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 第1章 乡间少年 “……前面有人,如果你福大命大遇到一个好心人那也是你的造化,如果……唉,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深林中一黑影将手中的婴儿轻轻放到一块显眼的石块上,转身便一跃不知隐去了何方。本来还睡得很安详的婴儿突然惊醒,大声啼哭了起来。 “咦?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有这么狠心的父母把自家的孩子抛在这荒山上呢?这要不是我砍柴发现了,指不定等一下被什么野兽吃掉了……”砍柴人长相憨厚却心地纯良,一见这孩子就喜欢,虽然现在看着还很丑,但他听别人说过刚生下来不久的孩子都是这样,心里也就没什么多余的忧虑了,又想到自己没有孩子,这下正好捡了个宝。只是又怕是不是哪个心大的父母把孩子忘在这了,便傻傻地抱着孩子在石头上坐了好几个时辰,等到天快黑了都不见有人来,他这才既欢喜又有些可惜地把孩子抱回了家。 深林中,偶尔会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惊得这林子也更加阴森恐怖。但砍柴人现在才不会在意这些,他腰间别着一把砍柴刀,手里小心抱着哭累又睡着的婴儿,大步地往回去的路上走,身后留下的除了一片黑暗就是那担孤零零的柴了。 林荫深处,青山环绕,绿水升腾之处就是他家了,他是白云方,住在山外水外却又在山内水内。虽是这乡间的少年,却生的俊逸不凡,明眸皓齿,自小他的父母就十分宠爱他,认定自家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所以不同于乡间一般的父母,他们从不让孩子干一点农活,只让他一心读着圣贤书。 村里村外的人见着他也是点头称赞这孩子长得如此不凡将来必有作为,云方听着心里虽是欢喜,但有时也会暗暗做出满脸嫌弃的表情,心里想着:“我靠的是才华,什么叫长得好就大有作为!” 那时他刚过韶年,正是到了该入学的年纪。他的父亲白孟和母亲田氏在外做着买卖生意,虽然总叫那些城里人看不起,但家道还算殷实,不愁吃不愁穿。况且父母都将希望寄托于白云方身上,相信为孩子付出的努力也都是值得的,将来靠着孩子也能光宗耀祖。不同于一般的乡间父母,这白云方的父亲思想觉悟算是相当地高了,给孩子取了个名叫“白云方”,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傲立云方,叫世人瞩目,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当然也不是说让他当皇帝,但最好是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白云方还未入学之时,白孟就已经亲自教着孩子读四书五经了,偶尔云方想去玩了,他就叫云方抬头看看天,一本正经地说道“云方孩儿,你看看那天上的云,它能俯瞰地上万物,而你的将来也会像它一样,你可知否?” 白云方第一次听到这话后百思不得其解,睁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扑扇着他的长睫毛,歪着头问:“爹,我看不见云那!” 开始的时候,白孟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道:“那你去屋外面看那!” 白云方果真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外面,抬着头望了望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然后,在屋外朝里面喊道:“爹,你是说我死以后也会变成云在天上飘吗?” 白孟一听这话,马上火冒三丈,抽起脚底的鞋就往外追,“小兔崽子,爹对你的期望你都不能领悟吗?” 白云方看见爹动怒了,吓得连忙跑得远远的,他一看见他爹手里拿着鞋就立马跑到树林里去,因为那里地上会有杂刺,他料定他爹不敢光着一只脚来追他。 无奈之下,白孟也只得讲和,重新好声好气地把他哄回去,然后语重心长地跟他解释:“你太爷爷在朝廷为过官,曾经救过一位贵人,那贵人许过你太爷爷说如果太爷爷能放他一马,等将来他有所作为必定还太爷爷一个愿望,他只是给太爷爷留了一个信物,说见此信物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后人将来都会遵从此诺言。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白云方好奇地眨着他的大眼睛问道。 “可惜后来太爷爷就再也没有找到那个人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甚至连一个姓名都不知道,只是空留了一个信物当个宝传了下来。” “所以爹说的这个和刚才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说的是,那人既是贵人身份肯定贵重,既能许下如此诺言也肯定是有能力之人,既能得到太爷爷的信任,肯定也有他的过人之处。你呢,是我和你娘的希望,如果不能凭一己之力出人头地,也希望你找到那位贵人的后人,让他来助你一臂之力!” “哎呀爹,你就是想让我傍人家大腿一步登天呗!”人小鬼大的白云方噘着嘴说道。 白孟一听,暴脾气又上来了,抬起脚,抽出鞋就要往云方身上打,但幸好白云方身经百战早就练出及其敏锐的反应能力,一转身又跑了出去。不过跑得了一时也跑步了一世,白云方迟早还是要受到惩罚,自此白云方也不敢再拿他爹对他的期许开玩笑了。 “云方,快跟爹说说你以后长大了想当什么?”一日吃过晚饭,一家三口人坐在门口乘凉,白孟悠然摇着蒲扇道。 “我要继承爹的摊子,去街上卖东西!这样就能赚好多钱!”白云方抬起头望着满天繁星,憧憬道。 白孟压制住脾气,苦笑道:“你不是跟爹保证过以后要出人头地吗?” 白云方故作不懂他的意思,起身躲在他母亲的身后,伸出头道:“子承父业不好吗?” 一只蚊子嗡嗡地在白孟脸上飞来飞去,试图寻找好下嘴的地方,白孟一蒲扇重重拍了过去,道:“爹的生意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其实我们搬到这里不是真的来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我的上头有人!” 白云方趴在母亲背上,抬起头恍然大悟道:“果然,爹不是一般人,都能和天上的神仙做朋友!” 白孟猛吸了几口气,对着黑夜翻了个白眼,摇头道:“都说你聪明,怎么爹跟你说话你就老唱反调呢?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你爹不简单,你爹上头的人更不简单,你小子还不争点气,以后你爹出事了,谁来撑起这个家?” “孩子他爹胡说些什么呢?”白云方的母亲许氏重重地拍了一下白孟,不悦地说道。 “我要当大官!很大很大的官!以后只要有我在,不管爹娘遇到什么事了都不用怕!”白云方从许氏的背上跳着站起来,拍了拍瘦小的胸脯道。 “诶!这才是我白孟的儿子嘛!”白孟一高兴,脸上的褶子就如蚯蚓一般蠕动起来。 “我儿子,以后一定是个人才!”白孟双眸带光,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孩子他爹,过几日学堂就开学了,把云儿送过去吧!”许氏说道。 “我不上学!他们学的那些东西我都懂,为什么还要去学?”白云方不开心地说道。 “对呀!我儿子比他们厉害多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学堂学!”白孟还沉浸在以后当大官他爹的美梦当中。 许氏抢过白孟手里的蒲扇,生气地说道:“不是你前几天说要送云方去学堂的吗?还说以后参加科考一定要有什么……什么信来着!” 白孟的笑容僵硬在空中,忽地拍着头道:“对对对!” “云方,就委屈你一下,为了以后参加科举的推荐信勉强去上上课?”白孟好言好语地对着云方说道。 白云方低头思索片刻后道:“上学堂了就有人一起玩了?” “是啊!是啊!有好多小朋友一起玩!”白孟说道。 “前几日我可是听说上溪的刘大姐因为摔断腿了,本来要给儿子上学的钱只好拿去治腿,也不知道她那孩子还能不能上学?”许氏感叹道。 “那个刘大姐?上溪那么多姓刘的!”白孟问道。 “她孩子是捡来的!这总知道了吧!”许氏拍着腿不耐烦道。 “你早这么说我就知道了!” “那你还是怪我喽!” “我可不敢有这个意思。” “我可是听说她那孩子在上溪传得可不比我们云儿差!”许氏有些忧虑地说道。 “放心,他家没我家有钱,能不能上学还是一回事呢?着什么急!况且我相信我家云方孩儿,上溪村住的都是些种地的乡巴佬,哪里见过世面!见个会跑的的都说好!”白孟摸着云方的头道。 岭溪村是吴国的一个偏僻村落,村子与桃花村隔峡谷相望。在岭溪村分上溪和下溪,上溪都是在村里待了有些年头的老乡民,主要以种地为生。而下溪的多数都是后来搬过来的,有的为了躲避世仇,有的则是为了避世隐居,而村中也不乏一些外来经商者,只因早先对面桃花村因种植草药而闻名,吸引了一大帮经商的人,后来桃花村发了大火,烧掉了全村人引以为生的基业,有些商贩因为在这安了家才没有再搬走。 “话可不能这么说,别教坏孩子!”许氏将白云方拉到自己怀里说道。 “这有什么,那些文人不都是有那什么傲气的嘛!”白孟说道。 “你读过多少书,还敢说自己是文人!云儿,你说你爹脸皮是不是又黑又厚?”许氏拉着白云方的手道。 白云方挣开她的手,摇着头跑向屋子,到门口停住回头说道:“吾与浅薄之人共处日久,是亦日愚矣!” 许氏没有上过学,自然听不懂,但是白孟也是陪着白云方看过书的人,要听懂这句话也不难,他一听,又气又好笑地拿起脚下的鞋就来追白云方。 白云方笑着躲进了屋子,只留下许氏一人在屋外为这父子二人发愁,忧心碰坏了东西可不好。 深林中到处都飘着夏虫的奏曲,夏季里没有比这更寂静的时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章 乡间少年 “先生,这是吾儿云方,以后还要请先生多加关照一下了,如果有哪里惹到先生的地方还要请先生明察秋毫,查清原由,我相信我家云方不会像一般顽劣小儿那样做一些出格之事的!”白孟向先生拱手作礼道。 虽说白孟生活在这乡野,但因为常年在外做买卖也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待人接物的礼数,况且他也是入过几年学的半个文化人,所以在举止投足之间也显得颇为得体,当然不包括在白云方面前。只不过,他说的话中却是句句透露出一股莫名的骄傲与自豪,让人听起来着实不舒服。 岭溪村只有一位教书先生名叫刘境幽,这刘先生虽在这偏僻乡壤当先生,但谈吐文雅,没有半点乡野土气。刘先生不自觉地握紧拳头,靠近嘴边咳了咳后方才说道:“白兄说的哪里话,既是我的学生我定当好好管教,你也无需担心。况且令郎如此好风采,想必定能长成人中之龙,我又怎会有所不满呢!” 听到刘先生这样夸奖自己的孩子,白孟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刘先生听着感觉哪里不对,瞧了白孟一眼。 见刘先生脸上有些不解,白孟连忙改口道:“哪里,哪里!我儿虽天资聪颖但还需先生教导方才能成大器,就像……”白孟扎耳挠腮了半天想要想出一个生动的比喻来显得自己也十分具有文化涵养,终于灵机一现道:“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刘先生一听顿时被吓到干咳不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有些不悦,但也没太过计较。心想还是赶快结束这场对话才好。 “嗯……马上我也要开堂讲课了,就让云方赶紧进去吧”。 “好,好,好,那先生先请一步吧,我再嘱咐云方几句话”白孟边说着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还向旁边让了让。 刘先生又拱了拱手,“告辞,告辞”。 先生走后,白孟转向云方道:“云方,在学堂里还是要认真学习,虽然爹很相信你的实力远胜过一般人。” “知道了,爹,你快走吧”白云方不耐烦地说着。 “好,那爹走了,你……” “好了,知道了,爹。” 还没等白孟说完,白云方就已经转身跑进了学堂。 “唉,这小兔崽子!”白孟笑着摇了摇头,看到白云方选好座位坐好之后也就放心地离开了。 第一天开学也并没有正式上课,先生只是叮嘱了一些他们该注意的事项。云方听了一会就哈欠连天,他没耐心地望向窗外,心想着赶紧放学吧,可是突然一个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影子很小一团,应该是个小孩,在门那边晃来晃去,白云方的头也跟着那影子一起上下左右地摇晃。过了一会儿,那影子不动了,白云方眉头一皱却看见门边打开的窗户里露出了半个脑袋。那小孩睁大了眼睛左右扫视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同时也有着一种强烈的渴望。偌大的窗户中露出的这半个小脑袋显得异常无助,他圆睁着的眼睛却十分炯炯有神。白云方盯着他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但看到他那副害怕的样子云方偷偷地却笑出了声。 “怎么了,云方,《礼记》中讲到君子要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今天才上学第一天你怎么就如此不成体统呢?”刘先生厉声走到白云方身边。 白云方心想着刚才爹还让他明察秋毫,现在就被抓个正着了。他并没有回答先生,只是将低着的头抬起来望了望窗子。 刘先生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只见一个黑影从门口立刻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其他同学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想着先生肯定要生气了,他一定会跑过去把那个偷窥的人给揪出来。可事实并没有如他们所料,刘先生还是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外,朝门外四周环视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人。不过,要是发现了才怪呢,他走得那样从容不迫正给了那小孩充足的逃跑时间。 刘境幽身着一身丹青长衫,已过不惑之年,留有须髯,长相端正,头上只是一根简单的发带束着青丝,浑身散发着书生气,然而这些并不能掩盖他浑身散发出的饱经风霜的沧桑之感,也许是过了不惑之年就真的不惑了,对人对事都有了自己的见解。 刘先生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重新回到讲座上后,对着白云方用手示意了一下让他坐下。 白云方还很纳闷,莫非这个老师看在他爹的份上真的对他如此照顾吗?先不管了,没事就好,刚才还真被吓倒了。也不知道那个偷窥的小毛贼是谁,要是让我抓住了一定不放过他!白云方鼓起嘴巴想着。 “今日是你们第一天入学,我暂且不教授新课,想听听你们以后想当什么!”刘先生端坐于前道。 “云方,你先说!” 白云方自信满满地站起来,作揖后道:“回先生,爹说我以后能当大官!所以我日后定是入庙堂的!” 刘先生并没有把小孩的话当真,浅笑道:“你自己也想入朝为官?” 白云方肯定地点了点头。 “为官者当何如?”刘先生追问道。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白云方从容答道。 刘先生笑着示意他坐下,“希望你能记得今日说过的话,日后莫成了贪官污吏!” 说罢,刘先生扫视了一圈后,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坐在白云方旁边的田大牛身上。人如其名,这个田大牛长得就像头壮牛。 “大牛,你说说以后想干什么?” 田大牛猛地一站起来,面前的桌子也跟着差点没被掀翻。 他一只手扣着鼻子道:“我要种很多很多的地,这样就不愁吃不饱了!” 刘先生同样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小孩天真烂漫的想法既不给予否定的嘲笑,也不露出肯定的笑容。然而只是笑,却不带任何含义。 “有没有更大胆一点的想法呢?你看云方想当大官,你想不想当大官?”刘先生问道。 田大牛想都没想直摇头,脸上的肉也跟着抖动起来。“不想,我不适合,我只会吃!”田大牛憨厚地傻笑着说道。 听到学生说出这样不求上进的话,刘先生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你倒很有自知之明!” “还有谁想说说吗?”刘先生扫视着底下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他们同样齐睁着懵懂无知的双眸抬头望向堂前的先生。 “我想当有钱人!” “我也想当大官!” “我想当全村最好的木匠!” “我要做出天下最大最好看的烟花!” …… “我想让我家的阿花活过来!” 刘先生听到这,突然眼前一亮,让底下安静下来,摸着胡子,绕有兴趣地问道:“文鼎,阿花是谁?” 刘文鼎起身,很认真地回道:“阿花是我家的狗。它去年死了,娘说只要把它埋到土里,等过几年,那里长出大树,书上结了果子,就会有好多好多阿花活过来!” 他一说完,周围哄笑成一片。 刘先生很是震惊地看着他道:“你娘想法不错!算得上是个人才!坐下吧!” “大家不要笑!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先生,你是说我娘是骗我的吗?”刘文鼎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倔强地站着问道。 白云方忍不住,插话道:“人死了,埋在地底下会烂成白骨,最后化成灰烬,你家阿花死了也一样!” 刘文鼎听到这个消息如天打五雷轰,眼泪瞬间哗哗地流出来。 “肃静!肃静!”刘先生厉声道。 “云方,你何必如此残忍地揭露事实呢?”刘先生说道。 白云方无奈地看了刘文鼎一眼,心想:“这种话也信,还真是傻得可以!” “云方,有些事是要看破不说破!你知不知道就刚才你毁了一个孩子的心念?现在我罚你到门口去站到放学!” “啊!先生,我说实话也有错吗?”白云方嘴上死不承认自己有错,但身体却很自觉地朝门口走去,他那么好动,让他坐在位子上这么久,早已将所有的耐心都消耗殆尽了,让他去罚站还正好合了他的意。 “文鼎莫要太过伤心,人终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你家阿花终究是要死的,有一天我也会死,你也会死,大家都会死的!”刘先生见刘文鼎还在抹眼泪,安慰道。 他不安慰倒好,刘文鼎情绪刚刚被安抚下来,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哇哇大哭起来。其余的学生听到刘先生的话后,见刘文鼎哭得凶,好像也是受了感染一齐哭了起来。原本清静的学堂成了杀猪场,哭声一阵一阵。 刘先生无奈地扶额,自言自语道:“看来怕死不分大小。” 白云方看着刘先生束手无策的样子,站在一旁幸灾乐祸起来,第一天上课倒给他留下了个好印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章 乡间少年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里孔夫子讲的是学习了又时常温习和练习不是很愉快的吗?有……” 刘先生讲课的声音在白云方的耳边渐渐变得模糊,他的眼睛跟窗外被吹动的树叶一般摇曳着,现在虽正值八月暑退之时,但空气中还是有未褪去酷暑的燥热,丝丝带着暑气的微风吹过,白云方的眼睛好像被粘住似的也就再也睁不开了。 其实,也并不是白云方不学无术,而是刘先生给他上的课他自己早就在家自学过了,别看他才刚过八岁,但在村子里早就有了少年天才的称号,大家都称赞他为再世仲永,三岁能握笔写字,五岁就熟读诸子百家,现在已经八岁了,这水平更是不用说。白云方有这样的卓才实在是他天赋异禀,与他爹的教导没有太多关系,白孟最多教了几个字,其它的恐怕他自己也搞不清。但没有像仲永的父亲那样不让仲永上学倒是要归功于他,好在没有摧残了一位未来新星。 白孟那样骄傲也都是因为白云方的天才给了他足够的信心,他坚信他的儿子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必成大器。即使是上课睡觉其实也并不妨碍白云方将来名列前茅,只是如果被先生发现那肯定也是要遭殃的。 突然,白云方被什么东西给惊醒了,不是先生骤停的讲课声,而是窗外传来的一声响,因为他坐的离窗户近,所以听得真切。他微微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望了望周围的同学,发现他们也都是睡眼惺忪地低着头或是直接仰面流着口水,便放心地看向了窗户那边。 “又是他,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半颗脑袋,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你!”云方想着想着脸上不禁露出奸笑,脑袋里打着什么歪主意。 还没计划完,耳边就听到刘先生说道:“好,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回去要温习今天学过的文章,别忘了日书字二百。” 刚才死气沉沉的教室一下骚动起来。 “终于散学了”白云方大胆地挺直了背,一想到等一下的计划就忍不住笑了笑。 学生齐向老师行长揖礼,鞠躬九十度后起身便可以走了。 “等一下,我点到名字的先过来一下!”刘先生坐在席上不紧不慢地说着。 白云方想事想的出神并未太在意先生的话,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往外走。 “田大牛!” “刘文鼎!” “白云方!”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白云方就感觉大事不妙了,他先本能地朝窗户那边望了望,发现那“半颗脑袋”早已不见了踪影,泱泱不快地走到了先生面前。 “你们几个上课不听课还那么明目张胆地睡觉,尤其是你,田大牛!口水都流出来了,我从来不体罚学生的,所以你们几个回去把今天上过的文章再抄写五十遍!如果下次还这样就再加!”刘先生虽是在斥责学生,但依然面不改色,举止轻缓。 “是,先生!”他们几个齐声回道,作了揖后便要离开。 只有那田大牛从上课到散学从未清醒过,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都经历了些啥,只是歪着头,摸了摸脖子不知道该干什么,看别人往外走自己也就跟着往外走。 “大牛!你的书本都不要了吗?”刘先生坐在席上朝田大牛看了一眼。 田大牛这才拍拍脑袋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哦,差点忘了。” 收拾完后,他又眯着眼睛走到刘先生身边低着头问道:“请问先生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刘先生被他气得脸上微露愠色,咬着牙说道:“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哦,多谢先生相告!”田大牛又作了作礼,刚一转身就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可是,先生,我为什么要回家呢?” 刘先生实在受不了了,摆了摆头,但心想这孩子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上学还不懂,也没说他什么,只是叫住了白云方,让他把田大牛送回去。 一路上,白云方都在为刚才失去了戏弄那小孩的机会一直闷闷不乐,再加上还受了先生责罚更是满肚子怒火,不过刚好旁边有个田大牛借他消遣。路上走得好好的,白云方突然对着大牛露出了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 田大牛虽有些傻乎乎的,但并不是弱智,他一看云方做出那样的表情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想干嘛?”田大牛怯懦地问道,脸上的肉也跟着挤成一团,好像在做着防御准备,万一那白云方朝脸上来了一拳也好护住自己的五官。 但白云方没有那么要动手的意思,他随即调换了脸上的表情,笑盈盈地说道:“大牛,我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田大牛看他满脸笑意更觉得恐怖,索性眯着眼睛、捂住脸、蹲在地上喊道:“你要干什么?虽然你打我,我爹娘也不会说什么,但是我回家还是会挨打的,看在不让我挨两次打的份上你就不要打我了吧!” 白云方惊愕,心想:“这个田大牛莫不是被家人打傻了?我只是想商量着帮我写个作业而已。” “你别怕,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个事。”白云方蹲下小声在他身边说着。 “什么事啊?”田大牛放下肉嘟嘟的手,但还不敢完全放下戒备。 “你知道先生刚才给你布置的作业吗?” “啊!还有作业,我怎么不知道!”田大牛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 “对呀!你居然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白云方也跟着站起来了。 先生说……”白云方瞟了一眼见四周无人,便凑到田大牛耳边悄悄地说着。 “哦,我明白了,那我是要书四百字,抄一百遍文章吗?”田大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对,对,明早把两百遍字和五十遍文章交给我,先生今天让我送你回家就是要我检查的,我看你一时写不完就明早上学的时候去你家拿,另外的作业再交给先生检查,明白了吗?”白云方故意做出很正经的样子。 “嗯,知道了,可是……可是,那么多我怎么写得完呀?”田大牛摸了摸脖子,很为难道。 “唉,不多,先生今天上的课文不是什么长篇大论,主要是因为先生引经据典太多,你回家只要有囊萤映雪一般的精神就肯定能抄完!”白云方上课虽然没认真听,但他只要稀稀疏疏地听几句就能明白先生讲到哪里了。 “什么?什么长、什么典、什么雪啊?现在又没下雪!”田大牛被他搞得更加糊涂了。 “没什么,你回家抄就好了”白云方的耐心已经被他消磨殆尽,一脸的不耐烦地回道。 田大牛点了点头,十分感激地对白云方道了个谢。 “还有一件事,就是先生说这是他特意让我给你说的,所以明天在学堂交作业的时候不要声张,交好老师让你交给他的作业就好了。”云方将手艰难地搭在比他高很多的田大牛的肩上,做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 “嗯,明白了!” “好了,现在离你家也不远,你就自己回去吧,记住明天等我去你家收作业!” “嗯!”田大牛信心满满地应了一声,说完就兴冲冲就要往前面跑去。 “诶,你等一下,你家在那边呢!”云方朝他右边的岔路指了指。 “哦,是吗?那我走错了!”田大牛还一脸镇定地回答着。 可云方却不淡定了,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计划很可能会被这个傻乎乎的田大牛给搅乱了,但懒惰又给了他计划能够实现的信心,他准备还是回家安安心心地等待着田大牛替他把作业写完,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白云方转身准备回去,一回头正好碰见一小孩,衣着破烂,正朝这条路上走来。路上碰到个人并不奇怪,就是碰到个小孩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这小孩长相极其秀气,年纪虽小,但也当得“眉目如画”四字。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不论年纪大小见了长相好看的未免都会留心注意一下。白云方也就不经意间扫了那么一眼,暗自感叹岭溪村居然有长相如此出众的小孩,认真说来居然和自己不分伯仲!甚至……还要胜出一点点。白云方越看越觉得自己说的这个一点点似乎还有点少。 那小孩并没有多看白云方,随意扫过一眼后就从他身旁走过去了。 白云方扭头望着小孩远去的方向,竟是和田大牛一路的。 白云方回过头,撇了撇嘴,并没有把那小孩放在心上,自己一路蹦跶着回了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章 乡间少年 第二天一早,白云方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到了田大牛家。 “阿牛婶,我来找大牛!” 田大牛的母亲刘氏放下手里的活赶忙迎了过去,“是云方啊,快进来,大牛还在吃饭呢!” 白云方瞧了瞧刘氏身后的田大牛,立刻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田大牛的脸本来就有自己的两倍大,而他吃饭用的碗更是比他自己的脸要大出一圈。白云方惊骇得说不出话,只是瞪大眼睛看着。 他心想:“这田大牛家住的也是茅草屋,里面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莫不是这田大牛把家里吃穷的。” 终于田大牛埋着的头抬了起来,他用手擦了擦嘴,连忙站起来拿了书袋告别了他母亲就要走,白云方也跟着出来了。 “诶,你吃的可真多,难怪你长得……嗯……这么高,”白云方有点心虚地说。 “我还没吃饱呢!” “啊!” “这几年家里收成不好,爹为了养活我们一大早就跟刘叔去山上砍柴了。就算是这样,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娘每天给我们煮的都是粥,里面水放了很多,可是米粒却没有几颗。”说罢,田大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你还长得……嗯……这么高?” “娘说我是喝水也长膘,这是好事。” 白云方看着突然傻乐起来的田大牛摇了摇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对了,先生让你交给我检查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我昨夜差不多都写到了半夜,幸好马上又是十五了,外面月亮亮得很。”说完田大牛顺势就用手肘戳了白云方一下,好像是等着要白云方夸奖他一番。 但白云方才没那个闲情雅致,他只着急验收作业。可等田大牛拿出作业的时候,白云方又傻眼了,他早该想到是如此的。字丑先不说,因为白云方也很有自知之明,他自己的字也好看不到哪去,他资质甚高,别人记十几遍甚至几十遍的东西他几遍就可以,平时在家他也很少动手写字,自认为靠脑子就好。但当云方看到他抄的文章根本不是昨天先生上的内容时,他彻底无言以对了。 他拿着作业,心想着:“怎么办?现在补也来不及了,这个田大牛怎么……怎么这么傻呢?自己上课没听,不知道上的什么也不知道来问问我,这下好了,一尸两命!” “怎么样,我写的还行吧!”田大牛笑嘻嘻地问道。 白云方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拿着作业径直往前走。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先生要是问就说自己上课睡觉并不知道上了哪些文章,所以就问了田大牛,谁知田大牛也不知道还给自己指错了。白云方边走边鼓捣着等一下见到先生的说辞。 “你等等我!云方!”落后一大截的田大牛拖着笨重的身体艰难地往前赶。 “这是你交的作业?”先生坐在席上,边摸胡子边质问着白云方。 “嗯!”云方假装淡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 “哦,是这样的……”白云方把路上想好的说辞都熟练地道了出来。 “可是你这字丑也丑得和田大牛的一模一样啊!” “那……那是因为……”白云方暗自懊悔竟然没有想到这茬,心想这先生也真够精的。 “因为这根本不是你写的,是不是你让田大牛帮你写的!” 白云方把头埋得很低并没有回答先生,此时,他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先生只好把田大牛也叫了过来,一对质,果然,白云方耍的小聪明就被先生识破了。 “好了,大牛你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去。”先生转过脸对着云方但依然一副不喜不怒的样子,“白云方,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就这样目无尊长,我虽不会体罚于你,但也不是那么好讲话的,今天你就站在学堂外面听课吧!” 白云方点了点头,拿着书本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门外的窗户边。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白云方站在窗外看着先生摇头晃脑地陶醉于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并没有管自己,便转过身背对着窗户,欣赏着外面的大好风光。其实外面也没有什么,除了几只时不时飞过的麻雀,白云方也只不过是这样自己安慰着自己。 一个晃动的影子又引起了白云方的注意,他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只露出衣角和左半边脑袋。 “啊!又是他!”白云方顿时兴起。 他慢慢地蹲在地上匍匐前进,捡起身边的一颗小石子朝那棵树边轻轻扔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躲在那干嘛呢?”白云方表现得很和气,因为他不想把他吓跑,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解闷他才不会轻易让他跑掉。 见那小孩没反应,他又说道:“你不要怕,过来这里,我不会告诉先生的,我昨天也看到过你!” 那小孩这才半信半疑地也匍匐在地上爬向了白云方。 白云方盯着他先是呆了一会儿,他虽然穿着粗布褐衣,但依然遮挡不住他玉面粉唇散发出的光芒,尤其是那双眼睛,比绽开的花朵还要娇艳,闪动的乌黑浓密的睫毛让人有一种风一吹就会就此凋落的错觉;凌乱的头发松散在耳边,更加让他显得动人。白云方年龄虽不大,但这爱美之心是人人都有的,不管男女老少。他自恃自己的才貌已经是这岭溪村第一了,不想今天才发现什么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回过神后,白云方见他还不敢说话,就自己开了口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啊?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没有名字,”他始终是低着头。 “怎么可能会没有名字呢?你的爹娘没有给你取名字吗?”白云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是没有名字的,一下对这小孩的兴趣更大了。 “我爹说他没上过学也不认字,等我以后长大认字了就自己给自己取。”他还是低着头。 “你爹还真是奇怪,那他们平时都叫你什么?总不会什么都不叫吧!” “他们叫我石头。” “石头!那你姓什么?”白云方进一步追问。 “刘,我爹姓刘,”他还是低着头。 “刘石头!还真是个……好……好奇怪的名字,”白云方这次使劲逼迫自己也说不出违心的话。 “不,不是的,我爹说别人可以叫我石头,但是不可以叫我刘石头,因为那不是我的名字,等我认字了我就会给自己取名字的,”小孩终于抬起头看了白云方一眼就又低了下去。 “好,好,好,那……石头,你在这干嘛呢?”白云方又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我想认字,”小孩终于抬起头没有低下,同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光芒。 白云方一时看得又有些呆了。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你为什么不进去上课呢?为什么偷偷摸摸地躲在外面?” “本来爹说要送我上学的,但是娘突然生病了,我的学费只能给娘看病,所以就不能上学了,但我真的很想学认字。” “所以你就偷偷躲在外面听课,是吗?” 小孩点了点头。 白云方叹了口气,别看他年纪小,但才智可是发育得比一般人快,他想了一想,又灵光一现,嘴巴不自觉地又弯起了神秘而狡黠的弧度。 “要不这样吧,以后就由我来教你,怎么样?” “真的吗?”小孩一把抓住了白云方,激动得提高了音量。 “嘘……小声点,别被先生听到了。” 小孩笑着点点头。他终于笑了,这么久这是云方第一次见他笑,他笑的真好看!白云方看得竟又呆住了。不过还有更要紧的事让他去做,所以容不得他沉浸在那小孩童稚的笑容中。 “不过,我每天会给你布置一些作业的,你会怕累吗?” “不会,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你可不要反悔哦!” “你不要反悔就行了,”说罢,小孩就伸出了小拇指。 “干嘛?” “我们要拉钩,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反悔的。” “好!大兄弟,很干脆嘛!”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定完盟约,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白云方!” 白云方霎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 “是先生来啦,我先跑了!”说完那小孩就起身溜了。 “诶!还真是干脆,我去哪找你呀!”云方失落地自言自语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章 乡间少年 散学后,云方一个人黯然神伤地往回走。不用说,被先生发现自己如此不守规矩,肯定又少不了惩罚。白云方真希望先生能够体罚自己,给自己来个痛快一点的,可先生偏偏要罚他抄课文。他想着,这个先生看起来那样文弱,没想到内心如此狠毒,非要这样折磨自己。 “嘿!” 白云方听到好像有人在招呼他。他的眉头始终紧皱着,漫不经心地朝小道两旁瞅了两眼。忽然发现路边的丛林中有个人影,再定睛一看竟是那个小孩。顿时,白云方的心情就“小雨转多云”了。 “刘石头!” 小孩从草丛中跳了出来,站定,边拍了拍身上粘的草边细声说道:“都说了不要叫我刘石头了,我没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石头,但不能叫我刘石头,爹说……” “好了,好了,石头,能在这遇到你太好了!”白云方用手揽住小孩的肩膀一起往前走。 “我是在这里特意等你的。”小孩低着头小声道。 “特意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小路呢!”白云方停住脚步,盯着小孩,满脸打着问号。 “岭溪村里的人不管是上溪的还是下溪的,回家不是必经这条大路就是这条小路,因为大路人多,你受了罚肯定躲着不想见人;而且,你那么贪玩,小路崎岖不平,一路上有山路,又有溪流,你肯定更喜欢小路;再者,我以前在大路上从未见过你。”小孩坚定的语气和目光扫除了云方脸上的不解。 “你猜的确有几分道理,那你怎么知道我不走大路的,也许走了你没看见!”白云方有些不服气,想他堂堂村里公认的才子,怎能被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玩弄于股掌之间。 “也许是吧!我一般会在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那些往来的人,一看就会看好几个时辰,也许你在那几个时辰之后,这次也只是碰运气吧。”说着说着,小孩的目光又变得涣散了。 “那你怎么没想过也许是你看漏了?”白云方有点刨根问底的感觉。 “不会的,我每天都会去看的,来来往往的面孔大都记住了,要是有今年刚入学的新面孔那就更能引起我的注意了!”小孩的目光又凝聚于一点,变得坚定,他还好像对他这种观察人的能力很自信。 白云方在心中忍不住感叹这小孩还真是厉害,甚至比自己还要更胜一筹。他想到自己除了耍点小聪明骗骗小朋友给他写作业外,似乎也从未真正正经地用过自己才智。白云方揽着小孩的肩膀继续往前走着,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对小孩说道:“石头,你来等我是想让我教你认字吧?” “嗯嗯!”小孩瞪大了眼睛,眼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似乎有点太耀眼,云方有点不敢看那小孩,他红着脸说:“那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路上,白云方带着小孩从小路钻进了另外一条更小的路,那个路口被深深的杂草掩住,鲜有人迹的样子,但还是能看出有人走过,因为与这一路上整齐得像一堵绿墙的杂草相比,这边这一块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过,深凹进去了一点。白云方别有深意地看了小孩一眼,然后又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他大胆地走在前面,拨开两边已经没过他们腰的障碍物,一点也不怕这深不见底的草丛中会不会出现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蛇虫。小孩见他很自然地走过去,便也壮着胆子跟了过去。走过深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眼碧绿的池塘,时不时能看见有鱼儿在里面游动;再看向近处是池塘的岸边,岸上长满了青草,青草上还缀满了小野花,一朵,两朵,三朵,几十朵,几百朵……池塘的四周都被深林围住,好像在刻意保护着这一风水宝地。在池塘的一侧有叮叮咚咚的溪水流进,那是岭溪村的百姓赖以生存的生命源泉,村里人靠着这清溪才能如此安居乐业,这也许就是这池塘生机活力的来源。 “看!那边!”白云方的手指指向了另一侧。 “咦?怎么会有个亭子。”这下换小孩满脸疑问了。 那亭子在池塘岸边的高地上,只是用简陋的茅草和木头搭建而成的。像这眼池塘一样,这亭子也很好地被隐蔽起来,叫人很难发现。 “我也不知道是谁建的,有一次我为了追一只兔子无意中就钻进了这里,发现这里环境很好,后来就经常一个人来这里玩,但从未见过有别人来,所以这里现在就属于我的了!”白云方环顾了一周,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主人,现在正是带着客人来做客。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居然连这种地方也敢乱钻。”小孩皱着眉头盯着白云方。 白云方听到小孩敢这样和他说话,说明小孩已经把他当朋友了,也就笑着拉住小孩的手腕进了亭子。 “虽然看起来简陋了一点,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白云方说着就坐在了亭子里的座上,那是只用几根木头横搭着的座,就是坐在上面应该也不会舒服。 “那我们开始吧!天色已经不早了,过了时辰我爹娘会担心的。”小孩眼里又闪着光芒。 “好吧,是得开始了!”白云方说完又心想:“再不开始作业也写不完了!” “你没有纸笔就用我的吧,还有书本,反正我也没正经看过。”白云方坐在一旁,将书本纸笔都从书袋里拿出来丢在一旁。 “对了,你没有写过字吧?”白云方有点担心,他要是把作业给他写他能不能完成,要是写得太差先生肯定又会责备自己。 “我写过!”小孩急着反驳他,不过立刻又低下头,“在地上。” “啊?你不是不认字吗?” “爹去山上砍柴的时候捡到过一本书,他知道我会喜欢就带了回来,我虽然不认识,但是我会模仿上面字的写法。家里没有纸,我就只能拿小树杈在地上画,到现在,我虽然还不认识它们,可是大都会写了,只是有一些特别复杂的字记的还不太熟。”小孩说着说着头又越来越低了。 “你爹还真厉害,书都能捡到!”白云方赞叹道。 “岂止,我爹说有人连小孩都能捡到,捡本书算什么!只是我爹说的时候我娘在一旁使了个眼色,我爹就再没往下说了。” “还真是厉害啊!那你捡的那本书带来了吗?” 小孩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解开腰间的衣带。 云方见势遮住了眼睛,“你要干嘛?这光天化日这下的!” 小孩解开后,从腰间掏出了一本已经破烂不堪的书,伸手给了白云方,“你看!” “《离骚》!” “是屈原的《离骚》,”白云方又补充道。 小孩重新系好衣带,歪着头看着白云方。 “这本书很难懂的,不仅字词上有很多难懂,它的意思也不好理解。我也是花了较长的时间才搞懂的。你就先从基本的四书五经开始吧,这本书等你以后再看。” 小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白云方翻开书本的第一页递给一直站着的小孩,“你看书,我背一句,你就跟着我读一句,等读完等一下还要抄写,明白了吗?” 小孩使劲地点了点头。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 天色渐暗,深林里的读书声在池塘的水面上轻轻飘着,等碰到岸边的树木又被弹了回来,不曾泄漏出去半点,一直到很晚那声音才陡然消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章 乡间少年 “云方,你这几次的作业写的都不错,而且这字迹也越来越工整了,真是孺子可教啊!”先生摸着胡子点头称赞道。 白云方笑嘻嘻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你自己写的吧?” “啊?”白云方被先生这突如其来的质疑给惊了一下,不过马上又镇定了下来,“啊!是的,先生,自从上次被您给罚过后我就不敢再调皮了!” “嗯,我相信你!你回到坐席上去吧,马上要上课了。” 白云方不敢多说什么,作了揖就退下去了。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白云方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虽说云方已经答应会教小孩认字了,可是他还是坚持每天都来 “听课”,小孩总说他想要多学一点,毕竟白云方教的与先生教的还是有些差距,只不过小孩没有那么直接说出来而已。 此时,外面乌云滚滚,怕又是要下雨了,“今天石头应该不会来了吧!”云方想道。 上次刚上课外面就下起了大雨,小孩不得已就回家了,白云方还以为是他怕站在外面会被淋湿,但一想他光着脑袋回家也是会淋湿的,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是回家给爹娘送伞去了。小孩知道如果地里的农活不干完他的爹娘是不会轻易回去的,人不能违抗天,但是与天作斗争的精神还是要有点的。以前爹娘在外干活的时候,小孩不管在哪都会跑回家给他们送伞,现在当然也不能例外。今天又要下雨了,白云方想小孩肯定因为送伞又不能来了,他都好几次都是因为这个而没来了。 “云方!” “云方!” 上课的时候白云方从不会在意先生嘴巴里会叽叽歪歪些什么玩意儿,只有偶尔听一两句找找安全感,这次也不例外,而且因为在想小孩的事正想的出神,所以根本没有听见先生在叫他。当先生又提高了一个度的音量喊道“白云方”时,白云方才猛然惊起。 “在!先生!有什么事吗?”白云方十分窘迫地问道。 “嗯,你去把旁边的窗户关上,我看你的书都被雨水打湿了!”从语言上能听出先生是在关心白云方,然而他的表情却依然十分漠然。 “是,先生!”白云方起身去关窗户,心里纳闷:“这个先生怎么会突然想起让我关窗户呢?前几次下雨也没见让我去关窗户啊,我的书又不只这一次打湿了。” 白云方靠近窗户,却被蹲在窗户底下的小孩吓了一跳,小孩瞪大眼睛朝他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屋角,意思是在那等他下课。白云方点了点头,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关上了窗户。 雨停了,也终于下课了,白云方打头从学堂里跑了出来,跟小孩汇合后拼了命地往小路上跑,看后面没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还没等气息平定下来,白云方喘着粗气问道:“你今天怎么没有去送伞哪?” 小孩同样喘着气,不过好像喘得更厉害,“我……我爹娘……知道……知道……” “诶,你先歇一会儿再说吧,都喘成这样了。”白云方刚歇好走过来用手拍小孩的背来给他顺气,他这也是第一次,之前只是看到大人会这样做所以也学着给小孩试试。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保护这个小孩,也许是因为他把小孩当成自己真正的好朋友,在这之前他一直都不屑于与别人做朋友。但是,似乎不太成功,被他这么一拍,小孩反而咳了起来。白云方吓了一跳,立刻停住不敢再拍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孩终于缓过来了一点,才慢慢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一直都不能做过猛的活动,每次跑啊跳的之后都会咳得不行。上几次为了偷听不被发现都因为跑的咳了好几次。” “现在好点了吗?”白云方关切地问道。 “嗯,好多了,没事,我咳的多了已经习惯了。”说完小孩为了让白云方放心还轻轻地笑了一下。 白云方看到小孩笑的那么好看心里也就安心了。“对了,刚才我问你的你还没说完呢!” “哦,因为我爹娘知道今天会下雨所以出门的时候就带上伞了,他们也不想让我经常跑过去给他们送伞,之前几次是疏忽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去送伞了?” “也不一定,爹娘如果出门忘了,我还是要去送的,但如果我也忘了……”小孩又低下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白云方站定,拍了拍小孩的肩,“诶!你别老是低着头嘛!我看你一说话说着说着头就会低下去。你抬头看看天上有什么?” 小孩也停下脚步,抬起头,望了望天,只看见天上的乌云已经褪去,湛蓝的天空又露了出来,太阳似乎是在乌云中奔涌前行,一会儿被遮住,一会儿又散发出光芒。 小孩心想,“难道是有彩虹吗?”他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就弱弱地说了一句,“是太阳吗?” “不是!”白云方故作高深地摇摇头。 “那……是蓝天!”小孩又试探性地回答道。 “不是呀!”白云方用手轻轻地敲了敲小孩的头,“是云!” “云?” “嗯!我爹经常让我看天,他说天上有云,云能俯瞰万物,云存在的高度就是我以后能到达的高度,虽然我也不相信他说的,但是我想,你以后应该要多抬头看看云,因为有云存在的方向就有我,有我保护你,你就不会怕了!所以也不要总低着头,低着头就看不见云了!” 小孩听完十分感动,果真抬起头看了看天。 白云方自认为自己的一番话发自肺腑,一定会让小孩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没想到,小孩突然来了一句:“可是现在只有乌云啊!” 白云方无语,心想:“这小孩怎么跟我似的,好好的意境被毁了。” 不过,后面小孩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会经常抬头看看云的!” 不知道为什么,白云方总会从小孩的语气中感到一丝成熟,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八岁小孩能说出的话。不过他再回头一想自己好像也是这样,也许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吧!他们普通人永远无法理解。 “云方!” “啊?”这是小孩第一次这么叫他,以前他都没有这样主动叫过他,所以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我觉得先生已经发现我去偷听了。” 小孩很平静地说道,但是白云方却吓了一跳。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的?” “我发现先生以前下雨都没有关窗户,可是今天却关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只是突然想到了吧!” “希望是吧!”小孩又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什么叫希望是,你说说自己的想法吧,不要因为我的话就让自己的结论变得不确定!” 小孩被白云方的话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平时老没正经的白云方今天居然接二连三地说出这些十分具有深意的话。他用一种崇拜的眼神望着白云方,白云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他眨了眨眼睛。 小孩觉得他眨眼睛的姿势很滑稽,忍住笑,用稍加坚定的语气说道:“之前我去偷听的时候都会露出脑袋想去看看先生,但是我今天没有,因为我感觉不对,先生不关窗户是因为知道我在偷听,所以不忍心关。但他应该也渐渐发现我一到下雨天就不会来,所以今天以为我又没来……” “所以才叫我去关窗户,结果没想到原来你也识破了先生的小心思,对不对?”白云方笑嘻嘻地补充道。沉默片刻后,云方又说:“那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先生既然知道我去了却又装作没看见我,说明他不反对我去听。” “可是他也没叫你进去听啊!” “这应该是先生的原则吧!我现在都知道了,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只是怀着一种恐惧和渴望去听了。” “是不是还有感激和内疚?”白云方斜眼瞧着小孩。 小孩没有说话,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白云方赶了上去,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刚才说想看先生!为什么想看先生啊?” 小孩没有理他,又加快了步伐。 白云方在后面喊道:“你别走太快了,一会儿又要咳了!”说完三两步就跑过去追上了小孩。 雨后泥泞的道路上,两个小孩的鞋底眼见着越来越厚,身后四排脚印也布置得毫无章法,童年,总会有太多乐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章 将别岭溪 溪边有一男子,身着粗布长衫负手而立。如今,他已到舞象之年,身形瘦削、修长,乌发垂腰,头上只一木簪穿簪发。他的面容给人一种如沐深林的感觉,清新而超俗,既阴柔又不失英气,面庞清秀,一双桃花眼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在他的眼中仿佛永远都是繁花似锦。 可他偏偏喜欢颔首低眉,掩藏住自己的光芒。这样的人物称得上是人间极品,见过他的人无不被他俊秀的容貌所吸引,却很少注意他因长年埋头苦读而微有的弯曲的脊背,反倒因为这样,他身上的书生气更显浓郁。 他见有人走了过来,便恭敬地迎了过去,作了一揖。 走过来那人依然是一身丹青长衫,留有须髯,只是过去的乌发中隐隐闪现着几根白发,岁月从不曾绕过谁。他长相端正,身形挺拔,抬头直背,走路若柳扶风,衣袖随风两边有节奏地飘摆,十分好看,这也是作揖男子从小便仰慕他的地方之一。 那人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容与啊,我此次约你过来是有一些话想告诉你。” 容与跟在那人后面,低了一下头十分恭敬地说道:“先生请讲,容与一定谨遵教诲!” “云方离开此地也有六年了吧?” 容与点头道:“是”。 六年前云方突然找到容与,说他爹在城里发了迹,买卖越做越大,所以已经在城里买好了宅子,现在全家都要搬走。容与听后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白云方会离开他,也从未想过如果白云方不再身边他该是什么样子。 自从八岁那年他俩相识,以后便一直形影不离,一有空就待在一起读书、玩耍。白云方把他当作弟弟一样悉心保护着,而他也一直把白云方当作兄长。那四年里,云方从外舍到内舍,又升入上舍,而他却一直都没有上过学。 自知道先生发现自己在偷听后容与就再没有去了,只是在路上等着白云方散学。直到有一次还没到散学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就过来了,先生很喜欢像他这样热爱学习的好孩子,但先生又说他不能帮容与上学,因为岭溪村里不能上学的孩子不止他一个,他不能偏袒任何一个人,容与点头以示理解。不过后来先生又说,如果容与有问题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很乐意替容与解答。 容与听后立刻心花怒放,他想自己虽不能像一般学生那样坐在学堂里,但是也不比他们差多少,有白云方教他,如今也可以向先生请教。所以,后来容与就会经常在先生空闲的时候去向他请教。至于后来之所以没有上学也是因为容与想要节省一点钱,家里本来就不富裕,自己不用上学也可以学到知识又何必徒徒浪费呢? 九岁那年,容与知道了科举考试,那是能够让平民老百姓家出来的孩子都可以当上官的好途径。从此,一颗参加科举的种子就种在了容与的心里。他想大展宏图,一展自己的才华。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白云方,白云方笑他现在才知道,还说自己自打出生起爹娘就念叨着以后自己一定要考上状元,不过呢,白云方转念一说自己现在不想当状元了,因为自从认识他起,自己就注定只能是榜眼。 “今科状元除了你能当得,谁还当得?”那时白云方假装正经地说道。一说完两人就相视而笑,参加科举对于他们来说似乎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虽说只是玩笑话,但是容与在内心深处还是很想一举夺魁的。 这样相伴了四年的两人,如今就要别离,两人心中难免不能接受。白云方也想过带容与一起走,但是那太不现实了,容与尚有父母在,又怎能抛下他们不管。 于是,两人约定,以后长大了容与一定要去城里找他,但说到城里的住址时,白云方自己也不知道,父母不想大肆宣扬,所以死活也不肯告诉白云方,怕这孩子嘴巴漏,到处说。他只偷听到父母说过是在什么镇北街。容与向他保证以后定会去找他。 但还有一件事让云方难以释怀,就是容与的名字,那时候白云方一直称呼他为“石头”。四年过去了,他的才识越积越多,反而让他不知该怎么取名字才好,所以一直在琢磨,琢磨到现在都没想到一个满意的。就这样,两人在遗憾中分别了。 先生看着容与,又接着说道:“云方虽然离开了,但这六年里你也一直刻苦学习,本来资质就比别人要高出许多,到现在已经能让一般人望尘莫及了。怎么样?有没有想好要去城里闯荡一番?” 容与低头思索,不知该如何回答。先生想让他参加童试,容与又何尝不想呢,那可是他从小就树立的梦想,越是长大不但没有减淡,那种想参加考试的欲望反而越加强烈。但是,他总是有很多顾虑,离开家父母怎么办?他们年事已高,自己平时还可以帮他们干一点活,而且万一出点事自己不在他们身边帮忙又怎么能行;去外面参加考试也是需要盘缠的,家里哪有那么多钱让自己参加完这个考试又参加下一个,那不是将一个个重担都压在他们身上吗?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是你也要想到,以你的才华禀赋考取功名是不在话下的,只要你敢去。你可以先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怎么说。”刘境幽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帮容与,毕竟在他看来,岭溪村里穷的人那么多,他不能偏袒谁。 “明白了先生!”容与作了揖便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容与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跟父母提及此事。容与知道如果说了他们肯定是会同意的,可容与不敢想象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苦尽了,甘虽会来,但他担心爹娘因他所累而难以支持到那一天。家中本无近亲,村里的乡里乡亲也都不富裕,找他们借钱又怎么好意思开口? 容与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云,想道:“要是云方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帮我的,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爹,爹……” 容与的思绪被前面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他寻声望去,只见村里刘士叔家门前围了四五个人,容与从未见过他们,想必不是上溪的。走近一看,地上竟坐着刘士叔的女儿刘芳苗。那几个人好不知道为什么在与她拉扯,刘芳苗哭着喊着不愿,还一股脑望地瘫坐在地上。而那刘芳苗的爹却只是站在一旁皱眉摇头,她娘则也扑倒在地上含着眼泪好像是在劝着她什么。 容与走到他们身后,想一探究竟,这刘芳苗年方二八,正待字闺中,一直都是勤快、待人热情的好姑娘,不想今天竟会这样失态。 容与在后面弱弱地问了一声:“请问这是怎么了?” 前面正吵得激烈,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来的容与。 “今天你要是不想走也可以,把欠我们老爷的钱还回来就行!”领头一壮汉昂起头,双手叉腰,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你就从了吧!苗儿,想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这秦老爷愿意纳你为妾也是你千年修来的福分啊!”刘芳苗的母亲紧紧握住她的手,声泪俱下地说着。 刘芳苗摇头不听,将头转向一边眼泪流个不停。 “等一下!”容与提高了音量。 这下大家终于都注意到了他,齐齐朝容与望去。 话音刚落,容与感觉自己好像太唐突,又弱弱地低下了头。 刘芳苗见是容与,赶忙从地上爬起,跑到容与身旁,拉住容与的袖子躲到了他身后。 容与和这刘芳苗并未有太多交集,虽是同村里的人,可也分上溪和下溪;虽同为上溪人,可也分男和女;就算不管男女这个问题,但在容与心中也分白云方和除白云方以外的人。自小他也就白云方这一个好友,除了父母外,其他人对他来说都不是很熟。 容与被她拉的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袖子,而那刘芳苗反而拉得更紧,容与很难为情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啊,刘姑娘!” “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好像并没有什么用,自古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好像最后都变得亲近了。那刘芳苗也并未理会容与的话,好像认准了容与似的。 “你是谁呀?难道还想英雄救美?你是想替他们还了钱,还是想替这姑娘嫁给我家老爷啊?”说罢,那壮汉便大笑起来,其他几个跟他一起的人也附和着笑起来。 “石头!”刘芳苗的母亲自知这容与家比自己家还要穷,靠他还钱是不可能的,不仅如此,他还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样,要靠他轰走那些人就更不可能了,于是为了容与着想,她好心劝道:“你快走吧,这不关你的事,你要是喜欢我家苗儿也没办法了,她现在已经是秦老爷的人了!” “这是什么话?算我多管闲事了!”容与无奈地想着。 “快走吧,石头!这不关你的事!”一旁扶着墙的刘芳苗她爹终于说了一句话。 容与咽了一口口水,低头看了一眼正寄期望于自己的刘芳苗,摇了摇头,说道:“好吧,我本来也没事,只是路过这里。”说完小心翼翼地扯走袖子走开了。 那刘芳苗见容与也帮不了自己,又瘫坐在地上抽泣。 容与走得离他们有了一段距离的时候回头望了望。 那刘芳苗被几个壮汉扶起要走,她母亲也站了起来要送她,而她的父亲也忍不住往前挪了几步。 容与皱了皱眉,不禁计上心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章 将别岭溪 “娘!我回来了!”容与无精打采地跨过门槛。 “又去见先生了!快去换衣服吃饭!”容与的母亲田木兰正煮着饭,蒸腾的水汽让她的额头布满了汗珠。 容与答应了一声,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束起头发,换上短褐,这是平时容与的装扮,因为在家也要帮父母干一些活,这样也方便一些。他只有去见先生的时候才会散下头发换上长衫,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文弱书生,也算是对先生的一种尊敬。 换完衣服的容与少了几分书生气,多了几分英武。 容与走出自己的房间,看爹还没回来觉得很奇怪,因为平日里这个时辰他应该是回来了,“娘,爹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你爹早吃完饭去砍柴了,现在天黑的早,你爹也只能早点去了。”田木兰边说边将碗筷放到吃饭的小桌上。 “是我今天回来晚了,要不然就可以和爹一起去了。”容与自责地低下头道。 田木兰拍了拍容与的头安慰道:“傻孩子,你天天又读书又帮我们干活的,你爹和我已经很开心了,今天就歇一歇,多去看会儿书吧!” 容与轻轻地点了点头,帮母亲盛好饭,待母亲坐定后才坐下一起吃饭。 平时吃饭的时候一家人都很少说话,但今天田木兰却好像有什么事想说,她笑着问容与知不知道刘士叔家的事。 容与想了想,觉得应该和自己下午看到的有关,但是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娘也知道?” 田木兰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村里都传开了!想来也是一件好事!你刘士叔家那么穷,如果把女儿嫁给秦老爷,将来肯定也能沾上光。” “秦老爷想必也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能娶一个小姑娘呢?”容与十分不解,她一只手捧着饭碗,一只手拿着筷子,直看着田木兰,却一口饭也没有吃下去。 “那秦老爷是下溪的,这下溪的人大多是后来才搬过来的,像我们上溪的就只有刘、田两姓,其它姓氏都是下溪的,上溪以农为生,下溪都是一些在外做买卖,家境比较富裕的人。听说好像是你刘士叔因为急需用钱把地都当给了那秦老爷,后来又没钱还,那秦家就要收土地,可像我们上溪的都是靠土地为生啊,这要没了地不就是没了命吗?你刘士叔就去求情,那知那秦老爷从哪得知你刘士叔有个女儿,长的好看,就想要纳她为妾。” 容与放下手中的碗筷,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可他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在母亲眼中竟是好事。 田木兰解释道:“像我们这样穷苦人家的人,世世代代为农,总难有出头之日。那芳苗姑娘能嫁给秦老爷爷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这秦家有的是钱,这后半辈子已经是不愁吃不愁穿了,就连带着这娘家肯定也要发达起来!只是可惜……” 容与见母亲半天没说就追问道:“可惜什么?” 田木兰看了看容与,笑着道:“可惜了当初我还想跟她家定亲呢!那芳苗姑娘长得也好,又勤快,待我们这些长辈也好的不行,可惜呀,你这傻小子没福分娶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了!” 容与的脸刷地红了起来,他现在明白为什么那刘芳苗的母亲会那样说了。容与听完没有了食欲,放置好碗筷后,跟田木兰说了声,起身便朝门外走。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下来了,容与的心中渐渐地也笼罩着一层黑雾。他在想,对于像娘这样的一般人来说这是一件难得的好事,可是对于刘芳苗自己呢?她当时哭的那样伤心,那样绝望,却无能为力、任人摆布。那她以后就只能这样在阴暗中度过了吗? 容与越想越有些难过,他想到自己也险些陷入泥潭,如果自己真的娶了那刘芳苗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些就不免一阵后怕。在容与的心中从未想过什么儿女情长,他的身心都被参加科举所占据,除了这个,其它的什么他都无暇去想。 容与在门外一边散着步一边想着,黑暗中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石头,站在外面干什么?” 是爹回来了,容与猛然抬起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什么。” 容与走上前接下刘青山砍的柴,这才发现在父亲身后还有一个人。 刘青山卸下肩膀上背的柴后,恭恭敬敬地先请后面那人进了家门。 “木兰啊!今天有位客人要在咱家住一晚上。” 容与虽在门外放柴,却能清楚地听见刘青山透着喜悦的声音。 容与放好柴后就进了门,他低着头,只偷偷抬头扫了一眼那位客人,那人相貌还算端正,衣着华丽,想来家境应该不错,容与猜想此人应该是下溪的,不过上溪离下溪也不是很远,又为何要在自己家借宿呢?容与有些疑惑,只听到那人自我介绍道:“伯母好!我叫季常安,家住在城里,早闻岭溪村景色好,今天是来这游玩的,不想玩着玩着迷了路,幸好碰到了伯父!”说罢,恭恭敬敬地向刘青山和田木兰行了一礼。 “早闻?”容与心里感觉很奇怪,“这岭溪村景色虽不错,但却十分偏僻,就算是去城里做买卖的商人也很少说起自己是岭溪村的。倒是对面的桃花村在外名声很大,但是十几年前发了大火,把村子都给烧没了,谁还会想去那里?可他却说他早闻,实在奇怪。”容与暗自思忖道。 容与这边心事重重,而另外一边却一副和乐景象。 “城里孩子就是不一样啊!叫什么伯父伯母,咱们乡下人没那么讲究,叫我们叔、婶就好了!你多大了?应该跟我家石头差不多大吧!”刘青山满脸笑意地说道。 “刚过十九。” “哦,那要比我家石头大一岁!”刘青山说完又转向站在一旁的容与,“石头啊!季公子今晚要留宿一晚,我在路上已同他商量过了,季公子毕竟是客人,就委屈你去大牛那里挤一挤吧!” “啊!要让刘公子去别人家住吗?那怎么好意思呢?是我叨扰了,不如我俩挤一挤就好了,省的又去打扰到别人!”季常安说着朝容与瞟了过来,他满脸堆笑,看得容与很是不舒服。 “都在路上说好了让我去田大牛那,现在还装作不好意思,此人真是道貌岸然。定是见我如此风流倜傥,才会突然改变主意想与我结交!”虽说容与为人一向低调,但自和白云方相处多了之后,不知不觉间在心里也生起了几分骄傲。 “季公子人真好!在城里住惯了干净屋子的大户人家公子,居然肯住在我们这些乡下人家,还肯和你一起住,也真是难为他了!石头,你该感谢季公子!”站在容与身旁的田木兰,虽对着容与说,却还时不时望望坐在刘青山旁边的这位贵客。 容与除了刚开始扫过那人一眼,后来就再没理他,想想还是田大牛好,于是对刘青山和田木兰作了个礼,说道:“爹、娘,这季公子人好才会这么说,他是客人,我们应当尽地主之谊尽量让他住好才是,我还是去大牛那吧!”说完便回房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出门。 容与的爹娘觉得他说的也对,就没有阻拦让他去了。 还未到深夜,邻近的田大牛家还没有关门,容与讲明来由后就在那安顿下来了。容与家与田大牛家隔得很近,而且他们父辈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所以都不见外。容与很少与人交往,跟田大牛虽称不上是好兄弟但也还熟络。 田大牛虽然看起来还是傻乎乎的,但待人却极其真诚。自从被白云方骗过一次后,他就尽量躲着白云方,发现容与和白云方走得很近之后,因而对容与也心生芥蒂。好在自从白云方走后,他对容与的介怀也就一并消失了。现在,他依然把容与当做是好朋友。只不过,在容与眼中还并不这么认为。 这么多年田大牛的体型依然很庞大,一张床他占了一大半。容与并没有想跟他挤在一张床上的意思,所以坚持说自己只要打个地铺就好了。 可是,那田大牛却偏偏不同意,硬说要打地铺的也该是自己,容与那小身板要睡地上肯定会受凉的。让他睡地上,容与心里也过意不去,奈何田大牛力气大将他硬推到床上,自己去了地上。 容与心里过意不去,也因为还有其它一些事久久萦绕于心所以睡不着,睁着眼睛想了半天。 不想那田大牛也没睡着,还发现容与似乎有心事,便问道:“石头,你怎么还不睡啊?” 容与并未回答,反而问道:“大牛,你知道刘芳苗吗?” 田大牛打了个哈欠道:“知道,我爹娘说那姑娘以后有福享了!” 容与翻了个身,背对着田大牛,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好像明天就要成亲吧!”田大牛又加了句。 容与身子一僵,刘芳苗绝望的表情又浮现在脑海,他心想:“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明天一定要去看看!”于是,他又转过身对着田大牛说道:“大牛,我们明天去看他们闹洞房吧!” 一听到这个田大牛就起了劲,从地上弹了起来,激动地说:“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看闹洞房了,我娘说马上还要给我娶个媳妇呢!” 容与敷衍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了,睁着眼睛又想了好一会儿,直到深夜里稀疏的犬吠声都听不到了才渐渐入睡。明天,该是怎样的一天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章 将别岭溪 一大早容与就回了家。刚进门,却没想到那季常安还没走,容与心想着他也许吃完早饭就要离开吧。 可田木兰的一句话又让容与从幻想中跌落到现实,“石头,季公子还要在咱家住一天,他说还有事要问问你。” 容与从田木兰的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正纳闷会是什么事让她这样开心。 一旁的季常安见容与没说话,以为容与是怕他白吃白喝,所以盯着容与说道:“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的!” “对啊,石头,季公子真是个大好人,知道我们家有难处还特意帮助一下我们。季公子说今天还想再去村子里玩一玩,你就带他去转转!”田木兰走到容与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好像在暗示容与对季常安要好一点。 容与并未想那么多,只觉得此人很讨厌,今天居然还要跟他待在一块儿,真的是煎熬,但看到母亲又那么开心,不好扫了她的兴,只好点了点头。 “听你娘说你虽然没有上过学可是也会认字?”两人离开家,一前一后走着。容与走在前面一直不说话,走在后面的季常安忍不住说道。 “嗯,认的不多。”容与故意假装在看周围的风景,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分明是不想理他。 “认的不多也没关系,当一个书童已经绰绰有余了。我一直想雇一个书童,但都未找到合适的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城里?”季常安加快了脚步赶上容与,看他是什么反应。 可容与的表情并未有丝毫的变化,这让季常安有些担心。 听他这么一问,容与算是明白他娘为什么会那么开心了。能有机会进城里,在富贵人家长长见识,况且还可以赚钱,等积攒个几年自己就能如愿参加考试了,那是容与多少年来的梦想,娘肯定也是明白的,如今有这样一个好机会摆在面前,她能不开心吗?可是,容与还是放心不下父母,他们年事已高,又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如果他走了,他们怎么办?钱的事虽然已经有办法解决了,但说要离开他们,恐怕不等父母百年之后容与也很难放下。 见容与停下,却没有任何回应,季常安忍不住又问道:“不知道石头你愿不愿意去?你的爹娘是已经同意的了,就看你的意思!” “我……我还没想好,可以晚一点再回复你吗?”容与低着头回应了一声。 “好,好,你再好好想想,以后跟着我肯定亏待不了你!”季常安注视着容与垂下的眼眸。 容与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故意将头转向一边继续往前走。 季常安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后有问道:“石头,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山崖吗?” “山崖?”容与又停下脚步,转身扫了一眼季常安,心想:“这人肯定有问题,从城里一个人跑那么远来这找个山崖!要真的跟他去城里还得摸清他的底细,要不然被卖掉都不知道。”容与继续道:“有倒是有,不过离村子还有一段路。你要找山崖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听别人提起过。”季常安心虚地摆了摆手。 容与也无心再去追问,因为他的心里一直想着该怎么帮刘芳苗。 “石头,听说你们村今晚有什么喜事是吧!”季常安好像知道容与心里在像什么,换了一个话题道。 “嗯。” “你们村的人都去吗?” “大都会去,这是我们村的风俗,有成亲这样的喜事都会宴请全村的人,像他们那些有钱的人家大都不收礼金,所以大家都愿意去白吃白喝。”容与不快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你会去吗?” “你要是想去可以跟我爹一起去,为什么要问我?”容与满脸的不愿意。 “叔说他今晚不去,让你去就好!而且咱们年龄相仿,也聊得来一些。” 容与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脸皮可真厚,我自始至终可没和他多说半句话,他还好意思说聊得来,要说跟我爹娘聊得来还差不多,一个晚上就知道了这么多事!”但容与因为找不到借口,也只好答应。 傍晚时分,容与不情愿地带着季常安出发了。不过在去婚宴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田大牛家。本来容与还想带着田大牛也不方便,这下可好,用田大牛来牵绊季常安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路上,容与走在最前面,田大牛从容与口中得知季常安是从城里来的,立刻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死活都缠着他让他说一些城里的事给他听。季常安虽有百般的不愿,奈何田大牛也不知道是真看不出还是假看不出他的脸色,依然缠着他问。 岭溪村是一个大村子,上溪和下溪距离大约一两里地,上溪和下溪的人平时也很难碰到,村里也有近百户人家,平时也不觉得人多,但今天聚到一起容与才感觉到有钱人家这排场还真大。这也是容与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以前村里有喜事他也从未去凑过热闹,只在爹娘的口中听说过,今儿还是头一遭。 与容与家的茅屋相比,秦老爷家住的可算得上是相当气派了。有个三米高的大门,门外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灿灿的光把门口照得亮堂堂的,陆陆续续地都有人进去,门外还站着两个负责迎接客人的下人。 “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连仆人穿得都比我们好!”田大牛张大嘴巴,从来客旁边挤到容与前面赞叹道。 季常安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那是你们,可不包括我!这算不得什么!我家宅子可比这气派多了!” “真的吗?别吹牛!”田大牛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 “你不信!我家啊……” 他俩在一旁说得越发起劲,容与一人向前走了过去。 走进去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周围也都围上了红色的布幔,里面摆了二十几张桌子,到现在这个时辰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男女老少脸上都挂着的笑容,院子正前面便是正堂,挤着一大堆人好像是在向秦老爷道喜。容与伸长了脖子,才从拥挤的人群中瞥到了几眼秦老爷,隐约中可以看到这秦老爷长了胡子,年纪应该也已过了不惑之年。 “一大把年纪了,还娶个小姑娘,真是老牛吃嫩草!”容与气愤地想着。他没有像别人一样赶着去给他祝贺,而是考察起了这里的地形。 走过院子,后面就是大堂了,两边只有几间小屋,较为简陋,应该是仆人住的,那么正房应该是在大堂后面;前面有秦老爷在,而且仆人很多,要走大堂进去很难,要是自己扮成仆人也很容易被发现,哪要怎样才能绕到正房去呢? 容与埋头苦想,这边院子只围到了大堂两旁的偏房,那么后面的房应该是由围墙围住的,看来也只能从外面爬墙进去了。想想自己从未干过爬墙这样的事,不,墙应该也爬不了,为了防贼,墙上面一般嵌满了瓦片,那……容与环顾了一下院子外,发现周围全是大树,“对了,可以爬树!”容与计划已定,把兴奋的田大牛和满脸不屑的季常安叫到了外面离人群较远的地方。 “怎么了?石头,又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田大牛十分不情愿地问道。 “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我……我想再见一见刘芳苗!”容与低着头小声说。 “什么!”田大牛和季常安不约而同地喊道。 “你们小点声!”容与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你不会是还喜欢着刘芳苗,现在不死心想带她逃婚吧!”季常安降低声调问道。 容与心想他爹娘还真是什么都跟这个季常安说了,像这样完全是子虚乌有,他们大人一厢情愿的事也硬说给别人,误会就误会吧,所幸就让他误会下去。 他瞟了季常安一眼,故意不清不楚地说:“没有,我没有想带她逃婚,我只是想再问她几句话!” 季常安眯着眼睛笑着说道:“其实你想带她逃婚也没关系,有我们帮你呢!这么刺激的事我还从没干过!” 但田大牛却吓得直摇头,“不,不,要是被抓住就死定了!” 容与强调说自己只是想再见她一面,田大牛这才放了点心。 “那你要我们怎么帮你?”刚才还乐呵呵的田大牛也变得严肃起来,好像还真要成人之美的样子。 “我想通过后墙外面的树爬进去,所以……” “所以,你需要个垫背的!”季常安不怀好意地看了看田大牛。 田大牛被他看得直打哆嗦。 容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后墙里面果然是正房,比一半的屋子大了很多,窗户虽是关上的,但依然可以看见里面闪烁着红色的烛火。 田大牛靠近墙发现上面全是扎人的瓦片,觉得这下应该无计可施了,自己想帮也帮不了什么了。 容与指了指旁边那棵大树,田大牛这才醒悟过来,老老实实地在树下蹲好。 容与低头在田大牛耳边说道:“谢谢你了,大牛!” 田大牛起身拍拍胸膛,“没事,快上来吧!” 容与小心翼翼地踩在田大牛的背上,一旁的季常安有意无意地伸出一只手扶住容与,幸好田大牛体型大,容与踩在上面也很稳,田大牛渐渐地起了身,容与这才好不容易抓住了树干,他使劲往树上爬,终于完全上了树,但是离墙还有一点距离,他必须要往其它的枝干上走过去一点。幸好容与瘦弱,踩到一根不是很粗的枝干上也没有断,要是别人恐怕早就摔下来了。容与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颤巍巍地前进着,终于靠近墙边,他将一只脚轻轻放在墙上借点力,但另外一只脚却无处安放。没有办法,他只能用力踹掉了墙上的几片碎瓦片,地上发出瓦片掉地的声音,好在那边庆贺的声音嘈杂,掩盖了这点声音。在下面的田大牛一直很担心地注视着容与,而季常安却一副看戏的样子,很是轻松。容与双脚站定,鼓足勇气,纵身一跃,跳下了围墙。 只是爬了墙,这种运动的强度就已经让容与控制不住咳了几声,他蹲在地上平静了一下,才恢复过来。 容与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后,走到窗户旁边,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里面除了盖着盖头的新娘再没有别人。 “真是太好了!”容与心想。于是,小心地敲了敲窗户。 刘芳苗听到声音,拿掉盖头小心地走了过来,但不敢开窗户,只问了一声:“谁呀?” “是我!石头!” “石头!”刘芳苗很惊讶,走过去打开窗户,一见窗户下果然是石头,十分震惊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有句话想问你!” “我愿意!” “啊?”容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立刻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洗不白了。 “如果是你,我愿意,我愿意跟你走!”刘芳苗深情地望着容与,“没想到你竟是这么痴情的人,为了我居然做这么冒险的事!” “不是,你误会了!”容与被她吓得了一跳。“我只是想问你,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秦老爷,如果是这样你敢不敢逃婚?我可以帮你去求秦老爷,我也愿意帮你还钱,只要你不愿意!” “你都为我这样了,难道还不是喜欢我?”刘芳苗吃惊道。 “不,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么做,凭什么你就不能有自己的选择,而是被当做抵债的物品,在世人眼中看起来是理所应当的事,在我看来却是大错特错!他们根本没有资格来决定你的未来!”容与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我都已经入了洞房,现在反悔怎么可能?为什么当初求你的时候你不说,现在才说……”说着说着刘芳苗哽咽地说不出话,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我……”容与将脸撇向一边,他心里知道自己当初没说出口,都是因为自己性格的懦弱,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胆怯,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之所以现在来又是因为自己性格中的另一股反抗精神迫使他不能放任不管,来了也许只是为了求得心安。 “好了!”刘芳苗擦了擦眼泪,强做出一个笑脸说道:“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其实嫁给秦老爷也没什么,对我而言确实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自古儿女的婚嫁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怎能例外,你是救不了我的。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了,竟能说出这些话!” 容与难以置信地望向刘芳苗,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一个昨天还拼命反抗的姑娘,今天就变成这样了,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容与不知道,他变得有些恍惚,摇了摇头,慢慢地转过身离开了窗户,想要从原路回去,却发现自己只想着进来却未想到要怎样出去,不禁拍了拍脑袋,想道:“该死!肯定是我太紧张了,居然忘了要怎么回去。” 无可奈何之下,容与又十分尴尬地回到了窗户旁,弱弱地问了句:“我可以进来走这里出去吗?” “啊!好吧,我帮你!”看到容与为自己冒险,再加上刘芳苗早就对容与有意,只是一直深埋在心底,她自然是很愿意帮助容与。 “你从窗户进来,刚好你穿成这样就可以扮成仆人走出去了,你把这盘水果拿出去就当是要去换盘的小厮,不过,你一定要低着头,长成这样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的!……” 容与并未太在意刘芳苗在自己耳边吧啦吧啦的话,艰难地爬进去,拿上一盘水果低着头没说什么,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容与装得有模有样,走到院子里还不忘放下水果,最后平安地出了大门。在大门外,容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在爬树的时候被刮伤了,还好血流的不多,这件事看似就这么结束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容与的心里还是堵得慌。 他闷闷不乐地又绕到后墙,那两人还在傻傻地伸长脖子盯着墙。 容与走过去叫了他俩一声,猝不及防假间,他们双双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怎么样?见到心爱的姑娘了吗?”季常安笑眯眯地问道。 容与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往回家的路上走。 “这是怎么了?”田大牛不解地问。 “还用说嘛,肯定是见到心爱的姑娘嫁给别人心痛难忍呗!你就不要再去烦他了!”季常安拉住田大牛解释道。 “哦……” 深林里,容与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了,后面跟着的两人吵吵闹闹了一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章 将别岭溪 容与在田大牛家歇息一晚上后照常又回到了自己家,刚走到家门口田木兰就迎了出来,拉着容与的手说道:“石头,昨天季公子跟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傻孩子,这可关系到你的未来啊!” 自昨晚过后,容与的心就一直处于一种凌乱如麻的状态,现在让他做这种抉择,他又怎能下定决心。容与无力地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刘青山也走了出来,他在屋里一直在注意听他们说话,发现妻子劝不了他就决定亲自行动。 “石头,爹就老实和你说吧!其实……” “不,不能说!”田木兰抢过去截断了刘青山的话。 “孩子他娘啊!石头都这么大了他应该知道的,我们不能一辈子把他栓在自己身边吧?况且我相信石头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知道了也不会就把我们忘了的!” 话说到这,关于刘青山要告诉他的,容与也已猜到了大半。从小他就发现刘青山和田木兰有些地方怪怪的。先是不给自己取名字,只取了个小名,后来自己取了一个,又说不能姓刘,他们做的这么明显容与怎会猜不到。刘青山有一次就说漏嘴过,虽然只是说有人在山上捡到了一个婴儿,但想想那个婴儿就是自己吧,只是容与一直不愿意相信,毕竟是他们把自己养大的,就是养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有了难以割舍的情感。 对于他们那些做法,容与是应当更加心怀感激的。名是一种期望,姓是一种宗源,他们虽只是乡野之人,却能清晰地明白其中的重要性,所以把这些权利都保留下来交给容与自己决定。名,容与自己已经给自己取了,至于姓,容与也该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宗源了。 看着在一旁争执的父母,容与双腿重重地跪了下来,悲痛难忍地说道:“爹、娘,你们不用再吵了,孩儿已经明白了,我也知道你们的良苦用心,谢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以后不管我走到哪是都不会忘了您二老!”说完,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快,快起来!”刘青山和田木兰连忙把容与从地上扶起。 刘青山拍了拍容与的肩膀道:“好孩子,你这么聪明,跟别人说是我的孩子恐怕也不会有人信吧!”说着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一旁的田木兰一直低着头在拍容与膝盖上沾满的灰尘,当容与低头看时,地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湿迹,想必田木兰早已哭成了泪人。看到父母这样,容与也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从眼眶中溢出。 不知何时就躲在那看戏的季常安突然拍起了手笑道:“真是好一副感人的场面啊!” 看到有外人过来,一家人忙着擦眼角的泪水,田木兰哭得最凶,竟还流出了鼻涕。 刘青山擦完泪水后,又笑着转向季常安道:“季公子,我家石头已经决定跟你一起去了!” 季常安大喜,望了望容与,他看到容与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后反而变得更加清澈,有一种“空山新雨后”的空灵之感,暗自在心里赞叹,容与见他是在看自己的反应,也就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们今天就可以出发了!”季常安拍手道。 “不,今天还不行,太仓促了!”容与说道。 “好吧,明天也可以,就听你的了!”季常安爽快地答应道。 “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季公子!”容与用坚定的目光望向季常安道。 “你想问什么?”季常安在气势上不觉间就已经弱了下来。 刘青山和田木兰见状便干自己的活去,让年轻人自己说话。 容与故意走到离家远了一点的僻静地方才说道:“季公子,你为什么一个人跑这么老远来这?你不是富家公子嘛,怎么都没个人跟你一起?”容与直接问道。 “噢!原来你是来查我的底细!”季常安恍然大悟道。 “我要不问明白,要是被你骗了怎么办?” “你倒是很直接,其实也没什么,那我也就如实告诉你吧,我是逃出来的!” “逃出来?” “对,我乡试名落孙山,要让我爹知道了非宰了我不可,所以我是出来避风头的,等我爹消了气再回去。” “那你为何不找个离家近一定的地方,非跑到几十里外的穷乡僻壤?” “唉,那就说来话长了,其实我是想去桃花村的,不想迷了路,才误打误撞进了你们这。以前,我偷听我爹跟外人谈话的时候他们会经常谈到桃花村,我就想,桃花村肯定有好多桃花,一定是个世外仙境,我一直想让我爹带我来看看,但他却一直不让我来,我一提到桃花村,他老人家就吹胡子瞪眼,这就搞得我更好奇了,所以就趁此机会想来看看!” “原来是蓄谋已久的!”容与轻轻地扬起嘴角道。 “不过这次来也是收获颇丰!我发现岭溪村有很多富商,桃花村想来也是这样,我想我爹也许是和他们在生意上有往来,这下也算是明白了!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书童!”季常安笑着看了眼容与。 容与对他的殷勤并未有太多回应,心里暗笑,但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道:“即便你找到了桃花村,这个季节来恐怕也看不到桃花。” 季常安拍了拍脑袋,自嘲道:“你说得对,我只顾着逃,也没想那么多!” “你是富家公子?”容与看他衣着华丽,确实像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几次听他对田大牛说自己家如何如何富有,容与以为其中吹嘘的成分肯定不少。 “当然,我家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在整个吴国可都是有名的富户!到时候你见了,不要吓破胆就好!”季常安说着挺了挺腰杆。 容与还是不太相信他所说的,低头没说什么,只是往回走。 后面的季常安跟上来开玩笑道:“小石头,我以后可是你家公子了,你可不能再用这种态度对我!” 容与觉得此人甚是无聊,更加加快了脚步。 早饭过后,季常安在跟刘青山和田木兰有说有笑。容与回到房里换上长衫,散下了头发,一转眼,一位玉树临风的年轻书生赫然出现在眼前。容与走出房门,刘青山和田木兰见状就知道他是要去见先生。而旁边的季常安却看得傻了眼,暗暗赞叹道:“真乃谪仙之姿!” 容与暂别父母,来到了先生家。 先生见容与来了,十分开心,放下手中的书卷,把容与带到了茶室。 “容与,此次来找先生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刘先生拿起茶壶给容与倒上了茶。 容与双手接茶,答道:“是的,先生,我决定先到城里给人当书童,等积攒下足够的钱再参加科考。” “嗯,”先生摸了摸胡子,“这倒是个好办法!” “只是,先生,容与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帮我解答!”容与起身行礼道。 先生点点头,伸手让容与坐下,“你说来给我听听!” “先生,不知您可听说过刘士叔家的事?”容与皱着眉头问道。 “听说过一二,好像他女儿给那下溪的一个老爷作妾了吧?”先生拿起茶掩面喝了一口。 “正是,不知先生对此事有何见解?” “见解?这还能有什么见解,他女儿能嫁到富贵人家是一件好事啊,家里人也能沾点光!” “连先生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可是您不觉得这对刘芳苗来说未免太过残忍?”容与蹙眉,不解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自古以来的成规,没有人可以改变!等到了以后,你自己也有可能因为父母的命令而娶到一位并不喜欢的姑娘,你可明白?”先生一直很和蔼地看着容与。 “真的不能改变吗?”容与还是有些不甘心。 先生点点头,又望向了窗外,说道:“我也曾想要改变些什么,可是现实总会给你重重一击,让你不得不接受!” 容与想想昨晚发生的事,觉得先生说得有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未来也会受到这些陈规旧矩的约束,一阵莫名的伤感就涌上容与心头。 “人呐!活着总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只要你与周围的什么有了牵连,你就注定不是你自己的了。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先生又看向了容与。 “活着也不是为了自己?那是为了什么?”容与不解地问道。 “为了很多事!等你经历得多了也就明白了!” 容与点点头,心中好像明白了一二。 “如果你想违背世人的眼光,就会被认为是离经叛道,只有足够坚强和明智,能够随着环境学会变通的人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孩子,你的路还长,此次去城里才是一个开始,未来你当好自为之!”先生说完,缓缓起身,面对着墙。 那墙上挂着一把刀鞘,没有刀,容与几次来,都会看到先生对着刀鞘出神。 容与起身,作揖告别了先生。 离开先生家后,容与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那个亭子。自从云方走后,容与一个人也会时常来这看看书。昔日的欢声笑语早已沉入池塘,稚童的读书声也已烟消云散,故人已去,昔日的笑言也一并消散。 容与穿过丛林,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深林长得越发茂盛,深林中的那眼池塘和亭子被隐藏的越来越深,也许是这块地方的新主人走了,它们便不想再让外人发现。容与慢慢地走进亭子,旧日与云方的一点一滴又都重现在眼前,那亭子的坐凳上曾有着云方少年傲气的身影,而他的身边是当年求知若渴、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时光太匆匆,就连以前用毛笔留下的字迹也被时光消褪了。容与从腰间拿出那本已经破烂得更加不堪的《离骚》,他一直都很小心地珍藏着这本书,并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本书的意义非凡! “云方,我此次进城不知能不能再遇见你?”容与抬起头,望着远方蔚蓝的天空中轻轻浮动的白云,心里想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章 进城途中 因为第二天要赶早出发,容与便没有再去麻烦田大牛,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来跟田大牛辞别。 “大牛,这几天麻烦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这点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田大牛憨笑道。 容与想想田大牛帮了自己那么多忙,但自己却从未帮过他什么,小时候只跟云方在一起,从没把他放在心上过,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容与对田大牛行了个礼道:“大牛,我此次入城,待到再回来之时不管怎么样也一定不会忘了你对我的恩情!” 田大牛赶忙扶起容与,说道:“没有什么恩情不恩情的,这些都是我自愿做的,你在外一个人一定要小心!” “嗯,只是我出门在外,家中还有父母无人照看,希望日后大牛你能帮忙照应一下!”容与诚挚地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你不说我也会经常去看看他们的,况且叔、婶也一直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我也理应去照看他们,你就放心吧!” 田大牛看起来虽然傻乎乎的,但待人却是极为真诚,你若把他当做好友,他必也对你掏心掏肺。容与深深觉得自己在待人接物方面不如他。 容与与田大牛的父母一一辞别过后方回到了家。 临别前一夜,因为要赶早出发,容与没有去打扰田大牛。季常安原以为容与是准备和自己一起睡,却没想到容与在外屋打了个地铺,连房间的门都没进,刘青山和田木兰拗不过他,也只得随他去。 正值盛夏时节,凌晨四五点天就已经蒙蒙亮了。树枝上、草丛中都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一颗颗、一串串,连空气都是湿润的,整个世界都好像是养在水中。因为此行路途遥远,还得趁早出发赶上中途休息的驿站,只能越早出发越好。 刘青山将容与送到门外,小心嘱咐了一些话,可是却不见田木兰,容与心想也许是娘太伤心不忍见此离别场面。刚要走,田木兰就红着眼眶,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出来了。 “石头,这里面是娘给你准备的一些东西,你过来一下!”田木兰招呼容与过去道。 容与走近田木兰,可她还是把容与拉到一旁刻意躲着季常安,然后才对着容与的耳朵小声说道:“这里面有一块玉佩,是你爹在山上发现你的时候一起发现的,应该是你父母给你留的,你把它收好,说不定可以靠它找到你的亲爹亲娘;另外呢,是我给你做的一件新衣服,很久以前就做好了,现在穿可能会有点大,反正你现在正在长身体,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穿了!” 容与双手接过包袱,眼泪不住地往下流,田木兰也哭得模糊了眼睛,但还是伸手去给容与擦眼泪,“傻孩子,不要哭,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外面不好就回来啊,有爹娘在,咱们石头可是不能让被人欺负的!” 容与越听泪珠越来越大,刘青山看他们俩人越哭越凶,看不过也走过来宽慰了几句,不想自己被自己的一番话给感动了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远远站着的季常安觉得他们太磨蹭了,不耐烦地催道:“叔、婶,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出发的好,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石头的!” 听到季常安的话后,他们才停住,一齐擦了擦哭红了的眼睛。 容与走向了季常安,不忍再回头。可刘青山和田木兰也忍不住跟上来,“石头,你以后要听季公子的话,知道了吗?”刘木兰忍住泪水道。 刚要走向季常安的容与控制不住又走了回去,跪在地上给双亲磕了几个头,这才下定决心跟着季常安走了,身后只剩下后面两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依偎在一起,再前进一步是难以割舍,后退便是长久的别离。两人既不敢再向前走一步,也不舍转身,只能目送着孩子远去的身影。 当容与刚要走到村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在喊他,因为季常安并不知道容与有给自己取名字,所以只听到后面有人喊,但并不知道喊的是谁。容与回过头,远远地望见在晨光中那人身着一席青衫离自己越来越近。 “是先生!”容与惊喜地向先生走去。 “先生,您找我还有什么事吗?”等离先生不远的时候容与问道。 先生双手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方才说道:“容与啊,先生昨日忘了把这个交给你了!”说着将一封信函给了容与。 容与双手接过,但又不知道先生是什么意思,于是先生继续解释道:“这是推荐你参加童试的信,每个初次参加考试的考生都要有先生或是什么有名望的人写好盖有印章的推荐信才能参考的,这个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听先生一说,容与立刻感觉到了这封信的珍贵,拿信的手握得更紧了。还没等容与道谢,先生又说道:“昨天因为心中想起一些往事,一时忘记了将信交给你,幸好今天拼了老命终于追上你了!” 确实,先生为了追上容与已经是不顾形象,一路狂奔过来。容与从未见过一向走路轻缓的先生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容与的心中对先生尤是感激,刚要对先生行大礼就被他给拦住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快赶路去吧,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不管几年还是几十年先生也要活到你荣归故里的那天!” 因为刘先生并未给容与上过课,所以在容与面前从不会称“为师”,容与也明白,但心里早就把他当做恩师一样看待。容与刚才哭的太多但毕竟是在父母面前,在先生面前他还是故作坚强,忍住泪水向先生谢过后就告辞了。 离村子越来越远,太阳也越升越高,容与的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离别之痛只是暂时的,未来还在等着自己!容与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的等到功成名就之时,回家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可刚出村子,到达村口的驿站,就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他面前。季常安是一个人骑马来岭溪村,他的马寄养在了村口的驿站,可是回去的话也只有一匹马,况且容与也不会骑马,所以,两人就不得不共骑一匹。看季常安的样子倒是很开心,只是容与却很是不情不愿,除了对云方他对别人可从未如此亲近过。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以后就要仰仗此人,容与不得不才说服自己和他共骑一匹。 季常安见容与紧绷着脸,故意挑逗着问道:“不知道石头小公子是要坐在我怀里呢?还是要坐在后面抱紧我?” 容与的脸噌地一下红了起来,他瞟了一眼季常安,但一想自己以后只是他的一个仆人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指了指后面。 季常安很娴熟地跨了上去,坐好后又伸手来拉容与,与季常安刚好相反,容与上去得却十分艰难,可脸上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上去坐定后,季常安硬是要容与扶住自己的腰,但季常安刚一松手容与就把手拿开了。 “你还是乖乖扶好吧,等一下摔着你可不得了!” 容与一向不喜欢与外人触碰,更不会和自己不是很喜欢的人有接触。但别人好意提醒自己,也不能不听,容与只好做做样子,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季常安拿容与没有办法,只好扬起鞭子在马身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那马感受到了主人的威慑立刻奔驰起来。坐在后面的容与没反应过来差点摔了下去,还好他眼疾手快立即紧紧拉住季常安的衣服,季常安在前面偷偷扬起了嘴角,心想:“这小子知道不抓紧我的后果了吧!” 他以为后面容与会乖乖扶住他,没想到容与硬是拉了他的外衣衣领拉了一路。季常安调整了好几次才没让容与把他的衣服给拉下去,他以为容与是太紧张才会拉得这么紧,其实并不知道容与是故意想让他出糗。 赶了一天的路,中途只是下马歇过几次。容与第一次坐马,后来路上颠簸弄得肚子一直不舒服。 晚间,他们不好再行路,就在附近的一个驿站住了下来。 季常安只定了一间房,说不上是故意的,因为自古哪有公子给仆人订房间的道理,他不让容与去外面守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容与也明白这些所以也不敢多说。 订好房间后,季常安选好一个靠中间的桌子坐下,容与跟着他也坐了下来。季常安明知道容与从没给别人使唤过所以不懂规矩,但还是故意逗容与,故作严肃地说道:“你不知道当书童的没有公子的命令是不能随便坐下吗?” 听他这么说,容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只是一个书童,但书童就不能坐下来一起吃饭吗?容与不明白,想想他们城里人还真是讲究,容与不好说什么,只好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季常安怕容与生气,于是又讨好地说道:“好了,好了,看你是第一次我就不责怪你,现在坐下吧!” 容与依言坐下后,他又摆出一副阔少爷的样子喊道:“店小二!” “来嘞,客官您要吃点什么?”一个穿着粗衣麻褐的年轻人手上拿着水壶,肩上搭着抹布,弯腰驼背地就跑了过来。 容与看到他的穿者打扮不禁想到了自己,他也是穿着那样朴素的衣服,但他们迎上来时却总是弯着腰,自己就先摆出一副低人一等的样子。可容与一直都觉得即便自己受雇于人,也要有自己的气节,大家各取所需,并无甚高低之分。 季常安极为熟稔地点了几碟小菜,菜上齐后,二人正吃着,店外传来了声音。 “顾少爷,又出来玩了?您里边请!” 门外的动静很大,好像是来了位身份贵重的人,店里的人齐刷刷地都往门那边张望,想看一看到底是怎样一位人物能让店主这样献殷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章 进城途中 其实,来的客人也不多,总共三人,打头一位一看就是世家公子,身着素雅白衣,腰间挂着玉佩,气质出尘。生得也是面若冠玉,俊秀非凡,浓眉大眼,五官比寻常吴国人都要深邃,似乎带着异族血统,眼角一颗泪痣更是画龙点睛,让原本就有神的眼睛更加深不见底;再加上长发披肩,头上一玉簪簪发,倒真有几分神仙下凡的仙姿。 说他是神仙下凡其实也不为过,他倒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面无表情得比容与还要更无表情,容与是一种淡定,他更多是一种冷漠。就是对那点头哈腰的店主不闻不问,只是自己往里走。 旁边两人一看很明显就是跟着的小厮,虽说只是小厮,穿着也不同一般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在寻常百姓面前也是高人一等的样子。他们旁边人之所以多也都是店里的打杂的人,被店主特意叫出去迎接他们,不过这客好像并不领情,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都是旁边的两个随从应付着。 虽说是大户人家的随从,但他们并没有仗势欺人,对那店主倒也很客气。 那三人走了进来,其他人的目光还是在那位俊逸公子的身上,好像那公子身上有线把他们的目光都栓在他身上似的。其他人眼睁睁地看他挑了一个靠中间的位置,刚好就在容与他们那桌旁边。 不认识他的人都在私底下猜测着这么一位一看就不凡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他,比如季常安。