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亦是道》 第一章 命由天选 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哪历。 天下大国并立,并无纷争。 反是江湖纷乱,虽说天下太平,并无战事,宗门教派却是多事之秋。 穆将军府, 一个浇花的婢女碰了碰身边的好姐妹,“你听说了吗,小少爷抓阄抓了一支笔呢!” “谁还不知道呀,府里都传遍了,听说老爷可是气红了脸!” “是呀,是呀,将军在抓阄的桌上放了整十八般兵器,可小少爷偏偏就抓出支笔来。”一边扫地的婢女也凑了过来。 这时,一护院经过,显然是被婢女们的嬉笑议论引了过来,他狠狠瞪了一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少嚼舌根,小心斩了你们的舌头。” 婢女们皆是一吓,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忙收了声,只战战兢兢地去做活去了,生怕再多嘴一句,就丢了舌头。 丢了舌头还是小事,如若失了将军府上婢女的位置,没法领到月钱,怕是回去养不活自己一家子。 同时,穆将府,议事厅, “可知这笔是何人置于桌上?”这声音是三分怨愤带着七分的威严,显然是穆将军。 “属下不知。” “那可有与本将有争端之人来过此间。”声音更严厉。 “属下不知。”却是弱了几分,只因少了几分底气。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难道这等小事还要我亲自上阵吗!”穆将军怒呵,一甩披风,转过身去,“查,彻查!” 可安静了一瞬,穆将军也没有听到来自属下的答应声。 只听着“咳咳” 那是一个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这一刻的安静中极为突兀。尽管只是两声简单的咳嗽,却分明能感受得到那声音中的豪气与沧桑。 穆将军自然也觉察出了不对,听闻此声,猛然失了方才的威风,平日里的严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心地转过身去,原先挺直的腰板也微微一弯,“爷,您怎么来了。” “哼。”老爷子只是站在那里就好似千军万马,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里,你大可看到一片沙场。 他拍了拍那下属的肩,示意他退下。下属一个抱拳,默默退走了。 穆将军把腰弯得更低了。 老爷子发话了:“我若是还不来,你怕是要把这将军府给掀喽,不就是个抓阄嘛,咱们家不正少个耍文的。” “可”穆将军正要说些什么,见父亲摆了摆手,止住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武将世家,子弟应是习武。”老人顿了顿,道,“既能习武,怎不可耍文?” “但是”穆将军正要反驳,却被老爷子一个眼神震住了,那是虎狼虽老,威风尚在,在老父亲的威严之下,穆将军着实发不出什么脾气。 老父自然了解自己儿子的意思,身为父辈,怎会不希望子承父业,个个狼虎?他只叹了口气,“国严啊,穆家有他大哥二哥足够了,但咱们家,还缺个少爷。” 穆将军一愣,还缺个少爷?这不是第三个少爷了吗?一时间没转过弯来,细细品味了一下少爷这词,随即明白过来,这少爷,原是指享乐的那个。只苦了这孩子,生而命定,注定做个纨绔,做个恶人。 若是可能,他自然是希望小儿子也能成为人杰。 “明白了,父亲。”穆将军便嘴上这么答道,“此事我不追究了。” “来人。”随即招来下属,自是刚才那一个。 “属下在。” 再说到,将军府上的夫人只有一位,一则,夫人魅力十足,留得住将军;二则,将军在军营也遇不到几个女子;三则,夫人原也是大家闺秀,有几分学识,甚是聪慧。 今夜将军是住在府上的,近来算是太平,邻国没有挑起事端的意思。至于边境上的小打小闹,也用不上大将大帅,许是先前争了许久,兵困民乏,得需修整一番吧。 分明无事,将军却叹息连连,穆夫人自然看出了原因,陪坐在一旁,劝解道:“当今是半个盛世,盛世难留将,何况是个大家,是君愁臣的时代,做臣子的若没了过,只功虚高,少不得受君王猜疑,君疑,则世家不保。” “这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 穆夫人急忙摆出手来,掩了自家夫君的嘴,不叫他说下去,“奴家也明白,毕竟是你我的骨肉,我也心疼得紧,可夫君你想,你们爷父辈挣下了这么多家业,是何所为?不就是能享受这些东西嘛,只说这孩子,实非命苦,是命好呢,生得一个享乐的命数!” 穆将军先是嗅着夫人那纤纤玉手上的清香,再是听了自家夫人有理有据的劝解,心一时也平静了不少。只是另一种心思被挑拨起来,况是久未行事 “夫人说得有理,是某家想差了,此乃幸事也。”说话间一回身,一提臂,将夫人揽抱起来,畅怀大笑。 然后,自是床上之事了。(读者请自行脑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执教文士 苏迟文 话说自穆家三少爷抓阄抓了支笔。