧水,堂屋里头,钱老汉和四叔公正坐着,祖父在屋里来回走着,眉头微缩,显然是担心的。 “祖父,稳婆可到了?”俆章先去通知的稳婆,然后才去请的郎中,稳婆和郎中都是大湾村人,熟门熟路,不用俆章带路,自己就能找到徐家。 “已经进去一会儿了!” 俆章松了口气,带来的郎中也进了挎着药箱进了产房,然后便是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又端出来,那道青布帘子被掀开了一遍又一遍,干净的毛巾也换了一条又一条,洪氏和梁氏还有两个堂婶和大嫂小梁氏进进出出的,额头都已见了汗。 自里屋传来的,是洪氏极力压制的低吟,如今还不到关键时刻,洪氏不敢大声喊叫,免得泄了气力,等到真正生产的时候,用不上劲儿,虽然痛苦,却只能咬着毛巾,抓着被褥拼命强忍着。 车三娘在柴房帮着劈柴,俆章和老爷子此刻都不知所措,脑子里头有些空白,只能在那干着急。 两个堂叔已经架着牛车去县里通知徐青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头渐高,刚进午时,屋子里便想起了洪氏竭力的痛呼,还有稳婆的教导,祖母和叔祖母的安慰声。 俆章看着虽然镇定,可那不断游离的目光却将其内心所想展现的淋漓尽致。 俆章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会患得患失,会紧张害怕,会对某一件事情充满期望和忐忑。 屋子里实在沉闷,俆章走到院里,仰望苍天,阳光正大,太阳高悬头顶正上方,俆章心里头暗自祈祷:漫天神佛,过往的神灵,值日的功曹,求你们定要庇佑母亲和她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 似乎是神灵们听到了俆章的祈祷一般,伴随着几声歇斯底里的痛呼之后,一声嘹亮的啼哭声自里屋传了出来,驱散了徐家屋宅上空所有的阴霾,也驱散了所有人心里的紧张和担忧。 一股叫做喜悦的情绪,在屋里屋外每个人的心中蔓延。 ·······</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6章 来信 嘉佑五年九月十五,俆章已经坐在了前往扬州的大船之上,同行的除了钱老汉之外,还有盛维,盛长梧,以及长梧的母亲李氏和长梧的大姐淑兰,至于品兰则因为年纪太小,不好带着奔波,留在宥阳家里正好还能给大老太太作伴。 否则一家子人都离了家,独留大老太太一人,未免太过孤寂了些。 初四那日,洪氏产下一子,母子均安,新生儿重六斤七两,分量很足,家里的长辈都说这个取名叫做徐明台的小子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幼弟的洗三过了,俆章便带着钱老汉提前去了县城,俆章思虑再三,决定让车三娘暂时先留在大湾村,教徐晴习武学剑,待洪氏出了月子之后,就和洪氏带着徐晴、徐明月还有刚出生的台哥儿一道返回宥阳,传授徐晴和明月武艺的同时,兼顾着保护洪氏,看家护院的职责。 如此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车三娘担心自己一人顾不过来,便和俆章说从漕帮找几个身手好信得过的兄弟过来做护卫,俆章欣然同意,每月给一两八钱的月银。 洪氏已经平安产子,俆章确实也该去扬州求学了,虽然他很想待在母亲和幼弟幼妹们的身边,和家人们一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俆章更加明白,在如今这么一个时代里头,想要安安生生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没那么容易。 而且,相比于把俆章留在身边,徐青山和洪氏以及祖母和祖母,显然更希望俆章能够出去求学,将来考取功名,光耀徐家门楣。 就这样,在一大家子人的殷切期盼之下,俆章坐上了盛家的大船,跟着盛维一道赶往扬州。 对于那个从未谋面的盛二老爷,俆章很是期待。 傅秀才教的虽然不错,但说到底只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不论是学识还是见识,都远无法和一个正统二甲出身的进士,如今又是扬州通判的官老爷相比。 ·········· 扬州。 一处重门深锁的大宅院之中。 一身着绿色公服,上绣花鸟虫鱼的白面男子大步走入屋里,一身着制式家丁服饰的小厮躬身跟在身后。 白面男子端坐在梨花靠背大椅上,女使端来热茶,管家拿来一封书信,递给男子:“老爷,宥阳那边来的信!” 男子轻嗯了一声,接过信件,拆开打开细细阅读,眉梢微挑,顿时便起身朝内院走去。 “去寿安堂!” 小厮赶忙紧随其后,心里却疑惑。 这十几年来,老爷和老太太因着林栖阁那位的事情关系闹的有些僵,平日里除了请安问候之外,基本上都不怎么往寿安堂去。 因着这事儿,老太太和主母大娘子婆媳间的关系也僵了,免了大娘子的晨昏定省,只让每月去拜见两三回。 平日里老太太更是深居简出,只在寿安堂里头吃斋念经,听说日子过得异常清简,一点儿都不像是官宦人家的老太君,倒像是个吃斋念佛的苦行僧。 可今日怎么老爷刚回来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巴巴的往寿安堂去! 难道是那封信? 小厮面色如常,可心里却早已闪过无数念头,甚至还想好了待会儿若是林栖阁那边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一进寿安堂,顿时便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院内院外,几乎是两个世界。 盛紘一路疾行,直接来到寿安堂的五间正屋前,让守门的女使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女使就带来了老太太的话,让盛紘进去相见。 “儿子见过母亲!” 盛紘恭恭敬敬的冲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躬身行礼,目光微抬着打量老太太。 “老爷怎么有空来了?”老太太正襟危坐,手里头捧着个茶碗,端在嘴边轻轻的吹着,阵阵白色的热气从碗里散发着。 盛紘轻声说道:“瞧母亲说的,儿子拜见母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太太眼睛动都没动,轻轻的嗯了一声。 盛紘抬起头,腰身还是微微往前躬着,嘴角微扬,露出脸颊两侧浅浅的两个小酒窝:“母亲,维大哥哥来信了,说不日便要带着长梧和大侄女儿来扬州拜见母亲,给母亲请安呢!” 老太太喝茶的动作一顿,目光终于移到了盛紘的身上:“维儿要来?还把一家子都带过来了?你大伯母呢?可跟着他们一道来?” 盛紘摇了摇头:“母亲,维大哥哥在信中说了,这次大伯母和最小的品兰都没来,大哥哥和大嫂嫂只带了长梧和淑兰来。 大伯母年纪大了,身子骨又素来不怎么硬朗,品兰年纪太小,都不适合长途跋涉,是以便这次便没有一道跟过来。” 盛老太太闻言目光微闪,叹了口气:“是呀!她年轻时受了太多苦,身子骨素来不好,是该留在宥阳好好将养着!” 盛紘闻言也不禁连连点头,说起来大老太太和维大哥哥以前日子确实过得凄苦,若非是有老太太拂照,只怕早就死在那贱人的手里了。 盛紘的经历和盛维很是相似,都是依靠着盛老太太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盛紘和盛维的关系自小便极好。 想到这些,又想起这么些年来对老太太的疏远,盛紘心里不由得便生出一股子愧疚感来。 “母亲,大伯母虽然虽然没来,但维大哥哥却在心里说了,这次同他一道来扬州的,还有宥阳徐家的一个后生,是堂舅家的孙儿!” “宥阳徐家?”老太太眉梢一挑,问道:“可是七叔的子嗣?” 