看到店主都去接他,心里虽有些不服气,但更多的还是笑他故意搞排场。心想自己要不是逃出来的,不好搞排场,要不然肯定要比这阵仗大得多! 等那人坐好后,他就按奈不住,往隔壁桌喊了一声:“哟!这不是顾大公子嘛!怎么?外出有事吗,怎么也到这驿站来了?” 那顾公子这才注意到他,慢慢转过头朝他瞟了一眼后又转回去不看他,说道:“季公子不也来了吗?你有你的事我也有我的事,这就不饶您费心了!” 那顾公子不开口已然不俗,这一开口更是惊人,他的声音十分具有穿透力,如人在空谷中说话般空灵,光听声音就能让人浮想联翩。他刚进来的时候,容与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心里只觉得这人不俗,现在一听声音对他更是多了一些关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只见那人抬头挺胸,坐得十分端正,并没有正眼看容与他们这里。 季常安碰了钉子,但并没有泄气,他一向认为这个人人称赞的顾公子只是一个徒有其表、道貌岸然之人,每次看到别人想巴结他的样子就很不服气,总忍不住想损损他,于是又重燃斗志说道:“我只是看顾公子不是一向跟黄花大闺女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关心关心你嘛!”店里其他人听季常安这么一说,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季常安原以为他会发怒,也好让别人看到他温文儒雅的背后是怎样一副面孔。 但顾公子并未上他的当,只是盯着手中的茶说道:“听闻季公子乡试名落孙山从家里跑出去了,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你,季老爷在家中气得生了病,卧床不起,我看季公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想想回去该怎么向家人解释!” 这件事正戳中了季常安心里的痛处,一下气得说不出话,脸色骤变,生气地站起来说了句:“这也不劳您费心了!”转身就向楼梯走去要回自己的客房。 容与见他落荒而逃,也拿好自己的包袱跟着走了。 也不知道是谁,好像是想故意讨好那顾公子,大声说了句:“狗急跳墙了!”其他一些人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果真,那顾公子也被讨好似的轻轻笑了一下。不过,笑完后他又好像想起什么,提高了音量对季常安说道:“季公子,希望您能管好跟着你的那些小狗,不要让他们乱咬人,下次要是再被我碰见了可就不会那么轻易饶了他们!” 季常安听后并未回头,只是径直往自己客房里走。 听那顾公子和季常安的对话,容与只是觉得那顾公子有些傲世轻物,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现在又听到说跟着季常安的都是小狗,更加觉得此人目中无人。不分青红皂白还骂了自己一顿,看来也不是个什么善与的人物。季常安虽然有时会故意捉弄自己,但目前还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容与这么一想着,忽然觉得季常安的人品相比之下要好许多。 回房后,季常安倒头就睡觉,并未理会容与,容与也很知趣地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吹灭蜡烛,趴在桌子上想睡觉,也许是第一次离家,容与一直都没睡着,他想着此刻的爹娘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容与不觉地往窗户外边望了望,皎洁的月光星星点点地洒了进来,今晚的月亮看来很圆。容与走到了窗户边,发现外边却有一棵大树,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 “难怪进来的月光这么少!”容与想道,但突然转念又一想:“这不会有贼吧?”容与想到了自己爬树翻墙的经历,但立刻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这么巧!” 关好窗户后又回到桌子边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乡。也许是两人赶路太累,整整一个晚上不管有什么动静都没能吵醒他们,竟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第二天,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驿站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活动起来,外面匆忙的脚步声震得地板啪啪地响,容与也被外面喧哗的声音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还想着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他握了握手却猛然发现自己睡觉的时候一直握在手里的包袱不见了。他猛然清醒过来,又在地上搜寻了好几遍也没有。 “不会真的被偷了吧?”他心想着,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 其实,对于容与来说那个玉佩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虽说可能是自己亲生父母留下的,但是容与觉得他的父母也许早就离开人世,要么就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才会把自己抛下,反正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们,希望也是很渺茫。所以真正紧张的是先生的推荐信和娘给他做的衣服。没有了先生的推荐信容与就不能参加童试,容与要走的路还很长,这才第一步他就遇到了绊脚石。而田木兰给容与的衣服也是留给容与的唯一念想,如果真的找不到,岂不是辜负了父母对自己的期望。容与暗自想着,逐渐有些着急,去床边叫醒了季常安。 “怎么了?”季常安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昨晚有贼进来,我的包袱被偷了!”容与俯身说道。 “包袱被偷了!”季常安立刻清醒过来,但一想自己也没有包袱,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心里松了一口气,道:“你的包袱里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有……有我娘给我做的衣服和先生给我参加考试的推荐信!”容与故意不说玉佩,担心季常安会多想,不管是容与自己看来,还是外人看来,那东西都不是自己家该有的东西。 “哦,就那些东西啊,那你也不用太担心,要是没衣服穿,到时候等到我家了有的是好衣服,至于推荐信呢,也可以让我爹写一封,你就不要担心了!”季常安十分淡定地说道。 “可是那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容与皱眉道。 “唉,重要的是心意不是东西,你只要收好你娘给你的心意就好了,其它的都是身外之物。我们今天还要赶路,不能多耽误,所以你就洗漱一下准备出发吧!”季常安说完拍了拍容与的肩膀。 听他那么一说倒是很轻巧,但容与心中难免有些伤感,正准备起身要往外走的时候季常安又叫住了他。 “诶,石头,你说我们要是遭贼了,那其他人是不是也可能遭贼了?” “也许吧!”容与低着头回答道。 “那你可千万不要把东西丢掉的事跟别人说!” “为何?” “那个顾家大公子想必也遭了贼,他家财万贯的,小偷不偷他偷谁?到时候如果说我们没有丢东西不就显得我们更有本事吗?”季常安拍了一下手,为自己的想法叫好。 听他说完,容与又走了回来没有开门出去。 “怎么了?你不是要出去吗?” 容与一脸无奈地说道:“我本来是想出去打探消息的,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季常安一想也是,刚想去洗漱,但不一会儿又转过身来对容与说:“石头,你出去买几个馒头、包子什么的,咱们带路上吃,等一下我下来找你!”说完从腰间掏了一锭银子扔给容与。 “还有啊,他们要是问我们有没有丢东西,你就说没有,一定要记住啊!” 容与十分不情愿地接住钱,开门出去。 容与刚打开门,就发现那顾公子就站在离他们客房外面走廊的不远处,望向楼下。 见有人开了门,那顾公子的注意力也转到了容与这边,他转过头看了容与一眼,容与发现他在看自己连忙低着头要走,不想却被他给叫住了。 “等一下,这位兄弟!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顾公子缓步向容与走了过来。 容与听着他逼近的脚步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容与慢慢转过身,低头对他作揖道:“没有。” “在下顾柳之,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顾柳之作揖道。 容与没想到这位顾公子竟会对自己行礼。但这并不能消除容与对他的坏印象。 容与淡淡道:“石头,季公子的书童。”容与知道这顾柳之肯定不知道是和季常安一起的,要不然对自己也不会这么客气。 果然,容与一说完,顾柳之的表情就严肃起来。“你为何总低着头?季公子的人从来不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吗?” 容与闻言,心里有气,抬起头瞟了他一眼道:“我不会用鼻孔看人以外的东西,况且我是新来的,昨天刚跟着他要进城。”容与先是不服气回骂了他,但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下,自己与季常安的其他随从不同。 顾柳之似乎知道自己是错怪了人,寒气逼人的双眸竟微微闪动,他看着容与道:“我劝公子还是早日离开他,此人并不是什么心地纯良之人。” “离开他?我又去何处挣钱?”容与有些生气道。 “若公子不嫌弃,来顾某府上也可!”顾柳之神色有些不自然,望向容与道。 “在哪不都一样!”容与回道,同时心里又想道:“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人吗?回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不就行了,盯着我看干嘛!”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容与作完揖,忙走下楼梯。 容与找店小二要了几个包子和馒头,在等店小二去拿包子和馒头的时候,容与忍不住向顾柳之的方向看了一眼,可看完之后容与就后悔了,没想到那个顾柳之竟还在盯着自己。 “莫非他看我,是因为我紧张兮兮的,怀疑我是贼?”容与暗自思索着。 “这不是顾大公子嘛,怎么有闲心站在这啊?”季常安开门后,看到顾柳之道。 “昨晚发生了几起盗窃案,不知你有没有丢东西?”顾柳之边说着边往楼梯下走。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并没有丢什么东西,不过顾大公子穿得这么好,肯定早就被贼给盯上了吧!”季常安也跟着走下楼梯,但不服气顾柳之走在前面,非要挤着走到他前面。 “哦,是吗?你没丢就好!”顾柳之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季常安一眼。 季常安白了他一眼以示还击,下完楼梯又对容与说道:“怎么样?石头,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这时,店小二刚好也拿着包子、馒头出来,他把东西递给容与过后还不忘向顾柳之问了个好才走。 季常安看到了顿时又感觉不爽,面无表情地想带着容与就走,不想再跟这个姓顾的多待半刻。 “这位客官,您真的没有丢什么东西吗?我们这位顾公子正在派人抓贼,您要是丢了什么东西在这里记录一下,到时候给您送过去!”一旁的店主看到季常安要走又赶过来问道。 季常安气得脸通红,怒道:“什么我就是客官,他就是顾公子了?”随后又咬着牙对那个多事的店主说道:“我谢谢您的好意,本公子机灵着呢,并没有丢东西,况且您怎么就知道这位顾大公子就能抓到贼?”说罢又瞟了顾柳之一眼,却没想到顾柳之并没有看到他那自认为十分具有杀伤力的眼神,反而好像是在盯着容与。 “看什么看,我的人你也敢看!”季常安拉着容与的袖子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 可不想却被那店主给拦下了,“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季常安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吃了那个店主。 “这位客官,我看你家这位小兄弟一直低着头,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我们这店里的客人大都遭了贼,刚好您就没有遭到贼!” “怎么了,我没丢东西就说明我家石头是贼吗?你不也说有人没被偷吗,你怎么不去怀疑他们!况且我家石头一直喜欢低着头,你还管得着吗!”容与感觉在这些口角中自己不知不觉地就跟这个季常安拉近了关系,他一直说着“他家的、他家的”搞得容与很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出门在外也只有这个季常安可以依靠了,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他的那些称呼。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一下他罢了,客官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那个店主又假做笑脸说道。 “他不是小偷!”站在一旁良久的顾柳之突然说话了。 “啊?”那个店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之所以敢这样跟季常安说话就是靠着顾柳之在旁边,他想表现一下来讨好顾柳之,不想却反打了自己的脸。 “他不是小偷,我昨晚看到了那小偷,他的身体远比这位小兄弟要结实!”顾柳之道。 “既然顾公子也这么说,那你们就走吧!”那个店主好不尴尬地说。 季常安哼了一声拉着容与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柳之望着容与远去的背影,一向心高气傲,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他摇头笑了笑后又立即严肃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章 季家之险 正值傍晚时分,因为路上颠簸耽误了很多时间,二人这才到达城门。 容与下马站定后,抬头望见高大的城门上面赫然挂着“庆安”的牌匾,青石砖砌成的城楼给人一种压倒一切的威严之感,这还是容与第一次看到这样高大的城楼,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 季常安牵着马,容与走在他旁边一起进了城门。进城之后,季常安的嘴巴就没有闭起来过,一会儿左边指指,一会儿右边看看,边走还边向容与介绍着城里的一景一物,而容与只是在一旁点点头,他如同新生的婴儿一般努力吸收着这些新鲜事物。走过几条街之后,一条更加宽阔的街道在眼前铺开。 “看!前面就是我家了!”季常向前指着。 容与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大宅子稳当当地霸占了一大块地方。“那……那是你家!那么大!” “对呀!”季常安挺起胸膛牵着马加快脚步,先于容与走到了大门前。 门口几个看门的认出是自家少爷回来了,赶忙跑过来迎接着,“少爷!少爷您回来了!” 季常安把马的缰绳顺手丢给迎面跑过来的第一个小厮,又反手拍了另外一个小厮的脑袋,问道:“怎么样了?我爹没说要杀了我吧!” 那小厮摸了摸脑袋,很难为情地说:“老爷到没说要杀了您,他只是说……” 季常安又打了他脑袋一下,“说什么了?” “老爷只是说……说要打断你的腿!” “打断我的腿!”季常安假装很害怕的样子,然后又拉着容与要进去,却被那两个看门的小厮跪下来给拦住了。 “少爷,少爷!夫人说了,要是少爷你回来了一定要偷偷回来先去见她,不要被老爷知道了!” “没关系,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回去了该怎么跟我爹说,现在已经想好措辞了,听我说完我爹肯定会原谅我,你们别在我面前碍手碍脚的!” 那两个跪下的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还是不敢让季常安进去。 “怎么?你们还要造反不成!”季常安说完就把他俩一人踹了一脚,从二人中间施施然地走了。 容与看到这些,心里不觉一惊,虽然容与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季常安,但也没想到他会是个娇纵的少爷,心中不禁起了些隐忧。 “少爷!您回来了!”里面的仆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看到季常安都跟见到鬼似的,纷纷惊慌地赶过来拦住他,不让他再往里面走。 “我爹呢?听说他病了,真的吗?”季常安一脸镇定地问道。 “少爷,老爷因为您病了,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呢!夫人说了如果看到您……” “那我爹就在他房里了!”季常安说完就继续拉着容与往里走,也不管旁边的人怎样劝阻。 季常安带着容与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几个长廊,又走过一个花园才转了一间屋子前。 走到门口,季常安并没有立即推开房门进去。他先叮嘱了容与几句:“石头,你先在外面等着,等一下我叫你的时候你再进去,听到了吗?” 容与点了点头,心里很纳闷这个季常安怎么这么淡定。看那些仆人的反应这件事应该很严重,况且还把自己的爹给气病了。不过季常安接下来的举动倒让容与明白他现在的云淡风轻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季常安不敢硬碰,到现在也只能服软。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直到双眼通红;随即又把眼睛瞪得老大,眼泪刷刷地就掉了下来,他似乎觉得自己还不够惨,又像傻子似的甩着头,把头发也弄得乱七八糟。容与像看傻子一样望着他,心里想道:“这就是他这几天想到的好办法?” “怎么样?惨不惨?”季常安面向容与问道。 容与十分配合他看了看,道:“你脸上太干净了,弄点泥可能更惨。” “说的对!”季常安立即又在地上抹了一把泥,脸上、身上都擦了擦。过了好一会儿,季常安终于觉得自己足够惨了,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容与虽然只是站在外面,房间的门也是被关上的,但依然能够清楚地听到里面声音的变化,先是怒摔东西的声音,再到哭嚎声,渐渐地声音变弱了,应该是两人在说话。 “看来这个季老爷很吃这一套。”容与摇摇头想道。 季常安走进去之后就立即乖乖地跪在地上,还故作可怜地拖长声音哭喊了声:“爹……” 季家以经营酒坊为主,后来产业发展壮大,才扩展了经营范围,但依然以酒坊为主。季常安他爹季焱是庆安城里第一富商,他虽也是从祖宗手上继承的家产,但这季家发展到他手上才算是鼎盛时期。季家世代从商,到了这一代,季焱一心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人做上大官,所以这才寄希望于季常安。可惜,这季常安并不是个读书的料,从小娇生惯养,在外人面前飞扬跋扈,在自己家人面前又故作乖巧,所以很能讨得家里长辈的欢心。要不是父母非逼着他读了几年书,他才勉勉强强考过了童试。就因为这,当时这财大气粗的季家还摆宴三天宴请各方亲友,恨不得想向天下宣布自己得了个多么聪明的儿子。可是这次的乡试,季常安的失利无疑是狠狠地打了自己老爹一个大嘴巴子,尤其是在那顾家公子顾柳之取得乡试第一的情况下,更是在季焱的心上插了一刀。 要说那庆安城的顾家和季家这渊源可就远了,一个是城中最具权势的人,一个是豪门富绅,不仅是因为当官的顾家曾经例行公事让季家难为过,就是小辈曾经也有过一段恩怨,所以一直到现在两家都互相看不惯。 季焱心高气盛,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胜过顾家,这次顾家的公子顾柳之得了第一,而自己的孩子却没考上,让一向死要面子的季焱一下怒火中烧,瘫倒在床。 听到是季常安的声音,季焱一下子气急攻心,咳嗽了起来,接着床边的一个凳子和药碗一齐被他推到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季常安见状哭的更大声了。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季焱窝在床上背对着跪在地上的季常安。 “爹!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道自己没有中举丢了季家的脸,所以孩儿自知理亏不敢回家啊!爹……”说着说着季常安又嚎了起来。 “你也知道自己丢了季家的脸,那你还敢跑,这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季焱生了个懦弱窝囊的儿子吗!”季焱捶着床延厉声说到。 “爹,孩儿并不是逃!”季常安跪着向床边挪了几步。 “你还敢强词夺理!”季焱转过身,季常安随即吓得又退了回去。 “爹,是真的,孩儿只是出去散心了,在外面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回家应该怎样励精图治,不让您再对我爹失望!” “哦……那你想好了吗?”季焱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种说要重新改悔,励精图治的话恐怕季焱耳朵都听得起了茧。 “孩儿此次主动带回了一个书童,这就是我要努力学习的开始!爹若不信我,我可以把他叫来让爹看看,他此刻就在门外站着!”季常安见他爹终于肯面对着他,伏在地上,装得更加弱小无助。 季焱看到季常安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又生了怜悯之心,听到他亲自带了个书童回来怒气已是消了一大半。要知道,以前季焱给季常安雇的书童可没有一个好下场。这下他居然自己带了一个回来,可见他是真的悔改了。 “这次看来是真的知道错了!”季焱心里想道,为了表示自己对季常安的信任,季焱便没有让他把书童给叫进来。只说了句:“你真的知错了就好,现在先去洗漱一下吧,在外面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还像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说完也就扶着床起来了。 “是,是,爹,那孩儿告退了!”季常安见季焱刚才还卧床不起这下就能下床走动了,心里纳闷:“爹的病怎么好的这么快?” 季常安这样也算是虎父无犬子,季焱在床上装病想把他给骗回来,不过最后还是不及自己的儿子骗术高明,也说得上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季常安出去后,立刻擦干眼泪转悲为喜,笑着对容与说:“搞定了,走吧!” 对于这个结果容与也并未太惊奇,只是乖乖跟着季常安走。 季常安带着容与欣赏了一下自家的大宅院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石头,你以后就是我的书童了,嗯……具体要干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反正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明白了吗?”季常安坐在书桌前说道。 “是,少爷!”容与作揖答道。 “石头,我看你的名字也得改一下,既然是我季家的人了,那以后就叫季……季什么呢?季安!怎么样?要不季胜安也行!” “啊?” “我家石头貌胜潘安,就叫季胜安怎么样?”季常安为自己想出这样一个好名字而沾沾自喜。 “当人家的书童还要改名字吗?”容与很不快地想着,但并未表现出来,依然面无表情地说:“我看还是季安好一点,叫季胜安不就冲了少爷您的名字吗?” “说的也是,那以后你就叫季安了!” “是,少爷。”容与无奈接受道。 “来人啊!”季常安走到门口喊道。随即一个小厮就从外面匆匆忙忙跑过来,作揖后问道:“少爷,您有何吩咐?” “这是新来的书童季安,你把他带过去安置一下,记住一定要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那个小厮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狡黠地对着容与笑了一下,然后回道:“是,少爷,我一定好好招待他!” 随后,容与就跟着那小厮走了。 “你叫季安?”那小厮在季常安面前还一副怯弱弱的样子,一到外面就双手一背,鼻孔朝天。 “嗯。”容与跟在后面,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叫季童,以后就叫我童哥,听到了吗?要有什么事除了听少爷的,就都得听我的!” “是。”容与答道。 走了很久,季童把容与带到一个偏远的小茅屋里,里面除了一张烂席子床,一张桌子、几条板凳和一盏暗淡的烛灯外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地。 “你以后就和他们一起住在这,今晚先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自会有事让你做!” 容与答应了一声,心想:“想不到这样富贵的人家还有这样的地方,不过跟我家比起来还是要好一点。” 床上的人听到动静,起身看了一眼,又见怪不怪地躺下睡了。 直到季童走后,那两人才起身看了一眼容与,因为灯光暗淡并未看清。 容与看他们动作缓慢,弯腰驼背的好像都是老人家,再走近一看 果然都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容与赶忙扶住他们。 其中一位老爷爷被容与扶起在凳子上坐好后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不过少爷给我取了个名叫季安。”容与边扶住另外一位老爷爷边道。 “那少爷居然给你取了名字,一般只有比较重要的家丁才会被重新取名字的!”那位坐着的老爷爷摸着如枯草一般的胡子思索道。 容与倒不觉得奇怪,因为自己是季常安的书童,应该也算是比较重要的家丁。 容与正想解释,却让他扶着的那位老爷爷抢先了一步道:“石头啊,你可要小心了,你是新来的书童吧!” 容与正诧异自己还没说他们怎么就知道了。 “在季家当书童可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那个老爷爷接着说道:“就像上一个小蔡被那季少爷给吓疯了;上上个小王当了书童之后就断了一只手;还有上上上个……” “好了,不要再吓孩子了!”他还没说完就被第一位老爷爷给叫停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上次那个小蔡不就是听了你的话整天绷紧神经才会疯的吗?” “这么说还怪我咯?”那位老爷爷不服气道。 “孩子,你以后就叫我王爷爷吧!”先坐在桌子边的老爷爷说道。 “叫我李爷爷就行!”另外一位老爷爷接着对容与说。 “孩子,你过来让我看一下!”王爷爷向容与招了招手。 容与乖乖地走过去,蹲在王爷爷身边,王爷爷把烛台拿过来照着容与,随后摇头叹道:“这么好的孩子,可惜了……” “让我看看!”随后李爷爷又接过烛台细细看了一眼,“哎呀,真的是,这么好看的孩子,要被白白糟蹋了!” 容与被他们这么一说,愈发觉得自己是被骗了,看来以后在这的日子不会好过,容与忧心忡忡地想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章 季家之险 “我看不一定!这孩子器宇不凡,想必会有所不同!”王爷爷摸着胡子说道。 “我还是不信!”李爷爷反驳道。 “那咱俩打赌,我猜这孩子能完好地出这季府的门!” “我猜不行,他出去的时候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精神有问题!” “那好,咱俩赌什么?” “就赌……” 他们俩正说得起劲,站在一旁的容与很欣慰地看着这两位年近七十的老爷爷还能这么有活力,但同时又在为自己的未来开始有些担忧,明天等着他的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灾难。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容与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 “你就是新来的书童吧?童哥叫我来给你分配任务,今天你就负责去厨房里跳水、劈柴,明白吗?” “可是我不是书童吗?为什么要干这些活?”容与刚才还是迷迷糊糊的,听到他的话之后一下子就给惊醒了。 “让你干你就干,哪来那么多废话!”那小厮气势汹汹地抛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走,容与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只得急忙起床跟着他走。 他们兜兜转转地来到了厨房,果然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连厨房都是普通人家的好几倍大,一排五六个摆的整整齐齐的大缸贪婪地长大了空空如也的嘴巴等着人来给他们填满;在厨房门外的墙边却是堆得如山高的柴,那小厮一一吩咐过之后就迅速地闪开了。 这些活容与从小在家就时常帮爹娘干,但他以前干的活的分量与现在相比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容与一边提着水桶,拿着扁担,一边想道:“看来当这季府的书童还真是倒霉!不过我好歹也是那季常安亲自带回来的,他不会无端端地从那么远把我带来只是为了折磨我吧!难道我有得罪他吗?虽然我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但是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吧。想必是他手下的人偷懒,见我是新来的把活都推给我。” 容与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十几米外的水井旁。容与挑上水之后瘦弱的脊背被压得活像公鸡的尾巴,弯得还很有弧度;担着水,走起路来左右摇晃,如同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旗杆。 虽然容与对这些事都有经验,但并不代表有能力胜任,以前在家做的时候就只是勉勉强强,而且做完还有后遗症,简直就是天生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奈何人在江湖飘,处处都得挨刀,容与也只能暂且接受命运对他的安排。不过,他在心底还是始终坚信自己不该是这样,生活越是为难他,他越是要奋起反抗,他想象着等自己攒够了钱就能去参加科举考试,然后功成名就,让爹娘都过上好日子,自己也能在官场上一展自己的才华,为国效力。每每想到自己将要被实现的梦想,容与总会控制不住在嘴角上弯起漂亮的弧度,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而这次却是在挑水的时候。 在容与挑完几担水之后,厨房里陆陆续续地才有人过来,他们看到今天突然来了位白白嫩嫩的俊俏小哥都十分好奇,偷偷地都在背后议论着什么,尤其是一些帮忙干活的小丫鬟既开心又害羞地在容与面前晃来晃去,既想引起他的注意,又怕被容与看到她们干活时并不那么完美的自己,因为容与的存在整个厨房都变得有活力起来。 而事实上,那些小姑娘都想得太多,容与挑水已经累得够呛了,哪有什么心思去看她们在干些什么。 在挑满两口水缸之后容与就再也撑不住了,他随手丢了水桶,蹲在地上咳了起来,那些小丫头看到容与咳的很厉害,都很有些心疼,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姑娘走到容与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问道:“这位小哥,你没事吧?” 容与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手。后来又走过来几个姑娘,她们一齐把容与扶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休息,见容与说不出话她们也只好站在一旁干着急。 突然,有一个姑娘提议道:“我们去帮这位小哥挑水吧!” 旁边一个附和道:“好呀,好呀,他现在这样也不能再干活了!” “肯定又是那个张三偷懒,把活全都推给了这位新来的小哥!”另外一个又替容与打抱不平道。 …… 她们站在那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你一言我一句的,容与被她们吵得心烦意乱,但又不好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容与终于恢复了过来,他站起身准备再去挑水,而那些嚷嚷着要帮容与挑水的姑娘们还在一旁埋怨着那个张三,见容与起身要去拿水桶,她们才抢了过去要帮容与,但是容与不可能把自己该做的事推给别人,他低着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们,所以干脆没有称呼,直接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们的好意,况且你们自己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如果你们帮我的话反而会误了事,因为这个大家都受责罚就不好了!” 那些姑娘见容与说的有理,她们自己确实也有自己的事要干,只是为了引起容与的注意才会不顾后果地跑来帮忙,听容与这么一说,她们也只好松开水桶上的手,安慰容与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对于姑娘们对他的特别照顾容与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他只是觉得她们人很好,也没有往别的什么地方多想。 这边容与继续挑着他的水,而另一边的季常安却还在床上睡着懒觉。 “少爷!大事不好了!”一直跟着季常安无恶不作的季童还没来得及敲门就直接冲进了他的卧房。 “什么事啊?大惊小怪地!”季常安迷迷糊糊地问道。 “顾柳之来了!” “顾柳之是谁啊?”季常安闭着眼睛念叨着,可念完他就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什么!顾柳之!他来干什么?” “他只是说要找您,但具体是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季童说完又走近季常安对着他小声说道:“少爷,这个顾柳之老是坏少爷您的好事,这次居然还找上门来了,我看少年您得多小心他才是,以前您就吃了他不少亏呢!” 季常安生气地敲了一下季童的头,“什么叫我吃了不少他的亏,不要在我面前拿他跟我作比较!” “是!是!是!”季童连连点头答道。 “不过,他一向没有来过我家,有什么事也是让家丁过来,今天怎么就舍得亲自过来了?”季常安手扶着脸思索着。 “也许是抓住少爷您的什么把柄了,特意过来敲章勒索一番!” “这还了的,快给我换好衣服,我得去会一会他!” “哟!顾家大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季常安从大堂外假意拱手走了进来。 顾柳之背对大门站着,听到声音也没有转身,只是等季常安走到他身前才慢慢开口说道:“昨日在驿站里丢失的财物大多已经找回,有丢失东西的客人也都能对的上,但只是还剩下几件东西没人认领。”说罢,看了眼季常安。 虽然世人都说顾家公子顾柳之俊雅无双,尤其是他那双十分具有穿透力的眼睛,既给人一种忧郁之美,又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像季常安这样一直与他为敌的人并不能欣赏他的美,而只会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早已把自己给看透了。这次,又被顾柳之给来了这么一眼,他心里一下子没了底,虽然人家是来送东西的,但是自己撒的谎也不能就这样让他拆穿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故意不耐烦地说道:“不是都说了吗,我们没有丢东西,怎么顾大少爷的记性这么不好?” 顾柳之并未理会他话里的刺,说道:“兴许是你身边的那位小兄弟的?” “都说了不是了,他也没有丢东西!”季常安转身坐了下来,但并没有请顾柳之坐的意思。 “不知可否请那位小兄弟出来问一下?”顾柳之继续问道。 “不行!我家的书童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季童送客!”季常安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顾柳之也没再找无趣,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冰冰的表情,瞟了一眼季常安后带着随从走了。 “少爷,您说这个顾柳之奇不奇怪,只是为了还件东西还亲自过来?”顾柳之走后,季童不解地说道。 “确实奇怪,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说完,季常安又饶有兴趣地问道:“先不管这些了!对了,我的小安子去哪了?怎么没看见他?” “啊?小安子是谁?” “就是季安啊,他在哪?快把他带过来,本少爷要学习了!” “啊!”季童惊骇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先不说他那样称呼季安,就说他居然主动说要学习就足以使人大吃一惊了。他呆住半天没有回话,季常安有些不耐烦踹了他一脚,“愣着干嘛,快把季安带到我书房去!本少爷说的话不好使了是吧!” “是!是!是!是!”季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少爷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真叫人摸不透,难道他想亲自去整整那个书童?哎呦,这书童等一下可就要更惨了!”季童在路上想了一路,最后确信容与要倒更大的霉了。 他终于走到厨房,环视一周后并没有找到容与。因为季童确信容与不久之后就会因为这或那而被赶走,再加上晚上灯光暗,所以昨晚并未留看清容与的模样。 厨房里到处弥漫着油烟气,铲子与铁锅的碰撞声、菜与油的互相煎熬的滋滋声、来来往往的人的吵闹声混杂在一起,像一根根刺一般威胁着人的耳膜。 无奈之下,季童只能站在门口大喊:“季安!季安!”里面的人并没有反应,因为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当然也因为他口中的季安根本就不在里面。 “我在这!”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 正聚精会神地望着里面的季童吓了一跳,正想训斥一顿容与,可一转身竟不自觉心虚了一下。他看了容与还一会儿,随后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就是……是季安?” 容与低下累得满头大汗的脑袋,点了点头。此刻的容与穿的还是从家里就一直穿的粗衣短褐,这也是容与现在有的唯一一件衣服,他本来束好的头发现也散下了好多,变得十分凌乱,再加上他微红而精致的面庞给人一种别具特色的凌乱之美。 见过容与之后,季童心里的想法就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翻转。“这下完了!看来少爷是认真的了,这个季安就是一个小白脸,少爷肯定是因为这个才会对他与别人不一样,真该死!这下得完了,如果他去少爷面前告我一状,那回家的人不就是我嘛!不行,我得把责任全给推掉!” 季童立即转换成笑脸,亲切地看着容与,看到容与手中还有水桶之后连忙抢了过去仍在地上,道:“少爷叫你过去,快跟我走吧!”说罢,季童就想拉着容与走,可容与看到倒在地上的水桶还在哗哗地往外流,便挣脱了季童的手走过去把桶扶了起来,本想着还要把水挑到水缸里去,可还是被季童给拉走了。 “季安,你知道少爷找你干嘛吗?”季童笑着问道,与昨晚完全判若两人。 容与并不想与他说话,只是简单地回了句:“不知。” 季童也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又突然问道:“今天是不是张三让你去干那些活的?那个臭小子就知道偷懒,要是被我逮着了绝不轻饶他!” 容与摇摇头,装作不知,心想:“昨晚明明是他说会派人给我安排活,现在却又装作不知道,肯定是怕我告发他。” 季童以为容与不说话是信了他,然后又说:“季安,昨晚少爷让我好生招待你,但因为房间没有收拾好所有才带你去了那,今晚你就可以搬过来了!如果还缺什么东西你就跟我说,知道吗?”季童想,自己编的谎话这么好,容与肯定会对他心存感激。却没想到容与一口拒绝了他,“我还是住在那就好了,我很喜欢那里。” 季童以为容与是话里有话,故意来刺激一下自己便着急了起来,停住脚步拉着容与哀求道:“我叫你安哥总行了吧!安哥,您就劳烦大架搬一搬,要不我去给您搬!” 容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知道如果季常安知道了他们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后果肯定也很严重,所以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对少爷说的,他如果问起来我也会说是我自愿的。我真的很想住在那里!” 季童还是不敢相信容与会那么好,不会恩将仇报,一直拉着容与不放,苦苦哀求着。 容与实在没办法,都跟他讲了很多遍不会怪他,可还是不管用,于是直接把手给抽走不理他。 季童心里虽然也很不服气求这么个新来的毛头小子,但他是真的不敢惹那位少爷,一不小心可能命都保不住,所以才会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容与,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够一直待在季常安身边的原因,懂得该低头时就低头。他之所以不愿离开,也是因为季家有钱有势,正所谓“狗仗人势”、“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仗的好,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就不一样了。 季童就这么纠缠了一路,最后还是到达了书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章 季家之险 “少爷,季安带来了!”季童心惊胆战地低着头道。 刚才还背着他们在赏玩字画的季常安听到后立刻欣喜地转过身来,可一看到容与脏兮兮的样子又变了脸色,“不是让你好好招待他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季童吓得跪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额头上直冒汗。 容与见状替季童辩解道:“少爷,是我自己的原因,并不关他的事,只因为这是我娘给我做的衣服所以不舍得换掉,再加上今天起得晚,突然说少年您要找我,所以急急忙忙地就过来了,也没有梳洗一下。” “真的吗?他们要是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他们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季常安走到容与身边道。 “嗯,童哥也说过,如果我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容与低头答道。 “童哥?他让你管他叫童哥?”季常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季童道。 “大家都是这么叫的,我也就跟着叫了。”容与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实则在偷笑,他也并没有故意要陷害季童的意思,只是季童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再怎么替他辩解也解释不清。 “季童你好大的威风啊!”季常安怒道。 “少爷,息怒!小的也只敢在他们面前耍耍威风,在您面前可是没这个胆的!”季童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发颤。 季常安见容与在一旁,自己应该既要表现得有威信力,又要爱护手下,所以忽地收起怒意,装得多么宽宏大量,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季童闻言如蒙大赦,匆匆忙忙就跑了出去。 季童一走,季常安又笑盈盈地把容与拉到书桌旁,指着他刚才就一直看的那幅画问道:“小安子!你看这幅画怎么样?” “小安子?”容与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 “对呀,虽然我给你取了名字叫季安,但是我觉得叫你季安太严肃了,还是叫小安子比较亲切一些!” 容与很是无奈,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了,但幸好自己取的“容与”这个名字知道的人还不多,还不至于被人糟蹋。 容与抬起头看了看那幅画,对于画画容与也很是喜欢,但也只是临摹过一些,因为家里买不起画画的颜料,所以也不是很精通。即使是这样,也并没有遏制容与对画画的喜爱,他虽不能画,但也看过一些,对画画也是颇有几番自己的心得体会。而他面前的这幅画,作画时明显用力不均,该强的地方不够强,该柔的地方也柔而无力,技术这样不娴熟很明显不是大家之作,容与心想这肯定是季常安自己画的,要不然他看这幅画的时候眼里怎会全是骄傲与自豪,看来他还自认为画的很不错了。虽然知道这些缺点,但容与并没有指出来,他只是摇摇头说道:“我并不懂画画!” 季常安听到后先是一阵失落,他想如果容与也懂画,那么他俩就可以共同赏画了,朗月清风下,有一知己共坐,喝酒、谈笑、赏画、作画岂不美哉!可是容与的话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但他并不气馁,又笑着说:“不懂没关系啊,那你看这幅画好看吗?” 容与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好看就行!我把它送给你了!不过,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该给他题一首什么诗,小安子,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季常安把挂好的画又拿下来放在书桌上。 “少爷,我对诗词什么的也不是很懂。”容与觉得自己应该尽量少显露才华,因为先生曾经教导过他,锋芒毕露容易招人嫉妒,所以在外人面前他只能尽量装傻,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要显露自己。 “诶,在这上面我们还真有共同点,我也是一向对什么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季常安为找到跟容与的共同点而高兴道,“既然这样,那干脆我就不题诗了,直接写上我的名字就得了!”说完,他就用毛笔沾了沾墨汁挥毫了起来,写完名字他又盖上印章,仔仔细细地对着刚写的字吹了吹,等到干了他就把画卷起来直接塞给了容与。 容与百般无奈之下也只得接住,还客气地向他道了个谢。 送完画之后的季常安心情大好,把脚放在书桌上,手枕着头,闭着眼睛,还哼起了小曲。 容与见他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不像是想读书学习,忍不住问了一句:“少爷,您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读书?” 一谈到读书季常安的精气神儿就全蔫了,只因为容与在旁边也不好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所以也只好不情愿地把手脚全放下,顺手拿出了一本书翻开第一页看了起来。 容与看他还挺认真,以为他真的悔改了,知道要发愤图强,可是过去许久他还在第一页,在他看的时候容与也看了看书上的内容,容与知道他看的这本书是垂髫小儿都看过的《论语》,而第一页的内容并不多,暗暗想道:“这个季常安从小到大不会就只翻开过这一页书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过童试的?”无奈之下,容与喊了他一声:“少爷!” 见他没反应,容与又喊了一声:“少爷!” “啊!什么事?我爹来了吗?”季常安立刻抬起低垂着的头,调整状态假装在认真读书。 “不是,我只是很奇怪你怎么半天没翻书。”容与浅浅地笑着,心里又想:“看来这个季常安多年来为防他爹来突袭,已经练就低头还能睡着的绝技了。” 抬头望了一眼容与的季常安刚好看到面带微笑的容与,像打了鸡血了一样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很少见容与笑,多数是见到他要么面无表情要么皱着眉头,今天竟然难得地能欣赏到这样比十里桃花盛开还要美的“景色”,他从座椅上刷地站到容与身旁,手扶着容与的肩膀,嘴巴咧得老大道:“小安子,你居然笑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笑了,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更好看!” 容与随即低下头并不想理他。但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关于参加考试的推荐信,一日不拿到推荐信容与心里一日就不得安定。于是又微微抬起头问道:“少爷,我的推荐信您什么时候可以帮我拿到?” 季常安本来五官笑得缩在一起的脸僵了一下,其实季常安并没有想帮容与去跟自己的爹要推荐信,因为他知道容与有了推荐信不久就会离开他,所以他想通过推荐信来把容与给留住,他想着只要多拖一天容与就能多留一天。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地回答道:“这个嘛……你不是才刚来嘛,我想着等你熟悉了这里,攒够了钱再跟我爹说,而且过几天我爹就要去京城了,等他回来了我再说也没关系嘛!你就不要担心了,我肯定会说的!” 季常安既然说了会去说,容与也就没有再问,只是心里又很好奇这季家家大业大为什么不搬到京城去,还可以扩大生意规模,却偏偏甘愿待在这样一个小城里,他看了一眼又坐了下来的季常安问道:“少爷,您家已经在这庆安城里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为什么却还要待在这儿,而不搬去京城?” “我也想啊!京城多好玩,可我爹硬说不能搬,怎么就不能搬了!可我爹又不跟我说,他一向不让我过问他生意上的事,唉!我也没办法,只能安安静静地做我的快活少爷吧!”说罢,季常安又起来伸了伸懒腰。 容与就算再好奇,但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的家事,所以也不好再追问,只得作罢,继续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季常安无所事事了一上午。 在房里闷了一上午的季常安在下午就再也坐不住了,他趁他爹不在家,带着容与偷溜了出来。 庆安城内,烟柳画桥、市列珠玑、舞榭歌台,处处一片繁荣景象。季常安摇着折扇,长发飘飘,衣着华丽,走路带风,是典型的富家公子哥形象; 。而身边的容与依然穿着粗布衣裳,一直低着头,只要他不抬起头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寻常打扮的小厮。他们穿过摆满小摊的街道来到了长青楼,这是富家公子哥玩乐的地方,尤其是像季常安这样不学无术的更是这里的常客。 “哟!这不是季公子嘛!您已经有好多天没来了吧?”走过来迎接的女老板甩着手绢做出一副娇嗔的姿态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些责备,又有几分缠绵。明明年近中年,也人老珠黄却硬是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抹得跟快要烂掉的花一般,黑红黑红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地矫揉做作。 容与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恶心,也不知道季常安是怎么能忍受得住还跟她说话,他想,也许城里人就好这口吧,反正他自己是接受不了。 “我的位置还给我留着吗?张妈妈!”季常安不知何时从腰间掏出了一锭银子伸手就给了那个女老板。女老板做作地翘起兰花指接过银子,然后用手帕半遮住脸,故作娇羞地将自己的大黄牙隐在手帕后面,笑着说道:“留着呢!留着呢!咱们季公子的位子还能不给你留着吗?” 季常安刚想往楼上走,可还没走上一步就停住了,容与因为自见过那张妈妈一眼之后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刺激,所以就再不敢抬头随便看了,他只盯着季常安的脚跟,季常安的一个突然刹住,容与倒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又因为季常安的突然转身,容与吓得后退了几步竟不想被后面什么东西给绊倒摔在了地上,容与懊恼地心想道:“这是什么地方?一进来就这么晦气!” 见到容与摔倒,季常安没有过去扶,只是嘲笑地看了一眼容与,然后接着问那张妈妈:“陆公子和白公子今天来了吗?” “哦!来了,来了,他们还老是跟我埋怨您这几天怎么没过来呢!”说罢,又拿着手绢对刚爬起来的容与甩了甩,做出十分嫌弃的表情对季常安说道:“季公子今儿个怎么没带季童过来,带来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小厮!” 季常安笑而不语,转身就上楼去了。 自那张妈妈拿着她的手绢对容与甩了几下后,容与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从未闻过那么难闻的味道,难以言说的香气浓郁得足以让人窒息。 容与跟着季常安往楼上走着,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回头望了望,来来往往的尽是皆披绮秀的富家公子,除了嘈杂的说话声,还有的就是连绵不绝的丝竹声。 “白公子!”容与又想到刚才季常安好像说了白公子,“会不会是云方呢?要是能见到云方就好了!”容与在脑海中想象着等一下如果真的见到了云方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想着想着又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陆兄!白兄!”季常安走进一间雅阁拱手说道。 坐着的那两位富家公子一个叫陆沁年,一个叫白凤孺,两人皆是富家公子,他俩正喝酒谈笑,他们各自后面站着的是跟着他们的随从,而在他们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弹着琵琶的姑娘,他们听到季常安的声音后都朝他望了过来,琵琶女暂停了音乐声。 里面的两位公子见是老熟人过来了连忙站起来也还了礼,其中一位相貌端庄的年轻公子是陆沁年,他说道:“季兄,好几天不见了,你这是跑哪去了?即使不告诉你爹,难道连我们这几个老朋友也要瞒吗?”说罢,陆沁年和白凤孺相视而笑,就连他们身后的两个小厮也捂嘴偷笑起来。 季常安熟练地把手轻轻一摇,手中的折扇便收拢得整整齐齐,他用折扇敲了敲桌子气愤地说道:“真是该死,难不成全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白凤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这点小事咱们怕什么,来!季兄,先跟我们喝几杯!” “白兄说得有理,他们还能把我怎样不成!来!喝酒、喝酒,我这几天过的日子可真是苦不堪言!”季常安边说边自己喝了一口闷酒。 “他就是那位白兄?眼睛这么小……应该不会是云方吧。难道六年不见云方长成这个样子了?”容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眯缝着眼睛,感觉还没睡醒,这绝对不是云方,容与还记得他第一次见云方时,云方眼睛中满是星辰,难道这几年云方眼中的星辰都泯灭了吗? “不、不、不,这不是云方!”容与努力安慰着自己。 “怎么了?”白凤孺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到乡下游玩,那里可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接下来季常安就把他在岭溪村的一系列遭遇都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说那里如何穷,住的地方如何破,吃的如何如何差等等。 季常安似乎说得很尽兴,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容与的感受,他住的、吃的都是在容与家,他说那里如何差不就是在说容与家吗?容与也知道自己家很穷,不像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在家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并不怪季常安说自己家不好,容与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季常安竟是如此一个道貌岸然之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这还不算背后,季常安是在容与面前说的,兴许在他眼中像容与这样的穷困人家本该就是他们的笑料。 容与一直沉浸在对季常安的厌恶之中,却不想季常安突然喊了他一声。容与心中气愤并不想理他,所以装作没听见。接着,他又听见季常安喊了一声,现在他毕竟是主人,容与无奈之下只得抬起头应了一声。 “我跟你们说,小安子是我从乡下带过来的书童,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气质不凡!” 陆沁年和白凤孺听后都朝容与望了一眼,容与一直低着头,他俩只看见容与穿的十分破旧,竟嘲笑起了季常安的眼光,“我说季兄,看来这个乡试给你留的阴影还不小啊,这审美也一下子变得这么独特了!” 季常安很不服气,也朝容与看了看,发现他是低着头,便把容与给叫了过来,本来站得离他们远远的容与也不得不走了过来。 陆沁年和白凤孺凑近了,定睛一看,反应极其相似地摇头叹道:“真是陌上公子如玉啊!妙哉!妙哉!” 季常安很满意地笑了笑,好像是在夸他似的。 “真是妙人啊!妙人!”他们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惊鸿一瞥,真的只是一瞥,容与白了他们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有瞧过他们了,不想他们竟完全没有领会到来自容与内心深处的厌恶,反而还在不断回味。 “真的,季兄,让他就这么只当一个书童真的可惜了!”陆沁年摸着下巴说道。 “噢!陆兄还有什么好建议吗?”季常安听到他们对容与的赞誉之后十分地心满意足,竟一下子容光焕发起来。 就在他们刚要讨论容与以后的出路时,那位一直在一旁弹着琵琶的姑娘突然起身行过礼之后离开了雅阁。 他们三人大眼看小眼,眼睁睁地看着那姑娘离开也没有叫住他。 “恐怕是长的没我家小安子秀气,自叹不如所以离开了吧!”季常安笑道。 “对了,何不让他学个什么乐器,以后就给我们弹弹琴什么的!你们看怎么样!”白凤孺灵光一现道。 “好!好主意!”季常安点头称赞,“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做什么书童真是浪费了!” 他们都在为这个主意拍手叫好,而一旁的容与则对他们几个人深恶痛疾,尤其是对那季常安。 曾经,容与还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在外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可是现在,那个他曾经觉得还可以信任的人就这样背叛了他。曾经说好的将来在他们丑恶的嘴脸中顷刻消散。以后又该怎么办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章 季家之险 晚上,容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住处。那王爷爷和李爷爷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想问问容与都遭了些什么罪,早上的事容与倒没有说,只是把下午的事告诉了两位爷爷。 “那是要把你当作伶人啊!这有什么不好的,总比你当书童要轻松多了!”李爷爷道。 “李爷爷,您有所不知,我之所以被少爷带到季家来是想等我赚够了钱去参加科举考试的,他也答应我让我当一个书童,可是如今却变卦了!”容与紧皱着眉头心中十分气愤。 “当伶人不也可以赚钱吗?”李爷爷反问道。 “不是这样的!”王爷爷插话道。 “老王头!你什么意思!”李爷爷不解地问道。 “不管你是书童还是真的当了伶人,你的将来都会身不由己,只要季少爷不愿意放你,你永远都是走不了的!”王爷爷对容与一本正经地说道。 容与被王爷爷的话给吓到了,他从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初出茅庐的他对很多事还不懂,容与没想到才刚到城里自己这一辈子就要给毁了。 王爷爷看出了容与内心的忐忑,继续说道:“季家本就有钱有势,要想留住一个仆人还不容易!孩子啊,所有的事情都是既有利又有弊的,即便你是谦谦君子,可是要落入小人手里那也是没处说理的。这个社会,靠的从来就是权利,而你的权利来源于你的能力,不管你是当上了有钱人还是当上了大官都是你的能力帮助你的,虽然也有些人投机取巧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但是那又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呢?这个中选择还要看能力持有者本人啊!” “你这说了一大堆都说了些啥?我都被你说糊涂了!”李爷爷不耐烦地问道。 王爷爷并没有理会李爷爷,坐在容与旁边说道:“孩子,我想说的是,你的容貌虽然能让你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但它也能害了你,就像这次!你应当更加注重的是你的能力,你想攒钱参加科举考试,说明你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好孩子,但你不能让别人因为你的容貌而忽视了你的能力!” 容与点点头道:“王爷爷,我知道了,也一定会铭记在心的!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攒到钱,没有办法参加考试,也没有推荐信,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留在季家只会越陷越深,季家那位少爷现在虽然对你好,指不定哪天厌烦你了,到时候你就惨了,保不齐连性命都得搭上!” “那你的意思是要让石头现在赶紧逃?”李爷爷问道,这也是容与想要问的。 “逃是没有用的,要是被找回来那就完了!” “留也不行,逃也不行,那还能怎么办?”李爷爷双手一摊,感觉已经无计可施了。 “还有一种办法!”王爷爷故作神秘地看了容与一眼。 容与被王爷爷那么一看好像突然明白了,“您是说……” “对!”容与还没说完,王爷爷就接道。 搞得一旁的李爷爷一脸懵,“对什么对呀!石头还没说你就知道了?石头,你继续说,不要理那个老王头!” “王爷爷是想说,我不逃,而是要让他们把我赶走!” “孺子可教也!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王爷爷习惯性地摸摸胡子道。 “让他们赶走?什么意思啊?”李爷爷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爷爷敲了敲桌子后才别有深意地道:“那季家少爷对石头这么好,肯定会有眼红的人,你还怕他们不会挑事来祸害石头吗?” “对啊!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石头撵走!可是,如果他们下手重伤到了这孩子或者只是背地里搞点小动作不敢挑明,那也不行啊?” “这就要看石头的了!”王爷爷脸上爬满的皱纹突然蠕动起来,他对容与笑了笑,容与领会到王爷爷的意思后也轻轻回之以一笑。 “你这个老王头就是仗着自己有点脑子整天故弄玄虚,欺负我年纪大脑袋不好使呗!”也许是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李爷爷气嘟嘟地从凳子上起身要走。 容与赶忙过去扶住了他,像他们那样一把老骨头随便动一下都是冒着要散架的危险,容与将他扶到床上坐好,而坐在桌子边的王爷爷却偷笑道:“你这是傻人有傻福,当了几十年的管家了,你不就是凭着一股傻劲儿吗?” “我凭着傻劲儿,那你就聪明?”李爷爷说完将头转向一边。 “我当然聪明了,要不然也不会比你早十几年!” “等……等一下,两位爷爷,你们是……”容与左看看右看看,明显被这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的身份给吓到了。 “嗯……孩子,你李爷爷是这季府的上一任管家,而我是上上任的管家!不要太崇拜我俩,像平常一样对待我们就好了。” “管家?可是两位爷爷,你们怎么会沦落至此呢?”容与不解道。 “当年啊,说来就话长了!”王爷爷摸着胡子笑着说道,随即又改变了脸色阴了下来,“但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今天也不会是这样!” 容与看着王爷爷渐渐皱起来的脸小心地问道:“当年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吗?” “其实那件事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不过也是听人差遣罢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放在心上?”坐在床上的李爷爷倒很平静。 “罢了!罢了!不说也罢,当年的事再提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王爷爷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呢?”容与一直都想问他们这个问题。 “已经很多年了,自从季老爷死后我俩就被迫搬到了这,人年纪大了就会变成拖累,遭人嫌弃!”李爷爷应该是深有体会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季老爷?” “对,不过是上一位季老爷,他对我们很好,你王爷爷也是他留下来跟我一起管理季家的。”李爷爷道。 “那是看你傻里傻气的,所以才把我留下帮你!”王爷爷又恢复了之前的活力。 “那要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去哪了呢?”这俩人又争了起来,容与突然想到,这两位爷爷在这住了那么多年就没有想过离开季家吗?于是问道:“王爷爷、李爷爷,你们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就不想出去吗?” “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离开这季府也没地可去,现在就等着死了!”王爷爷笑着说。 “是呀,在这也可以说是不愁吃不愁穿了,没有人管我们,但也没有人会赶我们。”关于这一点这两人的想法倒是很一致。 “可是不会有人欺负你们吗?如果我走了,又来了一个不讲理的,那你们的日子不就不好过了吗?” “真的没什么,好孩子,如果有人来这了,只能说明一点,这人以后在这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 容与想了想觉得也对,要不是故意整那人谁会住到这个地方,也真难为这两位爷爷在这样的地方住了这么多年,如果真的出去对于他们来说或许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容与也没有再劝他们。 “石头!未来几天你的日子可能不会好过了,但为了出去你不得不这么做了!”王爷爷也起身向一直站着的容与走过来。 容与边走过去扶住王爷爷边点头说道:“我知道,为了出去我一定会坚持住的!” “石头,我这有本书是我一直珍藏在身边的,我不想他跟我一起入土,那现在就送给你吧!我担心你什么时候被赶出去了,我们两个老家伙还不知道。就把每一天都当成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天吧!”王爷爷慢吞吞地又走向床边,在炕上铺的黄草下翻了老半天找出了一本保存得很好的书。 “来!”王爷爷招呼容与过去并把书递给他,容与双手接过,看了一下书名是《老子》。老子是道家的创始人,主张的是无为而治,容与也曾看过有关道家的书,但是对其中的一些观点并不认同,容与想的是人活着只有短短数十载,应该要为了报效国家而奋斗不息,就像屈原一样,哪怕是为了正义而牺牲自己那也是值得的。这正好与道家的观点有些相悖,所以容与对道家并不感兴趣。 可是,这是王爷爷视若珍宝的书,如果自己谢绝了恐怕也会辜负老人家的心愿,所以最好还是在拜谢之后收下。 心细的王爷爷似乎看出来容与心里所想,将手搭在容与肩上说道:“孩子,这本书对于现在的你而说也许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你的追求与它所说的并不同,但是我想日后你也许能够明白我给你这本书的用意!” 容与心里也纳闷王爷爷说话怎么跟先生似的,有些事都得等到将来才能明白,也许时间才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利刃。容与抬起头看了看两位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全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衣衫单薄的他们日后又该如何继续着这惨淡的暮年生活?想着想着容与心中不禁一阵酸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章 季家之险 季常安教训完季童那一顿后,第二天再没有人大清早把容与喊醒,估计是知道容与正得宠都不敢再造次。 接下来的几天,季常安都是悄悄找来乐师教容与弹琴,季常安一直想让容与换身衣服,可是容与一直找借口推辞。其实容与心里想着的是,万一自己突然被赶走了,岂不是真的就把自己对爹娘的最后一点念想给断掉了?容与一直想着离开,但是突然又学了一门乐器也算是意外收获。 “这样干等下去也不行啊!这些人一直压抑着怒气不敢发作,看来……我得自己推波助澜一下了!”容与往住处走的时候心想着。 容与在途径厨房的时候发现季童正在不远处向这边走来,他低头想着何不趁此时机惹怒他? 容与见迎面走来几个丫鬟正偷偷地看着自己,于是就回了她们一个微笑,那几个姑娘顿时心花怒放,激动地挤作一团。容与站定,故意装作是在等什么,那几个姑娘以为是在等她们,便扭扭捏捏地都围了过去。 “季安,你在这干嘛呢?不怕少爷找你吗?”其中一个丫鬟开玩笑道。 “哎呦,季安可跟我们不一样,他呀,可是少爷身边的大红人!”另一个又插嘴道,她们都费尽心思地对容与说着好话,希望能引得容与多看自己一眼。但是容与从未与女子接触过,更没有想过与她们有什么瓜葛,现在一大帮姑娘围在他身边倒弄得他无所适从,他的头不时抬起又低下,但从未聚焦在哪位姑娘脸上过。 容与抬起头不经意间瞥到季童离他越来越近,他觉得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于是故意提高音量说道:“是啊!少爷现在最信任我,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其他人根本没法和我比!”像这样刻薄的话容与还是第一次说,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坏呢,心想那个季童肯定也会气得半死。 果不其然,那个季童对容与早已积怨很深了,一听刚才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下子冲过去揍容与几拳出出气,但他也知道现在容与确实很得宠,如果贸然行动只会让自己招致祸端。季童怒目瞪着容与似乎在计划着什么,嘴里的牙差点被他咬得稀碎。 晚间,容与独自往处走。离中秋节只剩三天了,今晚的月光又洒了一地。 容与在月光下慢慢走着,只有离开了家才可以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望月怀乡。 突然,沉浸在思乡之情中的容与被地下一闪而过的影子给吓得停住了脚步。 “难道是我的幻觉?不会是什么深宅冤魂吧?还是……”容与的脑中浮想联翩,这四下无人的,他越想越害怕,一股寒气不觉从脚底直冲头顶,僵住片刻后,容与还是不敢抬头往周围看,他全身紧绷,死死地低着头,轻轻地向前迈了半步,见没再有什么黑影便再大胆了一点,往前继续走。 可还没完整走上一步,容与的眼前就一片漆黑,他的头被什么给罩住,失去视觉的容与刹那间没有了安全感,四处摸索,却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接着就是暴雨式的狂踢猛打,不一会儿容与就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好了,好了,可不要把人弄死了!”领头那人是季童。“快看看还有没有气!” 旁边一人俯身拿掉套头的麻袋用手探了探容与的呼吸,“童哥,还有气!” “好,赶紧把他抬到房里去!动作小点别被人给发现了!” 那几个人都用黑布蒙着面,听到命令后立即将容与抬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了吗?你要是敢不按照我说的做,后果你是知道的!”季童走进房中对一衣着单薄的姑娘说道。 那姑娘哭哭啼啼地点点头。 “好了,戏还没开始你就进入状态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吗?等一下你确定小玉会走这边?” “嗯,我们每天回房睡觉都会走这边,她今天当班等一下就会回来的。”那姑娘抹着眼泪道。 “等一下就看你的了,我们在门外藏着见机行事。我告诉你,你可一点亏都没有,指不定因为这事,你还能许配给这小白脸呢!” 那姑娘本来还泪眼滂沱,听后含羞着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去外面藏起来,你在里面也准备准备,抓紧时间,等他醒了可就麻烦了!”季童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那姑娘叫住了,“童哥,你们怎么把他打成这样了!不是只要下点迷药就可以了吗?” “看见这臭小子我就想揍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等一下我们过来救你的时候再揍他几下不就行了,你把他用被子盖好,别被小玉看到他的伤!” 季童他们刚要开门走,却已然听见外面有人过来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我们出去躲着,等我们出去了,你就马上喊!”说罢,便轻轻开门,缩手缩脚地出去了。 “救命啊!来人啊……” 刚走到这边的小玉听到呼救声,心头猛然一惊。 “糟糕,真是倒霉,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是杀人了?不行,不行,我还是当做没听见好了。”小玉迈开脚刚要走,突然发现那声音好像是她好朋友阿梅的,正站在门外犹豫不决。 躲在灌木丛中的季童等人在那蹲了好久也不见她是要进去的样子,心中也是焦急万分,恨不得出去把她给揪进去。 过了一会儿,呼救声还没断,可是小玉却始终没有勇气进去,竟想一走了之。 季童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带着已经把面罩摘下的家丁冲出去喊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惊惶中的小玉见到他们如见到了救星,从跑远的地方又跑了回来,“童哥,我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正想找人来呢!” “好,你就跟我们一起进去看一下!”季童倒是一点也不急着进去,只想着把这位证人给骗进去。 本就胆小的小玉也没想那么多,跟在他们后面就进去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季童踹开门喊道,进去之后二话不说就走到床边对着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的容与上来就是几脚。而小玉则扶起了伏在地上哭泣的阿梅,她见阿梅衣着单薄,心里已经明白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阿梅一起哭了起来。 “这小子还真是色胆包天!阿梅,他已经被我们打晕过去了,现在天色已晚,明天一早再去找夫人给你做主!”季童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握紧了拳头在桌子上重重地捶了一下后又对小玉说道:“小玉,你今晚就好好照顾阿梅,劝劝她,别让她做什么傻事了!这事先不要跟别人说,姑娘家的清白被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玉点头,轻轻拍着阿梅的背抚慰着她,把她带了回去。 急于想把容与赶走,第二天天刚亮,季童就到季夫人的门外等候着。 季夫人刚起床洗漱好,季童就在门外喊着要见夫人,请夫人为阿梅做主。阿梅是季夫人比较疼爱的几个丫鬟中的一个,阿梅出了事,季夫人也自然不会不管不问,于是让季童在堂上等候。 “季童,你说阿梅出事了,那到底是怎么了?”季夫人坐在堂前正对门的椅子上问道。 “阿梅她……她的清白被……”季童跪在地上,假装很难为情的样子。 “什么!堂堂季府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季夫人刚拿起的茶杯砰地以下又被丢回了原处。 “回夫人,是那个新来的书童干的,他仗着少爷对他好就目中无人、任意妄为!” “他人在哪?还不快带来!” “夫人,昨晚我们发现时为了给阿梅姑娘出气,打了几下他就晕过去了,只是到现在他还没醒,所以只能抬进来了!”季童低着头,眼睛却偷偷地瞧着季夫人是什么反应。 “晕了就晕了吧!那就不要抬进来了。阿梅去哪了?怎么是你过来的?”季夫人似乎有些怀疑是不是季童从中搞鬼,季童干过的坏事季夫人也早有耳闻,但因为他是自己儿子的人她也就没说什么。 季童也听出了季夫人语气中的疑虑,但是季童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回夫人,阿梅自知自己的清白有损,觉得再没脸见人,我因看不惯她受委屈就先替她来请夫人讨回公道,她此刻也在外面等着传唤。” “真的吗?” “是真的,夫人。昨晚我与几个兄弟正想回去睡觉,却不想听到了有人在呼救,所以我们便赶了过去,这一点我的那几个兄弟和小玉可以作证。我们是在门外看到的小玉,她正想进去但因为势单力薄所以就向我们求救!夫人如果不信可以找他们问问话!” “那把他们叫进来吧!” “看来夫人还真的不相信自己!”季童心里想道。 阿梅、小玉和那几个家丁在季夫人面前排成一排跪下行过礼,他们众口一词将矛头都指向容与,这下季夫人想不信都难了。 “既然事已至此,也不要再声张,事关女儿家清白,听到了吗?”季夫人将众人扫视了一遍。 “是!” “还有,阿梅,那个书童既然还没来得及把你怎么样,那你还是清白之身,日后你是想继续留在季府?还是我赏你一些银两回乡找个好人家去呢?”季夫人又端起刚才没喝的茶,慢慢品着。 阿梅低着头不敢动,斜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季童,按照原来的计划阿梅是想趁此就嫁给容与的,但季童并没有帮她说话只是瞪着眼睛对她点点头。 阿梅不敢多说什么,因为自己也不过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季童为人心狠手辣,像她这样没有依靠的小丫头也只能任凭他摆布。 “回夫人,阿梅实在舍不得夫人,还想再伺候夫人,希望夫人能让我留下!”随后,阿梅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好,你就留下,这几天你可以歇一歇,那此事就此作罢!” “夫人,那个书童该如何处置?”这是季童最关心的,他急切地问道。 “他!既然已经被你们打晕了说明伤的不轻,就把他抬出去丢到郊外的荒山上去吧!” “可是如果少爷问起来怎么办?他毕竟是少爷带回来的,虽然他无恶不作,留在少爷身边也保不齐会把少爷给带坏了,可少爷对他还是很好的!”季童担心季常安又会把容与给找回来,所以添油加醋了一些话让季夫人阻止季常安那么做。 “没事,安儿如果要人,你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他一向孝顺,不会这么不懂事的!”季夫人心里对季常安的人品似乎很是信任。 “是,夫人!”目的终于达到了,季童舒了一口气,出了大堂立刻就变了脸色,刚才还苦大仇深现在却眉飞色舞了起来,边走路还边晃着脑袋哼着小曲。 他使唤着那几个家丁让他们赶紧把容与给抬出去扔掉,而且千万不能让少爷看见了。 阿梅没有达到目的心里很不服气,追上了季童,“童哥,不是说好的吗?怎么变卦了?” 季童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非常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向前边走边说:“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况且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伤成那样保不齐都活不久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丑事都说出去吗?”阿梅壮着胆子跑到季童前面挡住了他的路。 “你敢!别忘了你还在季家,你要是想好好活着就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况且你也是同谋者,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季童伸手将阿梅推到在地,冷笑了一声便离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章 深林奇遇 季常安起来后,季童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心虚,但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要把事实告诉他。 季常安听后脑子里先是一片混乱,感觉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愣了半天之后才开始有了愠色,他一脚踹到一直跪着的季童身上,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寻得的绝世佳人就这样被毁掉了,季常安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因为是自己母亲处置的季常安也不好再去说什么,一想到容与已经被扔到了荒山上,兴许早被什么野兽吃掉了才忍住没有大发作。容与若真的死了,季常安虽觉得可惜,但在他那里也不是什么抚不平的伤痛,过两天他就能把这些事抛到脑后,继续过他游手好闲的日子。 晨光熹微中,空气里挂满了小水珠,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渐渐地,阳光穿过树梢打在丛林中,森林慢慢地亮堂起来了。除了水珠滴落的声音,深林里寂静得只剩下了一阵又一阵微弱的呼吸声。 丛林中一滴水珠滴到容与的唇边,干裂的唇顿时如被雨水浸湿的花朵一般变得有光泽起来,本已干枯的生命也因此而得到了滋养。 容与渐渐地从昏睡中苏醒过来,他全身都浸湿了,就连浓密的睫毛上都还残有几滴未滴落的小水珠,长长的睫毛有好些黏在了一起,再加上额头上散乱的发丝,叫人看了也不得不心生怜惜。 他想起身,奈何全身突然一阵酸痛,挣扎了好久才爬起来。密封着的森林里除了阳光好像什么都闯不进来,容与醒来过后只觉一片茫然,就好像自己还处在昏睡中,现在也不知是不是还在梦里。 刚刚站起来的容与感到一阵眩晕又倒在了地上,意识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后竟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那晚我被人打晕,醒来却已经是在荒林中,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却一点也不知道,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容与无奈地摇摇头。 “想来我应该是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是被安了一个什么罪名就把我给扔了出来。既然出来了就不想了,以后……以后也不知何去何从?” “哦,对了!”容与摸了摸腰间的东西,发现还在,又满意地笑了,他的笑很饱满,不像平时在别人面前的浅笑,那些多数不是发自内心的笑。除了在云方面前和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是最真实、自然的自己,就算是在爹娘面前容与也总有很多的无奈。 容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他解开腰间的衣带又感觉到了一阵疼痛,即便是这样容与也始终保持着他的微笑,现在容与随身带着的有两本书,可是跟容与一样,这两本都有些被浸湿了,容与不顾身上的疼痛赶忙起身,找到一块有阳光的地方,像捧着两个宝贝一般轻轻地把它们放在地上晾晒,容与也跟着一起坐在阳光下沐浴着。 偌大的深林逐渐变成了一个大蒸笼,丝丝暑气从地底下冒出,虽然衣服干的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因为好多天没有洗过澡,容与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立刻就被身上的泔水味给恶心到了。他拿起书,想要找到一条河流或是溪水洗洗澡。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什么鬼地方,所以只能漫无目的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容与竟听到了河流叮咚的声音,他十分欣喜地寻着声响最终找到了河流。 容与将书本轻轻地放在岸边的石块上,看到晒干后皱巴巴的书,有些字竟已经褪了颜色变得模糊不清了,容与心疼地在书上抚摸了一下。容与向来爱书,自己也一直很珍惜每一本书,但事到如今容与自己的遭遇比那两本书也好不了多少。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猛然想起自己是来洗澡的。容与起身刚想宽衣解带,却发现自己已经是走到了森林外面,这里还有河水,想必沿着这条河流肯定会有人家。容与想着想着脸竟红了起来,“这要是被人给看见了可了不得!还是只脱上身吧!” 容与将衣服半脱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进河水里面,好在这条河不是很深,容与一直走到河中间水才刚好没腰间。 “好舒服啊!”容与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烈日下难得的清凉。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时不时有嬉戏的鱼儿游过,容与白皙的皮肤在河水的洗涤之下活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只是可惜容与身上的伤痕还未尽消,留下了一片又一片的红印。 “喂!你是谁?”岸上猝然传来了声音。 容与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朝岸上望了望,竟是一个垂髫小孩。容与从河水中站起来全身湿漉漉的,不过这回是带着满身的清凉回到岸边。 慢慢走近之后,容与微笑着回答道:“我是路过这里的,顺便在这里洗了个澡。”烈日骄阳下,容与站定的那片地方很快就被他身上的水给淋湿了,但在地上还没流多久就又□□渴的土地拼命吮吸尽了。 “你是哪里人?要去干什么?”那个小孩大模大样地问道。 容与不好把自己在季家的遭遇告诉他,所以含糊其辞道:“我是外乡的,来城里找活干。” 那小孩盯着容与看了一会儿,后来又发现容与身上有伤,就指着伤痕问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容与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竟还有些不好意思,忙把半脱下来的衣服穿上道:“这……这个是被人打的!”本来在小孩面前撒个谎就混过去了,但容与还是不想骗人,尤其是天真无瑕的孩子。 那小孩点了点头,走到容与身边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前走,容与很是惊讶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你身上有伤,我带你回家治伤!”小孩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容与。 那小孩虽小可力气却很大,容与被他拉着向前走了好几步,容与本来就体弱还有伤在身,费了好大劲才反过来拉住小孩不让他再走。 “等一下!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小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带陌生人回家呢?”容与本还想以一种大人的口吻教导教导他,可一下就被那小孩给反驳了,“不要叫我小孩,我聪明着呢!我相信你是好人,坏人可不会那么有耐心地跟我说话!” “还真挺聪明的这小孩!”容与暗暗赞叹道,“但是你的爹娘会同意你把陌生人带回家吗?” “我家以采草药治病为生,娘总说医者仁心,我这样做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说着又拉着容与要往前走。 “这……不太好吧!而且我现在身无分文,怎么能……”容与还是很难为情。 “没关系,我爹娘这个时间都不在家,你就不要再有什么顾虑了!”小孩继续拉着容与。 “可是你爹娘不在家,那就没办法给我医治了,所以去了也没用!”容与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借口。 不想,小孩放开一只手拍拍胸膛说道:“我会,自小我娘就教我一些基本的治病救人的方法,对付你这种伤还是没问题的!” 看着小孩这么热情,容与不好再推辞,但还是拉住了小孩,“那就……多谢了,不过还是要等一下,我去把我的书拿来。” 小孩担心容与会趁机逃跑还是拉着他的手不放,容与摸了摸他的头笑道:“童叟无欺!童叟无欺!” 小孩还是不放,没办法,容与只能带着小孩一起去石块上把书拾起。 “好了,现在跟我走吧!”小孩笑眯眯地仰头望着容与。 容与笑着又摸了摸他的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孩边牵着容与的手走着边问道。 “我!”以前别人问他叫什么名字,容与都会说自己叫“石头”,那是对待一般不愿与之交朋友的人,但是容与却很欣赏这个小孩,所以他就将自己取的名字告诉了他,“我叫容与!” “容与!”小孩是除容与的爹娘和先生外第四个知道他名字的人。“好奇怪的名字啊,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容与害羞地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取自一句诗罢了。” “哦,那你姓什么呢?就是容吗?” “不,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 “那你没有爹娘吗?” “我是爹娘捡回来的,自己的亲生父母却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你还真够惨的!” 容与的笑容渐渐消失,低着头看着小孩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现在的爹娘对我也很好!”沉默一会儿后,容与又笑着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安懿行!”一说到自己的名字小孩竟边走边跳了起来。 “安懿行!”容与又重复了一遍。 “对,嘉言懿行的懿行!”小孩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那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叫安嘉言?”容与猜想道。 “其实我本来是叫安嘉言,懿行是妹妹的名字。我们是龙凤胎,可是后来她死了,爹娘舍不得她,就把她的名字给了我,让我带着她的那一份活着。”说到这,小孩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 “对不起,说到你伤心的地方了!”容与蹲下来跟他道了个歉。 “没关系,我会带着我妹妹的那份好好活着的!”小孩调皮地伸出手,也摸了摸容与的头。 “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容与又腼腆地笑了笑,任由小孩摸着他的头。 容与起身,两人拉着手一齐继续沿着河岸走着。过了一会儿,小孩拉了拉容与的手突然来了一句:“那你呢?” “啊?” “你会好好活着吗?”小孩很严肃地问道。 容与眉头一皱,心里一紧,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微笑着回答道:“当然,我当然会好好活着,我还很多事要做呢!” “那拉钩!”小孩停住,伸出了小拇指。 “好,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记忆又将容与带回了八岁那年与云方初见的时候,两人许下的承诺还在拇指间不曾变过。 “云方,我何时才能再碰到你?”容与抬起头,望了望天边薄如白纱的云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章 再次进城 一直沿着河边走了许久,又插进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终于就到了这小孩的家。在距离他家不远处的地方,容与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药草香。 “前面就是你家吗?”容与问道。 “是的!”安懿行说完终于放开了容与的手,率先跑过去给容与开门。 他家也只有几间简陋的土房,门外大大小小的筛子里晒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多数都是容与没见过的,对于草药容与还真的是懂的不多。 安懿行请容与进了门,还把他拉到一个凳子上坐好。 “你先坐,我去给你弄药!”说完,安懿行就忙了起来,一会儿出去拿药;一会儿还掂量掂量;一会儿还捣捣药,忙了好一阵子后才拿着弄好的药给容与敷上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容与穿好衣服道。 “不用客气!你衣服还是湿的要不要换一件?我可以借我爹的衣服给你穿。”安懿行关切地问道。 “不,不用了,我在你家也不能多留,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容起身在他家门外看了看,好像发现了什么,嘴角又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要不……我给你劈柴吧!别的什么我不会,这个还是很在行的!” “这怎么能行呢,你身上还有伤呢!”安懿行跑过去拉住容与。 “没关系,只是砍柴而已!”容与轻轻地拍了拍小孩的脑袋。 可是安懿行还是不放手,他低着头、抿着嘴巴,皱眉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良久才说道:“那……就欠着,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要是再见了我再找你还!” “那好吧,只是此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了!” “你就不可以在我家住几天吗?”小孩摇摇容与的手,撒娇道。 容与蹲下身子说道:“已经很麻烦你了,可不能再赖在你家不走,况且我还有事得进城去。” “进城!我有时候也会跟我爹进城卖草药的,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安懿行还是想要留住容与。 “那你对城里是不是很熟呢?” 安懿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对我们卖药的那块儿挺熟的,其它地方就不知道了。” “那你听说过镇北街吗?”容与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镇北街?没有听说过。”小孩摇摇头道,“不过你到城里去打听一下兴许就知道了!” “嗯。多谢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要动身了,谢谢你的药!”容与又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你真的要走了吗?”安懿行依依不舍地望着容与要离开的背影。 容与刚转过身,旋即又转了回来,安懿行以为容与回心转意想留下来了,五官立即绽开。 “我想问一下,你家……有笔吗?”容与皱着眉头有些不好意思。 “笔?你要笔干什么?我爹的房里有。”小孩有些不解。 “可以借用一下吗?等一下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容与坏坏地笑了一下。 安懿行把容与带到他爹的房间,这房间很小也很简陋,但是却有很多的书,书桌上,柜子里都摆满了,就连床上也摆了几本。 容与走进去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他从未见过谁有这么多书,即使是在富甲一方的季常安家也没有,那是因为季常安不爱书,想必这小孩的父亲一定是位爱读书之人。 “你爹也参加过科举考试吗?”容与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就凭这些书吗?”安懿行不解。 容与又笑了笑,自从跟这小孩待在一起,容与脸上就一直挂着笑容。 “你家卖草药,可是你爹关于草药的书却很少,相反关于科举考试要考的诸子百家学说的书籍却多得数不清,也许是你爹只是对此感兴趣,我不过是随便一猜。” “你猜对了!我爹前几年参加乡试又落榜了,他已经连续考了四次还没考上,不知道他看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安懿行低着头,埋怨道。说罢将毛笔递给了容与,“你要的笔!” 容与小心接过,又不好意思地问道:“麻烦你了,可以再借用一下你家的镜子吗?” “可以,你先等一下!”说完安懿行就屁颠屁颠地跑到隔壁一间房去了。 “那,给你!这是我娘的,我娘是跟我一起睡的。”小孩将铜镜递给了容与。 容与接过铜镜,开玩笑道:“你爹肯定是一个书迷,容不得你娘再多放她的东西在这儿!” 小孩欣喜道:“你又猜对了,我爹嫌我娘东西多,才让她跟我一起住!” 容与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镜子照了照,左边脸看看,右边脸看看,最后摇摇头,拿起笔在脸上画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小孩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用毛笔在自己脸上画的,他张大了嘴一动不敢动,就好像容与是画在了他脸上。 “好了!”容与转过身,“怎么样?” 小孩嘴巴张大,眼珠子瞪得溜圆,先是十分惊骇,随后就是一阵憋笑,他双手捧着肚子,笑着笑着直接坐在了地上。 “怎么样?”容与又问了一遍,见他大笑不止,自己又拿镜子看了看,“还可以啊,挺丑的!” “不是……挺丑,是……甚……甚……丑!”小孩笑得话都说不清楚。 “那就好!”容与拿着镜子又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 他在左边脸上画了一个大黑痣,活像在脸上贴了一块狗皮膏药,在右边脸上又画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寻常人看了肯定会头皮发麻,就连额头和下巴也没有幸免,都被他点了几个黑点。好好的一张白净、秀气的脸被他遮住了大半,让人不忍直视。 “你为什么要画成这样啊?”小孩终于平静了一点,但还是不忍再看容与的脸,怕笑出来。 “有时候,长得好看也是一种错!”容与自信地笑了笑,“那,这些还你,多谢了!” 安懿行接过毛笔和镜子,“你真的要走了吗?”小孩收起笑容起来。 容与点点头,“一次不行那就第二次,为了心中所愿多试几次又有什么关系!”容与想着。 “那你知道去城里的路吗?” “这个……”这么关键的问题容与倒忘了,刚才还在心中燃起的火焰就被这当头一盆冷水浇灭。 “我送你去吧!” “那太感谢了!” “不用谢,不远,而且我也乐意!”说完小孩把手上的东西放回原处,关好门之后,就蹦跶着牵着容与的手送他去城里。 “好了,已经到城门了,你快回去吧,你爹娘回家看不到你会担心的!”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那一刻,小孩嘟着嘴巴,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一直牵着容与的手。 “那我走了!你要多保重!”小孩边往回走边向容与摇摇手。 “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容与也向他摆摆手。 “知道了!”安懿行说完就一个劲儿往前跑,再也没有回头。容与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背影融为地平线上的一点。 安懿行刚走,容与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个不停。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昏睡了多久?要不,找个人问问吧!”容与见迎面来了位大叔,便上前一步拱手问道:“大叔,请问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 容与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有礼貌了,可不想那人却甩甩手,唯恐避容与不及,只留下一句:“哪里来的疯子,长得这么恶心!” 容与拱着的手还没收回,他就已经躲得远远的了。 “莫非我用力过猛,画的太过了?”容与暗暗思忖道,“不过效果还是达到了,就是有点太明显了。” 容与把头埋的深深的,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今晚的烟花表演你们去吗?” “去!怎么能不去呢!这一年一度的中秋烟花盛会怎么能错过!” “不是说,这个季家还真是有钱有势,每年那烟花都连着放了好几个时辰!” “顾家也不差,顾大人与民同乐,也放了不少!” …… 容与走到茶馆门外时听到里面的人在大声谈论着。 “烟花盛会?中秋节!今天已经十五了,那我岂不是晕了整整两天!不会吧,他们是有多恨我,把我打成这样!不过幸好我福大命大,这样都没有死!不过……真的要去找云方吗?要不然我也没地去了!”容与壮起胆子,又找到一位小哥,不过这次他是掩住面的,容与假装生病怕传染,咳嗽着问道:“咳……咳,这位兄台,我想请问一下镇北街怎么走,我听说那里有名医,我想去治个病。” 那人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用手捂住嘴说道:“我看你是真的有病,镇北街在城中心,是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在那开医馆!” “噢!是吗?”容与把袖子放下来,故意露出脸恶心恶心他。 “啊!还真是有病!”那人看见容与满脸的不知是什么恶心的东西,撒开腿就跑。 “唉!这些人太势利眼了,不过好在我已经知道镇北街在城中心了。”容与一下子忘掉了饥饿,兴冲冲地朝城中心进发。 八月的天,走到哪都是蒸笼。走了不久,容与就已经出汗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却猝然发现脸上的墨汁被自己擦掉了一块,“不好,可不能再擦了。这天气真是热,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容与往前走了一段路,一片湖却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庆安城还真是繁华!络绎不绝的人群,沿湖边有连绵不绝的摊贩卖着各色各样的商品;湖边还栽种着一棵棵碧玉妆成的柳树随风飘摇,人与自然相映成趣。叫卖声、人群的走动声、说话声、碰撞声,来来往往的车马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时不时还飘来芝麻卷、枣泥糕等小吃的香味;湖边停靠着几艘装饰华丽的篷船,上面站着几个看守的人,不远处的湖心还有一座孤零零的亭子,虽然那里冷清但是外面装饰得也很是华丽,雕梁画栋,很是精致。热风偶起,清澈的湖水时不时泛起涟漪,在阳光的照耀下,时而磷光闪闪。 “咕咕……”容与的肚子又在叫了,他用手勒紧肚子,努力不让他出声,现在的他又累又饿,天气还这么炎热。 “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就算到了镇北街也不知道云方的家在哪啊!”容与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除了人还是人,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容身的地方。“亭子!”容与突然想起刚才看见的亭子,“那倒是个好地方,又没有人,还可以避避太阳!”容与在人流中窜来窜去,走过长桥之后到达了亭子。 “沁柳亭!居然还有名字!”容与整个跟一般乡下人进城一样,见什么都稀奇。 亭子大体都漆上了红色,亭檐雕刻了千奇百怪的花纹,红的、黄的、蓝的、白的,各色相间。 容与二话不说直接躺在了亭子中的美人靠上。 “唉!热和闹都是他们的,我还是享受享受这一片难得的阴凉吧!”自言自语完,容与闭上眼睛,双手勒紧肚子,蜷缩着身子渐渐入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章 再入一坑 “咻……砰!” 容与被突然发出的一声巨响给惊醒了,他揉揉眼睛醒来却发现现在已经完全是夜幕了。 虽然是晚上,可周围却是亮堂堂的,各种花灯,有在水面上漂着的;有在大人小孩手里拿着的;也有在屋檐下高高挂着的…… “咻……砰!”紧接着又是一阵巨响,一束烟花升入夜幕,从一个花苞刹那间就绽放成一朵繁花,它向四周蔓延着,蔓延着,渐而消散。一朵、两朵、三朵……慢慢越来越多,夜空变成了它们争奇斗艳的好场所。天上每盛开“一朵”,湖里便也会绽开一朵,地上的大人小孩们也就拍手叫好,一会儿指着看这,一会儿指着望那,忙得不亦乐乎。 “原来烟火表演就是在这啊!”容与倚靠着柱子,抬起头欣赏着这场烟花盛会,眼眸里全是绽开的烟花。一阵一阵的火光打在容与的身上,有时还能将整个亭子都照亮。站在这亭子里可以包揽四周的一切景物,不管是湖岸边的,还是天上的都可以尽收眼底。 “这么好的观景位置怎么没有人来呢?”容与暗自思忖道,“不管了,没人正好,等来人了我再走。” 容与继续倚靠在柱子上,伸长脖子,仰起头,“月亮去哪了?”容与左右张望了好半天才找到那轮圆月。 今夜,在繁华的夜空中,它显得越发孤寂,原本是它的主场,却被烟花喧宾夺主了。“还是岭溪村好,不像城中这么喧闹,此刻爹娘应该也在赏月吧!”一阵失落不觉涌上心头。 “你是何人?敢来此地!”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容与正想得出神,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声给惊得回过神。 他慢慢转过身,却发现是顾家的那三人。站在最前面的还是那个目光如冰的顾家少爷顾柳之,他旁边的还是上次在驿站里就碰到过的两个小厮一个叫顾丁,一个是书童顾盼。只是容与并未注意过他们,所以也不记得是不是上次那两人。 “咦……怎么长的这么丑!”顾丁和顾盼看到容与的脸后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嫌弃的表情,就连一向懒得动一动自己脸部肌肉的顾柳之也微微皱了下眉。 “喂!问你话呢?”顾丁指着容与问道。 自顾柳之无意中骂过自己那一回开始,容与就对他的印象不好。 但容与一想,现在自己也不是季常安身边的人了,而且自从真正了解季常安之后,反倒觉得这顾柳之骂得好。这么想着,顾柳之的形象反而提高了几分。 “我……我是乡下来的。”容与低头回道。 “想你也是乡下的,要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这亭子是我家少爷的!”顾丁得意道。 “这亭子在这湖上,又不在你少爷家里,怎么就是你家少爷的了?”容与虽是低着头说的,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胆怯。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城中百姓为感谢我家老爷,也就是这庆安城的太守而造的,虽然老爷说平时大家都可以来这亭中纳凉什么的,但是要是有什么重大节日就比如今天,城中百姓们都是会自觉留给我们顾家的。那,这亭子的名字都取自我家少爷的名字!” “你家少爷叫沁柳?”容与听到这竟有点想笑,虽然自己知道他家少爷叫“顾柳之”,但还是顺嘴说了出来。 “呸!虽然你不配知道我家少爷的名讳,但也绝不是叫‘沁柳’,只是取了一个‘柳’字罢了!”顾丁被容与惹急了眼。 “听说过建庙来颂功德的,倒没听说过建亭子的。”容与这句活并不是暗讽他们,只是自己真的没听说过。 顾丁以为容与在嘲讽他们,撸起袖子想要上去揍容与。容与见他气势汹汹地过来也没有任何反应,不走也不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住手!”站在一旁的顾柳之终于发话了。 “可……少爷,他……”顾丁有些不甘心。 顾柳之没再多说,瞟了他一眼,顾丁只好老老实实回到顾柳之身边站好。 “你到城里来所为何事?”顾柳之说罢,动作极为优雅地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背对着容与。 容与心中纳罕,这人说话居然还背对着人,“我……是到城里找工的。” “看你这样子是没有找到了?”顾柳之依然背对着容与。 “嗯……” “到我家如何?” “啊……真的吗?” “少爷!”顾丁和顾盼似乎很不情愿容与去顾府,一同喊道。 顾柳之没有理他俩,背对着容与说道:“真的。” 容与大喜,心想着这么快又找到活儿干了,真是运气好。 “你会干些什么活?”顾柳之依然坐得挺直,背对着容与。 “我可以当书童。”