将军府就已经开始准备,招进了各种舞文弄墨的大家。 将军府外平日里是没什么人路过的,除了将军府招收佣人的时候,直到近日府门边墙上贴了一张告示,周遭的穷苦人家便立马聚了上去,又立马散开了。 原因无他,求的是读书人,与他们无关,只叹是当年没选这读书的路子。留下的就是寥寥几个,京城里常见的穷苦书生。但出来寻佣工做的,还是少见,故只有寥寥几个。 其中一个小有些名气,叫苏迟文。听闻是他家里那婆娘病倒了,只得由他出来寻工做。 那些所谓的大家会聚一堂,中间围着的,自然是即将受教的那位。当然是不可能这么早就开始教学的,只是要叫他先熟悉他将来要走的路,叫他在墨水里成长起来。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是个才满月的孩子,被一群人围着却偏偏没有哭泣,只是用双眼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眸中带光,颇有灵动之色。 “到底是将军家的子嗣,你看这对灵瞳,一看便觉得与一般人不同。”首先发话的自然是一众文士中资历最老的,既然招入将军府做事,自然要先恭维几句。 “是啊,是啊,某虽不才,但见此子,便知聪慧过人,有天纵之资”一众文人附和道。苏迟文自然也是,附和了几句。 穆将军点了点头,抱在胸前的双手拆开作了一揖,“既然诸位到了本府,犬子便托将尔等教导了。” 那资历最老的领了诸位给将军回了一礼,“我等定不辜负将军期望,尽全力教导令郎。” 虽说是文士,这几位在将军面前看似平等,实则地位是万万不及的。 就是打头那位,也仅仅只是一个名气稍大些的散文作家,当然,他这小小名头也只因有几篇文章入了上流文士的眼,才稍显出众,余下的那些,堪堪是一些过了小试的秀才罢了,有的只是会解几首诗词。 至于苏迟文,名气自然是比不上打头那位的,他作出来的成绩,只能算作中庸,但在这些人当中也不算差。 尽管在文坛上声名不显,却不代表他们智商不高,以将军府的地位,明明可以招到文学大家,却偏偏招了他们。他们自然明白,在将军府上,他们的地位肯定不会很高,至于教导这小少爷,只需要保证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教好就行。 既然地位比不得这小少爷,自然意味着打不得也骂不得。那么意味着他学得如何也并不在他们的管理范围之内。 最后定下的执教文士有十一位,苏迟文自然是注定会留下来的。仅管他知道自己在府上或是外头的地位注定要差强人意了,但无论是为了他自己的生计还是家里卧病在床的内人,他只能这样了。也不晓得,这十一个里究竟,有多少个苏迟文,是为生活所迫的,想来,全是。 教育将军家的子弟本是一件提高地位的事,然而若是将军以招佣人的方式统一招入诸位文士就显然不一样了。说起这地位来,也就比那些真正在将军府上做佣人的高些了。 苏迟文自然能想得到这些,所有人都想得到,只是没人会说出来罢了。 “我寻到工作了,将军府上的,教书,体面活儿,大夫我也找了,你就好生歇着吧。”回到家,苏迟文这样对发妻说道,也没给她什么回复的机会,塞了个果子在她嘴里。 苏陈氏是有些感动的,她晓得丈夫读书不易,要放下读书人的傲气更是不易,却为了她,如此做了。想着,小女人的心思便被挑动了,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 “哭什么,这么些年,我读书不都靠了你的支持吗,先还你些又如何。”苏迟文细心地为她揩去了眼泪,“只愿你的身体能早些好起来。” “夫君”苏陈氏只叫了一声,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来,好像一并堵在了心口上,空化作泪雨千行。 “不要哭了。”苏迟文其实也很久没见到发妻如此哭泣了,前段日子明明也过得十分清苦,却从未见她喊过累,流过泪,今她病了,泪水偏就止不住了。 一会儿,许是哭累了,苏陈氏的呼吸渐渐平缓,眼也慢慢合上,睡了过去。 苏迟文叹了口气,起了身,自言自语地说道:“睡吧,我去将前几日作的画卖了。” 苏迟文的文章作得中庸,诗词歌赋也写得一般,字体也没有出彩之处,却是这画作得不差,但是画师这职业,却向来是被人瞧不起的。 画师着实是等级分得十分明显的职业,那些高端的,比如,叶端大师,一幅画作千金难求。就算是练笔之作,但凡扯上了叶端这个名字,就全然不同了。倘若某位大人家里有这么一幅,那可是妥妥的自豪,每逢宴请宾客,注定要拿出来夸耀一番。 但那些低端的,比如,呃,就举苏迟文这个例子吧,画作摆出来 苏迟文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天还不是很热,但他已是一身大汗了。读书人的傲气尚是在的,他不会像小贩那样吆喝,站得也是笔直,只是现在有些支撑不住了。 苏迟文想着:画作若是卖不出去要不就算了,我也是将军府上的执教文士了,大不了再预支些月钱来。 “先生”突然耳边隐隐传来声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穆家长姐 “先生”是了,苏迟文没有听错。 “这位,小,客,呃”苏迟文有些慌乱,该如何称呼对方?小姐?客官?都不太合适的感觉,这让苏迟文有些无所适从。 “小客鹅?什么意思,我家小姐看中了你的画,要买一幅墨莲图。”这显然是哪户人家的丫鬟了,只是,苏迟文觉着她有些面熟。 更尴尬的是,“这位,姑娘,”苏迟文算是找到了合适的词汇,“我摆出来的没有墨莲图。” “管这么多做什么,那不是还有没摆出来的嘛!”那丫鬟翻了个白眼。 “哦。”还好苏迟文确实画过墨莲,时下虽莲花未开,但墨莲图却是有些流行起来的起色,苏迟文自也画了些,倒是翻出了三张。 “嗯,这三张都要了,多少钱。”丫鬟直接将他挑出来的三张夺了过去,看也没看。 “呃”苏迟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太清楚画作的价值。 苏迟文对自己的画作是有信心也没有信心,可这定价却有些为难。 细算了一下,苏迟文似乎心中有了定数,但说出来,却又是另一件事了,过了许久,他似乎又放下了什么,终于说道:“三两银吧。” 说完之后,苏迟文身上轻了些许,但整个人却垮了下来,站得没有先前那么直了。 “三两,嗯画得还不错,有三幅,”那丫鬟在手中画作上扫了几眼,又掰着手指算了算,“一共九两,多给一两,凑个整,算是赏你的。” 丫鬟从钱袋里数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苏迟文一时愣住了,他的表达没问题啊,三两不应该是三幅的总价吗?然后就是一阵狂喜,激动地接过这十两银子,好像接得是委任状纸一样。 当手上已经感受到了银子的份量,苏迟文却又有一丝失落,读书人的傲气,他已经丢了,消失殆尽。 但他却不后悔,这是他第一份凭了自己的本事挣的银两,那是从未有过的。 他沉浸在喜悦之中,也没听到丫鬟离开时的嘀咕,“读书人就是麻烦,如若不是小姐可怜这些穷苦人,我才不来买画呢” 当然,也更没有在意到那个钱袋上隐隐绣着的那个“穆”字。 苏迟文历经了由一个傲气十足的读书人变成一个穷苦人,反倒是给他又添了几分生活的气息,让他成长了不少。其他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收画的过程比之前摆画更加娴熟了。十两银子,以京城的物价,省着些,一年也够了。 另一边,丫鬟匆匆回了酒楼,第二层靠窗的那个包厢,小姐应该还在那里等着,读书人到底是麻烦,报个价还耽搁这么多时间,小姐该等得不耐烦了。 可丫鬟急急忙忙赶回去,匆忙间就又忘了礼仪,直接推了门就入了房间。 靠着窗边的,出尘的女子,就是那丫鬟的主子了。 青纱裙,腰束得极紧,似乎随时要动身的样子,说实话,裙子本不该这么穿的。至于脸上,表情淡淡的,眉目间没有清秀,没有娇媚,反是刚毅写在上面。 “画买来了,”语气也是一样的淡,叹了口气,不知叹得什么,“小莲,你又忘了敲门。” “小姐,”叫得有撒娇的味道,小莲,是了,这丫鬟的名字,“都是那读书人,太拖沓了,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同情他。” “穷苦人自有他们的苦处,你呀,办事太急躁了。”小姐转过头来,责怪道。 至于这位小姐,自然是穆家的长姐穆少清了。 “小姐,裙子不是这么穿的,腰要松一些”小莲贴了上来,转移了话题,“表情也是,紧张巴巴的,得放松些。” 为自家小姐松了松裙带,又打量了一阵,“小姐还是穿着盔甲好看。” “那我回去还是换了吧,还是盔甲习惯。”穆少清站了起来,高挑的身段就展露出来,虽然身着裙装,却仍显得锋芒外露。 “可小姐毕竟是个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穆少清面色突变,“不要讨论这个。” 是了,穆少清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家里催得紧,也有不少人来提亲,可她就是没一个看得上的。 “我晓得了,小姐还在等那个姓徐的。” “说什么呢!”穆少清嗔怒的样子倒是多见,但带着娇羞的,就不多了。 “小姐脸红的时候倒是挺配这身打扮的。”小莲看了也是一呆,小声多嘴了一句。 “谁脸红了!”穆少清坐不住了,“走,回府,我要好好教教你礼节了。” 脸上有些发烫,只得半低着头走。小莲跟在后面,却是没再调笑自家主子。 “啊呀。” “姑娘,低着头走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唔,对不起。”穆少清小声说了句,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便抬了头看了一眼,然后马上又低了下去,脸更红了。 小莲突然大喊道:“徐公子,我家小姐喜”穆少清马上反应过来,捂住了小莲的嘴,然后悄悄瞪了她一眼,就带着她快步离开了。 这位徐公子觉得有趣,便问了身边人一句:“这是哪家的小姐?” 离他最近的护卫,抢先答道:“回少爷的话,是穆府的。” “穆府?哪个穆府?”其实徐公子也猜到了,只是想着确认一下,便问了句。 “穆国严将军府上长女。” “穆将军啊,那个丫头吗?