盛紘点了点头,“正是七外叔祖的曾孙!” 老太太不由得好奇起来:“那后生叫什么来着?来扬州做什么?” 盛紘脸上露出笑容,柔声说道:“那后生叫俆章,此番来扬州,是因着他月前刚中了秀才,维大哥哥见他天资聪颖,又肯用功,便想着把他带到扬州来,让儿子瞧瞧,顺便指点他一番,顺便带他来拜见母亲,给母亲磕头请安。” “俆章?”老太太想了想,“徐家到了他这辈,该是明字了,哎!”说着又叹了口气:“想来七叔定是被老家那边伤了心了!” 若是依着徐家的辈分来,俆章该叫徐明章才是。 感慨过后,老太太又问:“那孩子今年多大了?” 盛紘道:“今年十二了!” “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想来是个聪明的,既是七叔的血脉,老爷若有时间,便多指点指点吧!” 老太太心里一直颇为遗憾,当初若非是她和老侯爷在京城,又岂会仍由金陵老家的那些族老们以什么命犯天煞,刑克六亲为由把七叔逐出宗族,连名字都从族谱上头抹去了。 若非后来她随丈夫回宥阳老家祭祀祖宗,房嬷嬷出门采买,偶然在街上遇到了七叔,她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说起来俆章的高祖和老太太的祖父乃是亲生的兄弟,不过一个是嫡出,一个是不得宠爱的庶出,后来老太太的祖父继承了爵位,俆章的父亲则是选择回金陵老家看守祖业。 不想后来竟出了那般波折,俆章的曾祖被除了族,赶出了金陵祖地,流落江湖。 老侯爷故去,老太太又是个外嫁女,在礼法上已经是盛家人,又如何去干涉徐氏宗族的事情,只能尽最大力拂照俆章家。 “母亲放心,既是七外叔祖的血脉,儿子定会用心教导。” 老太太的目光早已收了回去,轻轻挥了挥手,说:“此事我知晓了,若是无其他事,老爷便回去吧!”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寒,母亲得多注意身体才是,莫受了凉。” 盛紘见老太太态度缓和了些许,脸上露出浅笑,多啰嗦了两句。 “儿子告退!” 说罢便躬身行礼告退,施然退出了寿安堂。</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7章 抵达 刚刚下船,一个年岁和俆章差不多的白衫少年便迎了过来,对着盛维和李氏叫了大伯父和大伯母,又叫了长梧堂兄,叫淑兰堂姐。 “柏儿,这是你徐家表弟,名章,在家行五!”盛维将俆章引见给长柏,俆章年纪还小,尚未有表字。 长柏拱手一礼,礼貌的唤了声:“章表弟”,语气颇为亲和,不过之后便再没有一句多的话。 俆章也回礼道了声表兄,也就罢了。 盛维却早知长柏的性子,便给俆章解释,“章哥儿莫要介意,柏儿就这性子,素来沉闷,惜字如金,你们又是初见,难免有些生分,待日后相熟便好了!” 俆章微笑着说道:“不妨事,我瞧着柏表兄倒挺有意思!”俆章早就注意到了,便是对着盛维等人,长柏也是这幅模样。 因着这话,长柏多看了俆章两眼,却也没说什么。 “近日里衙门事多,父亲抽不得身,便让侄儿来迎伯父,望伯父见谅。”便是解释起来,长柏的话也不多。 盛维却毫不介意,他和盛紘的关系打小便极好,自然不会多想,盛紘若是有暇,定会亲自过来,如今既然说衙门事忙,那定然是被什么事情给牵绊住了,想着如今正值秋收,盛紘作为扬州通判,忙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无妨,都是自家人,接不接的没什么两样!柏儿,你祖母近来身子可好?” 盛维拉开话题,和长柏打听盛家近日的情况,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对他们一大家子有大恩的盛二老太太。 长柏朗声答道:“祖母身子尚可,不过日子过的有些清苦!” 说起自家这位嫡祖母,长柏心底不由得暗自一叹,这位祖母日子清苦的连他这个做孙儿的都看不下去了,可偏生父亲母亲还有房嬷嬷屡屡劝说都没什么用,祖母还是我行我素,终日把自己关在寿安堂里头过自己的清苦日子。 盛维又陆陆续续问起家里其他人的情况,长柏都一一答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盛维和李氏还有淑兰一辆,俆章和长柏长梧同坐一辆。 车行了约莫一刻多钟的功夫,终于在一处颇有气势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管家仆役什么一大群鱼贯着从门里走出,帮着搬送行礼箱笼。 盛维来之前早已来了书信,家里的厢房什么的早就洒扫清理出来了。 二房的主母王氏老早便侯在了花厅,下人刚进来报信,她就带着丫鬟婆子还有大女儿一道迎了出去。 见到盛维一家,王氏很是热情,维大哥哥,大嫂嫂的叫着,声音爽利大方,听着非但不觉刺耳,反而挺舒服。 长梧和淑兰自然免不了婶婶妹妹的叫,俆章也被盛维引见给了王氏,恭恭敬敬的叫了声表舅母,又和那位叫做华兰的表姐和如兰表妹见礼。 华兰的年纪和长梧差不多,比淑兰稍微小一些,不过比俆章却大上一岁多,是以俆章也只能叫表姐了,如兰小表妹才七岁,脾气却有些傲。 听盛宏说盛家二房还有好几位庶出的表弟表妹,俆章倒是还没有见到。 王氏本意是想先让盛维等人安置下来,可盛维却说要先去老太太跟前请安,至于安置,自有盛家的下人们处置,还是拜见老太太要紧些。 显然盛维这个做侄子的,对老太太的关切还在盛家二房的主君盛紘之上,王氏平日里和老太太也不亲近,不过此时也做足了面子功夫,笑着将众人往坐落在盛家西北角的寿安堂而去。 一路穿行,檐廊,园路,游廊,月门,前院,后院,花园,假山,湖泊,院落一座接着一座,月门一道接着一道,俆章险些被绕晕了。 这宅院已经不能用几进来形容了,比起宥阳盛家的老宅来大小倒是相差不多,不过却明显要更加的精致,布置的更为讲究。 “母亲!您瞧谁来了!” 这还没进寿安堂的正屋呢,王氏的大嗓门就先响了起来。 屋子里,早已得了信的老太太的正坐在罗汉床上,旁边放着个小案,老太太身侧站了个年岁和她差不多的老嬷嬷,屋里屋外,都站着不少女使。 刚一进门,盛维就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二婶婶!” “维儿来了!”老太太的脸上也罕见的露出笑容。 盛维带着妻儿走至跟前,叫婶婶的叫婶婶,叫叔祖母的叫叔祖母,一个个都磕起了头。 老太太赶忙让他们落座,不用拘礼,长柏和华兰走到王氏身后站着,长梧和淑兰品兰也都走到李氏和盛维身后站着,俆章见状,自然也跟着长梧一道往盛维身后站。 却在此时,俆章忽然感觉到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循着目光望去,赫然便是坐在上首罗汉床上的老太太。 “说起来,我和你母亲也有多年未见了,不知她近日身体如何?”盛老太太虽然多看了俆章几眼,但还是先和盛维说话。 “母亲身体尚可,劳婶婶挂念了!” 盛维笑着一一答了,平和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敬意。 婶侄二人说了半晌话之后,盛老太太才把目光投向盛维身后站着的俆章。 “这是章哥儿吧?” 俆章忙走到堂中,面对着老太太,躬身拱手,深深一礼:“孙儿拜见姑祖母!” 盛老太太仔细的打量着俆章,啧啧说道:“像!真的像!房嬷嬷,你也仔细瞧瞧!看像不像!”还不忘招呼身侧的老嬷嬷。 俆章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只见老太太身侧伺候着的老嬷嬷也凝神仔细的打量着俆章,然后郑重的点头道:“老太太眼神是极好的,老女瞧着也确实像!” “章哥儿,你到近前来,让姑祖母仔细看看!” 俆章心中疑惑,但还是顺着老太太的话走到她近前,站在距离老太太三尺左右的位置,微微躬身。 老太太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俆章的脸,越看眼睛越亮。 