虽然说在季常安那里的经历很不愉快,但是当书童是容与可以想象到的并且自己还比较喜欢的活儿。 “我已经有书童了。”顾柳之虽然背对着容与坐,但容与从他微微转动的身影可以看出,他往站在他左手边的顾盼指了指道。 容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是刚才的另外一个小厮,以前还从未注意过,刚才那么一看,容与却发现这个顾公子身边的仆人相貌都长的十分端正,容貌清秀。也许是因为站在了顾柳之身边,所以大家的目光都被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吸引,才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的仆人。 容与觉得,倒是现在的自己,站在他们身边似乎很违和。 “我……我还会劈柴、烧水。”容与不想失去这个机会,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自己会干这些活。这么一想,容与陡然发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读书,竟然只会劈柴、烧水,心中不免又一阵感叹。 “那你就到后厨劈柴、烧水去。”顾柳之动作十分轻缓地站了起来,终于转过身面对着容与,皱眉说道:“不过……你脸上的东西擦不掉吗?” “眼神可真好,这能看出来是画上去的。”容与精心画的还不想暴露,于是假装很正经地说道:“这是我的胎记,生来就有的,虽然长的恶心了点,但是我爹娘说了这……” “够了!”顾柳之喝断了容与的话,不愿再继续听下去,自看了第一眼之后,顾柳之便再也没多看容与一眼,他整了整衣袖,负手道:“回去吧。”说罢便起身离开。 “少爷,您不看烟花了吗?才刚来就走哇……”顾丁和顾盼跟在顾柳之身后,不情不愿地抱怨着,容与则在他俩后面跟着。 “你说少爷奇不奇怪,平时一个眼光多高的人,那么注意外表,从不会正眼瞧那些长的跟歪瓜裂枣一样的人,今天居然破例收了这么一个……”顾丁斜脸瞥了一眼容与,对旁边的顾盼轻眨了下眼睛小声道。 “我看少爷也没正眼瞧过他,但也搞不懂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去!”顾盼道。 “是啊……是啊!我也不懂……” “嘘!”顾盼用手指抵住嘴巴说道,“小声点,不要让少爷听见了!要不然……”顾盼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 他俩叽里呱啦个不停,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走在前面的顾柳之早就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说了些什么。但面对他们的疑问,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容与在他们后面,自然也能听到他们在嚼些什么舌头,心中是既讨厌又好奇,讨厌的是那顾柳之居然以貌取人。不过话说回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顾柳之这样清绝高冷的人,身边必定也不是一些凡俗之人。要说好奇,容与也很想知道顾柳之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去。 “难道是见我可怜?也许是,要不然……”想着想着容与突然感觉脑袋晕乎乎的,继而全身无力,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顾盼和顾丁兀自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后面的动静;他俩正说的热火朝天,毫无知觉地往前走,却不想两人一左一右地撞到了顾柳之身上,吓得他俩直接后退了好几步。 顾柳之为人孤傲,很少与人交流,就算是父母面前也很少言语,在贴身的随从面前除了必要的话也从不会多说。顾柳之很少训斥他们,往往只是给他们一个眼神自己体会。后退的两人不敢多言语,因为顾柳之不但自己不喜欢说话,就连听别人说话也会觉得心烦。正心想着,马上又要接受来自顾柳之明亮深邃却透漏寒气的眼眸的注视时,却蓦然发现他并没有转过身,依然是用他挺拔的背影对着他们。 两人相视了一眼,不知道顾柳之到底想要干什么。 “后面。”顾柳之不回头只留下一句话就走了,留下他俩迟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阵疑虑过后转过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距离他们两三米远倒地的容与。他俩现在虽是明白了顾柳之的意思,可是脸上却是挂着满脸的不乐意。 “这还没到顾府就给我们添乱,还真是……”顾丁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但他们少爷的命令也不敢违抗,两人只好悻悻地走过去探了探容与的气息,发现容与还有呼吸的时候,他们内心更多的却是哀怨。像这样一个与他们无关紧要,看着就让人厌恶的人,他们更多的只是冷漠与无情。 顾丁无奈地将容与背起,因为他在顾柳之身边本来就是负责这类脏活累活的,所以便二话没多说地就将容与背着往前走。 不过一路上他的表情却是近乎狰狞,不仅仅是累,更多的还是担忧,他怕容与是得了什么传染病才会满脸大的小的黑斑,即使容与已经说过这是胎记,他还是怕自己放下容与后,突然也会满背长黑斑,一想到这些他就头皮发麻,心里滚烫。 回府之后,顾柳之并未多看一眼晕倒的容与,径直回了房。背着容与的顾丁将容与随便丢在下房的床榻上,什么都没说就闪开了。 只留下昏迷得容与和满屋子惊奇的目光,顾丁一走,他们全都围了过来,可一见到容与满脸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不知是黑痣还是什么的时候,都厌恶地“咦”了一声,骤然散开。 “啧,啧,啧!”有的人连连摆头;有的人受刺激太大,揉了揉眼睛,也有的人做出呕吐状…… 不过,也有一人站在容与身旁不但没有离开,反倒是从刚才的外围走得离容与越来越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章 顾府一游 容与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一睁眼发现自己又不知道是到了哪,记忆还停留在亭子里,呆坐了一会儿,脑子才逐渐清醒,想着自己的遭遇还真是神奇,不知不觉地出了季府又不知不觉地进了顾府,容与心想着,嘴角不禁地又往上扬,自嘲着自己不知是倒霉,还是走运。 “你醒了。”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短褐的小厮,手里拿着一个大白馒头,走路一瘸一拐,相貌平平,面带微笑。 容与见他很友好,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注意到他的腿,但也就扫过一眼,目光没有多做停留。 他把馒头递给容与,容与迟疑了片刻没有接,尽管自己现在饿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还是担心那人是把自己的吃的让给自己,那人也看出了容与的担忧,走到容与旁边说道:“你快吃吧,这份本来就是你的,我帮你拿过来了。” 容与这才半信半疑地接住,即便已经饿到前肚皮贴后背了,容与吃的时候还是很斯文,一点一点掰开,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等吃了几口之后才终于有了点力气对那人道了声谢。 那人看容与快吃完了,去桌子上倒了杯水边递给容与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容与接过水向他点头致谢,等咽下口中的馒头后说道:“我叫石头,你呢?” “石头……还真是有趣,听起来有点像小名。我叫杨暝,因为黄昏的时候出生,所以取一‘暝’字,你可以叫我小暝。”他说完又感觉哪里不对,又改口道:“不……不是说那个小名,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叫我小暝,我的小名就是小暝……” 他虽越说越不清楚,但容与早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喊了一声:“小暝!” 杨暝见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傻笑着点点头。 容与发现这间下房里一共有三张床榻,可是除了自己和杨暝就没有看到其他人,于是问道:“其他人呢?” “他们一早就出去干活了。” “那我们呢?”容与又问道。 “我腿有毛病,每天都只是做一些零碎的活,也没有人管我,所以不用担心。你嘛……还没有人给你安排什么活,所以也不用担心。”说完,不自然地笑了笑。 说到安排,容与突然想到之前自己说过会劈柴、挑水,所以顾少爷才会让他去后厨的,那么他现在来了也应该是来劈柴、挑水的。容与喝了一口水后,清了清嗓子方才慢吞吞地说道:“顾少爷是给我安排过活的。” “啊!什么!顾少爷已经给你安排过活了,那你还坐在这里,现在已经迟到了好几个时辰了,监工的人要知道了你就完了,顾家家规很严的,对待下人也更不用说,轻则领个罚,重则扫地出门!” “可……我……”容与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拉出去了。他心中纳闷,怎么杨暝他自己没有人管,其他人就丝毫都不得松懈,一想也许是因为他的腿;但再一想,顾家吃饱了撑的雇一个腿不灵便的人来养着吗?想必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也许事关别人的痛处,容与没有贸然地开口询问。 “那,到了!”他俩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厨房。 容与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是在厨房里干活,但自己一想就明白了,可还是忍不住证实一下。 “因为住在那儿的都是在厨房干活的!”杨暝回答。果然,与容与想的并无不同。 “你快进去吧,我还有自己的活没干完,你自己要小心点,别犯了什么错,我先走了!”杨暝说完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容与站在门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各自忙着自己事的仆人,却突然紧张了起来。他们三三两两地,有的手里拿着菜,有的拿着碟子,有的提着水……匆匆忙忙,除了听到厨房中有时传来的点菜声等一些必须要交谈的声音外,就是锅碗瓢盆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或是人们步履匆匆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多余的不和谐之音,像什么嬉笑怒骂的声音更是没有。 这跟容与在季家的体验是迥然不同的。明显地,光从后厨就可以看出两家的家风可谓天壤之别,季家疏于管理,从上到下都松松散散、不成规矩。顾家则刚好相反,虽然都本本分分地做着事,但管理太过,约束太多,了无一丝活力。不光是这样,容与又想到,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季常安整天无所事事、油腔滑调,而顾家的公子却冷若冰霜、罕言寡语,这跟两家的家风也大有关联。 容与左右张望着想看看柴在哪,可找了半晌还没看到,外面屋檐下只有摆的整整齐齐的已经劈好了的柴。又想着去挑水吧,他见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担着空桶正要去挑水的小厮,便迎过去想问问可不可以跟他一起挑。 谁知,他却回答说:“这里的活儿都是安排好了的,没有给你安排那就没有你的事,走开,走开,别妨碍我干活!” 容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不愿偷懒,不会顺水推舟的用人,心里又暗暗对顾家的管理赞叹了一番。既然活儿都安排好的,那也只能找监工的来给自己安排活儿了。 容与在厨房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一看就像是监工的人,本想找个人问问,可他们都是一副不要跟我说话,离我远一点的表情。 无奈之下,容与只得原路返回,好巧不巧,刚走到厨房外,就看到了一个一看就是监工的人,他一手拿着一支毛笔,一手拿着一本像账簿一样的东西,一会儿抬起头像站岗的哨兵一样警觉地搜查着什么,一会儿又低头勾画几下。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到处指指点点,好像是在数着什么的小厮,两人配合着应该是在点人数,记工时。 容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先拱手作礼,后才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是监工吗?” 那两人都忙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有理会容与,容与再拱手再问了一句,依然没有回应。“这些人,不吓吓他们还真不知道我这脸是白画的!”容与坏笑了一下,走近他们,弯下腰把脸凑近他的账簿,然后将脸对着记账的那人,问道:“你们在干嘛呢?” 那人正想拿着毛笔正想下笔,刚低下头就看到满脸“胎记”的容与,好似受了晴天霹雳,吓得笔和账本都一股脑地丢掉了,旁边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等再一看,视觉也是很受冲击,立刻用一只手遮住眼睛,不忍再让自己的眼睛再受到多一点的刺激。 “你是什么人?”记账的那人厉声喝道。 容与又拱拱手,故作镇定,道:“我是新来的下人,想请监工给我安排个活儿。” “新来的!招工一向归我管,究竟是哪个眼睛瞎的招的你,我怎么不知道?”不知道是他本来性格如此,还是被容与吓得一下口不择言,竟说出这样的话。容与以为顾家从上至下都是谨言慎行,想不到也会有这样口出狂言的人,不过,这下正好他装在枪口上了,容与可是顾家少爷亲自招进来的。 容与低头瞥了一眼他俩,居然都是十分同步地扭头不忍看容与,容与小声说道:“我是少爷带进来的。” 容与本想着他们听完会吓到,然后转变对自己的态度,或者对刚才说过的话心虚一阵,没想到两人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记账的那个说道:“你是少爷带进来的,开什么玩笑,我看少爷瞎了眼才会带你进来!” 容与摇摇头,看着他俩笑得前仰后合,他们不信自己也没有办法。 不过,过了一会儿,旁边那人又好像想起什么,用手肘戳了戳那个记账的,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嘀咕道:“我看真的可能是少爷带回来的,你不记得上次少爷前几天带回来的那个瘸子吗!” “不会吧!少爷怎么会带长的这么一言难尽的人回府,那可是少爷啊!平时见到长的丑的连眼睛都不愿多睁一刻的!”记账的皱着眉头,被说得真的有点心虚。 “也许少爷看长得好看的人看多了,想换个类型的看看。再说这是厨房,他也见不到少爷的,可能是少爷见他太丑没人要,太可怜了,就行善把他带回来了!还是小心点为好!”旁边的那人倒开始警惕起来,担心真的是少爷带回来的,这样的话他就不敢对容与太过放肆。 “怕什么!就算是少爷带回来的又怎样,少爷又不会来后厨,难道还会有人给他撑腰不成?”记账的提高音量,故意让容与清清楚楚地听到。 “你看什么?”记账的见容与斜着身子朝他后面看。 容与表面皱眉,假装很难为情,心里却乐开了花,想着:“这人的运气还真是好!” 那个记账的以为容与还想耍什么花样,迟迟不肯回头看,直到他们后面那人走到记账的那人旁边,他才顿觉阴风一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少……少……少爷,你怎么来了?”记账的刚捡起的账簿和毛笔又吓得丢在了地上。 顾柳之一席素雅长衫,身姿笔挺,乌发垂腰,风一吹,真的有几分迎风之柳的曼妙。奈何深邃明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总散发出绝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冷。他站定在记账那人的身旁却并没有将目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迟迟不启唇说话,惹得旁边两人紧张得脸涨红,又不敢喷薄消散出来。终于,顾柳之还是留下了一句话,要不然那两人估计得憋晕过去。 顾柳之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他是我带回来的人,你们不许碰他。”他说话的语气很淡,虽不强烈,但已经足够震慑住人心了。旁边那两人连连点头,两人回答道:“是,少爷!” “那给他安排什么活儿呢,少爷?”记账的试探性问了句,他不确定少爷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随便。”顾柳之说完转身又离开了,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到哪个人身上,容与也是一直低着头。 虽然顾家少爷各方面出类拔萃,样貌自不用说,才华也是可想而知的卓著,乡试解元,冠绝全城,再加上对容与也算有恩,但是容与对他还是没有太多好感,总觉得他不容易接触,准确地说是容与自己认为永远都不可能会结交的人。 顾柳之一走,两人才渐渐放下了心,捡起丢在地上被冷落了很久的账簿和笔后又继续指指点点、勾勾画画了起来。 见他们并没有给自己安排活儿的意思,容与依旧礼貌地问道:“请问我要干些什么活儿呢?” “随便!”记账的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后往旁边挪了几步,意思是要离容与远点。 容与无语,心想:“看来我要去找杨暝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章 顾府一游 以后的几天,容与都是跟着杨暝到处找一些活儿干,就算他俩整天游手好闲也不会有什么。但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们俩都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 自顾柳之那次出人意料地现身厨房之后,后来的几天里他隔三差五地也来过,搅得厨房里人心惶惶,大家干活的时候更是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出现什么纰漏。 不过一些小丫头们一看到自家这位平时难得一见面若冠玉的公子哥,都忍不住分心多看了几眼,结果因此而出错受罚。 话说,这位顾家公子也真是奇怪,每次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有下人想讨好他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只有遇到什么太聒噪,不识好歹的,他才会不耐烦地说一句“闭嘴”。到后来几次就再也没有人敢去碰钉子了。 一时,顾府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言:顾家少爷看中了后厨的一位姑娘,羞于表白,隔三差五地就去看两眼以解相思之情。这么一传,搞得后厨的姑娘们都在暗自猜测会不会是自己,有的长的好看一点的总会羞答答地摸摸自己的脸蛋说道:“肯定是我,顾少爷定是喜欢我这样貌美又勤劳能干的姑娘!” 就连一位小眼,凸嘴龅牙的姑娘也总是在别人面前显摆说是自己,就是因为顾少爷不知何时不小心瞟了她一眼,到她嘴里竟成了“深情对视了一眼”,不管别人怎么对她泼冷水,这位姑娘便坚信顾少爷对自己一见钟情。 虽然顾家家规严苛,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像八卦这样的东西尤其能传播得更快、范围更大,后来也不知是被谁给传了出去,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结果,整个庆安城都知道庆安城第一公子顾柳之,看上了后厨的一位姑娘,两人身份悬殊,奈何情投意合,顾少爷不顾家人的阻挠每日都要去与这姑娘私会,两人续写了一段爱情佳话。 事情传得这样沸沸扬扬,顾老爷怎会不知,就连一向吃斋念佛的顾夫人都听到了些风声。 尤其是顾柳之的父亲庆安城的太守大人顾远辰虽然持身中正,但也是非常好面子的,对于城里的流言十分气恼,但心中一想无风不起浪,定是顾柳之做了什么才会如此。于是,把顾柳之叫来问了一通。 “柳儿,最近府内府外传的谣言你可知?”顾远辰正襟危坐于堂上。 顾柳之神色淡定站于堂中,回答道:“听说过一二。” “既然你也知道,那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问心无愧、纯属谣言!” “纯属谣言……那你去后厨有何事?” “无事。” “无事……”顾远辰一向相信自己的儿子,虽然顾柳之平时沉默寡言,但是在为人处世,才华禀赋等方面从未让顾远辰失望过,可刚才的答案很明显他是不满意的。 顾柳之又解释道:“因为无事才会去,既然有事又怎么会去后厨,去了又不会有什么事,所以我去是因为无事。” 顾远辰被他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有些道理,但觉得一位少爷去后厨还是有些不妥,说道:“既然无事就不要去后厨了,去别的地方逛逛不也一样,谣言可是越传越真!” 顾柳之犹豫地点了一下头,行礼过后便回了书房。 顾柳之边走边想着什么问题,前脚刚跨进门槛就又退回去,他这一系列动作既看不出愠色更看不出喜色,他浓密的眉毛微皱了一下,也仅此而已。 “你是谁?”顾柳之站在门外问道。 “啊……”容与被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旋即顺手将手边的墨汁弄倒,书桌上的画如同沉入深渊一般,慢慢被黑暗吞噬,变得漆黑,掩盖了一切事实。 早上,给顾柳之奉茶的小厮突然闹肚子,又担心晚了会受罚,容与无事便自告奋勇要帮他去。那人一想容与是顾少爷亲自带回来的,由容与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所以把茶交给容与,随手指了路,一溜烟就跑了。 容与站在书房门外探个头进去左右上下望了望,但都不见人影。 “没人正好。”容与心想着,将茶端到的书桌上,无意中瞥到顾柳之书桌上翻开的书,想拿起来看看,但想着:“非礼勿动,还是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那就看一眼,不行!非礼勿视,就看一眼,他书上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就看看他在看什么书。”经过一系列艰难的思想斗争,容与还是说服了自己就看一眼。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说好的一眼,不知不觉,容与就将这一整面都看完了。他口中默念着,脑中思索着,“不争……如果是自己一心想要的呢,也不争?将其拱手让人?未免太过消极处世吧!”容与并不是很认同其中的一些观点,因为在容与心中入朝为官、为国效力的梦想从未有一刻中断。自己从乡野来到城里,受尽别人的冷眼,不就是心中的这个信念始终支持着自己嘛,不达到目的又怎能轻言放弃? “这应该是道家的学术经典吧,没想到,这顾少爷居然对一向讲究无为的道家也感兴趣,他不是参加科举考试了吗,按理说也有着一颗入朝为官、匡扶天下的雄心,怎么会……” 容与的秀眉不自觉地颦了起来,不过倏忽之间,他的目光又被书桌上摊开的一幅画吸引了。只见一个面容清秀之至,双眼如桃花带露,穿着青衣长衫的俊秀男子赫然映入眼帘。 “这么好看的人是谁啊?难道是他自己,不过这个顾少爷的眼睛绝对不是这样的,他那双眼充满英气,锐利而冷漠……”刹那之间,容与脑中却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但他还是不敢相信,那幅画上的人分明就是自己,而且越看越像,眼神、气质,就连微微的驼背他都跟自己一模一样,只不过这衣服容与到现在还没有福气可以穿上。 容与在想到最近的谣言,别人不知道真相,胡乱传,但容与还能不知吗!顾柳之每次去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容与身后的不远处,每当容与有所察觉朝身后望,两人的目光便接上了,可一到这个时候,顾柳之就会皱眉,随即转身离开。就因为这事也着实困扰了容与很久,也不知道这个顾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自是生的不凡,长得好看的人与我是有几分相像也没什么,应该是我多想了。” 容与努力说服自己不再去想,看当视线移到画的下面时,愣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石头”二字。 “不行……不管他怎么想的,这幅画不能留着。” 容与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气愤,刚出一个坑又羊入虎口再进一坑,容与将画摆在书桌当中,随手拿起一旁的毛笔,在未干的墨上沾了沾,“怎么毁了好呢?”容与举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有了!”容与小心地在画中人的脸上点了几个黑点。 “哈哈……让你看!”容与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却猛然地又发现这不就是现在的自己吗? “想那顾少爷应该还没有认出,或许他只是不确定才会每天去,想找机会试探我,我现在这画的不就向他指明了我就是吗?反而弄巧成拙了!” “你是谁?”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把容与本来就悬起来的心吓到都要跳出来了,慌乱之中他将墨盘扣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毁尸灭迹”。 因为容与这几天一直找不到毛笔和墨汁,自己现在也没钱,又担心脸上的墨汁会褪色、糊掉,所以干脆在脸上抹了一层灰,涂得爹娘都认不出。 别人只觉得他是疯子根本不理会他,都躲得远远的,跟容与一块儿的杨暝只以为容与是嫌弃自己脸上的胎记,故以此来掩盖,还开玩笑说以后有钱了要给容与买面具,这样就不用抹灰了。 “啊……少爷……我是您带会府的下人。”容与见画已经已经毁的差不多了,怕危及旁边的书本,便一边回着话一边把墨盘摆回原样。 “你……怎么又变成这副模样了?”顾柳之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生怕容与污浊了他的眼。 “我怕吓到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所为何事?”顾柳之已经失去了与容与继续说话的耐心。 “奉茶。”容与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厌倦,所以答的也尽量简洁。 “既已奉完,何不快走!” “少爷,我怕我现在还不能走……”容与看了看他的“杰作”。 “为何?”顾柳之睁开他如深渊般的眼眸,又散发出冰冷的寒气,他游离着目光,但始终不忍直视容与的脸。 容与指了指他的书桌,低头说道:“少爷,我刚才看那幅画看得出了神不小心将您的墨汁……” “画!”顾柳之一听,已觉大事不好,立刻迈起迟迟未进书房的脚,冲到书桌旁,看到自己的画被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给毁的面目全非,心中积满的火星子一下子熊熊燃烧起来。但举止儒雅的顾柳之从不会自己出手惩罚下人,只是忍住怒火,又长舒了一口气。 “你说你看得出神,为何?” 容与以为会受到顾柳之的一阵责罚,却不想他出人意料地问了这么一句。 “嗯……因为……因为好看!”容与犹豫了半晌才答道。 “何处?”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容与脸上微微泛红,当然顾柳之是无法从容与脸上看到这阵红晕。 “为何不好意思?”顾柳之一直揪住容与不放,非要听到满意的答案。 “因为……因为看到他我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八个字!” “说来听听!”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为何是此八字?” “此八字是形容女子的,自然说的不是画中人,而是说赏画人由此联想到的另外一人,或是佳偶良配,亦或是碧玉佳人。画中人虽好,但只有观赏性,是不能叫人亵渎的,其实毁了还更好,免得让人浮想联翩。”叫容与在别人面前夸自己,他还是厚不下脸皮,情急之下想到以前在岭溪村的时候,教给田大牛去讨好人家姑娘的这八字,于是就顺口说出来了,还引申发挥,胡编乱造了一通。 顾柳之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是生气还是……喜悦是不太可能的了,至多恢复平常。 “出去吧。”顾柳之拿起桌子上擦手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去吸画上多余的墨汁。 容与以为自己真是走了大运,居然这样都没受罚,在心里暗暗庆幸着,刚要退出去就又听到顾柳之说:“等等!你以后就来给我奉茶吧,不过不要让我看见你的脸。” “这人本来就讨厌,不仅要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还不要看见我的脸,干脆带个面具算了……”容与虽在心里叽里呱啦了一大堆,但一转身还是要答:“是!”作揖后落荒而逃。 “等等!” 容与刚走到门槛旁,又听到顾柳之在喊。 “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吗?不行,这样他就知道是我了。容与吗?不行,他太讨厌了,不告诉他。季安倒不错,虽说是一段难以回首的过往。 情急之下,容与脑中只闪现过这三个名字,略作斟酌之后,答道:“少爷,我叫季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章 顾府一游 “季……安。”顾柳之边念叨着边点点头。 “那你……可曾在季府待过?”他盯着那幅已经被“毁容”的画问道。 容与心想,自己现在已经化成这副模样谁还认得出,在季府待的那些时日一点也不愉快,干脆不要再提好了,所以微微心虚地答道:“不曾。” “嗯……你走吧。”顾柳之还在细细擦着画,他细致入微的动作就仿佛是在擦拭一块碧玉,不忍多用半分力,生怕被自己不小心弄坏。 听他终于放过了自己,容与头也不回,一溜烟儿地就冲出去了。 “呜……” “这是哪传来的声音?”晚间,容与路过顾府大门,还没走到大门那就隐隐约约地听到有女人的哭泣声,时断时续,并不尖利,倒很轻缓,悠悠扬扬地四处飘散。 容与一听这声音,脑袋里立刻浮现出哭得满眼是血的白衣女鬼的画面,顿觉毛骨悚然。 他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周围很暗,因为是在大门附近,晚间人迹很少,除了前面大门两侧有两盏灯,这条路上基本上是没有灯的,但因为有月光也不至伸手不见五指。 容与所处在外墙边,路边稀稀疏疏地有装饰的大石块和灌木林,容与的视线被它们遮挡住,这种不确定性一下显得四周更加阴森恐怖。 虽说容与一心考取功名、志向远大,但毕竟谁都是有弱点,而容与的死穴就是鬼。 小时候他爹老跟他讲村子里发生的离奇事件,别看他爹没什么文化,但讲起这些却非常起劲,滔滔不绝,还手脚并用地演示,本来不甚恐怖的故事也非得添油加醋一番,非吓倒容与才觉得有成就感,就这样,童年的阴影在容与的脑海中不但没有渐渐淡去,反而因为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清晰。小时候只能想象一个形,现在连神态也能在脑海中出现。 哭泣声如诅咒一般从容与的耳朵传入脑中,恐惧占据了他的心理。容与什么也不顾,加快步伐往前冲,耳边的哭泣声却越来越清晰,渐渐地变的也不那么恐怖了,因为声音越清晰越能听得出那是真真切切的女人的哭声,而不像刚才那样飘飘荡荡、若隐若现,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容与一股脑地往前冲,并未有片刻停留,走的离声音又越来越远的时候才平静了一点,想到刚才那声音是从大门外传来的,而且是真的女人的哭声,确信是自己想多了,心里也不甘当做没听到,所以又原路折了回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门两侧有两盏泛着微黄灯光的石台灯,明晃晃地照着大门上插紧的门闩。 容与不经意地看了看,根本也没期望可以从大门出去。他又将视线从大门向两侧的围墙扫去,围墙不是很高,大约就比正常成年人的身高高出一半,上面也没有防盗贼的什么碎瓦片,想来是官宦人家也不敢随便来偷窃。再看看围墙低下的石头,正好给想爬墙出去的人行了个方便,不过大门就在旁边,也没有哪个傻瓜傻到好好的门不走,偏要狼狈地去爬墙。但现在特殊情况也要特殊对待了,容与除了爬墙也别无二法。 “这么大个顾府也没个人来管一下,要不然我也不用费此周折了。”容与正想着,突然发现路上已经来了一个小厮。同样地也听到了哭声,但那人既没有吓跑,也没有要停下来看看的意思。 “难道他耳朵有问题?”容与怕真的是这样,便迎过去向他摇了摇手,吸引到他的注意后问道:“请问这位小哥,您听到外面的哭声了吗?” 应该是天黑的缘故,那人并未看清容与的脸,要不然早就吓跑了,他驻足,若无其事地答道:“听到了,怎么了?” “怎么了……大晚上的有人在外面啼哭不应该去问问吗,居然还这样冷淡。”容与心想着,感觉事情有些不对,继续问道:“外面有人啼哭,想必其中必有什么缘故,为何不去询问一番?再说,还是在我们府门外,对咱们老爷的影响也不好啊!” “你不会不知道吧?老爷已经命令全府上下不得过问此事了,任由她闹好了,咱们不管,她也不能怎样!”那人表现得很习以为常,好像经常遇到这种事,已经很有经验了。 容与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中,顾老爷应该是一位公正廉明的好官,毕竟目前他所知的那个沁柳亭就是他功绩的象征,那顾老爷怎么还会下这样的命令,容与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顾老爷怎么会这样做呢?外面的人说不定有什么冤情,老爷为官公廉不可能不管的!” “老爷亲自下的命令,当时我就在旁边听着,难道还能有错,都说了不要管就不要管,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那人被容与缠得有些烦,狠狠地甩了甩手就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看来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那我更要去问问看了,这样的事既然碰到了又怎么能置之不管。”容与内心一直保存着的正义之感又被激起。 门外的哭声忽然变大了一些,也许是门外那个哭泣的女人听到了容与与小厮的说话声,所以故意提高了音量,更加凸显出自己的凄惨。 容与见那人已经走远,现在周围没有了其他人,于是开始了自己的翻墙计划。他笨拙地爬上了墙边的一块大石头,双手扒住墙,使尽全力扑腾了半天,腿还是没能搭上去;容与放开已经磨红了的双手,重新站在石头上,他甩了甩手,又抖了抖腿,等活动开了,又绷紧全身进行第二次尝试。这一次要比上一次好的多,容与拼尽全力终于搭上去了一条腿,但另外一条还孤零零地在墙边做着垂死挣扎。 “何人竟敢夜闯顾府?” 墙内出其不意的呵斥声叫容与本来就悬得高高的心又猛地往上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容与倒没有很担心自己被抓到会有什么后果,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此刻的姿势真的是太丑了,实在是有辱斯文,不想还被人看到了,现在上也不行下也不行,进退两难,就只能这么挂着了。 因为心虚容与并未回答他。 那人走进了些,又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由于天黑,两人都未能将对方的模样看清,但隐约能看到轮廓,容与听他声音感觉有点耳熟,又细细地看了看他走路的姿势,确定就是那个人后,竟好像是看到了救星。容与舒了一口气后说道:“杨暝哥,是我!” “啊!是石头吗?”杨暝也听出是容与的声音。 “嗯。”容与如释重负,答道。 杨暝加快了步伐朝容与走去,虽然他的腿有些瘸,但因为长期习惯了,自己摸索出适合的走路姿势,所以走起路来也很灵活,很快就走到容与挂着的那堵墙边。 “你爬墙干什么?”杨暝好奇地问道。 “杨暝哥,你没听见外面有人在哭吗?”容与急于想将杨暝一起拉入自己的阵营,于是便先没管自己此刻的处境,开始一步一步地诱导他。 “听到了,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的,没想到却看到你也在这,还……还挂在了墙上,看你平时斯斯文文的,居然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杨暝憋笑着说道。 “唉,这也是无奈啊,可外面有人啼哭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对不对?”容与趴在墙上,维持着这种一腿在下,一腿在墙上的高难度姿势,脸朝着杨暝问道。 “说的也是……只是……”杨暝伸手指着容与犹犹豫豫地说道,还没等他说完容与就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他的疑虑,所以还没等他完全说完,就说道:“你是担心顾老爷,虽然他下令不让我们管,但我们偷偷地去问一问,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杨暝听后伸出的手如受到惊吓一般缩了回去,惊骇道:“顾老爷有下这个命令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我本来也是不知道的,是后来在这碰到一个小哥听他说的,他应该不会骗我吧?”容与开始有些怀疑。 “应该不会,有事不报要被老爷知道了肯定得受责罚的,大概是咱俩人缘太差,他们知道了也没告诉我们。” 刚开始还是杨暝一个人,自被顾柳之带进顾家后,同屋的人就没正眼瞧过他,想他是靠着顾少爷整天无所事事,那些人心里都不平衡。又因为他腿有毛病,所以都看不起他,不大理他,理他的时候也是暗讽他。杨暝心里虽然有气,但他之前一直被打骂惯了也很能忍。 自容与又被顾柳之带进去之后,杨暝算是找到了伴,同是难兄难弟。 不过,容与似乎更惨,因为相貌的原因让那些人根本无法忍受,明箭暗箭一大堆,好在还不敢出手打人。要说杨暝能忍,容与是更能忍了,他整天进进出出干着自己该干的活儿,完全不在意那些人的眼光,因为在容与心中,他从不跟无知的人计较。 容与觉得他说的很对,同意地点了点头。 “要不……你先下来吧?”杨暝注意到容与在很艰难地扒着墙。 “你帮我弄上去好吗?反正等一下也是要爬的。” “好好的大门不走,爬墙干嘛?快下来吧!” 容与本还想解释什么,却已经被杨暝给拉下来一把接住了。容与还在惊魂未定,就被他给扶到了平路上。 “你……你……你的力气好大啊!”容与喘着气说道。 “嘿……没什么!”杨暝傻笑道。 “那……那……那我们真的要走大门吗?被……被……被人发现了可不好。”容与双手扶膝上气不接下气。 “你没事吧?” “没……没……没事!等……等……等一下就好了。” “顾府家规严的很,晚间除了一两个巡夜的,其他人是不准在外墙胡乱走动的,而且老爷已经下令不让人管了,你觉得还会有人来多管闲事吗?”杨暝挑眉答道。 “可……可……可你不怕顾老爷吗?” “行正义之事,不必有如此多的顾虑!能得找到一个同道中人实在不容易,只是你呀,顾虑太多!”杨暝说完就雄赳赳地把容与搀扶着到门边,毫不犹豫地就拉开门闩,走了出去。 容与没想到杨暝这么有义气,而且果断大胆,颇有江湖上传说的大侠风范,现在有什么两个人一起担,容与也就大胆了些跟着一起出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章 醉死疑案 大门外的石阶上跪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大的是一中年妇女,长的膘肥体壮,圆鼓鼓的脸颊挤得眼睛都无处安放,眯成了两条缝。她穿着一般百姓的朴素衣服,有的地方还打了补丁,可见家里很穷。 虽然哭了半天可只是干嚎,两滴在眼眶里打转不肯下来的泪水,在杨暝和容与打开门走出来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滴了出来。 她旁边跪着的是一个十分瘦弱的小女孩,头上两个小揪,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跪在地上只有很小的一团。不过她只是干跪着,并没有像旁边的大人一样嚎哭,但也不像是没有哭过,因为眼泪在她黑乎乎的脸上冲出了两条很明显的“沟”。 见有人出来了,那妇人哭声陡然变大,连忙跪着爬向前,抱住走在前面的杨暝的腿,容与知道杨暝腿有病,见状就上去拦她,说道:“这位大姐,他腿有病,你不要再弄伤他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那妇女也很听话,立刻放开了杨暝的腿又将目标转向了容与,一把又将容与的腿牢牢锁住。 “诶!大姐,你怎么能这样,我……”容与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对他擦擦碰碰的,对这样拉住他死活不放的更是由内而外地讨厌,他将腿使劲往外抽,可还是比不得那人膘肥体壮,结果一个不小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杨暝在一旁看着容与窘迫的模样,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姑娘,觉得他有点反应过激,最终还是不忍心,蹲在那妇人身旁好言劝道:“姐姐啊,你有事就快点站起来跟我们说吧,我们出来就是看看怎么回事的,你放心我们不会跑的。不过,你现在这样倒是很容易把我这位小兄弟给吓跑!” 一听到容与可能会跑,那妇人就更激动,双手牢牢地将容与锁住,就好像容与是根救命稻草,说什么也不肯放。 容与长叹一声,倍感心力交瘁,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必杀技,容与上身靠近那妇人,将脸凑近一些,放大声音喊道:“大姐!你看看我!” 因为顾府门外檐上是一左一右地挂着大灯笼的,所以彼此都能看清。那妇人不知道容与为什么那样说,但还是好奇地止住哭声抬头细细地看了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后悔了,一张抹着锅底灰的黑炭脸近在咫尺,那妇人以为是什么怪物,吓得连忙撒开手,双手撑地,向后一倒。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倒下,想必那地也砸得挺疼的。 “想不到我把脸涂成这样不但可以用来防身,还屡试不爽,以后可以多试试。”容与十分庆幸地想着。 “怪……怪……怪……物,”那妇人一手指着容与,一手扶地往后退。 后面就是台阶了,那妇人因为受了惊吓只顾往后,也没有发现再退后就会翻下台阶。 杨暝眼疾手快,纵身一跃就跳到台阶上顶住了她的后背,不过杨暝好像低估了那妇人的满身肥膘,刚顶住她的手竟抖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又调整了过来,加大力气,那妇人这才没有掉下去。 “别怕,他不是怪物,只是脸上胎记难看,以此来遮掩罢了!”杨暝在她身后说道。 容与也没想到这次威力居然这么大,竟把人给吓成这样,心里觉得也有些过意不去,也上前向她道歉。 过了一会儿,那妇人终于平定了一些,她坐在地上用手给自己顺着气,一旁的小女孩挪了挪位置又跪到她旁边,双手扶着她,但本该装满天真的眼神里却都是恐惧。 见她的情绪渐渐安定,杨暝蹲在她身旁问道:“姐姐,你大晚上的在顾府门外哭哭啼啼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容与也乖乖地蹲在一旁,还在为刚才吓到她感到有些自责。 杨暝刚问完,那妇人刚平定的情绪又泛起了波浪,她激动地抓住离她杨暝的衣角哀求道:“两位小哥,求你们让我见见你们顾大人,求你们了!” “见我们老爷?你有什么事吗?”杨暝边扯了扯衣角边问道。 “我要见顾大人,我要请顾大人为我做主!”那妇人说罢,又哭了几声。 “为何不去衙门,却找到了顾府?”容与忍不住问了一句。 妇人哭着说道:“去过了,可大人随意把我打发了,他们不知道民妇是有冤情的,民妇要为死去的夫君讨回公道!” “大人?是指顾老爷吗?”容与看了一眼杨暝问道。 “是啊,不是他还能有谁,肯定是因为那季家有钱有势,顾大人不敢动他,就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妇人越说越气愤,言辞也变得激烈。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位姐姐,这可是在顾府门外,你眼前的可都是顾府的人!”杨暝不相信顾老爷会是她口中那样所说的人,言语中也不客气地反驳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这位小哥,求你让我再见一见你们老爷,让他重审我夫君的案子以安他的在天之灵啊……”妇人见杨暝不信把他抓的更紧了。 “不可能!我家老爷是不会见你的,他已经在全府上下下了命令,不会再见你了!” 杨暝虽然来顾府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顾老爷为人正直,办事公正也是早就有所耳闻的;再加上自到顾府后上上下下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就更加确信了顾老爷不管是为官还是作为一家之主,在其他人心目中都树立着高大、光辉的形象。听到别人的诋毁,杨暝心里顿时火冒三丈,也不想再跟她多说话,一口否决了那妇人的要求。 说完,杨暝狠狠地拽走衣角,起身就要走。妇人拉他不及,反倒是容与一把拉住了他。 “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吧。”容与说道。 “好吧,看你还想怎么诋毁顾老爷!”杨暝白了一眼那妇人后,蹲在容与后面,容与向前一步离那妇人更近了一点。 “大姐,你能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容与柔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我要找的是顾大人,你们又能作什么主!”那妇人也被杨暝的话惹怒了。 “不识好歹!石头,我们走 !”杨暝的暴脾气一下子也被引爆了,实在忍受不了。 可容与还是拉住了他,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暝虽然只知道容与脸上的“胎记”很丑,但容与那双艳若桃花的眼睛却依然掩盖不住光芒,他盯着容与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停顿过后才想到这样盯着别人不太好,才将视线移到别处,也没再说要走。 容与又转向妇人,好声说道:“这位大姐啊,我们老爷真的下了命令说不见你了。既然这样,你何不跟我们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跟我们说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指不定我们还能帮帮你!” 那妇人一想,觉得容与说的也对,这才抹了抹脸上早已干了的豆粒大的泪珠,慢慢道来:“我是从清水街来的,前几日我夫君在洛门街的季家酒坊喝酒,本来人还好好的,可喝完酒还没走出酒坊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起先,他们还以为是我夫君酒量不好喝醉了,所以直接把他扔到门外不管不问,可我夫君在酒坊喝酒都喝了几十年了,以前也没见醉成这样。后来他就一直在街上躺着,直到第二天,酒坊的人见人还没醒就过去看看,探了他的气,却发现人已经死了……呜呜……”说完,妇人又干嚎了起来,还伸手将一旁的孩子抱在怀里。 孩子任由她抱着,不哭也不闹,全身僵硬,就好像妇人是抱了一块石头在怀里。 “那……大哥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离世的呢?”容与小心问道。 “除了那酒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季家酒坊的酒有问题,要不然我夫君喝了他家的酒怎么就会倒地不起!”妇人肯定地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姐姐,你不都说了你夫君在那都喝了几十年了吗,以前没事,怎么现在就突然有事了?”杨暝抓住她话里的漏洞质问道。 “这可不是我乱说的,报官之后是有仵作验过尸的,他说确实是中毒身亡。”妇人说道。 容与感觉事情真的不简单,如果酒里有毒,事实就摆在那,顾老爷怎么可能会不替他们做主,本来并不复杂的案情为何闹成这样?容与问道:“那酒里面真的有毒吗?” 妇人拍了拍地,大有撒泼的架势,脸上五官聚拢,说道:“怪就怪在这,仵作验过酒却说酒里没毒啊……” “也许只是你夫君喝的酒里有毒,有人想谋害他,怪不得酒坊!”杨暝说道。 “验过了,都验过了,不管是我夫君带的酒葫芦里的,还是他嘴里残留下的,他们都说没有毒!”妇人道。 容与和杨暝两人感到很震惊,不约而同地相视了一眼。 随后,杨暝猜测道:“你夫君不是在酒坊喝的吗?也许毒在喝的碗上,我以前还在江湖上的时候可见过不少这样杀人的!” “不,连嘴里残留的酒都验过了,那就应该不是酒的问题了。”容与低头思索道。 “不是这样的,肯定是季府的人贿赂了官府,所以他们才会突然变卦,包庇犯人!我都看见了,在验尸的中途,外面突然来了一个人说要找仵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仵作就反悔说不是酒的问题了!”妇人坚信道。 容与轻轻地摇了摇头,其他人并未注意到他这些细小的动作,稍作停顿后容与继续问道:“不知道大哥生前可有什么仇家?” “没有啊,我们只是在洛门街卖菜的小老百姓,又不偷不抢的,哪能有什么仇家……”妇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变得越来越不坚定。 杨暝一向大大咧咧,并未发现妇人的心虚,但是容与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其中的古怪之处,只是现在听她说话,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容与凝神,皱眉说道:“大姐,您可不要有所隐瞒,如果是这样我也就帮不了你了!” 妇人听出容与是不相信她的话,心中怒气横生,对容与吼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话吗?你以为你是谁,顾府一个看门的,还长成这样,能帮上我什么!” 阴风阵阵四面起,容与也不是好欺负的。 妇人说话尖酸刻薄,自己有难有求于人却不知好言拉拢别人来帮助自己,反而还看不起人。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杨暝倏忽之间从地上弹起,提着容与的领子就要往门里走。这次容与也没有再劝他,任由他拉着。 不过到门槛的时候,容与还是忍不住回头对妇人说了句:“大姐,我不是看门的!” “那你是干什么的?”妇人面无表情,心里并不在意容与到底是干嘛的,只是随口一问。 “我是端茶的。”容与正经地答道。 妇人噗笑了一声,翻着白眼说道:“还不如看门的!” 妇人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后,大门外就又只剩下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了。 夜色渐深,七月暑退,现在正值八月底,昼夜温差趋大。妇人紧了紧衣服,身上一圈一圈稀松的肥膘顿时变得有形了起来。本就瘦小的女孩瑟缩成一团定在妇人身旁,不敢落后半步也不敢前进半步。 见今夜无果,妇人又感腹中饥饿,两人便渐渐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章 疑案插曲 “你们俩是干什么的?” 容与和杨暝关上门后前脚刚要离开,后脚就听见身后有人冲他们喊。 容与看了一眼杨暝,皱了下眉,意思是责问他,“不是说好的没事吗?” 杨暝接收到信息,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两人“眉来眼去”了良久,后面的人已经走到他们身后,呵斥道:“转过来!” 容与跟杨暝只得乖乖听话,低着头转过身去。 “说!你们俩偷偷摸摸地开门出去干嘛?” 杨暝偷瞄了一眼容与,心想:“哪里有偷偷摸摸,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出去的,爬墙那个才是偷偷摸摸。” “快说!”见他俩都低着头没有说话,那人又吼道。 “哦……是这样的,我们听见外面有妇人在啼哭,所以出去看了一下。”杨暝如实回道。 别看杨暝刚才在妇人面前能言善道,敢说敢做的,也只是因为妇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对她怎么样又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但在顾府里,他总是看着别人脸色行事,稍微有哪里做的不好就会给自己招致祸端,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不敢怒也不敢多言。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生活经历给他留下的经验。 “老爷不是说了叫我们都不要管吗!你们居然连老爷的命令都敢违抗,真是反了,你俩!还有,顾府家规,晚间不得在外墙走动,你俩罪加一等!跟我受罚去吧!”那人说完就要带容与他们去领罚。 “你不也来了吗?”杨暝低着头,小声嘟哝着。虽然是说的小声,但还是故意说给那人听的。 那人顿了顿,转身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杨暝的头,说道:“我是巡夜的,我奉的可是老爷的命令,你们有这个资格吗?” 杨暝的头被他扇得埋的更低了,又喃喃了一句:“我们可是少爷带回来的人。” 不过这次杨暝真的只是心里有怨,发发牢骚,说给自己听的,他心里知道就算这么说了,顾少爷也不会来救他们。不想那人耳朵灵得很,还没转回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这次是重重地扇了杨暝的头,然后怒吼道:“你不瞧瞧你们俩那死样子,一个瘸子,一个……”那人正要说容与的时候,不经意地瞅了一眼正抬着头看戏的容与,毫不意外地,在暗淡的月光下,那人也被容与满脸的不明物体给吓到了,他眯着眼睛,啧啧舌后继续道:“一个……丑八怪,你们竟敢说是少爷的人,少爷那样一个人,难道眼光会那么差留你们在身边?犯了家规还说谎,想拿少爷来压我,罪再加一等!!!” 容与摇摇头,同情地看了杨暝一眼,真是说多错多。在一些不熟或反感的人面前,容与一向表现得沉默寡言,尤其是有人作伴的时候,旁边有人替你接话,也就省了他的事。不过,这次好像挺失败的,容与什么也没说就引火上身了。 “巡夜大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你在惩罚我们之前先去打听打听,看看我们有没有说谎。要是就这样贸然下手了,把我们打的皮开肉绽的,就不能好好服侍少爷了,这要是怪罪下来,你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容与低下头说道。 “谁说要打你们了?你们是新来的吧,连顾府赫赫有名,让下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大罚断手抄都不知道!” “断手抄!!!”容与、杨暝异口同声惊道。 “还说不是要体罚我们,手都断了!”杨暝争辩道。 “额……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巡夜的人没有再辩驳。 看来此行凶多吉少!容与和杨暝各自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跌。 巡夜那人把容与和杨暝带到顾府一个偏僻的仓库里。 只是远远地走到仓库门外,一股熟悉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这是……墨汁的味道。”容与对这个味道很敏感,心里很快对它的发出者有了答案。 “怎么这么臭啊!”杨暝捏着鼻子道。 巡夜人一手抵住鼻子,似乎对这种味道也是很反感,他并未说什么,只是径直将两人带了进去。 仓库里面整齐地摆满了大小统一的木架,放眼望去架子上一层一层地摆放着各种笔墨纸砚,刚进门就可以看到有个人坐在长条桌子后,应该就是管理这里的人。不明情况的还以为是走到了哪个店铺,让人完全想不到这竟然就是顾府对下人的独特惩罚方式。 “阿贵,这两个人交给你了,一人两百遍,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巡夜的人匆匆交代后就捂住鼻子落荒而逃了。 “两百遍!”仓库里那人笑着说完又摇了摇头,可能是常年与这味道打交道已经习惯了,他坐在里面十分泰然自若。他提起笔低头问道:“名字?” “季安。”在浓郁的臭味包围之下,容与显示出了异于常人的镇定,他面无表情,虽然站的不是笔挺,但与一旁佝着身子,双手紧紧捂住的鼻子的杨暝相比已经是非常的气定神闲了。 “你不会没有嗅觉吧?”阿贵对于容与没有反应的反应很是惊奇。 “有啊。”容与答道。 “那你倒挺厉害呀,虽然长的其貌不扬,但是我这么多年来,看到来这领罚的那么多人中你是唯一一个能这么镇定的,不错,不错!旁边那个,你叫什么?”阿贵见怪不怪地望向杨暝。 容与戳了戳杨暝,他快速地松了下手,换了气后,随即又捏住鼻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杨……暝。” “什么?昂莹。” “大哥,他叫杨暝。”容与纠正道。 “嗯……”阿贵翻着册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俩的名字后,又问道:“你们不会骗我吧,这上面怎么没有你们俩的名字,你们是干什么活的?” 容与看了一眼脸憋得通红的杨暝,想他现在也不想说话,才开口道:“大哥,我们是后厨新来的,可能还没来得及报给你。” “怎么可能!新来的犯错最多了,所以都会及时报过来,你们……” “大哥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后厨查。”容与说道,心里也很疑惑自己和杨暝的名字怎么会不在上面。 “嗯,自会有人去问,不过,惩罚还是逃不掉的,你们两个拿好笔墨纸砚,那边还有顾家家规,一人一本,抄两百遍,限七天抄完!” “还有笔墨纸砚,真的吗?太好了!”容与激动地说道,他不敢相信这就是惩罚,对于他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进城这么多天,什么东西都丢了,身无分文,在季府的时候就一直没碰过笔,到这也是一样。而这下算是因祸得福了,免费的笔墨纸砚,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两百遍顾家家规嘛,算得了什么! “什么!!!”阿贵和杨暝一脸诡异地望着笑嘻嘻的容与。受罚了还这么开心,难道他是个傻子?从阿贵看容与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认为容与可能是个傻子的想法。要不是杨暝认识容与,恐怕也会这么想。 “这么厚!足足有两个煎饼那么厚的家规,让我抄两百遍,还不如打我一顿来的好呢,反正我从小挨的打也不少,叫我写字这还是头一遭,一写还写这么多!!!”杨暝拿着厚厚一本的顾府家规抱怨着,内心的交瘁让杨暝早已忘却了空气中弥漫的墨汁的味道。心灵所受的打击要远远胜过来自□□的痛苦。 “其实也就八百二十一条而已,慢慢抄总会抄完的!”阿贵的声音从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架子后传来。 “就七天,还慢慢抄!就算快快抄我也是抄不完了!”杨暝还没开始抄就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如果我抄不完会怎样啊?”杨暝对阿贵喊道。 “扣工资,抄的越少扣的越多。”阿贵答道。 “扣就扣吧,反正我来也不是为了工钱。”杨暝拿着手里的家训左翻翻、右翻翻,一会儿觉得不对又倒过来看看,始终毫无头绪。 再看看容与,两人简直一个是在天上一个是在地狱。容与漫步期间就像漫游在世外桃源,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又摸摸那,看起来完全不是来受罚的,倒像是来游玩的。 “挑好了?你拿的够抄四百遍了,而你……五十遍都抄不完!”阿贵看着面前的两人,哭笑不得,一个抱着满满一沓纸,一个就顺手捎了几张。 容与笑而不语,杨暝则一脸哭像,两人一笑一哭场面相当具有喜感。 “好了,好了,随便你们吧。顾府对什么管的都严,就在这个上面管的松懈,你们缺什么就来拿吧。不过,你俩身份还不明,在查清之前是不能离开这里的,你们今晚就待在这吧。” 清晨,迎来了第一声鸡鸣,总有勇者敢为其它鸡先,接着鸡鸣声就三三两两地从远方飘来。新的一天在鸡鸣过后就开始了,东方欲晓,朝阳的光线从朝东的那扇窗照射了进来,正好打在坐在窗户边正埋头抄着家规的容与身上,容与侧身的轮廓被阳光雕琢得十分耀眼,线条明晰流畅、柔和优美,恍若神人。他的头时低时抬,浓密黑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着,就像在空中飞舞的蝴蝶。 渐渐地,在一旁趴在桌上,睡着呼呼大觉的杨暝被渐渐活动起来的人声给吵醒了,他挤了挤眼睛,酝酿良久后才舍得睁开了一只。不过刚一睁开,他就被眼前的“美景”给吸引住了。 “眼前的那人该不是下凡来帮我抄家规的仙子吧!”他的脸还粘在桌子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容与的侧影,脑中闪过无数的遐想,以为自己还置身梦境。 因为光线的缘故,杨暝并未看清容与的脸。等到意识完全恢复过来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起,将容与的头重重地往桌子上按了一下,“你小子,没事扮什么仙子,害我……乱想了半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章 醉死疑案 容与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了一眼杨暝。 “你……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杨暝指着容与身旁已经抄好的厚厚一沓纸问道。 容与淡淡地对他笑了笑,道:“不,还是睡了一会儿的,只是睡得晚起得早了点。” “你这不会已经全抄完了吧?”杨暝张大的嘴巴迟迟没有闭上,等着容与给他一个惊吓。 “不,哪有那么快,也就抄了十一遍。”容与说完,放下笔站起来活动了几下。 “十一遍!十一遍!!十一遍!!!你抄了一晚上才抄了十一遍,怎么可能抄得完,老子不抄了,爱扣多少就扣多少吧!”杨暝拿起刚才那张粘在他脸上,只别扭地写了一个歪歪曲曲的字的那张纸刷刷两下就撕得稀巴烂,气愤地撒得地上到处都是。 “慢慢抄吧,抄多少是多少。”容与望着窗外,心不在焉地说道。 “诶,石头,你这字写的还真不错,虽然我没有上过学,但是丑和好看还是分的清的,你的字看着就让人很舒服,倒跟你的脸很不搭呀!”杨暝拿起容与抄的左右端详着,后来见容与半天没回他,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就闭上嘴没敢再说。 “嗯……”过了好久,容与才嗯了一声。 “什么?”杨暝以为容与是在回答他刚才的话,不由得惊奇地望了容与一眼,心里想着容与是不是受打击了。而他这一转头,看到的却只是容与纤瘦、修长的背影,一下子又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了。 “我昨晚想了很久,觉得那位大姐的话虽然有疑点,但是未必就是假的。”容与突然转身,对杨暝说道。 “啊?” 杨暝的这一声“啊”,一是因为他以为容与不会再起那个妇人,毕竟她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没想到容与一晚上在抄家规,脑子里居然还在想别的事;再一个就是因为刚才自己幻想眼前出现的该是一位仙人,可容与突然的一个转身,那张抹得比乞丐还脏的脸又将他拉入谷底。 “大哥喝酒醉死此事应该是真,只是这死亡的原因不知是在酒还是在人。顾老爷是人人称赞的好官,但对这件案子却遮遮掩掩地糊弄过去了,总感觉他是在害怕什么才会如此……”容与踱着步子思考着。 “唉,要我说,肯定是那个姐姐在胡说八道,想要毁我们老爷的名声,指不定就是季家的那群人在背后指示的,季家那群人跟老爷一直都不对付,所以想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来污蔑老爷!你呀……就不要再想了,我们不过是顾府的下人,就算想管也有心无力了!”杨暝说道。 “应该不会是季家指使的,季家为商,商人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信誉,如果这么做,不就是自己毁自己的家业吗!不管怎样……没有人管终究是不行的,不管是真还是假都应该查一下才行。”容与停住说道。 “查?怎么查?老爷都管不了的事我们还能管?”用杨暝自己的话来说,他也算是一个一直讲求江湖道义的人,但一般都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见好就收。不过,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像容与这样自不量力的人。 “你说……顾少爷怎么样?”容与低着头,眼眸似乎在闪动,好像在想像着该如何把顾柳之一起拉进坑。 “顾少爷……倒不错,别人都只看到他外表冷漠,其实他内心也有着一副侠义心肠。我要不是得了顾少爷相救,恐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杨暝一谈起顾柳之总是情不自禁、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对他的仰慕崇拜之情。 “嗯,他确实有点让人讨厌,但又有些让人猜不透。”容与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杨暝确实是没有听清容与刚才的话。 “啊,没什么,外面有人来开门了,我们应该可以走了。”容与故意扯开话题,指着门说道。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声,接着大片阳光带着人影就闯了进来。 “你们可以走了!想不到你俩还挺有本事,居然是少爷带回来的人,也不知道你们是哪点入了少爷的眼!”阿贵站在门口对他俩说道。 “好嘞,多谢!”杨暝随手拿起桌子的笔墨,又抓了几张纸就要往外跑。 容与则慢慢地,一张一张整理好已经抄的纸,轻轻柔柔地生怕弄皱了他们。 整理好后,又对阿贵作揖告辞,阿贵也作揖还礼,两人不紧不慢,斯斯文文,活把一旁急性子的杨暝看得心痒痒,恨不得上去伸手把容与直接拖走。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没让自己的脾气发作。 “季安!快点的,少爷等着你奉茶呢!”顾丁远远地站在门外喊道。 “这么早就奉茶,这个顾少爷还挺勤奋。”容与心想。 杨暝见容与有事便一个人先走了。 容与跟在顾丁后面,问道:“为什么不找别人先替替我呢,反正原来就有奉茶的,还跑这么老远来找我?” “顾家家规第二百三十七条,不得无故缺勤。况且是少爷叫的,我有什么办法。”顾丁不屑地答道。 “记得这么清楚,肯定没少抄家规。不过顾家家规第二百五十条还说不得仗势欺人呢,你上次还不照样犯了?”容与微微扬起嘴角,心里想道。 容与突然想起手里还抱了这么多东西,于是说道:“我手里还有这么多东西,可以让我先把它们放回去吗?” 走在前面的顾丁扭头白了容与一眼,旋即粗暴地抓起容与的衣领往前提,“那你赶紧的吧!误了时辰有你好受的!” “少爷,您的茶。”容与双手端着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全身紧绷着,尽量让自己走路的声音变小些,因为那边顾柳之正坐在书桌前埋头认真看书。 “嗯。”顾柳之抬头轻轻地向容与那边掠了一眼,不过马上又把头低下去了。“听说你被罚了,所为何事?”他继续说道。 “这下好了,不用我贸然开口,他倒主动问我。”容与浑身终于敢轻松了一点,答道:“昨夜,大门外有一妇女啼哭,无人管,所以……” “所以,你就去管了。”顾柳之接道。 “嗯。” “多管闲事。”顾柳之说话的语气永远都是淡淡的。 “不,这不是闲事,那妇人有怨,只是不明为何老爷却不为她做主。”容与听顾柳之的口气,感觉事情已经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发展了。 “不该管。” “为何?应该为民伸冤的事情也不该管?”容与不解,紧紧追问。 “不该,不能,不敢,不可以。”顾柳之吐词的语气一次比一次重。 “不解。”他说的那样简短,容与确实是满头雾水,一脸懵。 “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你只需要知道有些事牵连太多,背后的势力足以毁掉你的一切,甚至殃及你的亲朋好友。如果是这样,你也要管吗?即使赔上他们的性命一起。”顾柳之向来沉默寡言,不知为何却跟容与说了这么多。 “为官者当为民,当身先士卒。如果有些事作为父母官的都管不了,那天下还存在什么公正廉明,不过是任由有权人摆布的棋盘罢了。”容与的情绪渐渐变得有些激愤。 为官是容与一直都心驰神往的,但他并不是为了追求拥有权力的快感,而是向往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百姓的安居乐业有一些贡献的满足之感。当现实告诉他,为官者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并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可以一往直前的时候,他如临深渊,四周寒意骤起。 “不居其位,不谋其职,不解其中意味。为官不是只要听由自己的内心往前冲就可以的,罔顾人伦是会为天下人耻笑的。” 顾柳之虽然始终是低着头,眼睛注视着书本,容与站在书桌旁,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发现他的嘴角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即使看不见全脸,但单从侧颜就足以震撼,那几丝笑意居然融化了他满眼深潭的寒意,目光变得柔和,有温度,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还没等容与再说什么,他又接着说道:“我们都不过是普通布衣,为官之道也不该是我们的谈资。不居其位,不谋其事,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即便你想管,除了将自己陷入泥潭,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容与并没有将顾柳之的话听进去,他脑袋里始终在回想着“布衣”这个词,“我确实只是布衣,不过他是富家公子,居然也用这个词称呼自己,未免不太合适。而且他一个少爷居然还和我一个下人谈这么久,看来顾柳之这个人并不是十分注重尊卑有别,反而想要撇开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 “好了,你茶奉完了就走吧。”顾柳之坐着不动如山,腰背挺拔,十分端正。 容与的计划泡汤了,只好忧心忡忡地离开。 “难道真的放任不管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章 醉死疑案 晚间,咯吱一声,大门又开了。 看来顾柳之的话,容与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大姐。”这次是容与一个人来的,妇人身旁的小孩也不见了踪影。 妇人止住哭声,一改昨天和容与撕破的脸皮,又拉住容与好言说道:“小兄弟,小兄弟,你真是个好人,昨天大姐想了想,你说你是端茶的,那你是给顾大人端茶的吗?” 容与拽了拽被她拉住的衣角,说道:“不是。” “顾夫人?” 容与摇摇头。 “那你是给谁端茶的?”妇人又面露嫌弃之色。 “顾少爷。”容与淡淡地道。 “那……好兄弟,你帮帮我,去跟顾少爷说说……”妇人拉的更紧了。 容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找顾柳之帮忙早在白天就已经成为不切实际的了,他又问道:“大姐,我且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你为何如此坚定大哥就是被酒给毒死的?” 昨夜求了好几个时辰都无果,妇人只得将容与当成是最后的希望,她说道:“被这季家的酒毒死的可不只我苦命的夫君一人!” “什么!”听到他的话,容与一下子定住了,其实他思索了这么久,也从未真正认为季家的酒有毒过,毕竟喝过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只有她夫君有事。 “是真的,我夫君平时就在季家酒坊附近卖菜,他亲眼见到的。去年有两起,前年有三起,还有再往前也是有过这样的。” “他们都是跟大哥一样喝完酒就立刻倒地的吗?”容与询问道。 妇人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咯了好半天才说道:“这……倒不是,他们都是喝完酒回家后才昏过去,然后死掉的。但死之前他们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病呀,反正就是喝了这酒才没了命的!” “那他们的家人就没有报官吗?”容与问道。 “报了,这么会不报呢,男人死了,这个家不就也完了嘛!不过她们都是先去酒坊讨说法、闹事,那时候你大哥他还总是在旁边看热闹,看完还回来跟我说,所以我才知道这些事的。没想到,现在他……也……”话还没说完,妇人就掩面呜咽。 容与从来都见不得别人哭,不管是谁,在他旁边哭得泪带梨花,容与都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 “那……结果呢?他们应该也没讨回公道吧?”容与等了好一会儿,可那妇人遮住脸哭个没完没了,容与担心过了时辰又会被巡夜大哥抓个正着,才不得已开口。 容与发现,他以前这个点走这的时候都没发现有巡夜的,所以猜想,巡夜应该是有固定时间的。本来今晚容与也不太确定大姐会不会来,这次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大姐和大哥还真是夫妻情深,死活要讨回公道要为他讨回公道。 妇人放下手,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那可恨的季家到底花了多少钱,硬是封住了官府的嘴,说酒里没毒,还说那些人是刁民,是在无理……什么……” “嗯……无理取闹?”容与看她抓耳挠腮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才提醒了一下。 “对,对,就是这么讲的,有的在酒坊哭着赖着不走,后来还是官府出面把她们轰走的。” “那其他人呢?旁边不是有围观的百姓吗,他们难道不同情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吗?他们是相信官府还是相信受害人的家人所说?” 说到这,妇人就更是气愤,鼻子里喘着粗气,说:“他们,他们那些人只顾在旁边看热闹,哪里知道什么。他们相信顾大人是对的,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人的苦!” 容与低头,心想:“顾老爷的名望还真是高,百姓都这么拥戴他,可是这次……难道真的不是酒的问题吗?” “大姐,你还认识其他跟你一样受害的家人吗?” 妇人思索了片刻,道:“有,有一个,姓罗的,也是一个老酒鬼,还经常拉着你大哥一起去喝酒,他自己喝不好,还偏偏带上你大哥一起,这下好了,把你大哥还一起带到阴曹地府去了!” “这……怎么能随便怪人呢。”容与皱眉心想,但想到大姐刚经历过丧夫之痛,现在心里正难受所以才会这样想,所以就没有多说。 “那……那位罗大哥的妻子家人现在住在哪呢?”容与想,此案唯一可行的突破口就是受害人的家人,只有查明他们身前有没有仇家,才能进行下一步判断。但容与转念又想,如果有仇家为什么又偏偏咬住季家酒坊不放呢?如果真的是季家的酒有问题也说不通,为什么每年出事的人就那么几个。顾老爷不彻查此事,背后遮遮掩掩的到底是什么? 头疼,头疼。容与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他妻子现在也是在洛门街上卖菜,摊位离我家的不远。”妇人悒悒不乐地道。 “那她会每天都去卖菜吗?” “去,怎么会不去,每天装着可怜样让别人买她的菜,我可是看够了!” 女人嫉妒起来可真可怕!妇人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了那个跟她抢生意的罗家妇人的样子,恐怕在她的脑海里已经闪现过无数次报复罗家妇人的画面了。 容与长叹了一口气,心想:“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如此水火不容。” “那您呢?您会每天去吗?是在季家酒坊附近?”容与继续赶着他的正经事。 “我……隔三差五会去卖菜,有时候是我家死丫头去。是在季家酒坊那里,不过是在洛门街最边上那家,我的摊位就在那旁边。小兄弟,你是要请顾少爷帮我讨回公道吗?”妇人眯缝的眼睛里泄出几丝光芒。 容与不好意思将她最后的希望也给浇灭,但请顾少爷帮忙是不可能了,只能靠他自己。如果就跟妇人坦白了,恐怕她也不会信任自己,所以容与只好含糊其辞地道:“我帮您去问问,但也不一定成功。” “这样啊,如果不行你就让我自己去求你们少爷,他见到我应该会同情我的!”妇人很正经地道。 容与听着却觉得很可笑,因为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顾柳之见到大姐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表情,除了闭着眼睛,正眼不瞧你一下,然后一副不要跟我说话,离我远一点的态度,说一两个字把你赶走,还会有什么吗? 想着想着,容与竟不厚道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你在笑什么?”妇人竟然察觉到了容与这细小的动作。 “啊……没什么,大姐,你明天晚上还会来吗?”容与觉得空气中突然有意思尴尬。 “自然要来,我就不信我每天这样,顾大人就真的不会管。以前也有人来求过,但没跪几天就不来了,我可不会,就算把顾府门外的石阶跪穿,我也要等到顾大人见我。”妇人说得很坚定。 “没想到这位大姐还有这样的气魄,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虽说她跪在这真的一点用也没有,顾府下令晚间不许有人在外墙私自走动的原因应该就在这吧。府里人既看不见也听不见,谁还会管她。”容与想着,觉得这位夫人虽然有些彪悍,但真的还挺可怜的。 容与劝道:“大姐,你为什么白天不去衙门外求见我们老爷,偏要大晚上来?” 妇人很干脆地答道:“去过了!我前几天去过,但一去那些缺德的就轰我,我一个死了丈夫的弱女子哪里耐得他们。况且,白天看戏的人多,他们还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是刁民、泼妇……我现在还敢去哪里!”妇人说完东施效颦地皱了皱她那若有若无的眉毛。 容与看了她一眼,不禁眨了眨眼睛,也不好再说什么,继续说道:“大姐,现在晚间越来越冷,你在这待久了容易着凉,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了,如果有消息了我会去找你的。” 妇人一听登时喜笑颜开,答道:“真的吗,太好了,你说了要帮我的!”妇人又拉住容与的袖子道。 “这……” 容与心想:“刚才不是还说要跪穿石阶吗,变卦变得这么快。” “你不会是想找这个借口把我打发走吧!”妇人又变了脸色质问道。 容与无奈地道:“顾府就在这,又跑不了,大姐你就放心吧!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您得耐心等一等。” “说的也是!反正你们也跑不了。” 在容与的百般劝说之下,妇人才肯离开。 “终于走了。”容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夜,容与平安地回去了,疑云始终萦绕在他头顶。不过幸好还可以靠抄顾府家规来缓解一下,对容与来说能拿着毛笔写字已经是一件非常值得可喜可贺的事情了。 一大早,天边还泛着熹微晨光,容与和杨暝跟着几个去购食材的小厮一起推着板车去了洛门街。 前天一早,容与奉完茶就缠着杨暝,问他有没有办法可以以正当理由出顾府。杨暝识破了容与的小心思,知道他是想帮那个妇人,心里很气恼,他也是担心容与多管闲事,自己引火上身。容与使出千般解释万般恳求,最后利诱的方法,才得以让他松口。 “好吧,好吧,不过你可千万记住不要把自己搭进去了!”杨暝道。 “嗯,嗯,我会适可而止的。”容与肯定地答道。 “方法其实很简单,后厨每天都会有外出购买食材的,跟着他们出去就可以了。”杨暝踱着步子,故作高深道。 他自认为他能想出这个办法实在是太聪明了,但其实容与早就想到了,只是苦于顾府里只跟杨暝熟,其他人见了他都跟见了怪物一样,想要让他们带自己出去简直是异想天开。 杨暝一想觉得也是,不过幸好他的人缘要比容与稍好一点,他每天在这勤勤恳恳干活,大家也很愿意把一些活交给他。只要他去请求一下,外出买菜这样跑大老远,买回来还老是被人挑三拣四,吃力不讨好的活还是很愿意交给他的。只要杨暝去了,捎上容与一起不也就顺理成章了嘛! “你得记住了,每天都是一早出去的,你不是还得奉茶吗,哪里还有时间?” “一早……应该没有问题,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辰时。” “辰时!”容与摇了摇头,这个时间是要奉茶的,根本分不开身。 “难道就这么放弃吗?”容与还是不甘心,“算了,大不了又把我赶出去,反正这件事我是管定了!” “那你不要忘了帮我抄家规啊!我也不强求,抄多少是多少。至于带你出去,我还得找个时机,不是说想去就可以去的,再等等吧。”杨暝又说道。 “你是我带来的,他们不会管你,你快去吧,一定要小心,记得早点回来!时间过了就不会等你了,到时候你就只能自己回去了!”走了半个多时辰,到了洛门街,杨暝小声对容与叮嘱道。 “好嘞!”容与说完,就往妇人说的地点赶。 洛门街商客云集,现在天色尚早,却已经人群熙攘,大都是大户人家赶早来采购食材的。街道两旁都摆满了贩卖各色果蔬的摊贩。因为早上的食材比较新鲜,所以有钱人家老早就把好的先挑走了,剩下的就以低一些的价格卖给普通老百姓。 “季家酒坊……季家酒坊……”容与一边走,一边向路两边张望着,终于在街道的边上发现了一家。 有钱人家就是有钱人家,开的店铺也比旁边的铺子高出一截。虽是一个酒坊,不管是装潢的,还是设计的都要更加讲究一些。飞檐翘角,翼然临于楼上,不像一家酒坊,倒像是哪里的楼阁。 不过,容与来这可是有正经事的,也没有太多心思关注酒坊盖的如何。拥挤的人群挡住了他观察摊子的视线,他只能“见缝插针”,找到点空隙就要往里挤,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查看四五个摊子也没有找到妇人,容与有些气馁,担心会不会是她今天刚好没有出来卖菜,要是这样的话恐怕就还得等上几天才能再出来了。 当容与正有些灰心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人好像在拉他的衣角。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脏兮兮,头发凌乱、瘦弱不堪的小女孩,容与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你是大姐的女儿吧?” 小姑娘点点头,随即松开手,带着容与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章 醉死疑案 “你娘今天没有出来卖菜吗?”容与蹲在小姑娘面前柔声问道。 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容与的眼眸,摇了摇头。 “那是你娘让你在这等我的吗?”容与又问道。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过立刻又点了点头。她指了指自己的摊子,又指了指斜对面的一个摊子。 容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马上就心领神会她要表达的是什么了,“你是说,你娘让你在这里卖菜,并且等我,如果我过来了就带我去找那位大姐?”容与也朝斜对面的摊子指了指。 小姑娘使劲点了点头。 “好了,谢谢你,你快去看摊子吧,我已经知道在哪了。”容与微笑着对她说道。 小姑娘又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摊子,坐在地上,眼睛却还是注视着容与。 容与朝那边走去。那位大姐的摊前正站着几要买菜的客人,容与不好贸然地过去打扰她做生意,就站在一旁等了很久,直到那位大姐终于休息了一会儿。 大姐看到容与抹着锅底灰的脸到没有很惊奇,也没有用什么异样的眼光对待他。容与问候了一下之后,也没有拐弯抹角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罗大姐,我想问一问您关于罗大哥的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跟我说说,你放心,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容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一些,不让罗大姐的情绪波动太大。 尽管容与语气态度都很好,但容与一提起她死去的丈夫,她的眼泪倏忽之间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不是暴风骤雨般的嚎哭,罗大姐揉了揉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哽咽了几下,清清嗓子后才开口道:“小兄弟,你是什么人,可以帮我家老罗做主吗?” “唉,又把人给弄哭了。”容与正暗暗自责。但见罗大姐很快又调整好了情绪,担心又会戳到她的伤心处,所以故意带点开玩笑的口气,调节一下气氛,他答道:“如大姐您所见,我只是一个人人讨厌的丑八怪,大姐您如果不嫌弃就跟我说说,我虽然什么都不是,但是整体就做梦想要帮人伸张正义。” 容与这么一说,倒真的把罗大姐给逗笑了,脸上的忧伤也不见了几分。 她带着浅浅的笑说道:“小兄弟,大姐我一看你就觉得你是一个好孩子,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你,外表不是最重要的,内心美的人才是真的美。” “就像大姐您这样吗?”容与的这句话看似还是在逗大姐开心,其实是发自内心的。罗大姐衣着虽然朴素,但却很得体,她说话的时候很和蔼可亲,让容与想到了在岭溪村已经许久未见的娘。 被容与这么一说,罗大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孩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如果你大哥泉下有知,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想为他伸冤,他也会很开心的。” 容与刚想开口,旁边就又来了卖菜的客人,容与只好停住。 那人走后,罗大姐担心后面还会有人过来,所以就想收摊子不卖了,因为自己又麻烦别人,容与本就很过意不去,这下又害得她做不了生意,容与更是愧疚,于是立即劝止住了,“罗大姐,您先卖吧,我……不着急,等您卖完了再慢慢跟我说。”容与红着脸说道。 “真的没关系吗?”罗大姐问道。 罗大姐就靠卖菜支撑着这个家,如果当天的菜不卖掉,第二天就不会再有人买,对于本就艰难的家庭来说会是笔不小的损失,但如果真的可以帮自己的丈夫讨回公道,什么都是值得的。 “真的,我不着急,一点……也不急。”容与很努力地假装着自己在说真话,但心里想着:“这下不用再想着回去会不会迟,因为肯定是要迟了,先不管那么多,大水淹了龙王庙,能在水里浪着就先浪着吧。” 容与在一旁等了好几个时辰,因为考虑到自己的形象问题,不但帮不了罗大姐,恐怕还会吓跑客人,再加上他一向不善言辞,所以只好找了个角落蹲着,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刚来的时候,天才微亮,现在日高早已过了三竿,约好的辰时早过,到了巳时。 期间,罗大姐也怕容与等着着急,想要收摊,但屡次都被他劝住了。 好在罗大姐的生意还不错,菜卖的比一般人已经快了不少,只剩下最后一点菜的时候,罗大姐把它们都送给了最后一位客人,收好摊子叫住在一旁不知看什么看得发呆的容与。 “走吧,孩子,晒了这么久了,我带你去我家坐坐。”罗大姐对容与说道。 “罗大姐,不用麻烦,随便找个地方就好了。”容与很难为情地说道,他担心这要是还去了大姐家,不但会麻烦她,恐怕一来一回又得花很长时间,无端罢工这么久还跑出了顾府,这下真的要玩完了。 可罗大姐还是坚持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容与看她很热情,不好再拒绝,只好跟着去了。 容与本想帮大姐挑已经空空的担子,但罗大姐死活也是不同意,她虽然看不太容与的脸,但他那么瘦弱,手上也是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干过什么活的人,即便是空担子也不忍给他,容与也就只好作罢了。 罗大姐带着容与走出洛门街,转入一条人迹不多的街道,路两旁都是低矮的青瓦房,看起来都很旧,一看就像是家里留下的老房子,墙上有很多修缮的痕迹,虽然看着旧,但还可以住人。这里就是庆安城最外围,给普通老百姓住的清水街。 罗大姐领着容与走进了一座较旧,但与旁边几户相比还算要完好的房子。 看来,大姐以前的生活还是挺充足的。 “阿英、阿杰,快叫哥哥!”罗大姐对着屋里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柔声喊道。 两小孩怯生生地望着容与,良久都没有说话,容与心想自己这个样子肯定吓到小孩了,只得无奈地低下了头。 容与心中一阵失落,觉得有点委屈,自己现在故意弄成这样也是迫不得已,比起别人刻意的接近,他还是更喜欢别人对他的冷落,至少现在已经达到这个效果了。 正有些郁郁不乐的时候,不想两个小孩子拿着手上风车从容与身边跑了出去,还一人留了一声“哥哥!” 容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渐渐地一丝暖意从心底缓缓涌起。 罗大姐笑着摇了摇头,请容与坐下,又给容与倒了水,容与双手接住,道了谢。罗大姐也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还没等容与开始问,罗大姐就先开了口:“孩子他爹平时没有什么喜欢的,却唯独爱喝酒,这一天天喝,一喝就喝了几十年,谁知道……去年喝完酒就……”大姐说着说着眼泪还是忍不住如珠子般一滴滴掉了下来。 容与不敢吭声,等她平复了一点,才开口问道:“那官府确定不是酒的问题吗?” “他们验了酒说没有问题,可人明明就是喝完酒回家一睡不醒的!顾大人确实是一个好官,我们清水街大多都是贫民,有些人家住的还是危房,顾大人还派人去给他们修,我不相信他会因为季家有钱有势就包庇他们,可……如果不是酒,那孩子他爹是怎么……离开的?” “那罗大哥生前有没有的什么病,或许您不知道,因为喝了酒才……”容与问道。 罗大姐肯定地答道:“没有哇,孩子他爹身体一向都很好,平时也没听他说哪里有什么不舒服,除了有时候干完活会说手酸腿酸的,但这只是累的,我有时候也会这样,应该不是病吧。” “两家了,之前的那位大哥也是这样,这位罗大哥也是这样,喝完酒倒地不起,是巧合吗?之前的大姐说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案子,那就不该是巧合了,那关联在哪呢?”容与紧锁眉头,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摩挲着。 “罗大姐,大哥生前有没有什么仇家呢?”容与又问道。 “没有,我们家世代为农,到了孩子他爹手上才开始卖菜,既不欠别人钱,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平时本本分分地,也没得罪过什么人,不会有什么仇家的。” “小兄弟,我就感觉你是个好人才把这些告诉你的,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我们老罗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们娘儿仨了,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罗大姐知道这样怀疑别人也不好,但容与突然找上门来也不得不叫人心里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 “不……不……不!”容与解释道:“您别担心,我没有恶意的,真的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罗大姐,您认识一位胖胖的,也是在酒坊附近卖菜的大姐吗?她夫君跟大哥一样也是因为喝酒出事的。” “知道,知道,顾大哥平时老拉着我家老罗一起去喝酒,以前我还老说他们两个都是酒鬼,没想到真的一前一后都变成了……鬼。”罗大姐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是顾大嫂告诉你我家的事的吗?” 容与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大哥走之后,就经常看见她去酒坊闹,听说后来又去了衙门,不过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我跟她也只见过几次,顾大哥走之后她来卖过几次,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每次来生意都不好,后来就没见过她来了,来的好像都是她女儿。” “那顾大哥呢,您跟他熟吗?”容与试图从两人中能找出一些线索。 “顾大哥……我跟他也不熟,只是经常听孩子他爹提起,说他酒量好,他们经常约着一起去喝酒。至于其它的……就还听孩子他爹说过顾大哥经常会跟他抱怨顾大嫂……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也不好多说,孩子他爹在世的时候从不让我去街上卖菜,只让我在家照顾孩子,所以也没真的见过他。” “听顾大姐说每年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也听孩子他爹说起,因为相信官府,既然他们都说了不是酒的原因,所以我们也就信了,只觉得是碰巧吧。”罗大姐看了一眼给容与倒的水,竟一点也没动,又很客气地叫容与喝口水再说。 容与知道不该拒绝她的好意,拿起碗沾了沾又放下了,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案子,根本无心顾及其它的。碗刚放下,容与猝然想到自己一直都忽视了事后,“事后呢?既然官府说不是酒的缘故,但出了人命也是要管的。” “事后……官府验不出死因是什么,只说可能是什么……猝死,可能是因为劳累多了,但是那时候也不是什么农忙的时候,不会因为劳累就要了命的。又没有仇家什么的,官府只能这样就算完事了,顾大人人好,担心家里没了男人没人赚钱,还了给我们一些钱能吃上几个月。” 罗大姐话音刚落,须臾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还有人说,可能是有什么妖怪,喜欢吸喝过酒的中年男子的精气,而且专挑喝酒喝了几十年的穷人家,因为富贵人家在庙里捐的功德多,有天上的神仙保佑着,所以才来欺负我们这些穷苦的老百姓。” “您是说这么多年来出事的人都是穷苦的老百姓,而且还都是喝酒喝了几十年的?”罗大姐的一番话点醒了容与,他好像有了点眉目,渐渐找到了其中的关联。 “是啊。”罗大姐点点头道。 容与连连点了七八下头,嘴角不自觉地又微微往上扬了起来,他的眼睛不知道在盯着门外什么地方,脑袋里打着什么主意,又忽然好像决定了什么,起身就要告辞。 罗大姐想留容与吃午饭,被容与婉拒了。 太阳正挂在正空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了。街上依然人声鼎沸,刚过了买菜卖菜的热潮,街上又火热地买卖其它小吃、饰品、小玩意儿什么的;铺子里也有打着铁,磨着刀的;还有卖着各色绸缎的……各色各样的人混杂其间。 你走着你的江湖,牵着你的白马;你身在人间,心却向往着你的田园;你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只羡慕着鸳鸯从未想过要成仙。 容与不过也是沧海一粟,他想要的都只有居庙堂之上,忧民为民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章 疑案插曲 容与低头走着走着,又回到了洛门街,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顾府。 “都旷工旷了这么久了,回去了估计也只会被赶走。就算真的不会被赶走,肯定也少不了责罚,责罚倒没什么,如果以后再没机会出顾府,那现在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杨暝哥?” 容与又想道:“既然出来了,干脆查完再说。什么妖怪我是不会相信的,但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怪!死的都是穷苦百姓,还是季家酒坊的常客,酒坊没必要下毒毒死自己的客人,那不是自己断自己的财路嘛,只是一些穷人家,也不会有什么仇家非要要了别人家的命才肯罢休,既也无病,唯一的相同点是喝酒都喝了几十年,难道……酒里有什么东西,非要喝了几十年才能触发毒性,可是仵作也验过说不是毒,唉!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对医学草药方面真的是知之甚少,根本无从下手……” 正当容与苦于自己孤陋寡闻时,一双热乎乎、柔软的小手,突然握在了容与的手上。容与的思绪被打断了,心中正纳闷,再低头一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 “懿行!”容与的愁云顿时消散,他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小孩的头。 “哥哥!”安懿行笑眯眯地喊道。 “嗯?”容与有些惊讶,上次见面时小孩并没有叫过他,没想到再见时,小孩叫自己叫的这么亲切。 “你不喜欢我叫你哥哥吗?”小孩低垂着眉,有些失落。 “喜欢,喜欢,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一下子有些不适应。”容与蹲下来,柔声说道。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脸都涂成这样了?”容与好奇地问道。 “哥哥跟旁人不一样,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而且脸上涂的这么奇怪,我想除了哥哥也不会有人这么傻吧!”安懿行露出牙齿笑道。 容与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淡淡地笑了一下后又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干嘛?你的爹娘呢?” “我……我是来卖药的,我的爹娘……他们……他们……今天没有跟我一起出来卖药。”安懿行忽然紧张起来说道。 “他们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容与关切地问道。 “我经常来,而且城里有官府管着,很安全的。” 容与点点头,想想顾老爷不愧那么受百姓的拥戴。 “哥哥,你在这干嘛呢?”安懿行睁着大眼睛盯着容与问道。 容与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此时说来话长,我有事想请你帮忙,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哥哥你等我一下!”安懿行说完就跑到街边的一个摊子上,草草收拾了一下,背上了背篓又迅速跑了回来。 “好了,哥哥你说要我帮你什么?”年纪不大的安懿行背上大大的背篓,活像一只小蜗牛背上了它重重的壳。 “这是你爹娘的背篓吧?”容与问道,顺手从他背上取下了背篓自己背上了。 安懿行红着脸,点了点头,很顺从地让容与取走了他背上的“壳”。 “你卖的是草药,为什么不直接卖给医馆,要在大街上摆摊呢?”容与又问道。 “因为我卖的是用来泡茶的草药,可以清热解毒,生津止渴,是一年四季必备良品!”安懿行很熟练地念道,他紧紧拉住容与的手,又担心容与会接着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于是岔开话题道:“哥哥,你不是要让我帮你吗,到底是什么啊?” 容与牵着安懿行的手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被他这么一提醒,容与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想……请你帮我看看季家的酒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致毒的原料,但是……我现在也是身无分文,要查酒里面有没有毒,得先……有……” 容与实在也是囊中羞涩,不管是在季府还是在顾府,他都没有挨到领工钱的时候。 安懿行也很伶俐,容与还没说完,他便明白了,马上从腰间掏出一个绣有一朵兰花的钱袋,毫不犹豫地伸给了容与。 容与很是感激,又将他的手推了回去。“钱袋你先好好收着,等一下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等我领到工钱,到时候一定会还给你!” 安懿行听话地收好钱袋,道:“哥哥不用太客气,哥哥你以后就是我的亲人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安懿行天真地说道。 容与着实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他摸摸安懿行的头开玩笑道:“你还有爹娘呢,他们要知道了还以为是我在拐骗你呢!” 一提到爹娘,安懿行就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容与在想着酒坊的事,也没有注意到小孩情绪的变化,两人大手牵着小手往酒坊走去。 “哥哥,你要我帮你验酒里有没有毒,可是这里也没有工具,要不你去我家吧?我家里有可以验毒的东西,这个在一般医馆里面可是找不到的!”安懿行满怀着期待望向容与,扑闪的大眼睛里散发出五彩的光芒。 容与怀里抱着一坛酒,他看得出安懿行是真的想带自己去他家,一想,如果拿到一般酒馆去验,恐怕会被人怀疑,声张出去可能会连累到别人,去安懿家是最安全的选择,所以就点点头答应了。不过随即他又说道:“等验完我就要离开的,太麻烦到你的爹娘可不好!” 安懿行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但他的笑却带着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该有的无奈,容与瞥见,竟从眼神中看出了一股莫名的悲伤。他不知道安懿行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心底的猜想却越来越确凿了。 安懿行拉着容与的手蹦蹦跳跳走了一路,还问了很多容与最近发生的事情,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是快到家的时候,他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既不跳,也不说话。 “你爹娘又不在家吗?”容与走到门前,见门是紧锁的,低头轻声问道。 “嗯……他们去外面采草药了。”安懿行弱弱答道。 容与嗯了一声便也没再说什么。 “哥哥,你饿吗?我去给你煮饭吃吧。”安懿行接下容与背上的背篓后问道。 容与每天早上都只吃了一个馒头,并不是顾府对下人的待遇不好,只是他不愿意跟大伙儿一起吃,他不想让太多的人看到他,所以一般早早地拿个馒头就走了。一般挨不到中午肚子早就饿到不行。 容与总怕自己会麻烦到别人,但他想到如果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的话,多跟小孩待一会儿,小孩肯定会非常开心,所以就对安懿行点了点头。 安懿行见容与同意了,立刻兴冲冲地跑到厨房去给他做吃的去了。 当然,容与也不好意思就干坐着等,他走到厨房里去帮安懿行生起了火。 厨房不大,有的角落里还结了蜘蛛网。安懿行站在灶台前有模有样,虽然人长的只比灶台高出一点,但炒菜做饭的动作却相当娴熟,容与就算想帮他什么也只感觉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自己也从未下过厨房,只好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生着柴火。 很快,一盘热腾腾的青菜就上了桌,安懿行盛好饭后,又低下头自责地对容与说道:“对不起,哥哥,家里没有什么菜可以招待你了,只有这些。” 听到他的话,容与心里很难受,他不知道安懿行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自容与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太对,上次安懿行带容与去过他爹的房间,里面的书都摆得整整齐齐,整齐得都不像是有人住过。当时容与就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但又觉得太离谱,而这次来,基本上就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想是对的。 一提到他的爹娘,安懿行就很失落,故意扯开话题。两次来都是午饭时间,却从未见过大人,家里如果真的有大人,即便再穷也不会穷到没有菜吃…… 诸多迹象都表明,安懿行的爹娘早就不再他身边了,或者说是出了什么事早已不再人世了。也不知道这一个人的生活,安懿行到底过了多久。 容与知道,爹娘在安懿行的心里肯定是一块不可触碰的伤痕,所以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就再也没有提他的爹娘了,他也终于明白安懿行一直都想要他留下来的原因。小小年纪居然就已经经历了家破人亡,难怪在他的心里对生命有如此清晰的认识,才会说出要人好好活着,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说得出的那样一番话。 容与轻轻抚摸着安懿行的脑袋,微笑着说道:“哥哥最喜欢吃这个菜,懿行怎么知道哥哥喜欢吃这个菜的,难道懿行是哥哥肚子里的小蛔虫?” “真的吗?太好了,不过我不要当小蛔虫!”安懿行撅着嘴说道。 “为什么?当哥哥肚子里的小蛔虫不好吗,这样哥哥就可以跟你天天在一起了。”容与故意逗他开心说道。 “不嘛,蛔虫不好看,哥哥那么好看,我要是蛔虫就跟哥哥不配了。”安懿行的嘴撅得老高,活像钩子一般直接就可以挂东西。 容与也没有谦让,继续逗着他。 两人一边吃着饭,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着。 一直到晚间,容与也没有跟安懿行提关于他爹娘的事,安懿行也没有提要帮容与验毒的事。 容与想着孩子这么可怜,就陪陪他,所以自己也就没有着急提出验毒。 下午容与帮安懿行收了草药,两人吵吵闹闹地又到了晚上。晚饭过后,两人并排坐在门槛上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 夜幕中挂着的尚是半圆的上弦月,未到十五,但晚风习习,树叶簌簌作响,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空幽的鸟鸣声,屋内的蜡烛发出昏黄微弱的光亮,此情此景,不由的不让人伤感。 容与望着月亮,想起了远方的父母,回想起往日在他们身边无忧无虑的生活。往事如潮,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容与暗暗地长吸了一口气,才慢慢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乖乖坐在一旁,良久都未说话的安懿行,隐约间,安懿行早已泪流满面。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便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懿行。” 无人回答。 容与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想触碰一下安懿行的脸,看看是不是真的哭了,可手还未触及,一滴冰冷的泪水就已经滴在了他的手背上。容与心头一惊,又将手慢慢收了回来。 安懿行虽然泪目,可容与的动作他也是尽收眼底,忍了这么久,他再也忍不住,终于爆发了出来。他哽咽着,抽泣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不断往外涌,鼻涕也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容与很是心疼,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将一只手揽住他,安懿行随即扑在容与怀里大声哭了出来。容与轻轻拍着他的背,渐渐地,他哭累了只剩下抽泣,再慢慢地抽泣声也停止了。 “应该是睡着了吧。”容与心想。 他轻轻地把安懿行抱到了床上,自己则趴在桌子上凑合了一晚上。 天还未亮,安懿行从床上惊起,他穿上鞋,慌忙跑出房,看到了在桌子上睡得正熟的容与,心里才安定下来。他生怕自己一松手,容与就会突然不见,然后又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正如当初他娘亲松开她的手跑出去找他爹,却再也没有回来一样。 他蹑手蹑脚地坐到容与旁边,一手牵着容与的衣角,一手放在桌上,也趴着睡着了。 容与每天卯时而起的作息习惯,比打鸣的公鸡还要准时。外面还是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动了动眼睫,逐渐清醒了过来。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一旁的安懿行,容与心里着实是五味杂陈。 容与微动的身体牵动了安懿行牢牢抓住他衣角的手,登时,安懿行也立刻睁开了眼睛,用还是有点沙沙的声音好了一声:“哥哥。” 容与笑着应了一声。 “哥哥,你换件衣服吧。”安懿行怀里抱着一件干净的丹青长衫走了出来。 到顾府之后,容与穿的一直都是顾府下人的服装,从家里穿来的那件短褐现在还在顾府的床榻上放着。容与心想着肯定是安懿行他爹的衣服,自己要是穿了,不就是对他爹的大不敬嘛,所以摇摇头道:“不用换了,我身上这件衣服还没脏。” 安懿行还是坚持,道“哥哥,你就换掉吧,你衣服上有好多我的鼻涕,还有……反正已经被我弄脏了,你就换上这件嘛,我爹不会介意的,况且他的衣服在那放了好久,我也很想再看看有人穿上它的样子。” 容与心想自己刻意避开不提他的爹娘,没想到安懿行自己倒先提了。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想让容与换件衣服,容与想,如果这样能让他开心一点也好。便接过衣服去房间里换上了。 人靠衣装,马还靠鞍,就是佛也要靠金装。换上丹青长衫的容与,浑身散发的书生意气就再也遮不住了。整个人的气质提升了不少,说他原来是秀气,而此刻便再多了几分高洁优雅,犹如霜打的竹叶,玉洁冰清。只可惜,涂得脏乎乎脸毁了整体的意境。 容与换好衣服后,拿着脏衣服走了出来。安懿行呆呆地看了一眼,又连忙迎过去要接过脏了的衣服。 容与知道他是想自己拿去洗,于是容与提议道:“你的脏衣服呢?我们一起去洗衣服吧。” 安懿行当然答应,他巴不得能多跟容与待在一起干很多事。 