原来是她,可惜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徐公子 徐寻道今天仍然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出门,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前没什么不同,每一天还是那样平静,安闲。 其实他内心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实,只是由着身体的惯性,每天一样的生活着。 今天的目的地还是常去的那家酒楼,今天带在身边的侍卫还是最懂他的小五,今天打算 直到 “啊呀。” 直到她撞到自己,打断了他的思路。 也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她格外的好看,只是,他还能看多久 他知道她是谁,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小五,“这是哪家的小姐?” 离他最近的护卫,抢先答道:“回少爷的话,是穆府的。” “穆府?哪个穆府?”不知道为什么,徐寻道还是想多问一句,可能是想再听一遍回答吧。 “穆国严将军府上长女。”这句是小五答的,小五知道公子是喜欢那个姑娘的,以前喜欢,如今还是喜欢。 “穆将军啊,那个丫头吗?原来是她,可惜了”徐寻道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话说以前,因为两人的身份,他们不好在一起,一个武将世家,一个文相世家。朝堂上尚且敌对,下了朝自然也好不了多少。 如今,还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她倒还是那个将军府上长姐,而他却不过一介草民,甚至还是一个罪民,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他还喜欢她,也不想拖累她。 “哎”也许和往常不一样,徐寻道已经叹了不知多少口气,大概今天比昨天多了一回。 徐家大少爷的生活是一直都很平静的,大概就像庭阳湖水,那平整的铜镜一样。 直到那块石头落进这湖水,便惊起万丈涟漪,然后变成巨大波澜。 那日,是寒冬,按照惯例,早起了的第一件事,拜会父母,那天路上结了冰,他走得慢了些。 府上佣人少了许多,大都未起,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大半都请了年假回去了。也包括他那个叫小五的,最懂他的那个侍卫。 连值班的护卫也看起来冷冷的,若不是他路过时还能听到一声:“大少爷好。”怕是会将他们当做是一尊尊的雕像。 招呼打得也是极冷,他回,“嗯。”最多也就夸一句:“不错。”然后继续小心地走。 这段路的冰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让他走得有点别扭,心里头就涌上一股烦躁。 大概天上的云层也是勾起烦躁情绪的一部分,压得极低,闷闷的,看样子这天还得落雪。 徐寻道好不容易走到了父母厢房门前,门自然是闭着的,天冷,他知道,得先敲个门。 于是徐寻道挽起袖子,但是定住了,没敲得下去,里面传来声音了,他突然有些好奇父母在聊些什么。怀揣着一份调皮的孩子心思,他计划偷听。 半蹲下身子,附耳于门缝之上,动作都极为小心,不发出一丝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收敛了些许。 “今天天冷,那孩子应该还睡着吧。”听得出来,那是母亲的声音,只是疑惑,那孩子说得是谁,近来府上没有那些沾亲带故的所谓亲戚来拜会啊? “是啊,过了年他也十八了。”这是父亲的声音,过年后十八?那不就是 徐寻道明白了,只是父母在议论自己呢!那就更得听下去了。 “是啊,十八年了,那件事已经十八年了。”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身上负着沉重的担子,有些压抑。 “十八,可以告诉他了吧” “还是算了,怎么说都养了十八年了。” 徐寻道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安,心里原本偷听的刺激化成了慌乱,尽管如此,他还是决计听下去。 “还是把他的身世告诉他吧,已经拖了两年了” “可,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你忍心” 徐寻道已经没心思听下去了,脸上尽是惊惧。 “可他毕竟不是我们徐家的,虽然我也舍不下,可你难道想骗他一辈子吗?就算是,你骗得了他一辈子吗?” 徐寻道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找不到焦点。 “谁?”显然这声音让里面的人听见了,一串脚步声靠门而来。 徐寻道看着那扇门,突然感觉到恐惧,慌忙爬起身,逃!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真的。” 