俆章长得却是颇为俊逸,但却不是那种老少通杀,帅到没人性的脸,棱角分明,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脸颊并不消瘦,却也似刀刻斧凿。 老太太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却听得旁边的房嬷嬷解释道:“哥儿勿怪,实在是哥儿的容貌和老侯爷年轻时有四五分相似,老太太才·····” 俆章恍然大悟:“祖父倒是常说我生的肖似已故的曾祖,未曾想竟还和老侯爷有几分相似!” 这时老太太也从回忆之中醒转,说道:“父亲和七叔生的确实很像。” “听说章哥儿已经考中了秀才?” “月前侥幸过了院试。”俆章很是谦逊。 老太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章哥儿今年才十二吧?” 俆章点了点头,道:“周岁十二,上月刚过了生辰。” 老太太满意的看着俆章,说道:“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但却不可因此就生出骄纵之心,当继续勤勉用功,专心读书,早日考中进士,光耀徐家门楣才是。” “孙儿谨记姑祖母教诲!”俆章恭敬的道。 老太太又道“日后便在府里住下吧,和柏哥儿一道读书,等你二表舅得了空闲,也好一道指点你们!” “多谢姑祖母!”俆章顿时大喜,虽说先前有了盛维的应承,可终究还未敲定,如今盛老太太亲口发了话,这是就算是定了下来。 老太太是盛府的老太君,便是那位还未曾谋面的盛二表舅对老太太的话也是不好违背的,否则一个不孝的名头若是扣了上去,那他的仕途也算是完了。 老太太又问了一些徐家的近况,尤其是着重问了俆章祖父祖母的身体状况,得知两位老人家身体健朗,还有傅氏和洪氏分别为家里新添了男丁之后,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知道徐家血脉渐昌,老太太也是打心底里高兴。</p>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8章 沐浴 次日一早,寅时末刻将至,约莫四点多的样子,天边连鱼肚白都还没有冒出来,俆章便已经醒了,睡在耳房的钱老汉也醒了。 盛家安排过来的两个女使还在熟睡当中,还没习惯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俆章索性便压低了声音,尽量轻手轻脚的,没有刻意的吵醒她们。 如今客居盛家,跑步自然是不方便了,进行一番简单的热身训练之后,俆章便在院里循序渐进的练起了体能,跳绳,俯卧撑,深蹲,仰卧起坐,蛙跳,引起向上暂时没条件,院里的那颗树太小,俆章怕那小胳膊小腿的被自己给掰断了。 分组训练,每组跳绳五百下,俯卧撑一百,深蹲五十,仰卧起坐五十,蛙跳五十,共计五组。 之后便是擒拿拳脚武艺的练习,还有锏法的训练。 钱老汉也在院里活动筋骨,习练拳脚,然后给俆章喂招对练。 等到两个女使从被二人的呼喝声从睡梦中唤醒的时候已经是卯正时分了。 见俆章和钱老汉在院里大汗淋漓的练习武艺,两个女使赶忙去打水收拾,准备伺候俆章洗漱。 俆章顶着一身大汗进屋的时候,两个女使便已经把洗澡要用的热水给准备好了,俆章看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浴桶,站在屏风两侧的年轻女使,不由得愣住了。 以前在宥阳老家的时候,俆章每天早上锻炼完之后,都是直接光着膀子拿冷水冲,简单的冲洗擦拭一下便好了,大清早的,洪氏哪有时间给他烧那么多洗澡的热水。 俆章早已习以为常,而且常年用冷水洗澡还有益于身体健康呢! “让奴婢来帮公子宽衣吧!” 瞧着俆章眼睛都看直了,两个女使柔柔轻笑着把俆章拉了进去,然后便是熟稔的替俆章宽衣解带,牵着浑身上下光秃秃的俆章进了浴桶。 是真的光秃秃,俆章年岁还小,毛发都才刚开始长,还看不出端倪来。 直到泡到热水里头的那一刻,俆章这才反应过来,‘老脸’微红,不知是被水汽给蒸红的还是害羞导致的。 自己貌似,好像,似乎是被两个‘女流氓’占了便宜,她们不仅仅把俆章上上下下看了个通透,竟然还动上了手,帮俆章搓澡。 俆章怎么说也是经过后世洗浴中心的‘美女’们洗礼过无数次的现代人,竟没有半点不习惯,只是自己那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兄弟暴露在两个女流氓面前的时候,多少有一点点害羞。 真的只是单纯的搓澡,毕竟现在俆章这幅身体可是连毛都还没长齐呢,就是想也有心无力呀。 “两位姐姐,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被你们又看又摸,你们可要对我负责呀!” “噗嗤!” 正在帮俆章擦背的女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表公子说什么呢!” “我们姐妹既然被安排过来伺候公子,日后自然便是公子的人!”两个女使都是寿安堂那边送来的,盛老太太知道俆章身边没有女使,这才特意挑的两个手脚勤快且机灵的女使送了过来,伺候俆章的起居。 既然是伺候起居,那自然免不了发生一些亲密接触。 在这个男女之防乃是大防的古代封建社会,这两个女使便相当于是老太太送给俆章了,便是日后俆章离开盛家,她们没有跟着,在盛家她们俩也只能去做粗使丫鬟了。 想要去给那些哥儿姐儿或者主君主母们做女使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俆章后知后觉的问:“还不知两位姐姐的名讳呢!” 昨日俆章一路舟车劳顿,到了之后又陆续应付老太太和盛紘等长辈,实在是累得紧,和钱老汉跟着女使小厮回到安排好的住处后,只简单的洗漱一下便入睡了,还没来得及和这两个盛家安排过来伺候俆章起居的女使说话呢。 “什么名讳不名讳的,奴婢叫翠荷!妹妹叫翠莲”说话的是替俆章擦背的女子,个头颇为高挑,容貌倒是有个六七分的样子,小圆脸,鼻子不算挺却也不塌,中规中矩的,眼睛倒是挺大,眉毛颇浓,不只是画的还是天生的,颇为耐看,一双手又滑又软,显然是没怎么做过粗活的。 翠莲是在旁边替俆章整理衣物,给翠荷打下手的,容貌倒是比翠荷稍微好看一点,但也不是什么大美人,中上之姿,眼睛倒是比翠荷还要大上几分,睫毛长长的,若是覆上一层水雾,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 不说肤若凝脂,却也颇为白皙,笑起来眉毛弯弯的,脸颊处有两个极浅极浅的酒窝。 “我叫俆章,还没有表字,在家行五!” 俩丫鬟听到俆章的自我介绍,不由自主的便朝着对方望去,目光在半空相触。 翠荷便轻揉的替俆章擦背边说道:“公子平日里一般什么时辰起身?” “一般都是寅末时分,除非是有什么要事,才会出现变化!” 俆章忙说道:“日后早上无须如此麻烦,打几桶冷水来便可,每日晨间我都习惯用冷水擦洗了!” 似乎怕两个丫鬟理解错,俆章又紧接着补充道:“便是冬日也是如此,无须例外。” “冬日也用冷水擦洗身子?”翠莲略有几分惊讶的声音响起,“冬日岂能用冷水擦洗,那不是要冻僵了?若是受了凉,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翠荷也是一脸的惊讶,还有几分担忧。 俆章解释道:“你们难道忘了我方才在做什么吗?” “公子在和钱老伯练习拳脚呀!” 盛家可是养着不少护院的武师和护卫的,武师们每日晨间演练拳脚武艺,舒展筋骨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俆章笑着说:“习武讲究的是呼吸气血,而常年洗冷水澡的话,能够让周身毛孔关系,促进呼吸使其更加绵长,疏通经络,促进气血流动,若是形成习惯,常年用冷水洗身的话,够增强体质,减少得风寒的几率,还能保持肌肤光滑水嫩,好处多了去了,总之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真的假的?”