两人一大一小,一人一手合抬着不大的木盆,颠颠簸簸地走到了河边。 天色已明,太阳初升,清幽的深林外是一条清澈泠然的小河,容与还记得这条河就是当初她与安懿行初见时的那条河。 “哥哥,我给你洗衣服,你给我洗衣服好不好?”安懿行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问道。 “好吧,不过等我洗完你的衣服,我再去帮你洗,你洗的衣服大,要不就不公平了。”在小孩的面前,容与总是显示出他心底更天真顽皮的一面。 “嗯!” 洗着洗着,容与不经意间看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水里面的人是谁?”容与呆呆地望着水里那个脸上抹着锅底灰的人,真是滑稽可笑,“这么久没看自己的脸,我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 看了一会儿,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整个脸都埋进了水里,憋气憋了好几秒才刷地一下又将脸抬起。 九月清晨的河水,虽说不上冰凉刺骨,但也不是有着能让人感觉舒适的温度。 容与抬起脸后,用手舀了一捧水使劲洗着脸上的涂的脏东西。 阳光轻洒的地方,褪去繁杂,他依然是明媚俊朗的少年。 洗过脸之后,容与终于恢复了他白皙清秀的面容,蓬乱的头发紧贴着额头还在答答地滴水,更突显出他清水芙蓉之貌。他又看了看水中的自己,熟悉的容颜在水波中荡漾,他看着自己轻轻地扬了一下嘴角。 “哥哥,你吓死我了。”一旁的安懿行惊恐地说道。 容与对他回了个大大的微笑,道:“哥哥洗脸呢。” “哥哥好看。”安懿行盯着容与道。 “懿行也好看,只要人心是好的就都好看。”容与说着,脸又转向了手中的活,猛然发现水中有几条鱼在他们周围游来游去,容与心里突然灵机一动,想着安懿行正在长身体,平时有没有人照顾他,吃不到好东西,不如抓条鱼给他改善一下伙食。 “懿行,哥哥给你抓鱼吃怎么样?” “好哇,好哇!”安懿行拍手道。 于是,两人洗完衣服后又开始捕鱼。从上午到下午,安懿行一直在河的岸边挣扎,追着小鱼跑来跑去嬉戏玩耍,容与在河中间拿着自制鱼叉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大点的鱼,左看看右看看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怕自己下手重了把鱼弄伤,最后直接放弃了叉子用手摸,摸了半天也抓到一条,结果一天下来,一条鱼也没抓到,倒是岸边的安懿行不小心抓到了一条小鱼,后又给放掉了。 虽然要给安懿行改善伙食的计划没有实现,但两人在水里玩的也是不亦乐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烦恼,只有两人互相的陪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章 醉死疑案 越是相伴,越是不舍。 容与想着不能再等了,当断还得断,时间久了,心里牵动的情感反而更加难舍难分。几天相互悉心的陪伴后,容与还是小心地询问关于验毒的事情。 安懿行一直不愿提起验毒,因为他知道,一旦结果出来了,容与就会离开,寂寥的秋日里又将只剩他一人对风惆怅。但容与现在主动询问,安懿行想着再也逃避不了,有这几日的陪伴,就算日后回忆起,心头也是有几丝甜意的。他不敢奢求太多,生活的重创让本该有着纯洁无暇笑容的小孩不得不早早成熟。果子的成长尚讲求时节,无知的催促,永远得不了佳品。可叹,无尽深渊之中,安懿行依然保存着一颗纯良之心。 安懿行乖乖地从药房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好半天,终于掏出一个以及积灰了的陶罐。他将陶罐用袖子擦了擦,从里面掏出一块乌青的石头,后神秘兮兮地双手将他捧给容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容与,活像一个等着父母给糖吃的小孩。 容与小心地接过石头,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并不明白此物为何。 见容与蹙眉,安懿行才慢条斯理地讲解道:“这个是我娘炼制的青石,是她在山上采药时发现的,这种石头一般只生长在高山深谷的悬崖峭壁里面,经暴雨冲刷才可能裸露出来,娘说应该是时间久了,这块汲取了天地精华的石头才从崖山脱落掉入山沟,后被水冲到了别处。它的颜色与一般石头本就不同,后来娘回家照书上的方法用草药炼制才得到了这块青石。只要将要验的东西覆在它上面,马上它就能验出有没有毒。” “这么厉害!”容与难以置信地又看了看这块只有自己拳头大小,长得凹凸有致的青色石头。 “嗯。”安懿行很自信地点点头,“娘以前用它验过很多草药的毒性,要是毒性越强,青石就会变得越黑。” 容与听完,感觉这次找安懿行帮忙算是找对人了。 两人回到主屋,开始他们的验毒大计。 安懿行将青石放到一个破旧的陶碗里面,倒酒,覆于青石之上,将石头微微浸湿。两个一大一小的人,齐齐睁大眼睛围在桌旁,目不转睛地盯死碗里的青石。难道是被他俩给盯得害羞了,青石半天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虽说官府早验过说酒里没有毒,即使是有人下毒也不能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在每一坛酒里都下毒。但容与听过罗大姐的话后,心里始终觉得这个酒有蹊跷,他虽对草药知之甚少,但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猜想,是不是有什么草药正是季家拿来酿酒的,这种草药毒性不强,或许说别人根本不知道它有毒,因为只有频繁地用了几十年才会触发毒性,以致别人根本找不到死亡的原因要归于它。 容与还想过,死的都是贫穷的老百姓,而同样喝了季家酒坊的富贵人家为什么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事,容与虽然滴酒都未沾过,但也不难想象,富贵人家喝的酒岂是一般老百姓能比的。不同的酒,所用原料不同,所以造成的后果自然不同。越是这样一想,他就越坚定自己的猜想是离真相越来越接近的。 “会不会因为酒里的毒性较弱,所以效果也会较慢呢?”容与眼睛还是盯着青石,问道。 “应该……是吧,那我们再等等。”安懿行道。 两人围着桌子,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围观着什么宝贝,才会这样屏息凝神,生怕惊动到桌上的它。 又过了许久,依然纹丝未变。 容与泄气地往桌子旁的长凳上一坐,用手杵着头陷入沉思。 “哥哥,这个酒应该是没有毒吧,要不然怎么会过了这么久都没反应呢!”其实,安懿行刚才就想说,以前,他娘每次试验很快都能得出结果,如果过了这么久都没变黑那只能说明是没毒了。但看到容与满心期待,认定了酒里一定有毒,所以不好说,只好依着他。 “嗯……”容与弱弱地回了一声,但语气中还能听出他的不甘心,“如果毒性很隐蔽,这块青石也能验出来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娘说过,这石头是块难得的灵石,是不可多得的宝贝,那它验出的结果应该不会有错。” 安懿行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容与的问题,但从他的话中,不难听出,青石验出的结果是不会错的,它没有变黑就说明酒是没毒的。 这个结果是出乎容与的预料,他来时是抱着酒里必有毒的决心的,如果是这样,那么醉死一案就可以顺当地解决了。可如今,一想到自己苦苦追寻的方向是错的,容与心中一股无名火顿时就点燃了,他向来给人一种文质彬彬之感,从未有人见过他发过脾气。不知为何,容与竟鬼使神差地一下子将陶碗里的酒连带着青石一齐倒入一旁的酒坛。像这样不礼貌的举动,只怕后来容与冷静下来,再想想只会是难以言表的愧疚。 扑通一声,青石砸进坛底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像一个无辜被牵连的小孩闷哼了一声以示委屈。随即,起身去了门外,飘飘衣袂随着秋风有规律地摇荡着。 安懿行立即跟了上去,也没有管那颗无辜沉坛的青石。因为他自己也并不是很珍视那颗石头,那些只会勾起往日的回忆,虽说是愉快的,但只会显得如今更加凄凉。现在,容与才是安懿行心中最重要的。 容与在前面走着,安懿行在后面默默跟着。因为知道容与现在不开心,安懿行不敢上前去打扰他。突然,前面的脚步停了下来,安懿行也跟着立刻刹住。 “懿行,哥哥要回去了。”容与转过身子,蹲下,对着安懿行说道。 安懿行闻言立即上前一把抱住容与,他细嫩的手如藤蔓一般绕着他的脖子,带着点哭腔说道:“哥哥,你留下来跟懿行一起生活吧!” 容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心中对这么可爱听话的小孩也是有万分的不舍,而且如果他一走又只剩下了安懿行独自一人,奈何容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果说要把安懿一起带到城里去生活,那更是空谈,此次回去,想必又会被顾府赶走,容与自知他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饱一顿饿一顿的,又怎么能带着安懿行一起受苦,想想安懿行卖草药尚且能赚到一些钱,又何必跟着自己饱受生活之苦。 “好懿行,哥哥回去还有自己的事要干,你就在这好好生活,哥哥有空再回来看你好不好?”容与柔声问道。 安懿行豆大的泪珠滚滚下坠,滴落在容与丹青色的衣襟上,如泼墨一般,随即绽开。 “嗯……懿行听哥哥的话,那哥哥也一定要说话算数,一定要回来……看我,要是哥哥不回来了,那我就……就去找哥哥!”安懿行像受了什么惊吓,哽咽着勉强能说出话。 “嗯。”容与重重地答了一声,随即伸出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不许变!” 容与换回衣服,又画上了一言难尽的“胎记妆”。 秋风飒爽,吹动离人的片片愁绪。安懿行将容与送到了庆安城外,又独自消隐在远处地平线上,容与目送着小孩孤凄的背影,心底寒意四起。 “怎么进去呢?”容与走到顾府门外,自己怠工也有五天了,容与一想到心里就一阵犯虚。不管怎么处置,容与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回来的,一是因为他那件从家里穿来的衣服还在顾府;二来也是担心连累了杨暝,应该回去解释一番;再一个,如果自己干脆一走了之,心底还是会如蝼蚁撕咬般难安。总之,回来看一下还是对的。 容与怀着万分胆怯,恭敬地走近顾府,拱手希望看门的大哥能让他进去,可是顾府的大门岂是说进就能进的,那人如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秽物一般甩手驱赶着容与,不管容与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耳。 “等一下!”声音是从顾府里面传出来的。 “等一下!”里面一小厮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拉住了在赶人的看门大哥。跑出来那人小声地不知在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那人皱了皱眉,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态度随即就发生了极大转变,他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对着容与说道:“行了,进去吧!” 容与脑子里刚才还在计划着如果真的进不去,该怎么死皮赖脸地赖进去。听到他又改变态度的时候,脑中的计划霎时都变成了大大的问号。 不管怎么样,先进去再说。容与跟在刚出来解救他的那人身后,顺利地进入了顾府。一路上,容与的猜测如春雨浸润的禾苗从心底自由生长。 “莫非是我已经成了顾府上下通缉的外逃家奴,这要带我去领罚?如果是这样,守门的大哥怎么会不认识我?还是说……是杨暝哥在暗中帮我?或是……顾少爷心底有怨,正要逮我……” 一时间容与涌起千般思绪,但不管怎么猜测也没有直接问来的干脆。 容与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小哥,不知是不是杨暝让你出来救我的呢?” “杨暝?”从前面走的那人带有疑惑与不解的语气中,很明显能听出此事跟杨暝无关。 “那……不知是谁让你带我入府的?”容与见他没有要继续说的样子又继续询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我只负责把你带进来,其它的你也不必知道。”那人寥寥数语就将容与的话呛了回去。 容与心想他肯定是奉了命令的,也不好再追问,即便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目前已经知道他不是杨暝叫来的。 那人把容与顺顺当当地带进了容与住宿的下房后,二话也不说就离开了。容与满头的雾水结成了霜,不知派人帮他解围的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府,除了杨暝,那经常接触的就只有顾家少爷顾柳之了。如果不是他派人那谁还会有这么好心。但也不见得就是好心,什么都不说就直接带到住宿的地方,莫不是让自己直接收拾东西走人。容与越想越明朗了起来,一定是这样。 此刻,下房里除了自己一个人影也没有,容与走到自己住的那边,将藏好的衣服拿出来换好,又带着慈母要与孩子分别时流连的眼神,看着床榻的小桌子上摆的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毕竟是顾家的东西,即使再喜欢容与也不好拿走。 眉眼间的一番告别之后,容与觉得还是得去找顾柳之解释解释,此时没见到杨暝,兴许是被自己连累到了,一想到这些容与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挫败二字。什么也没查到,不仅把自己搭进去,还连累到别人。 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带着步入刑场,肝脑涂地一般的气势大步走向了顾柳之的书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章 疑案插曲 顾柳之依然一副不动如钟的样子,静静地走在书桌前看着书。只是这“钟”真的很是端庄,安安静静的,就算泰山崩于前,他也能够安之若泰。举手投足有如挥毫泼墨,优雅细腻,动作不多却了然足矣。他看人时冷如冰窟的眼神,在书本间也融化了几分,竟让人觉得他的眼神似是在流动,温柔而清澈。 不过,心事重重的容与对于眼前的这幅画却没有什么耐心去欣赏。他见顾柳之在看书,自知这样进去有些唐突,在门外故意清了清嗓子后,捏起嗓子抬高一点音量,但又不敢太大声地喊了一声:“少爷。” 顾柳之依然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将眼神凝起了些许,但还是始终盯着书本,好像一离开它就会因干渴而死亡。 容与本还是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可是一看到顾柳之冷淡的眼神,容与还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怯弱弱地走了进去,顾柳之却半天也没有问话,容与以为他是看书看得太入迷没认出来的人是自己,刚想提醒提醒他。但那边却先出了声:“茶。” 容与眉头一皱,但随即舒展。 “想必他是把我当成了要来奉茶的。” 容与想再提醒提醒他,但话还没出口,那边又传来了声音,“终于知道回来了。” 顾柳之的声音带着几分如击罄钟般的空幽,容与在第一次听他说话时就已是被惊艳过一番。不知是不是许久未说过话,刚才的声音中却又带有几分沙沙之感,更是叫听的人不由得一番沉醉。 容与在他强大的气场之下只是小声地唔了一声。 顾柳之终于舍得将它的眼眸分了几分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容与,但未停留半秒便如受了惊吓一般将眼眸收回。 “为何要回来?”他问道。 “不问为什么出去,却问为什么回来,难道他已经知道我出去是干什么了?”容与心中纳罕道。听他的语气很明显是不想自己回来,所以容与也不想再说太多,反正他已知晓,他破罐子破摔地说道:“嗯……我只是回来拿衣服的,现在就走,只是此事都是我一人的错,还请你不要为难别人。” 容与心想,他已经知道自己出去是为了什么,恐怕早已审问过杨暝,但又不确定,只好用了“别人”,不要落得个不打自招的才好。 “杨暝?我并未为难他。” 不是说,顾柳之那双眼睛还真是锐利,即使目不视人,可洞穿人心思的功力却一点也没减。 杨暝既然没事,容与心里也安定了几分,不管杨暝是怎么说的,就算把罪责全都推给容与自己,他也无所谓,因为本来就是自己连累的别人,别人怎么说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你要去哪?”顾柳之接着问道。 “我……自然是去……去……”去哪里容与自己也不知道,离开了顾府就又只能在街上流浪,磕磕绊绊了好长时间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地方。 “不是要赶我走吗,还管的着我要去哪?”容与心里想道。 “未经允许不得私自出府。” “可是你不是要赶我走吗?”容与表情渐渐凝固了起来,心里想着被赶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可顾柳之这么一说好像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我未曾说过。” “但是我不是已经私自出府了吗,而且……这么多天还未归,不应该……受罚吗?”容与远远地站在一旁,本来想着解释一下就可以走人的,万万没想到却走不了,不仅是不让走,而且他的脚已经被冻住一般,不听使唤了。 “莫非……他要用顾家更残忍的惩罚罚我?如果是这样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挨几下打也没关系。”容与心里暗暗嘀咕道。 “自然要罚,但罚你出去岂不是便宜了你。”顾柳之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缓步走到了容与身边。 “那你要怎么罚?”顾柳之一走近,容与身边的空气都好像被吓跑了一样,他感觉有些呼吸不畅,额头冒出细细的汗。 “抄家规。” “又抄家规,上次已经罚了两百遍了,你再加也没有用,不管怎样我也是抄不完的,还是换种别的罚法吧。”一说起抄家规,容与就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虽说给了他个机会写字,但他真的是夙夜不懈也才抄了几十遍,上次为了可以出顾府还答应帮杨暝抄,那么算下来也要抄四百遍了。 “两百遍?”顾柳之皱了皱眉,眼底的寒意都溢了出来。他身形秀颀,虽着华裳,但却不花哨,一派雅人派头,体形偏瘦,容与站在他身旁,比他要矮了半个头,两人并排而站,容与显得愈发瘦弱。 “那你抄了多少?”顾柳之站在他身旁,眼睛瞥着地面问道。 “也就几十遍。” “拿来看看。”顾柳之留下这句话后,又踱步走向了前面的书架,随手拿下一本书翻着。 要说顾柳之的书房那才真称得上是书房,屋子里除有门的那面墙外,其余三面墙都陈列着书架,书架上也都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屋内除了一张书桌,一把靠椅外,在正对着门的那面墙的书架前还摆放了一张矮桌和一张席子,其余的就是零零散散地摆了一些装饰的盆景。 “拿来看看?”容与诧异,感觉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这个顾柳之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只是拿来看看就算是惩罚吗?容与不敢相信,一向规矩严苛,讲究做事规行矩步的顾家这么好讲话。于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就是惩罚吗?” 顾柳之合上翻开的书,瞟了一眼容与,轻声说道:“想得美,外罚三个月工钱。” 虽说不是什么好话,可是从顾柳之的口中说出却别具一种优雅,普通人听了恐怕不管是什么惩罚都会甘之如饴。 果然,没那么容易就放过自己,不过比起被赶出去,这已经是意外惊喜,虽说第一个月的工钱还没拿到手就已经飞走了,但是能够留下来就足够让人谢天谢地了。 “不是说不要让我看见你的脸吗?”容与刚想着有幸逃过一劫,不想顾柳之又突然挑起了这茬。 “……”容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要让他看见自己的脸,目前确实有点难度,难不成还要自己背对着跟他说话,或是掩面说话? 顾柳之慢慢悠悠地又从那边的书架晃到了对面的书桌,从书桌不起眼的一角拿出了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 容与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副面具,除了与普通面具如出一辙的柳叶形镂空的眼睛和薄薄的两片唇形外,在左眼镂空的眼角还精心地用朱砂点了一个艳丽的红点,如白脂上滴下的一点鲜血,有种说不出来的魅惑,十分夺目。虽说只是一张面具,可是却有着少年公子一般清秀的外形,再加上眼角一点,简直清新脱俗,不染纤尘,直叫人愿意舍弃了自己那张俗世的脸皮戴着这张面具活一辈子。 顾柳之将面具递给容与,说道:“你以后在顾府就戴着它。” 容与接过,心里为这张面具的精巧也是着实一惊,尤其是那点朱砂,真是锦上添花。不过…… 这朱砂点的位置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对了,这朱砂的位置跟顾柳之眼下的那颗泪痣的位置毫无二致。 “难道这张面具是顾柳之自己的。”容与疑惑地想道,他不敢多问,点头便要退下。 还没走出门,就又听见顾柳之在后面说道:“别忘了拿给我看。” “知道了。”容与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心想,看他平时不爱说话,怎么有时候还絮絮叨叨的呢,说了一遍还要再提醒一遍,难道自己还会忘记不成?好像……是……可能会忘了,容与看了一眼手里的面具,渐渐有些心虚。 容与一回到下房便正好碰上了杨暝,两人都是又惊又喜,如久别重逢的故友,各自肚子里都有倒不完的苦水。容与向杨暝简单交代了一下这几天的去处,后又迫不及待地询问杨暝这几天顾府有没有为难他。 杨暝很轻松地摇了摇头,看他那风轻云淡的样子看来真的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不过随即他又做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门外说道:“你私自出府,顾府里除了少爷和他的几个跟班好像没人知道。上次你出去一直都没回来,那天中午顾丁就来问了。” “顾丁?” “就是少爷身边的那个莽撞的小子,也不知道少爷那么俊雅的一个人身边怎么会留他!”一说到顾柳之,杨暝的眼中仿佛就看到了漫天星辰,闪闪发亮,但一提到顾丁却又恨的牙痒痒。 容与心想他口中的顾丁肯定就是那日在亭子里要对自己动手的那人。 “后来呢?”容与问道。 “后来……后来……后来我知道是少爷来问的便如实交代了,不过我并没有说你出去是干什么,只是告诉了他们是我带你出去的。” “他们就没有问我去哪吗?” “问了!” “那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少爷问的,我只能如实说了,我就说你跟我去了洛门街,后来你说要去找人就一个人走了,至于你去找谁去干什么我是真的没说,因为我也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姐姐的事情。问完他就走了,后来也没有找过我。我还纳闷,少爷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了。”杨暝说完,竟憨笑了起来,脑子里自己不知脑补了多少顾柳之待他情深义重的画面,叫人看了瘆得慌。 容与轻轻地咳了一下,好让这个沉溺于自己想象中的“失魂人”不至于被淹死。“那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我继续干我的活,然后今天就看到你回来了。”杨暝立即恢复正常后说道。 “顾少爷呢?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私逃,他不派人去抓吗?” “我在后厨干活,根本见不到少爷,也没有听说什么派人去抓你的消息。” 容与心里的迷雾一层未除又再起了一层。 “刚才领自己进来的那人想必就是顾柳之派的,说明他早已知道我会回来,也许他早就猜中我出去所为何事,但又为何不阻止我呢?他上次可是不希望我多管闲事的,兴许是他早已料到此事无需他插手也必定无疾而终,所以也就随着我。看来,他还真是一个独具慧眼之人。”容与心里想着,觉得自己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他对顾柳之的印象也从最初的厌恶,转变为无感,慢慢接触多了心底竟有些敬佩。但画像一事始终是横在容与心中的一道坎,不找机会问个清楚,他永远无法坦诚地对待顾柳之。 下午时分,容与又正常恢复了奉茶的工作。这次容与再出现再顾柳之面前已经完全是变了一个人了。虽说也只是戴上了面具,但一遮住容与布满星星点点的脸,整个人气质大变,他原本就肤如凝玉,即使是给人当着用人干活也未得半点污染,现在配上与之相称的面具,飘飘然欲仙之感随风自来,只是一身粗布麻衫实在不能与之相配。 容与双手端着放茶的托盘,腰间揣着厚厚的一卷抄好的家规,在里面应许之后走了进去。 他一走进,顾柳之伏案而作的身子立刻挺直了起来,他怔怔地望着容与,眼眸里有些闪动,寒潭似的眼底竟也变得温柔了些许。不过也未停留多久,便又将视线移到了书桌上。 “少爷,您的茶。” “嗯。” “少爷,这是我抄的家规。” “嗯。”顾柳之轻轻放好手中的毛笔,接过容与递来的一卷纸张。他动作极其轻柔,好像手中拿的不是什么除了能让人长点记性外一无是处的抄写的纸,而是一朵娇弱,被人轻轻一碰便能零落的花朵。 “你的字颇有颜体之风,端庄雄伟,遒劲郁勃,但也未尽是模仿,其中也有你自己的领悟体会,点画间透漏着不安分,倒是自成了一派。”顾柳之细细看过后,眼里又重燃了刚才的光芒。 顿了顿后,他接着问道:“你师承何人?” 容与被他那么一夸还有了些不好意思,但他隐藏的很好并未表现出来,只淡淡答道:“我并未上过学,幼时得好友相助才学会了读书识字,后来又认识了一位先生愿意为我答疑解惑,不过,字一向都是我自己依样模仿而来,后来熟练了,又花了点小心思想写出自己的风格。” “难得。”顾柳之一张一张翻边看边说道。 “你很爱读书?”顾柳之又问道。 一提到读书,容与的眼里便火光四溅,登时提起了兴趣,他侧着身子望向远处,手不自觉地一前一后放于腰间,负手而立,活脱脱的一副文人雅气。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语气坚定地道:“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旧有匡衡凿壁偷光,车胤囊萤映雪,又有孙敬悬梁刺股,我自知无颜与之比及,但也早早立有子瞻一般发奋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之志。” “自古文人雅客好学而优则仕,不知你可否有这方面的想法?”顾柳之放下手中的抄写的家规,用闪动的眼神望着容与的背影,那眼神中的寒冰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清明,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待容与就总与别人不同。 “以自己仅有的微薄之力报效国家,是多少铁骨铮铮男儿的心中之志,我虽非刚勇强壮可以驰骋疆场的战场杀伐之人,但也饱读诗书,略懂治世为民之道,早年间心里便有了入朝为官之愿。奈何家世凄凉,至今童试还未过,我此次入城便是想攒钱,将来一举中第,考取功名。”几句话之间,容与心里的热血又被重燃。 顾柳之微微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容与以为像顾柳之这样的世家少爷会看不起自己出身低微,空有满腔热血,只会空口说白话,却不见零星半点成果、不知所谓。正准备被他浇冷水,却不想他许久都未说话。 容与猝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言行了然不符合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形象,随即又退回来,端正身子站立在一旁。 “难道他觉得我很可笑,不愿再同我讲话?看他平时的样子也不是那样势利之人,如果不是身份悬殊,我与他倒很谈得来,可惜……”容与又在心底暗暗猜测。 “日后,除奉茶时间外,你便来我书房与我一同读书。”顾柳之一句好话,明明夹杂着诸多感情,什么赞赏、认可、开心、喜悦,却楞被他说得不咸不淡、不温不火。 “啊?”容与一直要求自己,内心端平的一碗水终于还是被这一句话给吓得再也放不稳了,心里头一阵花枝乱颤。原本顾柳之能理解他,不予嘲讽便很欣慰了,可这突如其来的馅饼一下子砸得他不敢乱动。 “可是我又不是书童,哪能随便就跟少爷您一起读书?”难得的读书机会,容与当然一千、一万个愿意,但还是免不了要问清楚才放的下心。 “我一向不喜欢听人在我耳边出声,更不喜欢有人在我眼前乱晃,不过并不是全部,能觅得一个彼此相互欣赏的人,实属不易,你虽不一定就是我一直寻找的知音,但确是我愿意与之相交的人,我心悦与你共处,不知你心中可愿?”顾柳之定定地望向容与,那眼神中似有灼灼烈火,好像只等着一被拒绝就能将目中一切化为灰烬。 “自……自然愿意。”顾柳之出人意料的一番肺腑之言,搞得容与一下子七荤八素的,但喜悦最终还是占据了整个大脑。 顾柳之听到了自己期待的答案,满意地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又假装很镇定地低下头,可半天没记起自己是要做什么,只是没有焦点地盯着桌子上摆开的书,那书上黑黑红红的一片,尽是他做的记号。过了良久,才记起要拿起一旁的笔,但也是半天愣没写一个字。 终于,他假模假样地在书上写了几个字,不过立刻又想起容与还站在一旁,于是抬起头,用眼睛看了看书架,示意容与可以自己去看书。 容与双手作揖向他行了一礼,废话不多说,他如进庙礼佛一般,怀着庄严肃穆走近了他内心一直渴求的“知识海洋”。他在其间慢慢摸索徘徊、细细品读鉴阅,选好一本后便眼不离书,用手扶着矮桌,盘腿坐于席子之上,专心致志地思索着眼底的每一个文字,每一句话。 所谓知己好友,莫过于相对虽无言,相顾却知意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章 开始进展 杳杳空谷幽兰池,翩翩君子顾柳之。 顾柳之出身豪门世家,父亲是公正不阿的一方父母官,他自小家教就好,他的母亲终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顾柳之不急不躁的性格算是随了他的母亲。 他果然说到做到,这几天里,每日除奉茶时间外,都让容与在他书房读书。也除了奉茶的时候,两人会说上几句话,其余时间都是各自看着自己的书。 充满着书香气的书房里宛如幽林般寂静,除了从门外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就只剩下间断的翻书声。秋阳正盛,天高气爽,户外景致再怡人,也扰乱不了书房内两颗沉静的心。 顾柳之的书房除了自己和奉茶送水的用人外,从不让其他人出入,除非是万不得已,有着紧急万分的事才允许有人进来禀报。 这日,早间容与奉完茶又一如既往地坐在席上,一手执卷一手拿着毛笔在书上认真作着批注。 突然,从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这是这五天来,容与第一次在顾柳之的书房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以前他只注意到过门外会有小麻雀蹦蹦跶跶的小爪与地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之声音。 “少爷!”门外那人还喘着粗气喊道。 “何事?”顾柳之放下手里的书,竟站了起来,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见顾柳之站起,容与也不好再坐着,他认出了站于门边的那人正是上次在顾府门外带自己进来的那人。 那人也注意到了容与,只因容与戴着面具,他并未认出,心里很是好奇戴着面具的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少爷愿意与他相处一室,他愣是盯着容与看了好几秒,又暗想,戴着面具的那人虽同样也是穿着下人的衣服,可是穿出来的气质完全不同。 顾柳之见他一直盯着容与,以为他在顾及有外人在场不好说,所以说道:“不妨事,直说。” 那人没来得及再多想,答道:“少爷,您上次不是让我在大门口留心一个叫季安的人吗,说见到他一定要把他带进顾府,然后向您汇报,我想此人对少爷来说肯定与常人不同。就在刚才,门外来了一个小孩说是要找季安,所以我就……斗胆向少爷请示一下,是否要去叫季安见他,还是直接叫那个小孩离开。” 虽然容与早就猜到是顾柳之派人带自己进去的,但当初只是想着顾柳之是要将自己赶走,如今再这么回想起来,顾柳之不仅不是要赶走自己,就连所谓的惩罚也很敷衍,再听顾丁这么一说,其中的意味又变了不少,感觉顾柳之对自己的私逃不是生气,却是紧张。这个顾柳之真的是让容与越来越看不清了。 被人当面脱了马甲,顾柳之本就叫人看不出是什么脸色的脸色竟微微泛红,充满寒意的眼神也少了几分尖锐,他不想再理那个脱他马甲的人,只是对容与点了点头。 容与得到允许,便跟着那人出去了。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面具下的这个人就是少爷一直让自己关注的季安,少爷还一直嘱咐他不要让旁人知道,更不能告诉季安本人,可刚才他的话摆明已经捅破了少爷交代给他的秘密,心中正一顿后怕。 “小孩?”容与想到门外的那个肯定是安懿行,上次容与跟他提到过现在在顾府后厨当下人,还告诉他自己化名为季安,虽然自己很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奈何当时脑袋一热脱口而出,也便只能这样。 “难道几天不见懿行就想我了?这孩子还真是黏人。”容与想着想着,心中暗自喜悦,有人牵挂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那人将容与带到顾府大门后,便知趣地走开,到一旁去为刚才的事情伤感了。 容与虽然戴着面具,但从走路的样子安懿行就能认出来的正是容与。 可是现在的安懿行,容与却有点认不出了。 他的脸上画着容与的同款“胎记妆”,只是比起容与画的,他的手法还是很稚嫩,圆的不够圆,歪歪扭扭,像撕坏又重新贴回去的狗皮膏药,点的小黑点稀稀疏疏,倒没有容与的那么密集。 “哥哥!”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的安懿行见容与过来了,一把跑过去抱住了容与。 容与习惯地摸了摸安懿的头,心里正一阵自责,觉得自己好像教坏了小朋友,他柔声问道:“懿行,你怎么把脸也涂成这样了?” 安懿行以为自己涂得和容与一样他会很开心,便用很活泼的语气答道:“学哥哥!” “完了,真的教坏小朋友了!”容与暗自苦恼道,但还是好言对安懿行说道:“懿行,怎么哥哥好的地方不学,偏偏学这些,哥哥涂成这样也是无奈,因此还受尽了人的白眼,你还小,不该平白无故受俗人的欺负,知道吗?” “嗯……知道了,我以为这样……哥哥会开心。”安懿行低着头,嘟着嘴道。 容与初见安懿行时,他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不想同他相处的久了,容与发现他越来越会撒娇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容与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慰。 “对了,你来找我就只是因为想我吗?”容与问道。 “不,不是的,哥哥,我不是因为想你才来找你的!”安懿行松开手,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好像刚才那个嘟嘴撒娇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嗯?你不想我!”听到安懿行不是因为想自己而特地来的,容与心里还有了点失落,竟孩子般地计较了起来。 安懿行谨慎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见顾府门外一左一右地站着两个看门的用人,觉得还不够隐蔽,将容与拉到顾府门外的一侧,走了十几步远,才小声说道:“哥哥,懿行每天都在想象着你陪在我身边,但是又怕打扰到你,今天来是有正事跟你说。” 看安懿行紧张兮兮的样子,容与蹲下身子好让他凑到自己耳边。 安懿行一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凑过去说道:“哥哥,那个酒真的有毒,而且是剧毒!” “什么!”容与激动得双手抓住安懿行瘦弱的肩膀说道。 “自从哥哥前几天走后,那坛酒放在桌子上我一直没动,直到昨天晚上,我点蜡烛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坛子里一片漆黑,然后我就拿烛台凑近了看,这才发现是青石变黑了,黑得通体发亮,这才让人以为是酒水变黑了!” 容与的猜测果然没错,所谓的事实不一定就是最终的真实,时间永远都是解决一切的最好良药。 这几天虽然还沉浸在能跟顾柳之一起读书的兴奋喜悦之中,不过话又说回来,跟顾柳之一起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书可读才是让容与激动不已的。即便这样,他也始终没有忘记疑案背后的那几条人命,那些失去亲人又不能讨回公道的受害家人苦难的后半生。 在书房读书之余,他便一遍又一遍地推测着案情发展的起因、经过和结尾,但始终找不到说得通的杀人动机,只能说那些人的离世都是随机的,但又不是那么随机,原因不是没有,酒就是那唯一可行的切入点,但上次证明之后也算是打消容与再花在酒上的心思,准备寻找新的关联。因为目前掌握的信息还太少,他正谋划着第二次混出顾府,去找到更多受害人的家人,知道的信息多了,才能找到更多关联。只是还未找准时机再混一次,安懿行就已经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送了过来。 容与起身,一手握紧拳头,置于身前,大拇指在食指上不自觉地摩挲着,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哥哥!”安懿行又拉着容与的手,低着头像是在认错一般,低声说道:“哥哥,对不起,懿行太没用了,还不能帮你查出酒里面到底是什么毒,要是……要是娘还在,肯定就能帮上哥哥了。” 容与知道安懿行一向很懂事,对自己的感情也很深厚,但从未想到过竟深厚至此。他帮容与查出酒里有毒,已经是帮了容与的大忙,却只因为一点点的没有做到尽善尽美,竟愿意自己撕开自己的伤口以求容与的原谅。 容与的心中又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小小年纪的安懿行本不该如此敏感的。 容与从未主动与旁人有过什么肢体接触,对小孩也只是摸摸头,任由他拉拉手,但这次他竟僵硬着身子蜻蜓点水般地抱了一下安懿行,随即松开道:“懿行已经很棒了,听到安懿带来的消息,哥哥现在很开心,我们已经证明了酒里有毒,那么接下来找到致毒的根源也就不远了。” “嗯。”安懿行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好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道:“哥哥,哥哥,我娘有很多医书,说不定就能找到有这种毒性的草药,只因为我现在看的医书还不多,所以……不知道,如果我们在医书里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嗯,懿行现在年纪小,等将来长大了,看过的医书也会越来越多,懂的自然也越来越多。”容与担心安懿行还会因此而自责又安慰道。 不过安懿行好像被什么喜事占据了整个头脑,脸上不但没有不悦还一脸的期待,“所以……哥哥要跟我回家吗?我们一起去看医书,一定能找到的!” 容与沉默了一下,不过立即又点头答应了。 安懿行顿时喜上眉梢,又拍手又围着容与跳,想着拉住容与的手就直接走,却被容与给制止住了。 容与摸摸他的头道:“别急,我得先去跟顾少爷说一声。” 容与觉得上次私逃顾柳之没有重罚自己,已然很感激他了,这次再不声不响地逃跑,岂不是辜负了顾柳之的好意,别人能容忍一次,难道还会再容忍第二次。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还是应当请示一下,不过借口嘛还是得编一编的,跟他说自己是要去查那件他一直不想让自己的案子,那不铁定出不去嘛,所以容与带着邪魅一笑看了看安懿,心生一计。 “等一下你就说是我的弟弟,家中出了事想让我回去一趟,知不知道?”容与对安懿行嘱咐道。 “嗯嗯,我知道,如果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就说我叫季容。如果他问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就说家里发了鼠灾,吃的用的都被老鼠占了,要你回去灭灭鼠。”安懿行正经地和容与合计道。他编起谎话的样子,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个小孩对于编谎话这件事是不是已经身经百战了,这谎话编的一套一套的,叫容与也很是心服口服。 不过容与倒没有先注意到他这编谎话的能力是跟谁学的,倒是先注意到了“季容”这个名字,不像是刚才随机想到的,似乎是“蓄谋已久”。 “为何叫季容呢?”容与问道。 “哥哥你不是叫季安吗,那我是你弟肯定也是姓季了,你的名字里有我名字里的‘安’字,那我的名字里也该有哥哥名字里的一个字,所以就想了‘季容’这个名字。”安懿行咧嘴解释道。 “你到挺有心。”容与笑道。 “这可是我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其实不瞒哥哥,我从昨天晚上发现酒里有毒后就恨不得立刻飞过来告诉哥哥,只是怕太晚打扰到你休息,所以就一直等到今天。虽然不能立刻赶来,但是我从昨晚就一直在想着,如果遇到顾府的那些人该怎么说,所以我刚才就已经跟守门的哥哥说过我是你弟弟了。” 看来真的是蓄谋已久了。 “你这说谎的能力挺不错的嘛,都是跟谁学的?小孩子可不要随便说谎。”容与半开玩笑地问道。 “爹说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自然说非常之话,只要不是害人的,迫不得已说点慌反而更好。”安懿行很干脆地说道,看来容给对他的陪伴,温暖了不少这个苦命孩子的心灵,居然能够很自然地提起往日的伤痛。 “真是人小鬼大。” 容与不想再耽误时间,便带着安懿行进了顾府。 刚才领容与出来的那人还在那守着门,他自知顾少爷对容与与旁人不同,便也没有阻止让他们进去了。 “对了,懿行,等一下见到顾家少爷,你最好是躲在我背后,尽量不要让他看见你的脸。”容与在半路上突然嘱咐道。 “为什么?”安懿行瞪着大大的眼睛望向容与,从容与的口气中,他感觉这件事很重要,但又十分不解。 面具之下,容与微微扬起嘴角,解释道:“这位顾府的少爷为人高冷,不喜与人交往,样貌也是俊逸不凡,估计从小就被家里呵护得很好,身边服侍的人也个个长相端庄,所以眼里见不得长的丑陋,尤其是像我们这样满脸异物的人。” “所以他就让哥哥戴上面具吗?哼,这些少爷怎么这样以貌取人呢,他要是见过哥哥本来的样貌肯定都挪不开眼。”安懿行不服气地道。 “好了,好了,你记住把脸藏在我身后就好了。” 两人走到了书房,此时顾柳之正站在窗户边向屋外看着什么,似乎是在欣赏秋色,但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屋外的小道,见容与回来了,他又缓缓回到了书桌前。 从进门开始,安懿行果然很听话地躲在了容与的身后。容与作揖后直接说道:“少爷,这是我年幼的弟弟,他此次从家里赶过来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想让我回去一趟,还请少爷您能够准许我回家几天。” “何名?” “季容。” “何事?” “嗯……家里出了鼠灾,弟弟让我回家灭灭鼠。” “爹娘何在?” “……”容与担心贸然出口会触及安懿行的伤痛,想了片刻,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突然,躲在身后的安懿行却出了声,“死了!” 安懿行那一声大有破釜沉舟之势,他对顾柳之的说话方式和咄咄逼人的语气惹得很不快,看到他又那样让容与为难,便控制不住脱口而出。 可是话刚说完,容与就听到身后安懿行发出的细微喘息声。他转身看了看安懿,小孩虽然强忍着泪水,但是却控制不住哽咽和正搭在嘴巴上还一进一出的鼻涕。容与管了许多,只得蹲下用衣服袖子给安懿轻轻擦拭着最终没忍住的泪水和鼻涕。 顾柳之虽总是一身凌然,但对于自己弄哭小朋友这件事,也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他轻抿了一下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木木地盯着安懿行。他这一看便发现了安懿行脸上那跟容与十分相似的“胎记”,心里又一阵发凉,感慨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但出于对弄哭小朋友的不好意思,他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立即闭眼,以免“玷污”了他那双清澈凌冽的眼睛,只是将头微微偏向了门那边。 “少爷,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烟桥湖?”顾丁从门外走进来茫然无措地看了看一旁一大一小的两人,说道。 “不去了,改道。”顾柳之淡淡地道。 “那去哪?” 顾柳之用眼睛瞟了瞟容与,缓缓开口道:“去他家。” “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3章 继续进展 因为带着小孩,容与也不会骑马,所以顾柳之只好吩咐顾丁拉来了顾府的马车。 “不叫上顾盼吗?”顾丁问道,往日少爷出去都是带上他们俩的,但今天他却没有要带上顾盼一起的样子。 “不必。”顾柳之说完,一手提起衣摆从从容容地首先进了马车,容与则先扶着安懿行进去后,自己再进去坐到了安懿行对面。被两人围住的顾柳之则自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静心养神。 “少爷,已经到城郊了,接下来往哪走?”驾车的顾丁在外面喊道。 还没等顾柳之回答,容与就出去要给他指路。容与一走,安懿行顿觉马车里面都变成了冰窖,二话不说也跟着容与跑出去,坐在了马车外面。 “前面都是阡陌小路了,马车过不去的。”容与对顾丁提醒道。 “停车。”容与话音刚落,马车内就传来了声音。 “马车停在这,你将东西拿过去。”顾柳之下车后说道。 “就放这?可万一马车丢了怎么办?”顾丁问道。 “丢了你便走回去。”顾柳之冷冷地留下一句话,随即转身绕过身旁的容与就往前面走。 “少爷!”容与在他身后喊道。 顾柳之闻声停下了脚步。 “您……走错了。”容与提醒道。 顾柳之原路又折了回来,衣衫的下摆在徐徐的秋风中不紧不慢地晃动着,脸上的表情依然如一潭死水,好像刚才那个有些莽撞走错路的人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他们要走的是一条被杂草掩映住的小路,所以如果不是对这里熟悉的人一般不容易发现。这条小路上人迹罕至,地上因为鲜有人迹已经长满了没及脚踝的草,大概是因为还有安懿行时不时的光顾,所以才没有让路两旁的荆棘灌木给占领。 容与原以为像顾柳之这样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走这样的路会很艰难,免不得要皱眉,面露难色,可出人意料的是,顾柳之如脚下生风一般,走得很从容干脆,完全没有顾忌地上粘有泥土的杂草会弄脏自己的衣服。 倒是一旁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的顾丁挑三拣四的,一会儿抱怨走在这种山间小路一定会有蛇虫野兽,一会儿又嫌路上脏,恨不得踮起脚尖走路,一路上活像一只没见过世面的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容与也被他吵得心烦,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不过即使容与做出再嫌弃的表情,因为面具的原因,顾丁也是看不见。但就在容与转头看他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顾柳之用他那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顾丁,只这一眼,顾丁立即就消停了下来,闭紧嘴巴不敢再出声。 一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弯弯绕绕地穿过一些丛林,田间小路,最终才到达安懿行家。 顾柳之站在屋里环视了一周后低头瞧了一眼桌子旁的条凳后,迟迟未下坐,顾丁是从小就在顾柳之身边服侍的,对于他的生活习惯自然一清二楚。他立即心领神会,从带来的包袱中拿出一块洁白的帕子使劲地擦拭了那条积满灰尘的凳子。倏忽之间,一块雪白的帕子就黑了一片,它以它的身躯换来了凳子上“净土”。 因为安懿行每天坐的位置都是同一个地方,家中无人打理,所以只要是安懿行从不会碰的地方都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有的地方还结上了蜘蛛网,不时还能看到吐着丝的蜘蛛倒立着从网上垂下来。 一进屋,容与就迫不及待地要安懿行带自己去看那坛酒。自从青石“显灵”之后,安懿行就对它视若珍宝,特意把那坛酒藏到了自己住的房间里。 因为那边的主仆二人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要来也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到了屋里也更是一点也不客气。顾柳之以主人之姿气定神闲地坐于中央,顾丁则忙前忙后地打扫着屋里的灰尘。所以,容与也没有对他们很客气,干脆去忙着自己的事。 果真,那块青石现在已经是通体漆黑的了。在听安懿行说的时候心中只是很开心自己的猜测终究还是对的,但真正看到时心头才猛然一惊,讶异于这块小小青石的神奇之处。 “什么!少爷,我才刚来就要回去?”容与注视着坛里的青石正看的出神,屋子中央突然传来了顾丁的声音。 “收拾好了,放下东西,你便回去吧。”顾柳之端坐着,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本书,边翻着边说道。 “可是,少爷,以前出去玩,您不都是留我们在身边的吗?顾盼没来,再把我赶走,那谁来照顾您呢?要是老爷知道了也不会放心的,您要是有了个三长两短还叫我们怎么活啊!”顾丁站在一旁着急得都快哭了出来。 “够了,叫你走便走。”顾柳之不耐烦地闭了闭眼。 “少爷,我走了可就真的没人来照顾您了!”顾丁抱着一丝希望能够留下来。 顾柳之说话向来说一句是一句,心意已决,任由别人怎么请求也是不会有丝毫动摇的,但顾丁冒着惹顾柳之生气的危险请求道,可见心底真的很舍不得自家少爷。 “季安。”顾柳之淡淡地道。 容与和安懿行从房里出来远远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这出主仆情深的好戏。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过立即反应过来,以顾柳之的能少说几个字就少说几个字的说话方式,这并不是在叫自己,而是说顾丁走后还有自己可以照顾他。 “我?除了会砍柴、挑水,到顾府又学会了端茶送水外,还能干什么?”容与又一阵心虚。 顾丁满怀着怨气死死盯着容与,从他炙热的眼神中,容与仿佛看到了他头顶在冒烟,一想到少爷居然宁愿留这么个丑八怪在身边也不留自己,他的是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也只能自行消化了。 被他盯的瘆瘆的,容与不敢将目光与他对上,不得已便很自然地闭上了眼睛,微微低下头,眼不见心为净。 因为顾丁只能隐约地看到面具下容与的眼睛,就在刚在容与闭眼的时候,他气昏了头脑,以为容与白了他一眼,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少爷在身旁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紧牙关,使劲挤弄着眼睛,想要用自己的气势吓倒容与。而此时的容与呢,心情正好,闭着眼睛,想象着秋风吹拂过自己的身旁,天高气爽,一切都很自然和谐。完全不知,顾丁是如何仇视自己的,一边气到额头都冒了汗;一边静心静气地,了然物外,顾丁的一波强攻就这样在容与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化解了。 僵持了一会儿,见容与没反应,顾丁也不好再干什么,只得失落地出了门。 “少爷,那我什么时候来接您回去啊?”顾丁刚走到门外,才想起这么重要的问题居然忘了问,但又怕少爷嫌自己烦,只得在门外喊道。 “五日后。”顾柳之眼睛依然盯着书本,两人对话虽然离得远,但他也没有提高半分音量,好像根本不管顾丁有没有听到,只要自己说过了就好。 一向以少爷为最大的顾丁自然不会听漏顾柳之的话,一个人悻悻然离开了。 他原路返回,刚走出小路,却惊讶地发现刚才系着的马车真的不见了,左左右右找了几圈也没发现。气恼的顾丁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心想,真的要走回去了,居然有人连顾府的马车都敢偷。 一个人在路上骂骂咧咧地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回到了顾府。可一回去才知道,原来是路过那的百姓认出了是顾府的马车,等了很久见没有人过来,以为是顾府丢掉的马车,想着顾大人对百姓们的爱护,正好可以借机回报一下,便自己牵着送回了顾府。 另一边,顾丁走后,容与和安懿又重新回到房里,两人大头挨着小头,凑在一起盯着酒坛里的青石。 “哥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安懿行问道。 “现在我们只能找出酒里致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按理说,酿酒的原料在北方是粟,南方是稻米,我在书中也看到过传统的白酒酿造在发酵的时候需要添加一些辅料来保持浆水,除了原料和辅料以外,还需要有酒曲,这些不过是最普通、基本的酿造工艺,想来季家酒坊经营了这么多年,有那么多百姓愿意喝,也不会在这些里面出了差错。”容与沉思着道。 “哥哥,我听爹以前说过,季家酒坊是祖上传下来的铺子,虽然季家不仅仅卖酒,还有其它的绸缎庄、茶铺那些,但是最出名的还是酒。他们家的酒之所以好就是因为季家的酒在酿造的时候在原料里加入了一些草药,才使得酒清冽,不但不失酒本来的辣,而且更加爽口沁心。那时候爹还想卖草药给他们,但他们不收,说什么草药都是自家种的,大概是因为怕外传,所以从不透露给别人。哥哥,兴许你的猜测一开始就是正确的,肯定就是他们加的草药出了问题。”安懿行道。 “我也不过是模糊记得,书中好像有记载关于在酿酒的时候加入草药的这一特殊酿法,但好像是说此种草药不易寻得,而且稍微把握不好会产生毒素使喝酒的人立即死亡。可像季家这种一年出几条人命,而且还不是连续的情况确实从未见过。” “那会不会是他们有时候没控制好,在那一次的酿酒过程中产生了毒素,所以才出了人命?” 容与摇摇头,立即否定了安懿行的猜想,“应该不会,如果是同一坛的,卖出去的时间不会相隔太久,那么应该就会出现连续死亡的事件,季家酒坊就留不到今天了。懿行,你上次说青石能够立即验出毒性,但是这次隔了这么久才显现出毒性,到底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毒性真的藏的很深……”安懿行猜测道,因为他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而且娘以前也没有跟他提到过。 “就像藏在人的体内,藏了几十年,这样天天积着,慢慢的毒素越来越多,到达一定程度才会变成剧毒,直取人性命,不留痕迹。”容与一只手扶着酒坛的口,手指不时地敲着。“既然毒性不一样,那么可以说明季家酒里面加入的草药根本就不是书中提到的那种,或许是另外一种。” “可是为什么是另外一种呢?” “也许……是这种草药不易得到,物以稀为贵,所以找了另外一种容易得到的来代替。这就是为什么百姓喝了季家酒坊的酒会出事,但是那些有钱的人家喝了就不会出事的因为。” “哥哥,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找这种草药呢?”安懿行望着容与问道。 “嗯,我们一起去医书里面找,应该可以找到。”容与道,同时心里又自责道,“可惜我以前从未接触过医书,对草药也知之甚少,不过,正好借这次机会可以学习学习,也不失为一种收获。” “这附近有江河湖泊什么的吗?”顾柳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俩身后。 此时,容与和安懿行满脑子里都是酒啊、草药的,两人被他突如其来的那么一声都给吓得一跳。 容与心里一紧,心想这个顾柳之也不知道在他们身后站了多久,又听到了他们多少对话。 安懿行不喜欢顾柳之,不仅是放在心里还摆在脸上,人小鬼大的他皱着眉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然而并没有回答顾柳之的问题。 见安懿行不说,容与只好回答道:“有,离这里不远有条河,少爷您问这个干嘛?” “钓鱼。”顾柳之并不在意来自安懿眼神里的不愉快,他只瞥了一下那个愤怒的小孩,便将清明的眼神移到了容与身上,又说道:“以后在顾府之外都不必叫我少爷,更不必用‘您’。 ”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你呢?” “叫我名字即可。” “是,少爷……啊……顾……顾……”容与还是叫不出口,虽然自己心里叽叽歪歪的时候都是直呼他的名字,但在城里待久了一时还是难以改回来。 “柳之即可。” “是……好的。”在顾府的时候,容与只感觉顾柳之一向不讲究上下尊卑,但没想到一出来更是随意,居然让自己直呼他的名字,而且还是不带姓只呼名,叫得如此亲切,倒让容与有些不好意思。 “带路。”顾柳之转身出了房门。 从顾府出来,顾柳之就换上了一件素净的白色长衫,身上也没有佩玉,乌发垂腰,头上绾住发髻的簪子也变成了木质的。白净俊秀的脸庞显得越发清冷,长衫将颀长的身形衬得刚刚好,寒意逼人的眼眸使整个人如白月光一般,既幽美又明亮。 “有斗笠吗?”顾柳之背着身问道。 容与看了看身旁的安懿行,安懿行明白容与的意思,虽然自己心里不喜欢顾柳之,但毕竟哥哥还是在他家干活,所以只好不情不愿地拿出来交给了容与,再由容与递给了顾柳之。 “多谢。”顾柳之微微点头道。 容与又看了看安懿行,小孩才没好气地回道:“不必客气。” 顾柳之戴上斗笠,手里拿着一个小一点的包袱跟着容与出去了,见容与出门,刚才还很不愿的安懿行忍不住还是跟了上去,紧紧拉住容与的手。 三人一路无言,最终到了河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4章 继续进展 “哥哥,我们还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屋外的天边渐渐泛红,太阳隐隐地藏于山间,寒气侵袭大地,万物好像笼上了一层隔膜。 而此时,并排坐在一间低矮的茅屋里,忙着手下事的两人对屋外的寒意毫无知觉,这间屋子是女主人专门用来放置医书的屋子,两人坐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高高的一摞一摞的书。茅屋虽简陋,但是朝阳,墙上也开了一个大大的窗户,通风很好,即便是主人已经不在了屋里也没有潮味,看来现在的小主人对这些医书保护得很好。 “大海里捞针,确实挺难捞的。”容与轻轻地拍了拍安懿行的肩膀说道:“看了一下午了,懿行你先去休息一下,顺便看看顾少爷有没有回来,好不好” “哥哥,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顾少爷,更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安懿行气鼓鼓地说道。 容与轻笑着好言说道:“是,是,是,哥哥也不是很喜欢他。不过,其实跟他相处时间长了,你会发现他还挺好的,他家世好,也有才华,一点也没有贵公子的娇纵蛮横,还有很多我羡慕不来的东西。当然,除了有时候让人有些看不透外。”容与无奈地笑笑道。 “他有那么好?难道哥哥跟懿行待在一起不好吗?” 也许是父母不在的原因,安懿行特别地粘容与,很想跟他一起生活,所以几次三番地想留下他。 容与知道安懿行小小年纪缺少关爱,只好慢慢劝道:“好懿行,哥哥不远几十里路到城里来是为了攒钱参加科举考试,能够及第登科是哥哥一直心心念念的。心中既有追求,不为之一搏又怎能甘心,难道懿行就没有什么心悦的东西吗?” 听到容与问自己的爱好,年纪也就十岁左右的安懿行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他眼里倏然闪起了光芒,兴趣盎然地答道:“有!我想成为一名神医,像娘那样去治病救人,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容与见他故弄玄虚,半天不肯说,就顺着他的心愿问道。 “哥哥!我也喜欢哥哥!哥哥对我很好!只是……我不喜欢科举考试,一点也不喜欢,比讨厌顾少爷还要讨厌科举考试,爹心里念的也是它,为它付出了所有,懿行不希望哥哥因为这个也出什么事!可是,这个是哥哥喜欢的东西,就像如果别人不让我学医,我会很伤心一样,不让哥哥去参加科举考试也会让哥哥很伤心,我也希望哥哥能开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哥哥你也一定要向我保证,以后不管结果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就算别人伤害你了,懿行不会伤害你。” 安懿行的一番肺腑之言让容与很是感动,想不到他这样小的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煽情的话。 为了缓解一下空气中渐渐浓郁起来的伤感,容与斜眼瞟了一下安懿行说道:“年纪不大,话还挺多。” “不过……懿行,哥哥这次又欠你一个人情了,上次的还没还清,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还你。”容与又感慨道。 “有!” “嗯?”容与没想到安懿会斩钉截铁地这样回答,心里想到:“该不会又是让我留下来陪他吧,刚才不还是那么懂事,那么理解我吗!” “有……哥哥,我想让哥哥当一次我爹!”安懿行十分严肃地望着容与说道。 “你想认我当你爹!!!这……不太好吧?”容与此时没有戴面具,所以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满脸只写了“不愿”二字。 “下月初会有两年一度的才子选拔大赛,我想让哥哥用我爹的名字参加这个比赛。” “为何要用你爹的名字参加比赛呢?”容与不解地问道。 “因为……因为……爹这一辈子都没有中过举,爹跟我说过他就算花了这一辈子的时间也一定要中举,可是……直到他离开前也没有实现。所以,我想让哥哥帮我实现爹的心愿。” “参加才子选拔大赛跟中举又有何关系?”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爹每两年都会参加这个比赛,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放弃,可是他名次最好的一次也就是在一百名以外。它是庆安城内最大,而且参加人数最多的比赛,我以前跟着爹去过,光参加的人就好几百个,再加上围观的人就更是数不清了。而且说是官府举办,为了选拔人才的,只要是进了前十,不管你有没有参加过考试,都可以直接成为举人,爹参加乡试多年都没有中,所以就想通过这个比赛来……”安懿说着说着声音又弱了下去。 “所以……你想让我去参加,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去就可以拿到前十?”容与笑着问道,他的笑中透露出一股自信和一种无所畏惧的从容。 “我相信哥哥,哥哥你说你想参加科举考试,那你一定是有备而来的。而且哥哥长得就很聪明!” “聪明还能从脸上看出来不过……就算我以你爹的名义参加了,而且顺利地进了前十,榜单上写的也是你爹的名字,可这些都是不真实的,你爹也是一个文人,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不……哥哥你不知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帮爹圆了他一个念想,能把他的名字跟举人连在一起,这样爹走也会走得安心的,我只是想要官府发的那张才子鉴,上面盖了官府的大印,可以证自己的举人身份。拿到之后,我想把它烧给爹,就当做他的生辰礼。” “倒难为你的一片孝心了。”容与说道,他看着安懿行,算是默许了安懿的要求,又强做出笑脸,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些许的失落。 “哥哥,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就会让你失去了以自己的名字参加比赛的机会,但是……” “没关系,正好这次我先参加试试看,成不成还不一定,再说我现在还是两手空空,寄人篱下,进城这么多天,不但没赚到一文钱,还欠了别人的钱,还是等我有了些积蓄,准备好了再参加也不迟。你都帮了我这么多,我本该帮你的,况且你这么有孝心,按理也不该推辞,我与你爹也算是同道中人,你不必想太多,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吧。” …… “嗯……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出来的。”容与点头答应道。 “那哥哥,我现在就先不用洗脸了吧?到时候顾柳之要是去了,认出我来可就完了!” “他!他不是已经参加过乡试吗,而且还是乡试第一,还会参加?”容与惊讶道。 “他爹是城里的太守,这个比赛也是官府举办的,所以他们的孩子每次都会参加以做表率。其实有很多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参加这个比赛只是为了露露脸。” “露露脸?” “对,因为到时候看台上会有很多富家借此机会挑选心仪的女婿,运气好的人说不定就可以当上别人家的金龟婿了!”安懿行瘪瘪嘴说着,脸上很是不屑。 “你懂的还真多!”容与将目光转到眼底的书上,微扬着嘴角说道。 “这些都是爹教我的!” 前几次提到爹的时候,安懿行还很自然,容与以为他对双亲不在身边的事实能够渐渐释然了,但是说着说着,安懿行的情绪如窗户外缓缓飘落的黄叶般一起降了下来。 容与担心小孩会因此伤神过多,故意岔开话题道:“懿行,你快去屋里帮哥哥看看顾少爷有没有回来,好不好?他毕竟还是我的主子,他要是出事了,我也有麻烦。” “好吧。”安懿行答应完就跑到了距离书屋不远处的正屋里。 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容与和颜悦色地望着旁边低矮的门,等着安懿行进来,却没想到,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五官挤作一团,活像被人打了一顿正要回来找人去报仇。 “哥哥,哥哥,我就说那个顾少爷很讨厌嘛!”安懿行气冲冲地跑到容与身边道。 “怎么了?”容与还是笑盈盈的,想来顾柳之应该也不会欺负小孩。 “那个顾少爷钓了鱼,自己煮着在那吃都不叫我们一起!”安懿行气得涨红了脸说道。 “就因为这个吗?”容与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只是好奇顾柳之怎么会自己做饭,难道还是说顾丁又回来了。 “哥哥,你不觉得他很讨厌吗?他住到我们家,不但擅自用我家的东西煮饭吃,而且自己一个人吃也不叫我们一起!” 容与笑着拍了拍安懿行的脑袋说道:“懿行,那是他钓的鱼,他想怎么处置都是他的自由,根本就没有必要想着要给我们吃,他饿了又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自然该煮东西吃了。” “哥哥,你总是那么好,会被人欺负的!,爹说过,自己家的东西自己要管好,别人是不能随便碰的!” “你爹说的也对,不过,他既然来了,那就是客人,况且他还是我的主子,我没有给他做饭已经是我的失职,安懿如果要怪也只能怪哥哥不好把他给带过来。”容与道。 “明明是他非赖过来的,就算不怪他私自用我们家的东西,那他那么大一个人都不知道好东西要分享的吗?” “懿行,我们对别人好的时候,千万别祈求着有一天别人也必须对我们好,想着回报的善意,结果只会变成恶意。” “知道了,哥哥。”安懿行低着头,脸上生气时燃起的火焰般的红色,变成了认错时的羞涩红,淡淡、薄薄的一层覆于脸上。 “懿行,你是不是也饿了,要不……我们去看他吃?”容与说罢,嘴角露出邪魅一笑。 安懿行随即会意,故作惊叹道:“哥哥,你好坏啊!” 两人相视一笑,向屋外走去。 在正屋里,顾柳之不知何时钓了鱼回来,自己煮好,拌着饭正独自一人坐在桌子旁细嚼慢咽着。 容与、安懿行两人假装一本正经地从屋外走进来,一左一右地坐在桌子边。 顾柳之目不斜视,自顾自地专注于吃鱼,手上的动作十分轻缓,拣了几下,挑了一块,放于碗里,和着饭一起,送进了嘴里,细细嚼了很久随着喉结的牵动才咽了下去。 这一系列动作都收于左右坐着的两人眼底。这一大一小的两人傻愣愣地盯着顾柳之,顾柳之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而且丝毫没有影响自己的发挥,心满意足地吃好之后,才将手中的筷子放置于碗上,用随身带的丝质帕子擦了擦后,起身后往安懿行的房间里走去,说道:“你们的在厨房。” “??” 这是什么意思,容与本来想着替小孩出出气,对于顾柳之“只顾自己”的行为,容与其实并没有太多意见,只是想着让安懿行开心一下,可得知道事情的真相的时候,一股内疚如乌云般在头顶挥之不去。 “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容与暗暗想道。 “他是什么意思啊?哥哥!”安懿行问道。 “去厨房看看就知道了。”容与起身,脸上一阵阴郁。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顾柳之肯定在锅里给他俩留了鱼,原来他一直都是一个热心的人,只是表现得十分冷漠。 安懿行率先跑进了厨房,此时,灶上的锅已经盖上了锅盖,但还冒着热腾腾的汽,里面应该是还放着什么。安懿行打开锅,一阵雾气伴随着鱼香喷薄而出,两条装在陶盆里清蒸好的鱼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可见做鱼的主人很细心,为了避免鱼被烧糊,将煮好的鱼装好,但又怕鱼放久了会凉,又在锅里添了水,将盛好的鱼放在里面,灶里烧着小火,这才让他俩有了热腾腾的鱼吃。 安懿行看到后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只是手上拿着锅盖,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容与。 “吃吧。”容与用抹布把盛鱼的陶盆拿到了桌子上,安懿行盛好饭,两人沉默地吃着,鱼肉虽然香嫩,但和着心里的滋味,却变得索然无味。 容与吃了几口,便不再动筷子了。安懿行见容与不吃,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容与微笑着对安懿行说道:“快吃吧,哥哥上次说要给你抓鱼吃,没抓着,这次顾少爷钓到鱼也算是圆了哥哥的一个念想吧,你正长身体多吃点。不过,等一下吃完,咱俩去给顾少爷道个谢好不好?” “嗯,听哥哥的!不过哥哥你也多吃点。”安懿行说道。 容与笑笑,拿起筷子夹了大大的一块鱼放进安懿行的碗里,“哥哥已经饱了,你慢点吃,小心鱼刺,别卡住了。” “嗯!”安懿行点点头,随即拿起筷子慢慢地吃着。 父母不在身边,平时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怎样凑合过来的,明明快十岁的孩子,却瘦小得像七八岁。容与看在眼里,但自觉也很无力,自己尚且养不活自己,赚的钱还没安懿行多,只觉很可笑,心里自己安慰着,时间久了应该会好转吧。 “少……顾……你的鱼多谢了!”容与还是不太能适应对他的称呼。 顾柳之只嗯了一声接受了容与的谢意,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安懿行身上,不过马上又转到了自己手中的书上。 容与低头看了看安懿行,正好撞上安懿行投来的目光,容与点了点头,安懿行才抿了抿嘴,脸上虽表现得很不情愿,但语气里却很真诚地说道:“谢谢你的鱼。” “嗯。”顾柳之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家的老鼠呢?”顾柳之卷起手里的书,站起身对着安懿行问道。 “老鼠……老鼠可能知道……知道……”安懿行本想着只是随便撒个慌让容与有出顾府的借口,可万万没想到顾柳之却跟着一起来了,这个慌还要怎么圆下去?看来人还真是不能撒谎,至少不能随便撒谎,要不然一千一万个理由中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圆下去。安懿行心里想着,以前爹就会经常撒这个慌去骗娘,可都是百发百中的。爹一说,生气出走的娘立刻就会跟着自己回去,而回到家之后就不会再有人追究真的有没有老鼠这件事了。 但是,这招对别人似乎没有什么用,还没等安懿行想好一个合理一点的谎话时,顾柳之又对着安懿行问道:“我住在何处?” 还好顾柳之没有追问下去,安懿行如蒙大赦,看了看容与,见容与点头,才说道:“你住在隔壁房间。” 随后,便带着顾柳之去了他爹的房间。 “这里以前是谁的房间?”顾柳之向四周望了一眼,背着身,也没有表现出是在问谁。 容与不答,只是皱着眉头低头思索着什么。 安懿行也没想过容与会说什么,但想到自己说的谎,还是决定得圆下去,于是兀自答道:“是哥哥的。” “那他住在何处?”顾柳之意味深长地转身看了一眼容与。他寒冰似的眼眸,似乎早已将一切谎言拆破。 容与低头道:“我住别处,您……你是少爷,自不必操这些心”。 容与从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只怕任谁看了,眼里即便是芳菲似锦也会马上枯败调尽。 顾柳之默然,容与拉了拉安懿行,二人离开。 “哥哥,你晚上跟我一起睡吧。”安懿行满怀期待地问道。 容与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想再看看医书,说不定什么时候睡呢,你先去睡,不必等我。” “那我陪哥哥一起看!”安懿行咧嘴笑道。 “嗯。”容与也没再劝阻。 漆黑的夜晚,低矮的茅屋里,闪闪跳动的暗黄烛灯下,是两个瘦弱单薄的身影,灼灼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药草的芳香。 深夜,小孩已经趴在书上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容与将他背到床上,自行又回来伏案细细地看着眼底的文字。直至夜半时分,蜡烛已尽,迫不得已,容与才伏于书桌上梦回故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5章 上山寻药 秋日微凉,一大早,顾柳之便拿着鱼竿又钓鱼去了,茅屋窗下两人依旧坐于案前,如两只勤劳的小蜜蜂一般开拓着大脑中一片片从未涉及过的“疆域”,虽还未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在翻阅的过程中两人的收获还是颇多。 晚间,一如昨日,顾柳之又做好了鱼,不过他还变着花样,昨日清蒸,今日又改成了红烧。容与吃得十分有愧,但也碍于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对煮饭烧菜一窍不通,也只得无奈接受。 “风怜草。”顾柳之远远地坐在门边的一个小板凳上,背对着里面两人,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容与放下手中的筷子,将脸朝向他问道。 “《山药奇闻录》,第二章,风怜草。”顾柳之并未转身,只是伸手向后方递出一本书。 容与登时变得紧张了起来,脑中一片嗡嗡作响,心脏不自觉地加速跳动着,当接近真相的时候,不知为何却惘惘然变得如此慌张起来。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手近乎抖动地接过书,翻到他说的地方,他用手一行行地点着,眼睛一目十行,紧张得咽了咽口水,终于,他的手和眼睛定在了同一个地方。 “风怜草,喜阴凉,常生于高山低谷处,性貌与红怜极似,非多年事医者不可辨之。有剧毒,隐之极深,非数十载不可毕现,一旦毒发,直截心脏,不可验亡者之因由……”容与一个字一个字细细地看着,表情变得愈发严肃。 见容与神色有异,安懿行也好奇地凑了过来一起看。 “风怜草,有毒,随着红怜的消失也渐渐不为人所知。”顾柳之补充到。 “何为红怜?”紧张过后,容与的眼眸中又燃起了希望,两日寻查未果让他失落的情绪一下子又高扬了起来。 “红怜草,药用价值不大,味甘甜,在古法中曾被用来酿酒,但极难培植,喜致阴之地,非特定土质不可生长,是一种不常见的草药,一座山上能找出几株已实属不易。因其用途不广,又不易找,把控不好,还会产生毒素,劳民伤财,得不偿失,所以这种酿酒方法便早已失传。”顾柳之娓娓道来。 “可如此劳民伤财的事,季家还是干了。”容与感叹道。 “总会有人干的,行商之人,注重的是利益,只有独树一帜,使物美价廉方可取得更大收益。”顾柳之应道。 “物美价廉?” “风怜草与红怜草极似,味同甘甜,除至毒之外,基本上可混用,故名字也相近。风怜草虽也不易植,但通了门道,无需太多本钱亦可自行培养,一旦大量种植,用在酿酒却是对酿出良酒有很大助益。又可口,价格亦公道,百姓自然愿意喝,此即为物美价廉。” “仅凭书上记载,恐怕很难有说服力,如果能找到风怜草……”容与蹙眉思考道。 “哥哥,你还记得那个荒山吗?娘说那座山附近极阴,生长了很多奇花异草,兴许那里会有。”安懿行道。 “可以看看。”顾柳之转身说道。 “嗯……”容与点点头,“现在天色已晚,咱们明日再上山去,好吗?”容与对着安懿行说道。 安懿行激动地连连点头,能带着容与去山上采草药恐怕是他做梦都梦到过的,对于安懿行来说,能跟容与一起生活,还带着他干自己喜欢的事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们如何认得什么是风怜草?”顾柳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一大一小沉浸在喜悦中的两人。 “书页上面不是已经画了吗?”容与拿着书翻开指着给顾柳之看。 顾柳之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嘴巴。 “不过,风怜草跟红怜草长的极其相似恐怕不好辨别。”容与边合起书边说道。 “风怜草茎干比红怜草茎干粗,但又不是所有的都是如此,故难辨别。但若眼力极好的人,便可发现风怜草茎干底部有渐渐的几个斑点。”顾柳之背着手又转过身,说道。 “眼力极好之人!现在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容与的神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片刻之后,见顾柳之神秘地背过身,背上分明只写着“我就是那样的人”,于是五官如花般舒展开来,问道:“莫非……你就是眼力极好之人?” 顾柳之背着身,又轻又缓地点了点头。 “哥哥,我的眼力也很好!”安懿行牵了牵容与的手,撒娇般说道。 “你见过风怜草吗?”安懿行话音刚落,顾柳之竟紧张地转过身对他问道。 “我……”安懿行年纪尚小,以前也同他娘上山采过草药,认识的草药也不在少数,但要说风怜草还是红怜草他确确实实是没听说过,更没见过。安懿行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只得憋着气闭上了嘴巴。 “好了,懿行,我们担心顾少爷山上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不想让他冒险,但顾少爷想跟我们一起去,那我们也不好再阻挠了。”容与摸着安懿行的头宽慰道。 顾柳之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藏的很好,不想这么轻易地就被容与这么赤.裸.裸地抖出来,脸上溢出一片微红。 “不过,话说你是如何知道这种草的,而且为什么现在才说?”容与知道自己这样说大实话会让顾柳之很不舒服,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于是立即转换了关注点。 “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必知道,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说,是因为我不想钓鱼,想去山上看看了,不行吗?”顾柳之似乎是在赌气地说道。 容与本想着此事关系到城中百姓的性命,应当严肃对待,但想到要不是顾柳之告诉他们有关风怜草的事,恐怕靠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而且依照顾柳之平时的为人,也不是一个会把人的性命当儿戏的人,于是也没再追问。 翌日,三人简单吃过早饭便踩着露水上了山。 “哥哥,山上路不好,我拉着你,你就不用怕跌倒了。”安懿行说着就拉住了容与的手。 容与笑了笑,心想着:“小孩子还真是小孩子,怎么这么粘人,拉就拉吧,正好还可以防止他摔倒了。不过,他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拉着他爹娘的手上山采药的呢?” 顾柳之走在他们前面,即使是在荆棘丛生的山间依然走得步履生风。 听到安懿行讨好容与的话,向来不爱说闲话的顾柳之竟冷冷地道:“都这般大了,还成天缠着人。” “我关心我哥哥关你什么事,况且我又不是谁都缠的。”安懿行不服气地回道。 顾柳之摇了摇头,并未再理他,只是提起长衫的下摆,在深林里左右张望着。 树林阴翳,虫鸟鸣乐,眼前一片葱茏,自然的清新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铺满了山间,在一束束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生机勃勃。 顾柳之独自一人径直走向一片开阔的崖边,望着两岸青山相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很喜欢这样的山山水水吗?”容与问道,安懿行不知何时松开了拉着容与的手,容与一人走了过来,安懿行则在附近盯着地上,在认真地找着风怜草。 “嗯。”顿了顿后,顾柳之接着说道;“吾生所愿,不过寄情山水尔耳。” “只是寄情山水?你不想入朝为官,一展宏图抱负?”容与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容与对他的求仕之心早有所怀疑,但从未敢确定,此番正好可以试探试探。 顾柳之答道:“我对此并无太多兴趣,但父亲寄希望于我又不敢不从。” “那你会因为你父亲的希望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容与接着问道。 “不知。”顾柳之眼眸愈发深沉,低头沉思了片刻后,又缓缓开口道:“如果有一知己好友相伴,不管是在田园,还是庙堂,在哪都是可以安心的。人生太长,一个人走毕竟太孤单,我已经孤身一人近二十载,未来路途更艰,我希望能寻得一个我既懂他,他又懂我的良朋知己彼此相伴。” “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友?”容与对此并不惊奇,因为看他平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朋友的人,只是不懂,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禁锢自己。 “人世纷扰,我喜欢六根清净,不乐意与俗人交往,但如若是我认定的人,便会与之相交一生。” “你既喜欢清净,又为何要寻一人在眼前晃来晃去?”其实,容与想的是,顾柳之莫非一出生就看破红尘,无师自通当了和尚? “高山流水,共坐对饮,与志趣相投的人一起,心会更静。”顾柳之一句一句说着,但听得出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饱含深情,发自内心。 “红颜知己何如?”容与觉得人生在世有一知己固然好,但要说能真正相伴一生,与之偕老的还当是同枕伊人。 “男儿志志在四方,女儿情情深似海。婚姻大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我待人向来情浅意薄,红颜易折,我不想白白害人性命。” “别人都讲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好好的婚姻大事到你这怎么还成了害人性命的坏事。”容与笑道,不过笑着笑着容与的笑容便僵住了,刘芳苗无助可怜的面容又浮现在了脑海。 “要你这么说,天底下的男男女女都不要结为夫妇好了。”容与僵住的脸挤出几丝苦笑道。 “我只是说我自己,天底下多的是有情之人,他们愿意不负佳人,我对人冷淡,是万万做不到的。”顾柳之说着,低头转身继续沿着崖边慢慢走着。 “错!”容与跟着他也缓步走着。 “什么?”顾柳之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容与。 “错!你不是情浅意薄之人,正好相反,你看似冷淡,其实最重情,最有情的人恰恰是你。” 容与顿了一下后又微笑着,好像是在劝一个迷途的游子,说道:“当初,你看到我一个人流浪在外,不但不嫌弃我的容貌丑陋,还肯收留我,还有杨暝也说过是你救的他,要是绝情之人是不可能会这么做的。而且你说你只想寻一知己好友,你愿意与好友相交一生,说明你不但情深而且意重。你不是不愿与人交往,而是你自己怕受人伤害,所以只想寻一个懂你的人。” 顾柳之边走边静静地听着。 容与说完,顾柳之并未接话,过了须臾,容与在他身后翘起一边嘴角,坏笑着又道:“你孤单太久,渴求被人理解,有人相伴。你也不必太固执,若寻不到你认定的好友,像你这样,衣冠之家,又才华横溢,一表人才之人,真乃人间极品,何愁找不到红颜知己,只怕那时,跟着伊人流连山水之间,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便不会再嚷嚷着要寻什么好友了。” “我是如此重色轻友之人吗?”顾柳之语气中带有几分气愤,又回过头,狠狠地瞟了一眼容与。都说顾柳之眼底尽是寒冰,炎天酷暑里也能冻得人打颤,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容与时,眼底从来都是清澈明亮的,不是寒冰,却是满眼欲滴的泉水。 容与低头暗笑不语。 “你呢?”顾柳之恢复镇定后又问道。 “我?我……早就说过,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一个罢了。” “入朝为官,为国为民,耗干心血?还真是一片赤子之心。”顾柳之黯然道。 从他的话中,容与听不出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吐出这几些字的,容与低头不语,感觉自己的抱负理想听他那么一说很是可笑。 “都说成家立业,你不先成家,如何立业?”顾柳之反问道。 “我……我从未想过此事,况且我如此穷困潦倒,相貌还……还丑陋不堪,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姑娘愿意跟着我的。”容与脸红着,窘迫地道。 长这么大,对于男欢女爱之事容与从未想过,也没有丝毫兴趣,他志向远大,心中再没有其它空间可以留给别的闲事了。 “不娶妻生子,岂不是罔顾人伦。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 “好了,好了,刚才不是在说你吗,怎么又变成说我了。”不等顾柳之婆婆妈妈地说完,容与便再也听不下去了,容与心里幽怨地想道:“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这么能说,以后还是少惹他说话的好。” “我只与你说过,其他人我也不愿意同他们说。我觉得你……很好,虽然当初我带你回顾府也不全是因为你可怜,只是觉得你的气质和一个人很像所以才把你留在身边。” 顾柳之担心容与听到真相会生气,所以不敢回头看他,只是良久过后也没听到容与有什么反应,于是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自恃清高,不愿与人来往,从小我便觉得,能与我成为知己好友的人,相貌品性定如我一般。上次在驿站中我倒是遇到过一个人,他身份虽然低微,但气质绝对出众,我想他定非俗物,后来便有了几分想与他结交的意愿。可惜再无缘再见,不过,现在也好,好友有一个足矣,你……虽然相貌差了点,但戴上面具姑且能看,重要的是,你的品性却与我十分相投,所以我觉得或许你就是……我……” 顾柳之浅浅地勾起嘴角,转过头想将深藏在自己心中许久的一段话倾泻而出,但一回头却猛然发现跟在后面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他收起还没来及绽放的笑容,镇定地朝安懿那边望了望,可依然没见着人。他的心底渐渐有了波澜,四周环顾了一圈后还是没发现容与的影子,顾柳之真的紧张了起来。 “你哥哥呢?”顾柳之朝安懿行那边喊道,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常。 “哥哥?哥哥不是一直跟在你后面的吗?”安懿行背着已经装满各种草药的背篓,不顾丛林中扎人的荆棘冲到了顾柳之身边。 两人对视一眼后,齐齐扒在崖边朝崖底深深地望着。 “哥哥!”安懿行声嘶力竭地喊道,回声在青葱的山间久久回荡不散。 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安懿行的泪水倏忽之间就如大雨倾盆般不止,顾柳之紧锁着眉头,眼眸中发散的寒意足以让整座山上的万物提前入冬。 “我在这!”声音是从他俩的后方传来的。 二人惊恐万分地回过头,却依然不见人影,但声音确实是从后面传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6章 疑案将破 “哥哥!你在哪?”安懿行茫然无目的地朝林中边跑着边泪水涟涟地喊着。 “我在这,在坡底下!” 安懿行仔细地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顾柳之径直往刚刚路过的崖边走了回去。 “你们快来看!”容与激动地喊着。 原来,崖边长满的杂草荆棘掩映下的是一个缓坡,走在崖边的人只当旁边是一片平地,谁知容与只是鬼使神差地朝旁边踩了一下,便出人意料地踩空,摔了下去。顾柳之情绪正酣,说得很忘我,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后边的动静。 “你没事吧?”顾柳之蹲在坡上问道,他脸上因紧张而生起的红晕又恢复到一如往常的白皙。 “你们别下来了,小心被刺刮伤!”容与阻止了顾柳之和安懿行要下来的动作。 “我很好!”容与加重着语气,抑制着心中的喜悦。 “你们看!这是风怜草吗?”容与高高举起被划伤,溢着鲜红血液的手,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一株仿佛被鲜血染红了的几寸长的药草。 安懿行不顾容与的阻挠,正要往下走,却被顾柳之一把抓住了衣领。 安懿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生气地望着顾柳之。 “你在上面等,别让你哥担心,我下去看看。”顾柳之只看了他一眼,就将脸别了过去。 “我也要下去!”安懿行不服气地道。 “你们都别下来了,我上去好了。”容与一手小心地将药草护在怀着,一手提着衣摆,踏着刚滚下来被压平的荆棘丛,往上跌跌撞撞地走着。 “把手给我。”顾柳之伸出手,想要拉容与上来。 容与确实是将手伸给了他,不过只是将握着草药的手伸给了他。 “你看看这是风怜草还是红怜草?”容与把草药递给了他。 顾柳之并未顺势接过,而是一把抓住容与的手腕,将他拉上来站稳之后,才若无其事地拿起草药定睛看着。 “哥哥,你的手被划伤了,衣服也划破了。”安懿行阴着脸,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好了,我没事。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容与把手在身上蹭了蹭,给安懿行擦着泪痕说道。 “我……我已经没了爹娘,我……不想再失去哥哥了。”安懿行哽咽着说道。 “这正是风怜草。”顾柳之打破了这幅兄弟情深的画面。 容与摸了摸安懿行的脑袋,随即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真的吗?太好了!”容与握紧拳头,面具下,容与恣意地笑着,眼眸里尽是繁花盛开的姹紫嫣红。 “在坡底下还有很多,它们都长在荆棘林底下,很难被人发现,这要不是我碰巧摔下去了,恐怕永远也找不到。”容与激动地说道。 “嗯。”顾柳之微扬着嘴角应道。 “哥哥,你先敷上止血的草药,把手包扎一下吧。”安懿行在一旁默默地揉碎了几株药草,要敷在容与受伤的口子上。 “没事,我先下去再采几株回去再说。”容与说完就提起衣摆准备再下去。 “等等。”顾柳之拉住容与的衣领道。 “怎么了?”容与不知他此举是何意。 “我下去。” 还没等容与反应过来,顾柳之就已经纵身一跃,在荆棘丛上轻轻点了几下,便顺利到达坡底。 他小心地采了几株后,又不顾被刺伤的危险,将被容与滚下来压倒的荆棘丛用手重新翻弄直立了起来,原本暴露出来的风怜草,又重新得到了庇荫。随即他又轻轻跃了几步回到坡上,将草药递给安懿行。 安懿行明白他的意思,因为风怜草喜阴,所以不能被太阳直射,他立马取下背上的背篓,将风怜草安放在最底部,刚才采的其它草药则覆盖在其上。 “没想到你还会轻功!”容与感觉自己碰到了什么武林高手,心中既崇拜,又欣喜,只差来一句想拜人为师。 “我会的岂止如此。”顾柳之拍了拍衣袖,脸上依旧洁如皎月,呼吸不喘不急,半点都不像刚才用过轻功的人。 “对,你会的确实很多。既上得厅堂,亦下得厨房,难道……你学这些只是为了给将来外出游玩作准备?”容与心中的志向虽然与顾柳之的刚好相悖,但对于像他这样能文能武,不但懂草药,就连下厨房都会的人,心中的敬佩之情霎时有如滔滔江水,奔涌不停。 “嗯。”顾柳之淡淡应道,后又盯着容与的手说道:“你的手还在流血,让他给你包扎一下。” 由于被惊喜一下子冲昏了头,容与并未太在意手上的伤,等回过神来再看时,手上的鲜血已经染红大半个手背,沿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直滴到了草丛间,宛如一朵朵在草丛中绽开的血色红花。 风怜草已经采好,容与这才肯乖乖地让安懿行给他敷上草药,因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划破了好几处,容与便也不拘小节地撕下了一块让安懿行给自己包扎。 “物证我们已经有了,不过还需验证一下。”容与说道。 三人一齐回到了住处,准备开始下一步计划。容与原以为以顾柳之喜好游山玩水的性子,会要求在山上多待一会儿,没想到竟二话不说地也跟着回来了。 “哥哥,我来验!”安懿自告奋勇道。 “你要如何验?”容与问道。 “自然是自己尝了。”安懿咧嘴笑着说道。 “此草有毒,我怎么能让你自己尝呢!”容与摇头道。 “哥哥,娘说,要成为一名神医,不但要懂得望闻问切,还要耳聪目明,有着奇好的味觉,所以娘一直都很注重教我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而且,娘很早就跟我说过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她说为医者当像神农一般敢以身试毒,况且,顾少爷不也是说这种草药要用了几十年才会毒发吗,我就尝这一次,不会有事的。而且,你知道我的愿望是想成为神医,那么我自己试药在日后也是不会少的。”安懿行跟个小大人一般正经地说道。 “试吧,无妨。”顾柳之附和道。 听到他们都那么说了,为了查明真相,容与也只好答应。 容与将洗净了的风怜草递给安懿行,安懿行很自然地接过,二话不说直接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着,直到嘴里的东西嚼成了渣,才将其吐出。 容与跟顾柳之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安懿行吐出后,容与连忙又给他递了一碗水,用来漱口。 漱过口后,安懿行又将一碗酒送到了嘴边,他先是很仔细地闻了闻,鼻头微动的样子活像一只警觉的灵犬。闻过后,他慢慢地又将酒含在了嘴里,细致地品味了一番,眉头微皱,随即将酒全吐了出来。 容与又将水递给他,等他漱过口,眼巴巴地等着安懿行说出结果。 但看到安懿行皱眉沉思的表情,容与就感觉事情进展的不会那么顺利。 果不其然,安懿行清了清嗓子说道:“哥哥,这酒里面确实有风怜草,只是……” “只是什么?”容与也习惯性地皱起眉问道。 “只是这酒里面风怜草的味道有异。” “有异?” “对,我能尝出酒里面有风怜草,但也能尝出是风怜草的味道变了。”安懿行自信地说道。 “不会是味道相近的草药吗?或许真的就是红怜草?”容与猜测道。 “不,哥哥,相信我的味觉。如果是红怜草,即便它们味道相近,但一尝起来也会是两种不同的味道,而我尝起酒的时候却是感觉到了味道的变化,刚刚开始就是风怜草一模一样的味道,但慢慢地这种味道就变了,这跟尝另外一种草药时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这都能察觉到,你的味觉真的是很灵敏!”容与以前只当安懿行是一个爱粘人的小孩,如今又一改往日的看法,心中又是一阵佩服,料定他只要有人稍加指引,日后定能成为一名神医。 听到容与的夸奖,安懿行立即“破功”,又露出他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确实是灵敏,是个当厨子的好料。”顾柳之脸上的表情无风无浪,一片平和。 刚吃了容与给的“糖”,又听到顾柳之语气中透露出的调笑,安懿行收住笑容,瞪了一眼顾柳之。 不过,这一瞪还没完全发挥出它的威力,就又听到顾柳之说道:“不过,只是当厨子可惜了,当大夫更好。” 顾柳之终于说了一句中听的话,安懿行顿时眼神变柔,收敛了自己的愤怒。 “你们说……会不会是我一直弄错了,我以为让人致死的只是积藏已久的毒,其实不然,还存在着一个我们忽视掉的起推动作用的东西?也许引发毒性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别的什么。”在顾柳之和安懿行还在说话的那会儿,容与已经又重新在脑子把整个案子从头到尾演示了一遍,最终才猜测道。 “别的什么?”安懿行歪着脑袋也思考着。 “汪齐全,在季家酒坊喝酒喝了十三年,死前,在喝过酒后,淋过大雨;方清平,在季家酒坊喝了二十年,死前,喝过酒,去河里洗过澡;罗大满,在季家酒坊喝酒二十五年,死前,喝过酒,后也淋着雨回到家;顾天,在季家酒坊喝酒二十三年,死前,在酒坊外面睡过一晚。”顾柳之缓缓说道。 “这些只是受害人中的一部分。”顾柳之望着紧锁眉头、冥思苦想的容与又说道。 “联系……联系在哪?”容与低头苦想着。 顾柳之依旧淡淡地望着容与,看着他久久苦思无果,顾柳之却毫无要启唇要说什么的意思。 “淋过雨,去河里洗过澡,在外面睡过觉……凉水?”容与自言自语道,不过立即又自顾自地摇着头。 “是……”容与登地抬起头道:“是寒气!” 容与猜测的没错,顾柳之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动作活像一位老师父看着自己学有所成的徒弟。 “的确是寒气,风怜草的毒性虽需长时间才能触发,但真正关键的还是寒气,一旦受到寒气的侵袭,便会加速毒性的发作。”顾柳之道。 “那青石是怎么回事?”安懿行还是不解地道。 “青石在酒坛子里待的那几天,你盖了盖子吗?”想到自己一时冲动,把青石丢进酒里,容与的脸不禁又微微泛起了红,但嘴角还是洋溢着笑意问道。 “哦!没有!青石也是受了寒气!”安懿行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道。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安懿行两眼冒光,似乎已经摩好拳擦好了掌,跃跃欲试地想要参加到接下来的行动中。 “等。”顾柳之故作神秘地道。 “等什么?”安懿行问道。 顾柳之悠悠地转了转身子,只是看了一眼容与。 容与好像接收到什么信号似地,回答道:“引火线。” “你们在说什么啊?”安懿行不耐烦地道,同时又懊恼自己不够聪明,脑筋转不过来,跟不上他们说的话。 “我们还缺一个去报案的人。”容与摸着安懿行的头以示安慰。 “那要等什么?我们去不就行了。”安懿行抬着头,望着容与问道。 “不行,以顾少爷的身份肯定是不能出面的。你还小,更不必说,我倒是可以,但是我现在还是顾府的仆人,由我出面肯定也会连累顾府的。”容与道。 “此事还需由与案子相关的人来做,我们只需等就行。”顾柳之总是故作神秘,他说的话更是深不可测。 容与看着他那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想想他对那些死者的了解,看来醉死这一案他应该是早已深入调查过,他不想让自己调查此案,说明有些事他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但容与还是忍不住想弄明白,“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这件事的?” “不久。”一到要装糊涂的时候,他就又自动恢复到寡言少语的模式。 “那天晚上我在外墙那边碰到的人是你派的?”容与在心中早就有了疑问。 第一次遇到妇人的那天晚上,他在外墙遇到个一个家丁,正是在外墙那边走动,自己不知道家规跑到外墙来,而那人明知道家规却还犯,既不是巡夜的,那就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的,顾府人都避之不及,有这个胆量和能力的你也就只有这个看似云淡风轻,不问世事的顾家少爷了,当时,容与还只是怀疑,但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可以确定了。 “是。”顾柳之毫不避讳地承认道。 “你很早就知道这件案子不简单了?”容与继续问道。 “一半一半。” “何解?” “我只是怀疑有问题,但并未深入调查。”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容与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还是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他以为顾柳之说得顺口就把自己想要的答案溜了出来,但没想到他依然没有上当,也只是重复着刚才的答案道:“不久。” 容与泄了气,顾柳之的嘴比用麻绳纳的鞋底还要牢固,再多问也只是徒费口舌,无奈之下,容与只好闭上了嘴。 “等案子结束,我自会将实情告诉于你。”顾柳之又说道。 说话只说前一半,后面的不说,就好比让你尝了颗糖,刚舔到嘴里,又活活被人逼着吐出来,真的很不是滋味。但顾柳之既然许诺了会告诉自己,容与心中便也放心了一二分。 “对了,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迟迟没有人报案呢?就算有,我们如何得知;又如何将我们知道的告诉于他,还要让别人信服?”容与连连发问道。 “你等着即可,自会有结果。” 要不是容与一向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再加上自己打不过他,其实心里还是真的很想教训教训他,他那什么都藏着,不告诉人的行事方式,实在是让人忍受不。 别人不告诉自己,难道自己还不会想吗?问题的答案并不难猜出,以顾柳之的实力,想必在城中早就安排了眼线,时机一到,便坐等收线钓鱼,容与想着。 容与深深地望了一眼顾柳之,他想不通,一个明明说着钟情于山水的人,怎么还会时刻关注着这些俗世纠纷,按他这样的行事风格,只怕避世隐居对他而言,永远只怕是一个念想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7章 背后之人 两日过后,顾柳之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傍晚时分,容与在帮着安懿行收着屋外晾晒的草药。 不曾想,顾丁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他一见容与就来气,脚下步伐虽未停,但还不忘白了容与一眼以泄自己的愤恨。 容与理解他护主心切,只得无奈地将视线转向手中的活,并不与他作无谓的争执。 自己的又一波攻势居然被人给无视了,顾丁自然很气,但想到毕竟还有正经事要干,便抑制住怒火,进了屋子。 这两天,顾柳之并未外出,只是一直坐在屋里看着书。顾丁一进门便看到了他。 “少爷,时机到了。”顾丁作揖道。 “嗯。”顾柳之起身,双手负于背后,“回府。” “是。”顾丁作揖后,便习惯性地去收拾着顾柳之随行的行李。 “是要回顾府了吗?”容与进屋问道。 五日之期尚未到,顾丁就来了,想必顾柳之要等的人就是他。 “嗯。”顾柳之答道。 “回去之后,有何计划?”容与问道。 “后面之事交于我即可。”顾柳之见容与低头,又解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需将证据交给我爹就行,后面的,就不是我们可以管的了。” 容与点点头,不语。 “收拾东西,回府。”顾柳之道。 容与双手一摊,语气中十分轻松地道:“孑然一身,了无外物,想走即走。” 顾柳之眼眸又黑又深,似有绿水微漾,偶有粼粼波光,他赞许地笑了笑,不过,那动作极其微小,一闪而过,才没有被人发觉。 “那我呢?”安懿行拉着容与的手问道。 “你……就留在家里,等我有空再回来看你,好不好?”容与柔声说道。 安懿行看了看顾柳之,他那副冷若冰霜的脸叫人实在不愿亲近,安懿行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安懿行之所以那么问,只是为了引起容与的注意,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去顾府,即便心里很想待在容与身边,也很想和他们一起看看案子的结果,但是为了自己与容与之间的约定,安懿行是不会离开家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风怜草、医书这些证据一并被带了回去。 顾丁跟着顾柳之走在前面。安懿行将容与送到了马车那,向容与眨了眨眼睛,容与会意,点了点头,向安懿行挥了挥手。 安懿行也很干脆,随即踏着柔软的草地跑了回去。 一路上,顾柳之都是闭目养神。容与担心打扰到他,一直坐在马车外面,吹着小风,欣赏着这一路的绿荫风光。 顾丁恨不得仰着头用鼻孔看容与,其不快可见一斑,但容与丝毫也没在意,只是装作不知,不与他计较。 到达城中,夜幕完全降临,路过城边上时,还只有稀稀疏疏的暗黄的点点光亮。再走过一段路,就连星星点点的火苗也看不到了。 不过,在离顾府越来越近的时候,远远地就能感受到那边光芒的炙热,通明的灯笼,将这一片映照得特别亮眼,宛如人们一直向往却永远无法捕捉的星光。 “我爹何在?”顾柳之回到书房,容与回了自己的住处,而顾盼正立于书房门外,似乎是在专门等着顾柳之回来。 顾盼行礼回道:“老爷在他书房处理公务。” “嗯。”顾柳之接过顾丁递来的装有风怜草的小瓶子和《山药奇闻录》,便独自去了顾远辰的书房。 “爹。”顾柳之站于门槛压低声音喊道。 “哦,是柳儿啊,这次又去哪玩了?”顾远辰放下手中的毛笔,面带微笑着问道。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但用在这对顾氏父子身上,却不太合适,至少在待人处事这一点上就很不相同。也许是因为多年的为官经历,顾远辰为人就很圆滑,他一直都是百姓口中公正廉明的好官,但在朝纲并不严明的情况下,为官多年,依然仕途顺畅,也可以看出他在官场上与人周旋的厉害之处。而顾柳之则不必说,除了必要时刻,根本就无心与旁人交流。 顾柳之迈着坚定的步子,跨进门槛,一手甩了衣摆,便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目光清明,眼神坚毅地道:“还请爹为城中百姓做主!” 顾远辰被自己的儿子这一跪着实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要去扶顾柳之,却被他用手制止住了,顾远辰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如果不把问题解决,他是不会起来的。他自己心里也纳罕,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自己的儿子因之下跪,于是摆出在官场上的严肃脸问道:“你究竟所为何事?” “季家酒坊为获取利益,在酒中私用有毒的草药做原料,给城中百姓的性命安全埋下隐患,还请爹为城中百姓做主。”顾柳之的语气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漠,变得愈发铿锵。 “真有此事!” 季家酒坊是出现过人命,但从未有过确凿的证据证明死者的死因与酒坊有关,也因季家背后势力强大,所以最终都是无疾而终。顾远辰不曾料想,自己的儿子竟能如此坚定地将矛头对准季家酒坊。 “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顾远辰不安地问道。 顾柳之将翻开的医书和装风怜草的瓶子双手奉上,道:“此为风怜草,是季家酒坊效仿古法用来酿酒的草药,只因红怜草难觅,季家为了谋利,将本该使用的红怜草换成了更易培植的风怜草,但此草有剧毒,且毒性隐蔽,发作极慢,但一旦发作,杀人不留痕迹。” “所以……你是说,季家酒坊的几条人命就是它造成的?”顾远辰难以置信地看过书后问道。 “正是,爹如若不信,可找来大夫一问便知。不过,恐怕寻常大夫对风怜草也是闻所未闻,要找人验,还需找医术高明之人。”顾柳之道。 “你的话我自然是信,只是,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只是无意中看书的时候发现的罢了。”顾柳之含糊着答道,因为这种事还是涉及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并未讲明与容与的那些经历,即便是对自己的父亲,就算他明白父亲不会伤害他,但保不齐会不会连累到容与。 “就凭着书中的几行字,你就能揭露季家酒坊藏了几十年的秘密?”顾远辰厉声问道。 顾柳之跪于地上作揖道:“请爹为百姓做主,还受害人一个公道,至于我是如何得知的并不是关键,请爹就不要再追问了。” “我如何不能追问,你可知得罪了季家酒坊意味着什么吗?不仅仅是我的乌纱帽可能保不住了,整个顾府都要受害,就连你姐姐也会因此受到牵连!”顾远辰气愤地捶着手说道。 “爹,您自小就告诉我什么是为官之道,您常说万事当以百姓为先,可是您真的做到了吗?如今城中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正受到威胁,而您想到的确是自己,孩儿斗胆想问您一句,您如何对得起‘公正廉明’这四个字?”顾柳之目光灼灼,直视着前方,眼神中充满着坚定,没有丝毫的退缩和胆怯。 “放肆!”顾远辰甩了甩衣袖呵斥道,不过随即他又将情绪调整了过来,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百姓的安全当至上,我自会替他们讨回公道,只是……” “爹是担心季家酒坊背后的人?”顾柳之望着愁云满腹的顾远辰问道。 “嗯。如今的朝廷已是四分五裂,那三位是明显地对那把椅子虎视眈眈,又有谁敢去惹他们,朝中百官都各自站好了队,稍有不慎的便会落得家破人亡!就算我不在朝中,但要保命,早晚也是要被拉入一方阵营的,更何况我为了自身的一点青白,才坚持到今天已实属不易,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哪一方都是得不到好下场的!”顾远辰摇摇头,无奈地道。 “以我顾家几十条性命换来万计百姓的性命,也是值得的。”顾柳之宽慰道。 顾远辰走到顾柳之身边,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带惭愧之色道:“吾儿当成大器!爹是舍不得你 呀!我不该让你参加科举,趟朝廷这趟浑水的,你本爱山水,可我却一直让你入朝为官。你要明白,为父只是不想埋没了你的治世之才,只可惜你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 “爹您不必再说了,家国有难,孩儿如何能只顾着自己去贪图享乐。