徐寻道跑了没有几步就在冰上滑倒了,痛,应该是擦破了皮,但他好像没有什么感觉,迅速地爬起来,继续跑 开门的是位夫人,徐寻道的母亲,哦,应该是养母。 她看到了那个匆忙逃窜的身影,自然也认出了这个身影,“寻道!”她自也猜出了他逃窜的原因,到底还是喊了一声。 那个身影顿了顿,但最终没有回头,还是夺了门出去。 “他听到了?”徐老爷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些悲哀,又十分无奈。 “他听到了。”伴着一声叹息,也是无奈的语气,徐夫人的声音,头向回侧了一些,也低了一些。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毕竟,十八年了。”说出这话来,徐老爷的心情是沉重的,这话,自然也沉重,一字一句地,徐老爷说得万分艰难。 但徐夫人仍在门边倚靠了好久,也看了好久,虽然只能望见厢房前的廊道,还有那些看腻了的门墙。 徐相自然还是差了一个护卫去寻他,京城说大也不大,何况是徐府的大少爷。 最后的最后,让徐寻道明了身世的,是那封信,他看了很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打更人 十八年前的那夜,京城太平长安,至少,住在京城里的多数人是这么看的。 除了,那个打更的。 那夜的天似乎是暗沉沉的,云层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积得很厚,不让一丝月光透下来;风也一样,呼啸着经过那片漆黑的城,吹得连打更的声音也有些晃晃悠悠的。 月黑风高杀人夜 打更的敲着锣经过,他在京城打了五年的更了,也知道京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时候他应该是瞎的,又什么时候他应该是聋的。 不过,那些夜间突然窜过去的身影,他确实没有在意到,更何况今夜是那么的黑。 打更的迷迷糊糊的,风吹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真是冷啊” 他抬头看了看天,却是连个月亮也见不着,便又低声嘀咕了一句,“保佑是个平安夜。” 这句话其实他天天都说,五年了,打更的大多都淘汰掉了,死的死,残的残,还有些消失的一干二净,也不知还在世否。只有他留了下来,可他如今却也走不脱了,总要有一个人在这位置上,况且除了打更的学问他摸得明白,其他的,他也做不来啊。 他想: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 但也只能想想,他走到街角,是拐弯的地方了,和往常一样,叹了口气。 路过的巷道里,有乞丐聚成一团,只为取暖;有恶汉强抢良妇;有纨绔打成一片 但他全都看不到,即使瞪大了眼,看到的,还是空巷。 他明白,如今他瞎了,瞎的不是眼,是心 “保佑是个平安夜。”他又说了一遍,但这话再说出来真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如果让他再选一次,打更的绝不想再经过那条街,但他的良心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残留的。 十八年后的打更人,他已经很老了,带出来的徒弟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心好的徒弟他劝走了,留下来的那个,不是心坏,却是最好。 可惜,眼睛是瞎的,只因为心向着打更人,放心不下这个如今只会整天说胡话的老头,才留了下来,于是困在这个位置上。 “我不该去的,大概,”老头子又开始说胡话了,“十八年前,我不该去的。” “好,好,你不该去。”徒弟很有耐心地回复。 “但我必须去啊”老头又说了一句矛盾的话。 然后突然又另起了一个头,“我早年也是读过书的,在打更之前。” 瞎徒弟已经不作声了,只想摸着把碗先收起来。 “我还是没把读书人的良心丢掉。”老头这样说道,然后,声音就小了下去。 就以瞎徒弟的耳力也只能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许府,另一个孩子” 十八年前,瞎徒弟还没有瞎,但那一夜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那时他是许府新聘的下人,勤勤恳恳的,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么庸庸碌碌地过去了。 初到许府,还有一些不太习惯,夜里睡得不沉,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突然听到耳畔传来打更声,就醒了。 于是凭空来了尿意,起夜,小心翼翼的,不打算吵醒身边在府上带他做工的大哥。 下了床才发现周身一片漆黑,一点光亮也没有,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真黑啊!”