翠荷将信将疑的道:“公子莫不是在诳我们?” “我诳你们做甚,又没什么好处。” 姐妹两一想也是,俆章没事儿骗她们又没有意义。 俆章话音却忽然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两个丫鬟显然还是对俆章的话还不太相信,但突然的转折也同样引起了她们的好奇心。 俆章讪笑着说道:“不过女子不同于男子,若是月事来了,切记不可接触冷水,否则可是很容易落下病根的,再说你们俩又不练武,身子骨难免较弱些,可千万别学。” 翠荷和翠莲俏脸尽皆一红,方才看光了徐章,还替他擦身都没脸红,如今说起这事脸反倒是红了。 徐章瞧着俩人脸红羞涩的模样,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浑身通透,身心异常舒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49章 早膳 第二日上午辰时刚过,俆章大舅再次驾车来到徐家,驴车上除了装着十箱豆腐之外,还堆着一堆如小山一样的簸箕,把板车塞得满满当当,差点儿连个坐人的地儿都没有。 簸箕有崭新的,也半新半旧的,不过最低也是七八成新的,加起来得有四五十个,有从镇上买的,也有从洪家村收来的。 好在簸箕并不重,一个簸箕的重量最多也就是一斤左右,这还是往重了说,四五十个簸箕加起来连一麻袋稻谷的重量都比不上。 有了昨日的经验,一些提前的准备工作自然无需再要俆章继续指导,石氏带着洪氏三个儿媳和家里几个姑娘就可以做了。 其实这活并不累人,不过是将豆腐切成小块儿,然后码放在簸箕上而已,用稻草铺垫覆盖,然后搬到屋内,防止风吹日晒,静候发酵便可。 不过十箱豆腐,却也花了一大家子人数个时辰的功夫。 若说当真要费些功夫的,还得数后头的裹料装坛。 俆章虽然前世在农村老家的时候便跟着老妈做过霉豆腐,但毕竟已经时过境迁,时隔太久,而后读书步入社会之后,一直没机会自己做,倒是老妈经常寄一些自家做的的腊味和腌制酸菜什么的。 上一次的制作虽然颇为成功,可味道着实差了些,这一次俆章便让洪氏和石氏增加了一些香辛佐料的,有八角,桂皮,还有香叶,至于其他的,俆章不敢随意尝试,这几样都是他和老妈学着做霉豆腐的时候见老妈加过的,可以磨成粉末与辣椒和盐拌匀,做成裹料,当然了,这个量的多少就看个人搭配了。 不过去镇上买这些辅料的时候,洪氏和石氏着实肉痛的许多。 花椒倒是可以在杂货铺子里头买到,可价格并不便宜,茱萸溧水本地便有,是以价格比较便宜,八角产自广南路,价格偏贵,桂皮和香叶的价格倒是还能接受,好在这几样的量都不算多。 因为俆章并没有打算把这些佐料都碾磨成粉放入霉豆腐里头,而是打算在烧油的时候放到油里,这样的话,既能给油增香,又不至于使味道太过浓烈。 可到了买油的时候,石氏和洪氏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油价倒是不算贵,不过徐家虽然家境还算殷实,可到了晚上,还是能不点灯就不点灯,至于蜡烛,因价格较贵,制作工艺尚且不够成熟,且材料不容易寻,是以多数只在富贵人家之中使用,寻常百姓家皆是用的油灯。 好在如今明间多有私营油坊兴起,植物油已经走入寻常百姓家中,成为了灶房里头不可或缺的必备品,而且这么些年发展下来,油的价格也已经慢慢落了下来,现如今只比大米略贵一些,各地油价也不统一,由当地的情况而定。 溧水这边油价是八文,和上等精米价格相当,不同于盛行北方的胡麻油,南方的油多是以芸薹榨制,也就是后世的说的菜籽榨油。 石氏咬着牙,买了一百斤,装了好几个坛子,婆媳几人一人背一个,外加大包小包的一大堆香料,尤其是茱萸的数量最多。 最最让石氏心疼的还是买盐,若想霉豆腐做的好吃,盐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一斤粗盐不过九文,卖相好,杂质少的精盐卖的到二三十文一斤,听说还有四十文钱一斤的细盐,好在来之前俆章早有交代,只买最便宜的粗盐便可。 上回俆章用粗盐制作出细盐的手段,洪氏和石氏至今仍然没法忘记。 而且盐这东西只要保存妥当,十分耐放,石氏索性便也买了五十斤,不过盐乃是官府管控的,石氏不蠢,并没有自己一个人买,而是和几个儿媳妇分批次去买的盐,一人买上那么十几斤,而且总共才五十斤的粗盐,量也并不算大。 光是买这些辅料就花了石氏两贯多钱,直把石氏心疼的不行,再加上这段时间家里正在给老三建新宅,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家里的男人又都在新宅那边忙活,没时间出去做活挣钱,家里头没了收入,石氏这个大总管难免有些忧心。 好在石氏是自己尝过俆章做出来的豆腐乳味道的,也正是如此,尽管觉得肉疼,石氏还是咬着牙,狠下了一番本钱。 因日头渐冷了下来,豆腐的发霉速度比上回慢了些,足过了八日第一批豆腐才到了可以裹料入坛密封的程度,好在先前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茱萸花椒这些作料也都磨成了粉末。 买回来的粗盐也被俆章溶解过滤了之后,重新蒸发结晶做成了品质好上数倍的细盐,虽只是提出了粗盐里头那些不可溶于水的杂质,可这味道和卖相却要好上无数倍。 不过这质量也缩水了将近十二斤,五十斤粗盐最后只得了三十八斤多的盐,没办法,买的是最便宜的粗盐,里头还掺杂着大量没有过滤的泥沙。 而且提纯出来的盐,卖相便是比起市面上最好的青盐都要好上一些,想想青盐的价格,石氏的心也就不那么疼了。 十二月悄然来临,十二月又称腊月,渐进年关,也是家家户户开始做腊肉的时候,傅秀才的学塾也在腊月十五那日便开始放假,一直要到来年一月二十日后才重新恢复上课。 俆章没想到来到了古代,竟然还有寒假这种好事儿。 新宅子那边也在加紧赶工,好在临近年关,天气虽然寒冷,但却还没下雪,家里的大人们恨不得住在新宅那边,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四那日盖上了最后一片瓦。 自秋收之后选买宅基地,到四处购买原材料,雇佣人手,开挖地基至今,共历时两月有余。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屋,东厢一排三间厢房,西边的一排屋子却不是厢房,而是一排极空荡的屋子,分成两个大间,中间是连通的,靠南边是灶房,略小一些,靠着正屋的北边则是特意流出来存放制作霉豆腐的地方,八米多长,四米多近五米宽,很是宽敞。 这也是自从俆章做出霉豆腐之后一大家子人商量再三之后的决定。 整座新宅,占地两亩七分,光是买宅基地都花了八两一钱银子,砖木这些材料花了将近十贯钱。 一开始的时候总共请了有十个帮工,都是平日里村里跟着徐青福兄弟几个在镇上给别人做活的熟人,原本大家伙都说每天管一顿饭就成,不用给工钱,毕竟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靠着徐青福揽活儿做。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以前穷的时候村里人建房子,哪有钱雇人,都是左邻右舍,一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忙,管一顿午饭就成,家里条件好些的就做些肉,菜里头多些油水,家里头条件差的,管饱就成,吃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如今徐家还算殷实,虽然因着徐青禄的事情有些伤筋动骨,但还是有些底子的,徐青福自然也不好叫他们白干,便给了每个人一天十文的工钱,还管一顿午饭,不过帮工们基本上做了大半个月左右,参与了前期的工作,帮着开挖地基,搬搬抗抗,完成房子的主体,后期都是徐家父子几个和俆章的四叔公还有两个堂叔自己完成的,连带着帮徐青山一起打造家具,所以才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若是一直雇人的话,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也完工了。 