再说,爹您好歹是朝廷命官,此次所行之事也是绝对正义之事,虽会得罪朝中权贵,让爹您日后可能会受到排挤,但还不至于弄到无路可走的地步。”顾柳之起身后说道。 “你此言何意?” “朝中那位手伸得太长,免不得会露出破绽,其他那两位难道还会坐视不管?”顾柳之道。 顾远辰捋了捋胡子,点点头道:“嗯,是为父一时急糊涂了。朝中岳王、灵王还有丞相正斗得如火如荼,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拉倒对方的机会。” 顾远辰顿了顿后,又说道:“近几日,那个妇人又来衙门闹事了,我会通知杜县令,让他接管此案,这些证据也会一并秘密交由他,只是……事关重大,你是万万不可出面的。” 顾柳之本就没想着要出面,既然父亲接了案子,自己的目的也就到达了,所以答应后行完礼便退下了。 顾远辰坐于书桌前定定地望着风怜草,沉思了良久,最后也只得摇摇头,写了封亲笔信,派人将其一并同风怜草、医书连夜秘密送到了杜县令府上。 秋日,树木零落,窗外大风骤起,吹得树叶在空上四处翻飞,晴朗了这么久的庆安城怕是要变天了。 翌日,季家酒坊用有毒草药酿酒一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城中一片哗然,百姓情绪激愤,季家酒坊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声誉大大受损,连带着季家其它的产业也纷纷受到牵连。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谁曾想过,有着近百年历史的老基业背后竟隐藏着如此骇人的秘密。 不过,季家酒坊的管事死活不认,偏要找出可以验明酒中就有所谓风怜草的人,县令派人去城外请一李神医,此案只得隔日再审。 但令人惊奇的是,才过一天,案子就发生了巨大反转,一直哭着喊着要讨公道的那位胖妇人竟提出撤案不审,没有原告,案子如何还能继续审下去? 顾远辰得知此事一下子怒火中烧,用手握紧拳头狠狠地在面前的书桌上发泄了一下,震得桌上的茶盏砰砰作响。 季家酒坊已经涉嫌犯罪,即使原告撤诉,也依然逃不了罪责,顾远辰下令收押酒坊管事,势要将案子查得水落石出,还百姓一个公道。 城外李神医尚未请到,杜县令便收到了上面来的一封信。随即,酒坊管事被放,此案就此作罢。 百姓皆在猜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权利直接让放人。但答案并不难猜,除了当朝的皇上心腹,让两位王爷都畏惧三分,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的丞相大人还有谁。 丞相直接插手,这是顾远辰早已最好准备好,料想到的。如若非要强行出头,成为逆鳞,只怕目的还未达到,顾府就已经落得家破人亡了。顾远辰心中怒火未熄,但还是不敢以卵击石,只得收手。不过,此番把矛头对准季家,已算是得罪了丞相,他心中正担忧,指不定哪天丞相大人就要找麻烦找到他头上了,这顶乌纱帽算是戴不稳了。 仅仅两天时间不到,季家酒坊就从大落中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元气。 季家酒坊一案还未审出结果,城中百姓对酒里藏毒一事也是半信半疑。不管信还是不信,对他们而言,日子还得继续,即使真如传闻那样,要喝了几十年才会出事,一想到自己喝的年数未及,就都大着胆子继续去季家酒坊喝酒了。要不然也不能怎样,季家酒坊几乎包揽了全城的酒业,难道还要为了那些传言再也不喝酒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8章 告一段落 “酒坊一案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吗?”容与立于顾柳之书房中义愤填膺地问道。 窗外连吹了几日的大风终于消停了些,阴晴不定的日子里,夜幕降临得尤其的早。 “早该料到如此。”顾柳之起身盯着手里的书答道。 “你?还是我?”容与皱眉问道。 “你我都该料到的。我早就说过,季家酒坊背后势力强大不是你我可以与之抗衡的。” “那天理还何在!放任坏人逍遥法外吗?既然早知结果如此,那又为什么要冒险做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情?”容与如鲠在喉,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说不出来,他心思单纯,认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真的进入官场,只要靠着自己的努力总会成功办到任何他想做的事。 “有时候有些事做起来看似很愚蠢,但是如果没有人挑破一道口子,又怎么会将其全部暴露出来呢?”顾柳之合上书本,抬头望着窗外道,他眼底的锐气将秋日也凉了几分。 “你是说……此事还未罢休?” “自然,总会有人按捺不住的。” 顾柳之说话一向有一句没一句,含糊不清的,能听懂他说话的恐怕只有他肚子里的蛔虫。与他相处得久了,容与也能摸清他说话的特点,但不至于到达蛔虫这种地步。 有些事情又不能问得太清,那就只能自行思考了。 “你说过,案子一结,便将实情告诉于我的。”容与突然想起顾柳之对他的 承诺,也许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些疑问也便迎刃而解了。 “你想知道什么?”顾柳之做出请容与坐下的手势,自己也坐了下来。 “你是从何时开始查此案的?你说的不久到底是指从何时开始?”容与问道。 “从你私离顾府之后。”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容与心里早就想过他的不久也许是指几年或者几个月,但从未想过竟只有几天,而且更意想不到的是还和自己有关系。 “好好的人不见了,难道偌大的顾府就不会派人去找吗?”顾柳之轻瞟了一眼容与道。 “你是说,你从杨暝哥那里知道了我的去向,然后也找上了罗大姐,所以也注意到了季家酒坊也有问题。”容与猜测道。 “错,杨暝并未说明你去找了谁。” “那你是怎么……”容与刚想问,但随即自己又明白了过来,“你是直接去问的那位大姐,你很早就查过她?” “也不早,自她在顾府门外哭嚎之后我才派人查过她。” “你既然都查过她,她遭遇那么惨,你又为何不帮帮她?” “我早说过,不该,不能,不敢,不可以。”顾柳之说这句话时依然一如当初沉重的语气。 “我也早说过,不解。”容与无奈答道,“姑且‘不敢’,‘不可以’还能理解,季家背后有强大的势力支持,一旦插手难免引火上身,但为什么‘不该’,‘不能’?” 早先,他问顾柳之什么,顾柳之都瞒着不说,经历了这么久,他也未全弄明白。 “因为那妇人扭捏作态,本就不怀好意,我又为何要帮她。不过……当时我确实也不知这背后竟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顾柳之怅然道。 “那大姐……不怀好意?!她……是有点作态,但是我并未想过她还能怀着什么其它的意图。”容与大惊失色地说道。 “她之前一直在季家酒坊闹,后来又去官府,但案子都结了,根本没有人管,可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后来又跑到这,我当初也以为她有什么冤情,便派人暗中去查了查她的底细。她早年是贵族家没落后遗留的一位千金,后来无依无靠,嫁给了买菜的顾天,两人生有一女。那妇人为人妇之后便一直好吃懒做,对待自己的丈夫也是颐指气使;为人母之后,也未更改半分,对孩子非打即骂。顾天死后,家中没有了收入,她便一心想着要找季家酒坊赔钱,可是季家酒坊一口咬住与人命无关,一旦赔了钱反而说明自己做贼心虚了,所以死活不赔。家中没有了支柱,妇人非但不改本性,还打算破罐子破摔,就这么耗下去,你说这样的人该帮还是不该帮?”顾柳之定定望着容与,等他回答。 “如果我事先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也会帮她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先不管,她为了什么目的我也可以不管,但是出了人命这是事实,无人为她做主也是事实,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帮她。”容与严肃地说道,好像这番话是经过很久,深思熟虑过的。 “你心思太过单纯,日后很容易被骗。”顾柳之用的是一种很轻松的语气,似乎是担心会惹容与不快。 “我若真心待人,人也必真心待我。”容与脱口而出道。 顾柳之摇摇头,微微扬起嘴角苦笑着道:“当初上诉的是她,如今撤诉的也是她,难道你还不明白这究竟为何?这样的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你待她的真心,只怕到头来还会让你自己引火烧身。”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面具下容与清秀的五官忧愁得又挤成一团,因为他想到自己看待事情总往好处想,先前被季常安骗不也是因为自己想象的太美好了吗。 “你根本无需自责,要不是因为你,季家酒坊的秘密不知何时才会被揭露,又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丧失性命,是你……救了全城的百姓。”顾柳之定定看着容与,眼底尽是一种久违的关怀。 但容与始终低着头,心中有诸多烦闷,丝毫也未注意到顾柳之对自己的关心。 “我根本什么都没做,都是你们帮我的。而且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依然于事无补,季家酒坊未关,百姓依然会去喝,他们的性命依然在受威胁。”容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底的愁绪压得他说不出话。 “那也是我们愿意的。”顾柳之走近容与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有谁会去管一件有了所谓结果的案子;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关注到这件事,更不会深入去查,就连你弟弟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试药。有时候,有很多事都是因为有人陪伴着才会去做的。这还只是开始,至于结果怎么样,你等着看就行了。” “等着看……”容与默念道。 “此事暂且不提,自有人搅动风云。再过十几日城中会有才子选拔大赛,你可想参加?”顾柳之的语调从迅急变得轻缓,他边说着边转身要回到书桌旁。 他以为以容与一心要上仕途的个性,肯定会兴奋得一口答应,可不想容与竟支支吾吾地回绝了。 顾柳之猜想容与是还不了解赢得才子选拔大赛意味着什么,便又转过身耐心解释道:“只需进入前十甲,你便可不用参加童试、乡试,直接成为举人了。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为何拒绝?” 这确实是容与做梦都一直盼望着的,但是他早已跟安懿有约,所以即使再心动,也是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参加的。“我……我才疏学浅,恐怕……不能……” “你能编个好一点的谎话再说吗?”顾柳之毫不留情面地说道,“一个人的才学如何,从他的谈吐、气质中都能有所体现,再加上这几天的相处,就以你对待学习的态度,叫谁看了都不会相信你是才疏学浅之人,你是在怀疑我的眼睛,还是怀疑我的脑子?” 容与低着头,脸上又泛起一片微红,幸好有面具挡着,要不然容与在想些什么,顾柳之一眼便全能看清,就好比只需一眼就能将清澈河水底部的水草尽收眼底一般。 一阵秋风又呼呼吹过,窗外那棵刚长过屋顶的银杏树终于舍得放任身上最后一片金灿灿的树叶去拥抱泥土了。 “我一直很好奇,那时候,大晚上你一个人跑到外墙那边干什么?”夜更深了,坐于窗边的顾柳之突转话题质问道。 “我……” “不要再试图骗我了,你的谎话说得还不如季容说的。我想不通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你瞒我的难道还少吗?”容与随即反问道。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那你也该对我坦白了吧。”顾柳之心底很是期待容与能对他说实话,但那张似乎不染凡尘的玉面连空气都不愿多接触一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期待,依然淡淡的。 “我晚上去外墙是因为发现那边有个亭子,还有灯盏,而且那边晚间没有人,所以我就想一个人可以去那边静静地看会儿书。自离家之后,我便几乎没有看过书,不过现在还是真得感谢你……” “够了,什么感激的话日后不必再说了。”顾柳之伸出一只手阻断道。 “你那时看的是什么书?难道你走到哪都随身带着书?” “确实……我走到哪都是带着书的,不过本来只有一本,后来一位老爷爷又给了我一本。” “什么书可以让你想随身带着,介意让我看看吗?”顾柳之问道。 “你真的想看?” “嗯。” “那好吧。”说完,容与便伸手解开衣带,从腰间掏出两本书来。 “你……一直把它们带在身上?”顾柳之难以置信地问道。 “基本上是的。”容与像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一般羞愧地答道。 “你不嫌硌吗?” “习惯了就好了。” 顾柳之接过这两本书,它们虽然已经破损老旧,但每一页依然很平整,没有折角,皱痕,顾柳之一边看着一边问道:“《离骚》和《老子》,你……更喜欢哪一本?” “自然是《离骚》,我一直都很敬仰三闾大夫,不管是为文还是为官都叫人敬佩。”就好像屈原此时就站在容与面前一般,一谈到他,容与就毕恭毕敬得像位学生。 “想来也是。那这本书就是别人所赠了?”顾柳之拿起《老子》问道。 “嗯,我虽对道家思想并无太多兴趣,但也不想辜负了老爷爷的一番好意,只得收下了。” 容与接过顾柳之递回来的书,又重新放在腰间,系好衣带。 “日后不要随便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顾柳之低头随意地翻着书桌上的书道。 “是你想看我才会拿出来的,要是别人我也不会拿给他们看。迄今为止,我只给两个人看过,其中一个就是你了。”容与道。 与顾柳之相处的时候久了,容与觉得他越来越像是自己多年未见的挚友白云方,当然,除了他冷冰冰的性格外,其它方面跟容与想象中长大的云方几乎是毫无二致的。所以,容与对他已经不再只是把他当做少爷,有时候他甚至想着如果能与之成为好友该是何等开心之事,因此,有的时候说话的语气也随便了些。 “还有一人是谁?”顾柳之合上书页,望着容与问道。 “是……是一位挚友,我与他算是总角之交,不过后来他家搬到了城中,我们就再未见过了。此次进城,我除了想攒钱外,还想着就是要找到他。但是我的遭遇你也是知道的,现在这样找到他了也只会连累他。” “搬到何处?” “镇北街。” “此地即为镇北街,也许我可以帮你找。” “我……现在这样落魄,其实,我想……等些时日再……”容与难为情道。 “既是挚友,想必他也是如你一般重情重义之人,又怎会注重你的身份如何。” “嗯……他爹叫白孟,兴许找他更容易,那就先多谢了。”容与作揖谢道。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顾柳之道。 “那之后呢?”顾柳之顿了很久才问道,眼眸中多了些黯然。 “找到之后吗?如果你……不想让我待在这,我可以走。”容与心突然沉了下来,感觉空空的,他以为顾柳之这么问是不想自己留在他身边。 “不,我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顾柳之一改往日的冷漠,反驳道。 “真的吗?”容与瞪大眼睛问道,他从未见过顾柳之还有紧张的时候。 “自然是真的。我希望有一天能亲眼见到你及第。”顾柳之点了点头道。 “这……”容与心中已经乱成一团了,他很意外顾柳之会在意他的去留,但更让他兴奋的是后面那句话,“他对我竟有如此高的厚望,我定不负他。”容与暗下决心道。 “好了,其它的事你也不必过多思虑。虽然你还未告诉我你不想参赛的原因,那我也不为难你,累了几天,你先回去休息吧。”顾柳之说道。 容与行了礼,但迟迟未走。 “还有何事?”顾柳之问道。 “我在想,那妇人如此狠心,她那年幼的女儿也是不幸,你能不能帮帮那个苦命的女孩?” “我劝你不要过多思虑,你却还在想着那件事。”顾柳之责备道,但一见到容与低头失落的模样,他又不忍拒绝容与,只好问道:“你要我如何帮她?” “你可不可以把她带进顾府,让她进府随便帮忙干一些活儿,然后给她一些工钱,如果她愿意给她娘就依她,如果她想自己留着也行。不过此事还需经那大姐同意,如果她心里只有钱,有这等好事找上门她肯定同意,如果她还念及母女之情,不舍得小女孩离开她那也不必强求。反正你都收留我和杨暝哥,也不差一个小女孩了。”容与一点一点地计划道。 “我又不是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不过,此事交由我,我自会处理。”顾柳之暗暗笑了一下,说道。 “那……” “不必言谢。” 除了谢,容与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好闭上了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向顾柳之行了礼便退下了。 瑟瑟秋风中,踏着树叶铺成的一层厚厚的毯子,容与瘦弱单薄的身影逐渐隐于夜幕。 秋意渐浓,风云变化得更繁了,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9章 才子大赛 一晃已到了十月初二。 “杨暝哥,我今天要回一趟家,先跟你说一声。”容与说道。 “跟我说我可做不了主,你回家是要跟少爷请示的。”杨暝回道。 “我昨日已经跟少爷说过,他也同意了,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叫你放心。” “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你不要再拿你的脸去吓人我就放心了。”杨暝笑道。 容与跟杨暝相处了这么久,两人也越来越熟络起来,所以彼此之间也会经常开一些玩笑。 容与告别了杨暝,拿着顾柳之给的玉牌,很顺利地就离开了顾府。 “快……快……快!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容与刚走到洛门街,就看到一股人流朝着一个方向奔涌而去。不管是老人小孩,还是年轻的男男女女都争先恐后地往那边赶着。有的刚到来做生意的外乡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边看看右边望望,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收了摊子汇进了人流。 因为知道顾柳之也会去,容与特意将脸洗得干干净净,恢复了自己那副久违的容颜。一出顾府,面具也摘了下来,现在只剩换身衣服,梳理一下头发,两袖一甩,容与依然是那副面如冠玉、气质绝尘书生模样。 逆着人流,容与左避右退地走到了当初跟安懿行约定好的地方。 “哥哥!”一位白白净净、天真可爱的少年正在一个小巷子口里探头朝这边张望着。 “懿行,准备好了吗?”容与面带浅笑,心情似乎不错。 “嗯。哥哥,我把我爹的衣服带来了,你快换上吧,这里还有你要的梳子。” 容与一并接住,在小巷子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褪去那件方便干活的短褐外衣,换上了一件符合文人气质的白衣长衫。 “怎么样?”容与换完衣服后,又梳理了一下头发,长期盘起的乌发,这下又服服帖帖地披散下来,头上的发髻也用木簪簪住。 “好看。”安懿行点点头道,“不过……哥哥你太年轻了,要说是我爹肯定没人会相信的,所以……”安懿行拿出一支沾好墨汁的毛笔,笑嘻嘻地说道。 容与明白他的意思,接过毛笔。 “哥哥,镜子。”安懿行又从背篓里拿出一块铜镜递给容与道。 “准备的还真充分。”容与笑道。 容与熟练地一手执起镜,一手拿着毛笔,将他那点画画的功夫都用在了脸上,一会儿在左边细致地描着,一会儿又在右边用笔轻轻地勾着,不到一会儿就大功告成了。 “现在怎么样?”容与指着刚才精心勾画的两撇小胡子问道。 “嗯,现在……还算可以吧,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像能有我这么大孩子的人。”安懿行道。 “他们要不信,你就说我精于保养。”容与开玩笑道。 “嗯嗯。”安懿行咧着嘴露出两颗大门牙笑道。 “哥哥,你在城中可有什么熟人吗?要是被认出来了可就麻烦了。” “以前在季府的时候有几个人见过我,不过那季府的少爷不学无术,想来应该也不会参加比赛吧,要不然也只会来丢了他爹的脸面。” “嗯,爹说有些草包的富家子弟要面子一般是不会参加的,至于来观看应该就更不可能了,因为能够坐着的,除了有钱人家参赛的子弟,就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夫人,或是未出阁的小姐。”安懿行笑得眯成缝的眼睛,已然出卖了他在脑中把季常安想成黄花大闺女的模样。 “至于顾柳之……我未将脸抹黑之前与他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不过,我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他都没认出我,大概他眼神不太好,所以也无需担心。”容与说的看起来像是笑话,但心里早已认定了这是个事实了。 安懿行很是惊奇,不过想到顾柳之如深潭般的双眼,大概是寒气太盛,将双眼蒙住了,所以才会眼神不好吧。 “不知云方会不会参加?”容与突然又想到了挚友,心底一阵忧伤油然而生。 安懿行见容与凝神,以为容与是在为他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参赛而神伤。于是道:“哥哥……对不起,我让你又要多等两年了。” 安懿行心中虽是为能完成父愿而喜悦,但也是对容与却还是很愧疚。 “读书人最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滴水未报,此次正好能让我好好报报恩,你就不要再担心我了。”容与摸着安懿行的头抚慰道。 安懿行瘦小,身高刚过容与腰上一点,容与的手只需抬起一点便能很自然地放于他头顶,所以容与很喜欢摸他头,以此也可以让自己显得更高大,有种能够独当一面之感。 “哥哥,我爹以前说江湖中人是最讲究报恩的,那读书人也是江湖人吗?” 安懿行将篓子藏在巷子里,立于容与一侧,两人边慢悠悠地朝目的地走去边扯着闲话。 “读书人更喜欢朝堂,江湖人最厌倦朝堂,两者不可混为一谈的。” “哦……我爹还说过他既爱朝堂,也爱江湖,那他是什么人啊?” “……” 安懿行跟着他爹来过几次,所以对于比赛的一些流程都很熟悉。因为人多,推推搡搡的,两人很容易就会走失,所以安懿行找了个地方让容与等着,他一个人则去给容与报名。在拥挤的人群中,他灵活得如条小鱼,见着缝就钻,一眨眼功夫就淹没在了人海。 “快看!快看!那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哇!”旁边四位高矮胖瘦不一的姑娘拿着团扇半掩住脸,小声说道。 “是啊,是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恐怕也是来参加比赛的。”瘦姑娘道。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婚娶,要是我能与他……”胖姑娘羞答答地说道。 “把你美的!”高一点的姑娘用胳膊轻轻戳了一下整天沉迷于幻想中的胖姑娘笑着说道。 “哈哈哈……” 那几个姑娘时不时看几眼容与,突然又发出了几阵银铃般的笑声。 容与一时摸不清情况,以为是自己衣衫不整,便难为情地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无甚问题。他低头检查的瞬间,后背长发散到了前面,容与顺手轻轻一甩,捋向后背。那动作连贯流畅,潇洒带风,引得那几位姑娘在一旁又是羞涩又是激动,她们将脸全都埋于团扇之下,手脚一时不知如何安放才好。 “爹!” 安懿行手里拿着参赛的木牌迎面跑过来喊道。 对于这个新身份,容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啊……原来都有孩子了!”矮姑娘叹惋道。 “可惜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有这等好福气?”高一点的姑娘蹙眉道。 “咱们也没机会了,就不要再看了,那边比赛要开始了,听说顾公子今年还会参加,得快点去呢,晚了挤不到前排,可就见不着顾公子了!”胖姑娘又重燃气了斗志说道。 “好!好!好!” 倏忽之间,几位姑娘又转战了场子,一齐朝比赛的台子边挤去。 比赛的场子很大,场子上尽是用一块块简易的木板隔成了几十个小隔间。场子的三面是三层高的丹柱高楼。每一层的屋檐廊下都摆好好供客人观看的桌椅。 此时,三楼上已经坐满了各色富贵人家。而二楼的两边侧楼上只稀稀疏疏地坐着几位一看就很有身份的老爷太太,也有的直接带着女儿坐于身旁的,像这类人家一般都是借此机会想要为女儿挑选如意郎君的。至于能包揽全场,距离又不远不近的最佳观赏点——二楼正面,却依然空无一人,想必来者派头不小,定要最后才舍得出场。 在场子下面,四周都挤满了人,坐着的多是富贵人家,而下面站着的就都是普通老百姓。富贵人家借此机会为女儿寻得才郎,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儿亦可以找到中意之人,虽说婚嫁会分门当户对,可感情却从不分贵贱。 “快看!快看!是顾家公子顾柳之。” 容与此时正排着队,站在等候上场比赛的地方,旁边一位瘦弱得很不成样的中年男子指着二楼那边说道,站于此的都是候场比赛的人,想来那人寒窗苦读多年,年纪也不小,这么些年似乎没吸收到书中的什么知识,倒是叫书本全然将自己身上的营养都给吸了个尽,要不怎会瘦得成了病态。 “顾公子怎么又来了,他已经连续三届都是才子榜第一了,前些年,他都自己不要才子鉴,所以没当上举人,今年他都拿了乡试第一怎么还来啊?”旁边另外一人感慨道,语气中除了敬佩就只剩下担忧。 “三届?顾柳之年纪应当与我相仿,那他应该是从六年前开始参加的,那他岂不是十二三岁就开始参加,那么小就拿了才子榜第一!”容与越想越惊奇,心里愈发觉得顾柳之实乃当世一大奇才。 “是啊,他一来,恐怕又是今年的第一了。”立于左边一人叹道。 “诸位有所不知,顾公子今年可与往年有所不同。”一位看起来很稳重,貌似已过而立之年,先生模样的人说道。 “哦,有何不同?” “今年顾公子已是解元,自不会再同往常一般与我们参赛,今年啊……”那人故意卖关子迟迟不往下说。 “今年到底如何?你倒快是说呀!”旁边几人催促道。 见他们都心急如焚,那人似乎已经达到了目的,方才缓缓开口道:“今年啊……顾少爷只参加最后一轮,进入前十甲者方有机会与他一较高下。” “那要拿第一不还是得过他那关吗?结果不还是一样,只是省了顾少爷一些事罢了。”旁边的人顿时失去兴趣,失望地道。 为了极力挽回那几名听众,显得自己懂得多,那人急着解释道:“不一样!不一样!前十甲依然是前十甲,但如果外加能赢了顾少爷,则直接获得比乡试第一还要高的荣耀!” “咦……谁能赢得了顾少爷!”旁边几人摆手摇头道。 “那今日顾少爷来是为了什么?”旁边又一人加入对话问道。 “今日顾少爷来是受顾老爷之命,他作为往日的才子榜第一,出席一下自然是为了向大家表示对此比赛的重视呗!” “你懂的真多,仁兄今年肯定能在大赛中拔得头筹!”参与对话的那几人纷纷拱手以示佩服。 先生模样那人故作谦虚笑道:“哪里,哪里。” 容与就静静地站于一旁,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那位先生模样的人懂的确实多,因而容与也曾瞟过他一眼,不过他懂的那些东西与才华禀赋又有何关系,要不他怎么年纪也老大不小还未中举?容与暗笑着心想,那人定是个多嘴多舌之人,不潜心学习,喜欢弄些小道消息哗众取宠。 此时,二楼已经陆陆续续地坐满了人,连压轴登场的县令大人也已经坐好。而坐于他左边的就是那位才貌双全,人人称赞的顾家少爷顾柳之。 “官府对这个比赛还真是重视。”容与心里感慨道,但看到顾柳之衣着华裳,容光焕发,睥睨天下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羡慕。不过看到他一脸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样,与旁边正在跟人应酬,满脸笑意的县令实在是格格不入,容与不觉又有点好笑。 “诸位,稍安勿躁!”伴随着一声锣响,场子上走来了一位年高德劭、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的老人家。 “老朽主持才子选拔大赛也已经有二十余年了,今年蒙杜大人不嫌弃,将继续为大家主持。首先,我们恭请杜大人说几句!”说罢,老人家弯着身子,向楼上的杜县令行礼做出请的姿势。 杜县令放下手中的茶盏,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起身向底下要行跪拜之礼的百姓们说道:“才子选拔大赛期间,不分贵贱轻重,大家都不必行礼。” 容与本来也不明情况,见其他人都屈膝要跪,为了不好让自己显得太突出,也只得弯了弯腰做出佯装要跪的样子。 文人最讲究气节,容与在岭溪村的时候除了跪过父母外,再没跪过其他人。就算到了城中一般也只行作揖、拱手之礼,至今还不曾遇到哪位要跪的人物,不过幸好县令免了礼,容与才保住了男儿膝下的“黄金”。 “庆安城物阜民丰,人杰地灵,才子佳人辈出。为了选出更加卓著的才子,让寒门子弟也有登上仕途的机会,我们举办的……” 杜县令在上面讲得起劲,底下的百姓们也听的十分认真,虽然大多数人还是不太懂县令大人在说些什么,但只当是大人说的,那就是金玉良言,一定得细细听着。但容与偏偏听不得这样打着官腔的长篇大论,那一句一句的话蹦进容与的耳朵,活像一首催眠曲,弄得他眼皮直打颤。 一段“简短”的开场词之后,县令大人红光满面,带着笑意终于舍得坐了回去。 县令大人讲话已必,主持的老人家直接切入重点说道:“好,接下来废话不多说,不管你是第一次参加还是已经参加过了,我都要为大家讲明一下比赛的规则。大家手中都拿了一根木牌,上面是你的号,等一下会有人按号领你们进入这些小隔间进行比试,今天第一场,比的是最基础的对文章,即考官任意抽出一篇名章里的一个句子,你随即对出下一句并且指明出处,都答对者则积一分,比赛采取的是轮番答题的方式,如答错则不得分,失去答题机会,对手继续作答下一题。两人对决,一共十题,十题后则更换对手,分低者去下一个隔间,分高者无需移动,成为擂主继续迎战,移动次数越少者最后还会另有加分。如两人对战,结果分数相同则另有加赛,但不计入分数。因为参赛人多,所以如若连输三场者则会被带下场,失去比赛资格。本轮比赛每人共五次对战机会,而本场比赛最终排名依据的则是大家所积累的分数,所以大家要努力多积分。老朽这样讲,不知诸位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大多数人都齐声回到。 但也有的初次参加,听了半天还没弄懂,只得抓耳挠腮,向身旁之人询问,弄出不小骚动。 “好了,不管诸位明没明白,等一下会有人带着你们的,也无需着急,那么现在比赛正式开始。” “砰!” 伴随着一声锣响,排好的退伍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大家纷纷朝场子边拥去,容与随着人流也只好往前走着。 此次比赛规模庞大,光参赛的就有好几百号人,容与报名的比较晚,所以手里的号也很靠后。没有办法,容与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前面一对又一对的人被带进去,看着他们一个个神采奕奕,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走进去,容与也已按捺不住心中想加入比赛的心情,寒窗苦读十年,如今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叫容与又怎能不激动。心田的禾苗饥渴已久,现在只等着细雨微风来滋润了。 “二百四十四号!” 终于叫到容与了。 安懿行因为个头小,人又多,两人很容易走失,所以只好在人群的外围等着。 容与百无聊赖地听了旁边围观的姑娘对场子里面那些参赛的男子“评头论足”了近两个时辰,期间也看到许多摇头懊悔,满面愁容走出赛场,已经落败出局的参赛者,时间越久他的斗志反而变得越发激昂,越想大显身手一番。 “安不士?”领头的人问道。 “正是在下。”容与有礼貌地作揖答道。 “二百五十号!二百五十号!”领头之人喊了好几遍也无人应答,心想他既是最后一个报名的,兴许对比赛也不是太积极,也就作罢领着容与他们五个进了场子。 因为容与一行是最后的几个参赛者,所以已经有很多隔间里面的擂主没有了对手,容与被带进的是第七号隔间,正好是在场子最外围,而旁边就是挤得乌压压一片的人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0章 才子大赛 “上官公子必胜!”最前排的观众喊道,不过要说声音最大的还要属前排的那些姑娘。 对面的上官公子,身着白衣,虽称不上华丽,但也得体,他年庚二十左右,相貌端庄,双眼有神,全身乃至头发丝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傲气。 他并不把容与放在眼里,只对台下为他打气的姑娘们笑了笑,随即就将视线转向了二楼檐下。 两个时辰已过,第一轮比赛也接近了尾声,二楼上的贵客多已回府,只剩下一些小厮还在上面走动着。 容与顺着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什么人,但心里也已明白了一二分,恐怕那里原先坐着的是哪个府上的千金,郎有情妾却无意。 果然,见那里无人,那位上官公子也变得落寞了几分,才回过头来瞥了容与一眼,登时不觉眼前一亮,不过那光也就一闪而过,马上又将他的高傲摆上了脸面。 容与将视线往正楼那边挪了几分,“还好,顾柳之不在。”容与暗自庆幸道。 “安不士,你先答。”考官说道。 容与调整了一下呼吸,虽说容与对自己的才华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十几年来都是暗自内修,从未外露。遇上人生的第一次,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再加上对手看起来也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才士,容与顿时变得进入状态,摒除耳边的喧闹,竖起耳朵听着考官念的题目。 “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下面?” “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出自《论语·里仁》”容与很从容地答道。 “正确。安不士记一分。” “下一题,上官公子听好了。”考官顿了一下后,念道:“默而识之,学而不厌……” “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论语·述而》。”那位上官公子脸上挂着不羁的笑容,全身都是一副放松的姿态,对于取胜似乎十拿九稳。 接下来的几题都是出自四书五经。第一轮比赛比的本就是最基础的东西,考验的也正是大家对于圣贤之书的态度是否认真,但要全部都准确无误地答对也是很有难度的 ,能留下的也是基本功绝对过硬的参赛者。 对于容与和上官公子两人而言自不在话下,十题过后,两人皆准确无误地答出。后又加赛了十题有关四书五经以外的诸子经典,却又不在两人话下。 再加赛下去恐怕也得不出结果,考官只得算两人平局,但考虑到两人表现皆不俗,于是算他俩都胜一局,这一局正好是那位上官公子的第五场比赛,随着这场的结束,他的第一轮比赛也就落下帷幕。 见上官公子连胜五场,底下一片欢呼叫好,皆竖起拇指连连称赞。尤其是那些支持着他的姑娘们,一个个激动像只麻雀似的,又蹦又跳,嘴里还叽叽喳喳个不停,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矜持。 他们只知上官公子赢了,但又怎知他赢的实在有些艰难。在加赛的题目中,中间有一题,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模糊记得是那么几个字,最后也是表面故作镇定,心里揪成一团,咬着牙吐出来的。不过还好有惊无险,虽是平局,但还是得胜了。 经此一战,那位上官公子也不得不对容与多留意了几分。不过一想到自己全部答对,连胜五场,毋庸置疑已经是这一轮的第一,心中的激动喜悦又盖过了对容与的芥蒂。 上官公子一走,容与便成了新的擂主。 一些仰慕着上官公子的姑娘们也如树叶眷恋着秋风般跟着他一齐走了。她们一走,后面有涌上一波姑娘,盯着容与,笑嘻嘻地在底下不知私语些什么,只知道一些脸皮薄的,说着说着脸上就泛起了红晕。 来迎战容与的是一位五短身材,体型膘壮的大汉,满脸胡茬,扎着头巾,穿着粗布麻衣,完全看不出是位腹有诗书的文化人,反倒越看越像个屠夫。 那人倒很有礼貌,一进来就对容与作揖,还自报了家门,“鄙人姓朱,名得茂。是城中一名屠夫。” 容与也回了礼,“在下姓安,名不士。”容与面上虽不露疑色,但心中还是很纳闷,“当屠夫的不应当都是很有血气的汉子吗,这位兄台怎么举手投足之间却不见半分粗鲁,这样还能下得了狠心杀生吗?” “朱哥,争点气!”台下一位中年妇女大声喊道。 “知道了。”朱得茂的语气中有些无奈和退缩,但更多的是顺从,想来二人应当是夫妇。 第一题由朱得茂先答,同样出自《论语》,非常基础的一题,但他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恍然记起。连第一题都答得如此艰难,后面就更不难想象,勉强撑到第三题,就已经累得跟刚去宰了一头猪似的满头大汗,他摇了摇脑袋,看起来有些不大清醒。 “朱哥,还行吗?”妇人一改起初的汹汹气势,言语中尽是关心。 “没关系,没关系,我准备了这么久,这次一定可以撑过第一轮。”朱得茂边擦着额头上的汗边说道。 “朱哥,要是撑不住就算了,咱们又不是没饭吃,偏要看什么书干嘛?”妇人担心丈夫会因为比赛伤了脑子,好言劝道。 “你之前不是一直监督我看书的吗,说好要帮我圆了当一回读书人的念想的,怎么现在又让我放弃了?” “书已经读进脑子里了就是你的了,非要参加这个比赛干嘛,咱们回去好吗?不比了。”妇人急得都要哭了出来。 “你不懂……” “肃静!”考官敲了敲一旁的小锣道,“你们夫妇俩有什么话回去说,现在是比赛。朱得茂,我看你身体似乎有些不适,如果弃权也是可以的。” “不,不,不,我还能坚持得住。”朱得茂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刚才黑里透红的脸色终于变得正常了点。 “那好吧,下面一题由安不士作答。”考官说道,“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 “不知。”连想都未想,容与便负手答道,他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既不露愁色,更不展笑颜。 “不知?”底下唏嘘一片,考官都很讶异,因为容与刚才与上官公子对战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就连考官对容与也是抱着很大期待的。 一听到容与说不知,朱得茂登地一下就有了精神,感觉自己有机会要赢了,信心也高涨了几分。这一自信起来,脑子里的思路也清晰了不少,过去记记背背的圣人之言不再是一堆乱麻揉在一起,而变得有条理起来。 后面轮到他答题时,也不似之前那样抓耳挠腮,甚是艰难。 最后一题,容与依旧答“不知”,朱得茂一听高兴得有些控制不住面部表情,脸都笑得变僵了。 容与的“失利”,恰恰成就了朱得茂的胜出。 “我终于胜出一场了!我终于胜出一场了!”随着锣声一响,比赛结果一宣布,朱得茂便按捺不住内心的心悦,冲向场子旁边拉着妇人的手激动地喊道。 妇人喜极而泣,拍着朱得茂的手说道:“赢了就好,你的心愿也算完成了吧!以后就好好地干活儿,好吗?” “这才第一场,还早着呢,要想榜上有名,我还得再赢几场才行!”朱得茂渐渐恢复了平静道。 “还要比!这才第一场,你就要傻了,后面可不就真的要疯了!”妇人哀叹道。 “第一场?莫非他就是那个二百五十号?”容与心里想着。 “你就放心好了,我参加了这么多次,从未赢过一场,今天终于走运赢了一回,自然有些激动。后面就不会这样了,以前全是因为紧张才节节败退,今日儿个我算是明白了,定而后能发。接下来的比赛我一定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朱得茂拍拍胸脯,一改比赛前的怯弱,变得自信起来。 “那好吧,答不出也不要逼自己,知道吗?”妇人握着他的手道。 “知道了。”朱得茂又重新回到了小隔间,对容与行礼道:“多谢兄台承让!” 容与回礼,道:“虽非同道,但亦同归,心中常怀一愿,便知冷暖,从此四时也更加分明,可叹可敬。” 而立之年,朱得茂心中突然萌生了要读书学习的念头,家中妻子王秋芬只当他一时兴起,见城中文风兴盛,陡生向往,时间久了自会放弃。谁知,他日里干着杀猪卖肉的生意,晚上却秉烛夜读,向自己八岁的儿子请教一些不认识的字,要是儿子都不知道的,白天就偷空去请教先生,整个人都跟中了邪似的。 那时,王秋芬还以为自己的丈夫是文曲星上了身,整个人的感觉一下子都不一样了。书读得多了,懂得也多了,很多东西便也看透了,自身的气质也就跟着一并提升。 人们只知屠夫粗鲁,手上沾满猪羊的鲜血,却不知一位对学识敬仰的屠夫也会变得比一般人更加明理、睿智。 王秋芬也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后来被自己丈夫的决心给打动,也就由着他。但问他是否要像读书人那般考取功名时,朱得茂又摇头不语。 天赋、精力都摆在那,朱得茂确实不是一个适合读书学习的人。十几年都过去了,他的长进并不大,读书毫无章法,只是囫囵吞枣,最终收获也不多。 不过他的儿子对自己看的倒很清,老子都还在读书,儿子就早早地在家帮忙干起了屠夫的活儿,朱得茂知道他不爱学习便也不强求。 其实,朱得茂也自知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但心里就是向往着读书人吟风弄月、出口成章的风雅。 早年间,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登上庆安城的才子榜,不管第几,绕是上榜就行。怀着这个执念,苦苦煎熬了好多年。每次参加才子选拔大赛,他就霉运上身,整个人都乱作一团,熟读了十几年的经典都卡在了脑子里出不来,一想不出来他就着急,自乱了阵脚,结果可想而知,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未胜过一场。 王秋芬担心他出事,劝他不要再坚持了,把读书权当消遣,不要再上什么才子榜了。可朱得茂心意已决,说这是他此生至高的追求,说什么都不肯放弃。但伤受的多了,朱得茂也算是怕了,每次怀着期待登场,又落寞而终。今年他终于打算将那份执念深藏心底,再不触碰。可大赛当天,一觉醒来,他还是不甘心,偷跑了出去,在报名的地方犹犹豫豫了许久,直到只剩最后一个参赛名额了,才被逼得下定决心,最后再放手一搏。后来,王秋芬找了过来,在场外耽误了些时间,所以才进场晚了些。 “你这是何苦呢?你能帮得了他一时,又能帮他在后面也能胜出吗?不要忘了这是比赛,你要是想进前十甲就得全力以赴,像你这样心软的,只会伤害了自己!”容与正准备去下一个隔间,考官突然走过来叹道。 朱得茂不知容与的实力怎么样,但考官又怎会看不出容与在放水。 “成人之美,伤己何辜。”容与看了一眼气势大好的朱得茂,微笑着说道。 考官叹了口气,大概是并不赞同容与的意思,只摆着手让容与继续去参赛。 接下来的两场遇到的都是平平之辈,容与也知道自己的目的,便以答对全题的优势赢得两场。 姚晓星是容与最后一场的对手。他年纪不大,大概十五六岁,个头要比容与矮很多,相貌也称得上俊俏,浓眉大眼,薄唇挺鼻,因为还在长身体,脸上有点肉嘟嘟的,但这并不影响整体美观。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做工精细的金项圈,穿的衣服并不华丽,但料子绝对是上成的,似乎是刻意让颜色朴素一些。他是庆安城内第二大富商姚七宝膝下唯一的儿子。 都传庆安姚七宝家中只有六宝——姬妾、金银、房田、珍馐、锦衣和怀魂草。唯有这第七宝在家怎么待不住,喜欢到处乱跑,好奇心极重,见着好的就要,后来不但要,还模仿。 在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偶然一次在街上吃了一碗豆花,一时就迷上了,回家一说,他爹就差人去把卖豆花的师傅请回了家做豆花,从此那位师傅靠着他,一家就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但姚晓星却不止于吃,他还学,硬是要师傅教他,师傅起初不肯,说是秘方不得外传,姚七宝则花重金将秘方买了下来,卖豆花的师傅这才肯教。学完之后,姚晓星还不罢休,又花钱要买师傅的摊子,说是要去街上摆摊,这下还了得,姚七宝虽妻妾成群,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年幼就丧母,不好好护着,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去街上摆什么摊。可姚晓星认准了的事,谁又敢阻挠,姚七宝拿自己的儿子没办法,只得派人一直跟着,摆了几天,没人敢来吃,姚七宝又花钱叫人装作食客去光顾儿子的生意。不过,也就几天,姚晓星就厌烦了,从此将什么豆花抛到了九霄云外。 说来也奇,姚晓星含着金勺子长大的人,却没有长成一个纨绔公子。他虽然有些任性,但从来不会把自己家多么多么有钱挂在嘴上,他喜欢新鲜的事物,敬佩每一个靠手艺功夫吃饭的人。 姚晓星今年也是因为好奇,非要参加才子选拔大赛,这才与容与碰上了。 他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见人也是自来熟,他见着容与就像看见了什么好看的花花草草一般,笑道:“呀,是位好看的先生啊!” 容与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只觉他是个天性烂漫的孩子,出于礼貌也对他作了一礼。 “我叫姚晓星,先生叫什么名字啊?”姚晓星不似容与那样动作轻缓,他很利落地回了一礼,并问道。 “在下安不士。”容与答道。 “哦……那就是安先生了。”姚晓星笑道,他的笑将十几岁少年的天真无邪展现得淋漓尽致,如江河中奔涌的潮水一般放浪不羁。 容与并不想多与他交流,但他硬是抓住容与不放,问长问短的问了很多,比如先生今年贵庚,可有娶妻,要是没有家中有数位姐姐妹妹待字闺中,云云。 容与心底千呼万唤的比赛终于开始了,心里暗自欢喜,那人终于可以闭嘴了。 “第一题,姚少爷先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后面一句?” “啊……这一句啊,让我想想,家中先生以前教过我的,好像是……是什么……啊!我记起来了,是……是……我又忘了。”姚晓星瘪了瘪嘴道。 容与摇了摇头,他天性是疏朗,不过……也是个安懿行他爹口中的草包公子罢了,像这么简单的一题,只要是上过学的八岁小儿也是张口就能吟的,他竟然都不知道,不过他敢来参加比赛也是勇气可嘉,像季常安的学问与他相比,那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但季常安就不敢来,至少目前容与没有碰到他。 后面的题目自不必说,他一题未对,容与全中,轻轻松松地取得了三场连胜。 最后一声锣响,容与今天的比赛也就结束了,回顾一下成绩也是很可观的,虽然失去了两分,但要过第一轮还是不在话下,至于落后于别人的,后面几轮扳回来就好了。 “安先生请留步!”容与刚要走下场子,姚晓星就追上来喊道。 “怎么了?你不用参加比赛吗?”容与问道。 “我三场连输,不用再比了。”比赛输得这么惨而他却很开心,像是逃离了苦海。 “那你有什么事吗?”容与以为他追上来是有什么正经事要说,容与到底对他还是不够了解。 谁知他来了一句,“安先生,你这胡子好生美观啊!我日后也要留个。” “……”容与如雷轰顶,一时惊诧得无言以对。 “胡子好不好看不是关键,最根本的还是人。”容与斜眼瞟了他一眼,甩了甩袖子便要走。 岂知姚晓星一点也不懂看人脸色,还是缠着容与不放,问道:“安先生,你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我……犬子还在外面等我,你还是快些回家吧。” “安先生的儿子也来了!我还真想看看,像安先生这样的人物该会有什么样的儿子呢?”姚晓星脑中一边遐想着,一边说道。 “这……” 容与不知该如何既有礼貌而不失规矩地把他弄走。像这样不识眼色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吼上一声,吓到他们,要不然你怎么讲也是讲不清的。容与待人向来温柔,轻言细语,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让他回家不要跟着自己了,可他却愣是装作没听见,再好的脾气,也会被他磨得要上火了。 “少爷,少爷!”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在场子外喊道。 幸好那人救了场,要不然容与的脾气是真的就要被他给点着了。 那人同旁边几个家丁上去一齐围住了姚晓星,容与这才有机会从人群中溜了出去。 “爹!”容与刚走出去,安懿行就跑过来拉住了他。 “懿行,快走!”容与实在怕那个姚晓星会追上来,拉着安懿行就走。 “怎么了?”安懿行问道。 “遇上了个难缠的小少爷。”容与不快地道。 见容与不开心,安懿行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跟着容与走。 “哥哥,怎么样了?”两人走远了些,安懿行才开口问道。 “嗯,第一轮应该没问题。”容与谨慎地往后面看了看,见姚晓星没有追过来,才将脚步放缓了些。 “明天就会放榜了,哥哥要跟我一起回家吗?”安懿眼神闪动地望着容与问道。 “等不到了,顾柳之只准了一天假。” “那后天的比赛怎么办?” “后天……我要是又请假,难免他不会怀疑,要是一次请个五六天,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是会怀疑,我请假的时间太敏感了。”容与低头思索道,“听说他后面的比赛都不会参加,那我照请我的假,他要是怀疑派人去打探我,也不会找到我的名字,所以不用担心。”容与对安懿行说道,但是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容与换完衣服,梳好头发,戴上面具,又摇身成了顾府家仆季安,回去继续干着给顾家少爷端茶送水的活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1章 才子大赛 第二天晌午,顾柳之照例在书房看书,容与奉好茶后便也坐于席上一手执卷看了起来。 突然,门外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时而急促时而又缓了下来,但步步都是结结实实地压到地上,想来那是个性子急,身体结实之人。 “少爷。”门外脚步声戛然而止,只见顾丁出现在了门槛外。 “嗯。” 顾丁得到允许,走进来行礼道:“少爷,第一轮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 “如何?” “参赛者二百五十人,榜上有名者一百余人。要说那第一百……” “重点。” 顾丁做好了要大谈一番的准备,却被顾柳之一下子给呛了回去。顾丁也是自作自受,他跟了顾柳之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家少爷的秉性呢? “重点?” “前三即可。” “噢,要说今年这第一轮的前三,有两个都是突然冒出来的人物,只有一人是少爷您认识的。” “谁?” “上官世清。” “第几?” “第一!”顾丁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他第一轮拿了全满,五连胜,二十五道题全部答对,这样的成绩在以前可是只有少爷您才有的!上次比赛的时候他才初出茅庐,最后也不过才子榜排名十一,恰巧未进前十,才过两年他的长进可不小!” “嗯,他确实长进了不少。”顾柳之点头道,“二三名是何人?” “第三名是叫什么安不士的,听着这名字就不像个能做官的人。”顾丁笑道。 而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容与听到这个名字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第一次听安懿行说时也感觉这名字取的怪,他爹多年未中举指不定就是这名字叫的不好。但安懿行说这名字是爷爷取的,爷爷不想让爹步入仕途,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但他爹偏不信邪,想尽办法都要中举,结果……结果人不在了,也未能实现。 “要说那个第二名还真是奇,居然是个屠夫,叫……朱得茂,长得膘肥体壮的,怎么都不像是个文化人。” “休要以貌取人,像他这样的才真是值得敬重的人。”顾柳之道。 要说自家少爷说自己几句本没有什么,但提到不要以貌取人这件事,顾柳之应该是最没有发言权的,顾丁小心地瞥了一眼顾柳之,心里很不服气地想着:“你说我以貌取人,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说完了就可以退下。”顾柳之还是只将视线定在书本上,不曾分过半眼于顾丁。 少爷下了驱逐令,顾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退下。 “我以为你请假是去参加比赛了。”顾柳之抬头望着容与道。 “你怎知我没有去?”容与壮起胆子问道。 “你若去了,必是第一。”顾柳之像在夸自家什么珍宝一般驾轻就熟。 “你又怎知我有那么大本事?” “感觉。我的感觉向来很准。” 他的感觉是挺准的,容与要是不白白丢掉那两分就该是和那上官世清并列第一了。 “还没见过夸别人跟夸自己一样都这么不吝啬。”容与表面不言语,心里却这么想道。 “少爷,我还想再请几次假。”容与起身说道。 “几次?是明天和大后天都要请吗?”顾柳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心中对容与请假的原因渐渐有了答案。 “是。” “我明白了,你没有参加,但是你去观赛了,是不是?” “嗯……是。”容与想着自己应该配合地做出一副惊讶、诧异,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的表情,但一想到那样反而会显得更假,也只好保持着冷静,以不变应万变。 “你想去看,为何不同我说?我又不会不让你去。”顾柳之眼眸中透露着几分落寞问道。 “我……有诸多苦衷,还请少爷不要再追问了。”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慌来圆,容与实在编不下去了,只得装成自己有苦难说,希望顾柳之能够善解人意地同情同情自己。 “太多的苦楚憋在心里总不好,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你愿意与之倾诉的人。” 果然,容与的苦情计很有用,顾柳之立马上钩,并且和容与感同身受一般,脸上尽被愁云笼罩。 “嗯……会有的。”容与并未太在意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大后天我会参加比赛,你会……”顾柳之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 “无事。”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于你。”两人静默了许久之后,顾柳之突然说道。 “何为坏消息?”容与单刀直入,一点也不给顾柳之卖关子的机会。 “为何先听坏消息?”顾柳之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人不能高兴得太早。”容与看了一眼顾柳之淡淡回道。 “你要找的人我未找到,十几天翻遍了整个城都未找到什么有关他家的消息,想来他们应该不在城中。”顾柳之像是怕碰坏了什么,慢慢说道。 “天下这么大,镇北街可不止庆安城这一个,就是京城也有一个,你们若有缘自会再碰到。”顾柳之见容与低头没有任何反应,又安慰道。 “有缘再见?”容与默念着,心里有种说不出失落茫然之感。 天下之大,草木的生长尚且讲究水土地貌;群鸟也明择木而栖;更何况是人,类聚群分则更加明显。云方也许永远只能成为自己头顶上空那片遥不可及的云彩,容与暗暗想道。 “那何为好消息?”容与压抑住心底的忧伤问道。 “季家酒坊关门了。” “为何?”容与登时双眼放光。季家酒坊的案子过去也有十几天了,现在怎么会突然传来这个消息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对于城中百姓的性命安全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说过会有人去搅弄风云的,朝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争权夺势。” “可是只是关门罢了,季家酒坊还是在,等风波一过终究还会卷土重来。若是朝中有人上报于圣上,该不会只是关门这么简单吧。”容与道。 “我也想过,但我们毕竟离京城尚远,朝中局势也之是道听途说,不过,至少在目前看来,你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对于城中百姓来说这恐怕不是一个好消息。” 容与默默地点了点头,季家酒坊一关,城中酒坊数量一下子减了大半,其势必造成其它酒坊趁机提高酒价。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 “朝中局势真的如你说的那般混乱吗?”容与一脸愁容地问道。 “圣上重病在身,对于朝政已是力不从心。太子未立,各宫皇子虎视眈眈,如今最得势的还属大皇子岳王和四皇子灵王。这两位笼络朝臣,结党营私,已经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奈何后来又来了个祸国的不臣之臣。”顾柳之将手中的笔死死握住,似乎只要再稍稍用力就可以将其捏断。 “不臣之臣?难道就是……丞相?” “除了此人还能有谁,丞相权侵朝野,连圣上见了他都要让他几分,臣之不臣,那离国将不国还远吗?”顾柳之摇头叹道。 “他……怎么能……”容与握紧拳头,幽幽地望向门外。寒风萧瑟,草木凋零,连麻雀都不见了踪影,四周全然不见一丝生气。 “朝纲不振,苦了的最终还是百姓。天下兴亡,你我则更需励精图治,为国效力了。”容与眼睛定定地望着门外那棵已经光秃秃的银杏树道。 “君若执意入虎穴,我必死生愿奉陪。”顾柳之望着容与款款而道。 “啊?你说什么?”容与正满腔热血,筹划着自己的救国大志,顾柳之说那句话时声音又小,所以一时没有听清。 “没什么。”顾柳之将视线又移回书本上,拿起笔,自动进入了闲人勿扰的状态。 容与知道他是不愿再说了,便也默默坐回矮桌前,为自己,为苍生,为国家而发奋读书。 才子选拔大赛第二轮开始当天,容与一如上次与安懿行碰了面。 “哥哥,你太厉害了,居然一下子就得了第三。”安懿行一见着容与就赞叹道。 “这才第一轮,后面还不一定呢。”容与笑道,对于后面的比赛怎么样容与心里确实没有底。虽然第一轮赢得还是很轻松的,但后面难度却是越来越大,再加上有上官世清这样的对手,要进十甲确实也不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比赛进行的第二轮,但因为今天比赛比的是创作,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今天没有特意安排观众,即使有,也只是那些陪着心上人或者家中亲朋来的,大家都很自觉地站着,不似第一轮那般大声喧哗。 “才子选拔大赛第二轮,比的是赋诗。各位才子按照第一轮的排名先后依次上场比试,每人一个隔间,隔间内会有监考的考官让你随机抽题,各位抽好题后便可以开始依照题意进行创作,比赛时间是一柱香,那么比赛现在就开始吧。”老先生说完过后,又是一声锣响。 按照第一轮排名,第一个上去的就是上官世清。 领头的人刚一喊到他的名字,周围就迸发出一阵阵呐喊的声音。上官世清走上去之前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二楼檐下,相思之人似乎没有到场,他那凌凌傲气中也带了几分失落。 容与也寻着他的目光抬头望了一眼,二楼那边正坐着的是一位胖胖的贵府千金,穿金戴银,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活像山林里一只雌鸟,正在展示自己艳丽羽毛的。 除去外貌怎么样不说,光看她的德行,翘着二郎腿,嘴里吃着瓜子,一边盯着楼下不放,一边将壳吐在身旁丫鬟的手帕上,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窈窕淑女的模样。 “他喜欢的姑娘是她?”容与难以置信地想道,“应该不会,看他那人品味应该也不会这么差。” 似乎是感觉到来自容与的注视,楼上那位千金渐渐将目光扫向了容与,两人正好目光将要相对,还好容与反应快,千钧一发之际,容与用手挡住了眼睛,佯装是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不过容与也不算是装的,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他的眼睛确实有些难受。 “安不士!”领头的人拿着名单喊道。 “在这!”容与从人群中伸出一只手喊道。站在容与旁边的人见他就是那位在第一轮得了第三的人,纷纷让出道不敢冲撞了这位未来的大才子。 “兄台,后面的比赛就看你的了。”朱得茂见容与走过来笑道。 “你……这是何意?” “比赛尚未开始,他就已料定自己会输?”容与心想。 “说来惭愧,我虽读书多年,但天生没有才思,只会死记硬背一些东西,对吟诗作赋什么的我是一窍不通。如今已是上过榜的人了,我心底的念想也算是实现了,就算现在叫我死,我也是没有遗憾的。”朱得茂说这些话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从容的喜悦之情,当初失魂落魄,大喜大悲时的僵硬、无神也不复存在。 “兄台,你输我一场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了呢?我跟你说,不必太紧张,我以前也是这样,一紧张就出错,就经过前天那场比赛我明白了只有镇定下来才能有所发挥,万事不可自乱阵脚。不过你后来三连胜也真是厉害啊,反倒是我在最后一场将要胜出的时候因心绪不稳,说错了一个字,所以最后失了一分,还好没有影响结果……” 直到进入到各自的隔间,朱得茂都是一直在容与耳朵边嗡嗡地响着,在他看来,他那是做好事,不至于让容与太过紧张。容与明白他的好意,便耐着性子听着,虽然他如顾柳之一般,着实讨厌话多之人在自己耳边念叨个不停。 容与被带到隔间,考官手里拿着一个木筒,木筒里插着十几张卷起来写有题目的纸条子。 “随便抽一个。”考官说道。 容与抽了一张,拿在手上像捧着什么沉甸甸的宝贝,回到位子上小心展开。 题目要求一共赋诗两首,一首言己之报国之志,一首则自由一些,随意发挥。 时间只有半个时辰,要写出两首文采斐然,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诗,考验的正是参赛者的才思了。 容与看过题目后,抿嘴一笑,稍稍执笔沉思了一会儿,脑中就已经有了构想。随即,一手拢着衣袖,另一只手中的笔尖已经落于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两首七言古诗。 什么叫妙笔生花,今朝这就是了。容与写的颜体楷书,骨力道劲,气概凛然,与字里行间的凌云之志交相呼应,此刻,这薄薄的一张纸承载着他这么多年来的神往心驰。虽然其结果与自己并无甚太大关系,但能够一气呵成,将久埋藏于心的抱负,倾吐出来,也不免大快人心。 容与写完后,双手将其捧起又看了几遍,最后确定没有问题,时间刚好也就到了。他将答卷交给考官,双袖一挥,从从容容地走出了隔间。 “兄台,你写的怎么样?”容与一出来便碰到了朱得茂。 “尚可。”容与写完两首诗后,如沐春风,精神大振。“你如何?” “我就别提了,把脑袋掏空也就写了两首打油诗。”朱得茂笑道,“兄台,恐怕下一场我便不会再来了,日后有空到洛门街头的肉铺找我买肉,我给你优惠!” “那就先多谢了!”容与拱手道,“犬子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先走一步了。” 第二轮比试完之后,容与精神尚好,但也无心在此多留,毕竟刚比完,人多说话声也很嘈杂,他不愿多待,只好找了个借口要走。 朱得茂本还想着遇到此等的文人雅士,应当请回家好好畅饮对谈一番,但听容与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挽留。 “上官公子,你诗作得如何?”底下的姑娘按捺不住心中的仰慕之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上官才疏学浅,但要说在庆安城,此番第一舍我其谁?”上官世清一直自负满身才华,出身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好,但家道也算殷实,考取功名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那要是与顾公子相比呢?”旁边一个还是很懵懂的邻家好女羞涩地问道。 她的话本没有恶意,因为她也只是听说过顾柳之才貌双绝,今番见了上官世清只觉他已经是自己迄今为止见过最有才貌的人,所以一时好奇才会发问。 但上官世清一听到有人拿他与顾柳之作比时,脸色霎时变得如秋日的枯藤般黯淡无光,身上的傲气也顷刻消散。 一旁的姑娘见上官世清变了脸色,便知道她身旁那姑娘的问题问的不好,下意识地就对她使了使眼色,那姑娘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冲撞了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吓得不敢再言语。 上官世清心中虽有气,但好歹也是翩翩公子,有脾气也不好发作,就这方面,在姑娘面前的气度还是有的,他低下了一直昂起来的头,如寒霜披身,浑身散发着寒意,落寞地离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2章 才子大赛 “安先生!安先生!” 容与刚走出人群,还未来得及与安懿行碰面,身后就传来了呼喊声。这声音有些青涩稚嫩,容与不用回头都能猜到身后之人是谁。 “此时回头,必能与他碰见,之后又是一番纠缠,还不如趁人多,装作没听见一走了之的好。”容与心里想道。 可身后那人手脚灵活,三步两步就跑到了容与身旁。 “安先生,我在后面唤你,你怎么还越走越快了?” “是姚公子啊,我急着找犬子没有听清,你有什么事吗?”容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问道。 “安先生还真是一位好父亲!其实我找先生也没什么事,只是昨日还未来得及问清先生家在何处,先生就不见了,所以今天特意来问问。”姚晓星露出明媚的笑容说道。 “你……还真是执着啊。”容与虽大不了他几岁,但自己还是感觉正如现在这般与他似乎差了一个辈分,完全不知道这些小少爷们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哈哈,我对感兴趣的事一直都很执着。” “爹!” “懿行!”容与大喜,终于有人来救场了,别看安懿行年纪小,可人小鬼大,忽悠人的本事可是得到了他亲爹的真传。 “啊!这就是安先生的儿子吗,还真是可爱。”姚晓星一见着安懿行就上手想摸摸他的头,以示亲近。 可安懿行却一点也不领情,躲开他的手,将人拒于千里之外,“别碰我,只有我爹可以摸我的头。” “姚公子,犬子不喜欢外人碰他,还请你不要见怪。”容与说完,又对安懿说道:“懿行,这是姚哥哥,你跟他问个好。” 容与的话安懿行向来都听,这次也不例外,他苦着脸,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姚哥哥”。 安懿行一见他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心中便猜想他准是容与前天说的那个难缠的小少爷,于是心生一计要帮容与脱难。 “爹,娘让你早点回家的,我们快走吧,要迟了,娘该担心我们了。”安懿行拉着容与的手眨着眼睛说道。 容与接收到安懿行的信号,随即配合道:“是啊,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得赶紧走了。姚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行一步了。” “安先生与夫人还真是恩爱啊!”姚晓星叹道,眼底流露的尽是欣赏,恨不得将安先生与其夫人的恩爱事迹公之于众,叫后人传颂。 见容与半天没有接话,安懿行拉了拉容与的袖子,容与这才回过神,还得继续把戏演完。 “是,是,是,夫人与我一刻不见便思之如狂。”容与很不愿说出这些缠绵的话,但碍于要将自己此时爱妻护子的形象塑造好,也不得不说出一些违心的话。 “既然这样,要不我用马车送先生回家,这样岂不是更快,你们夫妻二人也好早点相见。”姚晓星十分真诚地说道。 “不用了,我娘向来不喜欢有外人来我家,他要是见了你肯定会不开心的!”安懿行的话来势凶猛,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 “我带上几份薄礼,安夫人应该不会不开心的。” “我娘才不是那样浅薄的人,再说你要备礼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又跟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爹,我们快走吧!”安懿行说完,拉起容与的手就走。 “我不进去,将你们送于门外也可以啊!”姚晓星在后面喊道。 “姚公子,对不住了,我家离此不远,不必送了。”容与一边加快步伐往前走,一边回头向他谢绝。 “那……安先生,我后天还会再来的……”姚晓星的声音渐渐淹没在人海的嘈杂中,还未来得及飘进容与的耳中,便被一个个路障给挡了回去。 “哥哥,今天怎么样?”两人走远后,安懿行问道。 “进最后一轮应该没有问题。” “哥哥,你怎么不走了?”见容与突然停了下来,安懿行也折了回去。 “你看那边。”容与指着斜对面的一个绸缎庄道。 “哥哥,你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安懿行嘟嘴问道。 此时,在绸缎庄门外的是两位举止娉婷的姑娘,一眼望去,在人群中一下子就会被其中一位气质淡雅,清新脱俗的貌美女子所深深吸引。她不施脂粉,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冰清玉洁。标准的柳叶眉,一双清澈无尘的杏仁眼,小巧的鼻子,再配上樱桃点朱般的嘴巴,肤如凝脂,洁白无瑕,虽不能称惊艳,但绝对气质出尘,宛如一朵新开的兰花,正处花信年华。她衣着素雅,乌发垂腰,头上配饰虽很简单,但这绝对不是因为家贫所致,大概是她自己不喜奢华。跟在她旁边的是她的贴身丫鬟,打扮得虽简单些,气质较自家小姐也差许多,但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年纪小小的,懂的还真多,你看旁边那人。”容与又向她们旁边的一位男子指了指。 “那是谁呀?” “他是跟我一同参加比赛的,你还记得第一轮的第一名吗?” “第一名……不知道。”安懿行挠了挠头道。 “上官世清,就是他了。”容与暗自笑了一下,心想:“上官世清的眼光还真不错。” “他是第一,那是比哥哥还要厉害吗?” “也许吧,比我厉害的还人多着呢!” “那哥哥为什么这么关注他呢?” “只是对他喜欢的姑娘感兴趣罢了。” “哦……哥哥还是看上了别人家的姑娘了。”安懿行斜眯着眼,神情有些着急地看着容与道。 “没有,开玩笑的。”容与轻轻拍了拍安懿行的脑袋安慰道。 “那哥哥以后也是要看上别的姑娘的,到时候又只剩下懿行一个人了。”安懿行阴着的脸,满脸愁云,只差一个响雷,眼泪就能倾盆而下了。 “好了,懿行,你想的太长远了,哥哥现在不是还在这吗,你快看看他们!”容与指了指绸缎庄的方向道。 那边,两位姑娘正要走,却被上官世清给拦了下来,看他苦苦哀求又伤心欲绝的样子看了实在不免叫人同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人间多少痴儿女,难解相思苦,相思苦断人愁肠。 “上官公子,我家小姐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为什么还要苦苦纠缠呢?”丫鬟护着她家小姐前方说道。 “陆姑娘,上官在家中的堂前院后尽种上了兰花,值此正是墨兰花开之际,现特意请你移步一同观赏。”上官世清弓着身子,往日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在爱慕之人面前也卑微得抬不起头。 “上官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了,我是很喜欢兰花,但你真的不必为我做这么多。”陆沁兰很难为情地劝着。 “只要是姑娘喜欢的,便也是上官喜欢的,见不着姑娘的时候看一看它们,上官就很满足了。” “我们家小姐还喜欢顾家少爷呢,你也喜欢吗?”陆沁兰身边的丫鬟月儿抢着问道。 “月儿!”陆沁兰拉了拉月儿,提高音量想要制止她继续说,但一听到顾少爷,脸不觉地泛起了红晕。 “顾少爷是清雅才子,但我上官世清也是饱读诗书。陆姑娘今日拒绝我没关系,上官家中还有寒兰、春兰、慧兰,我会一直等,直到姑娘答应为止。”上官向陆沁兰深深地作了一揖,只快速地扫了一眼陆沁兰,而后,如雨后打蔫了的芭蕉,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走了。 “哥哥,那个姑娘好像不喜欢那个人。”安懿行呆呆地望着说道。两人虽然离得远,并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有眼睛的人一眼便能看明白。 “哥哥,你该不会要乘虚而入吧!”安懿行猛地将头转过来惊恐地望着容与。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想法那么多,走了!”容与笑着摇摇头道又叹道:“多情总被无情恼啊。” “哥哥,什么是多情总被无情恼啊?”安懿行追上来问道。 “你懂的那么多会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太多也不好。” “哦。” …… “明日最后一场,你同我一道去吧。”夜里,两人相对读书时,顾柳之突然说道。 “啊!” “别再拒绝,只是同我一道去而已,之后你去干你的事就好,后面我也会参赛,顾及不到你。不过,我希望我与他们比试的时候你能在场。” “要我看看你是如何才如泉涌,将他们一个个比得无地自容吗?”容与作开玩笑的口气道。 “无地自容倒不至于,每一位敢于拼搏的人都值得尊敬,不过……对于前者,我还正有此意。我在等着有一天,站在上面的那些人中有一个是你。” “不会等太久的……”容与嘀咕着。 “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明天我与你一同去。” “嗯。” “少爷,你不急着去吗?” 巳时已过,离比赛开始已只剩半个时辰了,就算跟着顾柳之坐马车去,除去路上花的时间,现在出发也是只能刚好赶得上比赛,那还是除去换衣服的时间。 为了让第三轮比赛更有看头,第二轮比赛的结果也留到第三轮比赛开始前宣布,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辰,结果已是早已宣布完了,容与倒不是很着急结果怎么样,因为他心想再不济名次靠后点,但也该是能进的,所以现在比较担心的还是能不能赶得上比赛。 “我的比赛在最后,不用着急。”顾柳之喝着茶慢慢道。 “可是……我还急着去看前面的比赛呢,你要不着急那我先走了。” “前面的比赛无甚好看,最后的才是重头戏。你走莫非还有马车快?再等一会儿,不必着急。”顾柳之喝完茶,又拿起了书,看他那势头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糟糕,看来赶不上了。”容与心想,可是再着急容与也只能憋着,脑袋里又鼓捣着该如何把慌编下去。 “你有急事?”顾柳之问道,也不知他是如何看出容与的不自在的。 “嗯。”容与如实回答。 “不便说?” “嗯。”容与点头,心想顾柳之还真是善解人意。 “那便走吧。” 顾丁驾车,不到半个时辰便快要到了。 因为人多,路上人群密集,顾及人员安全,到后面马车便行不动了。没有办法,容与和顾柳之只能步行着去,但这样一来,路上要花费的时间又延长了近一半,比赛已经赶不上了,现在容与只盼着自己到达时排名未出,只要这样,自己都还是有机会的。 像顾柳之只是才子选拔大赛排名出来后,前十甲才有与他一较高下的机会,所以他不必急着去,可容与始终与他不同,如果错失比赛,帮安懿行实现他爹多年未了的心愿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终于,多亏了顾柳之在庆安城崇高的名望,别人见了都自觉让路问好,两人从才得以人群中挤到了里围。这要是一般人,恐怕除了从人墙的头上翻过去,要不然就只能把自己变成纸片才能挤得进。 容与跟着顾柳之,旁边尽是给顾柳之问好的人,顾柳之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们几眼以示回应,容与不好冒然打扰,只好一直跟着他上了二楼,心想着等他坐定之后再说。 比赛最后一轮,考验的是一百位选手中进的二十五位选手的治国之论。同上一轮一样,这轮依然采用答题的形式。选手需根据考卷上已经给出的几段圣人之论予以解读,并说出自己看法,二十五位考生需在一个时辰内完成。考完之后,考官便会在现场进行评定,最终根据三轮下来的积分高低进行排名。 容与到达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近半个时辰,再除去容与换衣服的时间,最终留给他的时间恐怕也所剩无几。更何况现在还未找到机会脱身,真是自己挖的坑自己往里跳啊! 顾柳之缓缓走到了坐的位置旁,容与看着他那不紧不慢,温温吞吞的样子,心里就跟被蚂蚁咬一般,恨不得一只手把他拍下去老老实实坐好,然后撂下几句话赶紧去换衣服,抓紧仅有的几分钟写上几句也行。 可是正在这时,顾柳之还未坐下,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顾公子。”陆沁兰小步走过来,轻声细语地唤了一声顾柳之,随即又行了个礼。 今日,陆沁兰与前日容与初见她时有些不同,今天她描了眉,点了唇,画了淡妆,穿的衣服也更加华美一些,像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特地打扮了一番。 顾柳之转身只向她作揖回礼,并未多说半句话。 容与以为像顾柳之这样才貌双全的人能配得上他的正是像陆沁兰这般的窈窕淑女,二人站在一起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可惜,这顾柳之如此不解风情,人家一个贵户千金,撇下面子来主动跟男子搭话,已然需要莫大的勇气,奈何对方还一点都不给面子,半句话也不愿多说。 “真是可怜了上官世清,不过,他们两个都是痴情之人,在这一点上倒十分般配。”容与暂且将自己的比赛抛到一边,又如一位操碎心的老婆婆一般为这几个年轻人的姻缘着急。 “顾公子,等一下你就要上场了,我希望你能赢……”陆沁兰痴痴地望着顾柳之道,不过一说完她自己竟又傻笑着道:“顾公子这么厉害,这么可能会输呢?我真是糊涂。” 陆沁兰紧张得手里直揉着衣袖,因为害羞而粉扑扑的脸如初春含苞待放的桃花,娇嫩且有了几分艳丽。 “多谢。”顾柳之又摆着他冷冰冰的脸道。 “啊?那……顾公子,我就不打扰你了。”陆沁兰面带着挤出的笑容道。 顾柳之嗯了一声,便行礼送别了她。 “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陆沁兰走后,容与在一旁低着头小声说道,他原本只是自己替陆沁兰抱不平,不想却被顾柳之给听到了。 “你懂?”顾柳之瞟了一眼容与问道。 “我想懂也没这个机会,哪比得上少爷玉树临风。”容与丝毫不注意主仆的身份,语气冷冷的。 “你莫非喜欢陆姑娘?”顾柳之跟审问犯人一般,质问道。 “没有的事……”容与猛地抬起头争辩道。 “安先生来了吗?比赛只剩半个时辰了。”有人朝围观的群众中喊道,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躁动了起来。 容与这才回过神,自己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别人的恩恩爱爱自己又管不着,所以随即转换了话题道:“少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嗯。”顾柳之别有深意地朝容与看了一眼,好像从容与飘忽不定的眼神中又看出了什么。 他一直注视着容与远去的背影,下楼,走到人群中,然后就不知去了何方,顾柳之这才将眼光收回,定定地望着楼下正奋笔疾书的参赛者,手指不自觉地在椅子的扶手上敲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3章 最后一轮 “懿行!懿行!”容与疾步走到巷子,却未看见平时活蹦乱跳的小孩。 “哥哥!”安懿行蹲在一个角落里,双手抱膝,带着哭腔喊道。 “懿行,对不起,哥哥有事耽误了。”容与俯下身子,用手把安懿行扶了起来。 “我……以为哥哥……不来了,我想……哥哥人那么好,不会平白无故……就不来,肯定是……是出了什么事,想……去找你,又担心你来了看……看不到我……所以……”安懿行抽泣着,哭得泪雨滂沱,鼻涕眼泪全搭在嘴巴上。 “好了,我这不是来了吗,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去了。”容与用袖子给他擦着眼泪鼻涕道。 “嗯嗯。”安懿行眼眶里的眼泪还打着转,但还是硬回了容与一个微笑。 换好装之后,容与他们二人便奔向了考场。容与也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一路跑着过去。可他终究还是无法跟自己的身体抗衡,未至考场,就已经脸颊涨红,咳嗽不止。 “哥哥,你怎么了?”安懿行关切地问道。 “无碍,老……老毛病了,过一……一会儿就好了。我们……继……继……继续走。”容与停下来,双手扶膝喘着气道。 “哥哥的身体更重要,要是不行我们就不去参加了,咱们回去吧,哥哥,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而且你咳得这么厉害,身体分明有问题,你别忘了我娘也是教过我一些医术的,所以你就别想着要糊弄我。”安懿行伸出手要给容与把脉,却被容与拒绝了。 “真的是老毛病,从小就有了,我答应过你要帮你爹完成心愿的就一定会做到。咱们走慢点,我等一下自然就会好。” 容与说完,挣脱安懿行扶着他的手,装作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往前走着。 安懿行没办法,看他慢慢好转了一点,便只好乖乖跟着。 路上这样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不少,再加上刚才容与的身体突然犯了老毛病,等他俩慢悠悠走到考场时,比赛早已结束,那边一阵一阵的喝彩声已经告诉他俩,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比赛结果已出,现在去也只能赶上看看那边几家欢喜几家愁。 “各位!各位!最后宣布今年庆安城才子榜第一名,他就是……上官世清!” “好!” “厉害!” “实至名归!” …… 一时,下面连连叫好,各种羡慕崇拜的目光齐齐扫向了上官世清。 上官世清将头高高扬起,加上一身白衣,宛如一只霜翎云鹤,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官府加印的才子鉴会在赛后送于各位才子的府上。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各位前十甲的才子们可以获得与庆安第一才子顾柳之一较高下的机会,不知诸位才子可有这个胆量和才学能够上台来挑战一下?” 底下进入前十的才子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直接摇头摆手,就连上官世清听到顾柳之的名字也略低下头,身负今年才子榜第一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虽说顾柳之是他的情敌,他本该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心底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取胜,要是贸然上去只怕还会出丑。顾柳之是天赋奇才,为人冷淡,他可不会顾及谁的颜面。一想到这些,底下寂静一片,皆不敢出声,生怕自己那点文才在顾柳之面前越发显得不值一提。 就在场上处于一片缄默的时候,人群后面突然有人举起了手,喊道:“我!” 众人纷纷转头向后望去,不过与看上官世清登一甲时的眼光刚好相反,他们只是想看看是哪个自不量力的人竟敢这样强出头。 “你是何人?”台子上的老先生问道。 底下围观的人纷纷向两边散开,给“勇士”让出了一条路。 容与作揖答道:“在下安不士。” “哦!你就是第二轮得第一的安不士!为何现在才来?”老先生捋着胡子惋惜道。 “家中有事,耽搁了,所以未赶得上最后一轮。”容与答道,同时心里又为自己第二轮拿了第一感到惊奇,因为这个结果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可惜了,比赛规定只有前十甲者可与顾公子比试,你的得分在前两轮是第一,可是第三轮你未参加,现在总成绩排名是第十三,所以你没有机会与顾公子一较高下。” “我愿意与他比试。”顾柳之不知何时从二楼来到了场上,他定定地望着容与,眼底带着久逢知己的喜悦,冷着脸此刻也柔和了几分,他终于舍得“下凡”了。 “举行才子选拔大赛的目的就是为了更方便地选拔可用的人才,这位安先生既然能在前两轮中拿第一那实力肯定不差,我们切不可为了一些死规矩而埋没了人才。”顾柳之又道。 “既然顾公子这么说,那就好吧,你可以上台比试。”老先生对着台下的容与说道。 “那才子鉴……”容与不好意思地问道。 “看你表现如何。”顾柳之抢在老先生前回答道。 “嗯,就依顾少爷的,除十甲外,可以再另行增加一张。”老先生附和道。 “那多谢了。”容与拜谢道。 “此刻就言谢未免为时过早吧。”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道,对于这么多年顾柳之都坚守才子榜第一,那实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可初出茅庐的容与尽管在这次比赛中成绩尚可,但他们始终不相信他能成为顾柳之的对手。 “安先生!我看好你哟!”人群后面又传来了声音。 众人又纷纷回头看,原来是姚家少爷姚晓星,他在百姓中的口碑还是挺好的,既不恃强凌弱,也不欺凌罢市,有时候还会施舍一些钱财给穷苦人家,只是有时候有点娇气,任性,所以百姓们见了他也不会害怕他,反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送给他。 听他在后面喊的那么一嗓子大家也只当他是小孩子,不放在心上,听完又将头转了回去。 他在后面又是跳又是喊的,只是为了给容与鼓劲。容与接受了他的好意,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就提起衣摆带着如赴疆场般的气势走了上去。 二人相对而立,顾柳之嘴角挂着淡淡微笑,如朗月一般望着容与。虽说容与几乎没有见过顾柳之笑的样子,可这一见到了还不如不见。他一笑,眼眸似闪着波光的清澈流水,好看是好看,但容与只觉得他那笑似乎是已经把自己看透了,什么秘密在他面前都藏不住,容与不敢与他直视,只好心虚地低着头故意躲开他的视线。 “顾公子,这一轮你想怎么比?”老先生问道。 “就比刚才那个。” “好,就依公子的,上笔墨纸砚!”老先生朝旁边立着的小厮喊道。 随后,几个小厮搬着桌椅,摆好纸笔、墨砚,二人齐齐坐下,阅完题后,思索了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执笔、落笔,动作挥洒自如。 这一左一右玉树亭亭的二人,专心凝眸的样子如一幅画卷般美好。 万里晴空,阳光明媚,虽说已是暮秋,太阳收敛了它的暑气,但时间久了,依然能将人的头顶晒得发烫。台下的人虽然也只是干干地看着,但皆屏住呼吸不敢出一丁点儿声响,他们都想亲眼见证一下,他们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庆安第一才子如何碾压对手。 而另一边,折桂楼来了三位真正的不速之客。 “季公子、陆公子、白公子,您三位怎么来了呢?” 他们三人大摇大摆地正想往楼上走,可一进门就被楼内的小厮给拦住了。 “怎么?我不能来?这等大场面还不该让我们来看看吗?”季常安一如既往地摆着他的厚脸皮说道。 “不是不让您看,只是……只是楼上已经坐满了,没有您三位的位置了。”小厮弓着背难为道。 “我刚刚还看见楼上是有空位子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骗本少爷!”季常安怒斥道。 “不……不敢,那是顾少爷的位子,我们也不敢私自做主让……” “顾柳之的!他既不在,还霸占着不让别人坐,真是岂有此理,好一个大才子啊!我今天就偏要上去了!”季常安说罢,就绕开小厮气势汹汹地要往上走。 可还是被那小厮眼疾手快给拦了下来,“季少爷,当真不合适啊,楼上坐着的除了要参赛的才人外,就是富家老爷夫人,或是小姐了,季少爷您一不参赛,二不相人,这样上去真的……有些不妥。” 那小厮冒着惹恼季常安的危险苦苦劝道,他之所以敢屡次阻挠,也是因为起折桂楼乃庆安第一楼,丹柱碧瓦,雕梁画栋,是诸多文人墨客云集之所,来此的人多是有礼有矩安分人,寻常人也是不敢在此撒野。奈何他遇到了季常安,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所以也不爱来这个地方,今天也只是闲来无事来凑凑热闹,谁知竟碰了一鼻子灰。 “你……”季常安被说得无言以对,指着小厮的手气得直打颤,实在无法反驳了,竟想伸手去教训教训他。 可是手还未碰到小厮,就被陆沁年给截下来了。 “家妹在上面,我这个做兄长的上去看看没有什么问题吧?”陆沁年对小厮说道。 “对,对,对,我与陆兄一道是来看陆姑娘的。”季常安收起刚才还怒不可遏的面容笑着迎合道。 “我也是,我也是。”像是一直都在眯缝着眼睛的白凤孺掺和道。 “这样……那您三位请吧!”小厮实在没办法只得让步。 “哼!”季常安白了那小厮一眼,故意在上楼的时候还把木阶踏得“嗒嗒”响,非要气一气他。 小厮年轻气盛,一直瞪着季常安不放,还好季常安已经上了楼也看不见,要不然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地就结束。 “好了,这种人你见着了只能自认倒霉,气也没用。自家出了事,他也不知收敛,唉……迟早有一天季家会毁在他手上!”一位年长的管事的走过来小声说道。 小厮点点头,心里只盼着那一天快点到来,告别管事的,又自己去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那边季常安走着走着突然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陆沁年说道:“陆兄,我向你妹妹提亲如何?这样咱们两家关系不就更好了吗!” “季兄,你不要开玩笑了,妹妹一直被爹娘视为掌上明珠,她的事我可不能做主,况且妹妹已经有了心上人,季兄你也不好棒打鸳鸯吧。我觉得像季兄你这样的风流才子,能与你相配的也该是倾国佳人,妹妹实在当不起,也没这个福分能与你结为连理。”陆沁年一改他往日纨绔的形象变身成为护妹的好兄长,正色道。 “开个玩笑,陆兄不必放在心上啊!”季常安拍了拍陆沁年的肩膀笑了笑。 那笑似乎没心没肺,可陆沁年看着却感觉怪怪的,但也只是稍纵即逝地那么一想,一登上楼,就将之抛去了脑后。 “妹妹。”陆沁年走到陆沁兰边上叫道。 可能是台下看的太出神,陆沁兰并未听见。 陆沁年朝一直牵绊着她眼神的地方望去,一看心中已是明了。底下那里不正是让自己的妹妹魂牵梦绕的顾柳之吗?他咳了咳嗓子,加大音量又叫了声:“妹妹!” “啊!哥哥!你怎么来了?”陆沁兰失色道。 “怎么,爹娘没来,哥哥来挑个妹夫回去还不行啊?”陆沁年打趣道。 “哥哥……” “好了,快见过季公子和白公子吧。”陆沁年侧身向旁边站着的季常安和白凤孺让了让。 “见过季公子、白公子。”陆沁兰起身向他俩行了礼。 那边两人也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回了回礼。 “你继续盯着你的公子吧,我同季兄、白兄去那边看看。”陆沁年说完便跟另外两人朝顾柳之原先的位子走去。 “哼!真是狗眼看人低,凭什么那顾柳之就能坐上了我就不行!今天我还非要坐一坐,看看它是个什么宝贝位置别人还坐不得了!”一到陆沁兰的视线之外,他就原形毕露,显现出无赖的一面。 季常安稳稳当当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陆沁年则也不客气地在他旁边的一个位子上坐下了。因为只有两个位子,白凤孺只好站在一旁,望着楼下。 旁边几个立侍左右的小厮皆胆战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这还是他们头一遭看到这么不讲礼的人,但也知道身份尊贵,所以都不敢上前阻挠,以免引火上身。 “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没看见还缺一个位子吗!”季常安敲着桌子厉声问道。 “季兄!季兄!你快看,下面那人长的是不是跟你上次带回来的书童很像?”季常安话音刚落,白凤孺就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指着下面说道。 “真的吗?这个世上还有长得跟小安子一样出众的人?”季常安半信半疑地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底下那人虽在埋首写作,但气质是由内而外地散放出来的,他的一举一动如在云雾中挥袖般有形有影,既亲和又有力,毫不散漫。就在他不经意的抬首间,季常安看清了他的脸,那张脸长得跟他记忆中的小安子一模一样,当然除了那两撇很别扭的胡子外。 “难道真的是他?”季常安心里纳罕道,“世上怎么会有两个这么相象的人?不行,要真是他,他要功成名就了,可不得报复我以前欺骗他!” 看着季常安发呆,陆沁年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怎么了?季兄。” “真的是他。” “那个书童?” “他上次在我家犯事,我可不能这么轻易地绕过他!”季常安假装很生气,说罢,便起身朝楼下大喊道:“季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4章 落下帷幕 这时容与正全神贯注于笔下,脑中思如泉涌。突然听到周遭有人在喊自己,便未经思考,惯性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只这一望,容与顿时如临大敌,刚才还文采盈溢的脑袋中就冒出一个念头,就是跑。但是稍稍镇定下来后,心中思忖道:“这里除了他也没有几个人见过我的真实样貌,只要不承认,他应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况且我现在在比赛,他公然闹事肯定也会有人劝阻。” 想必,容与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埋头写着自己的文章。 “这小子,居然还敢假装不认识我!”季常安一见容与刚才抬眸的表情,便更加坚信他的猜想了。 “季安,在我家干了见不得人的事逃出来,如今还打算死不认账吗?”季常安作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在上面大声说道,生怕其他人没听见。 “肃静!”老先生仰头朝季常安呵斥道。“比赛期间,不得大声喧哗!” 容与脸颊泛红,深深地低着头,一听到他说“见不得人的事”,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妙,心想莫不是当初被赶出季府安的了个什么见不得人的罪名,他越想越心虚,额头上已经冒出薄薄的一层汗,神色也不似刚才那般镇定自若。 顾柳之将这些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他停下手中的笔,眼波中如有万马奔腾,远远地望着对面的容与,那眼神中既有欣喜,又有疑惑,似刚揭开一层面纱终于看清了对面那人,但很快又被浓雾笼罩在其中,近在咫尺的两人却有着诸多隔阂。不管怎样,顾柳之在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他在认人方面很迟钝,但他确信对面那个就是日日与自己相伴的季安,而季安就是那个当日在驿站之中,仅有一面之缘便让他愿倾心与之相交的石头。 十几年来静得如一潭死水般的心,只为一人吹皱。从前他以为那个人是石头,但遇到季安之后,他想也许是自己错了,即便金玉其外又如何,内里景行才是更重要的,而季安就是那个有着冰魂雪魄,最纯最真的赤子之心的人。 知音难觅,高山流水,一弦知冷暖。 顾柳之用的是心,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对的,石头就是季安,季安就是石头,此等才貌人品俱佳,又性情相投的人,不正是自己一直理想中的知己吗? 有一种邂逅叫一见钟情;有一种回眸叫惊鸿一瞥;也有一种相交叫一生独一。 心既已知是他,顾柳之也不怕和容与还会像上次在驿站中那样仓惶而别,不管怎样“季安”还是顾府的人。此刻,该应付的该是季常安这个大麻烦。 他回过头,冷冷地朝季常安看了一眼,而这一眼正好撞上了面目可憎,发着怒火的季常安。 霎时,顾柳之如冰刀般的眼神直戳他心底,就连怒气也冻成了冰柱。但越是这样,季常安越不服气,他最看不惯顾柳之那副自以为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怒火顿时又破冰而出,而且气焰越发高涨。 他甩了甩衣袖,从二楼走了下去。旁人皆以为他是理亏,落荒而逃了,不想他却来势汹汹,直接拨开人群走上了场上。 “这位公子,你这是何意?”老先生迎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何意?我来教训我家的仆人你管得着吗?” “这里是比赛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上台,莫非季公子今年读了点书,现在也想上来与顾某一较高下?”顾柳之放下手中的毛笔,不紧不慢地起身道。 “那些啰里啰嗦的东西我才不稀罕读呢,公道在人心,我今天就是来替天行道的!”季常安这一句话算是把天底下的读书人都给得罪了。 “那就请问季公子要找何人行你的道了?”顾柳之问道。 “他,季安!”季常安指着容与狠狠说道。 “那这位公子你可能误会了,这里可没有叫季安的人,此人名为安不士,并不是你要找的人。”老先生语气缓和了一点,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季常安就真的以为是自己找错人了。 “哼!他的样子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他就是季安,在我家犯下苟且之事,怕受罚后来私自逃了,像这种人即便读了几年书,肚子里有点东西,难道还配去考取什么功名吗,这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季常安情绪激动,对着台下的百姓说道,手上还指指点点,恐怕除了干这些尽损人的事,他还从未干过如此具有引领风范的事。 “苟且之事!这是给我安了个什么罪名?”容与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知如何与他辩驳,季常安虽说了谎,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但是那个罪名如今是洗不清了。除了打死不认,现在已经再无路可走了。 “季安!你心虚得都不敢吭声了吗?”季常安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嘲笑道。 “爹!”台下突然传来了稚童的声音,只见台下一边的人群如蛇扭动般朝左右挤了挤,不一会儿,一个小孩就从人堆里冒了出来。 “爹!娘在家中出事了,你快回去看看吧!”安懿行装出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朝容与喊道。 “啊!”容与只是未曾想到安懿行这个时候会突然冒出来救场,才啊了一声,暗中为小孩的机智叫好,随即也很配合地做出惊慌、担心的模样,又像刚才为骗顾柳之一般,故意压低声音回道:“好,我现在就回去!” 说罢,容与下意识地朝顾柳之看了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还默默地点了点头。 容与也顾不得再想什么,便要下去。可季常安又怎会不知容与是想趁机逃跑,上前一把拦住了容与,道:“大家快看!他这是做了亏心事想要逃了!” “季公子,你无凭无据的,就不要在这里乱叫了。”顾柳之冷冷地说道。 “你……”季常安刚想反驳,但一想也许自己真该拿出一点证据来证明一下,让他们心服口服才好,便转过身对着也从楼上下来的陆沁年和白凤孺说道:“这二位也是见过我家那仆人的,你们说这个人是不是季安?” 陆沁年和白凤孺两人相视了一眼,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但一看看台下百姓们疑惑怀疑的眼神,和台上顾柳之锐利的目光,很明显季常安是处于弱势的,他在城中名声早就不好,百姓们怎么可能会相信他的话。所以二人都游移不定,先是摇了摇头,但一见季常安要吃人的眼神立马又点了点头。 “他俩是你的朋友,信不得。”顾柳之道。 “你!” 季常安指着顾柳之正欲辩驳,台下竟有人带头喊道:“下去!” “下去!”朱得茂站在人群中也附和着喊道。 随即,其他百姓也都壮起胆子,齐声喊道:“下去!下去!”那声音连成一片,如奔腾的洪水一般立即让季常安的气焰再也燃不起,他势单力薄,知道自己处于弱势,跟这帮刁民讲不清,只好怒目、甩袖而逃。 季常安一走,底下一阵欢呼,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出了一口气,在不正的势力面前,越是能使人团结一心,体会到人多的力量。 “安先生,既然你家中有事那你就快回去吧。”老先生走过来道。 因为容与画了胡子,又有了“妻儿”,所以一般人只当他是一位年近不惑的先生,即使看起来实在不像。 “多谢。”容与出于感激向老先生及众人作揖道。他向众人环视了一眼,但唯独不敢看顾柳之,因为事已至此,容与的秘密已经遮不住了,他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顾柳之,他也不敢想象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谎话而被顾柳之赶出顾府。 季常安那样从不吃亏的人,指不定等一下就会派人来捉自己,所以容与想着现在比赛也比不成,只能赶紧逃了。 刚才“联合抗敌”,使众人的心连似在了一起,他们又如目送一位勇士一般注视着容与从台上走下来。 “安先生,我送你回去吧!”容与才刚走下来,姚晓星就跳出来道。 “多谢,不必了,我家离这不远,几步路便到了。”容与推辞道,担心他又坚持,容与故意另寻话题道:“刚才在底下带头喊的那个人是你吧?” “被先生发现了……”姚晓星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爹与季家在生意上有来往,我也不便出面帮您,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我还得向你道谢呢。”容与道。 “安先生说的哪里话,我……” “爹!”那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谦来我谦去,也不知何时是个头,这边安懿行已经不耐烦了。这时要是家中真的有位病重的妻子,恐怕等不到丈夫就已经气绝了。 “快走吧!娘还在等你呢!”安懿行喊道。 安懿行真是太懂事了,就几句话又给容与解了围。容与心中大喜,但表面上又装出很着急的样子,三言两语地就向姚晓星辞别了。 “那先生,改日我定要去您府上拜访拜访了!”姚晓星还是抱着希望,对着容与的背影喊道。 容与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姚晓星只当是他日再见的意思,可容与知道,这一别恐怕就没有机会再见了吧!世事无常,谁又不是谁的过客呢? “懿行,对不起,哥哥没有帮上你。”二人回到巷子后,容与道歉道。 “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帮爹参加比赛的,还差点还得你被坏人陷害。”安懿行也低着头认错道。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行事不够谨慎,被人抓了把柄,不过幸好现在没事了,你也不要自责。哥哥,说过要帮你的就一定要做到,大不了后年我再以你爹的名义参加一次。” “哥哥……哥哥,我不想让你以这种方式来报答什么恩情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哥哥你以后要好好的,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这算什么报答,不行,再换一个。” “那……哥哥你以后多看看我,懿行第二集家就是你的家,你要多回家。” “嗯,如果我还在城里,我定会有空就去看你。不过,我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 “知道了,哥哥,只要你还来,去懿行家的路永远为你留着!” “那我要是不来,你家的路还能不见了不成?”容与笑道。 “嘻嘻……”安懿行觉得自己说的好像真的有问题,不好意思地也笑了笑。 因为担心季常安,所以容与不宜在外面待太久,安懿行也明白,所以两人很快就分头各自回去了。不过,这次与以往的不舍有些不同,容与答应安懿行如果可以会去看他,所以安懿行是抱着期待的喜悦回去的,因为他相信容与说的每一句话,他说来看自己就一定会来的。 容与走后,顾柳之走到容与的桌子前,拿起了他那还没来得及写完的文章,定睛细细地看了起来。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将文章很小心地递给了一旁的老先生,老先生脸上有些疑惑,展开纸卷,将脖子伸得老长,好像手里拿着什么气味难闻的东西,眯缝着眼睛看着。不多时,他不解的眉头就舒展开了,脸上露出笑容,一边眼睛盯着手里的东西不放,一边点着头。 “妙哉!妙哉!顾公子,你的文章见解独到,文笔清新,也只有你能写出这样的佳作啊!”老先生看完后,连连赞叹道。 “先生,您误会了,这不是我写的。”顾柳之浅笑着答道。 “哦……不是你写的?那……莫非是……”老先生诧异地看了看容与比赛时坐的桌子那边。 顾柳之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随后便告辞要走。刚要下台,却不想后面有人喊道:“柳之!” 顾柳之先是愣了一下,但却迟迟不肯回头,也不回应,因为他已经猜出了后面那个人就是陆沁年。 “这么多年了,小时候的事你还耿耿于怀吗?”陆沁年定定望着顾柳之问道。他似乎是在道歉,但语气里又有些不解,带着一点气愤。 顾柳之并未回他半句,更未回头看他半眼,停顿了片刻便放下脚步,继续往台下走。任由后面那人怎么喊他,他的脚步也不曾有半丝犹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5章 共许余生 回顾府之后,容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给顾柳之奉着茶,但顾柳之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他。 “你到底是谁?”顾柳之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桌前,不过这次他的眼睛不再是盯着手中的书了,而是正襟危坐望着容与。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容与低头回道。 “季安……安不士……还是……石头?” “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那你想怎么样?” “解释,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其实我也不想的,实在是没有办法。当初我从家中跟着季常安进城……”容与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苦衷都和盘托出,他这么努力地解释,到底还是希望能够继续留在顾府,毕竟他一人在外,无依无靠,要是又从顾府被赶出来,就又得流落街头了。 “他们给你安的什么罪名?”顾柳之听罢,目光柔和了许多,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从中也可以看出那闪动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同情。 “我只知自己被打晕了,醒来就已经被丢到了荒山上。哪里还知道他们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容与无奈道,“不过今天听他说,恐怕你也已经猜到了几分吧?” 顾柳之点点头,十分诚恳地道:“日后,你就好好待在顾府,我会护着你的。” “你……不赶我出去吗?”容与有几分惊喜地问道。 “为何要赶你走?” “我以为我说了这么多慌,你不会再相信我了……” “我说过我想与你成为知己好友,既然认准了,我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手。”顾柳之认真道。 “我!”容与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顾柳之是翩翩公子,容与自知与他身份悬殊,虽然心中一直也很敬仰他的才华和心性,但从未想过自己能与他成为好友,更别谈什么知己了。 “我……与你心之所向毕竟不同。”容与不敢鼓足了气说,生怕他声音一大,刚才的一切就如梦一般全都成了幻影。 “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可以跟你一起考取功名,现在国家有难,正是你我这样的人该出手匡扶正义之时,我怎么可能躲得了,只想着置身事外呢。以前,我只是太孤独,所以对世事装作漠不关心,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如今我不再是一人,便是龙潭虎穴我也会伴君共赴。” “我何德何能,此生能与你相交!君不负我,我定也不负君。他日四海宴清之时,我伴君踏遍青山,赏尽四时如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顾柳之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慢慢踱步走到容与身旁,两人嘴角皆挂满了笑容,相视而立。 突然,顾柳之伸手拿掉了容与脸上的面具。容与清秀的脸庞就这样猝然暴露了出来。 自戴了面具以后容与就很少再画他的“胎记妆”了,刚才匆匆忙忙回顾府自然更来不及画。这一下更是将他的谎言击破得粉碎,虽然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谎言了,但是容与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以后不必再戴着了。”顾柳之说道。 “可我要是突然变了样子,别人会奇怪,到时候又有很多麻烦。” “你戴着不舒服就不必再戴了,日后有我你就不用再怕什么了。” “其实我戴着会觉得更自然,你可以把面具送给我吗?”容与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面具,顾柳之应该不会有什么难为的地方。不想,容与问完,顾柳之却愣了一下,才勉强笑着回道:“你要是喜欢便给你吧,不过在顾府戴戴就好了,在外面……” 见顾柳之不再说,容与问道:“在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不会那么巧,你要是喜欢就戴着好了。”顾柳之一改语气中的犹疑,笑着说道。 “对了,那你的名字真的就是叫石头,连姓都没有?”顾柳之看着容与问道。 “'石头’一名是养父养母所取,其实我后来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容与不好意思地回道。 “那该告诉我了吧!” “容与。我叫容与。”容与看着顾柳之回道。虽已近寒冬,容与坚定的眼眸中还是桃红柳绿一般,非常有灵气。 “容与……”顾柳之口中默念着,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两个字,他灵光乍现,惊喜道:“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容与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顾柳之果然还是懂他。 “你还真是钦佩屈原,连名字都是从他的辞中所取。”顾柳之叹道。 “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大夫之心澄净如泉,大夫之志流芳百世。”