因为不大熟路,步子也都迈得极小,一只脚要伸出去好久才敢踏下去。 这么没走几步,肚里就难受了,憋不住了。 于是便凭着白日里的印象走,“呯”,脚终于还是撞到了门槛上,痛得他好一阵龇牙咧嘴,又不敢叫出声,只好在原地抱了脚停了好一会儿。 推门,手感不对,原来还没到门,敢情撞上了墙,只好扶着墙走,倒是比先前快了许多。 不久便找到了门,肚里的感觉更急了,打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只怨这门栓卡的太紧。 好不容易开了门,沿着墙移到了墙角,习惯性地解了裤带,开闸放水。然后一愣,完了,忘了这儿是大人府上了,可尿都尿了 没等他想明白这些,突然白光一闪,之后,他感觉到双眼一阵刺痛,就失去了意识,隐约间他似乎听到,“饶他一命” 打更的声音更近了 许府今夜安静的可怕,突然里面传出几声惨叫,打更的抬头看了一眼,看得不太清楚,于是又抬起灯笼照着,隐约能看见“许府”两个字。 出事了! 心头一紧,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叩门,似乎门后有什么刀剑的声音,这些离门较远,近的是一个人粗重的喘息,似乎提着什么重物,走得艰难拖沓。 门开了,但只那么不大不小的一条缝,里面一只眼睛望出来,眼神是绝望的,看到打更的,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门开得大了些,里面递出来一只篮子。 马上又合了回去,只留了一条缝,“求求你,带他走快,他们要来了。” 那声音苦涩得像变质的肉汤,伴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这血腥味猛地冲进了打更人的鼻子。 打更人一愣,放下铜锣,将篮子提了起来,还挺沉,朝里一看,一个熟睡的孩子,差点吓得他把篮子扔掉,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扔。 里面的刀剑声近了,许府的门也突然合上。 打更人转身就跑,但他仍是不敢将这孩子带回自己住的破烂房子。 用他仅有的一点机智思考着,突然一个绝妙的主意蹦出来,他路过另一个大人府上的时候,放下了篮子。 抬头,还是打着灯笼照了照,徐府。 转身回去,去拾那落在许府门前的锣,他突然看到一片冲天的火光,照亮了这个漆黑的,见不着月光的夜晚;恍惚间,似乎也照亮了打更人的心。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火似乎小了下去,打更人站在许府门前避雨,他知道身后的一门之隔是厚重的血腥。 这雨来得猛烈,去得迅速,不知道是否洗去了什么。 打更人离开了,没看许府一眼,因为他知道唯一能做的,他已经做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等,守 风云变幻,日月星辰,穆家三少出生后又四个年头。 “是花未开,斯人未在,独留堂前,一人立定,空守望,月圆缺。 是叶未青,斯人未在,独留庭中,一人停驻,只叹嗟,云幻灭。” “长姐。”这声音稚气未脱,看过去,是个四五来岁的娃娃,显然就是穆家的三少,穆少文了。 在穆少文眼中,长姐是个高雅的人,因为她总是诵一些连先生也不教的诗词。高雅这个词是新近从苏先生那里学到的,苏先生作了两幅画来讲解这个。不过他仍是不太懂,可能,和厉害差不多吧。 长姐穿的还是熟悉的那一套青纱裙,她好像对青纱裙独有偏好,还有一点较为独特,长姐是唯一一个会在裙装时将腰带束得极紧的女子。 穆少清似乎没有听到自家弟弟的声音,只自顾的发着呆,眼前也没有什么值得沉迷的景致,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树枝。 “小莲姐,长姐是在等谁吗?”穆少文只得问一旁侍奉的侍女小莲了。 “还不是那位徐公子。”小莲毫不遮掩心里的怨气,只道小姐撞到徐公子的那日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徐公子了,听闻他是失踪了。 “那长姐为什么要等他啊?”穆少文不免有些好奇。 “呃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哼,你不告诉我,我问长姐去。”说着就跑到长姐身边去,扯着她的衣袖,甜甜地喊了声,“长姐。” “小弟,怎么又来长姐这里了?”穆少清感觉到衣袖被扯动,才回过神来,看见了小弟,便蹲了下来。 “长姐,你为什么要等那个徐公子啊!” 听到这个问题穆少清一愣,知是小莲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抬头瞪了小莲一眼,才与小弟说道:“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哼,你也不告诉我,我问先生去,先生什么都知道。”穆少文双手叉腰,撅着嘴,白了长姐一眼,跑开去了。 穆少清本想拦住他,可最后还是定住了脚步,叹气,摇了摇头。 “先生,先生” 今天来的还是那个会画画的苏先生,其他几个,只会教些枯燥的诗词句,满口里都是腐朽的“之乎者也。”穆少文是半点听得心思也没有。 “文少。”看了会儿,终究是无可奈何,行了一礼。 “先生你又叫错了,是少文,不是文少。”才四岁的穆少文自然不懂那些等级地位之事,只知道这个先生回回叫错,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纠正,谁叫这个先生教得最有趣呢! 如今穆少文叉着腰的样子,倒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煞是有趣。纵是有趣,苏迟文也没有什么笑出来的意思。 “我知道了,定是那些可恶的护卫又说你了,不怕,我来教训他们。”说完还伸出手来,打算拍一下苏迟文的肩,好吧,拍不到,最后落到了他的裤腿上。一副我是你大哥,我罩着你的样子。 “呃”苏迟文一阵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文,少文,该考较一下你的功课了。”看到穆少文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他最后还是把“文少”这称呼给咽了下去。 “嗯,高雅,我记住了,我家姐就是个高雅的人。”诚然,这些字词教起来没有什么顺序,完全是想到什么教什么。 “不错,不错,还会举一反三,那么今天就教‘长’字”苏迟文正要说下去,却被穆少文打断了。 “先生,你知道为什么我长姐要等那个徐公子吗?” “咳,咳,”苏迟文感觉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咳嗽了两声,又四下里张望了片刻,才答道,“这个,待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先生不是常说,人非生而知之,教而知之吗?”穆少文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问了一句。 “爱恨情仇最难释意,这些事情,等你经历了许多事就会明白了,教,却是教不了的。”苏迟文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家里的她,语气有些低落。 “那要经历多少事啊?”穆少文向来喜欢刨根究底。 “多少?有时候多少都是不够的。”苏迟文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摇了摇头道。 穆少文没有再问了,显然是对这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失去了兴趣。眼神全然放在了窗外新飞来的鸟身上,刚刚从那一枝跳到那一枝。 苏迟文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停下,只是自言自语地,“有些问题没有什么答案,也不需要什么答案。” 只是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多久,这也是唯一让他继续努力下去的缘由了。 苏迟文没有第一时间开始他的教学,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那里一朵云孤独地飘着。但苏迟文似乎在那朵云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将军府外 “求大人行行好,是真的有急事。”是一个郎中模样的人。 “不是我们愿不愿意,这里怎么说也是将军府,况今日府上有宴,放你进去万一出了问题”这守门的也不是普通人,军伍出身,腰杆一直都挺得笔直,答话的时候也只是歪了歪脖子。 门守自然不是日日都在,平日里只有门童,当然也是守在里面,只有会宴宾客,才会有门守驻门。今日,却是恰逢穆家小妹的满月宴了。 “伍大兄弟,你知道的,我良医孙贤也是通街的名气,你就不能通融通融?”这郎中显然是认得另一位门守的,转过身来躬身道。 “这”那位门守尴尬地看了自己的同事一眼,见另一位冷着脸,无奈,“我也不好办哪!” “孙某人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二位,只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况也只要寻那个教穆少读书的文士”孙贤再次打量了两位几遍。 “入府定然是不可能的,但通禀一声我倒可以做主。”韩伍,也就是孙贤口中的伍大兄弟,听闻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自然也松了松口。况且这孙贤他也认得,是个难得一见的好郎中,京城这个地方,这样的人还真不多,韩伍对他还是信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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