最后结账的时候,帮工们每个都拿到了将近两百文的工钱,而且这些日子徐家提供的伙食可是很不错的,不仅每顿有肉,而且做法还很新颖,味道极好,迎来了不少赞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50章 学塾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豆腐的水沥的差不多了,表面都已没有水分附着,俆章便去灶房取了菜刀,拉上二姐和三姐一块儿帮着自己把豆腐切成两公分左右的小方块,然后放入铺满干稻草的簸箕里头,相互之间间隔一点距离,互不碰触。 保险起见,俆章特意让两个姐姐放得稀疏些,两个簸箕都放得满满当当,卫允的估算失误,竟还余下一块半豆腐没有切完,索性便拿到灶房重新放到舀了新的井水的瓮里头,留着晚上做着吃。 把两个装满了豆腐块的簸箕盖上一层稻草,再在上边蒙上提前洗净上岸的粗麻布,用绳子绑起来,挂在俆章自己的屋子里。 虽然如今已经过了立冬,温度渐低,雨水也比春夏秋三季少了许多,可保险起见,还是屋子里头干燥些。 而且挂在自己房里也方便俆章查看豆腐块长霉的进度。 弄好之后,俆章想着厨房里头剩下的一块半豆腐,忽然来了主意。 “二姐三姐,想不想吃好吃的?” 俆章小声的说,姐妹两一听到好吃的也来的兴致,二姐连连说想,可三姐却有些不信:“二姐,小五能有什么好吃的?三叔带回来的东西我们又不是没看到。” 徐锦被徐绣说的有些犹豫。 俆章却一脸神秘的说:“哎呀,肯定不会让二姐三姐失望的,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不过在这儿之前,还要二姐三姐帮我个小忙。” “你看吧,我就知道小五肯定憋着事儿。”三姐一脸我早就料到的样子,却没有走开。 二姐柔柔笑着说:“小五让我们帮什么忙?” 俆章跑去灶房,把俆青山带回来的两包茱萸和花椒分别递给徐锦和徐绣,“劳烦二位姐姐帮弟弟把这两包东西碾磨成粉,弟弟有大用,多谢两位姐姐了哟。” 俆章自己则屁颠屁颠的跑去了灶房里头。 俆章有些庆幸,随着冶铁工艺进步,铁锅已经开始逐渐在民间普及,炒菜也开始出现了苗头,只是还不成熟,还是以蒸煮煎炸为主,远远无法和经过千百年积累和总结的后世相比。 先将剩下的一块板豆腐切成两公分左右长宽,约莫小丫头徐晴小拇指粗细的厚度,然后生火烧锅,锅热之后,倒入油,洪氏不在,俆章用油便没了节制。 油烧热之后撒上一点盐,再退去不少柴火,转成小火,将切好的豆腐一块块放入锅中,先放十几块,小火慢煎,隔一会儿翻个面,如此反复,直至煎干水分,两面金黄之后,再盛出放入竹篓之中,下放一个大碗,豆腐表面残余的油便会再度流入碗中。 待所有的豆腐都煎好之后,俆章又取了五瓣蒜,一块姜,去掉外皮洗净控干水分,都切成沫,将锅中的油控出些许,留下适量的油,将姜蒜末爆香,再放适量的酱油和盐,倒入煎好的豆腐。 翻炒均匀之后,又去徐锦徐绣处各自取了两小撮茱萸粉和花椒粉,撒入锅中,盛出一小半装盘,剩下的大半还在锅里,倒入将将没过豆腐的水,多淋上几滴酱油,再盖上盖子,小火慢煮。 小丫头已经循着香味进了灶房,正巴巴的站在灶旁伸长了脖子想要瞧清楚些,可弥漫在灶房里的香味却不断的刺激着小丫头的唾液腺,口水好似咽不完似的。 俆章见状,笑着夹起一块,送入小丫头嘴里:“来,小六替五哥尝尝好不好吃。” 小丫头早就迫不及待了,立马就大口的吃了起来,“好吃,真好吃。” 小丫头年纪小,不知该怎么形容,便只能用好吃了。 一块豆腐不到片刻就进了小丫头的肚子,然后小丫头又可怜巴巴的看着俆章。 俆章端着盘子,拉上小丫头的手:“走,咱们去堂屋,叫上哥哥姐姐还有祖母一起吃。” 小丫头听到还能吃,脸上立即便露出灿烂的笑容。 梁氏洪氏三个妯娌一块去新屋那边给男人们送饭去了,就连徐彬和中午刚下学的徐文也过去帮忙了,家里头就只剩下俆章,祖母石氏和几个女娃。 “二姐三姐,快过来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 俆章热情的招呼着还在院里帮他磨花椒和茱萸的徐锦和徐绣。 “老早就闻着香气了,小五做了什么?”徐锦柔柔笑着问。 徐绣猜测:“豆腐还能做成什么好吃的吃食?”只是那一直跟着盘子的目光却出卖了她,还有眼睛里头绽放出的光芒。 “嘿嘿,二位姐姐尝尝不就知道了。” “祖母,快过来帮我尝尝这东西好不好吃。” 正巧石氏从后院走过来,俆章赶忙招呼道。 “章哥儿做了甚好吃的?”石氏笑着问。 进了堂屋,俆章把盘子放到桌上,说:“往日里家里头做豆腐都是炖,炖鱼炖肉,豆腐虽然鲜美滑嫩,但吃的久了也就那样,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法子,祖母,二姐三姐都帮忙尝尝,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五哥,我也要尝!”比桌子略矮几分的小豆丁徐晴也举着手道。 “好好好,都尝,都尝。”俆章宠溺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把筷子递给石氏:“祖母先尝尝。” 看着表皮微焦,挂着油星河调料的煎豆腐,石氏将信将疑的夹起一块放入口中,不想入口之后,竟是出乎意外的好吃,登时便大口咀嚼起来:“好吃,不错,你们都尝尝。” 徐锦徐绣立时就拿起筷子,夹着吃了起来,俆章把小丫头抱到腿上坐着,也拿筷子夹了喂她。 不过十四五块煎豆腐,没一会儿就被吃的干干净净,俆章自己也尝了一块。 自然是获得了一致的好评,倒是祖母石氏给出了一点建议:“味道着实是不错,就是有些太干了,吃的多谢了就有些牙口疼,想我这种上了年纪的,怕是吃个两三块就吃不下了,而且这东西做起来应该挺费油的吧?” 石氏今年已经五十多了,因着常年在地里忙活,也每个松快的时候,瞧上去倒像是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也已经掺了不少的银丝,两鬓已经被染成了银色,牙口也不如从前了。 俆章点头道:“祖母厉害,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待会儿还有一种松软许多的,如今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盛了来,给祖母尝尝。” 说话俆章便出了堂屋,进了灶房,掀开木质的锅盖,只见豆腐的汤汁早已翻滚出一个个气泡了,登时便往灶上加了几根柴,待火势稍大些,再翻炒了三四个呼吸的功夫,略略收了些许汤汁,并不收干,便盛出装盘。 被煎成金黄的豆腐经过炖煮,在汤汁里头炖了约莫有十分钟左右的功夫,味入得也差不多了。 一端上桌,果真便迎来了又一片好评,不过这次众人却没有吃完,一人都只吃了一两块,剩下的石氏原是想让徐锦端去新宅那边给众人加餐的,让他们也试试味道。 可俆章却说,新宅那边人多,这半盘子豆腐怎分的,估摸着没人顶多也就分得到一口,还不如不送,待明日再去镇上买些豆腐回来做好了再送去给大家伙也不迟。 石氏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51章 欲搬 “章哥儿,阿爹明日要去镇上赶集,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回来吗?”