容与满怀着敬佩道。 顾柳之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心里又叹道:“还望日后你的仕途不要如他那般艰辛,不管结果如何也不要从此消失。” “说到名字,我又想起一件事。”容与好像要兴师问罪一般正色道。 “什么事?”顾柳之被他看的有些心虚,但又自诩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也想不明白容与想到的到底是什么。 “当初你画我的画像是什么意思?” “这个……这个……”顾柳之为人一向坦荡,爱憎分明,对不喜欢的人从未给过什么好脸色,对喜欢的人,比如容与,也是一直很干脆地袒露心声。但唯独这件事他不好向人解释,因为顾柳之一直在期待一个能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他在脑海中曾无数次想象过那样的人该是何样貌,但因为从未碰到过,所以一直都画了身子,面容却一直都留着。自见过容与之后,画上的人也才终于有了面貌。但这不也说明自己是个浅薄,以貌取人之徒吗?顾柳之这才犹豫不决,不好说出来。 看着顾柳之窘迫的样子,容与觉得很有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柳之,在人前,他总是冷着脸,唯独在自己面前顾柳之才会表现出更加真实的自己,容与很开心顾柳之果真是把自己当成了知己好友。 但容与可不像顾柳之,又岂会就那么善解人意地放过他。他早知顾柳之是个在各方面都追求美的人,他的衣着品味,身边的人和物都是非常出众的。对相貌“丑陋”的自己也是不忍直视,非得弄个面具挡住,容与还真没见过这么以貌取人的正人君子。这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就让他给碰到了,他又怎会轻易错过。 “噢……我知道了,原来你这么以貌取人!”容与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故意抬高声调道。 “不,不是这样,我早说过我刚开始是这样,但我后来真的是因为你的心性才想与你结交的。”顾柳之解释道。 “那你还是以貌取人,当初是谁还口口声声对别人说不要以貌取人的?” “我会改。”顾柳之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孩,诚恳地认错道。 容与偷笑着,不再言语。 “日后,你我不必再以主仆相称了。”顾柳之定了定后又道。 “那要称呼你什么?” “唤名即可。” “外人面前呢?” “无妨,他们不敢说什么。” “可是我毕竟还是你家的用人,这样不太好吧……” “不必太过在意他人的看法。” 容与默默地点点头,心想着,要做到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又谈何容易,若不是心胸坦荡,能纳百川,身无顾忌,寻常人只怕早就因为外物而迫使自己低头改变了,刘芳苗是这样,进城后容与自己也是这样。经历得多,容与对先生说的话也越来越有所体会。 “你帮季容的事……”顾柳之道。 “是安懿行。”容与心虚地纠正道,暗自自责都是自己挖的坑,现在又要一个个补回来了。 “你帮安懿行的事过几天应该会有结果。”顾柳之看了容与一眼改正道。 “还会有结果?”容与以为这次算是被季常安给搞砸了,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听到顾柳之这么一说,容与的心一下子悬得老高。 “你且等着就行。”顾柳之故作高深,说话只说一半。 但说到这就已经足够了,容与心知此事已成了七八分,但才子鉴拿不到,悬着的心就始终放不下。如今急也没有用,那就只有等了。 两人皆压制住内心千丝万缕的喜悦,一切回到正常,相对静默,看着眼底的书卷。 纵外面风云翻涌,此间两心相知,以后便不再是一个人上路了,带着他的温暖,携着他的期望,历经千般艰险,万般艰难,待浮沉落下,终归还是有去处。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二百多年的大一统局面随着王朝的衰败而消失,天下大乱,四方雄起,八方为乱,后各诸侯国割据一方,建立王国,将一天下一分为五。其中,要数北方燕国占据前朝皇都,国库充盈,发展虽慢,但势力依然最强劲,疆域也最大。其次则是长江流域兴起的吴国,因物产富饶,在几任国君的管理之下,以商立国,所以国力日盛,疆土面积第三。与吴国相邻,并且一直虎视眈眈,妄图吞并吴国的大月国。占据西北大片土地,但物资贫乏,一直同吴国来往,互通有无,疆域虽第二大,但多数地区,条件恶劣,国家人口较少。西北地区多兴游牧,当地汉子多数长相粗犷,与其余各国相比要健壮勇猛得多,善于骑马射箭,所以该国军队实力较强。其余分据南方的两国为周国和卫国,国土面积小,势力也小。 吴国成得三十年,景帝崩,大皇子杨昭继位,赐号宣帝,始称明正。 宣帝在位十几年,朝纲振,百姓安,国力日益强大。但自宣帝继位二十几年后,突发恶疾,因而日益无心朝政,朝中恶势渐起,党争日激,逐渐形成了以大皇子岳王杨广贤、四皇子灵王杨广善和丞相苏道明三派。朝中大臣为明哲保身各自战队,朝堂纷争从此再无休止,吴国近几年因内斗虚耗,国力有减无增。 大月国国主野心勃勃,早有吞并吴国,继而向北拿下燕国一统天下的野心,只因吴国国力尚强,以硬碰硬没有胜算,所以一直在养精蓄锐,等待伺机而动。近年来吴国内耗,大月国也开始有了行动,它们在邻近的周国挑起战乱,准备先拿下小国壮大实力,继而灭卫。奈何周国虽小,但也国力也不容小觑,与大月国抗衡多年,不过最终局势还是不容乐观,国家有覆灭倾向。 “大人,庆安传来消息,已经查出季家酒坊一案是由顾府的一个下人挑起的。” 窗外寒风凌冽,桌子上的烛光被吹得剧烈颤动,昏黄的烛光在黑暗中如关在囚笼一般疯狂跳动着。烛盏的阴影打在一个身着黑色长袍,身形瘦长,绾起的头发中隐隐藏着几根白发的人身上。那人缓缓转过身,即便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但相貌依然不凡,五官深邃有神,眼角虽然布着几丝皱纹,但依旧不影响他双眼中露出的英气,高挺的鼻子下面留有乌黑的上唇胡。可以想象,他年轻之时也是相貌堂堂,风流潇洒的人物。他神情严肃,却不见戾气,眼神清明,完全让人联想不到这位就是朝堂上让皇上都要敬畏几分,让吴国上下大臣、百姓都恨得咬牙切齿的丞相苏道明。 “一个下人?”苏道明皱眉道。 “是的,大人。是那个一直纠缠季家酒坊的妇人所说。她还说那下人相貌丑陋,是给顾家少爷端茶倒水的。” “他一个下人怎么能挑起这么大的事端?”苏道明疑惑道。 “肯定是顾府有人出手相助,大人,我们要不要跟以前一样派人给他们一点颜色,好让他们知道您的厉害?” “季家酒坊的事我也未料到背后竟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但戏还是要演足。不过不要太放肆,稍微惩治一下那个下人即可。过几日皇上的诏书就下来,你去顾府后院放把火吧。”苏道明神态轻松地捋了捋袖子道。 “是!大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6章 如愿以偿 “容与,我有东西给你。”容与奉好茶,顾柳之笑着,又拿出前几日的神秘,对容与说道。 “什么东西?” “你看看就知道了。”顾柳之从袖子中拿出那一张红色的什么纸,神秘兮兮地递给容与。 容与接过,看到上面赫然写着“才子鉴”三字,里面写的则是对“安不士”成为举人的身份的认证,落款是庆安县令,上面还盖上了官府的公印。这次安不士可是堂堂正正的举人了,容与心想着,得赶紧拿去给安懿行看看,他肯定会很开心。 还没等容与请假再去见安懿行,顾柳之就已经自己提出来了,“你要自己把他拿给那小孩?” “嗯,也可以顺便看看他,可以吗?” “无妨,日后再补回来即可。” “补回来?” “你还欠我两个月工钱,再算上请假这么多次,就算你欠我五个月的工钱好了。”顾柳之做出是自己让步的口气说道。 容与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他给忽悠到,“我来给你干活,即便是因为我请假了,你可以扣我工钱,可也不至于我现在白干了这么久倒还欠你越来越多吧!” 顾柳之笑笑道,“你在我家老老实实待着就好,日后自然会还清的。” “你就不怕我还不掉,跑了?” “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可不一定。” “那我今天与你一同回去。” “你还真怕我跑了?”容与惊诧道,心想这个顾柳之还真是个难缠的债主,但一想,以容与对他的了解,恐怕他只是想出去,随便找了个借口罢了。 但没想到那顾柳之还睁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很正经地点了点头。 “少爷!”顾丁突然出现在门口叫道。 “嗯。你来的正好,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出去一趟。”顾柳之道。 “少爷,你现在恐怕还不能出去。”顾丁为难着道。 “何事?” “老爷叫您过去一趟,说是陆府的老爷过来了。” “陆府老爷来了与我何事?” “嗯……是陆府老爷带着小姐过来了。” “那又与我何干?” “老爷说……让您过去认识一下陆小姐。”顾丁低着头,脸上似笑但又硬憋着不敢笑,结果把脸涨得像个蔫了的红辣椒。 “不是早已认识过了吗?还要认识什么!”顾柳之很不耐烦地说道。 “老爷说是要进一步认识一下。” “不去。”顾柳之一口回绝道。 “这……是老爷的命令,少爷您就去一下吧,要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顾柳之背对着他,还是不肯让步。 容与一听也已知顾老爷说的进一步认识是什么意思了,心中也同顾丁一般只觉好笑,想想他堂堂的庆安第一才子,居然会不敢见一位姑娘,而且还是一位气质容貌,在庆安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 “莫非他是羞于谈男女之事?”容与心里想着,“那我得开导开导他。”容与坏笑着扬起嘴角笑着又想道。 见顾丁为难,容与也劝道:“你就去吧,有佳人相伴多好,不要老是闷在书房里看书。” 顾柳之刚要反驳,容与立即又抢先一步道:“你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不会逃的。” “我说了不去就不去,你休想一个人跑。”顾柳之略带愠色看着容与道。 “你怎么就不听劝呢,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成家立业的,你逃避也是不行的。”容与不顾他生气继续劝道,他似乎对做月老很是感兴趣。 “顾丁,你回去告诉我爹我有事出去了,还有,先给我备上马车,我要出城。有什么事你推给我就行,不许再多说一句话,出去!”顾柳之已经无力再与容与争辩,直接把顾丁打发了出去,这样容与再多说也是无益。 顾丁紧闭着嘴巴,眼睛眉毛挤在了一起,很是为难,但又不敢多说,只得自己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出出气,才三步一回头地退了出去。 “你这么希望我去见那陆姑娘是何用意?”顾柳之转过身来对着容与问道。 “我能有什么用意,不过人家姑娘那么倾慕于你,你也不能老是躲着不见吧,好歹也要跟她说清楚了,别耽误了她。”容与弱弱地说道,因为他想让顾柳之去见陆沁兰确实是有用意的。 虽说上官世清心悦陆沁兰,陆沁兰又一颗心在顾柳之身上,但依容与之见,顾柳之与陆沁兰才是绝配的,如果能将他俩撮合在一起那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可若顾柳之对陆沁兰丝毫没有感觉,那这样硬凑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容与决定改变策略,还是让顾柳之早日断了那姑娘的心思,再觅有缘之人才好。 “我对她的态度早已表明了一切,那还不够清楚吗?” 那确实挺清楚的,用那张冷冰冰的脸对着一位姑娘,任是再娇艳的花都得枯萎了,可惜天底下最傻的就是有情之人了,陆沁兰这一朵还真是顽强。 容与竟无言以对,也不好再劝他了。准备好之后,两人便要出发。谁知刚一出书房的门,正好撞上了陆沁兰。 她满眼深情地望着顾柳之,定定地立在原地,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既想说话但又不敢说。顾丁则做贼似的偷偷躲在一旁光秃秃的银杏树后。 顾柳之看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既不喜也不怒,见她没有说话,便直接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顾公子!”见顾柳之要走,陆沁兰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何事?”顾柳之背对着她问道。 “我只是想见见你,所以顾伯伯才让顾丁小哥带我过来的,希望您能见谅。”陆沁兰几乎是含着泪说出的,可见顾柳之对她的绝情把她伤得很深,让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渺小。 “你已经见到了,还有何事?”顾柳之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但还是不敢回头,因为他不想给她希望,所以只能强做绝情。 “我……无事,还请顾公子日后一定要保重,沁兰……就很满足了。”陆沁兰僵硬地笑了笑道。 “嗯,你也要多保重。世上好男儿千千万,望陆姑娘早日觅得如意郎君,顾某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顾柳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沁兰眼眶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丝丝春雨般温柔,虽小却绵长。 耳畔悠然回响着侍女月儿整天念叨着的话,“小姐,小姐,你与那顾公子呀,是天生一对,你看那个沁柳亭不就是专为你二人建的吗?你俩的缘分是天注定的!”这些话一次又一次给了陆沁兰无限的遐想,即便在顾柳之这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她也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打动他,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还是让她伤痕累累,最终,她不堪伤痛,还是选择了放手,什么沁柳亭,什么天注定,没有缘分,强求又有何用? “真是可怜之人。这世上的人但凡沾上了一个‘情’字,不管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终究就要为其折磨一生。”容与跟上顾柳之感叹道。 “难不成人人都要出家,斩断七情六欲才好?”顾柳之反问道。 “你不就是这样吗?” “我没有。” “还说没有,人家姑娘都被你伤成什么样了,也只有你还当成没事人一样。”容与像是一位年长者教导后辈一般,继续说道:“不过啊,人活着也不仅仅就是为着活而活,只有有情的人生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人生,年轻人多经历经历,有苦日后也必能寻得幸福,只是不要深陷苦痛之中,不可自拔才好。” 见容与又在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话,顾柳之瞟了他一眼道:“你莫不是把这世间的情都经历了一遍,搞得跟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 “我年纪虽小,但很多东西都已看清了,你呀就缺乏这方面的历练,日后有了家室也就明白什么是相思之苦了。”容与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柳之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走着,嘴角竟暗暗有几丝笑意。 顾丁驾车送到城外,因后面的路不能再行马车,顾柳之同容与二人便下车步行。顾丁则驾车会回府,等午后再来。 “哥哥!”二人走到安懿行家门外时,安懿行正好在外面摘草药,一见到容与便两眼亮了起来。 “懿行!” “啊!哥哥,我……”安懿行见顾柳之在容与身后,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脸没有“画妆”,正急得想要往屋里躲。 容与见他急起来的样子甚是可爱,笑道:“没关系,他已经知道了。”容与说罢也把面具拿了下来。 “他知道了!”安懿行瞪大眼睛道。 “嗯。懿行,我这次来是有东西给你。”容与走近故作神秘,一只手藏在背后道。 “什么东西啊?” “你看。” “是才子鉴!太好了!谢谢哥哥!”安懿行双手紧紧拿着那张血红的纸,兴奋得又蹦又跳,活像一只吃饱了全身都是劲的小麻雀。这张纸本没有什么价值,只因上面盖的那个印,不知多少人为之白了头。 “爹泉下有知一定会安心的。虽说不是爹凭自己的实力得来的,但是爹已经走了,有哥哥帮他完成毕生心愿,他也会非常开心的。爹说过,人就要有与命抗争的决心,他说自己叫‘不士’,那他就一定要考上举人证明他是一个读书人。” “嗯,‘不士’的名字已经不再不士了,你爹泉下有知,定能欣慰。” “说不定爹今晚还会托梦过来谢谢哥哥呢!” “这……这就不必了。”容与摆手道。 中午,顾柳之掌勺,虽然只是做了两盘普普通通的青菜萝卜,但也被他做得色味俱全,让容与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饭后,安懿行带着容与和顾柳之去山上祭拜父母。这是安懿行第一次对容与说起父母的死因。 两年前,安不士落举,参加才子大赛,排名一百开外。心中郁闷的他有一次冒雨在山间采药,迟迟未归。安懿行他娘惠兰芯见外面雨势越来越大,心里不放心便让安懿行待在家,自己一人出去寻找。可是过了好几个时辰,雨势渐渐变小,他俩依然未归,安懿行担心,便也跑了出去,一路呼喊终无人回应。直到跑到一条山沟,发现那里发生滑坡,有好几块大石头从那片光秃秃的山坡上滚落,正好砸中了在山沟沟里的安不士和惠兰芯二人。安懿行发现的时候,他爹是用身体护住他娘的,但最终两人还是双双殒命。 容与不敢想象,小小年纪就面对如此惨痛的事实,一个八岁的孩子该要多么坚强才能活下去。 安懿行跪于双亲坟前,他没有哭,也没有很悲伤,反而像是与远在他乡的父母久别重逢一般说着一些知心话。他向父母讲了自己和容与的事,还说了容与是怎样帮他拿到才子鉴。接着,他就拿出那张血红的纸,在点燃的纸钱上引了火,一点也不犹豫地将它化为了灰烬。 容与见安懿行他爹娘坟前只有两块斜插在地上的木头碑,而且经过风吹雨打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上面的字迹也早已不见了,心里想着应该帮他的父母重新再做两块。 顾柳之见容与望着木头碑发呆,便已经猜出他的心思,问道:“要帮他们重做木碑吗?” 容与抬头,惊奇地望着他点了点头,心底感慨顾柳之每次总能猜出自己心中所想。 容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安懿行自然很高兴,带着他们找了几块新鲜结实的木头。做木匠活容与也是第一次,心里想得很美好,可一旦上手,手里的刀就不知如何摆弄了。再看一旁的顾柳之,拿起刀手起刀落,刷刷几下就将木头削得平平整整,只是因为工具少的原因才不能在细枝末节上做得更好。 容与看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便再也不敢班门弄斧了,只好很有自知之明地放下,在一旁赞叹道:“辛苦你了,我……” “放下,我来。”顾柳之看着手中的刀道。 “你真的什么都会?”容与好奇地问道。 “并不是,有些我不愿意做的我便不会。” “比如?” “……”顾柳之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想了想,还没想出来,安懿行就插话道:“他不会生孩子!” “小孩子懂得真多。”容与笑道。 安懿行嘻嘻笑着,忽然想起什么事,又道:“哥哥,差点忘了跟你说了,前几日那个小少爷派人来找你了。” “找我干什么?” “他说想雇哥哥你去给他当私塾先生。但是我想哥哥你肯定不愿意,所以我就把实话告诉了他派来的那些人。” “你说我是假扮的?” “不是,我说我爹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确实是实话。” “不过,后来那个小少爷还不信,非要亲自跑过来看,我就说娘患病离开人世之后,爹心情不佳,后来也得病离开人世了,我还让他看了爹娘的灵位,他这才肯相信。而且我看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哥哥,他看到之后还很伤心,硬是上了几柱香之后才肯走。” “嗯,他倒是个重情义之人。不过,他是怎么找到这来的?”容与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安懿行也低头思索道。 “报名之时,你可曾写过自家住处?”顾柳之对安懿行问道。 “啊!写过,因为事关才子鉴,所以我就没有撒谎,不过我写的也只是大概位置。像这样的地方一般人是很难找到的。”安懿行道。 “那他肯定也派人找了不少时间。”容与叹道,感觉自己欺骗了一位天真纯洁的少年。 “他确实有心。”顾柳之手中的活慢下来道。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容与听出他的语气不仅仅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赞赏,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你到城中便知。”顾柳之又故作神秘道。 容与早知他会这么说,每次问他什么事都是“这里便知”、“那里便知”、“等着便知”、“过几日便知”。他心中有气,即便顾柳之已经把他当做知己好友,但他还是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只得面无表情地将头撇向一边,不再看他。 木碑削好后,顾柳之让容与写字,他来刻。容与便特意在安懿行他爹的木碑上面写上了“举人安不士之墓”,尽管在别人看来这碑文写得很奇怪,但是容与想他爹应该会喜欢,所以也不必顾忌太多。 下午,顾柳之便催着要回府了。不过,临走之前他却提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决定。他见安懿行这么小就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多少会让人有些不放心,于是想让他搬去顾府,反正他收留的人也不少了,他不久前还收留了一个小女孩,二人正好年纪相仿还有个伴。原本,他以为会因为容与,安懿行会一口答应,不想他却摇摇头拒绝了。 容与也很是吃惊,自己寄人篱下没有办法照顾他,现在顾柳之主动提出了,容与正高兴,谁知安懿行却有自己的想法。他的父母在这,家也在这,他喜欢的草药也在这,他舍不得抛下它们。容与理解他,顾柳之更不会强求。 如今与容与相见的频繁,安懿行也只当是自家哥哥在外做工,时不时会回家看自己一回,所以便很轻松地将容与送了一程,然后又蹦蹦跶跶地回去了。 “你说我到了城中便知是什么意思?”容与跟着顾柳之在洛门街上慢慢转悠着,只见顾柳之一个劲往前走,似乎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将身旁来来往往的人视若无睹地散着步。 “前面到了便知。”顾柳之终于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的一个茶馆道。 容与还是一头雾水,只好任顾柳之“牵着鼻子走”。 “这位公子,您喝点什么茶?”顾柳之一进门,店小二便热情地跑过来招待道。 “淡茶即可。” “好嘞!”店小二风一般地跑过来又风一般地跑开了。 容与心里想着:“喝茶?什么意思?茶馆……茶馆……人多……谈心,难不成是想让我听到什么话?” 像这样让人解乏度日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皇上后宫趣事、朝中争宠逸闻、民间奇人异事、江湖腥风血雨了。那这次来是要听什么的呢? 容与刚想完,顾柳之就侧着耳朵说道:“你听!” “那安不士呀不但是个风流倜傥的大才子,而且还是个大大的情种。那日才子选拔大赛最后一轮,他与顾大人之子,也就是咱们庆安第一才子顾柳之比试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家中妻子危在旦夕的消息,什么都不顾连忙往家里跑。谁知,就这样还是未见到妻子最后一面。那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妻子走了,安不士怎么肯独活,后来不久也就随着妻子而去,到黄泉路上与妻子作伴去了。世间名利皆可抛,唯有一份真情值得叫人用命守护啊!” 旁边桌子上那人手中拿着一杯茶,要喝不喝的样子,本来说着说着茶放到了嘴边,但因为说得尽兴,杯子还没碰到嘴就又将手放了下来,比比划划地说着。 周围几桌子的人有的干脆把凳子挪过来听,有的则伸长脖子认真听,他一说完,周围人就啧啧称叹,拍手捶腿,为二人凄美的爱情故事既叫好又惋惜。 容与本来也是竖着耳朵听的,店小二把茶送过来后,顾柳之给两人都倒好茶,容与口中本就干燥,想拿起茶要喝,可一听到自己的那些事被传成这样,一下子没注意被茶水给呛出了声。 “你没事吧?”顾柳之伸手要给他顺气。 “没……没事。”容与咳着说道。还没等完全恢复过来,他又不敢相信地问道:“这……这是姚晓星传的?” “嗯。基本上是,只是传的人多了,难免被人添油加醋了一些。” “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嘛。”容与红着脸道。 “真真假假又如何,世间之事本就不该太过执着于有无,南朝四百八十寺,你又知道多少?人活着图的不就是个乐趣,况且像他们这样的百姓,这样的事多传传也有益无害。”顾柳之目光柔和地说道。 “你说的也是,我有时候是太过于执着一些东西,即便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放不下。”顾柳之在讲的时候,容与脑中飘过很多东西,亲情、友情还有科举,他一丝一毫都不肯舍弃,总是将他们背负在身上,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抗得住,他愿意执着于此。所以,对于顾柳之的话他也只是听听就好。 “我跟大家说,还有一件事你们有所不知,那位安不士先生我是见过的!”那边突然有一个人起身,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容与转头望去,原来那人正是朱得茂。 “哦!真有此事?”周围的人惊呼道。 “是的。才子比赛那日我与他比试过,想我当时也真是愚蠢。那日他让了我两题,我还以为是自己一下子转运了,后来发现那位安先生实力不凡,才回想起那日他予我的恩德。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能够报答他了。”朱得茂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那位安先生还真是高风亮节啊!真是可惜了!”周围的人又和道。 “这位兄弟,跟我们具体讲讲吧!” “是啊,是啊,快讲讲吧!” 围观的人齐齐请求道,可是朱得茂却卖起了关子。 “今日是不行了,内人还在家中等我回去准备杀猪呢,我这出来本就是忙里偷得几时闲,得赶紧回去了,大家想听啊,那我明日再来讲怎样?” “还要等到明日啊!那明日可就说好了,不许耍懒啊,我明日可会在这等的,你要不来,我就去你家肉铺找你了!” “是啊,是啊,一定要来啊!” “来,来,来,我肯定会来的!”朱得茂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拱手向他们告别,才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朱得茂走后,其他人还在议论着一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各种有关安不士的传奇故事。 容与佯装镇定地喝着茶,心虚地同顾柳之对视了一眼。顾柳之觉得并没什么,只将他那不再寒透心骨的眼眸垂在了容与身上。 十月里,日短夜长。夜幕渐合,寒风四起,谁新斟的茶,又浮动着渺渺轻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7章 后院大火 “不好了!不好了!后院着火了!快来人啊!” 火势漫延得极快,如饿狼扑食一般将后院中的房屋一一吞没。入夜不久,本来难得无风的夜晚,似乎是算好了今晚注定不太平,应着熊熊大火的召唤,西北风乍起,火势更是难以控制。房屋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来来往往的喊叫声在四面八方嗡成一团,谁也听不清谁在喊什么,只知道赶紧找人救火。 顾府后院是一些下人的住处,因为现在还未到深夜,大多数人都还在外面干着活,即便是有那么几个人还在屋里,只要没有睡着,屋里着了火,怎么样也是可以感觉到的,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听到有什么人受伤的消息。 容与本来正在往后院走,刚一走出顾柳之书房便远远地望见不远处的天边被烧得泛红。他心中正纳闷莫不是哪里着了火,那边就有个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过来,还一边气喘吁吁地大声喊道:“后院着火了!大家快互相告知一下,这边的人就不要再往后院那边去了,火势大的很,恐怕会烧到这边,通知老爷、夫人、少爷转去安全的地方,等火熄了再说!” “后院着火了!不好!我的衣服还在那!”听到后院起火,容与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逃跑,而是得赶紧去救那件衣服,那件养母给他做的,在家就一直穿着的,从离家后就一直陪着容与的衣服。 顾柳之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也走了出来,正好见到容与拼命往后院跑。刚来传消息的小厮拉住他不让他过去,但容与硬是挣脱掉他,不顾一切地往那边跑。 顾柳之看到那边的火光,立即也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二话不说也追着容与跑了过去。 那小厮一阵惊恐,因为大晚上看不清,他并不知道他现在拉住的人是自家少爷,顾柳之看起来斯斯文文,但也是习过武之人,那人根本拉不住。小厮心中气愤,自己好心不让他们过去送死,却都不领情,于是口中埋怨道:“这一个两个的都赶着往那边去,是要送死吗?不识好歹!” 顾柳之急着追容与也不与他计较,直向后院奔去,他急着去干嘛?顾柳之一边跑,心里一阵担忧,想着想着又转而变成了责备,“他这是干嘛!急着去救人吗?这个傻子,风都能把他吹倒,除了会读书什么都不会,这会儿是赶着去逞什么能!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多少年了,这应该是顾柳之第一次这么担心一个人,心中一旦有了牵挂,心绪也会随之牵动,再要沉浸似水,恐怕是永远不可能了。 容与平时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可一到关键时刻他跑的却挺快,顾柳之赶到时就已经找不到他的踪影了。到处都是提着水桶来来回回奔波救火的人,只有一些柔弱的丫头帮不上什么忙的站在一旁,有的还吓得指着大火愣住说不出话。 “有没有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顾柳之怒气冲冲地一把抓住那姑娘的手问道。 那姑娘的手连同声音一同颤抖道:“去……去……他去……那里面了……”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容与的平时的住处,东边的屋子已经烧成了一片黑压压的废墟,这边大火刚烧过来,势头正猛。 可惜那些无情的大火此时感受不到顾柳之此时凌冽的目光,要不然它们也不敢烧得如此猖狂。 顾柳之双眼渐红,截住一个小厮手中的水桶正要往身上浇,那边大火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在火中缓步走着,一切火光在他身后曳动,照得他分外耀人,似乎他生来就是在火中一样,一点也不怕火会伤害到他。 顾柳之认出了那人正是容与,于是水也顾不得浇,直接跑过去把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给使劲拉了出来。 还好顾柳之来得及时,他不顾大火热焰的灼烧跑了过去,一把将容与拉出,后边那根房梁就压了下来二人纷纷倒地,眼睁睁看着背后的屋子倒塌,最终也变成了废墟。 “少爷!少爷!”周围的人围上来要扶顾柳之,却被他伸手拒绝了。他泛红的双眼里已经是冰火两重天,正欲对容与发作,谁知他还没有责备的机会,容与就吐了一口鲜血,把他的怒气一下子全都消融得只剩下了担忧。 “你……”顾柳之扶起容与,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容与用手擦了擦嘴上的血迹,摇摇头道:“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现在怎样了?” “无事。” “是被火呛的吗?来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出来的时候就跟失了魂魄一样,你不要命了!”顾柳之尽量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娘给我的衣服我又没保住,我把她留给我的念想都断了……”容与深深地埋着头,他的声音里没有哽咽,但是却充满了忧伤,一种不知从何处来的忧伤。 “重要的在心,不在物。你娘待你的好你铭记于心就好,为何要执着于见眼前之物。睹物思人吗?世人的牵绊总是这样的多,这样活着不累吗?”顾柳之的手握紧他的肩头道。 “累?现在是挺累的……”在火场中走过一遭已经让容与筋疲力尽了,他说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低着的头再也没有了支撑的力量直接栽了下去。幸好顾柳之反应快一把接住了他,才没让他摔到地上。 那晚,大火少了近两个时辰才完全被熄灭,真个顾府后院化为灰烬,好好的顾府近一大半都笼罩上了黑色的乌烟。 不过还好,因为起火的地点与顾府主人们的住房隔得远,所以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苦了那些下人们一晚上人心惶惶地挤在几间小房子里,也不敢合上眼睛。 容与晕倒后,顾柳之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替他把脉,确认他没有事后才伏在桌子上凑合了一晚。期间,顾远辰派人来询问他的情况,他也只是隔着门应了几声便将他们打发走了。 大火过后,第二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似要把昨夜的罪行都给掩盖掉。如果不是还剩下一堆断壁残垣,恐怕谁也不知昨晚的状况是有多惨烈。 “你醒了。”顾柳之坐于一旁的桌子边上望向迷迷糊糊才刚睡醒的容与。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容与揉了揉眉心道。 “已到巳时。” “巳时!我怎么到现在才起来,这里是……” “是我的寝房。” “啊!”容与翻身要起,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外衣不见了,心里本就为占了顾柳之的床感到十分不好意思,这下又急得手忙脚乱,像是人已经醒了,但脑子还没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这里。”顾柳之递给容与一件衣服道。 “这是……”容与犹豫地接过,看着衣服问道。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容与小心地将衣服展开,这是一件布料很一般,但是做工却非常细致的丹青色长衫,与容与以前在家中所穿的长衫有几分相似。容与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是以前见过,但因为记忆还是不够深,即便是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也不敢确定。 “就是你想的那样。”顾柳之见他刚刚皱起的眉头舒展了几分,脸色也变得柔和,料想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确定。 “这……这是我在驿站丢的那件!”容与激动地问道。 顾柳之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你是怎么找到的?” “那日我一直都在派人找那个偷东西的人。” “那你抓到他了?” “嗯。” “那他现在在何处?” “在我府上。” “啊?” “你认识。” “!!!”容与大惊,想着自己来顾府认识的人并不多,也不过是说过就说过几句话,但要说是真正认识的就只有一个人了,“杨暝!” “嗯。” “是他……怎么会是他呢?”容与不敢相信那个一直照顾自己,与自己说说笑笑,还一直尊称他为兄长的人居然就是那个偷了自己包袱的人。容与的惊吓不是来源于他身边的那个人居然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小偷,而是因为他不敢相信杨暝那样一个讲义气的人怎么会落魄到去干这种事。 “他那时也是误入歧途,无父无母,是他爷爷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但是他爷爷很早就有重病在身,他那时年纪还小也挣不了多少钱,后来遇到了一个有点拳脚功夫的人,便拜他为师学了几招。他学会了功夫之后,就过上了靠偷东西维持生活的日子。他爷爷后来知道他是靠偷东西度日之后被活活气得半死,他答应不再偷东西。但是前几月他爷爷走了,他没有钱给他爷爷买一副棺材,所以才重拾了偷东西的念头。”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既然是以盗为生,肯定是惯犯,要抓住他只需等就行。但要说找到他的,却不是我派去的人找到的。他在另外一处偷东西被抓起来打断了腿,我的人也是听说的才过去救了他。我让他把偷的东西都交出来就带他回府,他便听了,有些已经当掉的我派人去赎了回来,还给了那些失主,唯有你的我一直没有能送还。” “原来如此,真的是太感谢你了。”容与知道事实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一切只能用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来形容了。 “都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了。”顾柳之故作冷淡地说道。 “嗯。那……柳之……” “嗯?” “你真是人间难得的一块璞玉。”容与由衷赞叹道,不过好话才刚说完,容与又扬起了他那预示着要做坏事的嘴角道:“不过,你昨晚也真是傻,怎么不知道浇点水在身上就往里面冲呢?” 容与知道顾柳之是为了救他才会什么都不顾地往里冲,但顾柳之又不让他道谢,所以就故意用这种责问的口气告诉他,自己心里是知道他的好的。 “你就不傻,为了一件衣服命都不要。”顾柳之好像是把容与的话当真了,一点也不让地争辩道。 “我再傻也是记得往身上浇水的,你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顾柳之不愿再想起自己昨晚的心惊胆战,垂下眼眸道。 “不说这个,那我刚才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容与继续扬起他的嘴角道。 “何事?”经过上次,顾柳之现在已经能够约摸料想到,容与口中的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了。不觉,心中又是一阵心虚。 “你刚提到驿站,我突然又记起那日在驿站你是不是说过季常安身边的都是小狗?”容与收起笑容,故作正色道。 “我……有说过吗?”顾柳之转过身,背对着容与道。 “有,我记的可清楚了,那你是不是也说我是狗。” “我说的是他手下仗势欺人的那些人,又不包括你,况且你现在早就不在季府了,提这个又有何意义。” “那你当日是不是把我认了他手下乱咬人的狗?” 顾柳之现在回想起来,当日他并未正眼瞧过季常安,更没有看容与,那时候他真的以为,容与就是往日经常跟着季常安做坏事的小厮,所以当时的“狗”确实也有骂他。顾柳之清了清嗓子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小气,多久以前的事现在还要拿出去说。” “我对旁人也不会这样,对你毕竟不同。”容与边穿好衣服边说道。他确实是把顾柳之当成好友才会如此孩子般地与他计较,顾柳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竟感到很满足,但当日他确实是错怪了容与,这笔账,顾柳之可不想再算下去。 他转回身子见容与已经穿好衣服起床了,点点头道:“你穿这身衣服很好看,像一个读书人,以后就不用再穿下人干活的衣服了。” “我也不想,可是毕竟生活所迫,我又不像你出身在官宦人家,不愁吃穿。” “你若生在富贵人家,必定是雅室公子,众星捧月,绝染俗尘。” “其实,生活在寻常人家也没什么不好,经历得多,早知人间苦乐,我既选择了要走那条路,就再也不可能不踏世俗了。” “那你可曾想过要找回自己的生身父母?” “什么?”容与对于他转的话题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顿,但马上又露出轻松的笑容道:“我从未想过要找他们,兴许当年他们就已经不在世上了,如果在,他们能忍心把我抛弃,那看来也并不是很想要我,我又何必去惹他们烦恼。现在已经很好了,过去的事便过去了,而且我的玉佩丢了,想要找他们也不可能了。” “你的玉佩在这。”说着,顾柳之就伸手将玉佩递给了容与。“他与衣服一同都在包袱里。” 容与岂会不知玉佩跟衣服是放在一起的,他也知道顾柳之肯定也找回了玉佩,但他只是想找个不去找生身父母的理由,也让自己死了去找他们的心罢了。谁知,顾柳之竟这么快把容与给自己阻断的后路给接上了。 容与没有接那块玉佩,只故作轻松道:“你留着吧,我不是还欠你工钱,这个也不知道值不值钱,可以先抵一下吗?” “我只收你挣的钱,这个再贵重我也是不会要的。” “还这么挑!那好吧,你不是怕我跑了吗,你就先替我保管着,这样我有东西在你这我就不会跑了。” “我怕我收了你这东西,你会跑得更快。” “不会的,这东西代表的是我的身世,你留着就等于抓住了我的命脉,不管我去了哪,你手中有他就等于抓住了我的软肋。” “那好,我暂且替你保管。”顾柳之只好又将玉佩收回袖中。 “我的包袱还在你这吗?”容与问道。 “在,你要我便还给你。” “不,那包袱给我也没什么用,你说的对,包袱太多也不好,我会慢慢改掉的,为了一些身外之物伤害到别人一点也不值得。” “错,我不是别人,而且你伤害的是自己,我并没有什么事。”顾柳之纠正道。“你刚才是想问什么吗?” “我的包袱里除了衣服和玉佩外应该还有一封信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信?没有见过,当日杨暝归还之时就只给了我衣服和玉佩,并没有提到什么信,很重要吗?” “是先生给推荐我参加童试的信,丢了就丢了吧,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都是身外之物。”容与憋着一口气,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他说这句话时明显底气不足。 顾柳之看着容与,知道他明明还是很在意,但偏要装出不在意,一个人的习惯、心性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但顾柳之并没有戳穿容与,只道:“你要参加童试,我寻一位先生给你写一封便可,不必担心。” “嗯。”容与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霍然才想起最晚的大火,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昨晚起火的原因,也一直忘了问,直到现在才想起问一下。“昨晚的火到底是怎么引起的呢?” “不知,也许是谁不小心碰到了烛台了,都烧了,再想那么多还有什么用。”顾柳之很无所谓地说道,就好像被烧的不是自己家。 顾柳之越是这样镇定,容与越是有些忧虑,这火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而顾柳之似乎也是为了不让容与担心什么,所以才装得那么无所谓。容与对外界的事除了从顾柳之口中了解到一些,其它的可以说是一概不知。但从最近发生的事来看,要说顾府有没有得罪谁,那就只能想到一个了——季府,可是季府的人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报复吗?容与越想越觉得此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当初,是自己强出头才会把顾柳之一起拉进去的,要不然这件事也不会与顾府有关,更不会发生昨晚的事。 顾柳之看出了容与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就知道他思虑又飘远了,于是说道:“昨晚的事已经过去了,并没有人员伤亡,只是烧了几间屋子罢了。今日还要继续读书,你先去给我奉茶吧。” 容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昨晚丢的魂魄才刚回来,这会儿又像丢了一般,他精神不振地晃到了后厨。 好在顾府后厨不在后院,要不然偌大的顾府就真的维持不下去了。 容与走到后厨,发现这里的人不但没有比平时多,反而冷清了许多。他原本以为其它地方被烧了,来后厨的人应该更多,不想现在来却之间到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在走动。 就在容与出神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杨暝正在那边劈柴,容与如遇救星,疾步走过去,一把紧紧地抓住了杨暝。 猛然受惊的杨暝活像一只被人捉住的兔子,他睁大眼睛望着容与不解地问道:“石头,你这是怎么了?” 容与盯住他,才想起自己冲动了,自知行为有失得体,便轻轻地放开了抓住他的双手,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答道:“杨暝哥,我有事要问你。” “有事你就说吧,干嘛这么激动,吓我一大跳。”杨暝憨笑着,想要用这笑声来掩盖他刚才的不安。 容与开门见山问道:“当日你在驿站中,在我的包袱里面你可有发现一封信?” 被容与这么一问,杨暝瞬间就僵住了,这些不可告人的过去,杨暝很不愿再提起,但是人就是不能干坏事,要不然,自己做的孽迟早还是会遭报应的。杨暝结巴着回道:“你……你……是……是……” “是我,杨暝哥,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见过我包袱里的那封信。”容与恳切地说道。 “那……那……那……封……封……信……被……我……撕了。” “撕了!” “那日我偷了东西,回去正在一个个找,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后来就看到了有那么一封信,我又不识字,哪知道那里面写的啥,对我又没有用,所以我就撕了。”杨暝很小心地说道,他生怕自己说话的声音再大一点,就能把容与的火气给点燃了。 但其实容与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还不死心,说好的不在乎,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只是一封信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容与带着笑说道。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当日偷了你的东西,不过,我也是被迫的,我现在再也不干那种事了,你看我的腿都被打断了,就当是我的报应,你不要怪我好吗?”看得出,杨暝的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他说的是那样诚恳,表情也极其不安。 “没事,没关系,那封信也没什么重要的。” “真的没事吗?我看你好像还是很在意它。” “嗯,只是我没想到,你的身世居然这么凄惨。”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现在有顾少爷收留我,已经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了。咱们江湖人一向拿的起放的下,恩是恩,仇是仇的。以后,我就好好跟着顾少爷报恩就好了。”杨暝笑道,他那没有了忧虑的笑,总是那么狂放不羁,如山野间回荡着的野兽在嚎叫,不过他的嚎没有攻击性,只是为了一抒心中的愉悦。 “那我们可不是一路人。”容与又开起了玩笑道。 “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你不知道吗,无处不江湖……这江湖……”杨暝正准备大谈一番他的江湖,这时来一个小厮叫住了容与。 “季安,老爷让你过去。” “老爷叫我有什么事吗?”容与一听是顾老爷找他,心头一下子透凉,顾老爷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呢?恐怕昨晚的事情真的如容与想的那般没有这么简单。此去,定是凶多吉少。 “你过去就知道了。” 容与还是犹豫了一下,说道:“少爷还在等我奉茶,我可以先把茶端过去再跟你去吗?” “你找个别人替你送去不行吗,找你的可是老爷,岂能随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容与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此一别,恐怕再难相见了。”容与只好请杨暝帮他,并嘱咐道:“杨暝哥,你千万不要跟少爷说是老爷找我的,他要问,你就说你不知,我问完你关于那封信的事后就走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你先答应我可以吗?一定不要告诉他。”容与说完不觉一顿好笑,自己怎么还学起了顾柳之。 “嗯,好吧。”杨暝不解地答道,目送着容与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总有一种错觉,容与的身影散发着孤寂,他的步子却又那样沉稳而干脆,不像是暂别,好像是在送别一位将要远行的朋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8章 不辞而别 “你是季安?”顾远辰坐于客堂上正色问道。 “是。”容与行礼之后,便恭敬地立于堂中。 “那晚是你多管闲事,跑出顾府去见了那个妇人?” “是。” 顾远辰听容与回答得毫不含糊,脸色变得更阴了几分。 “那你后来可有帮她什么?”顾远辰压制住怒气道。 “我帮她查了酒里是否有毒。”越是到这种紧要的时候,容与就越是沉着,因为他自觉他帮助那妇人是没有错的。 “那酒里的毒是你查出来的?” “不是,我对医术一无所知,是另有人帮我的。” “你倒很有胆量,但是你可知,就是因为你,我们顾府受到了多大的牵连吗?”顾远辰厉色道。 “我……”容与一下子被噎住,不知如何回答。昨晚的事真的是因为自己吗?容与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结果,愧疚之感霎时蒙上心头,让他再也不能维持那份镇定了。 “就是因为你,柳儿才会涉及此案。昨晚的火摆明是冲着你来的,看来丞相已经盯上你了,你一日在顾府,顾府就多一日处在危险之中,柳儿也会因此受到牵连”顾远辰表情依然严肃,但眼光中分明多了些许慈爱。 “对不起。”容与低头道歉道。 顾远辰长叹了一口气方道:“此事你做的并没有错,我本该感激你,全城的百姓也该感激你,我虽是一方的父母官,但是我毕竟也是人,想我一直公正无私,为人称道,实不知,我也想保护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孩子啊!”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离开顾府,我也不会再提此事,更不会说什么对少爷不利的话。”容与抬头,眼里还是有些失落,因为他想到他与顾柳之相知相交才不久,终究还是造化弄人,从此又要形同陌路了。 而且就这样连一声告别都没有,事事如梦,不知是怎么开始的,也不知是如何结束的,醒来之时,茫然无措,之后便也不会再记得多少。 “我只是离开了,柳之他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过几日还寻不得我,应该也就会慢慢忘记我。”容与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是他又怎么会不了解顾柳之,他那样重情重义,岂是说放就放得下的。但为了他的安全,容与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要离开,将一切罪责、后果揽在自己身上。 “那老爷,我现在便走。”容与作揖,转身将要离开,却又被顾远辰给叫住了。 “等一下,不管怎么样,也是我对不起你,望你还能谅解我作为老父的心,柳儿他将来定是能成大器的。听说近来是你一直给他端茶送水,也实在难得,柳儿一向不愿多与旁人接触,尤其是像你这样容貌丑陋,只能带面具示人的,他更是正眼不瞧一下,你能让他接受你,想必你也有你的过人之处,那你也定能明白我的苦衷吧?” “是,我知道。” “那好,这些盘缠你就收下,也当是你的工钱了。昨夜大火,烧毁了府上众多房屋,府上的用人本来就遣散了很多,你的待遇已经是最好的了。还有,你出去了也要小心,那些人也许发现你没死,还会找上你。”顾远辰朝旁边站立的小厮招了招手道。 那小厮双手拿着一个如拳头般大小,装得满满的钱袋,走到容与面前,做出伸手递给他的姿势,但是容与却迟迟未接。 “老爷,您不必如此,我只是众多被遣散的用人中的一个,我的工钱少爷给过了,这些我就不该拿了,多谢您的好意,我会小心的,那就此告辞了。”容与再行了礼,便转身,迈开步子出了门。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顾府的这些日子对容与而言可以说是有生之年,人生中最安心、快乐的日子了。有良朋相伴,手中执卷,心里无忧。美好的时光终究是水面上的一片浮影,闪耀着金黄的光芒,徜徉在柔波里,仰望的是广阔天空,游游荡荡,奈何稍纵即逝,再无迹可寻。 离开顾府,容与又该去向何方呢? 时间似乎回到了一个多月前,回到了容与进顾府的前一天,那时,他也是这样在街上走着,只不过当初,他在心里还想着要寻挚友。此刻,他是真的什么目的都没有了。 突然从顾府被赶出来,容与怅然若失,一时还无法适应又在外面流浪的日子。刚出顾府,虽说也是干了活,到头来却依然身无分文,当务之急应该是再寻一户人家去找找活儿干。但是,容与却不想这么快就觅新主,他想再等等,等什么呢?容与也不知道,但确定的是,他不是在等顾柳之来找他回去,即便找到了,容与也下定决心不会再跟他回顾府的,那里他已经待不下去了,兴许,连庆安城他也待不下去了。 容与漫无目的地走着。要入冬了,今天的天气如容与的心情一般灰蒙蒙的,火炉刚走,现在又成了冰窖,街上是灰蒙蒙的,人们穿的衣服也是灰蒙蒙的,地上的路也是灰蒙蒙的,唯有容与是这人群中的一抹丹青。 嗖嗖的寒风在耳边呼啸,容与穿着单薄,那些寒风肆意地侵袭着他,从他露出来的手边、脖子边擦过,它们猛烈地撞击着容与的衣衫,似乎也要将这层防护给攻破。实在是太冷了,容与把束起来的头发垂了下来,至少这样也可以挡挡脖子上的风。 他捋了捋身后的头发,又故意甩了甩衣袖,将弯着的脊背挺了挺,似乎有心要与这些无情的寒风抗争。 容与走着走着,不觉又走到了那个湖边,摊贩还是那些摊贩,柳树还是那些柳树,只不过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这湖叫什么名字?”容与望着随风飘舞的柳树枝想道。 似乎是受到什么召唤一般,容与径直朝湖心的沁柳亭走了过去。同样的地点,往事又一幕幕重现在脑海,恰似昨日,柳树正盛,那人那景正好,而如今,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地方。 容与站于亭中眺望着时不时泛起浪花的湖面,心中感慨万千。 “娘,你看那边有个人!”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容与转过身,发现原来是一位妇人带着自家的孩子也来这亭子上了。 那个小孩一见到容与就高兴地跳了起来,他拉着他娘的手激动地说道:“娘,你看!那个人的面具好好看!娘!我也想戴一下!” 妇人和蔼地说道:“那是别人的东西不可以随便乱要的。” “可是,娘,我只想戴一下,就一下,好不好嘛?”小孩摇着他母亲的手撒娇道。 妇人神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见孩子不听话,正要发怒。 容与见情况不好,连忙说道:“这位大姐,没关系的,戴一下我也不会介意。”说完,容与便解下面具递给了小孩。 小孩还是有些怕他的母亲,他睁大眼睛抬头看了看她,见她点头同意了,他才兴冲冲地接过,戴在了脸上。 “小兄弟,你这面具是哪里买的啊?”妇人问道。 “是友人所赠。” “原来如此,这面具跟你还真是配!都是雕刻师傅雕的好模子!你那朋友肯定也花了不少心思。”妇人笑着赞叹道。 容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面具的来历说来话长,他也不好解释,只得姑且作罢。 “娘,你看好看吗?”小孩两手托住面具,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的母亲。 “嗯,好看,好看,还不快向哥哥道谢。” 小孩玩了一会儿,摘下面具,随即就还给了容与,并有礼貌地向容与道了谢,妇人也笑着谢了谢容与。 “小兄弟,见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那妇人温和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有些感伤。”容与答道。 “这活一天是一天,小兄弟你也不要太在意一些事,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再想也是没有什么用的,想着过好以后得日子就行了!” 容与如学生认真听着先生的教诲一般,恭敬地点了点头,妇人说的话简单明了,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过去了便过去了,囿于幻影,沉溺悲欢,有如庄周梦蝶,欢欣的人愿变成戏蝶恋花,悲伤的人盼望着大梦将醒,坚信着自己只是一只误入梦境的蝴蝶。 对过往不必太在意,对身外之物不必太执着,妇人的话竟不觉间与顾柳之的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大姐,可以问您一个事吗?” “你尽管说,我要是知道一定会告诉你。” “这湖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湖啊,它叫小姑湖!”妇人向湖远远地望了一眼,随即口中念道:“小姑常伴柳亭旁,念及游子归故乡。” “小姑湖……”容与轻轻地念了一遍。 “对,他们说还说这小姑湖的名字是有来历的。传说以前有个小姑,他的丈夫外出做生意几年都未归,小姑日日思念丈夫,便每日坐于家门口张望,要是望不得丈夫的身影,她便总要哭上几个时辰。后来,有人给她传信,说他丈夫在外得了疟疾死掉了,小姑从此便天天都坐在门口哭,把家门前哭成了一片湖,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小姑湖。后来,湖上建了一个亭子,就有人开玩笑说以后小姑有人陪就不会寂寞了。” “可惜,陪她的偏偏是柳郎。”容与口中小声说道。柳枝一直都有离别之意,小姑终究还是要忍受离别之苦的。但想着竟觉得莫名有些好笑,“柳之拒人家姑娘于千里之外,莫不是早有小姑相伴。” “我们这啊,渐渐就有个习惯,谁家要是有亲人外出了,就会到这沁柳亭里来望一望小姑湖,这时候小姑就会保佑你,让你念的那个人早日回来与你团聚。”妇人又说道。 “那大姐您今天过来也是家中有什么人外出了吗?”容与问道。 “是啊,我家那口子也是外出做生意了,这都有半个多月了,我这不也是盼着他早日平安回来嘛!” “原来是这样,那大姐您在这坐会儿,我就先走了。”容与道。 “不,不,小兄弟,我今天来也来过了,心意已经到了,小姑也会知道的,我看你刚才在这看得出神,是不是也在等着谁回家啊?” “没有,我就是那个离家的游子。”容有些与惭愧地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要是想家人了,你就跟小姑说说,小姑一定会保佑你早日平安回家的。”妇人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拜了几下说道。 “多谢大姐了!”容与拱手谢道。 妇人带着小孩微笑着告别了容与,此地又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今晚暂且在这睡一晚吧,明日的事明日再做打算。”容与依靠在椅子上心里想道。 夜色俞深,空气中便更寒冷一分,容与蜷缩着睡在美人靠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恨不得锁住身体上那仅存的温暖。 今夜虽无月,但要梦回故乡又岂会迷路。家,永远都藏在每一个人心底最温暖的地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9章 误入风途 “风先生!风先生!” 晨光尚是熹微,耳畔不知怎得突然传来了有人呼唤的声音。容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两张黑乎乎的大脸赫然出现在眼前。猝不及防间,容与吓得差点翻身摔下了椅子,幸好那两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容与。 “风先生,您没事吧?”其中一人问道,他体型强壮,脸上蓄满胡子,手中拿着一柄剑问道。 “疯先生?”容与不解地望着他俩道,心中思忖着莫不是还在做梦,一下子就成了疯先生。 “风先生,您就不要跟我俩开玩笑了,我俩也是奉命行事,季老爷说他已经在京城外的一座山那边寻到了可以大片种植红怜草的地了,这次季家酒坊重开就要靠先生您了!” “我?你们是……” “哦,我是莫一北,他是青一南,先生昨日收到的信中,所提到的来接你的人就是我俩了。事不宜迟,风先生,您就快跟我们走吧,红怜草的种子已经在我弟兄们的手里了,就等着接到先生您一起去了。” “红怜草的种子?此事居然有关季家酒坊,当初案子不了了之,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们背后还有动作,到底是谁在能把季家酒坊给逼到关门,不得不去重新培育草药呢?他们为什么把我叫做风先生,而且丝毫也不怀疑,那真正的风先生去哪了?我要是装作自己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人,跟着他们去探个究竟,被戳穿了可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涌现在脑海中,让容与思虑再三,一时不知如何决定。 “风先生,您还有什么问题吗?”莫一北见容与不语,问道。 “你们不认识我?”容与双手靠背,装出一副老先生的模样问道,试图从他们口中套出一些有关那个风先生的事。 “风先生您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最不愿受人羁绊,我们这些人哪里见过您呀!只是在江湖中听过你的一些传闻。”莫一北躬身,做出很崇敬的样子。 “果然上钩了。”容与暗喜,又问道:“我的传闻,说来听听,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传闻。” “我……”莫一北刚要说,一直恭敬地站在一旁,身形较瘦长的青一南突然冲身向前拦住莫一北激动地说道:“我知道,我来说!” 莫一北吹了吹胡子,瞪了他一眼,做出谦让的姿势道:“好,好,你说!你说!” 青一南向容与先是拱了拱手,才道:“血雨花,回春手,玉郎面,天涯走;人间不留尘,似风吹不眠,千百轮回难得几曾有!” “这么厉害!”容与心中不由得对这位风先生也产生了兴趣,想着也要睹一睹他的真容不可。 “哦,是谁在说我呀!” 三人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既爽朗,又中气十足的笑声。 “你是……”莫一北率先反应过来,转身惊恐地望向身后那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 “你们刚才不是在说我吗?怎么还问我是谁,他……是……”那个同样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注意到容与后,停下脚步一下子变得警惕了起来。 “怎么会有两个风先生?”莫一北摸着脑袋,左右两边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青一南挡在容与身前,指着走过来的那人怒目说道:“你是何人?居然还敢假扮风先生!” 那人不自觉地将手抚在腰间,笑道:“小兄弟,你在说什么,我是你们要找的风先生啊,怎么还说我是假扮的呢,你看我还有季老爷给我的信函,你身边的那个才是假扮的!”说罢,那人又将手伸进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要亮给他们看。 青一南还是不为所动,死死地护着容与。 但容与却有些撑不住了,他心想:“不好,真的风先生来了,我还是趁早坦白我不是好了。”容与话还没说出口,青一南又厉声喝道:“你假扮风先生到底是何居心?” “小兄弟,我真的是你们要找的风先生,你怎么就不信呢?” “是啊,老四,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假的呢?我看他的信函确实不假,是季老爷的字迹。”莫一北小声问道。 “他的信函不假,但他的面具是假的!”青一南大声回道。 “哦?怎么说?”莫一北问道。 “江湖中敬仰风先生的人都知道,这血雨花指的就是风先生的面具,只需指尖染水,梅开一度!”青一南道。 “这面具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莫一北问道。 “梅开一度乃是风先生特制的面具,所谓血雨花就是指这面具一碰到水就会生出一朵血红的梅花,甚是好看!”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的面具生不出梅花呢?” “因为他的面具上没有一点朱砂!这血雨花也不是凭空就生出来的,却是这点朱砂绽开的!他那面具仿制得倒很好,不过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说完,青一南便抽出了剑鞘里的剑,做出戒备的姿势指向那人。 “哼!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也不多废话,不过奉劝你们一句,你们身边那个不过也是个冒牌的!”那人又将手抚回腰间冷笑道。 青一南扭头看了看容与,也不知是不是也对容与产生了怀疑,但此时容与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心里后悔道:“早知道他们是会动刀动剑的人,也不该跟他们撒谎了,不知现在跟他们道个歉还会不会放过我?” “你别想离间我们,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还是束手就擒吧!”青一南道。 “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他的面具吧,要不你就试试,看看他的那点朱砂会不会开出梅花?”那人胸有成竹,十分笃定容与就是假的。 莫一北凑到青一南的耳边道:“以防万一,还是试试吧。” 青一南思量了片刻,对容与行了个礼道:“得罪了,风先生,还请您能谅解我们。” 容与刚要承认,免得麻烦他还要验,可谁知青一南身手极快,刷的一下就跃向亭子边,用剑挑起几滴湖水,轻轻引向了容与的面具。刹那间,那眼角的朱砂犹如寒冬里枝头被白雪压住的梅花花苞一般缓缓绽开,鲜红欲滴的梅花在洁白的面具衬托之下真的有如溅上的鲜血,可谓十分瑰丽。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说?”青一南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奇,转身对那人说道。 “怎么会这样?”那人有些惊慌失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居然敢假扮风先生,你究竟是谁?”莫一北抽出腰间的剑,就冲身向前要捉他,谁知那人也迅速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气势汹汹地掷向莫一北。莫一北随即横剑一挥,截住了那把小刀。正在此刻,那人已纵身跳向了湖中,不知了踪影。 “三哥,别追了,小心误了正事!”青一南道。 “这到底是谁派来的?要不是你,我还真要被这些小兔崽子给骗了!”莫一北啐了一口,气愤地说道。 “谁知道,不过想想能盯上季老爷的,想必也就只有那两王爷了!他们这次未得逞,恐怕还会卷土重来,我们还得多需小心了!” “说的对!事不宜迟,风先生,您快跟我们上路吧!” “?”容与还沉浸在刚才的惊诧之中,这明明是顾柳之给他的面具,怎么也会开出梅花?容与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顾柳之就是他们口中的风先生?一下子,容与感觉那个自己很懂,他也很懂自己,口口声声说只成为对方的知己好友的人又变得有些陌生了。 “嗯。”容与轻轻点头道,他觉得季家酒坊一案毕竟与他有关,于是决定还是跟上去看看事情该如何发展,不管前路是否艰险,反正自己现在也无处可去,庆安城也待不下去了,还不如就此跟他们走了好。 “我还有一个问题。”突然,容与非常郑重地说道。 “风先生,您有什么问题尽管说。”莫一北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道。 “你们……管吃管住吗?”容与不好意思地问道。 “啊!”莫一北和青一南两人对视了一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道:“风先生,您这是什么话,季老爷请您过来自然是让我们要照顾好您的,你需要什么尽管提,吃穿住用行,您缺啥吱一声,我们定准备好,还望到时候您不要嫌我们招待不周。” “管吃住就好,我不挑的,那现在就出发吧。” 于是,那两人一左一右护住容与,三人就此上了路。 三人出城,路过清水街,街道两旁尽站满了人,像风吹禾苗一般,他们十分默契地将脑袋望向同一边。 “这街上怎么这么热闹啊?”容与问道。 “不知,找个人问问吧。”莫一北说完,便啪的一下,打在身旁一人的肩上问道:“大兄弟,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啊?” 那人被他拍的生疼,一手摸着肩膀,呲着牙道:“你……不知道吗,顾大人升官了,京中派人来接,顾大人马上就要离开咱们庆安,去京城当官了!我们这是要送顾大人一程!哎呦,我说你这手劲真大!” “升官!什么时候的事?”容与上前问道。 “就昨儿下午,不过话顾大人前天晚上才被烧了府,昨儿就得了升官的消息,还真是福兮祸之所伏!”那人笑道。 “那顾大人去了京城,顾府里的其他人呢?”容与问道。 “当然是整个顾府都要搬到京城去了,不过顾府的下人已遣走大半,只剩下一些不愿离开的。” “顾府少爷呢?” “顾府都搬走了,顾少爷难道还不去吗?你这人这是好笑!”那人说罢,便没有心思再理容与,将头扭回,垫着脚继续望着。 “柳之也走了,居然也是去了京城,那我们岂不是离得又近了。不,还是不能让他找到我的好,我会连累他的。”容与脸上一阵晴一阵阴的,莫一北心里急着赶路,也管不得容与怎么样,只提醒道:“风先生,我们走吧。” 容与点了点头,三人继续赶路。走了两个多时辰三人到达城外的一处山上,跟运红怜草种子的队伍聚了头。一行人一路上将容与护在中间,他们则都警惕地四处张望着,森林阴翳,很容易躲去人的注意,但也是对手藏身的好地方。 傍晚时分,阴风四起,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分不清到底是树枝之间摩擦的声音还是人的脚步声。赶路的人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因为得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里,要不然晚上在林子里面行走定会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他们能想到,对手怎么可能想不到,他们会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那对手也就只能在他们未赶到驿站之前下手了。 “等一下!”莫一北一手下令停止,一手抽出剑环顾着四周,似猎狗在寻找猎物一般全神贯注着。 其他众人皆屏息凝神,双手握住刀警惕左右,青一南则握剑将容与挡在身后。 灌木丛中一支暗箭突然射来,正好射在了运送种子的车上。 “都是江湖中人,有胆的就不要跟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莫一北提高声量冲着灌木丛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灌木丛中又齐飞出几支箭,莫一北两三下便截下了这几支箭的攻势。随后,站在林子中间的这群人就变成了活靶子,四周箭矢齐飞而来,中间的人都拿着手中的武器,不管武功怎么样,都用力地空中挥舞,想要抵挡住那些没有眼睛的利器。 那边箭还在放,草丛里又跳出了许多蒙面,手中握刀的人,场面立即变得混乱了起来,谁还顾得了站在“靶心”的容与。有人直接朝容与这边冲过来,青一南只得加入厮杀,但那人武功不弱,一直揪住青一南不放,容与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像这种见血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读书人,一向讲究动口不动手,更何况容与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身旁尽是刀光剑影,他躲也躲不了,无奈之下只得僵硬地立于原地。谁知,他不惹别人,自有人来找他,那人瞅准时机,提着刀,纵身直冲容与而来。“人纵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情况万分紧急之下,容与还不忘宽慰一下自己,于是,他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坦然地应对那人的致命一击。 死生不过一瞬,可容与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冰刀入体,血肉分离的痛感,反倒是身体有些火热热的。容与慢慢睁开眼睛,却愕然发现,刚才那人并未拿刀砍他,而是用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容与的肩膀。 “跟我走!”那人对着容与说完,便不管容与愿不愿意硬是拽着他逃离了混乱的打斗之中。 “等一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容与拉了他一路,但还是奈不过那人手劲大。 走了远了些,那人才向容与行了个礼道:“得罪了,风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到了庄上再跟您细说。” “你不说,我便不去。”容与双手靠背,他以为他只需稍稍威胁一下便可,哪里还知道,对付江湖中人,这种方法是万万使不得的。 那人走近了些,提起一掌,道:“那就对不住,风先生。”一掌落下,砍在容与脖子间,容与瞬间失去了只觉,昏昏地倒了下来。 那人将容与背在背上后,依然能够踏着轻盈的步子在荆棘丛林中纵身飞跃着,很快,天色暗了下来,他的身影也就被黑暗吞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0章 枫岚山庄 “风先生!风先生!” 睡梦中又传来了同样的呼唤声,那声音好似救命稻草,将容与从昏迷中拉了出来。 不过,这次醒过来不是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而已经是睡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里了。 “这是哪儿?”容与扭了扭还是酸痛的脖子问道。 “这里是枫岚山庄。”那人答道。 “你是谁?” “哦,风先生,我是楚丰年,你叫我楚大头就可以了。”楚丰年憨笑道。 容与打量了一下他,大约年过四十,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看起来有点凶。而他的头也确实很大,仿佛他的脑袋里因为习武多年也长了肌肉。 “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容与继续问道。 “是的。” “带我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有个人想见你,还有一个人需要您救。” “我?”容与这才想起,自己现在顶着的还是那位传说中的风先生的名号,这下可不得了,凭空揽上了这么多事,他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个时机坦白一下,兴许这些江湖中人能够放过自己。不过容与也早有耳闻,江湖中也很多人是很敬仰那些读书人的,每逢见到他们都会以礼相待,但也有一些人是十分痛恨读书人的,因为毕竟道不同,脾性也不同。 容与心想着,如果这个楚丰年是个敬仰读书人的那倒好说,如果正好相反,那就万万不能将实情告诉于他了。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大头哥,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看待读书人的呢?” 一听到“读书人”三字,楚丰年登地就变了脸,双眼冒着怒火道:“读书人!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读书人了,整天婆婆妈妈的,还老让我握着根都没我手指粗的笔,每天就写写写,写不好还挨骂,反抗也反抗不得。真是气煞我也!我楚大头日后要再碰到读书人定见一个杀一个,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不好,遇到个被读书给残害得不轻的人了,那我可不能跟他说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了。”容与额头上冒着一层薄汗想道。 “不过,像风先生您这样能文能武的人,我楚大头还是很钦佩的,我只是最见不得是那些手无缚什么力的读书人罢了!”楚丰年平息了怒火又对容与笑道。 “是吗。”容与苦笑道。 “好了,风先生,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吧,听她说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呢,想必你也想她想得辛苦吧!” “……” “风先生这都高兴得说不出话了,那你就快跟我走吧!”楚丰年激动着道,就好像快要见到妻子的那人是他自己。 “走一步是一步了,兴许跟姑娘更好说话,到时候再将实情坦白也不迟。”容与暗忖道。 这么一想,容与便不再惊慌,很坦然地从床上起来了。他刚才没发现,现在才猛然发觉这房间的氛围很不对,怎么里面泛着红光呢?容与朝窗户那边望去,这才知道原来是窗外的红枫将这屋子也给染红了。外面的风吹得那一片片红枫如火苗一般跳动着,于是房间里白墙上的红晕也跟着一同摇曳。容与跟着楚丰年走了出去,这门一开,容与立即就被门外的景象给震撼到了。 长阶之下尽是一片红,如血海一般翻涌着。从脚下一直延展到天边的红枫,排布得深深浅浅,高高低低,像是出自哪位名画家手下的惊世之作,置身其间就宛如行于仙境。容与跟着楚丰年在“仙境”里弯弯绕绕,最终走进了一个别致的院子。 “风先生,她在屋里等你,你进去吧。”楚丰年道。 “嗯。”容与点头道。 楚丰年将人送到之后,便迅速离开了院子。容与看着他那么着急要走的样子,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心里也就就未生什么疑虑,只想着赶紧挑明身份,然后走人。 容与小心地走到门前,正要敲门,里面却先传来了绵绵的声音:“进来吧,给你留门了。” 容与的心顿时像被什么给揪了一下,听到那声音浑身感到不舒服。但能很慢明显地听得出,屋里那人是故意发出这种声音,以掩盖本来的声音来同自己说话的。 容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比当初上台参加才子大赛时还要紧张。他轻轻地推开门,将屋子环视了一圈,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人,才谨慎地向屋里走去。 突然砰的一声,房间的门给关上了,容与猛地转身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女人,不过她的面具一看就粗糙的多,像是临时从哪里找过来的。 “不是那位风先生的未过门妻子吗?怎么我来了这么久她还一直不出现,如今我来了她还故意要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呢?难道是她自己一厢情愿,风先生不喜欢她,她却死死纠缠于他,但又怕他跑了,所以才隐去真容;或者他们感情一直都不好,两人是仇家,她要找他报仇,所以才找了个小屋子好杀人灭口……”容与紧绷着站在原地,刹那间脑子里就蹦出了种种猜想。 “风郎。”那女子慢慢走近了容与。 “看来不是仇家,那就只能是她一厢情愿了。”容与边想着边向后退。 她每进一步,容与则退一步,但几步之后,被逼到桌子前就再也无路可退了。那女子担心她的“风郎”会逃,便迅速地紧紧握住了容与的手。 “十年过去了,风郎你保养的可真好,这手还是这么细皮嫩肉的。”那女子像是擦拭着心爱的珍珠宝器一般摸着容与的手道。 “男女授受不亲啊,姑娘。”容与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手抽回。 “姑娘!才十年未见你就叫我姑娘!你这个负心汉!”那女子气愤地抓住容与领口的衣服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风郎。”为了防止继续纠缠下去,容与所幸直接将真相告诉给她。 “骗人,你就是为了躲我!”女子当即一掌正要打向容与,可半途好像又是想起什么似的,自行将那掌的气焰给消化掉,定在了半空中。 “风郎,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改了很多了,你说我不像个女子,整天疯疯癫癫的。所以我已经痛改前非了,现在我不但学会了刺绣,还学会了化妆,今天我还特意画给你看了,我想你一定会从此喜欢上我的。”女子说罢,便干净利落地将脸上的面具扔出几米远,抿着嘴,对容与眨着眼睛,欲拒还迎地对容与笑了笑。 她那张脸戴上面具也看不出来怎么样,这面具一除,顿时将容与雷了个外焦里嫩。容与心里想道:“她对自己可真下得去手,比我以前画的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与的脸好歹也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但她的脸可以说是“姹紫嫣红”了,红红绿绿的各种颜色毫无规律地铺在脸上,就好像底下的不是一张脸,而是给幼儿消遣的纸,任由着那稚嫩的手在上面肆意泼墨挥毫。 容与实在不忍心再直视她的脸,只好故作镇定地将注意力转向别处。 “怎么样,好看吗?” “嗯……姑娘,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位风郎,不信你看。”容与将面具拿下道。 “风郎,十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好看了呢!”那姑娘凑得更近了叹道。 “怎么会这样?”容与已经坦白得很彻底了,可那姑娘不但不相信容与的话,反而更笃定他就是了。容与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见过那位风先生的真实面目了,兴许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由此心生仰慕也说不定,不过听她的口气好像与那风先生也是有过来往的。容与皱了皱道:“姑娘,你再细看一下,我真的不是那位风先生,我这面具也是友人所赠,我被他们误认为是风先生也是机缘巧合。” 那女子睁大眼睛细细看了一下,随即如受惊了一般,狠狠地将容与推了出去。 “你……你真的不是他,他比你好看,他的鼻头有颗痣,但是你却没有。” “鼻头长了一颗痣会很好看吗?”容与双手撑地想象着。 “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此有何目的?你是不是翻云山庄派来的奸细?是不是像趁机致我们庄主于死地?是不是喜欢我才跟过来的?” “不,不是。”容与一脸无辜地摇头道。 “不是!你居然不是因为觊觎我的美貌才来的!”女子更生气地质问道。 “问了这么多,原来最重要的还是最后一个问题。”容与也很是心累。 “这位姑娘,我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这的。我本来是想追查一个案子,不巧就被那位楚大哥给带到这了。” “查案子?查案子要假用我风郎的名号吗?” “我从未承认过我是那位风先生,是他们一直确认我就是的,说我戴的面具能开出血雨花就肯定是他。我想着就先借用一下风先生的名号,等我看清真相之后再说。” “你戴的确实是血雨花面具,不过这世上也不只这一朵血雨花。”女子态度变得温和了一点,抱在胸前的双手也放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的圆凳上道:“不止一朵,但也只有两朵。一朵在风郎那,还有一朵嘛,给了他好徒弟!” “他的徒弟?”容与见她火气消了,慢慢起身道。 “对,就是那个小柳枝,那时候他才七八岁,还老缠着我带他玩,唉!到如今也已经有十几年不见他了。” “小柳枝……难道就是顾柳之?他会缠着别人和他玩?”容与心里诧异道,不过顾柳之会缠着别人跟他玩让他更诧异,他不敢想象,那样的顾柳之该是什么样的脾性,嬉皮笑脸的吗?不像;难道一本正经?一本正经地缠着你和他玩?容与越想越觉得有趣,如果有机会定要问一问他。可惜,容与觉得这样的机会也许再也没有了。 他摇了摇头,转念想了想,之前关于顾柳之的迷团现在又有些明朗了。他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顾柳之懂的东西那么多了,有这么厉害的一位师傅,徒弟又会差到哪里去。虽然容与还未见过那位风先生,但从他看到的,听到的中都无不说明这位风先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十几年过去了到现在也应该跟你一般大了吧。”那女子指了指容与道,不过她话刚说完,脑子里就好像有什么灵光闪现似的,盯着容与看了一阵。 “你……不会就是小柳枝吧?”虽然她的脸已经被涂得面目全非了,但此时,她那双冒着期待光芒的眼睛还是能看得出是在脸上的什么位置的。但她刚说完,又马上将手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像!不像!” “我的确不是柳之。” “我就说你不是嘛,小柳枝那么不爱搭理人,连风郎那么潇洒风趣的人都捂不热他,难道长大了还能转性子?” 容与看了她一眼,心里又明白过来了,看来当初缠着别人玩的不是柳之,应该是她才对。 “我看小弟弟你也很是清秀文雅,难道与小柳枝相识?” “嗯,我曾受雇于顾府。” “我看你没那么简单,难道就因为是主仆关系,他就把他师傅送给他的面具给你了?还是说……是你偷的!” “不,是柳之送于我的。” “他会把面具送给你!当初我缠着风郎让他送给我,他都死活不肯,非要留给他的宝贝徒弟,那小柳枝把它当个宝似的天天带在身上,我让他借我戴戴他都不肯,他现在居然送给你了!”就好像凳子上突然长了刺一般,那女子登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说道,那凳子受不住她那一弹,竟砰地重重砸到了地上。 “柳之待我很好,把我当成好友,所以便给了我。”容与看了一眼那可怜的凳子道。 “他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他交到朋友,还真是难得!好吧,虽然我不太相信他会有朋友,但看你人也不错,我就暂且信你了。你刚才说你是为了查案子才会扮成风郎的,那到底是个什么案子?那我的风郎到底去哪了?你说,要是风郎看到化妆的我是不是会很开心?” “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当时才知道这个案子还有后续的……”对于她那一连串的提问,容与正准备慢慢道给她听,没想到她却摆手道:“好了,谁要听你说这些,你就告诉我我今天好看吗?” “明明是你自己问的,还不让我说,现在还问我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容与心里没好气地念叨道,可是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呢,实话实说恐怕是不行的,她那泼辣的性子容与也是看透了的,昧着良心说假话?也不是一个好办法,这岂不是置天下人的眼睛于不顾,尤其是那风先生,这要是见了她,恐怕就要许下此生就不复再见了的誓言了,这也是还了这位姑娘。那到底该如何是好呢?没有办法,容与只得使出险招,含蓄委婉地道出了他对她妆容的看法。 “东施。”容与面无表情,端着心里的一碗水道。 “东施是什么?” “她果然不知道。”容与心里暗自庆幸道。“那你可知道西施?” “西施谁不知道啊!好像是个美女吧!我以前就老听他们这么夸我!” “你知道西施就好,那你现在化上妆就是东施了。西施既然是美貌女子,那东施……” “东施肯定也好看!一西一东,肯定两个齐名的美女!”那女子喜上眉梢道。 容与依然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心里叹道:“日后她若知道东施是指什么了,也未必能再寻得到我。为了保命,有时候还真得昧着良心做些事。” “你最好不要化妆见人了。”容与又道。 “为什么?” “因为红颜易折,太好看的姑娘会招致祸患,你若真心仰慕风先生你就应该只为他一人画眉,为他一人添妆。”容与又一本正经地胡扯道。 “可是我看有好多姑娘她们都化妆了,还在路上走得大摇大摆。” “树大招风,她们兴许还没有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所以才会以此来吸引别人的注意。你若心里真的只有风先生一人就不该再去招惹别人为你心烦意乱。”容与很淡定地说完,心里又祈祷道:“风先生,为了众人的幸福就牺牲一下您了,还望您不要见怪。” “你说的好有道理,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姐姐我听你说话很开心。”那女子一手搭在容与的肩上道。 “我叫容与。”容与想着今时不同往日,他要以“容与”这个名字开始他的生活了。 “容与啊,那你以后就是我秋如意罩的人了!” “嗯……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秋姐,如姐,意姐,如意姐,秋如意姐!随便你怎么叫!” “那……如意姐,我还有一事要告诉于你。” “什么事?” “当时我还在庆安的时候,遇上一个人,他想假扮的风先生,虽然没有血雨花面具,但是他却有风先生的信函,所以我想风先生他没有如约而至,兴许是出了什么事,被人给囚禁起来了。” “他!被人给囚禁了!我还真是不敢相信!”秋如意拍着膝盖大笑道,“他要是不愿意,谁还囚禁得了他!” “你是说,他是自愿被人囚禁的?” “那也不一定就是囚禁,反正他这个人,若是他不愿意出现,就算你找到天涯海角也找不到他的,我想操那个心也轮不到我。” “真是这样?那这位风先生还真是一位奇人,难怪柳之也如此出众。” “风郎的好说不清道不完,但有一点不好,就是老拒绝我。”秋如意道,她用手搓着肩膀上垂下来的辫子,踱着步子,脸上的表情时而喜时而忧,跟她脸上的色彩一般繁多复杂。 “咳咳……”容与握拳抵着嘴巴咳嗽了两下道:“如意姐,我假扮风先生的事你要怎么跟他们说呢?” “还能怎么说,直说呗!” “那他们可会放我走?” “做梦吧!他们不会放你走,他们会把你打一顿然后关起来!” “这……”容与微张的嘴巴被吓得再也合不起来了。 “哈哈!你这个小弟弟还真是很容易骗,我开玩笑的,都说了有我罩着你,不会有事的。不过嘛……” “不过什么?” “不过,他们这么辛苦地找风郎是为了救人的,只是这次他们又要落空了。” “救何人?” “枫岚山庄的庄主啊,他们本来是找我的,可惜我医术不行,所以我就让他们去找风郎,我想风郎定能有办法,他一向都是那么厉害。”秋如意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只因她的笑容太大,脸上涂得粉竟结成块,掉落了一些下来。 “好了,不多说了,快跟我走吧!”秋如意说罢,就拉着容与往外冲。 “去哪呀?” “带你去见庄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1章 枫岚山庄 红枫树下,一男子着青衣长衫,身长玉立。寒风吹来,乌丝伴着衣袂在空中飘零。良人入景,佳作何求? 红如烈火的枫林中突然出现一抹在移动的红色,不似那般烈焰,那红更为娇嫩,像是一朵新开的红牡丹。 “容与弟弟!”秋如意卸了妆后还真算得上是一位美貌女子,她的眉睫都很浓密,一双杏仁眼十分魅惑。身后一个大辫子梳得干净利落。不同于一般温婉女子那么瘦弱,她的身材正如牡丹一样开得饱满。要不是她那无比豪迈的动作、语调,容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此人正是刚才那个让人不忍直视的秋如意。 “久等了,咱们进去吧。”秋如意对容与眨了一下眼睛道。没有化妆的秋如意不再扭捏作态,她的一举一动毫不烟视媚行,都如草原上奔驰的骏马一般洒脱。 容与盯着她,看得愣愣的。 秋如意以为容与是被她的美貌给折服了,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笑道:“怎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吗?” 容与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道:“哦,不是,刚才离得远以为你头上是戴了什么饰物,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片枫叶。”说罢,容与就伸手替她将那片枫叶拿了下来。 “所以,你刚才一直盯得都是我头顶上的那片枫叶吗?”秋如意又生气又好笑地问道。 “要不然呢?” “真是一个傻孩子,像你这样见到美女都不知道看的男子还真是世间少有,你知道这样是讨不了女子欢心的!看来我以后要教你的还有很多!”秋如意拍了拍容与的肩膀笑道。 “我的心里总会有很多东西,但大多是圣贤之道,其它的我实在无法放在心上了。” “原来是个书呆子,庄主最喜欢书呆子了,这下可好,帮你找到个留下来的理由了。” “不,我并不要留下来,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干呢。” “唉,走吧,你看你们读书人怎么都这么啰里啰嗦的,难怪楚大头那么讨厌你们!留不留还得看庄主,你以为是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的。” 容与无法,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进了枫树林。 远看着这红红的一片,只觉是天边多了一层色彩,走入其中才发现,这些枫树长得都几乎一样,地上也都是铺满的枫叶,蜿蜒其中,岔路口也有很多,要不是懂得辨别岔路口的方法,只怕很容易就迷失在枫林里。一路上,容与都在猜想他们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来辨别这些路的,他注意过脚下走过的路和两边的树,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或是不对劲的地方。 秋如意带着他左拐右拐,终于走到了一间屋子前面。这间屋子隐于枫林之中,要想找到它也得穿过这些如迷宫一般的小路,可见这间屋子被保护得很好。不过,让容与意想不到的却是这间屋子的简陋,在枫岚山庄所见过的屋子中没有比这间更为简单的了,莫非是为了保护庄主,所以才建了一间看似很普通的房子以掩人耳目? 秋如意敲了门,是楚丰年来开的门。 “哟,如意姑娘这么快就跟情郎叙完旧了!”楚丰年笑道。 “不跟你废话,庄主醒了吗?”秋如意压低声音问道。 “醒着呢,你们快进来,别等风都吹进来了。” 容与跟着秋如意走进了这间充满药草香味的屋子。不过在眼睛所先及之处,却是屋子中间一个烧得旺旺的火炉,这间屋子里面的其它摆设也很简单,除了主要的书桌,书桌上整齐地摆着几本书、一把扶手椅子外,就只剩下一道帘子和帘子后面的床榻了。 屋子里并不见有什么其他人,只是帘子后面隐隐约约地能够看出些影子。 楚丰年放轻脚步掀开帘子不知说了些什么,帘子后面那人便起了床,披着厚重的披风步履维艰地在楚丰年的搀扶之下走了出来。 那人看着也不过而立之年,虽面色苍白,但也掩却他英俊如玉的容貌,散落的头发更显得他多了几分潇洒,只可惜那些厚重的衣服束缚住了他,即使再不羁的人到了怕冷怕到这种程度,恐怕再也洒脱不起来了。他孱弱的身体每移动一步都有一种下一步就要倒地的感觉,可即使饱受疾病的折磨,那人眼里还是带着笑意,他的笑并不是为了见客而硬挤出来的,他眼角的那几丝皱纹就是他笑容里真诚的象征。他的眼里是有笑意,但他的眼神却不清明,有些涣散,应该是多年疾病缠身造成的。 “蓝庄主,也没有什么大事,您就不必行动了。”秋如意关切地劝道。 依然是面带笑容,蓝箫忆在楚丰年的搀扶下走向椅子那边道:“没关系,今天不是有客人来了吗?再说秋姑娘你不是说我平时也不能老躺在床上嘛,正好我也想坐一坐。” 蓝箫忆坐定后,又用着极其温柔的笑容望着容与道:“这位是风先生吗?箫忆有重病在身实在很难给先生行礼了,还往先生见谅。” 不管别人如何,容与还是坚持着自己要以礼待人的,所以容与还是非常有礼貌地行了一礼。 “蓝庄主,我此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这位小兄弟其实并不是风郎。”秋如意看了看容与,容与也顺着她的意思,将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 蓝箫忆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即使这意味着可以给他治病的人还未找到,他将依然饱受疾病的煎熬,但他还是带着笑意看着容与,尤其是容与摘下面具以后,他还特别友好地朝容与点了点头。 “什么!他不是风先生,那他是谁?该不会是翻云山庄派来的奸细吧!”一旁的楚丰年可不镇定了。 “别胡说!咱们枫岚山庄现在已经很少参与江湖中事,对于翻云山庄早已不构成威胁了,他没事找事是吃饱了撑的吗,要不是这次你去劫了他们的人,恐怕跟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来往。”秋如意道。 “那他是谁派来的?来我们枫岚山庄是有什么目的?”楚丰年依旧不依不饶地怒目问道。 “他不是谁派来的,他是风郎的宝贝徒弟的好友,他来到这还不是你给劫来的!” “风先生的徒弟的好友?关系这么复杂吗,他说什么你就信,我看他来这就是不怀好心!” “你!”秋如意同样毫不示弱地用愤怒的目光与他对峙着,但一想到与他这种人说不清,便平和了目光,将脸转向蓝箫忆道:“这里还由不得你楚大头做主,我是向蓝庄主说不是要跟你说,你少插嘴!” “既然是风先生高足的朋友,我们也当以礼相待。”蓝箫忆用他低沉而柔和的嗓音回道。 “庄主,我们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就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庄上。”楚大头道。 “这位公子,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蓝箫忆笑着只是看了一眼楚丰年,然后向容与问道。 “我叫容与,‘聊逍遥兮容与’的‘容与’。”容与回道。 “别什么逍遥什么的,我们庄主读书少,你就不要啰啰嗦嗦的了!”楚丰年不耐烦道。 “读书少?”容与心中一阵惊奇,他见蓝箫忆文质彬彬的样子,还以为他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不曾想过竟是这样,所以只好改口道:“‘容易’的‘容’,‘与’是……”容与正想说“‘与有荣焉’的‘与’”,但想到这样还是不够简明,最终只得说是“我与你”的“与”。 “容与……”蓝箫忆轻轻念了一遍,又道:“看容与公子温文尔雅,可是读书人?” “是的,我两手空空,唯腹里略有经纶。” “那不知你这次假借风先生之名所为何事?”蓝箫忆轻咳了两下,饶有兴趣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但长话短说就是为了一个案子。只因我戴了这个面具,他们就把我当成了风先生,我想不如将错就错,去将事情弄清楚也好。” “原来如此,不过我看容与公子你也不像是学过武的人,与他们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打交道是很危险的。” “开始我也只是一门心思想弄清那件事,并不曾想到后来竟经历了一场刀光血影,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容与像是安慰自己似的笑了笑。 “那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不过我劝你一个人还是不要贸然行动。” “嗯,他们要是知道了我是假的,恐怕定会饶不了我,这样白白送了性命也太不值,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 “回何处?” “庆安城。” “哦,去找小柳枝吗?”秋如意插话道。 “不是,柳之去了京城,我去庆安城是为了挣钱的。” “你不是书生吗?不去读你的圣贤书,去给别人当什么下人啊!”秋如意问道。 “容与家境不好,父母担负不起我参加科举考试的费用,所以我只能自己去赚了。” “庄主,他要下山,我送他走吧!”楚丰年好像是找准了时机也兴冲冲地说道。 “且慢。”蓝箫忆继续道:“蓝某书读的少,但是却一直都很敬仰读书人,正好我也一直在位庄上寻一位教书先生,不知容与公子可愿意留在我庄上?” “这……”容与犹豫道,他本来该为自己这么快又找到活儿开心的,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想回到庆安,那里毕竟是他熟悉的地方,安懿还在那等他,那里也有和柳之的回忆,而且如果要参加童试也要回去,只要还在庆安,容与就感觉自己离参加童试的那一天特别近,可一旦离开,有了距离感,心里也会觉得离梦想实现的那一天也远了,所以如果不追查那个案子,他还是想回到庆安,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留,楚大哥会将你送回去的。”蓝箫忆道。 楚丰年一听容与要回去,心里更是乐滋滋,猛地一直点着头。 “你小子,真是不识好歹,蓝庄主有意留你,你却偏要一个人往外跑,你呀,平时就不要戴着那个面具了,又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秋如意带着点怒气道。 “嗯,知道了。”容与与他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此刻,容与能感觉到蓝箫忆和秋如意对他的真心,对于他们而言,容与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他们不但愿意相信他,还待他如好友,容与的心里一时也涌上了诸多感激之情。 “楚大哥!”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楚丰年走过去开了门,那人刚才还喘着气的声音在进入屋子之后好像就被化解了一样,变得温和了起来,他见到里面蓝箫忆和秋如意后便一一行了礼。 “是有什么事吗?姜裘。”蓝箫忆对着刚进来的那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年轻人问道。 “庄主,翻云山庄里的人找来了,他们现在正困在枫林里,我们要直接把他们给抓起来吗?” “是我们抢了他们的客人,错在我们,不可无礼,把他们请过来吧。”蓝箫忆道。 “不可!庄主。去劫人的主意是我自己想的,祸是我惹的,就由我去解决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楚丰年抢道。 “你想怎么做?”蓝箫忆问道。 “他们这次肯定是来要人的,我直接跟他们说就好了。” “你以为他们会信?他们肯定说是你把人藏起来了!”秋如意道。 “那就把他们给轰走,这可是我们的地盘,岂是他们随便乱闯的地方,他爱信不信,我就这样了!”楚丰年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招,只好用出他一贯的方法。 “讲不了理就直接动手,亏你长了个那么大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草吗?难怪蓝庄主一直想找个先生来教你识字读书!”秋如意讥笑道。 “那还真要把他们请进来吗?”楚丰年挠了挠后脑勺道。 “我想如果风先生不出现,我还是跟他们走好了,一来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二来也不会无故连累你们。”容与看了看蓝箫忆道。 “你跟着他们走,要是被他们发现你是假的了怎么办?你又不会武功,被发现了轻则一顿严刑逼供,重则性命不保!”秋如意生着气说道。 “只要风先生不出现,我就不会有事的。”容与勉强地笑了笑,似是想要用他的笑容来平息秋如意的怒火。 “那要是他突然出现了呢?”秋如意道。 “风先生在江湖上名气这么大,想来也是个仗义侠士,他见我有柳之的面具也定会出手相助的。”容与道。 “你错了,风郎他从来都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你不懂他,他做什么事都是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他不想干的事别人死活求他也没用。他也从不会因为别人的穷困而施舍过半分,他虽说行医,但见死不救这样的事他也没少干。你虽是小柳枝的好友,可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见了你也不一定会愿意出手相助。”秋如意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变得低落了起来,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样,一提到她的风郎就跟母猪见了白菜似的。 “不如这样,你就干脆将错就错下去,我去把那位大名鼎鼎的风先生给请出来,你先拖住他们,说要在这住几天给庄主看病,等过了几天再去找他们,而到时候真正的风先生就已经过去了,之后就再没有你的事了。”秋如意又道。 “你要如何去请,你不是说风先生如果不愿出来是谁都请不动的吗?”容与疑惑道。 “我与风郎曾打过赌,他输了,便许下一个承诺,只要我有什么事,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用他送给我的那只鸽子传信过去,他就一定会帮我。”秋如意的眼神熠熠闪动,明亮带水的眼波里尽是前尘过往。 “你早怎么不说,还让我们找了风先生那么多年,这次又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劫人!”楚丰年生气道。 “蓝庄主的病虽好不了,但也死不了,况且我在你们庄上待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摸索可以治愈的方法。而且风郎过来了也不定愿意出手相救,也许他也救不了,我不想浪费这次机会。”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救不了!”楚丰年吹胡子瞪眼道,因为发怒口中白沫在空中肆意喷洒。 “好了,楚大哥,秋姑娘不也说了我这病也死不了了吗?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对付翻云山庄的那几位。”蓝箫忆道。 “如意姐,你就这一次机会,不可为因为我而白白浪费了。”容与道。 “好生聪明的弟弟,如意姐为了你用了这一次机会也值得了,你不必愧疚,这十年来我即使那么想念他,但也不敢把这一次机会给用了,今天为了救人我用了也是值得的。况且你是小柳枝的好友,柳之的朋友不多吧,我替他保护你也是应该的!”秋如意笑着说道,可是她的笑里却总带有一些抹不掉忧伤。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楚大头你就依着蓝庄主的话去把他们给请进来吧。”秋如意振了振精神道。 “真要把他们请进来?庄主,不要忘了您要不是拜他们所赐也不会是今天这样,跟他们这些不懂江湖道义的人有什么好客气的!”楚丰年道。 “楚大哥,这事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你当以大局为重,快去吧。”蓝箫忆对他笑着,他的脸虽然惨白,但是任谁对着这张笑脸也不得不百依百顺起来。 “可是庄主,他们人多,要是一下子把他们都叫进来岂不会也把寒气给带进来了,这不会加重你的病情吗?”楚丰年担忧道。 “其实也就两个人。”一直站在一旁的姜裘插话道。 楚丰年看了他一眼,觉得再没有理由不去了,便一路上念念叨叨地和姜裘一起去把困在枫林里的莫一北和青一南二人给带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2章 京城风起 “风先生,您没事吧?”青一南一见到容与就上前问候道。 按照本来的计划,容与现在是戴上面具的,他点了点头,装出先生该有的稳重回道:“我无事,蓝庄主待我很好。” 容与刚说完,秋如意就笑出了声,她心想道:“风郎要是真有这般稳重该多好!” “还好风先生无事,那我倒想问问你们枫岚山庄半路抢我们的人是个什么意思?”莫一北一手扶着腰间的剑,警惕着屋子里的众人。 “哼!什么意思!要不是你们翻云山庄使出阴毒手段害得我们庄主身中剧毒,如今也不会要劳烦风先生给我们庄主治病了!”楚丰年道。 “这笔账你还想找我们算!那我的两位兄弟死于你们门下又该如何清算呢?”莫一北握剑的手更紧了些,似只等着千钧一发,拔剑而出。 “你!简直不讲道理,你那两位兄弟虽是在我们庄上死的,可我们早就说过那不是我们庄上人所杀,可你总归是实实在在地将一掌打在我们庄主身上才让他如今变成这样的吧!” “休想狡辩!人死在你们庄上你们还想逃脱干系不成!我们可是两条人命,而你们庄主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来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楚丰年活动着手腕,看样子是要大干一场。 莫一北也不怕事,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剑已经慢慢抽出了鞘。 “楚大哥!莫兄弟!你们稍安勿躁!”蓝箫忆又咳嗽了几声才道。“十年前的事今日就不要重提了,当初不是已经讲明,你们也答应过不会再因为此事来我枫岚山庄报仇的,即便你们一定就认为你那两位兄弟是为我枫岚山庄上的人所害,蓝某我也受了十年的罪,希望也能解一下解你的心头之恨。” “不提便不提,我们今天是来接风先生的,就算我气量再大一些,不跟你们计较抢人的事,那现在也该让风先生跟我们走了吧!”莫一北说着走得离容与更近了一些。 “还不行。”容与道。 “风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你不都答应了的吗,难道还要反悔?”莫一北惊恐地问道,青一南也很是不解地望向他。 “不是,我是这么想的,蓝庄主身患重病,我得先留下来给他治好病才能走。” “要是治不好呢?难道还不走了?”莫一北道。 “不,十日,十日内我定赶过去与你们汇合。” “十日……风先生您该不会骗我们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可……”莫一北还在犹豫着要说什么,青一南却拉了拉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再说。 “三哥,我们就先走吧,我相信风先生。”青一南恳切地说道。 “四弟你……唉!真叫我说什么好!”莫一北甩了甩手道:“罢了,罢了!十日之后我们若见不到风先生,到时候就不知我们二人再来接风先生了!” “莫兄弟你放心,我们定会好好照看风先生的,你们慢走。”蓝箫忆道。 莫一北无话可说,只得甩手而去,青一南给容与行了礼,道了别才慌慌忙忙地追上前去。这两人才刚去门一会儿,莫一北走在前面瞪着眼睛又走了回来,也不说话,像是受了什么大委屈。蓝箫忆看了看便明白过来,微笑着对姜裘说道:“姜裘你给这二位兄弟带带路吧。” “这只鸽子就是当年风郎送给我的那只了。”枫林中的小木屋里,一只灰色的鸽子正被一群人给围绕着,蓝箫忆依然面带浅笑,坐在靠椅上像望着一群嬉戏的孩子一样望着他们。 “这只鸽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呀!你要他怎么去找风先生?”楚丰年用他粗糙的手指捋着那只鸽子的毛道。这只鸽子在他又大又厚的手掌下显得异常手下,它本来顺溜溜的毛也被他摸成了一根根竖起来的鸡毛。 秋如意打了一下他的手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还有这个。”说完,她便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手指粗细的小瓶子。 “这是何物?”楚丰年又伸手想拿过来瞧瞧。 秋如意随即换到另外一只手上道:“这是风郎特制的香,给鸽子闻一闻它就知道要去找谁了?” “这么神奇!”楚丰年赞叹道。 容与站在一旁虽未说话,但也早已为这位风先生的七窍玲珑之心所深深折服。 “这鸽子都养了十年了,它还能飞得动吗?”一向不说话的姜裘突然发问道。 “鸽子的寿命是不是只有十几年啊,它现在应该是晚年了吧,这要是老糊涂了随便找了个人就把信给了他岂不是坏了大事!”他又担忧道。 秋如意白了他一眼,不愿再听他在耳边瞎说什么大实话,一把抱起鸽子摔门走了出去。 只剩下两个自找没趣的人和两个在一旁看戏的人。秋如意走后,那位坐着的看戏人蓝箫忆对着站着看戏的容与说道:“容与公子既然已经答应留在我们枫岚山庄了,那是不是就是同意了给山庄上的兄弟们当先生呢?” “嗯,不过蓝庄主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是万万不可再收什么工钱的。”容与道。 “这可不行,你不是还要挣钱参加科考的吗?怎么能让你白干。不如这样,容与公子你就在我们庄上先干着,等到你什么时候要去参加考试了,我们再送你下山,之后你若愿再回来,我们再行接你,你看怎么样?” 容与不好再拒绝,便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自离开清溪村以后,他先是遇到了柳之然后现在又得到了蓝庄主的帮助,虽然也遭到过季常安这样不正之士的耍弄,但不得不说出门在外,朋友还真得是很重要,然而容与也很幸运,他遇到了那么多愿意帮助他的人。 “那以后就要称呼你为容先生了。”蓝箫忆笑道。 容与不好意思地回笑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先生,但既来之则安之,容与也很想尝试一下当人先生的滋味。 “容先生,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先给你介绍两位学生吧。”蓝箫忆看了看楚丰年和姜裘道。 听到要介绍两位学生,容与已经感觉大事不妙,旁边的这位楚丰年,容与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有多讨厌读书的,如今自己还成了他的先生,那不是自己往他刀刃上撞吗? 容与僵硬着笑容转向他俩,只见那楚丰年早已蔫了,原来一直挺起的结实的胸膛也似漏气了一般瘪了回去,他低着头,此刻容与只能看到他脸下的胡子在微微颤动着。站在楚丰年身旁的姜裘却低头偷笑着,好像只等着看某人的笑话。 “楚大哥,日后你要听容先生的话了,不可再像以前一样把先生给吓跑了。”蓝箫忆说的像是句笑话,但他却一改笑貌,正色对楚丰年说道。 楚丰年很不愿意地嗯了一声,眼睛一直看着地,行了礼就退了出去。蓝箫忆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便叫姜裘带着容与去上庄里面转了转。从此,枫岚山庄就是容与又一个新的开始了。 “亦殊,这么快就回来了?”水榭里,一身形颀长,面容俊俏,眼带星辰的华服男子斜坐在美人靠上,有意无意地喂着水榭下面鱼池中争抢食物的鱼群,悠闲地问道。 “公子,不知怎的碰上了一个高手,是我办事不利,请您治罪吧!”白亦殊单膝跪地,低头请罪道。 “起来吧。你碰到谁了?” “公子,您真的确定我们捉住的就是风不眠吗?” “当然,我们找了他大半年,要不确定是他,我怎么可能会下手。” “嗯。那看来我遇到的这人必定是个高手了,对风不眠居然那么了解,都怪我一时疏忽才误了公子您的事。” “这也没什么,也许是岳王派去的,你派人继续盯着他们就好了。” “明白,公子。” “还有什么事吗?” “公子,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庆安季家不是丞相大人在庆安城安插的势力吗?我们为何要与他们作对,这不是坏了丞相大人的事吗?” “恰恰相反,我这是在帮义父!” “恕属下愚顿,还请公子明示。” “我插手此事只是想找出庆安那件案子的缘由,这不正是岳王一直在苦苦追查的吗?他想靠此事来拉跨义父,那我就让他再也爬不起来。”华服男子起身,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道,只是那双曾经星辰闪烁的眼睛好像笼上了一层雾,变得黯淡了些许。 他这突然一起身,水池里的鱼受到惊吓,一下子也轰然散开了。 “属下明白了,公子您是想先岳王一步,然后才能知己知彼,再行施计。可是,您为什么不直接问问丞相大人呢?这样不就省去很多麻烦了吗?” “义父他年纪大了,有很多事也不都是他能全盘顾及的,我这是在帮他分忧,所以不必惊动他老人家。” “公子真是孝顺,丞相大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夸奖公子您的!” “是吗?”华服男子哼哼地笑了两下,白亦殊听着以为这是他家公子在谦虚,却没有察觉到这笑中竟带有一丝寒意。 水榭旁突然响起了来人的脚步声,那人绕过弯弯曲曲的石径,走了过来。 “公子。” “有什么事吗?” “老爷叫您过去。” “嗯,我这就过去。” 华服男子看了白亦殊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便跟着那个小厮走了。 “义父,您找我?” “云方,最近户部新上任了一位尚书大人,你明日帮我去拜访一下。”苏道明揉着眉心道。 “义父您让我特地拜访他,是想把他拉入我们的阵营吗?” “嗯,我正有此想法,这位顾大人他还是宫中茹妃的父亲。” “那又如何,茹妃娘娘在宫中并不受宠,虽生有皇子,但也不受重视。” “我听说这位顾大人在地方做官的时候政绩很好,也很受地方百姓爱戴,现在又掉入京城,难免不受到圣上的重视,要是他入朝当差当得好,让圣上龙颜大悦,还怕到时候茹妃娘娘不会重新受宠吗?” “一个在朝中,一个在后宫,那到时候他们的势力就不容小觑了。” “所以我们得先人一步将他拉入我们一方。” “义父,我想这位顾大人既然能受百姓拥戴,应该也是正直之人,他会这么容易就跟我们站在一起吗?” “覆巢之下无完卵,容不得他多想了,朝中局势不稳,他势必不能保持中立,这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觉悟,你今天先去探探他的口风。”苏道明慢慢闭起眼睛道。 “是。”白云方作揖正要退下,还未及转身便又回过头道:“义父,您也要保重身体,天冷了,需多添衣。有什么事您就交给我来办吧。” 苏道明睁开眼睛,眼里的目光褪去了一丝疲倦,变得柔和起来,欣慰地嗯了一声。 白云方走后,他抽了一口冷气,望着窗外被风吹得互相拍打着的树枝,幽幽地想道:“若是晴儿还在世上就好了。” 京城的顾府新落,丞相就派义子前大张旗鼓地去拜访,一时京城之中,这位新晋尚书大人的种种“前尘往事”都被挖了出来。有的说,这顾大人靠着丞相才升了官,也有的得知这顾大人的女儿是宫中的妃子,定是圣上枕边人说了什么才会一下跃了龙门,反正就是少有人说这是靠着什么公正廉明,政绩突出才被提拔的。但不管他们传的怎样离谱,有一样已经被认为是不争的事实了,那就是这位顾大人与丞相肯定私交甚好,要不然这顾大人刚到,丞相就愿意放低身段派自己的义子前去祝贺呢,这在以前可是万万没听说过的。即便是以前没有私交,但到京城之后那也肯定就是丞相阵营中的人了,有重臣扶持,这仕途定也是一帆风顺了。 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好事,但这位尚书大人顾远辰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3章 计上心来 京里消息一传开,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心,在自家新住的府邸里散散心。不想前方不远处的亭榭中竟站着一人,那位长身而立的谦谦君子,手中拿了一本书也不看,只望着什么远处的什么出神。 “柳儿,今天怎么舍得从书房里出来了?”顾远辰走过去道。 顾柳之的思绪被这出其不意的一声给拉了回来,忙转身回道:“爹,我心中有事便出来散散心。” “正巧,为父心中也有事,不知柳儿因何事而心忧?” “所为一人罢了,不知爹因何事而烦扰?”顾柳之不想细讲,忙转移话题道。 顾远辰正为朝堂上的事弄得心绪不宁,便也没有再追问顾柳之,只顾着将自己的烦闷倾吐而出。 “虽说升官是件好事,可是生逢乱世,越是远避朝堂越是幸事啊!”顾远辰叹道。 “怎么爹也说出了这番颓丧的话?” “唉!为父也不过心有所感,不到朝堂真不知这趟浑水远比想象中还要深啊!柳儿,朝堂混乱,咱们吴国的江山恐怕难保了!” “爹,朝堂之中还是有一些如您一般刚正之士的。” “朝堂上的刚正之士早晚都要被那几位亲王和丞相贻害殆尽,而我恐怕也无法再持身中正了。” “您答应了与丞相为伍?” “那倒还没有,那日他派义子前来,有试探过我的意愿,我也不过含混过去,未曾表明我的态度,但我若一直如此,只怕丞相便再也容不得我了。” “那爹您打算如何?” “不止是丞相,岳王和灵王明里暗里也向我示好过,我若不早日表明态度只怕死期离我不远了。为父也是无力,不知如何是好。这难就难在圣上十一子,竟无一人是出众有才者,吴国的江山气数已尽矣!”顾远辰表情痛苦,捶着亭子的柱子引项长叹道。 “虽无良君,有能臣亦是幸事。”顾柳之口中说道,但心里想到的却是容与,他想到日后如若能与容与一齐拜官于朝堂,互佐君王,定也能将朝纲振作一番,不至到无路可走,想来也能成就一段传世佳话。 “没有明君,奸臣当道,能臣也给残害尽了,死路一条!” “那爹为何不可做这第一之能臣呢?” “此言何意?”顾远辰转身问道。 “朝堂党派纷争,岳王殿下和灵王殿下虽是龙子,我也早有耳闻,岳王贪私,胸无大量,又不知德礼,实在是草包一个。灵王殿下心狠手辣,虽有几分智谋,但不惜民力,如若成君必是暴君。丞相大人乃状元出身,才智自然过人,可惜走上了争权夺势的道路,残害忠良为天下人不齿,难选但又不得不选。” “那柳儿是想要我自成一派,团结朝中良臣,与他们抗衡?” “不,这也是死路,爹的势力远不及他们。我的意思是爹应当选这三人中的一人当做靠山。” “哦!该选谁?” “丞相。” “丞相!为何?” “他的实力最强。天下人只知丞相大人是奸邪之臣,连圣上都怕他三分,可并不知圣上为何怕他。其原因并不是他势力强大,在朝堂中能够只手遮天,而是他却实是位能臣,他主张与各国通商,为我国国力提升所做出的贡献不容小觑,正因为圣上知道,吴国缺了他实在不行,所以对他做的一些事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并未皇室血脉,他若继位,岂非就是谋权篡位,有违天理!” “这天下从来就不是谁的天下,向来都是又能者继之,为保一方平安,让位于贤者也不是不可,不过丞相也不是可以称得上是贤者的人。我让爹成为第一之能臣是想让爹进入丞相的阵营,在拉下岳王、灵王的同时,抓丞相的软肋,等时机一成熟再将其拿下,扶持贤主上位。” “贤主……谁又是贤主呢?” “圣上十一子,年幼者四岁,要培养一位贤君也不是不可。” 顾远辰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爹,您在朝中定要万分小心,虽然名义上已有靠山,但要与两位亲王对着干也不是件容易事。而且背地里还要留心丞相,这对您来说实在是劳心劳力,一着不慎就受人迫害的事。” “能不违背道义,这已经是最万全之策了,今日听柳儿这一席话真是开导了为父,一解多日烦忧哇!”顾远辰笑道,“不过,这第一能臣为父恐当不得,柳儿你倒是可以,你若真替我担心,就早日参加科考,入朝为官,为父也不至孤立无援了。” 顾柳之低头,神色落寞了几分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嗯,好孩子!”顾远辰欣慰道。 “对了,圣山赐恩,过几日我们可以进宫看望你姐姐了。锦儿入宫已有九年,在宫中虽不得圣宠但实是好事,不必加入后宫争斗。慧儿也有九岁了,到如今还未见过外公和舅舅。不过现在好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一次了。” “娘她不去吗?”顾柳之看了一眼顾远辰问道。 “她一心要入佛门,早已不问世事,我又何必强求于她。”顾远辰长舒了一口气,释然地说道:“今日与儿交谈甚欢,为父也要去准备公事了,便先走一步了。” 顾柳之目送着顾远辰远去的背影,一阵落寞不觉又涌上心头。不过,并未持续多久,顾丁就又跑了过来。 “怎么样?”顾柳之眼波微颤,神色有些紧张地问道。 顾丁摇了摇头,小心答道:“我去找过那个小孩他并未见过季安,少爷您放心,我也并未说季安不见了,小孩没有怀疑。” “其它地方还是没有找到吗?” “没有,也没有听说季府有抓什么人。真不知道这个季安在顾府待的好好的,怎么就跑了呢?”顾丁埋怨道。 “够了!”顾柳之生气道。 顾丁给吓得哆嗦了一下,他不明白季 安不见了他的少爷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这个生气又不是对季安的,好像是对他,他不敢多问,只得低头不语。 “让杨暝在庆安待着,一日找不到季安就一日不要过来了!”顾柳之冷冷地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只剩下顾丁一人在亭子里面又是奇又是喜,奇的是不懂少爷的火气来自哪,喜的是杨暝没有跟过来,要待在庆安城的顾府老宅子里“独守空宅”了。 是日,顾远辰和顾柳之穿戴好,乘着宫中派来的轿子进了宫。 锦芜宫中丹柱碧瓦,但因年久未修,已呈现出一番凋零、黯淡之色。深宫后院之中,一朝得不到皇上恩宠,便只会被人遗忘。一跃一落都只在一人的一念之间。 宫内来往的人很少,除了九岁的殿下和一两个侍奉的丫鬟基本上都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人出入,此宫的主人茹妃每日除了摆弄花花草草,照顾着唯一的儿子,也不参与后宫争斗,整日悠闲自在,不愁吃穿倒还乐得逍遥。 圣上开恩,给了他们这次家人团圆的机会,她自然早早地将宫内一应大小事安排好,带着儿子坐于苑内的亭子里等候着。 茹妃自十八岁入宫,因相貌出众曾受圣上宠幸,但又因性格恬静,不喜与人争抢,才被宫中其他有心的妃子给施了手段,恩宠不再,但好在圣上终不忍折损红颜,才将她安置一旁从此不闻不问。算到如今,也已有九年未曾见过父母,还有当年多病的幼弟。 她坐于轩中时常伸长脖子张望着,有时还要站起来走几步看看,急切想见到亲人的心让她一刻也未曾停歇过。而她的儿子,圣上的第九个儿子杨广慧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看着手中的书。有时候见母亲实在焦急,才安慰几句,茹妃听到自己儿子的安慰也才就安定了几分。她的这个儿子向来很懂事,也很上进,他不曾羡慕过其他兄弟是如何有权势,如何穿金戴银,他只知道自己该如何多学习,多学圣人之道以充实自己。 有时候,茹妃会向儿子经常提起她还在宫外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而每逢看到儿子那么用心学习,她就会感叹这孩子与她那弟弟还真是像。杨广慧也只是从母亲口中得知了一些他那位舅舅的事迹,心中也早已念了很久,希望能见一见他这位年纪小小就名满全城的舅舅该是个什么模样。 今日虽是梦想即将要实现的日子,但翰林院的先生教导过他要懂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管心中有多大欢喜,都应以平常心对待,不可心乱以致于什么事也干不成,所以他才克制住自己,提醒着要静心看着书。 “娘娘,顾大人和顾少爷来了。”茹妃的贴身侍女惜月笑着疾步走过来道。 “太好了!”茹妃赶忙起身走出亭轩迎了过去,杨广慧一听,心里一直按捺住的激动一下子也迸发了出来,起身跟了过去。 “爹!”两人相隔尚有几米远,茹妃就已经饱含着热泪喊道。 “微臣见过茹妃娘娘!”顾远辰走近了些就要拜,但膝盖还未触地就已经被茹妃给扶了起来。 “爹,我的宫中没有外人,你不必行此虚礼。”茹妃眼角的泪还未干,但扬起的嘴角却一直未曾收拢回去。 “这是柳之!都长这么大了!”茹妃一只手又拉着顾柳之惊喜道。 顾柳之只是作了个揖,叫了声“姐姐。” “柳之长的越发英俊了,比姐姐都要高上好几个头,想想当年还没有慧儿高呢!不知可否有喜欢的姑娘?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吧!”茹妃从头到脚打量着他道。 “不曾有。” “还没有啊!什么时候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一定要跟姐姐说说啊!” “嗯。” “我这一激动,就只顾着说话,其它的什么都给忘了。爹、柳之,你们快到亭子里面坐。”说着,茹妃就挽着顾远辰的胳膊进了亭子。 “这就是慧儿吗?”顾远辰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杨广慧。 “外公!”杨广慧双膝跪地拜道。 “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快起来,让外公看看!”顾远辰将他扶起来,褪去了官场上的架子,正如寻常人家的老人一般,慈爱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真是一表人才,将来也肯定能成大气!” “谢谢外公!”杨广慧回道,他虽面对着顾远辰,但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瞟着顾柳之。 “这是舅舅。”茹妃示意道。 杨广慧这才敢大胆地直视着顾柳之,边行礼边叫了一声“舅舅。” 他叫的那一声虽然很轻,但却能听得出其中感情的真挚。但顾柳之也只是“嗯”了一下以示回应,就再也没有了什么热情的表示了。杨广慧心里一时落寞了几分,他原以为他能与他那位大才子舅舅相处得很好,可这一见他才发现他的舅舅原来是块冰。有些失落的他也不敢再上去搭腔,只好乖乖地在一旁找了个地方看书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4章 一生独一 感觉到顾柳之走了过来,杨广慧就变得有些紧张了,他提起胆,回头看了一眼顾柳之,这一回头正好撞上了顾柳之冷冷的目光,但他并未退缩而是眼神坚定地迎了上去。 “你在看孟轲的著作?”顾柳之只略了略瞟了一眼他的书问道。 “是的。”杨广慧很恭敬地回道。 “看出了什么?” “乐以天下,忧以天下。民为一国之本,国兴于民,覆于民。”杨广慧低头思索了一下,觉得想到了最合适的答案便脱口而出道。 顾柳之眼睫微动,他不曾想到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有这样一番言论,赞许地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有了言语。 杨广慧原以为顾柳之主动过来与他讲话,两人的关系算是拉近了一点,但简简单单说完几句话后,顾柳之站在一旁望着亭子外面就又不说话了。 杨广慧见他望着什么东西出神,便鼓起勇气走过去小心问道:“舅舅,您在想什么呢?” “想一个人。”顾柳之毫不掩盖他的心思道。 “那个人是谁呢?” “一生独一的好友。” “一生独一?” “便不会再有第二个。” “那他此时在哪呢?” “不知,他走了,却未曾告诉我。” “才人与才人惺惺相惜,他心里肯定也会想着舅舅您的。兴许只是有事耽搁了,等事情办完,他肯定就会来找您的。我想能成为舅舅您的好友的,那他也一定是像舅舅您这样风采卓著的人了吧!”杨广慧露出灿烂美好的笑容,以他能够想象到的所有最美好的特质想象着他舅舅的那位好友。 出乎意料地,顾柳之竟微扬起嘴角,目光柔和地回头对杨广慧微笑道:“甚矣。” “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带我去看看。”顾柳之好像心情一下子变好了许多,有了深入与这孩子交谈的意愿。 杨广慧一听,本已阴云密布的心一下子又明朗了起来,他告别了外公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母亲,兴冲冲地带着舅舅去了他的书房。 相聚的时间本就短暂,更何况是欢欣的时刻。茹妃亲自煮了自制的桂花羹,四人刚刚用完过后,宫外便派人来催着要走。 又到离别之时,女儿家总是抑制不住眼泪簌簌而落,老父与儿子皆安慰了几句,说着什么各自珍重,只要还是好好的,日后总有再见的机会。 这边刚安慰好母亲,杨广慧对他卓尔不群、气质清绝的舅舅也很是不舍。尤其是刚才在书房中的一番交谈,让他了解到他的舅舅话虽不多,可字字珠玑,胸中自有丘壑,在短暂的相处中,杨广慧已是获益匪浅。对他舅舅的才貌佩服得甚是五体投地,从而使他自己对学习的热情更是高涨了许多。 “舅舅,我们何时还能再见?”杨广慧不舍道。 “你若继续用功,不被浊流污染了心性,日后见的机会自然就多了,不过,深宫之中,时时刻刻要记得藏锋,保护好自己和你娘。”顾柳之道。 “慧儿明白了。” 负责接送的侍卫在一旁催促着,顾远辰和顾柳之父子又被送出了宫。 如一江吹皱的池水,事后便了无痕迹,一切又回归到了平常。只不过,这次的进宫,到让顾柳之意识到,他那个九岁的外甥却有很好的帝王之相,年纪轻轻,无论气度品性,还是才华,比他那些只知争权夺利的哥哥要远远好过几百倍,但朝中三足鼎立,皆似豺狼虎豹,要让无权无势的杨广慧突出重围可以说是难于上青天,但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试试的。 可绝不是现在,容与尚没有消息,顾柳之对其它的事一概不是很上心,而且以现在朝中的局势,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等容与回来,等他中第,等他与自己一齐为国效力;还要等猛虎窝斗,三败具伤,再推贤王上位。到那时,他与容与便能看到一个河清海晏,物阜民丰的吴国了。再之后,等他们退下官场,湖光山色,秋月春花皆是他们眼底之物,逍遥快意余生,守着彼此,岂不美哉! 枫岚山庄乃是江湖上一直久负盛名的第一大庄,庄内有着天下闻名的燃枫奇景。上一任庄主蓝默寻武功盖世,为人正直、义薄云天,十分受人尊敬,而且还一直凭借其武学,被江湖人推选为武林盟主,各大山庄门派甘愿俯首听令,可谓风光无限。只可惜自十三年前,江湖发生巨变,蓝默寻和妻子遭人暗算,负伤身亡,只留下刚过弱冠之年的儿子蓝箫忆,匆忙之中被迫接管了山庄。 那时朝廷争权之势已起,他们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网罗江湖人士为其效力,一时许多受利益驱使的江湖人士背弃道义,为朝廷卖力,将本来一直以不问朝政,只讲侠义的铁血江湖搅得天翻地覆。 蓝默寻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年少便已成名,成为一代大侠,后接管枫岚山庄,并将其壮大,成为江湖第一大山庄。所谓山庄者,亦如一家门派,因守着一方山土,依山而建才称其为山庄,以势力财富人数来权衡,才有了大小,强弱之分。其妻易叶诗亦是闻名遐迩的一代女侠,他们夫妻二人郎才女貌,是羡煞众人的一对楷模眷侣。作为武学大师的后代,蓝箫忆除了继承了父母良好的外形,却并没有多大的武学天赋,但即便没有清奇的筋骨,有大师的亲自指导,那武艺与寻常人相比还是要胜上一筹的。 蓝箫忆父母去世后,他忍着丧亲之痛被推上了庄主之位。幸好,枫岚山庄家底深厚,在江湖上又威名远扬,即便双亲不在,江湖侠士还是会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伸以援手,所以蓝默寻夫妇刚离世那几年,在动荡之中,枫岚山庄依然能坐稳第一大山庄的名号而不倒。 但自十年前,江湖上的第二大山庄翻云山庄接受朝廷招揽,开始为官家做事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翻云山庄一直被枫岚山庄压上一头,任谁心里都会有些不爽。那时,朝中有人看中了这一点,答应只要他们翻云山庄愿意俯首,便会出手相助,使其登上峰顶宝座。翻云山庄庄主霍甲樟虽有些心动,但毕竟行走江湖数十年,顾及江湖道义心里还是有些游移不定。直到,翻云山庄四方侠士中的老大宁一东和老二钱一西在枫岚山庄身亡之后,两庄更是结下了生死仇恨。这一事更是坚定了霍甲樟与官为伍的决心。果然,受到朝廷中人扶持之后,翻云山庄势力与日俱增,一下子就跃成榜首,成为江湖第一大山庄。而枫岚山庄自老庄主蓝默寻离世后便江河日下,更何况翻云山庄为兄弟报仇还将枫岚山庄庄主蓝箫忆打伤,从此一病不起,更是无心经营山庄。全庄上上下下都想着怎么救庄主,也都没有了什么精力去壮大山庄,以致枫岚山庄在江湖上逐渐变成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庄,提起的人也越来越少。 红枫掩映下的清枫斋内,一身着丹青长衫,眉目如画的男子,一手执着书卷,一手负于腰间,朗朗声陶醉于圣贤书篇之中,而底下坐得东倒西歪的大龄学生们个个眼睛眯眯然如听着催眠曲一般昏昏欲睡。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容与也见怪不怪,因为他知道,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让他们安安分分地像听话的垂髫小儿一般那根本不可能,何况即便是刚入学的八岁小孩,也有像田大牛那样一上课就打瞌睡的,更别谈这些只知舞拳弄腿的大老粗。 天生与书本有仇的楚丰年曾经人前人后不知使出了多少招数,气走了多少位先生。楚丰年以前是跟着蓝箫忆的爹蓝默寻走江湖的,后来又全心全意守护着蓝箫忆,他在整个枫岚山庄中可以说是辈分最高的,他完全可以“倚老卖老”地不必参与这些年轻人的活动,但谁叫他那位新辅佐的庄主一直都仰慕书生文人呢,尤其是病了以后,山庄里上上下下每日的操练日渐废弛。蓝箫忆在病榻上思前想后总结了原因,觉得山庄势力日趋衰弱的原因是缺少一位有才能的领导者,可山庄里都只是一些只懂机关阵法的武夫,哪里有会管理山庄的人才,于是他就想着要让大家都学学圣贤之道,他想着,圣人有治国之才,那治理山庄肯定更不在话下了。于是,枫岚山庄从此不兴武艺,却掀起了识字读书的热潮。以至到现在,江湖上谁要说枫岚山庄,那肯定没人知道,但你要说那个最爱读书的山庄,别人就肯定知道所指的是那个到处找先生的“秀才山庄”了。 楚丰年为了他那位自己读书少,还非要让他们多读书的庄主能够开心一点,便只能好好遵从他的意愿,虽然每次把教书先生吓跑的都是他,但他还是次次听从蓝箫忆的劝导,并保证下一次一定会改,然后好不了几天又脑袋一热将先生给吓唬跑,以至于后来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再敢来枫岚山庄教书了,给再多钱也不会来,把人给托过来,人家哭着喊着也要逃回去。 可是这次情况有些不同了,以前的先生都是庄里手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而这次却是蓝箫忆亲自找的,楚丰年就不敢再向从前那样造次了。再加上这次的先生确实温文尔雅,对人也都彬彬有礼、客客气气的,不像以前那些先生,不但给他们布置作业,还喜欢随堂提问,回答不出便非打即骂,还说着什么不打不成器,最终也都非逼得楚丰年动手,才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自食恶果。 即便楚丰年对容与不会做什么,至少目前还没有,但他也绝不会就从此喜欢上读书,或是勉强着自己去看一些书的,他能安安静静地睡个觉,不在上课时打呼噜已是非常不错的,谁还会对他要求那么多,容与心里明白,自然更不会去找人的不痛快。只是楚丰年的呼噜声实在是震天响,如果没听过牛打呼噜,估计只要听一听他的就算是见识到了。 他不愿听,但这样也影响到了别人,即便大多数人都是不愿听的。楚丰年也有意识到自己这样是不好的,就叮嘱着身旁的人,如果自己有呼噜声就把他戳醒,但自第一次身旁的人把他戳醒,反被半梦半醒的楚丰年给打了一拳,要不是那人武功也不弱,反应迅速接住了,要是换了其他武艺不精的恐怕早就受伤卧床不起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戳醒他了。最终实在没有办法,他就干脆放心大胆地倒头睡了,也不管别人怎么样。不过,让他这样一搅和,上课睡觉的人倒少了许多,因为他的呼噜声太大,其他人被吵得也就睡不着了,这也算是楚丰年“舍己为人”,做出的一点贡献吧。 在一片乌压压深埋的头中间,还是有一张脸,如浮上水面的小鱼一般,时不时抬起头看几眼容与的,那是一个与容与年纪相仿,长得很精神的小兄弟,他用发带像绑着什么身外之物似的随随便便地绑着头发,以致额前还散落了好几撮,看他皮肤白皙却不像寻常走江湖的人那样黝黑,但他那双很生疏地握着笔的手却像是饱经了风霜,看起来就有些粗糙,手指甲也泛着黄,甚至有些已经有些变黑。 容与时不时瞥到那人的时候,他都是专心地握着笔在写些什么,有时候还抬起头看容与几眼,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看到有这样爱学习的学生,容与自然也很是欣慰,讲课的时候就算为了他一人,也更认真了几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5章 教学生涯 连续几天下来他都是这样,容与终于忍不住走近看了一下他在写些什么。只见他的书本上画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隐隐约约能看出画的应该是个东西。 容与见后,心里也很是纳闷,但转念一想兴许这人是喜欢画画,便很和气地问道:“你很喜欢画画?” 那人见容与走过来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嘿嘿地笑道:“没有,我并不十分喜欢画画,只是不会写字。” “那你想写什么?”容与心想着自己果然还是没看错人,这确实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学生,即便不会写字,也要费尽心思将先生讲的东西给记下来。 “嗯……容先生你真的要我说吗?”那人挑起眉毛难为情道。 容与抱着几分期待点了点头。 “那好吧,其实我只是想写几个菜名,你看,容先生,这是我最新画的,这是一只鸡爪,这个是白菜。”他边说着,边指着给容与看。 “你这几天都在画这个?”容与惊讶道。 “对啊,本来画的还不好,但我练习了几天之后,现在画的越来越好了!”他兴味一下提高了起来,翻着前面画的,准备让容与来看看他的进步。 “你画画为何总抬头看我?”容与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是因为一次偶然之间,我发现容先生你的手又白,手指又细长,让我一下子想到了被盐水泡过的鸡爪,所以这才突发奇想可以照着你的手画个鸡爪。” “那白菜呢?”容与实在是被他的“奇想”给打败了,微皱着眉头问道,照他的想法,那“白菜”肯定也是自己身上的什么了,容与心里想着。 “是容先生的衣服啊,你看你的衣服有点泛青,可不就是白菜吗?” “像吗?最多也只是一片菜叶子吧,怎么算得上一棵白菜。”容与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回道。 “是哦,不过我还是凭借着这一片菜叶子画出了一棵大白菜,容先生你说我厉不厉害?”那人拿着自己的画沾沾自喜道。 “如果你会写字便不用花这么多时间画画了。”容与将有些跑偏的话题又拉回来道。 “先生说的极是,可惜我还不会写字。” “那你还不好好听课?” “容先生,我对你讲的那些什么大道理实在听不下去,我还是比较喜欢研究我的菜谱。你不知道,容先生,这可是我想出来的一道新菜。”那人兴致勃勃地说道,将容与刚拉回来的话题又给带跑了。 “鸡爪炖白菜?”容与难以置信地回道。 “错!是白菜炖鸡爪,一看容先生你就是没煮过饭的人,白菜是辅料,鸡爪才是关键,自然是白菜炖鸡爪了,怎么能说鸡爪炖白菜呢?” “有什么不一样吗?”容与心里嘀咕道。“那你做出来了吗?”容与随口问道。 “还没呢,我这几天一边在画,一边在想该用什么佐料,该如何腌制鸡爪,如何掌握火候才使鸡爪更嫩,而白菜又不会掉味,要研制出一道新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人一谈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脸上就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如果你会写字,把要用的佐料都记下来,不但方便研究,而且也方便把菜谱保存下来。” “可……我……” “破茧成蝶,焉能有惧。为了自己喜欢的事能做得更好,去下定决心做一些自己不喜欢但却有益的事就是你的付出,有了付出,还怕没有回报?” “嗯,好吧!为了成为天下第一大厨,我陈宛禾就发誓,一定要学会写字!”陈宛禾像是在承受着剧痛,咬牙道。 “不过,容先生,我答应跟你学写字,但等我菜做好了,你可不可以给我的新菜取个名字?”陈宛禾又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容与道。 “好吧。”容与无奈回答道,他心里想着自己要教他们写字,怎么搞得跟还要求他们一样呢,非要弄点利益交易才行。 “白菜炖鸡爪!哪里有白菜炖鸡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前面的楚丰年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一把揪住陈宛禾问道。 “额……”陈宛禾瞪大眼睛被他这一下给吓得着实不轻,满脸惊恐地后倾着身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禾子,你是不是又研制出了什么新菜品?快给你大头哥尝尝!”楚丰年还是揪住陈宛禾不放。 “容先生,你还不知道吧,这大禾子的厨艺可不一般那,有机会你真该尝尝。也怪他小子太懒从不轻易下厨,除了给庄主做饭做菜,我们这些弟兄们是很难吃一回他做的菜的。现在想想,上一次吃还是在……”楚丰年挠着后脑勺使劲回想着。 “楚大头,你快放开,我做菜给庄主吃,给容先生吃也不会给你吃的!”陈宛禾指着楚丰年的手,因为陈宛禾知道他自己要是敢动手动脚那是自讨苦吃,所以只敢威胁性地指着他并不敢碰他。 “大禾子你怎么这么不仗义呢,你说你刚才是不是说要给容先生尝你的新菜,这要不是我机灵,就算睡着觉也能察觉到身边的不对劲,那就让你们偷了空子了!” “明明就是好吃懒做,还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真是不闹脸!” “说谁不要脸呢!”楚丰年抓住他的手已经从揪变成了拎。 “我可没说你不要脸,我说的明明就是不闹脸。” “哼!你当我听不出来你的意思明明就是说我不要脸!” “我才没有说,这里人都听到了,不信你问容先生!” 此时,容与只感觉自己耳边有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在吵闹早就想着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又想到自己现在是个先生,可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况且现在还是在课堂上,为人师表怎么也该站出来说几句。正好陈宛禾突然提到了自己,容与清了清嗓子,正要说,可那边完全忽视了容与的存在,似乎刚才陈宛禾那么一提也不过是把容与当成了一个盾,用完就扔掉了,而不是真的要让容与评评理。 “你们先静一静。”容与无奈劝道。 但他两人依然你揪着我不放,我咬着你不放,容与的话没有半点威慑力,根本吓不到他们。 老虎不发威你当人是病猫。容与终究成不了老虎,但也绝不是病猫。 自己劝不了他们,就只能搬别人出来了。他提高了音量道:“肃静!蓝庄主来了。” 果然,一提到庄主就很有效,楚丰年立刻就松开手安静了下来,恢复了他作为长辈的该有的庄重。陈宛禾整理整理了衣服,虽然不服气,但也没再说什么。 “容先生,你这谎也说得太假了吧,庄主有病在身,怎么可能来这。”楚丰年虽然一下子就识破了容与的谎话,但自容与提到庄主后他还是消停了下来。 “我是想说,你们不愿学也就罢了,但也不应当如此放肆,这未免太辜负庄主的期望了。”容与神情变得严厉了起来,长这么大这应该可以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训人,虽然以容与温和的性子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但看到平时斯斯文文的人一下子生起气来,那两人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都低着头不做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受训的人心里有些不好受,但发训的人也没开心到哪去,弟子不成器,老师傅心里也急啊,更何况是一个还没当过几天师傅的人。容与还在担心着刚才的话会不会说的太重,伤到了他们,但想一想不说说他们又怎么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接下来该想的还是要怎样讲课,让这些大龄弟子总该学到一些东西,要不然不就白拿了人家的工钱嘛! 容与轻咳了一下,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在这一声咳嗽之后便翻了篇。“你们都是习武之人,那不知道你们懂不懂兵法?”容与扫视着众人问道。 “我们又不上阵打仗,要懂什么兵法!”底下有人回道。 “排兵布阵也是一门很讲究的学问,就像武学里面讲的剑阵是一样的。并不是说只有上阵打仗的人才要讲什么兵法,所谓兵法也是制敌之法,相信武林中的高手都深谙此道。”容与道。 “我楚丰年混迹江湖几十年了,与人比试的时候也从未讲过什么兵法,在江湖的名号不还是一样响亮吗?我不懂兵法难不成还有人说我不是高手?”楚丰年不服气道。 “你那是一对一,或者在敌我力量并不悬殊的情况下,但若是以一敌百,以一敌万呢?你能说你能赢?” “以一敌万!怎么可能!”楚丰年吹着胡子哼道。 “你要不信,我就给你们讲一个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一听要讲故事,底下众人一下子都精神了起来,睡意什么的顷刻之间就消散了,他们全都抬起头,像乞食的孩子一般定定地望着容与。 “不知道容先生要讲什么故事啊?”蓝箫忆满面笑容,慢悠悠地走进来问道。 “庄主,你怎么来了?”楚丰年立即起身扶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早就听禾子说容先生讲课讲得好,所以就想来听听。”蓝箫忆道。 楚丰年听后,白了陈宛禾一眼,陈宛禾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那么随口一说,蓝箫忆居然还真的当真了,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楚丰年。 “庄主,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你怎么能随便在外面走动呢,这要是加重病情了可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去跟老庄主交代!”楚丰年边说着,边将生起的炉子拿到了蓝箫忆身边。 “无妨,早先没有精神,整日待在屋子里,现在正因为精神好了许多,才想出来走走,这一走,心情也好了,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你不必担心了。”蓝箫忆说完,又含笑对容与问道:“容先生,你要讲什么故事?快点跟我们说说吧!” “我要讲的是空城计。”容与道。 “原来是空城计。”蓝箫忆笑着点点头道。 “蓝庄主你知道这个故事?”容与看他笑得很从容,一副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样子,便想着,在这个山庄里终于还是有人懂的多一些的,不至于让自己孤立无援了。 只可惜,结果还是让容与失望了。蓝箫忆礼貌又不失风度地笑着回道:“不知道啊。” 容与刚体会到的“微雨燕双飞”,霎时又回到了“落花人独立”。 他们既然都不知道,容与也只能安慰自己道:“谁还不是从不知到知的呢,即便他们年龄也不小了,大字还不识一个,还一点都不爱学习,现在跟他们说说为时也不晚。” “空城计讲的是三国鼎力时期,蜀国的军师诸葛亮在面临城内只有一万士兵,而敌方魏国大将司马懿却带领十几万兵马来攻城的情况下,诸葛亮以一出空城计吓退敌兵,守住城池的故事。” “那空城计到底是个什么计啊?”楚丰年吊足了胃口问道。 “司马懿率兵乘胜直逼城下,诸葛亮却不派一兵一卒前去迎战,反而大开城门,命俩老兵出门扫街,自己在城楼上弹琴。司马懿见诸葛亮从容镇定的样子,以及从他气势如虹,如有万匹骏马奔腾的琴音中感觉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他怀疑城中设有埋伏,最终引兵退去。”容与并没打算卖关子,很简洁地说道。 “真有这么神?”楚丰年听罢,难以置信道。 “空城计乃三十六计之一,其精思巧妙之处不可胜道,暂且抛去故事的真伪不论,但空城之计就是掩饰空虚以骗敌人的计策,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造足声势,来吓倒对方以挽回颓势也不是不可。” “果真?”楚丰年摸着“杂草丛生”的下巴,怀疑道。 “妙!妙!妙!”蓝箫忆拍手称赞道,“容先生说的真是太好了!” “蓝庄主,先儒圣人之道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觉得对于像大头哥这样行走江湖的人在学礼明智之外,最应该懂的还是一些兵法,在遇险境之时也许能帮上一二。所以,蓝庄主,我想我以后讲课不如多给他们讲讲兵法。我虽并不懂武功,但是兵书也是看过不少的,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一些都讲给他们听,” 刚才众人就被空城计的故事所深深吸引,听得有滋有味,现在一听到以后都要讲兵法,不用再听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了,众人欢欣雀跃起来,期待巴巴地望着蓝箫忆。 在万众期待中,蓝箫忆缓缓开口道:“一切都听容先生的。” 众人悬着的心也都放松了下来,三三两两,前前后后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毕竟庄主在这,他们不敢将喜悦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敢用眼神相互道贺着。 “好!”楚丰年难以掩饰心底的激动叫好道。“真是太好了!”他一把拉住蓝箫忆,好像做了几年的奴隶终于熬出头似的,双手激动得颤抖着。 蓝箫忆被他颤动的手拉得有些不适,咳嗽了起来。 楚丰年像被碰到刺一样赶紧撒了手,既难以掩藏喜悦,又有些愧疚道:“庄主,我扶你回去吧。” “没事,我可以自己走走,你们继续,枫岚山庄的未来就靠诸位了。”蓝箫忆在楚丰年的搀扶下起身,非常郑重地说道。 “庄主,我们定不辱使命!”楚丰年也恢复了镇定,像是真的受了什么重要命令一样保证道。 其他众人也皆拱手附和着:“不辱使命!” 只有站着他们中间的容与还不知所措,只不过是给他们上个课,怎么还跟枫岚山庄的未来扯上关系了呢?不过,看着他们这么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容与也很是感叹,不得不为这些江湖中人的义气肃然起敬。 在此之后,容与将孙子兵法的三十六计讲了个遍,历史上一些比较著名的战役也都一一被他当做小故事讲给他们听。习武之人浑身流淌着的都是热血,容与的讲的一条条计谋,一个个故事就如同火把一般将他们一个个都点燃了。每天听讲只嫌听不够,就很少再出现直接埋头大睡情况了。要说改观最大的那当然还要数楚丰年,自容与改讲兵法以后,他竟也出奇地不再打瞌睡了,虽然每次容与讲完他都要质疑几声,但第二天依然还是认真听着。因为大家对兵法都十分感兴趣,自然而然地对于认字学字什么的也上了一些心,在有意无意之间,容与也会向他们灌输一些儒家仁义道德的理念,所以在容与的教导之下,枫岚山庄整体的文化水平真的得到了大幅度提高。当然,这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到的,这些都只是后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6章 望远怀人 已是隆冬,屋外飘着鹅毛大雪。说来也是奇怪,即便到了腊月,枫岚山庄的红枫叶却完全没有要随风飞舞的意思,覆于皑皑白雪之下的红枫叶如腊梅一般傲立于枝头。 不知不觉已到腊八,按照习俗,这一天家家户户是要喝腊八粥的。晚间,蓝箫忆在枫岚山庄接客的迎枫楼上设下宴席,请山庄的弟兄们一齐喝腊八粥。 枫岚山庄颓势日趋,到如今上上下下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受过枫岚山庄恩惠,要报恩的人,所以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人。大厅中数盏烛火在和着炉火的暖风中熠熠闪动,众人围坐在长桌上有说有笑,只等着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能够入胃,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中求生存的人,正需要的也许就是这一点点的温暖。 屋内烛火昏黄,布置虽然简陋,但却温馨;而屋外则是白茫茫的一片,即便是黑夜中,但也能感受到飘落的雪花对肌肤的触碰。 容与一人立于屋檐下眺望着无尽的黑夜,任由一片片随风过来的雪花在他衣物上或是裸露的脸部、手上玩耍,除非是有几片落在了他又长又浓密的眼睫上惹得他不舒服,他才会用力地眨眨眼睛。 “容先生,在望远怀人?”不知何时,蓝箫忆竟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嗯。”容与黯然神伤地低头道。 “想念父母了?” “嗯,年关将至,今年不能陪在他们身边了。” “容先生,如果想回去看看,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回去。” “不必麻烦蓝庄主了,我辞别双亲之时,已许下承诺,待我考取功名再行归故里,拜双亲,如今离乡半年不到还一事无成,怎么就能轻易回去呢?”容与叹道。 “容先生说的是,像你这么有才的人,考取功名自然不会是太遥远的事,过不了多久肯定就能回去的。” 容与怅然地点头默许着,透过窗户纸打出的光,在容与秀丽的脸庞着投下一片阴影。蓝箫忆察觉到容与似乎还有心事,又问道:“容先生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容与猛地抬头,惭愧地笑道:“心中所想的太多,总是不能排解。” “容先生还在想什么,不妨说给蓝某听听,或许我可以给你一点绵薄的帮助。”蓝箫忆虽拖着一副病躯,但脸上全无病态,除了有些异于常人的苍白,眼神时而涣散,可在他的音容笑貌之下这些根本不会被人在意。他总是面带着和善的笑,对人人都是一样,他好像看透了世间的一切苦痛,也摸透了凡人的秉性,他从不厌恶谁,他的心里有的只是理解,理解你的善,也同同样理解你的恶,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他会欣赏善者,同时也会为恶者感到悲哀。他的达观开朗正好与容与的多愁善感截然相反。 “我还在想一位友人,他帮助了我很多,可是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却是一种伤害,所以我不得不在他身边消失。我还再想一个小孩,他无父无母,仅靠着自己一手养活了自己,我是他现在认定的唯一亲人,可是我也不能去看望他了。还有一位儿时的故交,我找不到他,却还是很想念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总有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事,先生以前告诉我等我经历得多了自会明白,可我还是不懂,到底是什么让人的处境可以变得如此艰难,即便是做了正确的事,可还是得不到好结果。” “所谓的正确只是你自己看来的吧!对于其他人呢?你所做的总会有些地方不遂一些人的心意,你不如他的愿,他自然也不会如你的愿。不过邪终不胜正,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容先生你眼下处境艰难,可并不意味着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自有拨开云雾的那一天。还有啊,容先生,我觉得所谓的处境艰难只是你自己让自己艰难。” “自己让自己艰难?” “对,你之所以认为艰难是因为你的心境变了,是你自己觉得自己艰难,可如果你转变一下自己的心态呢?纵使周围如何变换,你的心始终保持不变,就算跌入深渊,就如蓝某我一般,到了鬼门关口,依然能够活得好好的,而且也并不会觉得自己有多惨。”蓝箫忆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道。 “不以外物为喜,不以外物为悲。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可终究做不到,可能是我在乎的外物太多了吧,友人也曾为此劝过我,可惜我还是改不了。蓝庄主,你能做到这样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其实就是我躺在床上没事瞎想的,想着想着就想开了。”蓝箫忆笑道,不过笑着笑着他又犯起了咳嗽,恐怕是在外面久立,受了寒风。 容与便知是自己一时疏忽,忘记了蓝箫忆不能受凉,赶忙要劝他回屋。但蓝箫忆却不肯,说屋里人多,喧哗,想留在屋外多与容与谈谈心。 容与向来不强人所难,他既想多待一会儿便也由着他了,自己的身体毕竟还是自己最清楚,如果真的受不了了,蓝箫忆也不会傻到冒着生命危险在外面跟人谈心。 蓝箫忆坚持留下来之后,两人竟变得相顾无言起来。容与又将目光投向了茫茫黑夜,他极力想排遣内心郁积的忧伤,可是一种莫名的难受堵在心里,让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容先生,几时要参加科举考试?”蓝箫忆的话打破了黑夜中的静默。 “在二月份会有县试,四月会有府试,都通过之后便成为童生了,之后就可以参加院试,通过院试便成了秀才。”容与没有不假思索地脱口回道,就好像这些时间已经刻在了脑袋里,时时刻刻都在脑袋里晃悠着,只要一提到它,它就自动地跳了出来。 “你们书生真是辛苦,寒窗苦读数十载,还要经过重重选拔才能得取功名。不过,容先生,我相信这些对你而言都是不成问题的!” 听到蓝箫忆这么一说,容与头顶的愁云终于消散了些,紧锁的眉头也顺带着舒展了几分,毕竟,对于考取功名容与一直还是胸有成竹的。也只有参加科考是能让容与这么多年来一直牵肠挂肚,让他在不顺的生活中得到几丝安慰,几丝喜悦和期待的事。连带着容与心里的郁结也通透了几分,他微张了嘴巴,想要说什么,可是没说出来,最终只是扬起嘴角笑了笑,也不知蓝箫忆有没有察觉到容与对他的回应,不过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容与极目远眺,刚才双眼的空洞无神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灵动。他在黑夜中来回扫视着,似是要用眼中迸发的光芒将黑暗划破。不过,不等他先冲破,在远处的“黑布”竟已经被什么东西给戳了一个洞。 容与不解地“咦”了一声,不过随即又明白了过来,会心地笑了笑。 “容先生,怎么了?”蓝箫忆在黯淡光下发觉到容与的心情似是变好了些,自己也不禁替他高兴。 “没什么,只是想明白了一些许久未想通的事。” “哦!可否再与我说说?” 容与指着黑夜中的如芥子般大小的一粒光道:“起先,我并不是很清楚你们是如何在枫林中自由穿梭而不会迷路的。我想其中肯定有什么机关,但每次走过的时候都没能发现路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有一次我无意中在一个岔路口发现,只要抬起头,透过阴翳的枫林是可以望得到枫岚山的主峰的。于是我就猜想,你们是不是利用枫岚山来指示方向,因而能够不迷失方向的。但后来一想如果是晚间看不到枫岚山该怎么办?天晴的时候还好,天上会有北斗七星,但如果是像今天这样的雨雪天呢?” “所以容先生现在是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嗯,我也不曾想到你们会在枫岚山的主峰上点灯,以此在夜间指路。” “枫岚山主峰上的长明灯就好比是我们枫岚山庄的气运,只要我们一日还在,长明灯就一日不能熄。”蓝箫忆看似平淡的言语中却怀着万丈豪情,那似是一种誓要带领着枫岚山庄重新昔日辉煌的气魄。 “不过话说,容先生在这都待了这么久难道楚大哥还没有告诉你关于枫林的秘密吗?”蓝箫忆问道。 “他有要告诉我,不过被我拒绝了,我更喜欢自己去找答案。”自容与终于清楚地明白了这件一直困扰着他的难题后,他的身心一下子又变得轻松了许多。 “容先生不但聪慧过人,比常人还要更细心一些。按理说一般人走在枫林里面只会注意脚下和周围,结果迷路了也只会乱窜,很少有人是会抬头去看看天的,即便他们发现了那里有座山,但对那些观察不够细致又不够聪明的人来说,有座山和没座山都没啥区别。”蓝箫忆赞叹道。 每次听到别人对自己的夸赞,只要不是言过其实,容与都会带着几丝羞赧地微笑接受了,而不会“哪里哪里”地与人谦让。 这边容与刚受下蓝箫忆的一番赞誉,后边就传来砰的一声,一个黑黝黝的影子迎面而来。 “庄主,外面风雪这么大,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要是病情又发作了可怎么好!你叫我怎么去跟老庄主交代!”说着,楚丰年就扶着蓝箫忆要往里走。 蓝箫忆笑着摇摇头,任由他拉着走进了屋里。“容先生,你也快进来吧!”蓝箫忆临走还不忘叫上容与一起。 容与看着楚丰年那么大一个块头,可是一到蓝箫忆面前就跟成了一个唠唠叨叨,操碎了心的老婆婆,也不由得觉得好笑。一听到蓝箫忆的招呼,他也就含笑走了走了进去。 “你看看,你身上都被雪浸湿了,这衣服怕是要换了。”楚丰年忧心地念叨道,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用看笑话的眼光望着他。 “放心吧,楚大头,给庄主喝碗姜汤,烤烤火就好了,有我在还砸不了招牌。”秋如意实在看不下去憋笑道。 “别忘了还有你们容先生,你就只知道庄主,不知道讨好讨好先生,唉!真是忘恩负义啊!”秋如意假装很无奈地叹息着。 “哪里有,你别胡说,你和大禾子一个鼻孔里出气的,非要跟我作对!”楚丰年争辩道。 “哼,我不跟你说了,你跟小禾子说去!”秋如意用眼神示意着楚丰年往后看。 楚丰年将信将疑地转头看了看,果然,陈宛禾手上端着什么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提着木桶和篮子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听到秋如意和楚丰年的对话,眼睛全神贯注盯在手里的东西上。 “陈大厨亲自煮的八宝粥,大家尽情吃!”蓝箫忆和容与相邻而坐,陈宛禾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端的东西放在了蓝箫忆和容与面前。 楚丰年率先冲了过去,盛了两碗,一碗给了蓝箫忆,另一碗则给了容与。 秋如意看了只是笑着也不说话。楚丰年像是在显摆什么看了一眼秋如意,可秋如意并不理会他,楚丰年只得自行将肚子里的怨气消化了。不过事情远没有这么久简单,刚有一个秋如意,现在又来了一个陈宛禾,这个陈宛禾可是比秋如意还难缠。这一来,就着实气了楚丰年一把。 他二话不说地把楚丰年放在容与面前的八宝粥移到了一旁。 楚丰年一看登地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看着陈宛禾,想他跟自己作对也就罢了,怎么对容与也这么不敬,便上前要替容与出气:“大禾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给容先生另外准备了东西,这个粥等一下再吃。”陈宛禾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道。 “什么东西啊?怎么我们没有?”楚丰年看了看其他人桌子上也没有质问道。 “我特意给庄主和容先生准备的,你还敢不服?”陈宛禾道。 “不敢,不敢。那大禾子,你快让我们看看你准备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让兄弟们也长长眼!”楚丰年一说完,其他人也凑热闹似的附和着要看。 “好吧。”陈宛禾小心翼翼地将倒扣在上面的盘子拿了下来。霎时,一股清香随着陈宛禾的动作四溢了出来,在屋子里回荡着。众人被这香味都给点燃似的沸腾起来,都围过来要来看看这到底是个何方神物。 只见泛着翠色的盘子上铺着一层如白玉一般的白菜茎瓣,白菜茎上是撒着一些芝麻的带着微绿色的鸡爪,看起来是很简单的一道菜,可是不知为何竟能散发出如此浓郁的香味。 楚丰年只看了一眼就大笑了起来,“大禾子,你的鸡爪是中了毒吗,怎么是这个颜色?” 陈宛禾听到他诋毁自己做的菜,也顾忌不上什么,用手肘子戳了一下他道:“不懂就别乱说,这个鸡爪可是我研究了很久,试验过各种香料,炖了很久才能有这么今天这个味道的。我原来想的是用白菜叶子来做菜,可后来决定还是用白菜茎来配合鸡爪子,但我想这道菜是容先生给我的灵感,所以我就想着一定得给这个菜带点绿,所以特意将爪子弄成了绿色。” “为啥跟容先生有关就要弄点绿色呢?”楚丰年不解道。 “因为容先生的衣服就是有点绿色啊!”陈宛禾回道。 楚丰年无语了,兴趣索然地回到了自己位子上喝着他的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7章 天涯何处 “庄主、容先生,你们快尝尝!”陈宛禾满怀着期待望着他俩道。 “不过,鸡爪子带火气,庄主你还是少吃点为好。”陈宛禾又提醒道。 蓝箫忆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只夹了一块白菜茎,细细品尝了起来。 “嗯,不错,虽然只是普通的白菜可是入口即化,还带有鸡爪的醇香,在口中回味无穷”。蓝箫忆吃罢点头称赞着。 “容先生,你也快尝尝吧!”陈宛禾笑盈盈地催促着容与道。 容与拿着筷子在盘子上方盘旋了良久,最终也只是夹了一块小小白菜茎。 容与对食物本没有太多兴趣和讲究,他到现在为止吃过最好吃的美味并让他久久不能忘怀的还是顾柳之做过的那道鱼和青菜萝卜。但对于陈宛禾厨艺的精湛他也是听过不少,但要说尝却还没有那个机会。因为平时容与吃的东西都很简单,陈宛禾每天要负责的都是蓝箫忆的各餐,他还要忙着跟容与学习,自己还要研究菜式,便顾不上给容与做菜了。因为自己对食物的欲望并不强烈,这第一次品尝,容与也没有抱很大的期待,可当这一片小白菜茎入口后他就后悔了,他想着自己不该这么不注重吃的,人间居然还有这样的美味,要是能将它们一一品尝一番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趣。容与又开始明白顾柳之煮的食物为什么那么好吃了,原来他早就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的人生乐趣比自己要远远丰富得多。 容与愣了愣,陈宛禾看得一阵着急,以为是哪里不合容与的口味,着急地问道:“怎么样?容先生。” 容与将口中含着的食物咽了下去,呆呆地道:“人间至味。” “这是什么意思啊?”陈宛禾看着容与呆滞的神情变得更局促了。 “好吃。”容与回过神,脸上绽开了笑容。 陈宛禾看到容与终于展颜了,这才放下了心,长舒了一口气。 “容先生,再尝尝鸡爪子吧,只是可惜庄主身体有恙不能吃带火气的食物,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 “带火气?加上甘草入菜如何?”容与突然想到他以前在安懿家看过的那些中草药书上有写过甘草能调和众药,而一些草药也是可以当成香料的,所以就想着甘草兴许可以调和火气。 “甘草?”陈宛禾有些不解。 “没想到容先生还懂一些医术。”秋如意惊喜道。 “我不懂医术的,只是看过一些关于草药的书籍,记得一些,也不知道行不行。”容与这次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甘草可上可下,可外可内,有和有缓,有补有泄,用在香料里面确实是可以缓和火气,值得一试。”秋如意带着她专业的眼光道。 “真的吗?那我去试试!”陈宛禾如获至宝,高兴得撒腿就往外跑,只留得满屋子的哄堂大笑。 窗外大雪纷飞,却打扰不到屋内的众人。温和的烛光下,屋子里弥漫着食物的清香味,大家围坐在火炉旁说说笑笑,好一幅和乐暖心的画面。 “容先生,年底有雪盟大会,要去看看吗?”蓝箫忆吃了几口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容与问道。 “雪盟大会是什么?”容与问道。 “容先生你虽不是江湖中人就算了,难道连雪盟大会也不知道?雪盟大会乃是江湖人中的盛会,凡是江湖中人都要参加的,到时候各山庄门派会进行比试,每次都会有一些江湖后生因为武艺高强而在江湖上树立威名的!而且三年才举行一次,这会儿正好被你给赶上了!”楚丰年激动地抢答道。 “似乎挺有趣的。”容与心里也想着可以趁此机会见识见识也好。 “那容先生要一同前去吗?”蓝箫忆问道。 “方便带上我一起吗?我不会武功,只怕到时候会拖累到你们。”容与不得不顾忌到这些,江湖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是陌生的。 “没事,没事,有我在呢!”楚丰年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就麻烦大头哥了。”容与点头向他致谢道。 “读书人就是客气啊,大头就大头,还非得加上‘哥'!其实容先生你对他不必如此客气,他这个人最不喜欢客气了,你说是不是啊,楚大头!”秋如意又拿着楚丰年开玩笑道。 “容先生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你管不着!”楚丰年也不管秋如意的话是好意还是恶意,只要是涉及到他的,他一概把她的话当成箭又射了回去。 “楚大头,我在替你说话!”秋如意一听这大傻子把自己的话当成了恶语,立即火冒三丈。 “我怎么没听出来?” “你……” 这边两人又吵得热火朝天,旁边坐着的其他人都端着手里的粥都躲得远远的。 容与吃了几口也没再吃,他们俩的吵声越来越大,慢慢地就好像是在比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似的。容与看了看蓝箫忆,蓝箫忆也没有办法,看来是已经习惯了。 蓝箫忆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要容与和他一起离开“战场”。容与明白后,果断逃了出去。让楚丰年和秋如意那么一搅和,本来暖和的小屋却变成了让人待不下去的火炉。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平淡的生活才更有滋有味吧! 冬日里的清溪村也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天气寒冷,雪地里鲜有人迹,即便有,不一会儿又被新下的雪给覆盖了。 年关将至,村子里的人都在家忙乎着准备过年。这日,连下了几日的雪竟停了,好像是特地在迎接着这位外乡寻友的客人。处在偏远地区的清溪村来了这位穿着朴素,长相非常出众,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他牵着马走在村子的小道上,好不容易才看到了一户人家。他整理整理了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和一点,走近了那户人家的门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他从未在村子里见过眼前这人,但看这人长相极好,虽然眼神中还是透着些许冷酷,但却不像是个坏人,于是问道:“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门外那人道:“老爷爷,请问您知道容与他家在哪吗?” “容与是谁啊?我们村子里没有这人。” “那石头呢?您可认识石头?”门外那人又问道。 “石头啊,认识,认识,他家就在前面,穿过那片树林再往前走,第二家就是他家了。”老爷爷一听他是来找容与的,对着门外陌生人的好感一下子也提高了好几分。 “好的,多谢了。”门外的人低头致谢道。 “小兄弟,要不进来暖暖身子再走?”老爷爷诚心邀请道,乡村人家总是好客,尤其是快要过年了,家中人多也热闹。 但门外的人急着找人,并不想在此多做停留,所以便辞别了老人家,继续踏上寻友的道路。 牵着马的白衣男子踏着白皑皑的雪,在寒风中翩翩而至。他如玉的面庞和气质让他此刻与周围冰清的雪景融为一体,空幽幽的山林中只听得到他与马儿脚下踩踏着雪发出的清脆声,咯吱咯吱的,形成了一首动听的曲子一路在他耳边演奏着。 按照老人的指点,白衣男子来到了这家低矮的茅草屋前。 已经被虫给蠹得十分破旧的门是虚掩着的,白衣男子将马拴在一棵树上,心里怀着一阵忐忑走了过去。 他刚走进用木头围起的栅栏里,那门像是嗓子里含着一口老痰要吐又吐不出来,闷哼哼地竟被人给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妇人,她手里拿着扫帚,正要出门扫一扫地上的雪,以防来人进进出出滑倒了。她一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白衣男子,一丝欣喜随即涌上心头,但当她眯着眼睛再仔细一看时,眉眼里的喜悦便消散了好几分。 想必也是什么路过的外乡人,妇人还是很友好地走过去询问道:“小兄弟,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衣男子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从未有过的紧张,他小心回道:“伯母好,请问您是石头的母亲吗?” “是啊!”田木兰有着乡下人天生的朴实善良,她丝毫也没有怀疑来人是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听到是认识容与的,就高兴得好像容与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似的。 “你是谁啊?找我家石头有什么事吗?”田木兰又问道。 “我叫顾柳之,是石头的好友。” “你是他的好友,我怎么没有见过你?难道是石头在外面认识的?”田木兰自问自答道。 “是的,我是他在做工的东家认识的。” 顾柳之此次不远万里从几百里外的京城回到庆安,是明则打着要回老宅看看,实则是借机找容与的。他留在庆安的人找了几个月,把庆安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他半个影子,远在京城的顾柳之早就忧心忡忡,恨不得亲自来找了。庆安城找不到,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容与曾跟他提到过的家了。 顾柳之想着容与这个倔脾气,也许会为了一封先生写的推荐信回家了,但一想到他的不辞而别,对这种猜想的可能性又减小了不少。本来,他完全可以派个人去他家看看的,但他把这当成了最后一搏的地方,他想亲自过来看看,如何再找不到,顾柳之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找到他了,也许他出了什么事,也许已经不在了,种种可怕的猜想搅得他再也没有心思安心地读着自己的圣贤书了,他一定要来看看,只有看到容与平安,并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去他才能安心。 此刻,他正站在容与家门口,他留心观察着这里的一切,怎么看都不像是容与有回来过的痕迹,他的心一下子就像是被冰锥给扎了一样,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难道他要对着这位年迈的妇人说自己把他的儿子给弄丢了吗?这样一句话毫无疑问会摧毁掉这个艰难的家。田木兰尚且还未提到容与在不在,顾柳之就还抱着一丝希望,努力地劝着自己,不要自己吓着自己了。可田木兰的下一句话就不得不让顾柳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她带着友好的笑容道:“石头去哪了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啊?” “没有回来!真的没有回来!”有如五雷轰顶,顾柳之在赶路的这几天的幻想全都破灭了,他那时还想着如果见到容与了一定先要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顿,打他一顿,要不然怎么能解他心头这么多天的煎熬。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他只想他在这,在这里出现,他也不想再骂他打他了,他只要他还是平安的。 顾柳之愣愣地站着,半句话也说不出口,田木兰却什么都不知道,她还以为是他的儿子要回来看他们老夫老妻了。她见顾柳之神色变了,也不说话,自己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渐渐僵住了,她疑心道:“怎么了?是石头没有回来吗?还是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见田木兰担心的眼神几近要泛起泪光,顾柳之才回过神,调整过来,面带着挤出来的浅笑道:“不是,是……石头他说他不能回来陪你们过年了,我家离这边近,所以就让我顺便来看看你们。” “是这么回事啊,石头这孩子真是,不回来就不回来了,怎么还劳烦你来呢。”田木兰收回了她的忧容,带着一些埋怨的语气道。 “不劳烦,是我愿意的。”顾柳之神情渐渐落寞道。 “我光顾着说话也忘了叫你进屋去,这大雪天的外面这么冷,孩子,快进屋去暖和暖和。”田木兰放下手里的扫帚赶忙请顾柳之进了屋里。 顾柳之见她手里拿着扫帚问道:“伯母是要清扫门前的积雪吗?” “是啊,不过这个不用着急,我先带你去屋里坐坐。” “要不我帮你扫吧。”顾柳之说着便要拿起扫帚。 “这怎么行呢!你帮石头来看我们,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让你干这些活儿。”田木兰道。 “没关系的,我们在给人家当下人的时候也没少干这些。”顾柳之说完就埋头认真地扫了起来。 地上的雪尚且能够扫除,可顾柳之心底的雪却越积越厚。 风萧萧兮碧水寒,明年故人何处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8章 回乡探亲 傍晚时分,刘青山砍柴回家才见到顾柳之,他一听顾柳之是代容与来看望他们的,心里也高兴到不行,硬是拉着顾柳之问东问西,顾柳之本不是一个喜欢与人谈话的人,当然除了和容与在一起外。对待他不喜欢的人,他或许可以摆着大少爷的姿态,不以正眼瞧人,但现在面对的是容与的父母,他又怎么会用那样高傲、冷绝的态度对待他们呢?所以,每当刘青山夫妇二人在说话时,他只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点个头回应一下。当问及容与在外面的情况时,他为了不让他俩担心便胡编了一些答复着。 “石头他在外面很好,您二老不用担心。他说等他考取了功名到时候一定会回来接你们去过好日子。”顾柳之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非常落寞。 “嗯,石头这孩子就是孝顺,其它的什么我们都不求,只求他在外面平平安安的就好。不过,这也多亏了季公子,他还真是一个大好人,待我家石头这么好。”刘青山笑道。 “嗯。”顾柳之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语气讽刺回道。为了让他们放心,他不想把容与在季家的遭遇说出来,一向看不上季常安的顾柳之只好暂且给他留了个好名声。 奔波劳累了一路,顾柳之也没打算立刻就走,那晚他便在容与的家中留宿了下来。 刘青山夫妇二人非常热情地收拾了一下容与的房间,让给了他。虽然这是顾柳之第一次来,可一走进容与的房间一股熟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看着那张简陋的床榻,书桌和那些已经被翻得破旧的书,就如同容与就在眼前一般。 就着昏黄的烛光,顾柳之坐在了容与多少个日夜伏案的书桌前,随手翻开了一本书,那本书很有多地方的字迹已经不清晰了,而且很多页子掉了下来,可看得出书的主人很爱书,不清楚的字他都在一旁注了出来,掉落的页子也被整整齐齐地夹在书里面。顾柳之翻开发现这本书有很多被人随手乱画的痕迹,以他对容与的了解,他猜想容与肯定不是这本书的第一个主人,他根本不舍得这样糟蹋书。 放下手中的书,顾柳之望向了窗外,破了好几个洞又被人给封上的窗户纸此时正与窗外的寒风做着猛烈的斗争。 “十年寒窗当如是了!”顾柳之怅然默念道。 原本第二天顾柳之就决定是要走的,但二老实在太过热情,一致要挽留他多待几天。顾柳之心想,既然来了,也就帮容与尽一下做儿子的孝道,那就再陪他们一天。因为顾柳之自己必须要赶在除夕夜前回家,所以也不好多待,便与他二老说明了只多待一天。二人一听开心得一直都合不拢嘴。 这天正是腊八,田木兰忙着要做腊八粥,一上午转转悠悠地准备着各种做腊八粥的各种食材。破旧的小茅屋里一直弥漫着大麦、花生的香气,这些热腾腾的烟火气使得这个穷苦的家充满了人情味。 昨天顾柳之还没有发现,但是今天田木兰在他眼前走来走去,他这才观察到田木兰的腿走起路来有时候是一瘸一拐的。 顾柳之从她的走路的姿势判断出她的腿应该是受过伤,落下了病根。 “伯母,你的腿是受过什么伤吗?”顾柳之想着自己也许可以帮上她便问道。 “这个啊,是以前摔伤过,那时候没有钱看病,还是石头这孩子硬是要拿他的学费去请了大夫,拿了几副药,但后来钱不够了就没再买了,不过那时候还好,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又时不时地这样发痛了。”田木兰一手扶着腿道。 “可以让我看看您受伤的地方吗?我以前学过一些医术。”顾柳之道。 “这怎么能麻烦你呢?”田木兰不好意思道。 “石头不在家,您就把我当成您的儿子,不必跟我客气的。”顾柳之嘴上说着这些暖心的话,可是眼眸里总透着比屋外冰天雪地还要刺骨的寒意。 田木兰还是有些犹疑,一来她也不知道顾柳之的医术如何,二来她想着即便能治好自己的病,但那也是一定要花钱买药的,她不想让自己这个贫困的家庭再加上几重负担。 “老婆子,你就让孩子看看吧,不管怎么样都是要治的,要是严重了,以后走不动道,被石头知道了他还不得担心!”在一旁磨着砍柴刀的刘青山道。 “那……好吧。”田木兰坐好,挽起了裤腿。 顾柳之担心自己的手太过冰凉,屋里又没有火炉,他只好去厨房,在烧着火的土灶里暖了暖手。然后再轻轻地捏了捏田木兰的腿骨。 只是片刻,顾柳之就将她折起的裤腿放了下来,起身道:“这是劳伤,之前腿上的伤还没养好,再加上后来的劳累造成的。” “那会有大碍吗?”刘青山着急地问道。 “还需多修养,不宜长期劳作,不过要养好还需吃药。”顾柳之道。 “要吃什么药,你尽管跟我说,我去买。”刘青山真的把顾柳之当成了大夫,什么都听从他的。 顾柳之摇摇头道:“不需要买,我去山上采一些便是了。” “这个大雪天的山上还会有草药?”刘青山难以置信道。 “嗯,有些药就是只有这个天气才会有的,就比如我要找的雪萤草。它长在寒冬季节,性子刚强,正适合治腿上、腰上的酸痛之症。”顾柳之道。 “那我现在就去山上找!”刘青山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拍了拍手准备大干一场。 “伯父,你不知道雪萤草长什么样,还是我陪你去吧。”顾柳之赶上去道。 “这……好吧!真是好孩子,石头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也放心了。”刘青山手里拿着砍柴的刀激动地对着顾柳之上下晃悠着道。 顾柳之正为没能看好容与而深深自责,并没有太注意他手里松垮垮握着的磨得锃亮的刀。 田木兰却早已一把跑过来,重重地在刘青山的背上拍了一下,责怪道:“别拿着刀在孩子面前晃!” 刘青山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活像是个强盗,他将刀藏在后背,嘿嘿地摸着头朝顾柳之和田木兰笑了笑。 雪萤草一般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在冬季雪后的山林尤其多见,但因为是从雪地里钻出来的草,所以要找到它也不容易,除非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当太阳照射在雪萤草上时,暗绿色的草叶子会反射出白雪的光芒,这样才会让来人不至于空手而归,而这也就是雪萤草名字的由来。 今天正是一个这样雪后阳光正好的日子。 刘青山将顾柳之带到了他砍柴的时候经常去的那片森林,他一边埋头注意着脚下,一边还时不时地捡起一些枯树枝,过了不一会儿,雪萤草没找到,倒是已经捡好了一捆柴,真可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偷东西的逃命时还不忘顺走路边上一些东西。 “伯父,雪地里的柴都是潮湿的,为何还要捡回去呢?”顾柳之走在后面问道。 “我们这些人就靠着这些柴为生的,多余的还可以拿去卖。冬天外出一趟也不容易,能有得捡就不错了,当然,这些湿的柴拿回去也烧不了,还得拿出来晒干了才行,家里现在用的都是以前存下来的。你家里爹娘不会上山砍柴吗?”刘青山一刻也不耽误手上捡柴的功夫道。 顾柳之的父母自然不会干这些活,而顾柳之虽然跟着他师傅在外面游历过,但对于乡下人的生活也不尽是了解的。但他既然撒了谎,也不好直说,只是默然地摇了摇头,也不知低头忙碌着的刘青山有没有看见。 “我看你呀,不像是个给人家城里人当下人的!”也许是见顾柳之没反应,刘青山又说道。 “为何?”顾柳之也开始低着头时不时帮忙捡起一些枯树枝,两人你起我落地忙着,似乎早将要找雪萤草的事忘到了身后。 “你看你那么白净的,还那么有礼貌,倒像是城里的公子哥。” “石头不也是这样吗?”顾柳之一提到容与心头就不免一阵怅然。 “说的也是,你跟我家石头这孩子还挺像的,不过你比石头更热心一点,在外面你也没少帮石头吧?”刘青山接过顾柳之手里的柴,脸上依然是一副憨厚的笑容,可是不知为什么那看起来冒着傻气的笑容,竟还带有几分识人之明。 顾柳之却是愣住的,因为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最冷漠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刘青山与他短短接触了一天之后就能判定他是一个热心的人,有着一副热心肠是他一直都不承认也不愿承认的,可这就是一个事实,一个确确切切的事实,从来都是,与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刘青山则也是从顾柳之说是帮容与来看望他们那会儿就已经明白了的。 “石头他也帮过我不少忙。”顾柳之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人给戳穿了一样,四处放空着他的眼神想掩饰过去。 “唉,石头这孩子好是好,但是心里总是藏着很多事,以前就跟村里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在外面肯定也容易受人欺负,以后还得小兄弟你帮帮他了。”刘青山带着哀求的眼神,一下子让这位黑黑壮壮的乡下汉子变成了一个慈爱年迈的老父亲形象。一提到孩子,这些操碎心的父母总要老上几岁,头发瞬间也觉得花白了许多。 “我一定会的。”说这句话时,顾柳之的眼神蓦地就变得坚定了起来,像是许下了什么海枯石烂的诺言。 “伯父,对面那边是怎么回事?”两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条险峻的悬崖边。顾柳之突然停下脚步,凝神望着悬崖对面颓败的荒山问道。 明明只隔了个悬崖,对面那座山上却见不到一棵够得上几十年的的参天大树,不说大树,甚至连一棵有十几年树龄的树都找不到。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山上岩石裸露,只有几棵稀稀疏疏的小树苗和一些杂草,一片荒芜景象,与这边的密林相比真是有着天壤悬隔。就仿佛是这边的山欺负了对面那座山,把它的精华都给抢了过来,才让它长得“面黄肌瘦”。 “那里啊,就说来话长了!”刘青山放下手里的柴,走近深不见底的悬崖边,拱着厚实的脊背,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黯淡着道:“十八年前,也就是石头刚……”刘青山想说是石头刚被捡回来的那年,但想一想顾柳之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毕竟也是外人,不便对他说太多,便改口道:“刚出生那年,那是石头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对面那座山上发生了火灾,那座山上的树木本来不比这边少,但大火连烧了一天一夜将那座山给剃了光头。唉!那时候还真是惊险,大晚上的,我们在家都能望到这边的火光,还有那烟呀,到处飘,搞得我们怕的要死,以为是烧到了这边,还得多亏了这条悬崖把两座山给隔开了,要不然我们这边肯定也得遭殃!” “这么大的火是怎么引起的?”顾柳之蹙眉问道。 “听说是那边悬崖上有个山洞,里边藏着一些想造反的坏人,朝廷派人来剿他们的老巢,所以才放火将他们连人带窝都烧了。” “被逼到在悬崖峭壁上安营扎寨,就算到了这种境地还依然要谋反,他们跟朝廷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刘青山长叹道:“唉!听说是想当坐龙椅想疯了,真真假假我们这些乡巴佬哪里知道,反正他们是想造反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除了他们也是应该。不过放火烧山就不对了,我们这些人就靠着山活命,他们烧山不就是要了我们的命吗?也苦了对面山上住的人,当时发大火他们也真是惨,家被烧了,最后为了活命也只好逃!” “朝廷就没有人管吗?”顾柳之双手紧握着拳头慨然道。 “刚开始是没有人管的,后来传开了,就有人站出来替老百姓说话,这才派人给了他们一些钱,事情也就这么压下去了。”刘青山好像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转身连忙跑过去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抱起那捆柴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除了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人记得。不过,要说吃亏的,可少不了那个在这边租地种草药的一个什么商人,一夜之间,所有的心血都给烧光了,他如果还活着,这件事肯定一辈子也不会忘。罢了,罢了,别人的事我们也管不着,我们还是吃好我们自己的饭吧。”说完,刘青山笑着看了看手里的柴。 “商人?您知道他种的是什么草药?”顾柳之像是发现了什么,俯着身子随口问道。 “种的好像是什么草,叫什么红呀,绿的,我也记不清了,他们说那草是替城里什么酒坊种的,从我出生的时候好像就在种了,这么多年保密也保得很严,都不能到处传的,我们这些人在这住了几十年也就知道这些,而且要是被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的。我还听说,那酒坊来头不小,有朝里的丞相大人护着他们。但是这也奇怪,当时来烧山的人就是丞相派来的,他怎么就能把自己手下的人种了这么多年的草药就给狠心烧了呢?还真是当官的不知道百姓的苦!” 刘青山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距离自己有好几米远的顾柳之。听后面一片静悄悄的,刘青山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顾柳之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株金黄色的草正发呆想着什么。他一回头就被那株闪耀着光芒的小草给晃了眼,立即反应过来那肯定就是雪萤草,正高兴着跑过去要跟顾柳之庆贺庆贺。谁知,刚没跑几步,穿着白衣服的顾柳之如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刷地就站了起来,漫无边际地说道:“风红草!” “什么?什么……风红草?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雪萤草吗?”刘青山本来激动的步伐也跟着降了下来。 “这是雪萤草,但那个是风红草。”顾柳之回过神道,他心里又想:“想不到季家酒坊以前种植风红草的地方在这,那么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场大火烧了季家酒坊用来做原料的风红草,一时又再找不出适合再种的土地,为了保住他季家酒坊的招牌,这才用了风怜草呢?这一切似乎很说得通,但是丞相……丞相为什么要放火呢?只是捉一些谋逆之人,也不必如此劳民伤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放火烧山吧!”但顾柳之转念又想到丞相都放火烧过自己家,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吗?这么想着,他倒觉得这样的事确实是那位只手遮天的丞相能够做得出来的,便没再多想。 “找到就好了!找到就好了!”刘青山挤着满脸的褶子,笑盈盈道。 “嗯。伯父,我再多采一些,这样的草药可遇不可求,还是多存一些在家里好。”顾柳之道。 “好!我也去找找!”刘青山说完就更带劲地在地上搜索着。几个时辰下来,顾柳之手上已经采了满满一大把的雪萤草,阳光下,使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光彩照人。而刘青山呢,摸摸索索了这么久,回来的时候只是带着他的宝贝柴满载而归了,半株雪萤草也没有找到。 万物都是讲究一种缘的,什么样的人眼里就会看到什么样的东西,习惯了砍柴的人眼里只有柴,而与草药有缘的人自然也会得到它们的眷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9章 回乡探亲 两天不到的相处时间倏忽而过,临别前,顾柳之以容与的名义留了一些钱给他的爹娘,起初,那夫妇不肯接受,但一听到是容与特意让他带回来的之后才满含着泪水收下了。 送别之时,顾柳之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是需要他带给容与的,他心想着如果容与看到他父母带给他的东西定会非常开心。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他得找到容与。 经顾柳之这么一说,田木兰才激动地拍了拍刘青山道:“哎呦,差点忘了,我前些个给石头做了双布鞋,那时候还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那孩子,现在可好,正好麻烦小兄弟你给捎过去了。” 顾柳之收好鞋,在刘青山夫妇二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转身要走,不料,旁边跑过来一个胖墩墩、长相憨厚、傻里傻气的青年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才是刘青山的儿子。顾柳之听到他的喊声,顿了顿,朝他望了一眼,只见那人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跑了过来,却一下子刹不住,差点扑倒在了顾柳之身上。不过还好顾柳之并不是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习过武,臂力也不差,只那么一扶就将那将要倒下的人又给弹了回去。 顾柳之向来不喜欢与人触碰,经这么一出,他习惯性地甩了甩手,皱着眉头,脸上略露出一些不快之色。 “大牛啊,你这是干什么?”田木兰过来扶住气喘吁吁的田大牛道。 “刘婶,我……听刘叔说你家来了个石头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所以想来见见,幸好赶上了。”田大牛抹着额头上的汗,喘着一大团粗气,不愧胖子就是胖子,大冬天里嘴巴里吐出的雾气都比别人要多。 “你是有什么话要他带给石头吗?要有就快说,别耽误了这孩子上路。”田木兰道。 田大牛点着头,转身面对着顾柳之问道:“可以帮我带句话给石头吗?” 顾柳之微倾了头,表示同意了。 田大牛才收起他憨傻的笑容,变得严肃了几分道:“请你告诉石头,你教给我的那些话很管用,村头的阿莲已经答应跟我成亲了,爹娘说明年开春就可以把她接过来了,只是可惜你不在,看不到我当新郎官的样子了。”田大牛说完随即又变换了表情,笑嘻嘻地对顾柳之说道:“记住了吗?一定要把我的话告诉他,还有我刚才的样子,你最好也能学给他看。” 顾柳之闭了闭眼睛,要是平常,遇到这样的人他肯定一句话就能让他给闭嘴,更别说还提那么多要求了,但一想到他是容与的朋友便只好忍着,面无表情道:“知道了。请你告诉石头,你教给我的那些话很管用,村头的阿莲已经……” “不,不,不,第一句那个不用说,只要说后面的就行了。”田大牛着急地摆手道。 顾柳之不等他再解释,给刘青山和田木兰行了礼便转身牵着马走了。只剩下田大牛在那手足无措,也不知道顾柳之是不是真的懂了。田木兰拉了拉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他也就不再纠结着是不是要追上去再解释解释了。 三人站成一排,目送着寒风中那衣袂飘摇的背影渐渐没入树林之中。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步态优雅的那人在就要隐入树林之时,虽未回头,但却向后拜了拜手,这边三人远远望着,竟不约而同地在脸上露出了微笑。 顾柳之一走,刘青山和田木兰心里就像丢了什么似的,总感觉空落落的。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天,但投缘的人一眼便是万年,更何况是两天。顾柳之的到来让他们仿佛感受到就是容与回到了他们身边,对他们而言,顾柳之是个好孩子,就像容与一样。即便是人已经离开了,顾柳之也能给他们带来意料之外的感动。那时,刘青山努力地让自己回归到平常的生活,拿着刀正要上山,谁知来了一匹人,有的拿着各种石匠工具,有的则拿着木匠的家伙什,一来就又是卸门,又是修墙的。搞得的刘青山和田木兰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问才知道是他们都是一位穿着白衣裳,相貌很是英俊的一位公子付完钱叫来的,刘青山和刘木兰相互依偎着,眼里尽是感动的热泪。不用猜,这位白衣裳的英俊公子除了顾柳之还能是谁? 最后的希望也泯灭了,顾柳之已经再也想不出容与还会去什么地方了。现在,他也不得不要往坏的地方想了。 曾经,有一颗冰冻了许久的心为了一人再入了凡尘,只因他已寻得这一世认定的灵魂伴侣,便不愿再与孤独为伴。如今,伴侣不再,灵魂又何处安放? 离开了清溪村,顾柳之骑着马一路飞驰,取道庆安城。 这个地方是他第三次来了,前两次还是有容与跟着他一起来的。 阴云天气,午后,庆安城外,穿过一条条泥泞的阡陌小路,他来到了一间茅草屋前。即便是冬天,一走近这深林里,像是被世人遗忘了的屋子依然能闻到一股带着清香的草药味。 门是掩着的,顾柳之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依然没有见到小孩的踪影,各个房间看了一眼还是没发现有人。但看看桌子凳子确实是有人坐过的,所以顾柳之心想着他也许出去有什么事了,便挑了凳子上被人坐过的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人,顾柳之再也坐不住了,他想着屋子没有锁门,那小孩应该就在这附近什么地方,他走了出去,将目光落在了旁边那间低矮的屋子上。 门依然是虚掩着的,顾柳之屏息听了听,可里面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但屋里跳动的烛光却告诉他里面是有人的。 顾柳之走路一向很轻,即便走了进去也没有惊扰到里面的小孩,更何况那小孩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十岁的孩子本该享受着父母亲关爱,脸上带着的也该是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无邪,但眼下这睡着的孩子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是紧锁着眉头,似是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他孱弱的身体上,使他时刻都不能放松。 烛台就在小孩手边,只要他一个不经意,起身就能把它碰倒,将桌子上放着的一本本书瞬间点燃。 顾柳之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烛台拿开,桌子上散乱的书籍被他给摆放整齐后,他敲了敲了桌面,小孩闻声这才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 安懿行揉了揉眼睛,见着眼前有一模模糊糊的人影,他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再眨了眨眼睛,一身形颀长,脸庞轮廓秀丽的人映入眼帘,不管是不是做梦,安懿行都决计要将那人先牢牢抓住再说,他惊喜地扑身而去,喊道:“哥哥!” 顾柳之一反常态地没有推开他,反而拍了拍他的背道:“看清楚了,我不是你哥。” “我不信,你骗人!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安懿行带着哭腔,双手锁着顾柳之的腰大声喊道。 对其他人顾柳之可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他既忍着性子好言说了一句,便不会再与你说第二次。顾柳之提着安懿行的衣领冷着脸道:“快放开。” 安懿行终于清醒了一些,刚才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恍如梦境,不知是真是假。但顾柳之冰冷的语调着实是将他带回了现实之中,他猛然松开手,惊恐地望着顾柳之,又探头望了望他身后,问道:“哥哥呢?” “你哥哥回乡探望父母去了,因为刚好有马车顺路,便一同回去了,所以他托我来看看你。”顾柳之很顺口地说着,就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安懿行的神色变得落寞了起来,他气鼓鼓地垂着脑袋,好像是顾柳之欠了他什么似的。 安懿行没来由地生气,顾柳之则更气了,嘲笑道:“哭包怎么又变成气包了?” “你才是哭包呢!”安懿行狠狠地瞪着他回道。 “不想跟你说废话,此来有两件事。这第一件是你哥哥让我问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京城?他现在跟着我去了京城,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来看你了,你得想好。”顾柳之背对着他问道。 顾府搬去了京城是整个庆安城里路人皆知的,安懿行去城中卖药的时候自然也有耳闻,他也知道容与可能会跟着一起搬到京城里去,只是想想在临走之前容与也该是会来跟自己告别的,但这一等就等了几个月都没见着人。安懿行也曾跑到顾府旧宅去问过,但留下看守的人只说都搬走了,安懿行这才死了心,可一想到容与不辞而别心里还是非常难过,毕竟容与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此番又有一个可以和容与生活在一起的机会摆在眼前,安懿行低头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咬着牙低声回道:“不了,我还是待在家里好。” 顾柳之不解道:“为何不去?你哥哥在那,而且你年纪尚小,如果要学医术也得找位先生教才能不至误入歧途。” “我自己学就够了,不用什么先生,我要留在这,我的家在这。”安懿行道。 顾柳之要带安懿行回去是出自真心,因为他知道容与会记挂着这个孩子,而且他也看出安懿行在医术方面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如果稍加指引将来定能成为一代名医。但安懿行既然不听,顾柳之也就不再相劝,容与本来也不在,他不去反而会省了顾柳之很多事。 “你不去那就说第二件事,正屋的桌子上有你哥让我给你带的东西,这里还有你哥给你的信,本来你如果跟我一同去,便不会有机会给你的。”顾柳之说完,便从袖子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他。 安懿行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展开信封看道: “余弟懿行亲启: 兄行时匆忙,身不由己,未及与汝告别,勿怨;此行回乡,计时日不得相访,吾自安好,勿念;汝自一人,茕茕孑立,需冷暖自知,勿幼年埋疾于身。吾寄人于篱下,身负鸿志,实樊笼缠身,它日若寻得空闲必坐吃汝家,唯谢懿之不嫌之情。 愚兄:容与。” 全篇通读下来,安懿行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哭包。”顾柳之双手靠背淡淡地道。 安懿行并未急着反驳回去,而是全神贯注于将信沿着原来的折痕又叠好,放回信封。 “天色将晚,我肚子也饿了,先吃饭,吃完我得走了。”顾柳之道。 “我家里没有什么好饭好菜,恐怕你吃不惯。”安懿行抹着鼻涕道。 “我自己带了。”顾柳之丢下一句话,旋即转身跨出门外。安懿行心里气闷,心想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霸道又奇怪的人,但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飒飒寒风中,凌乱交错的树枝四面摇摆着,像是武林中高手舞剑时上天入地的招式,时而还发出啪啪作响的声音。 顾柳之自己带了新鲜的蔬菜和鱼肉,给安懿行做了一顿他从未品尝过的美味,不得不说,顾柳之冷冰冰的性格确实不招人喜欢,但这厨艺真是没的说,就算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吃了他煮的饭菜后肯定就一笔勾销了。 小木桌上两人对坐,顾柳之一屁股占了安懿行平时经常坐的位置,那是桌子周围四条凳子上唯一干净的地方,安懿行虽然不快,但看在他做了一顿看着还不错,闻着也不错,吃起来更不错的饭菜的份上便没有说什么,脸上不露喜色,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什么也不顾地坐在了对面那条积灰已久的凳子上,狼吞虎咽起来。 冬日的薄暮,两个牵挂着远人的一大一小对坐着,似是在彼此取暖。两双筷子与食物的碰撞间,皆是生活中难得的乐趣和温馨。 “你不在我家住吗?”安懿行问道。 “不了,我得回城里一趟,明日清早还需回京。”顾柳之牵着马道。 “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这里路又不好走,你不怕迷路吗?”安懿行此时对他的关心很好地印证了什么是吃人嘴短,可惜偏偏对方是个不领情的家伙。 顾柳之冷冷道:“我又不爱哭,只有爱哭的人眼神才会不好,哭多了指不定哪天就瞎了,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哼!你走吧,掉坑里别后悔!”安懿行气冲冲地道。 顾柳之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丝毫的犹疑,牵着马施施然地就走了。 他一走,安懿行砰地就关上了大门,心里虽还生着顾柳之的气,但一想到容与心里还记挂着自己渐渐地也就平息,日后,若是想念容与了,现在至少还有一封信可以聊解思念,不管怎么样,对于安懿来说,以后他都不再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0章 回乡探亲 顾柳之自小跟着那位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师傅风不眠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像这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行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自然也不在话下,顾柳之凭着异于常人的眼力和记忆,没有掉到坑里,他很顺利地回到了庆安的顾宅。 “少爷,你怎么来了?”来开门的是杨暝,自从顾府举家搬到京城去后,留下看守旧宅的也不过几个人,其中杨暝就兼起了看门的职责。 “回来一趟看看,明日便回京。”顾柳之把马交给他道。 “这么匆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杨暝拴好马后,紧跟在顾柳之身后问道。 “无事。”顾柳之一向有事的时候都会这么说。 见顾柳之脸上有些不耐烦,杨暝也不敢再问,但一想到顾柳之让他去找容与也没有找到,不等顾柳之要来责难他,便首先认错道:“少爷,你让我去找石头我没有找到,请你处罚我吧,不过……不过,你罚我工钱也好,挨打也好,可千万不要再罚我那什么断手抄了!”杨暝哀求道。 “我不会罚你,只想再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顾柳之望着他,那眼神坚定而锐利,如利剑一般能斩断层层迷网,直达人的内心深处。 杨暝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嗫嗫嚅嚅道:“什么……什么事啊?少爷您尽管问,我要是知道,肯定会如实告诉你的。”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你一遍了。”顾柳之道。 杨暝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已经猜出顾柳之要问的就是这个,但还是有些惊慌失措,含糊着回道:“少爷,您既然问过一遍,恐怕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再问我也只会是一样的答案。” “你确定?此事关系到石头的性命安全,你如果不如实说出来,到头来害的就是他了。”顾柳之道。 “您还想要知道什么?” “原因,他离开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那封无关紧要的信?你是不是替他隐瞒了什么?” 杨暝听到事关容与的性命,自知事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便也不管对容与的承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居然是因为我爹。”顾柳之猜过千万种可能,可唯独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得知事情真相之后,如五雷轰顶般一下子给僵住了。 “这跟老爷有什么关系呢?”杨暝虽然猜出容与的离开与顾老爷有关系,但始终不明白堂堂顾府怎么会容不下一个下人。 “他会觉得是他连累了顾府上上下下,可这些本就不该是他一人该承受的,他做的是正确的决定,但结果呢?我爹为了顾府上下不敢护他,唯恐避之不及,而我呢?又何尝能帮得上他几分!”顾柳之双眼微红,渐渐泛起了血丝,他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心中的郁闷岂是这一吐便能快的。 “少爷,既然是这样,那您也不必太担心了,我们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未必是出事了,相反,如果是真的出了事,我们又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肯定是石头他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故意躲起来了,像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我可是没少过,石头要是尝到苦头了自然就会回来的。”杨暝安慰道。 “但愿吧。”顾柳之心里知道以容与的脾性是打死也不回头的,但嘴上还是这么说,以算是他对上苍的祈求。他本不是一个求神拜佛的人,但谁又不是因为除此之外,无能为力呢? “我想他很有可能是出了城,去了其它什么地方。”杨暝推测道。 “你说的有理,天下之大,寻一人如海底捞针,更何况是一个要躲着你的人。” “那我们就不找了吗?” 顾柳之低眉道:“找不到就只有等了。” “等?” “他若参加童试,必会回到城中,等来年开春之时,再派人打听一下就能很容易找到他了。”顾柳之道。 “但他明年要是不参加呢?” “不会的,他等了太久,不会再等下去的。只要他还安好,就一定会去的。但……”顾柳之顿住没再往下说,因为他不敢再往下说,如果容与没有出现,那结果也只有一个,就是他肯定出了什么意外。 顾柳之虽不说,但多年的漂泊早已让杨暝学会了察言观色,便也不再追问。 不知不觉,顾柳之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外,他忽地停下来,转身对杨暝道:“你在这再待些时日,等找到石头后你就到京城去吧。” “真的吗?太好了!”杨暝激动地搓着手道。他又问道:“但是我走了这里怎么办呢?” “我会让顾丁过来。”顾柳之道。 “那我先谢过少爷了。少爷,您刚回来,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饭菜过来。”杨暝尽力抑制住内心炸开了花般的喜悦,但他高扬的语调还是出卖了他。 “不必了,把顾盼叫过来就行了。”顾柳之说完,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杨暝很知趣地停在了门外没有跟进去,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跛了腿还蹦跶着跑去找了顾盼。 “少爷。”顾盼站在门外叫道。 “嗯。”一回来,顾柳之又坐在了他那把陪伴过他多少孤独日夜的椅子上。因为留有人看管,所以屋子里的东西也没有积上灰。 “如何?”顾柳之手中捧着书问道。 “您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发生了很多事。这第一件就是关于季府和陆府联姻的事。”顾盼道。 “季常安和陆沁兰?”顾柳之有些惊诧地问道。他与陆沁兰虽然既无缘也无分,但对于陆沁兰这样知书识礼的女子委身嫁给一个草包心里也是看不过去的。 “是的。” “鲜花插于某粪之上。”顾柳之一本正经地讥讽道。 “某粪?是……牛粪、猪粪还是马粪?”顾盼偷笑着问道。 “都是。” 顾盼不禁为自家少爷损人的功夫暗暗叫好,憋笑着继续道:“不过听说陆小姐也是死活不同意的,但还是拗不过陆老爷,本来季府的聘礼都已经送过来了,可后来又冒出个叫上官世卿的人,跑到陆府,当着众人的面说他要娶陆小姐。” “上官世卿倒是一个有胆魄的人。”顾柳之称赞道。 “陆老爷自然不同意,但碍于上官公子是今年才子榜第一,好歹也是个名士,将来指不定还能做大官,所以也不好当众将他轰走,反倒为难了起来。季府看陆老爷的态度似乎有变脸上又不快,陆老爷便心生一计说要两家公平竞争,谁家要是先中了进士谁便可以迎娶陆小姐。” “想必季老爷答应了,季常安怕应是没有机会娶陆沁兰。”顾柳之道。 “嗯,季老爷一直都想让季公子能够及第,光宗耀祖。这次要是能靠这个让季公子下定决心参加科考,也不失为一举两得的好事,所以季老爷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但是季少爷自知在这上面比不上上官公子,就愣是不同意,一下子把季府和陆府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结果如何?” “结果就没有结果了。”顾盼一改刚才看戏人一般的轻快,变得有几分紧张了起来,他这语气一改,连带着整个屋子里的氛围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有话快说,不必卖关子。”顾柳之今日份对外人的耐心已经用光,不想再配合着他一问一答,就所幸一句话将对方刚营造好的紧张氛围一下子给破坏了。 “后来季府就出事了!有人因为喝了季家酒坊的酒死了,而这次死的是城里方老爷的儿子,方老爷认定就是酒的问题,硬要将季家酒坊告上公堂,现在两家还是僵持不下。不过,大家都传方老爷即便有钱也有势,但始终还是比不得季老爷,此事恐怕还是会不了了之。”顾盼道。 顾柳之低头思索着,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又带着确认的语气问道:“死的可是迎客茶馆方千平的儿子方文杰?” “正是他。” 顾柳之轻摇着头,好像是要将笼罩在他头顶上方的迷雾挥散,他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季家酒坊走投无路,所剩的风红草也不多,现在酒里面用的都是风怜草?那也不至于才喝了这么几次就毒性发作,还是……” “少爷,您说什么?”顾盼侧着耳朵,以为顾柳之是在跟他说话。 “你且说说方文杰死的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 “是。那天正是季府的季公子邀请他的两位好友陆公子和白公子一同到他府上游玩。正好,那陆公子还带去了他的另外一位好友,也就是方公子。四人一同饮酒作乐,很是投缘,可是不料酒过三巡之后,那方公子就一醉不起了。四人都喝了酒,本来也怪不到酒上面的,但只因那时候方公子是有风寒在身,而且仵作也查不出死因,季府这才给人落下了话柄。” “季府喝肯定是自己家酿的的酒,更不该有问题的……”顾柳之边听边将事情的经过在脑海中展演了一遍,但一些细节还是弄不清。 “少爷,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顾盼只知季家酒坊的酒有问题,却不懂顾柳之为什么这么说,即便他们不会往自己喝的酒里面加什么有毒的草药,但方文杰可是外人啊,应该也是没少喝有毒的酒,因酒致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季家酒坊的酒有两种,一种是给平常老百姓喝的,而另一种是给富贵人家喝的。你只知两种酒价钱不一样,却并不明白为什么价钱差那么多。”顾柳之道。 “难道不就是因为成本不一样吗?富贵人家喝的酒用料肯定更好,酿造的也精细,价钱肯定要高,穷人家喝的肯定就是用料差的,口感也没那么好。” “你说的是,但不尽是。你可知季家酒坊能够成为从祖上传下来,而且经久不衰是因为什么吗?”顾柳之问道。 顾盼思索了片刻刚想回答,顾柳之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又接着道:“是因为他家的酒是用古法酿造而成,酒里面有一种原料是风红草,用了此草之后,酒香浓郁,口感清冽,这才能够让他家的酒在百家之中脱颖而出。但是季家酒坊不知何时却将这味草药改成了具有同样功效却深藏剧毒的风怜草。” “这些少爷您之前不是说过吗?”顾盼低头嘟哝道。 “但是,季家酒坊也不尽是改成风怜草的。风红草虽难找,更难种,但找到一两片适合种植的地方也不是比登天要难的事,只是既费心又费财,所以这才在富贵人家喝的翠竹井里面用了这些来之不易的风红草。而在寻常百姓喝的若山阴里用的却是风怜草。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出事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而不是那个富家子弟。”顾柳之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家的酒都有毒呢,还想着他这不是自己害自己嘛!”顾盼恍然大悟道,“不过,如果是这样,那方家的少爷是怎么死的呢?”顾盼又问道。 “这就得问问凶手了。” “可凶手是谁呢?” “不知。” 顾盼还以为自己少爷神通广大,只是听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就能从中推测出谁是凶手,但一听到他那句“理直气壮”的“不知”,心中不禁有几分失望,带着抱怨的语气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顾柳之用他冷冰冰的眼神看了顾盼一眼,才道:“恐怕那位死了的方少爷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又是被何人给害死的。” “可是季家酒坊已经被告上公堂,如果不查出凶手是谁,只怕到时候连累到的就是陆少爷了。” “陆沁年?