吃过晚饭,父子两并肩散步消食,徐青山笑着对俆章说。 俆章想了想,说:“阿爹要不帮我带几斤豆腐回来吧!” “我家章哥儿想吃豆腐了。”徐青山说:“成,明日阿爹就买两斤回来。” 俆章却说:“阿爹,多买几斤回来吧,我有个想法,想要试试看,也不知能不能成。” “想法?”徐青山有些疑惑:“有什么想法?” 俆章道:“月前村里来了个行脚的货郎,我听他说近几年广南路那边出了一种新鲜的吃食,滋味很是不错,做法也不难,就是用豆腐做的,便想着也尝试着做一做,看看能不能成。” “用豆腐做吃食?”徐青山更是不解,“怎么做?” 俆章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想好,父亲先买几斤回来尝试着做一下吧,对了,父亲再买一点茱萸和花椒回来,或许能用得上。” 徐青山语重心长的说:“章哥儿,你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面,努力进学,争取日后考取功名光耀我徐家门楣才是正道,莫要把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俆章笑着说:“阿爹放心,我知道轻重的,这不是看咱们家要分出去了嘛,日后我不论是进学还是科考都要花费大笔的银钱,若是这个吃食当真能做成的话,说不定还能给家里添个进项,您和阿娘也能松快些。” 徐青山被俆章说的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儿子,目光中带着震惊,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自家十岁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过了半晌才长长一叹:“我家章哥儿真的懂事了,是阿爹没用,没什么本事。” 俆章说道:“我觉得阿爹很有本事,不仅会侍弄田地庄稼,还会做木匠、泥瓦,比咱们村里很多人的爹爹都有本事呢。” 徐青山没想到俆章会这么说,有些欣慰的把手搭在俆章的肩上,笑着说:“好好好,明日阿爹便帮你带些豆腐茱萸还有花椒回来,不过你也要答应阿爹,在学塾跟着傅秀才用功读书,至于挣钱的事情,有阿爹呢。” “阿爹真好,我答应阿爹,一定用功读书。”俆章笑着保证。 徐青山说道:“阿爹也不奢求你考什么状元进士的,你若是能够像傅秀才那样,考个秀才回来,阿爹就很满意了。” “阿爹放心,我一定给阿爹考个秀才回来。” 若是举人和进士,俆章还真不敢给徐青山打包票,那真真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难度贼高。 不过只是考个秀才的话,俆章觉得自己还是能行的,重生之后,两个灵魂融合带来的一系列好处和前世所掌握的一些学习的方法,以及前世大学时候养成的自学习惯和能力,都是俆章的底气。 而且古代对于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所给与的一系列优待,也让俆章心向往之。 尤其是太祖皇帝那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更让俆章对于读书有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要是真的中了进士做了官,就相当于有了一张保命符呀!至少不用再担心来自于朝廷方面的压力,了不起是个贬官罢黜,家产充没而已,完全不需要担心得罪了皇帝而被刺死杀头什么的。 “对了阿爹,豆腐记得要带老豆腐,不要嫩豆腐哟!”俆章笑着叮嘱道。 “成,阿爹记住了。”听着儿子那作怪的语气,徐青山也笑了。 次日一大早,用过早饭之后,俆章便取出两捆干稻草,叮嘱母亲洪氏帮着把稻草洗净晒干,同时洗的还有两块粗麻布和两个簸箕。 正午时分,俆章从学塾回来,徐青山不在家,去了在建的新房那里帮忙,徐青福和徐青禄还有村里的十几个汉子都在那里。 “阿娘,阿爹给我带的东西呢?”俆章放下书篓看到正在灶房里头忙碌着的洪氏便迫不及待的问。 “都在灶房里头放着呢!”洪氏的声音从灶房里头传出来,袅袅的炊烟从屋顶的烟囱出口然然升上半空,如云似雾。 “在哪儿呢?”俆章急匆匆进了灶房。 洪氏正在煮菜,:“豆腐在案台上的瓮里,诺,就那个盖着盖子的,茱萸和花椒就在边上。”顺手一指床边的案台,一个三十多公分高,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光口瓮贴着墙放着,旁边还有几个小包,都用草纸包着。 俆章走到案台边,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堆放着八块豆腐,都是十公分左右的大小,泡在冰凉的井水里头。 俆章喜滋滋的把装着豆腐的瓮抱了出去,分量还不轻。 把豆腐一块块取出来,放到洗赶紧的簸箕里头,放在屋檐下,搭在长凳上,等着沥干水分。 圆形的簸箕很大,直径差不多有一米,放八块豆腐绰绰有余,俆章又把晒在院里的干稻草收了回来,准备均匀的铺在另一个簸箕里。 “五哥,你把稻草铺在簸箕里头做什么?” 徐晴拿着一个拨浪鼓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看着忙碌的俆章很是好奇。 俆章笑着说道:“当然是做好吃的。” 一听说是吃的,徐晴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做什么好吃的?可以分我一点吗?” 小丫头并没有直接动手去抓豆腐,而是懂事的看着俆章,眼里满是希冀。 俆章笑着道:“等做好了,第一个就给我们家小六尝。” 小丫头顿时便喜笑颜开,乐滋滋的道:“五哥真好。” 俆章已经在簸箕里头铺满了稻草,还剩下一大半,待会儿在另外一个簸箕里头在铺上一些,还能剩下不少。 “小六先别动这几块豆腐,待会儿等豆腐的水分沥干了,我才好给我家小六做好吃的。” 俆章见小丫头好奇的盯着豆腐看,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小丫头拍着胸脯给俆章保证,“我一定不碰!” 俆章正准备进屋练会儿字,看到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豆腐,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在思考,当即便走过去拉起小丫头的手。 “小六想不想学认字呀?” 徐晴顿时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俆章,小心翼翼的问:“我也可以学认字吗?” 俆章微笑着说:“自然可以。” 小丫头顿时点头如捣蒜,连声说想学想学。 俆章转身进屋,把老爹做的沙盘给抱了出来,好在里头的沙子不多,并不是很重。 小丫头很是机灵的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俆章身边。 俆章想了想,拿着木棍在沙盘上写了个徐字,然后又写了个晴。 “这个字念徐。” “徐。”小丫头跟着卫允后边念。 “这个字念晴。” “晴。” “小六把两个字一起念。” “徐···晴。” 小丫头掩着嘴一脸的惊讶:“这不是我的名字吗?” 俆章笑着道:“咱们就从名字学起,今日小六就先记这两个字好不好?” 小丫头赶忙点头道好,徐晴两个字只占了一半的沙盘,俆章把木棍交到小丫头手里,手把手的教了小丫头握笔的姿势,然后带着小丫头写了一遍,让小丫头照着自己写的临摹。 小丫头拿着木棍,坐在沙盒前,很是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在沙盘上练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 0552章 租赁 大湾村里头,徐家是后面搬来的,自俆章曾祖时落得户,和同样几家后来的都住在村尾,徐家算是来的最早的一匹,住在玉带河的下游。 虽在村尾,可距离村里也不远,傅云生又没有刻意隐藏踪迹。 而且这种事情你就算是想藏也藏不住,不一会儿附近的邻居便听着动静都凑了过来,没一会儿徐家二房的二哥儿徐青禄打死了人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大湾村。 左邻右舍们对于傅云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却都不怎么相信,甚至还有一个傅氏族人,按辈分来说该是傅云生的婶婶的老妇人,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傅云生。 徐青禄是什么样子,左邻右舍都清楚的很,平日里虽然有些莽撞,不似徐青福稳重,也不如徐青山机灵,可也是个性子和善的,怎会打死人。 妇人们在屋里帮着安慰几个妯娌,忙里忙外,男人们则随着徐老爷子一道往城里赶,大多都是青壮,有几个还挑了几根顺手的木棍,都有婴儿手臂粗细,做了火把,浩浩荡荡的往镇上赶。 ······ 朦胧之中,俆章好似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身边似乎有人进进出出,隐约间似乎听到什么杀人,什么偿命,还有些哭泣声,可惜意识实在是模糊,听不真切。 幽幽醒来之时,俆章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眼皮子刚动了动,睫毛轻颤,觉得眼前有些朦胧,外边的嘈杂声已然绝了,只有极低的啜泣声说话安慰声混做了一块,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环境,便觉得脑子一阵刺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纷至沓来,一股脑的都塞进他那个小小的脑袋里头。 刚刚恢复几分意识的俆章,再次成功的昏了过去。 ········ 脑海之中,两个不同的记忆交缠不休。 等到俆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清晨时分,带着几分金黄色泽的朝阳撒入院中。 俆章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就喊着“水!水!水!”。 还未完全醒转,便觉得干燥的唇边触及了某个冰凉的事物,还来不及多想,一股清冽的甘泉入了口中,俆章的喉咙贪婪的上下涌动着,吞咽着口中的甘泉。 不过十岁的少年虽然尚未长出喉结,只能看到喉咙上下鼓动。 “章哥儿慢点喝儿,别着急!” 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传入俆章耳中,就如同江南的细雨微风那般轻柔,还带着莫名的亲切感和依赖感。 眼帘徐徐睁开,周遭光影还有些朦胧,一个古代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拿着个调羹和陶碗,一调羹一调羹的舀着碗中的水送入自己口中。 “阿娘!” “热!” 几乎是本能,俆章下意识的便喊了出来,同时抬手扯开衣襟。 阳光从窗外散入屋内,正好照在床上,有几束阳光则落在俆章的身上。 妇人放下手中的调羹和碗,伸手在俆章的额头摸了摸,然后又握住俆章的小手,把他扯开的衣襟整理好了,才柔声说道:“章哥儿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俆章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感受着手腕上妇人手心传来的温热,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荆钗布裙,面容清秀,皮肤略有几分黝黑的妇人,不由得脱口而出:“阿娘,我饿了!” 这话刚一出口,俆章自己也愣住了,眼前的妇人一身古代穿着,布裙荆钗,未着粉黛,面容倒是颇为清秀,只是有些偏黑,可是和他老娘却截然不同。 妇人柔柔笑着,拍了拍俆章的手背,柔柔笑着说:“好,章哥儿且等着,灶上还有粥,阿娘这就去给你取!” 说罢便笑着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松了口气。 俆章看着妇人离去,无奈的摇了摇头,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俆章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一手撑着床板,翻身下了床,打量起四周来。一张宽大的炕床,旁边还放着两个枕头,上边罩着大蚊帐,蚊帐有些灰黄,还有好几个修补过的痕迹,屋子倒是颇为宽敞,桌椅板凳柜子什么的一应俱全。 后脑勺音乐还有些疼,身上的气力正在逐渐恢复,摇了摇头,晃去脑中的眩晕感,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倒了小半碗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屋外又有脚步声响起。 先前的妇人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来!章哥儿,刚刚熬好的肉粥。” 洪氏见俆章起身也没说什么,笑着将白粥放到了俆章面前。 “谢谢·····阿娘”虽然有些不适,可面前之人确实是他这个身体的母亲,身体的本能驱使之下,俆章也就跟着叫了起来。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能活着,总比死了的强。 俆章接过碗,拿着调羹便吃了起来。 “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洪氏关心的问道。 俆章摇了摇头:“阿娘放心,我好得很,就是有些渴和饿,现已好多了!”俆章的话并不多,气力也在逐渐恢复。 洪氏看俆章大口吃粥的样子,而且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便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下去! 既然占了这具身体,自然也要承其因果,更何况俆章融合了原主的灵魂和记忆,对着面前的妇人,本能的亲近。 尤其是妇人那法子内心的关切,让俆章有种莫名的享受。 可吃着吃着,俆章的记忆逐渐清晰,想起了昨夜的那番变故。 “对了阿娘,祖母怎么样了!”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摔倒的自家奶奶,原主管奶奶叫祖母,管爷爷叫祖父。 “章哥儿放心,你祖母无事,幸好我家章哥儿懂事儿,这才没让祖母摔到院里,现如今只是气急攻心,一时晕了过去,郎中昨夜已经来瞧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吃些安神的汤药便可,细心将养几日便无碍了,如今你祖母早就已经醒了,你大伯母在伺候她用朝饭呢。” 说着话的时候,洪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中似闪烁着光芒,隐约间,似有几分自豪,因俆章的举动而自豪。 说来原身也是个孝顺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想扶住他家祖母了,可惜原身高估了自己,才十岁的他,身小力弱,如何能扶得住百斤左右的成人,尽管是个年老体衰的妇人。 母亲洪氏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了:“倒是你自己,郎中说虽然没有大碍,可昨儿个那一摔还是摔得有些狠了,好在我儿向来身体结实,睡一觉休息休息也就好了,连药也不用吃!” “不过下回切不可这般莽撞了。” 说起这个洪氏就一脸的庆幸,心有余悸未散,好在章哥儿没事儿,不然她的心得疼死了去,饶是如此,昨晚她也是彻夜未眠,一直守在床边,心里跟油煎似的。 其实俆章主要不是摔的,是被祖母石氏压的,石氏身形虽然并不高大,但徐家家境殷实,婆母虽然勤劳,但年纪大了腿脚难免有些不便,家里吃的又不差,便有些富态,体重可不轻。 俆章今年才十岁,个头在同龄人中只能算是中等,男孩儿普遍长得慢,得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才是猛蹿个头的时候。 昨晚石氏听到消息气急攻心晕倒的时候,俆章在院子里头刚冲完凉,还打着赤脚正打算回屋换鞋呢,正好赶上石氏从屋里出来听到消息,下意识就想要扶住自家祖母。 可俆章却错误的估计了他和石氏的体型差距,直接被百多斤的石氏给压倒了,砸在石板铺成的院子里,后脑勺砸在石板上,剧痛之下,再一口气没跟上也晕死了过去,这才有了俆章的到来。 俆章不知自己这是穿越夺舍了,还是重生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但现如今,这个问题显然并不重要。 好在俆章虽然才十岁,但可没少和村里头的孩子上山下河,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情,身子骨还算强奸,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然没有大碍了。 倒是俆章的祖母石氏,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以前了,骤然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一时气急攻心。 好在石氏也是农家出身,身体素来硬朗,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虚弱,需要静养几日,用些安神的汤药,不宜再受刺激。 洪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把自家婆婆的情况说的甚是详细。 俆章露出个微笑,不论是哪个时代,母亲都是差不多的唠叨,以前年轻的时候,俆章有些厌烦母亲的唠叨,可当真真孤身在外打拼了两年之后,却分外怀念这种唠叨。 可惜却······ 俆章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哀意,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祖母无事便好!”怕洪氏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随即便俯首吃粥。 吃了几口粥,俆章响起昨晚听到的那些话,还有朦胧间听到家中大人的谈话,便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娘,昨晚我听云生叔说二伯打死了人,可是真的?” 这可是古代,若是当真杀了人,那可不得了,徐家的名声可就坏了,日后不论做什么,都得受到影响。 洪氏脸上的笑容一僵,眉宇微锁,看着俆章还是点了点头,面带愁容说:“确是真的!” “如今你祖父和大伯还去了县里,你爹爹不知是在镇上还是县里,至今都还没有消息送回来,你二伯母昨夜也哭晕了几次,你大伯母和你二姐姐三姐姐正在那边照顾你祖母和二伯母。” 俆章点了点头,喝了两口粥又问:“大哥呢?” 洪氏揉了揉俆章的脑袋说道:“彬哥儿带着文哥儿下地去了,马上就要到夏收了,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地里的活却不能荒废了,需得有人时时照料着,如今你醒了,我也能腾出手来多做些事情了。” 说着洪氏便有些感慨:“如今家里头正是多事之秋,你年纪也不小了,切不可似以前那般调皮捣蛋,你二伯母身子不爽利,这几日你便帮着照看照看晴姐儿吧。” 洪氏总有说不完的话,俆章问一句,她能说上十几二十句,甚至小半晌。 若是以前的俆章可能会有些厌烦,可现在,俆章却有些享受。 祖父徐光启共有三个儿子,尚未分家。 长子徐青福,娶妻梁氏,育有一子二女,长子徐彬,次女徐锦,三女徐绣,因徐青福年纪最大,成亲最早,是以三个儿女也是孙辈里头最大的。 徐锦和徐绣乃是双胞胎,大伯母也在生他们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一直没有怀上,原本商定的女儿名字徐锦绣也被拆成了两个。 次子徐青禄,娶妻傅氏,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徐文十三岁,在家行四,女儿徐晴行六,排在俆章之下,今年只有五岁,原本还有个儿子,只比徐文小两岁,可惜没能养活。 三子徐青山,娶妻洪氏,也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俆章在家行五,今年十岁,小女儿徐明月今年才一岁多点儿,刚学会说几个字,走路尚且不稳,摇摇晃晃磕磕绊绊的,像是风里的小葱。 俆章原本还有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的,可惜幼时得了一场风寒,小孩子抵抗力差,生生去了,洪氏和徐青山也因此抑郁了许久,直到有了小七明月,笑容这才多了起来。 俆章笑着说道:“阿娘放心,交给我就行了,保管给小六养的白白胖胖的!” “你这混小子”洪氏被俆章的话逗得笑了,抬手伸出食指在俆章额头上摁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章哥儿懂事儿了,这次要不是你及时挡在你祖母身下,只怕·······” 洪氏的话没有说完,脸上便透出几分心有余悸的后怕来。 江南雨水多,原先一到下雨,院子里头就泥泞不堪,后来徐青福便带着两个兄弟弄来不少石板,把院子里头除了流出的两垄菜地之外都铺了一遍,这样一到下雨天就不用担心泥泞滑倒了。 可石板却远要比泥土硬的多,若是当真摔了,更容易伤着。 俆章看着洪氏笑了笑,没有接话。 洪氏看着俆章,皱着的眉头也松缓了许多,说道:“待会儿吃饱了自己去把碗洗了,我去你祖母和二嫂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晴姐儿带着月姐儿在前院玩耍,待会儿你出去看着她们俩,别让她们乱跑,如今家里头事儿多,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阿娘你就放心吧!我定把晴姐儿和月姐儿都照料的好好地!” 洪氏看着俆章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不大信,可现在家里头确实事情多,而且几个顶梁柱也都不在家,也只能靠他们几个妯娌勉强先撑着,还是得先紧着二哥的事情。 临出门了,洪氏又回头看着俆章叮嘱道:“灶上锅里还有粥没有吃完,你若是没有吃饱,便自己去添!” “好了阿娘,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去忙吧!” 洪氏这才迈步离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