跟他又有何关系?” “季府背后有丞相大人做靠山,但是陆少爷可没有!季府是平安无事了,可方家的人硬要为方少爷讨回公道,已经迁怒到陆少爷身上,因为毕竟是陆少爷带方少爷去的,而且陆少爷跟方少爷走得也近,之前他们还起过争执,虽然后来好了,但这难免不会被人联想到一起。就因为这个,现在官府已经把陆少爷给扣起来了。”顾盼分析道。 “他跟季常安不是走得也近吗?难道方家的人还敢碰他?”顾柳之将注意力重新移到书本上,漫不经心地答道。 “少爷您不是也知道季府少爷的脾性吗,能找到人给他们顶罪他难道还会管你是谁!”顾盼忧心忡忡地说道,就好像那个被抓起来是他自己家的少爷。 “你为何总是如此关心陆沁年?”顾柳之质问道。 顾盼平时并不是一个喜欢多嘴的人,但是今天为陆沁年说的话实在太多,不得不叫顾柳之怀疑他与陆沁年是否有过什么交集。 其实,在很早之前顾柳之就有所察觉,顾盼为陆沁年说过的话可不止一句两句了。自顾柳之与陆沁年绝交以来,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提到陆沁年,但顾盼还是三番两次不顾惹恼顾柳之在他面前为陆沁年说好话。这也是为什么顾柳之一直刻意疏远顾盼的原因,就算去了京城也要让顾盼留在庆安城替他看宅子。 “我……”顾盼低着头结结巴巴了半天也不愿将真实原因说出来,顾柳之也不想再为难他,道:“陆沁年不会有事的,官府没有证据定不了他的罪,况且你又怎么知道陆沁年就真的不是凶手呢?” “不会的,陆少爷不是这样的人!”顾盼着急地辩解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来告诉我。”顾柳之冰冷的语气中带着几丝怒意道,不过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渐渐平缓了心绪又道:“季常安如果还想娶陆沁兰的话就不会放任不管的。” “可……那个上官公子要是娶到了陆小姐,季常安恼羞成怒会不会对陆府就更加不利呢?” “会与不会于我又何干?”顾柳之合上书起身道。 “少爷,这件事您就不管管吗?就算是个不相识的人被冤枉了,您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不是吗?况且此事还有关季家酒坊,您就甘心看到他们逍遥法外?”顾盼看着越走越近的顾柳之道。 “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现在可以出去了。”顾柳之看着门外,言行中已经有了赶人的意思。 顾盼像是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而这盆冷水也不止浇了他一两次。没有办法,他只好认命,灰溜溜地自行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顾盼走后,寒冬阴冷的书房里又只剩下了顾柳之一人。他若有所思地一手抚着书架上的书,那些书他原封不动地并没有一并带到京城去,就像是知道自己迟早有回来的那么一天。他散漫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时不时还仰头嘴里念叨着什么。蜡烛被一阵阴风给吹灭了他也不管,任凭黑暗包围着他。寂寞而又孤独的日子里又该如何度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1章 雪盟大会 “前面有个客栈,咱们先去歇歇再赶路吧,这里离翻云山也不远了,不必太着急。”大黑脸、大胡子再配上健壮的身材总是像楚丰年这样在江湖上风里来雨里去的多数人的共同特征。 “好!楚大头,这一路上你好歹还是有这么一句话是说对了!”陈宛禾拍手道。 “早就跟你走过这一路艰辛,你一个厨子过来凑什么热闹!”楚丰年手里握着剑,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道。 “容先生都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而且庄主都答应了,你还敢不从?”陈宛禾走在容与旁边道。 从枫岚山到翻云山有几十里的路程,楚丰年带着容与和陈宛禾以及从山庄里经过精挑细选,才选出几个勉强会几招三脚猫功夫的人才凑成这么个像是乡下人进城的阵仗。 那日,楚丰年在选人的时候,就已经让容与惊吓了一把。当初他们在莫一北和青一南手上劫人的时候,那架势可不小,若没有几个高手在场,又怎么那么轻松就把人给劫走了呢?当楚丰年在跟手下那些人一个一个过招时,那边唉声叹气边不耐烦地随手将对手打趴下的模样,不得不叫容与好奇,到底是楚丰年太厉害,还是对手太弱。来来回回选了好几轮,才确定了几个看着还算结实的人。容与不解,还以为他是故意要隐藏枫岚山庄的实力,一问才知道枫岚山庄上拿得出手的高手都已经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也只剩下他一个人。而上次去劫人的那些高手还是楚丰年去别的庄上借来的,那些人跟前庄主蓝默寻还算有交情,这才肯出手相助。容与听后也不得不为枫岚山庄的遭遇生起一股同情,感慨一时兴,一时衰,如草木飞絮,经不起流连,只当得过眼云烟才好! “乡下进城”的队伍已经走了四天,他们需要在大年初一赶到翻云山,现在也只剩下二天时间。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困了就随便找个什么树底下小憩一会儿,饿了就吃着随身带的干粮,这些对老江湖的楚丰年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其他人,只恐怕算是已经受过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苦了,垂头丧气地抱怨了一路,但好在抱怨归抱怨,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容与身体本就瘦弱,更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一路上硬是靠着坚定的信念才撑了过来。 蓝箫忆让容与过来,本是想着这样的盛会容与该是没有见过的,正好可以让他开开眼界,但这位重病缠身的庄主并不知道他们庄上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了,平时有什么好的,楚丰年都留给了他,但遇到什么困难都是自己一人承担着。这次来参加雪盟大会要花钱的地方自然不少,楚丰年精打细算着把能省的钱都省了,这才让众人受了这一遭罪。庄上的人都知道庄上的难处也不多嘴挑明,给楚丰年留些面子,容与虽是外人,但跟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也早已看透了一些,只为着这曾经辉煌一时的山庄落魄到如今地步又不免心生了惋惜。 “听云客栈……好名字!”楚丰年指着客栈上的牌匾道。 “好在何处?”容与看了他一眼问道。 “这……这……就是好嘛,还非得问好在哪里干啥?”楚丰年刚刚燃起的犹如指点江山般的气势,被容与这么一问随即又给泄了气。 “就知道学人家装腔作势!不懂还非得装得什么都懂似的!”陈宛禾满脸嫌弃道,说完他就撞开楚丰年首先走进了店里,后面的人跟着也一道走了进去。 只留下楚丰年对着这群“不成器”的同伴的背影感叹道:“本来就不懂,还不会装,真不该带他们出来,日后我这一世英名恐怕就要毁在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手上了!”但看着他们迈进店门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楚丰年不自觉地摸了摸钱袋,赶忙追了上去。 “店小二,来了这半天了怎么连壶茶都没有呢?”陈宛禾拍着桌子不耐烦喊道,然而尽管他再大声也没有人理他。 他们自进门找了位子坐好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起初他们还以为是店里客人多,照应不过来,才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但陈宛禾看了看这周围,客人确实是多,里面摆着的十几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看他们的架势和排场都像是江湖中人,肯定都是赶来参加雪盟大会的。可是同样都是参加雪盟大会的,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一些!那些来自同一门派山庄的弟子衣着整洁华美,上上下下都装着统一的制服,背上都背着佩剑,光看着就来头不小。周围几个店小二兜兜转转、忙上忙下地殷勤服务着,即便他们没有了什么吩咐也做着笑脸,像是嗷嗷待哺的雏儿一般站在一旁。就算是一些打扮差了些的门派,但他们人数也不少,气势还是有的。像楚丰年他们这样寒酸的还真是再也找不出来更甚的了。 陈宛禾实在看不下去了,使出他平时杀鸡剁鱼的力气拍着桌子,企图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不是说,他这一拍确实还挺有效,终于有人提着一壶茶走了过来。但看提着茶壶那人的架势不像是要好好招待他们,倒像是要浇热水烫死他们的。他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将茶壶重重地丢在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 “诶!有你这样招待客人的吗?”陈宛禾拍着桌子,桌上那茶壶砰地又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像是回应刚才店小二的那一声。 店小二闻声,回头翻了个白眼道:“也不瞅瞅你们那么那穷山沟的样儿,能给你们一壶茶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人吗?”陈宛禾撸起袖子要大干一场似的,猛地站起来道。 “好了,大禾子,这不是要杀鸡,你撸袖子干啥?”楚丰年一边好言劝着陈宛禾,一边又装出长辈该有的沉稳,对那店小二道:“这位小兄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也是正派,少不了你的钱,你这个态度叫谁听了都不开心啊!容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楚丰年感到自己快装不下去,只好拉上容与来撑撑场面。 “犀兕其厚,既要附焉,何必赘言。”容与盯着桌子上的茶壶出神道。 “听得懂吗?我们先生脾气这么好的人都不开心了,还是劝你们改改吧!”楚丰年装出满脸江湖侠义之士的睿智模样道。 可那店小二并不听这一套,他不满地啐了一口,就好像刚才施舍了一点东西给要饭的,还不被人领情,怏怏地躲开了。 店小二走开后,楚丰年摸了摸肚子,还意犹未尽地一直望着那人走去的方向,他似乎对自己刚才那一番言谈很是满意,以为那样就可以像当年蓝默寻一般以理服人,足以让那人知错了。 直到看到那人又笑眯眯地躬身走到门面很足的那群人中,楚丰年才略带着些许失落转回头对容与问道:“容先生,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陈宛禾还以为楚丰年刚才是真的听懂了,没想到还是在不懂装懂,死撑着面子,不及容与回答,便忍不住骂道:“您老人家脸皮还真是厚,褶子都挤不出来了!” “你个毛小子除了会烧火做饭还懂什么!我在跟容先生说话,你插什么嘴!”楚丰年说完,随即又对容与说道:“容先生,你继续说,别理他。” “就是他说的那个意思。”容与拿起倒好茶的碗还未沾嘴,又放下道。 “啥!什么意思?”楚丰年本是很惊恐,但又怕惊扰到旁边的人,压制住激动的声音道。 “就是说你脸皮厚呗!”陈宛禾嘲笑着,像是庆祝自己胜了楚丰年,拿起茶碗就要喝。 “我不是说大头哥脸皮厚,我是说经营这个客栈的那些人脸皮厚。”容与凑得离桌近紧了些,那低声细语的模样,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谈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话怎讲?”楚丰年道。 “这个客栈名为‘听云客栈’,此云非彼云,而他听的也正是‘翻云山庄’的话,可见这间客栈已经是翻云山庄的附庸之物了,趋炎附势,攀高结贵溢于言表,所以……”容与还未说完,坐在对面的陈宛禾仿佛是受了惊吓,刚入口的茶还没吞下就被心里的一股气给推了出来,霎时,口水喷薄而出,好在他还顾及到对面坐着的是容与,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改变了“水花”的喷洒方向,不过这下遭殃的却是他身旁坐着的楚丰年了。 陈宛禾用手擦了擦嘴,又讨好般地揩了揩楚丰年的衣服道:“那个……对不住了,楚大头,你就当是帮容先生挡的,回去庄主肯定得夸你。” 楚丰年正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好发作,只气呼呼地抹着脸上的口水道:“你这是干什么!茶都不会喝了吗?” “不是不会喝,是突然不想喝了,这样狗眼看人低的人卖的茶还喝他干什么!”陈宛禾说着,把楚丰年面前的茶也推远了些道。 “这是在外面,可不比在山庄,你不要什么事都逞强,还有……说别人坏话时小点声,这要是被人听见了,找上你,打你一顿,你还不得受着!你要是真想骂他们一顿,还是学学容先生,骂得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你是在骂他。”楚丰年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后,小声说道。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胆子原来这么小,在山庄里不还是挺威风,天天就知道教训我们吗?怎么一到外面来就跟只没毛的鸡一样,干啥都藏着掖着呢?容先生看不惯他们都会变着法骂他们,你呢?”陈宛禾年纪虽然比楚丰年要小得多,但教训起人来却颇有长者风范。 “你以为我楚大头想这样吗?当年我跟着蓝庄主的时候,看着这样的小人早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可现在还能跟以前一样吗?当年咱们山庄名声多大,在江湖上谁不对我们退让三分,如今呢?你有这个能耐去出风头吗?真是年轻人,没经历过江湖上的风雨,不知道怎么惜命!”楚丰年正色道,不但不像是装的,此刻他是真的长辈,脸上同时露出几分过来人的成熟。 陈宛禾毕竟还是年轻,在山庄里过了那么多年的安逸生活,这一到外面就受了这样的气,心里自然有火。但听了楚丰年那一席肺腑的话后,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对于楚丰年在那些人面前恭恭敬敬,生怕得罪他们的样子还是有些生气,他低着头,也不说话。 容与坐在一旁只静静地看着他们那一来一去的对话。这种区别的对待,不管在哪都有,他心里不但明白,也看过,而且还经历过,花开两朵,尚且天各一方,更何况是人,差别就更大了。只要人还是有情感的,就难免不以青白眼示人,这终归还是和个人的品德高低有关。 这边容与这一桌一个个表情深沉,心里都有事。周围却热闹非凡,像是过节,闹哄哄的,各种喝酒奉承的话此起彼伏。突然,不知是来了什么贵客,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了门那边。 店老板先是眯着眼睛愣了一下,然后立马转换了疑容,笑盈盈地迎上去拜道:“是齐大人吧?霍庄主下令说您明天会来,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呢?看小店这还没来得及准备,恐怕要怠慢您了!” 打头那个穿着便装,神情严肃,剑眉星目、眉眼间还带有几分戾气的人,双手靠背,只斜瞟了他一眼,倏忽之间,一柄剑就架到了店老板的脖子上。 店老板的马屁可谓是拍到了马脸上,他称呼的那位齐大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他的身后站着的是十几个提刀带剑的便衣侍卫,拔剑的是站在离齐大人最近的那人。 “大人的事是你这刁民可以过问的吗?”侍卫怒斥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知罪了……”店老板吓得额头冒汗,双腿早已软得跟柿子一般,但剑架在脖子上,他又不敢乱动,全身紧绷着,像是冻住了,只将全身的力都集中在嘴皮子上,求饶道。 “罢了,千方,别脏了你的剑。”齐知唤道。他很不耐烦地摸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又道:“你就打算让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们这么干站着吗?” 店老板刚从鬼门关边上走了一遭,还没定过神来,被那大人的发问又给吓得头重脚轻,跌跌撞撞地跑到容与旁边的几桌人面前,像赶鸡一样赶着他们道:“快走!没长眼睛吗?大人来了!有多远滚多远!” 受到这样的屈辱叫谁都该受不了,更何况他们也都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可他们却无半句怨言,拿起自己的佩刀佩剑,低着脑袋利利索索地就跑了出去。 店老板又转身走到了容与这桌,道:“还有你们!想活的赶紧走!” 有人带头在前,也算是有个台阶可以下了,楚丰年拿起佩刀也正要出去,可一回头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还带了个硬骨头,身后的陈宛禾嘴里正不服气地低声骂骂咧咧着什么,楚丰年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而这一切却全都入了那位齐大人的眼。 “站住!”齐知唤明明只带了十几个人,可一走过来,身后却像是有着千军万马,气势逼人。 “你刚才在说什么?”他问道。 楚丰年第一时间偷偷按住了陈宛禾的手,让他不要意气用事,陈宛禾正生气,也知道面前这人不好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话。身旁的楚丰年心里虽然着急,可终究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回答那个凶神恶煞的大人。 “大人,没什么,我这兄弟刚才只是想提醒我大哥茶钱还没付。”站在他们身后的容与正色回答道。 “那他使什么眼色?”齐知唤问道。 “大人,我兄弟为人正直,他不愿意贪小便宜,但我大哥顾及我们行走江湖带的钱也不多,想着能省就省,这才使个眼色让他不要说。”容与一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楚丰年也觉得他说的很是合理,连忙附和道:“正是,正是!” 可是那齐知唤却不相信,他阴阳怪气地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家兄弟对我好像很不服气啊!” “没有,哪有的事!他那是对……对……我不服气……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楚丰年话还没说完,那齐知唤却已经拔/出他身旁侍卫的佩剑,指向了陈宛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2章 雪盟大会 “千方,看来又得麻烦你擦剑了!”齐知唤冷笑着对身旁的侍卫聂千方道。 “大人,这种事还是交给小人吧。”聂千方道。 “不用,现在国家太平,我也很久没有拿剑了,正好练练手。”齐知唤拿着剑越走越近。 整个客栈的气氛一下子像是冻结了起来,众人屏息凝神全都眼睁睁地望向这边,有的人带着看戏的表情,但更多的人表现出的还是同情。 楚丰年一改刚才的不安,看着齐知唤逼近的步子,心底反而更沉着了,因为他已经下好了决心,只要对面的那人敢动手,他也绝不会放过他。 陈宛禾直勾勾地盯着齐知唤,对面那人一脸的凶狠相,吓得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这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小声地抱怨了几句,竟还是给自己和庄上的兄弟招来了麻烦。他心想着自己武功不好,这要是真的打起来,对方有十几个看着身手都不错的人,而自己这边除了楚丰年都是一些充数的人,这下肯定得完了。 刚才还站在他们身后的容与这时已经站在了陈宛禾的身边,形势像这样危急的场面容与也是头一回经历,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站在陈宛禾身旁给他一点支持。 只要他再向前一步,楚丰年暗下决心就要拔剑了,可不料,齐知唤却把剑指向了旁边,问道:“你是何人?” 剑尖移过来的瞬间,容与的心也跟着收紧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他就镇定了下来,都是指向他们的,指着谁又不是一样呢?容与不知道他是怎么又注意到自己的,他心中纳闷道:“我这还没有中第,他就看出我日后定有所不凡了?还是说……他……” “大人问你话呢!”刚才还吓破胆的店老板狐假虎威道。 “我是一个教书先生。”容与回答道。 “教书的先生来这里干嘛?还是让我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吧!”齐知唤说罢,手中蓄力就要挥剑。 楚丰年手中紧握着的刀也已慢慢离开了刀鞘,双方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身着淡红色衣服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容与身前笑道:“齐大人,又生气了?老生气不好。对了!家父让我提前给您问好!” 齐知唤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这人,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柔和了些许,不过以他那一副天生的恶人脸色,再怎么样也只会让人觉得反感不安。但那身着红衣的人很明显是绝不会怕的,正相反,齐知唤见了他反而还需让他几分。 “是梅少庄主啊!恕我一时失礼,只顾着教训这些刁民,竟没有发现你也在这。”齐知唤将剑放下来道。 “齐大人既然知道失礼了,不如卖给我一个人情吧!”红衣男子道。 “怎么?梅少庄主你想为他们求情?难道你觉得这些人还会有翻身的一天?不如让我把他们给除了,江湖上也少一些杂碎!”齐知唤道。 “齐大人,日行一善,积福半生!你知道的!” “梅少庄主当真要救他们?”齐知唤冷笑着问道。 “当真!”红衣男子眼神坚定地与齐知唤对视道。 见对方这么坚决,齐知唤脸部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故意将视线挪开,一只手揉着下巴,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但就是迟迟不肯说放人。 “齐大人,不知道我姐夫在京可还好?”见他犹豫不决,红衣男子带着威胁的口吻问道。 一听到他提到“姐夫”,齐知唤一下子就泄了气,端着的架子也垮了下来,连忙摆手道:“滚!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楚丰年等人一听,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松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红衣男子的背影,感觉有些眼熟,但又不太想的起来,现在不好上前询问,也找不到机会道谢,楚丰年只好带着容与几人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齐大人今天日行一善,怎么还不开心啊?”红衣男子笑道。 “该死!真是该死!”齐知唤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铩了威风,心里的火苗如点燃了秋日干枯的黄草,就再也抑制不住火势了,但对面那人毕竟是自家主子的小舅子,他现在还不能动他,于是这把火就引到了别人身上。 他紧握着剑柄的手渐渐爆出青筋,猛然挥起间,只一瞬,站在一旁的店老板脖子上就溢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紧接着的就是倒地声和众人的骚动声。 “他早就该死了。”齐知唤将还在滴着血的剑抛给聂千方,舒了一口气后嘴角似扬不扬地说道。 红衣男子也被他刚才那出其不意的一下给吓住了,他别过头,一手掩住视线,那提起的淡红色衣纱正如溅上了血一般,随着穿堂的寒风在空中飘扬着。 “梅少庄主连这种场面也见不得那还来这干嘛?趁早回家当你爹的乖儿子去吧!”那满地流淌的鲜血正如星火燎原后的灰烬,人倒后,火也就灭了。齐知唤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嘲讽道。说完,他双手靠着背,像是吃饱喝足了一般,优哉游哉地又出去了。 一层阴云走后,客栈里已乱成了一锅粥,遇到这么晦气的事和这么晦气的人任谁都不快。 红衣男子定定地站在那里,始终不敢看那具尸体,直到跟随他来门派同仁走过来他才回过神。 “师弟,今天又行一善了,怎么还不开心?难道还是为了这个店老板,也只能算他倒霉了。不过,像他这种见利忘义、欺软怕硬的人有这种后果也是他咎由自取。”一位身形高大,穿着墨绿外衣,看着更有几分成熟的男子走过来道。 “谁又不是呢?”红衣男子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师兄,我们走吧!” “走吧!走吧!这里离翻云山庄也不远了,咱们还是早点到,多休息一会儿,好恢复恢复体力,准备好一战成名吧,我的好师弟!” 另一边,楚丰年带着他们逃难似的一言不发地一直走到客栈外几百米后,见身后没有人跟上来才稍稍松懈了一些。那只握着刀的手从头至尾就没有放松过,过了这么久,楚丰年厚实的手掌心里冒出了几层汗,活动了几下手指后,粘在刀柄上的手才得以“撕”下来。 “楚大头,我……”陈宛禾低头,老老实实地要认错,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大家原谅他。 “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记住江湖险恶,该低头时就得低头就行了!好在现在大家都没事。”楚丰年有几分欣慰地环视了一圈道。 “嗯!多谢大头哥和容先生了!我日后一定重新做人,好好给你们做菜吃!”陈宛禾露出两排大白牙笑道。 “得嘞!得嘞!你还是叫我楚大头吧!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别扭呢?”楚丰年顺势用那只带汗的那只手在身上蹭了蹭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凶的人,表面上没见着他瞪眼珠子发怒,实在心里却想着治你于死地!简直了,比你和秋姐姐发飙的时候还要凶上几百倍,几千倍!真是太可怕了,见他一眼的人恐怕都要折寿好几十年!”陈宛禾将一肚子的苦水倾泻而出道。 “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以后见到朝廷里的那些狗官绕着道走就好了。”楚丰年感叹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不报,自有人报。像这样的人不愁没有敌人。”容与道。 “容先生说的极是,总有人会给咱们报仇的!”楚丰年像是在安慰着陈宛禾,但其实更像是在安慰着他自己才这么说。 “只是不知刚才出手相助的那人是谁,我们也未有机会与他道谢。”容与说道。 “想必也是来参加雪盟大会的,这样就一定会再见面的。”楚丰年道。 “说的对,而且他穿的那一身红跟个新嫁娘一样,还怕到时候认不出人家吗!”陈宛禾笑道。 楚丰年听到陈宛禾又在拿别人开玩笑,就知道这小子又“活”过来了,心里很是高兴,但他却不表现出来,反而还故作生气状,拧着陈宛禾的耳朵道:“臭小子,你就是这么说你的恩人的吗?真是没心没肺的小驴蹄子!” 陈宛禾被他拧得嗷嗷叫,但嘴上还不肯求饶:“驴蹄子本来就没心没肺的,你这只没毛的鸡在这胡乱打什么鸣!” “哎呦!臭小子!我今天还治不了你我这大头就白长了!” “本来就白长了,除了给你的身体多加重了一些负担还有什么用!” “真是气死老子了!!不给你点厉害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哎呦……哎呦……” 那两个人享受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如七八岁的孩童一般,追追打打闹了一路。容与则安静地跟在后面像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先生一般,带着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要不是他那张雕琢如玉的脸还在时刻提醒你,这是个还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他那生来沉默稳重的性子定会让你以为他早已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头了。 “不好了!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同行的一个人慌忙喊道。 “什么?!”天降惊雷,众人齐齐往身后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正疾步向他们奔来。 “不会是刚才那个姓齐的反悔了,又派人来杀我们吧?”另外一人说道。 “那个姓齐的狗官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陈宛禾怒气冲冲地说道。 “不管了,咱们硬碰硬也不行,这里也没有好躲避的地方,三十六计……那个……还是走为上计比较好。容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楚丰年一边带头加快步子走着,一边又讨好似地问道。 “孺子可教。不过,我看他们并不像是那个姓齐的手下,你看他们头上都是绑着统一的麻绳,穿着也较朴素,应该是同道的赶路人吧。”容与边扭头仔细地观察着那一群越来越近的人边说道。 “容先生,你不知道吗?这江湖上有一种神奇的技能叫做易容术吗?他们以为,学我在头上绑了根绳子,换了身衣服我们就认不出他们了吗?真是太小看我们了!”陈宛禾减缓了步子跟在容与身边道。 “真的吗?易容难道不是指在脸上易吗,怎么易的是衣服?”容与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道。 “这个……咱们先不追究,容先生,我们眼前正要遭大难了!”陈宛禾深沉地感慨道。 “你们两个像是在逃难的吗?我看你们俩怎么像是在散步哇!”楚丰年从退伍的最前方突然调头,跑到已经落后队伍好几米远的容与和陈宛禾身旁焦急地道。 “容先生是读书人,哪里像你,跟个猴似的就知道乱蹿,你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先生,就知道一个人往前跑!”陈宛禾为容与抱不平道。 “这是在逃命,哪里还管你是个读书人还是什么人,命都没了,还读什么书!”楚丰年生气道。 “实在对不住两位了,我天生不能疾行,跑上几步就会喘气,我已经尽力在跑了。如果实在不行,你们先走,我在后面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容与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道。 “这怎么行!要不我背你吧,容先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楚丰年道。 陈宛禾也附和道:“是啊,容先生,也该让学生给你尽尽孝心了!” “……”容与难为情地蹙着眉,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搞得就好像要背人的是他,而不是楚丰年。 “等一下!前面的兄弟等一下!”后面那群人喘着大粗气隔着十几米远喊道,他们担心前面的人没注意到,还连蹦带跳,时不时招几下手。 “不好!他们要追上来了!”楚丰年惊恐地望着那群在风中被吹乱得四分五散的人群,他一说完,就要强行把容与弄上背,可慌忙之中却被容与的一个大巴掌给阻止住了。容与十分不好意思地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就算是对背的安慰,然后才道:“大头哥,你看清楚一点,他们只是刚才客栈里在我们之前被赶出去的那些人!” “真是这样吗?”楚丰年半信半疑地回头又望了望。而此刻,那群人已经是近在眼前。 “我说,你……你们跑什么啊?”说话那人擦着额头上的汗道,他是其中最年长的,约摸近四五十岁的年纪,身量不高,体态微胖,脸上翻着红光,唇上留有两撇小胡子,再配上额头上绑着的麻绳,活像个山野村夫。 “我还以为你们是要来追杀的,既然不是,那就太好了!”楚丰年看他们跑了几步就累成这个样子,便猜出他们应该也不是什么高手,想来也不会是那齐知唤派来的人,一下子如释重负。 “刚才的事我们都看见了,还真是惊险!要是我啊,恐怕早就吓得站都站不住了!可你们居然还能临危不惧,真是叫兄弟我很是佩服啊!所以你们一出来,我们就跟上来想与大侠结识一下。”那人拱着手以示尊敬道。 听到有人在恭维自己,楚丰年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这样被人称赞,而且还同样是江湖侠士,这种感觉楚丰年已经久违了近十年。 他激动地学着面前那人也捋了捋自己如鸡窝的大胡子道:“兄弟,不知你尊姓大名,来自那门那派啊?” 那人答道:“在下石代勇,乃是木风山庄的庄主,还未请教阁下的名号?” “我叫楚丰年,你可以叫我楚大头,这位是容先生,这位呢……不认识他也没关系。”楚丰年介绍道。 陈宛禾早就料到楚丰年会这么说,便很自觉地自己介绍着自己道:“我叫陈宛禾,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无人能及得上的天下第一大厨!” “大禾子,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地给自己编了一套这么长的称号?”楚丰年惊诧道。 “从跟着容先生学会识字后不久我就想出来了!”陈宛禾志得意满地笑道,但他突然好像意识到哪里不对,捶了楚丰年一拳道:“你才不要脸呢!我迟早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大厨的人!” “这位兄弟真有气魄,但不知你们是哪个山庄的呢?”石代勇问道。 “我们是枫岚山庄的!”楚丰年在跟别人提到自己的山庄时总是中气十足,自信满满,因为不管枫岚山庄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庄,还是现在的江湖笑话,在他心中枫岚山庄永远是最好的,他没有必要因为它现在的没落而抬不起头。 “枫岚山庄!你们真的是枫岚山庄的?”石代勇顿时双眼冒光,激动地问道。 “是……是啊。”楚丰年被他这么一问自己反倒还有点心虚起来。 石代勇双手拍着楚丰年的肩膀道:“那还真是亲兄弟啊!” “石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木风山庄也是枫岚一派啊!早年我们山庄的第一任庄主正是枫岚派的弟子,后来他一人下山闯荡便再没有回去,反而靠积累的一些财产势力创立了木风山庄。而且这‘木风’二字正是‘枫岚’的‘枫’拆开得来的,以表我们木风山庄永远都记得自己的宗源!”石代勇道。 “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楚丰年不解道。 “我们山庄本来就小,第一任庄主袁人愿在世时,在江湖上还算有点势力,不过在接下来几任庄主的手里就越来越衰弱了,算到我已经是第四任了,如今在江湖上已经没什么名气了,知道的人自然也不多。” “不过,我看你们这次参加雪盟大会的人也挺多的啊,比起我们,你们还是要强一点的。说来也是惭愧,蓝老庄主把蓝庄主和枫岚山庄托付给我,而我却一个都没照顾好,才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楚丰年慨然叹道。 石代勇拍了拍楚丰年,安慰道:“咱们这是难兄难弟!难兄难弟!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别看我们这里有二十几号人,其实已经是把我们庄上能走路的,除了女的、小孩之外,都给拉过来撑撑场面了。” “这样啊!”楚丰年果真得到了一丝安慰,心里想着自家山庄上上下下加起来好歹也有三十几号人,但再想想,这倒一倒二挣着也实在没意义。于是,也用手拍了拍石代勇,两人就这样你用手你搭着我我搭着你,像是在飘摇的江湖中,相互支持着。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石代勇感慨道。 “好诗!好诗!石庄主好文采啊!”楚丰年赞叹道。 石代勇仰头笑道:“哪里,哪里,这是一位白先生写的诗。” “石庄主庄上也请先生了吗?他能写出这样好的诗,那他应该跟我们庄上的容先生一样,是位大才人了!” “大头哥,唐代大诗人白乐天之姿可不是我能与之比肩的。”容与走近,笑道。 “是个诗人啊,怪我!怪我!没办法,书读的少就是容易闹笑话!”楚丰年嗤嗤地傻笑着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3章 雪盟大会 “石庄主,你们出来之后还没有立即离开吗?”容与问道。 石代勇摸着头不好意思道:“我们跑出来之后本想着就要走的,但后来在外面听见客栈里面不对劲,就躲在客栈窗户外面看了看,要不是我有心留下来了,今天恐怕就不能与几位兄弟结交了!” “不过,我跟你们说,你们走后那个什么姓齐的还是杀了一个人,就那么一下,人就倒地了,当时那个场面真叫一个惨哦!”石代勇又说道。 “还有这样的事?!”楚丰年惊诧道。 于是一行人一边走着,一边听着石代勇讲述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管是亲眼见过的人,还是没见过的,听完之后哪个不是咬牙切齿,疾首蹙额。 “我还从没有见过世上居然有这样坏的人!”陈宛禾气愤道。 “你们可真是走了大运,居然能从这种人手中逃过一劫。”石代勇道。 “可要不是因为我们,那个店老板也不会出事的,不是吗?”容与心绪不宁地低着头,声音中带着颤抖道。 “这个……”楚丰年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本来想着要宽慰一下容与,但愣是不知如何开口,反而越来越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那个死去的店老板。 “那种人……其实……也不必为他们太过自责……”陈宛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没了底气,因为他知道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就像他在客栈中的经历一样,他只是在死亡的边缘上走了一遭,就已经吓到说不出话,但如果真的降临到他头上,只怕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不管店老板人怎么样,但替他死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众生皆是平等,没有谁的命贵也没有谁的命贱,店老板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曲从拍马、阿谀奉承也不过是为了保命,正如我们在坏人面前低头,不敢吭声也是一样的!”容与激动地对陈宛禾反驳道。 他蹙眉时严肃的模样透着凌然正气,那定定地看着陈宛禾的双眸,坚定而又十分具有威慑力。此刻,陈宛禾从他的双眼里看到的不再只有如繁花盛开的美好,还有容与的信念,是非分明,爱憎也要分明。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再与容与对视。 “是容先生是吧?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胆识,真不愧是读书人!不过这也怪不到你们头上,你们也不要自责,要怪就得怪那个什么姓齐的!真不知道朝廷养这样的人干嘛?他这次出现在这里肯定也不简单,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此行应该也是为了雪盟大会。”石代勇道。 先生还是先生,刚才听了容与的一番话后,旁边学生们都不敢再说话了,容与虽然身体不如他们结实,但此刻的气场却一下子比他们都强出许多。容与很自然地接着石代勇的话问道:“江湖中人的事也归朝廷管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江湖中的势力在明面上还没有被朝廷接管,但是近几年朝中党争盛行,他们需要有更多武艺高强的人为他们鞍前马后,所以说只是朝中几位皇子暗地里将手伸到了江湖之中,容先生你是读书人,这些想必你也都知道。” “确实知道一些,朝堂这一趟浑水看样子也是要把整个江湖给污浊了!”容与叹道。 “容先生你既是读书人,那心中也有抱负吧,怎么不入朝为官,也好治治那些不正的风气,除了那些祸国奸臣?”石代勇问道。 话说到这,容与的心潮又开始澎湃起来,一谈到他的抱负,他的眼里总会散发出别样自信的光芒。容与坚定地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当不负您的期望!” “不只是我,还有大家,整个江湖都等着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将众人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呢!”石代勇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容与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变得愈发重了,但他并不觉会被这些压垮,反而更加激起他的斗志,心里一时激动得震颤,说不出话来。 “是呀!是呀!容先生,我相信你,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帮人咯!”楚丰年笑道。 一转移话题后,陈宛禾就恢复了“元气”,嘴皮子又闭不上,不甘落后地说道:“对啊!容先生,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我还给你做好吃的!” 其他站在后面,不光是容与的那几个学生,就连木风山庄的其余弟兄们也连连附和着,就好像容与马上真的就要入朝为官,以他一己之力就能平定朝堂、江湖两番风云似的。 “好了,诸位!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一下子被众人围住,成为焦点,容与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只觉他们想的实在遥远,但一想到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心里不免还是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欢喜。 就这样,没落山庄和底层山庄的一群弟兄们从此结缘,一路相伴,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翻云山庄。 翻云山庄,处于鸿洲城长江之畔的翻云山的怀抱之中。翻云山以险而闻名,尽处皆是绝巘,悬崖怪石随处可见,其高其险,亦造就了翻云山上奇松怪柏多如牛毛的景观。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在翻云山,偶然传来一声猛兽栖鹘的凄厉鸣叫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因此,在江湖中还时常流传着有关翻云山的这样一个趣闻,翻云山不闻鸡鸣声,庄上之人已将猿鸣狼嚎当成叫早的公鸡了。不闻鸡鸣声是因为山上不养公鸡,养了也只会被什么野兽给偷偷吃掉。生活在这高耸如云之山的山间,也使得翻云山庄的人养成了尖锐、强势的性格,一如当年翻云山庄的创始人选择在这样绝境建庄一般,靠的不也就是他那股强劲和不服输。 自十年前枫岚山庄发生剧变,庄主蓝默寻及妻死于非命,新任庄主蓝箫忆中毒卧床不起,枫岚山庄的势力就急剧下降,因此,在做了几十年的老二后,翻云山庄才得以翻身成了江湖上的第一大山庄,其所属的翻云一派亦是现今江湖上的第一大门派,从此称霸江湖。但与此同时,江湖上一向讲究的江湖中人不与朝廷官员来往的戒律也从此被打破,在翻云山庄带头与朝廷官员来往的情况下,一些山庄也开始亦步亦趋,为了名利钱财替其卖命。就这样,朝中势力也渐渐漫延到江湖中,江湖中发生的许多大事,他们都要掺和一把,而这次雪盟大会也不例外。 容与一行人行至翻云山下之时已是薄暮,天色微暗,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他们披着一肩雪,带着满身寒意,一路艰辛,爬过了弯弯曲曲、回环曲折的山路,最终到达翻云山庄脚下,眼前着目的地近在眼前,可眼前却还陈铺着几百级的石阶。这不但是对人体力的考验,而且雪天,这石阶路又陡又滑,实在也是对人生命安全的威胁。但都走到这了,难道还能折回去?众人互相搀扶着,以防有谁不慎滑倒,正准备一鼓作气走上去的时候,黑暗中不知怎的冒出两个提着灯笼的人,厉声问道:“来人是哪个山庄的?都到了宵禁的时间了,怎么现在才来!” “两位兄弟,来的是枫岚山庄和木风山庄的人,这路上遇上点事耽搁了,还望二位小哥通融通融,带我们去安置一下。”回答的人是石代勇。他好歹是个庄主,年纪在他们中又最长,楚丰年也很给他面子,便很自觉让他成了大家的带头人。 “庄里举办大会,也没工夫多管你们这些小山庄来的。不过,翻云山的情况你们也该了解吧,夜间会有野兽出没,尤其是这冬天,有些找不到食物吃的就会吃人,所以宵禁时间不得在山间乱走!” 或许是为了应景,那人刚说完,一声凄厉的鸣叫就在深幽的山谷中回旋着,直叫这些刚来的人听得毛骨悚然。 “你们跟我来吧!”那人招呼道。 “诶,山庄不是在上面吗?你又带我们下去干什么?”楚丰年见他们转身又往刚走过的山路方向走,急忙问道。 “上面不是你们可以待的地方,下面的屋子才是给你们这些小帮小派留的!我们山庄也不是头一次举办了,大叔你年纪这么大,难道还是第一次来?真是在江湖上白混了!”那人自顾自地一边走着一边嘲笑道。 “你……我……忘了不行吗?”对待他们的不敬,楚丰年不敢回过去,心里有气但也只好憋着,毕竟这还是人家的地盘。 “大叔……”陈宛禾偷笑着对楚丰年低声喊道。 “闭嘴!我年纪有那么大吗?”楚丰年生气道。 “没有,没有,也不过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而已嘛!” “找打!”楚丰年握住拳头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不服气道。 “不好了!容先生晕倒了了!”突然,后面一阵骚动,走在前面的楚丰年等人猛地回头一看,才发现容与已经倒在了地上。提着灯笼的两人不耐烦地走过来照了照,其中一人不屑地道:“就这样的还来参加雪盟大会!你们山庄是没有人了吗?” 楚丰年不理会他,只忧心地将容与扶起,借着微弱的烛光才发现容与的脸上毫无血色,再一碰触,才发觉他全身冰凉,冷得像是块冰一样。楚丰年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疏忽了,容与是读书人,身体自不比他们这些习过武的人,这几天又是风又是雪的,再加上穿的也单薄,不染上风寒才怪。他赶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包住他,又像是悉心照顾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将容与小心地背在背上。 容与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起身时,竟发现自己自己正住在一间破败的小茅屋里,给他一种恍如回到还是在季家当书童的那段黑暗时期。四周无人,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空碗,容与拿起来看了看,一股生姜的味道扑鼻而来,心想着肯定是楚丰年他们给自己驱寒的姜茶,心里顿时暖暖的,不知该如何向他们道谢。 陈宛禾手里摆弄着根枯树枝一脸深沉地走进来,但一发现容与已经起来了,随即笑着问道:“容先生你醒了?” “嗯。”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适吗?” “已经好多了,真是麻烦你们了!” “容先生见外了,都怪我们一时大意没照顾好你。还希望你回去不要跟庄主说,要不然我们该要受责了。”陈宛禾带着玩笑的语气道。 “哪里,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对了,大头哥去哪了?”容与问道。 一提到楚丰年,陈宛禾就变了脸色,垮着脸怒道:“别提了!真是气死我了!” “怎么?大头哥哪里又惹你生气了吗?” “这次倒不是他,是这个什么破山庄,这山庄里就没一个好东西,全都存心跟我们过不去似的,先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住,给我们吃些什么剩饭剩菜,我刚去看了,咱们吃的还不如这庄上的猪!还有……”陈宛禾激愤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不敢往下说了。 “还有什么?”容与被他那说了一半的话着实给噎住了,追问道。 “还有……不管了!我就直接说吧,那碗姜茶是楚大头跟山庄上的人求来的,他们对我们不管不顾,这里生病了,他们也不管,连碗姜茶也没有。后来还是他软磨硬泡,最后才让我们自己去厨房煮的!这要不是那位石庄主拦住我了,我肯定得上去把他们臭骂一顿,要真是那样,指不定现在我们现在已经不在这,该哪来回哪去了!不过,这种地方不来才好呢!我巴不得早点回去,但楚大头老说什么以山庄为重,以山庄为重,搞得我现在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跟只臭屁虫一样,啥都没干还讨人嫌!”陈宛禾一倒肚子里的苦水就开始滔滔不绝,看来也真是受了委屈。 容与听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自从离开了枫岚山庄,这一路上都被人当做蛇虫鼠蚁一般,任人欺凌,他摇了摇头,看似云淡风轻地说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要想不被欺侮,还得让我们自身变得强大,光怨天尤人,逞口舌之能是毫无益处的。正如孔夫子有云,既来之,则安之。” 陈宛禾也是明理的人,他低头受着容与的教诲,心里又想了想,觉得容与说的确实有理,翻云山庄里的人之所以个个都这么狂傲,还不是倚靠着他们自身实力的强大,而像枫岚山庄这些江河日下,名存实亡的山庄,他们又为什么要对你恭恭敬敬,百般礼让呢? 听容与说完,他本来气闷的心也顿时开阔了,“既来之,则安之。”陈宛禾轻轻地念了一遍,随后又看了看坐在桌子旁的容与,他那低眉思索的表情,再配上他无意间微躬的背,活脱脱的一位老者形象,但如若说是一位老者,那也该是一位有着仙风道骨的老人。可他明明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啊,怎么就会有这种达观呢?陈宛禾不解地盯着容与,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什么苗头,才问道:“容先生,我们年龄也该是相仿的吧,可我怎么瞧着你不像是一个只活了十几年的人,反倒像是个活了几十岁的老头子啊?” 容与舒眉,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少年人,多看点书吧!” “哦!我知道了,像你们这样的读书人肯定都是这样的!”陈宛禾如梦初醒般说道。 “并不,像我这样能记于心,实用于行者才可。”容与又摆弄着他心里的小自豪道。 陈宛禾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又带着些许崇拜的语气问道:“那像你这样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都能这么镇定从容呢?” “也不,我要真能达到那种境界那我就不在这了。” “那在哪?” “在和尚庙。” 陈宛禾笑了,对面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先生,他现在是打心眼里佩服,既佩服他的气度,又佩服他时不时冒出的自信。 “大头哥!”容与见楚丰年回来了,双手扶着膝盖正要起来。 楚丰年赶忙阻止了他道:“容先生,你感了风寒还是多休息休息,这要是回去被庄主知道了,我可交不了差啊!” 容与只好坐下问道:“大头哥,你刚才去了哪里?我看你这一趟又不顺心吧。” 楚丰年不经意地瞟了瞟桌子上那个空碗,叹了口气道:“别提了,这叫什么那个河东河西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陈宛禾得意地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刚才是去参加那个什么庄主集会了。”楚丰年道。 “那可有什么收获?”陈宛禾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说收获了个屁你信吗?”楚丰年愁眉锁眼地说道。 “信!到了这里,再倒霉的事我都相信!”陈宛禾笑着说道。 “大头哥,你还是坐下来说说你都经历些什么吧。”容与担心这两人一唱一和会越扯越远,只好打断他们问道。 楚丰年坐下调整了一下气息才道:“本来他们说今天会有集会,一来商议明天的雪盟大会的一些相关的事项,二来也为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接接风……” 楚丰年上一句话还没说完,下一句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我跟你们说,这还要多亏了石庄主相告,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说完过后,楚丰年又调整回原来气闷的状态道:“所以,我就跟着石庄主去了。不过,不得不说这个翻云山庄确实奇,路奇、物奇、人更奇!我们弯弯绕绕跟着人流才到了那。刚走到门口,我一见到那盖的那样既高大又好的房子,心想着可以进去长长眼界了,谁知道,我这右脚还没踏进去,旁边那个看门的就把我和石庄主给拦下来了。什么都没问,就让我们在门外侯着,说里面位子不够了。我看着其他人又有人领着,又是被人给招待得舒舒服服的,再看看自己,真是一个在天水一个在地府底下。后来,人来的越来越多,那些人从屋里排到了屋外,到我们已经是在大门口好几米远了。说什么接风,根本就只是给那些大山庄的!他们在里面好吃好喝,又谈这个谈那个,我们呢?除了屁我还真的什么都没得到!” “错了!楚大头,接风的人是你吧,谁还有你接的多?屋里的人可是一点风也接不到。”陈宛禾开玩笑道。 “我跟你将讲正经的呢!幸好你当时不在,要不然我回来的时候估计还得把你拖回来才行。”楚丰年道。 “我也跟你讲正经的,既来之,则安之。”陈宛禾欣欣然道,完全不记得刚才那个满肚子气的自己。 楚丰年听了完全不解其意,吹着大胡子问道:“你不能好好说话吗?不过认识几个字还偏要装个读书人。” “我留着点力气先不跟你计较。我现在只想告诉你‘既来之,则安之'就是要让你在泥坑里也不要烦,好好在那待着,因为你烦也没有用,不会有人救你,所以你最后的方法就是安于你在泥巴坑里的生活。容先生,你说我解的对不对?”陈宛禾问道。 “话糙理不糙,孺子可教。”容与微笑着道。 楚丰年刚才还是听的云里雾里的,没办法,术业有专攻,有些人在某些方面特别优秀,但同时在另外一些地方却怎么也不通窍,就像楚丰年在练武方面也算得上是良才,但对于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却知之甚少。经陈宛禾这么通俗地一解释,也算是明白了几分。他带着不服气的表情道:“这样的话肯定不是你说的吧?” “当然不是,是容先生说的!”陈宛禾道。 “哪里,是孔夫子说的。”容与纠正道。 “孔夫子?孔夫子又是谁?”楚丰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容与,见他只低头眉眼间带着笑意却不语,又看看了突然得意扬扬起来的陈宛禾,而他也只是坏笑着不说话,拍了拍楚丰年的肩膀道:“中年人,多读点书吧!” 陈宛禾一说完就再也憋不住了,他的笑如掉落的珠子,高高低低,升降有致,声音又脆又亮,容与好像也是被他感染似的,竟也笑得露出了皓齿,不过读书人讲究文雅,他笑时用手握住拳头抵在嘴边正好掩住了牙齿。只剩下一个愣头愣脑的楚丰年完全不明所以,又气又好笑,但最终没有办法,也只好嘿嘿地和着他们一起笑起来。 茅屋虽小也可避风雨,生活虽苦但也不乏乐趣。人生中总因为有一群可以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而变得更有希望,倘若希望如斯,能得一知己,便死而无憾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4章 雪盟大会 这是离开家的第一个大年三十,一如当初的中秋一般,容与的思乡情绪就从未断过,只不是现在更习惯罢了。 翻云山庄举办的烟火盛会,邀请各庄同聚共赏盛景。在席间畅谈风声的自然是那些名门大派,而其他小山庄则只能自己找个地坐着,不过好在这烟花盛放于空中,无论你在哪,哪怕是方圆几里,除非你闭着眼睛捂住耳朵,要不然你总会看得见五彩斑斓的烟花竞相开放的美景或听得见烟花绽放时砰砰的,犹如苞米炸开的声音,这也算的上是“普天同庆”了。 翻云山庄花重金购了一大批烟花,座上的贵客自然不会愿意亲自来燃放,他们能抬头看几眼恨不得都已经是那些烟花的垂幸了。所以这些小活就落到一些地位较低的弟子手中,但烟花太多,有兴致一直放下去也没几个,所以只要你乐意去放,绝没有人会拦着你。这样好的活,对于楚丰年和陈宛禾这样最爱热闹的人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们拉着容与要一起去放烟花,但却被容与给婉言拒绝了。楚丰年和陈宛禾原本想劝容与不要老是一个闷着,难得过节,应该出去玩玩,但楚丰年想到容与本就染了风寒,少吹点风也好。于是他二人叮嘱了几句就乐呵呵跑去放烟花去了,他们走后便只剩下容与一人独守着屋内的这份安静,但不绝于耳的烟花绽放声总是时刻提醒着你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楚丰年和陈宛禾走后没过多久,容与最终还是觉得在旧年的最后一晚也不该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过去,于是他决定还是出去转一转得好。 因为是除夕的缘故,翻云山凡事有路的地方都燃起了灯火,整座山就如同烧着了一般,灯火通明,倒生出了不知是夜空中的烟花将整座山点燃了,还是整座山将夜空给照明了的奇趣。 容与出门后在百转千回的山间小路上绕了好几圈,最后实在是走累了就找了块石头坐着歇息会儿。嗖嗖的寒风在山间呼呼作响,吹得翻云山上丛生的树木肆意摇摆,一片萧条景象。这让容与不禁想到了枫岚山庄上的那些红枫,即便是在严冬,它们依然如火,陪着枫岚山走过年关才舍得离去,也真是灵气十足,叫人称奇。 “咳咳!哪里来的小子碍了我的眼睛?” 容与身后黑蒙蒙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了人声,他转头向后看了看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影,顿时心便揪了起来,他心想着这大过年的总不会碰上什么邪物吧! “在这呢!往哪看!”几片枯树叶从一棵两三丈高的大树上轻飘飘地飘到了容与面前。 容与寻着方向抬头望去,只是隐约中看到有一条腿垂下来的黑影。 “你坐在树上,我如何碍了你的眼睛?”见到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容与的心也便放下了几分,才壮着胆子问道。 “我说你碍了我的眼睛就是碍了我的眼睛!你们这些江湖小辈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啊!况且这里是我先来的,那就是我的地盘了,你占了我的地盘你还有理了?”树上那人故意将说话的头音和尾音拖长,说话如唱戏一般,咿咿呀呀、怪腔怪调的。 容与头次听到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如脚底踩了什么刺一般,全身都难受。对方始终隐在黑暗中,容与只看得到随着他说话语调变换而变换着摇摆节奏的树枝,和时不时掉落的几片树叶。但从对方说话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他应该是正值壮年。容与心想,在这里遇到的人除了自己估计谁都会个三招五式的,况且对方还会爬这么高的树,肯定也不弱,至少不会再比自己弱了,所以容与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惹这些江湖人士的好。 “好吧,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打扰了,我现在便走。”容与起身道。 见容与这么好说话,让走就走,树上那人好像失去了玩伴一样,也赶忙起身从树上一跃而下,好似一片从树叶飘落的树叶一般就飘到了容与身后。 “喂!小子,你这么就走了?”那人拿着什么东西戳着容与道。 容与不耐烦地回过身道:“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容与转过身来,在路边灯笼的照射下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的面目了,可是……似乎也不是能看清,因为对方戴着一个面具。起初,看第一眼的时候,容与还着实被吓了一跳,因为在灯笼下那人面色惨白,让一向怕鬼的容与登时心头一颤。虽然他心里害怕,但他脸上并未表现得太过,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但随即意识到那只是一张戴了面具的脸之后,他才渐渐平定了心神。 “我让你走,你就走啊?这岂不是太没气节了!江湖人什么都可以缺,但就是不能缺气节,你不懂吗?”那人手里拄着一根木棍,以一种说教的口吻对容与说道。 “……”别看容与平时为人随和,看起来很好欺负,可也不是对谁都这样,就比如眼前这位言行举止怪异的人。 昏黄的光亮下,还能够辨别出那人穿的似是一身灰白色的衣服,最外边还穿了一件带着帽子的披风,个子与容与相比要矮上一点,但也看得出是个身材高挑的人物,虽然戴着面具,但别具一番气质,也不知是因为相貌太过俊俏,像先前容与一般为了不要太过引人注目才戴的面具,还是面目太过丑陋,怕吓到人,亦如画了‘胎记妆'后的容与,逼不得已才戴的面具。 “你怎么不说话?”现在那人的语调要正常得多,不再像是捏着嗓子说话了。 “那我走了。”容与说完赶紧转身要溜,却还是比不得那人脚上功夫,他忽地一闪又拦住了容与的去路。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看你那样是新来的吧?居然不认识我。”那人打量着容与道。 “你才是个奇怪的人。”容与看对面那人行动似乎有些疯癫,但却不太像是带有戾气的人,便大了些胆子道。 “有趣!你怎么不问我我是谁?”那人又问道。 “我问了你又会告诉我吗?你戴着面具想必并不想让别人认出你吧?” “没错,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不过我戴面具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认出我。”那人故意设下个悬念,等着容与要问真正的原因。可容与也识破了他的心思,故意气他,硬是不问,只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未遂了他的心愿,那人很是不快,气愤道:“你怎么不问我是因为什么?” “我又不知道你是谁,问了你又有什么用,也许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容与百无聊赖地应付着他。 “我说!我现在就说,是因为我长的太好看了!”那人得意洋洋地道。 “哦。”容与很不在意地答道。 “你难道不好奇我到底有多好看吗?” 容与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这小子!我还真有点拿你没办法了!”那人摸着下巴,从上到下继续打量着容与,脑袋里好像在鼓捣着要对付容与的法子。 忽地,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将目光锁在了容与的腰间。 容与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腰间挂着的东西,他故意抬起手,用衣袖遮了遮。 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他伸过手就要来抓,容与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死死护住那东西。 见容与这么紧张它,那人停下了手,问道:“你腰间挂着的面具是谁的?” 自容与不再戴这个面具之后,他就用红线将他穿着,时常挂在腰间,一来,这是顾柳之的,他需好好保管;二来,也可以睹物思友。 “在我身上自然是我的。”容与不知对方到底是敌是友,只糊弄着道。 “你骗不了我。那小子我也几年没见了,估计得跟你一般高了,虽然你的容貌不错,但气质嘛却与他完全不同,我不信就这几年没见,他还能变得浑身只剩下书生气了。” “你是他的好友?”那人又问道。 听那人的语气,他好像是认识柳之的,而且一上来就问自己是不是柳之的好友,而不像旁人那般只道那面具是偷来的。但想一想柳之对旁人那副冰冷的面孔,敌人绝对比朋友多,所以容与猜想对面那人是敌非友的可能性会更大,便只作不知对方在说些什么,皱了皱眉头。 “你用不着骗我,那小子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他头上有几根毛我都知道,还不知道他整天在想些什么?”那人说着说着竟上了兴致。 提到一个人时能露出笑容,看来并非是敌人。容与再细看了看他,昏黄的灯光给他脸上的面具打下来一层阴影。 容与脑海中猝然蹦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风不眠。一开始,容与见他戴着面具只想着也许行走江湖的人多是这样,便也未觉奇怪,可现在就不得不让他生疑了。要想证明对方是不是风不眠,除了直接问,因为担心自己猜出对方身份也不知对面脾气古怪的那人是喜还是怒,容与心想着那就只能用他的面具验证了。可这里有没有水,即便有,自己又没有引水的功夫,更不可能没有礼貌地将水弄到别人脸上,况且现在自己连对方面具的眼角是否有朱砂痣都没有看清,又怎敢贸然行动。 容与正发愁,谁知天正下了场及时雪。雪花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着,落到树枝上,落到地上,也落到了对面那人的面具上。渐渐地,一片阴影中,一朵血红欲滴的梅花绽开,它因雪而绽放,不傲立于枝头,却偏做遗落人间的仙子爱敷于玉面之上,不过不是在眼角,却是在鼻翼。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风不眠问道。 容与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一直活在传闻中的人今天赫然就出现在了眼前,容与也曾凭着别人的描述想象过,风不眠应该是一位洒脱不羁,遗世独立的异世奇人,今日一见,却大大出乎意料,不像是什么人人敬仰的江湖前辈,是个无聊又无赖的江湖老混混还差不多。虽然真人让容与有些失望,但念及上次秋如意写信让风不眠前去跟莫一北他们汇合,这样算来风不眠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蓝箫忆的病还要靠着这位风先生,容与心想着一定要设法把他带到枫岚山庄去才好。 容与正想的出神,风不眠瞧着容与脸上没有的表情的表情,一时也摸不清容与心里在想些什么,却蓦然又见他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让风不眠心里愈发有点弄不清容与的深度了,他难得严肃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了。”容与道。 “哦。那又怎样?”风不眠的无所谓就好像容与认出他是应该的,认不出才有些奇怪。 他那“哦”了一声的语气跟容与对他的不在意一模一样,听得出来他是故意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容与不禁为他堂堂一代江湖名士竟也这般幼稚感到有些好笑。 “那风先生,我先多谢您的救命之恩了!”容与俯首作揖道。 “别!别!别!我可不记得我对谁有救命之恩,你不知道我这人从不施恩给别人吗?”风不眠眼疾手快,已经拿着手里的木棍抵住了容与要拜下来的手。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风不眠道。 “我叫容与。” “荣宇?龙雨?还是笼禹?哎呀……这些都不重要,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我的好徒儿弄到手的?他居然把老夫给他的面具都随随便便给你了,真是……不愧为我的好徒弟!像我!”风不眠笑着道。 “这些先不急着谈,我以后可以慢慢跟您说。” “一看你就是个书呆子,这一点跟柳枝倒很像,不要老是用‘您'嘛,江湖人没那么客套!不过你说以后再谈是什么意思?你想带我回家?” “差不多,不是去我家,是请您……你去救个人。” “救人?我从不救人的,不过你是我徒儿的好友,跟我嘛……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我现在闲着也没什么事,倒是可以跟你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哭爹喊娘的!我最喜欢看亲人离散,阴阳两隔的场面了!难你要带我去哪呢?” 容与先前听秋如意说风不眠是个会见死不救的人,还有些不信,因为江湖中人讲的不就是义字当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况且风不眠在江湖上的声望还那么高,怎么会见死不救?但现在听到他的一番言论,容与还真有几分相信了,可不管怎样他都答应自己了,说不定他只是口是心非,嘴上这么说,到了那里就会就会改主意的,所以也就不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答道:“是枫岚山庄,而且那里还有一个你的老熟人!”容与说完,又突然想到当初秋如意把容与当成风不眠时的那番举动和“音容笑貌”,顿时额头不觉冒出了一层汗。 “什么!枫岚山庄!恕不奉陪!”风不眠一听完是枫岚山庄立刻吓得失了脸色,不知道他在怕着什么,他随即转身一跃,轻飘飘地就飞入了丛林,之后就只听得见他穿林时触到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渐渐地,连沙沙声也听不到,想必应该是走远了。又只剩下容与一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面前的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容与一人沿着山路,边走边想着,风不眠这么怕去枫岚山庄到底是为什么?很快他就想到了秋如意身上,他肯定是怕见到秋如意,才不肯去枫岚山庄,容与越想越笃定他的猜想。想想初次见秋如意的那个场景,容与依然后怕,而风不眠作为秋如意的心上人,那肯定没少受过这种惊吓,这样想来,风不眠逃跑还情有可原,不跑才是奇怪,但这次错失了给蓝箫忆治病的机会,心里又不免可惜,日后还不知要费多大周折才能把他给带到枫岚山庄。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能把他带到枫岚山庄的也许还只能是秋如意了。 山上的烟花还在放着,暮色里忽闪忽闪的烟花骤然增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息。容与回到小茅屋时,楚丰年和陈宛禾还未回来,他伴着跳跃的烛火,一个人坐着,想了很多很多,他的养父养母,还有柳之、云方,以及马上就要到了的童试,经年累月,一朝就要功成了,容与心里就算再不快也会因此而涌上一股暖流,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傻笑出来。远方的人,不知谁又会想到自己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5章 雪盟大会 大年初一,新年也该有个新气象!雪盟大会的举办无疑是要为这到来的新的一年开一个好头。 都说瑞雪兆丰年,江湖人不像庄稼人那样会期待庄稼丰收,但同样也是为了取个好兆头,祈祷江湖太平,能人辈出,所以这雪盟大会也成了选拔江湖新秀的好契机。不知多少人就因为在雪盟大会上一战成名,从此就树立了在江湖上的威名,像枫岚山庄的先庄主蓝默寻即是其中一位,因此天南地北的山庄门派这才不远万里要来参加,一是为了发扬自己山庄,真有高手的不但自己江湖地位提高了,连带着自家的山庄也能提高江湖威望,没有高手的来混个脸熟,好歹不至于被整个江湖遗忘了;二来也是为了亲眼目睹又会有哪些杰出的武学后辈能够平地一声雷,从此挑起武林大梁,自己成不了重器,亲眼目睹一下他们的风采也好。 站在旁边的石代勇耐心地向容与讲解着。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翻云山上养的狼都没嚎他们就被翻云山庄的人都给叫醒了,因为要与雪联盟,众人得提前进场举行仪式,凡是没有名气的小山庄就只能受点苦成为最早入场等候的。他们被带到一片宽阔的空地。在这样险峻的山峰上能有这样的空地自然是少不了人工的开凿,可以看出应该是费了不少心血。在空地的中央搭了一座高台,想必是比武用的;而最前面的屋宇的檐下则摆上了祭台,祭台旁笔挺地竖起的是写有“云”字的翻云山庄的庄旗,飘飘然有睥睨之姿。容与他们被带到台子的最外侧,也就是全场最边缘最让人有“置身事外”之感的位子。大家排是排,列是列地站好,只等着人员一一到齐。 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本来就晚,众人带着眼泪,打着哈欠,搓着手,在底下小声地交谈着,几个时辰也就这么过去了。 场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大家的脑袋时不时地转向同一个方向,随即伴随着的就是一片赞叹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总能吸引别人的注意,于是乎,本来不明所以的人也总要凑个热闹去一探究竟,容与也不例外,更别提陈宛禾这种又活泼,又没见过世面还好奇心极强的人,只不过他们是有心而无力了。他们站在边缘,本来离他们距离就远,还有一个碍着眼睛的台子挡着,所以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空竖起耳朵,听着那边是如何的热火朝天,然后凭着脑子想象着那该是怎样的一副盛况。就好像这一座台子分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这边是惨淡的,像是一群事不关己的路人甲乙丙丁们,而另一边却是偌大的江湖,热血的武林、绝顶的高手,精彩的人生只属于强者。当然,也有一些不甘平凡的路人戊,比如陈宛禾,伸长了脖子跟只大白鹅一样,垫着脚拼命睁大眼睛朝那边望着,有时他还真能望到一些那些所谓武林英豪的脑袋,然后向众人夸张地描述着那场面如何如何,以此来引得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不得不说,努力还是有点用的。只不过有时候也会付出一些代价,没过多久,他们就累得半死,最终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便兴趣索然地又老老实实站好了。 此刻,场子上的人已经布满了,可仪式却迟迟没有开始。 场子上人越多,但大家表现出来的精气神却完全不一样。站的越靠前的,腰杆挺得越是直,穿的衣服也越讲究,有些山庄的弟子都穿着统一的制服,不同山庄之间又各有不同,各个门派之间也更是千差万别。人虽越多,但大家反而越拘谨起来,气氛也变得严肃了许多,众人屏气凝神,只等着身份最贵重的客人的到来。 大概是压轴登场的贵客到了吧,容与只见到旁边的一众人等俯首作拜。这边什么也看不见的他们也只是有样学样,看别人怎么做也跟着做就是了。 因为站的离祭台隔了十几米,不但看不见,现在连听也听不清前面的人在说些什么话。只知道过了一会儿众人举起手,齐声呼着:“霍盟主圣武!霍盟主圣武!”静下来之后,没过片刻又举起手喊道:“齐大人英明!齐大人英明!”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祭台上的霍盟主和齐大人的话完了之后,底下翻云山庄的弟子们突然手里抱着一大摞碗就冒了出来,在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个。 “这是要干什么啊?”陈宛禾小声问着石代勇道。 “这是要与雪结盟呢!”石代勇也不是头次来了,所以这些流程都很了解。 “与雪结盟是什么意思?”陈宛禾还是不懂。 “我们面前的这个碗就是用来盛雪的,等雪铺满了碗底,再每人划破手指滴上一滴自己的血,加点水喝下去就是了!”石代勇道。 “什么!还要划破自己的手!”陈宛禾一脸的不情愿道。 “可是现在没有下雪啊!”容与道。 他们出门的时候天上还是飘了一点星星零零的小雪花的,可是等着等着,雪花也不见了踪影,大概也是被这场面给吓着了,就不再出来了。但是,大家正等着它,它不出现又该如何收场呢? 石代勇摇着头也颇为不解道:“这也真是奇怪,往年可没有这种情况。每年,翻云山庄一到这个时候雪就会下个不停,像这几天时下时不下的也很少有过。” “要是真不下了又怎么办呢?”容与问道。 “等吧,也许等等就有了,大家都信这个,这要是真不下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本来江湖上的事朝廷就不该过问,如果连老天都不给他们面子,雪都不肯下了,只怕今年定是要出什么乱子了。”石代勇道。 “真真……真的不下呢?”陈宛禾追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石代勇无奈道。 “要是不下了那就只能放你的血喝了!”楚丰年吓唬着陈宛禾道。 “不要!”陈宛禾双手紧握着,怒目瞪着楚丰年。 “你们说刚才大家喊的齐大人会不会就是我们在客栈里碰上的那位?”容与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会吧!我可不想再见到他,见一次折寿几十年,我这剩下的寿命可不长了,而且他不是说让我们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吗?这要是再让他见到我们,我们不就直接没命了!”一提到齐大人,陈宛禾如蔫了一般顿失了活气。 “肯定是了,客栈老板不是还说霍盟主让他们招待他吗?准就是为了来参加雪盟大会这事。”石代勇道。 “啊!那我们还是赶紧溜吧!保命要紧!”齐知唤给陈宛禾留下的阴影似乎不小,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人算是尝到了这位朝廷官爷的厉害,再不敢随便逞英雄强出头。 楚丰年敲了敲陈宛禾的脑袋,既像是在嘲笑他怎么也变成了“掉了毛的鸡”,也像是赞许他知道惜命了。 “放心,只要你不逞威风我们就不会有事的。”楚丰年笑着道。 陈宛禾一反常态地没有躲开楚丰年的手,只失落地道:“我能逞什么威风,我武功又不高,叫我炒盘菜倒还可以。” “我们站在这他发现不了我们的。”容与道。 “说的也是。这鬼地方,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清,我们来干嘛?”陈宛禾不解道。 “蓝老庄主把山庄交给我,我可不能让它毁在我手上,就算不能让它回到以前,但也不能就让他毁在我手上,从此在江湖上没有了消息。为了山庄,你就忍着点吧。”这已经不是陈宛禾第一次抱怨了,但楚丰年还是语重心长地回道。在关系到枫岚山庄的事上,楚丰年总会变得严肃庄重起来,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表现得像是个长辈。 陈宛禾也是个嘴硬的人,不好对楚丰年表露出什么关心,只假装着满不在乎地道:“随你吧,我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我只是个厨子。” 大家一齐干站了近半个时辰,可这老天还是不给面子,不但没有半点要下雪的迹象,连天上飘着的乌云也渐渐散开了,看这样子是要出太阳了。 下面站着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扬起眉偷望着霍盟主和那位齐大人的表情,等着看他们将会如何收场。 翻云山庄的庄主霍甲樟已经年逾五十,名虽为“甲樟”可却是五短身材,下巴上留着一撮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可五官就很一般了,他的脸上总带着洋洋得意的自豪,看人时眼睛里光芒四射,高傲得老喜欢眯着眼睛看人,似是嫌眼里的光还不够锐利,硬要用眼神震慑住别人。他穿着一身与自身气质并不相符的靛蓝色的华裳,此时正昂首挺胸立于祭台之前。 他一直主张要与朝廷合作,以此来谋求天下的稳定。但自从他坐上武林第一宝座以来,他却一直致力于联通朝廷以巩固自己的实力,对那些极力反对与朝廷来往,不愿听从调遣的山庄进去打压,所以这些年来,天下稳不稳定就不说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却是一阵又接着一阵没有停过,于是乎,江湖中为了保全山庄和自己性命而与他们站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心存不满的也只是私下发发怒,表面上还是不敢撕破脸皮、和盘托出。 老天爷不给面子,霍甲樟也没有办法,像这种情况确实也是第一次发生。每年年底就是翻云山的雪期,曾经还有过差点发雪灾的危险,而今年的雪下的较往年确实少了很多。霍甲樟双手执香向老天拜了几拜,嘴里又念叨着什么祈求天下太平,江湖和顺之类的,祭完了天。底下人就迎合着喊着“圣武!圣武!”。紧接着,他又介绍了身边的齐知唤,那位剑眉星目,一看就不好惹的朝廷命官,只站了一会儿,代表朝廷的意思说要招揽江湖英豪,还帮他们发扬门派、山庄,听着别人喊了几句“英明!英明!”之后就无所顾忌地坐下来了。 霍甲樟作为盟主自然还是有自己的分寸,他能带领翻云山庄坐上江湖第一大庄的宝座全然少不了朝中灵王的助力,对于灵王的亲信,他总不好说什么,只得由着他坐着。但是他自己却没有那么悠闲地可以坐下,这雪盟大会不下雪可是史无前例的,如果一直不下,那雪盟大会还该如何继续下去?众人嘴上不敢说,但心里难免不会猜想这肯定是不吉之兆,以致霍甲樟的盟主地位在大家心中也会有所动摇。霍甲樟一时还未想好对策,只说着什么好事多磨,让众人一起等了近半个时辰,直到等着等着太阳都要出来了,下雪更是遥不可期,霍甲樟无法再推了,刚才他那半个时辰了他已想好了对策,他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江湖同仁,举办雪盟大会为的就是协同众人之心,以求合力谋求天下太平。此番,三年一度的雪盟大会与往日有些不同,这雪迟迟未到,诸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着,只不敢大声说出来心里的疑虑。 霍甲樟伸手止住了底下的骚动,朗声道:“这正是因为今年朝中派齐大人来了,所以呀,天上的太阳也出来了,这不正是齐大人带给我们的光明吗?” 听到霍甲樟拍得一手好马屁,齐知唤才心满意足地动了动他金贵的身子,起身道:“霍盟主太抬高齐某人了,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要说真正给大家带来光明的还是灵王殿下。所以,日后还需仰仗诸位江湖英豪们好好替灵王殿下办事了。” “定当鞍前马后,不辱使命!”霍甲樟拱手道。 底下人听到霍盟主这么说,也不会不知道他这是在讨好齐知唤,但再细想一想也许没有下雪却出了太阳,还真跟今年有朝中人士参加有关,毕竟往年都是没有过的。 于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讨好霍甲樟的也跟着喊道:“鞍前马后,不辱使命!” 如病毒扩散一般,其他人也就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但是也不乏一些刚直英勇的豪士,他们顾及大局利益不好反抗,但也绝不轻易染于淤泥,他们只站笔直地站着冷眼旁观周围的人奉承的嘴脸。楚丰年就是其中一位,虽然没听清前面的霍甲樟说了些什么,但听底下人喊的,猜也能很容易猜出。他气愤地低着头,又生怕自己不合的神情入了哪个有心人的眼睛,告了上去,让他和枫岚山庄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那可就了不得了!容与和陈宛禾本就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他们也不必跟着喊什么。木风山庄的人只跟随庄主佯装着做了几个振臂举手的姿势,嘴里却也都是满满的不情愿。 “虽然没有下雪,但各位英豪都在,何不趁此机会大家歃血为盟呢?”霍甲樟说罢,就腾空一跃,从众人的头顶上飞檐走壁般,在空中轻点了就飞身到了比武的高台。 “今皇恩在上,后土在下,我霍甲樟以江湖盟主之名与众兄弟歃血为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齐心协力,匡扶正义,共保天下太平!”霍甲樟以两指为匕首,只见他在手掌中或轻或重地划了一下,一道鲜红的血痕就跃入眼帘,他举起那只滴着血的手发誓道。 底下众人没有他那般的功力,纷纷拔出佩刀佩剑,不知疼痛地就随手一划,也任由血液往下滴,念着誓词。 同为江湖中人,只要你愿意与之结盟,自然要义无反顾地跟着他们一起做。但是齐知唤是朝廷命官,不是江湖人,而且也不屑于与他们结盟,所以他只是冷眼旁观着。容与是完完全全的书生一个,自也不必跟着。但他看众人那同仇敌忾的气势,心头不觉为之一振,一时也只想着大汉子应当如斯,有血有汗。容与离村不久,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上的一些大小事情都不是很清楚,还当真以为此次雪盟大会的初衷是为了天下正义,实不知只是朝廷党争的延伸罢了。所以他虽觉得朝中有齐知唤这样的暴官确实让人很是厌恶,翻云山庄欺压小山庄的做法也很不对,但他们现在所为了事也算是维护天下太平的正义之举,不该将二者一概而论,还想着要跟着一起。但初时,他听到霍甲樟念他的誓词时愣是把“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改成了“皇恩在上,后土在下”,不乏迎奉阿谀之嫌,总觉得有些刺耳,于是就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没有再多想。 楚丰年看出了容与想要一起为盟的心思,劝道:“容先生,你不像我们这些走江湖的大老粗,你的体质不比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就不要白白浪费你的血了,这划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有这个心就行了。” “是啊,是啊,我也不是行走江湖的人,那我也不用了吧!”陈宛禾立马道。 楚丰年点点头,随即跟着众人拔出了刀,毫不含糊地割了一下,只不过他口中念的并不是什么齐心协力,共保天平这类的话,而是“愿蓝庄主身体早日康复!愿枫岚山庄众人都平平安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6章 雪盟大会 盟誓已毕,紧接着就是雪盟大会的重头戏了。比武与容与参加过的才子大赛不同,没有场次之分,也没有先后之别,它讲究的是自愿,想打便打,不想打或是输了便下来。有的人连战几场,混个脸熟,也能被人记住,而资质尚佳的,一招制敌,就能名扬天下。所以,狭路相逢勇者胜,有胆的就上,指不定就此树起威名,没胆的就在台下摇旗呐喊。 都说艺高人胆大,但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无知者的胆子有多大。 首先冲上台的是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大汉子,他一边手臂裸/露着,他那拱得像几座连绵起伏的山丘一般的肌肉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在场众人的目光。那样结实,线条流畅的肌肉不是普通江湖人就能练成的,想来此人武功必定不弱,台下观众都猜测道。 那大汉子手中握着两把流星锤,台上耀武扬威地环视着底下的一众人头,过了良久都每人敢上去应战,也许是第一场,看对手有很厉害,其他人心里都没有底所以也不敢贸然行动。那大汉子哂笑道:“见到俺老曹都怕了吗?哈哈!看来武林盟主的位子也不是那么难才能坐上去的嘛!” “我来会会你!”一语罢了,一穿红衣的翩翩男子便飞身跃上了比武台。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大汉子道。 “踏雪寻梅梅寻逸!”红衣男子边说着边抖开手里的折扇,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随扇子的展开而赫然出现。 这红衣男子一上台,容与和楚丰年从他的身形、声音认出他就是那天在客栈里帮他们解围的那人。 楚丰年再见到他时更是眼前一亮,因为仅从那人的身法就能看出他的武功绝对不弱。而当那人报出名号时,心里对他更是留意了几分。台上那红衣男子正是如今第二大庄,与翻云山庄同属一派的踏雪山庄的少庄主梅寻逸,早在十几年前,楚丰年还是跟随蓝默寻走南闯北的时候,他与踏雪山庄还是有过交集的,而那时枫岚山庄与踏雪山庄的关系也还不错,渐行渐远只是后话。因为年龄差距,楚丰年认不出十几年前的梅寻逸也不奇怪,再加上他又是个选择性健忘的人,那就更不奇怪了。 “你爹娘给你取的名字这么长?”那大汉子嫌弃道,“那我就不报我的家门了,等你输了就自然知道了!” 说完,那大汉子便操起手里的流星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抡着,他搅动的风像是给自己布了个金钟罩,既防住了别人的进攻,同时自己又能步步紧逼,可以说是个无人能敌、无法可破的奇招了。只可惜,他是防住了别人,但没防住自己,他抡着抡着,转花了自己的眼睛,没有罩住别人倒是罩住了自己,一个不留神没站稳,自己就像块大石头滚了出去。 梅寻逸稍稍扭动着身子一闪,那大汉子就飞出了比武台,直砸向底下众人。幸好,底下的观众反应够机敏,纷纷后退了好几步给那大汉留了个可以降落的地方。大汉子砸地的声音引出一片哗然,众人哄笑着,想着原以为他是个高手,不料却是个只会使蛮力的土夫子。 梅寻逸摇着折扇,背对着那大汉子翻了个白眼。心想道:“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呢?白让我这么早出场了!冲动了,冲动了……” “还有人吗?难道我这一身功夫竟然就找不到机会施展?”梅寻逸故意放出狠话道。 “我们来与你比试!”发出这声音的是两个长相柔美的双胞胎姐妹,她们的声音娇嫩,可走上台的气势却一点不弱。 “这还有女的?!”陈宛禾惊诧道。 “当然,精国不让须眉!不要小瞧了这帮姑娘,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们应该是扶英一派,这一派收的都是女弟子。要说这对双胞胎姐妹……应该就是扶英庄的颜氏姐妹了。”石代勇道。 “不应该是扶英山庄吗?”陈宛禾问道。 “只有建在山上的才叫山庄,若不在山上的自然不能叫山庄了。扶英庄在江南平原一带,所以啊……那姑娘长的一个比一个水灵!” “石庄主懂的可真多!”容与微笑着看了一眼石代勇道。 “嘿嘿!我嘛……武功不会,但是对于江湖上的一些大事小事还是比较了解的。不瞒你们几位说,我还有个江湖称号,自称江湖百晓生!”石代勇摸着胡子得意道。 “那石庄主你不会武功,那你是怎么当上庄主的呢?”容与不解道。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这位小兄弟啊!实话跟你们说,我石某这个庄主之位是买来的!” “买来的?!”楚丰年和陈宛禾二人异口同声道。 “对啊!当年机缘巧合之下我去了木风山庄,他们正要推选庄主,推来推去没人当,最后就推到了我身上,我想吧,我一刚来的怎么就好意思当庄主呢?所以我就出了些钱,当是买来的喽!” “……”楚丰年、陈宛禾二人微妙地相视了一眼后又将视线转向了比武台上。 “有女同车!” “有女同行!” “不知少侠可猜得出我们的名字?” “不会吧!居然来了两位女侠,这可惹不起!”梅寻逸暗想道,“我……我……管不着你叫什么,我从不跟女的比试,你们下去吧!”梅寻逸眼神飘忽,始终不敢直视那对姐妹。 “怎么?瞧不起我们吗?”那二人同道。 梅寻逸闭着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吐了一口气,不声也不响地转身灰溜溜走下了台。 “咦?这是怎么回事?”底下又是一片哗然。 那一对姐妹站在台上一时不知所措,对手宁可认输也不愿同自己比试,这种轻蔑的态度对于初涉江湖的她们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但人都下台了她俩也不好再做纠缠,只尴尬地站在台上等着。幸好,她们也没等多久便有人上了台。那人以为对手是两个小姑娘胜算很大,却不料她们身手不但不弱,还奇诡轻盈,远胜自己一大截,即便是二对一,但输了便是输了,那人只叹自己学艺不精,对二位女侠顿生敬畏,只后悔一开始轻视了对手。赢了一场后,顶着底下众人的赞扬,颜氏姐妹脸上是有了很大的光,她们得意地瞟了一眼台下坐着的梅寻逸,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只呆坐着把玩手里的折扇。 从上午到下午,十几场比试下来,来来回回这武林上的排位变化都不太大,更没有出现那种一鸣惊人,叫人眼前一亮的少年英才。梅寻逸依然呆坐着,嘴里时不时还抱怨着:“我要是上去了,你们就能知道什么才叫后生可畏了!” 到了下午场,容与一直在期盼着能看到熟悉的身影,但见是见到了几个翻云山庄的人上去,可却不是他要找的。 “容先生是在找谁吗?”楚丰年看着容与一会儿发光一会儿又黯淡下去的眼神,猜出了他的心事。 “我在找莫一北和青一南两位大哥,当时跟着他们上路时,他们对我都很好,所以我想着是不是还能再见到他们,只是我四处都看过也没有看到他们。”容与道。 “他们一般都是跟着他们庄主的,如果不在就只能说明是去办事了,兴许是上次那件事还没办完。”楚丰年道。 “可风先生已经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也一起回来了。” “风……风……风先生!你见到风先生了!”楚丰年激动道。 “嗯,不过我想请他回庄上给蓝庄主看病的,可他却跑了……” 楚丰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见怪不怪地道:“也是,除非他是昏迷的,谁还能硬把他带回去。” 听他那么一说,容与的脖子就不觉地痒了起来,当日楚丰年错认自己是风不眠时,用手掌那一砍很是不轻,只唯恐对方不晕,现在忆起痛感犹存。 “你们刚才是在说翻云山庄的两大护卫吗?”石代勇忽然探个头过来问道。 根本没等容与回答,石代勇就接着说道:“我听说,他们俩被抓起来了。我们在客栈里见到那个姓齐的,不是听到他们说提前来的吗?就是因为这件事。” “为何?”容与吃惊道。 “好像是因为替人运送了一批有毒的草药,后来被官府的人给抓起来了。” “翻云山庄不是跟朝廷走得近吗,怎么连他的人都抓?”楚丰年问道。 “翻云山庄是替朝中灵王办事的,抓他们的是岳王,看来此事不简单喽!”石代勇故作高深莫测地点头道。 “此事定涉及党争,这三方虎视眈眈,伺机攫取,还真是水火不容。不过……翻云山庄是替灵王办事的,怎么又去替季家酒坊护送风红草的种子呢?季家不是听从丞相的吗?莫非……”容与皱眉思索着,一时愁云密布,只觉朝廷党派之争如一团乱麻,尔虞我诈,青白难辨。 “你们快看!那比武台上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陈宛禾指着新上台的一少年人,带着嘲笑的语调嚷道。 留在台上的是翻云山庄已经连胜了好几场的高手,看他的模样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学艺多年,武艺自是精进。而刚走上去的是一位未及弱冠的瘦弱少年,他从头到尾穿着破旧,头发凌乱,肆意地在空中飞舞,脏兮兮的脸,再加上背后还背着的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整个人都像是从乞丐堆里钻出来的。 “黄口小儿,也报一报你的名号吧!给你一个让大家认识你的机会!”对面那人讥笑道。 只见那少年动作流畅地解开了身上的背带,带着十足的凛然正气,一手拿着断剑在原地潇洒地转了一圈然后才正色道:“木童大侠在此!” 众人看着他十分刻意,故作潇洒却略显笨拙的动作后又是一阵哄笑,不过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声音更响亮。 “你们笑什么啊!”容与正色地看着身旁笑得喘不过气来的楚丰年和陈宛禾道。 “这……小子……实在是太……太太好玩了!”陈宛禾捂着肚子道。 “说不定他深藏不露,等一下比试起来就惊倒众人呢?依我看,越是这种看似落魄的少年人,越是有成为能人的潜力,莫欺少年穷!”容与辩解道,他第一眼见到那少年时就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初出清溪的样子,落难,让人看不起,所以容与对他特别有亲切感,而且也十分看好他。 “好,好,容先生,我们就等着瞧。”陈宛禾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招!”说罢,对面那人抄起了手里的家伙就对那少年展开了一番攻势,少年刚举起那把断剑,猝不及防间就被对手给挑飞了,紧接着那人就像是打一个木桩一样,少年毫无还手的机会,最终他施展了个凌空一脚,毫不留情地将少年踹倒在地。 这样的结果正在众人意料之中,大家只觉得在高手面前,少年被打趴是理所应当的,正如人们只会选择大树去躲雨遮阳,而不会傻乎乎地坐在一棵树苗下期望着什么。但小树也有长大的那一天,至少在目前,这还是一棵顽强生长着的小树。 陈宛禾在容与身旁得意地笑着,眼前之景无不证明着容与对那少年的期待不过是虚渺如烟的,可容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失望,他只是担心,这种受人嘲笑的境遇他也曾亲身经历过,此刻,他内心正渴望的应该是来自某个人的鼓励吧? 有时候,一句鼓励的话,一个小小的暖心举动就能改变一个失败者的一生,让一个脆弱的心灵温暖跳动,可世人总爱以冷漠的态度对待陌生人,不是将之视为坏人,就是认为他对你定有所图谋。 容与只想过,我于别人倾心而待,不管别人如何作为总不是自己的事,我管不着,所以永远不要因为对别人好了而期望别人给予你同等的回报,人生在世,做好自己,旁人的都不关己。容与年纪虽不大,但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却别有体味,自有一番见解,所以他对任何人只讲求一个真诚。眼前,见到这位和自己一般与命运抗争着的少年,容与只望他不管受到何等的挫折,也万万不得失去信心。 容与正愁思之间,又传来一片唏嘘,台上那位“不自量力”的少年扶着地竟慢慢地站了起来。 “呦呵!还挺耐打,小兄弟,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回家再练个几十年再来吧!”那人看着少年被打得遍体鳞伤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好心劝道。 谁知那少年天生就带着一股犟脾气,哆哆嗦嗦地握着拳头还要进攻。对面那人直摇着头道:“这就不能怪我了!” 话音刚落,那人将全身之力蓄于腿上,兔起鹘落间,一个腾空飞腿将晃悠悠的少年直接踹飞出去。那一刻如时间静止了一般,少年在万众瞩目下飞到了场外,重重地砸倒在地,可在别人眼前,他的落地只如一片从树上掉落的枯枝败叶一样,轻巧而无关紧要。比武有赢就有输,对他们而言,输了并没有什么,即便你输的再难看,他们笑笑也就过去了,于是那位被踹飞的少年已经黯淡到再无人能看到了,众人只将目光又移回比武台上,期待着有谁能发出光芒,从此名垂青史。 “你还好吗?”那少年落地的地方正是容与这一边,所以容与才有机会跑过去看看他。 少年摔得不轻,嘴巴里、鼻子里鲜血直流,他哽咽着,不像是被自己的血呛得,倒真的像是哭了,两行泪水如从叶尖滑落一般从眼角垂下,容与知道他肯定不好,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安慰他。 见着少年痛苦的模样,容与就像是有刀在自己心上割了一下,他想着自己与他该是同命之人吧,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了,或是科举落榜了,当然后一种在容与心里一直都认为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排除意外,那时的痛苦恐怕并不比此时的少年弱得几分。 “对了,我有治伤的药。”容与突然记起临行前,秋如意给他防止出现意外的各种治疗内伤外伤的药。他掏出一瓶治内伤的要给少年服下,可少年如一匹受伤的野狼般恶狠狠地仇视着任何一个人,因为他知道这里的所以人都笑话他,瞧不起他,容与当然也被包括在内。他紧闭着牙缝,干瞪着眼前这个不知是何居心的人,自己虽然身负重伤,但他多年流浪在外,早已尝遍世间百样的苦痛,现在也不过是多加了一种而已。 容与被他瞪得有些发慌,这样被人误会的感觉可一点也不好受,他正要解释,但伴随着瞳孔的放大,那少年的视线却骤然转移到他身后,跟见着鬼似的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睛,想说什么,但哽咽着说不起来,吓得眼泪也忘了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7章 雪盟大会 容与转身朝他目光凝聚之处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匹真正的恶狼正朝他们俩的方向疾驰而来,存亡绝续之际,也容不得多想,容与只是本能地出于保护自己伸出右手要阻挡。但他们面对的是一匹狼,而且是一匹正值壮年的饿狼,他那扑食时急不可耐的身姿,任哪个猎物撞上了也逃不脱成为盘中之餐的命运。 那狼张着它的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了容与右手的手腕处,疼痛感顿时麻痹了全身,他无意识地挣扎着,那狼却越咬越紧,只恨不得要将“猎物”撕碎。少年忍受着身上的剧痛,艰难地扶着地要起来救容与,可他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即便起来了,他伤成那样也没有力气可以对付那匹恶狼了。 恶狼嘶吼的声音终于惊动了一旁毫不知情的楚丰年,见着眼前这触目惊心的画面,他来不及多想,抽出刀就朝狼砍了过来。 他还是晚了一步,那狼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立即松开了嘴,跑到了一个身着靛蓝色衣服的年轻人身边。楚丰年的刀劈了个空,但还好,效果都达到了。 穿着靛蓝衣服,皮肤有点黑,五官像是没长开,还带点婴儿肥,长相呆呆的年轻人正是翻云山庄的少庄主霍遥。已过弱冠之龄的他除了年纪哪里都不像是个成年人,整天贪玩任性,最宠爱的当属他养的那四匹狼。午后,他趁他爹不在场,特意带着他的宠物出来觅食,这些即便算是他家养的狼,但狼性不改,依然能够敏锐地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霍遥在那四匹到处觅食的饿狼的牵引下找到了受伤的木童,不过,他只放了一匹,因为他觉得饿狼抢食很容易互相伤害到,所以为了他的宝贝宠物的安全着想,还需一匹一匹进食。 他乐呵呵地看着狼朝容与扑去,见容与被他的狼死死咬住,心里竟是一阵赞叹,夸奖着这狼虽圈养了多年但狼性依然不减。谁知,他正欢喜地看着戏时,一只手竟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一手拉着其它三匹蠢蠢欲动的饿狼,一手想反擒住身后那人,不料,还是被身后那人牢牢锁住,动弹不得。气愤中转头一看,原来是红衣飘裳的梅寻逸。 翻云山庄与踏雪山庄一向交好,二位少庄主也自有来往的机会,所以不仅彼此相识,而且因为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情义,让霍遥一直把梅寻逸当作除狼之外的朋友,对他向来言听计从。他一见是梅寻逸,没想别的,就要向他炫耀自己养的狼,但梅寻逸却冷冷地让他把狼唤回来,要不然就废了他的手,霍遥不敢不听,只好喊了一声“四遥”,狼听到是在唤他这才松了口跑回主人身边。 楚丰年疾跑过去,看了容与的伤势,两排殷红还在流着血的牙印给人的第一感觉不像是一匹狼咬的而是一个人,如果是狼的牙齿,只怕在刚才激烈的撕咬中早就将容与的筋骨咬断了。幸好还只是皮外伤,但留疤是无疑了,这也不是容与所介意之处,带来治伤的丹药终究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梅哥哥,最近几年不见我听说你变了,刚开始我还不信,现在我是信了。”霍遥像是发现了梅寻逸什么大秘密似的,带着深不可测的笑容望着他道。 “你倒是一点也没变。”梅寻逸没有正眼瞧他道。 “放心吧,大遥、二遥、三遥、四遥的牙齿都被我爹派人给磨平了,根本就咬不死人的。我爹也真是,不就是被咬了一下吗,就这样对待我的大遥、二遥、三遥、四遥!”霍遥以为梅寻逸是担心自己的狼会惹事,伤人性命,所以宽慰着他道。 “是吗。”梅寻逸极其敷衍地应道。 楚丰年包扎好容与的伤口后,见梅寻逸又救了他们一次,走上前去道谢:“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救!” “不用谢!不用谢!”霍遥抢着道。 他的狼伤了容与,楚丰年本该找他算账,可他从霍遥的衣着猜想他在翻云山庄的来头不小,为了避免惹上更大的麻烦,只好忍气吞声,不以正眼相视,不想这人脸皮竟然如此之厚。 “日行一善,积福半生。”梅寻逸没有理霍遥,笑着回道。 “已经不是一善了,你已经给我们行了两善了。”楚丰年道。 行善太多,梅寻逸有些记不起来,疑惑地打量着楚丰年也没有记起哪里见过他。 “在听云客栈里,你还帮我们挡剑,不记得了吗?”楚丰年道。 “哦……”梅寻逸有了点印象,他接着又说道:“跟我不用客气的,我行善是为了积福,不是白帮你的。”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是要报恩的。不知道我们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呢?”楚丰年道。 “这个我还没想好……”梅寻逸思索着道。 “我想好了,给我的大遥、二遥、三遥、四遥洗洗澡,或者拿你的手给它们磨磨牙!”霍遥兴冲冲地提议道,他喜不自禁,还以为自己提了个绝妙的好主意,可得到的确是梅寻逸和楚丰年二人的白眼。 “我的主意不好吗?”霍遥很不解地望着他们道。 梅楚二人不理会他,自顾自说着,“那我日后又怎么能再见你,给你报恩呢?”楚丰年道。 “踏雪寻梅梅寻逸!”一提到自己的名号,梅寻逸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刚才手上还没有的折扇,自信地摇着说道。这样的大冷天还带着扇子扇风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早有耳闻少侠名号,我是枫岚山庄的,有事你尽管找我。”楚丰年是知道踏雪山庄的,但梅寻逸的名号也不过是刚刚才知道,他这么说也不过是顺嘴,但梅寻逸却出乎意料地开心,“早闻”不正是说自己的名号在江湖上还是很响亮的吗?尤其是当他听说楚丰年是枫岚山庄的时候脸上的欣喜更是抑制不住。 楚丰年看他乐开了花的模样,心想着梅寻逸恐怕也有听说过“秀才山庄”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嘲笑自己呢,想着想着楚丰年的脸色也阴了下来。 “你是枫岚山庄的?”梅寻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再次确认道。 “是……”楚丰年微低下头道。 “那你肯定认识楚丰年楚前辈了?” “……”楚丰年一下子失了头绪,不知道梅寻逸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后等他再往下说。 “我早闻枫岚山庄庄主蓝默寻的大名,只可惜蓝庄主已离开人世,我没有机会能再睹他的风姿,不过他身边的护卫楚丰年品貌、武功也是仅次于蓝庄主的人物!当年我还小,只躲着偷偷见过他们,到如今也有十几年未见了。枫岚山庄出了变故,不知道楚前辈现在可还好?” 楚丰年一听原来是这个原因,顿时就昂起了头,准备给敬仰自己的人一个大大的惊喜,他又摆出了一副正经的老前辈的样子道:“不瞒你说,在我正是楚丰年。” 楚丰年说完,正等着看梅寻逸惊喜的表情,可是惊喜没有看出来,惊吓倒不轻。 “你……你……你是楚前辈?不……不……不会吧!”梅寻逸脸上略显为难的表情道。 “没错,我就是前蓝庄主身边的护卫楚丰年!” “哦……这么多年不见,楚前辈您变化挺大……大啊!想必是枫岚山庄的伙食很好吧,您这体型比以前大了不少呢!”梅寻逸不敢相信自己印象中那个长身玉立、相貌堂堂,跟随在一代江湖盟主蓝默寻身边的绝顶高手楚丰年居然会变成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子,这两个形象有着天壤之别,叫谁也不能就一时接受下来,更何况梅寻逸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眼前见到了真人,给自己的却是一道雷劈。 “嘿嘿!你还真猜对了,我们枫岚山庄的伙食还真不错,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们山庄的陈大厨,炒的一手好菜,要不多亏了他,我今天也不会变成这样了!”楚丰年说着,把在一旁偷听了许久的陈宛禾拉了过来。 偷听得一字不漏的陈宛禾突然被拉了过来,只觉大事不妙,心想:“我来山庄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了,怎么还说是吃我的菜变的呢?这万一梅寻逸怪我毁了他心目中楚前辈的高大形象这还了得!” 但已经被拉了过来,陈宛禾也不会再逃了,他尴尬地对梅寻逸笑了笑。 “你煮的菜很好吃?” 陈宛禾听着他的话,语气中也听不出是何态度,犹豫地点了点头。 梅寻逸带着几分哀怨的眼神又打量打量了楚丰年的身材,觉得肯定没错了,又道:“好吧,我想好了,你们要报恩的话就给我煮几顿好吃的吧!不过不是现在,等我哪天想吃了你再来,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说罢,梅寻逸摇了摇折扇怏怏然离开了。 楚丰年和陈宛禾听了只当他是说笑,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仅是梅寻逸走了,霍遥也早趁他们说话的时候带着他的四匹狼去别的地方找乐子了,刚躺在地上的木童也不见了,只剩下容与一个人站在那等着他们。 “那个臭小子呢?”陈宛禾问道。 “刚走了。” “他伤成那个样子还能走?”楚丰年道。 “我本来也想着应该给他找个地方休养的,但他脾气挺犟的,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硬撑着要走。我只好把药都给他了,刚才还给他吃了一颗,如意姐炼的药挺有效的,他吃了之后没多久就能走路了。”容与道。 “这就走了?你刚才可是替他挡了狼,被咬的也不轻,他怎么就不知道知恩图报呢?”陈宛禾道。 “我给自己挡的,再说他也报答我了。”说完,容与展唇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楚丰年和陈宛禾二人见容与一笑,好奇心顿时如洪水滔天,忙追问着他的怎么报答的。 容与只道:“一个约定,他许了我一个约定,更确切一点是我们相互之间的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啊?”二人齐声问道。 “不可说!”说罢也转身离开了比武场。 雪盟大会对于底层山庄的人来说并无甚大的收获,尤其是像枫岚山庄这样全程不参与,只跟随大潮的纯粹是去见见世面。所以,雪盟大会举办的那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的到来时轻得像一阵风,什么也没留下,但还是不得不风尘仆仆一路地过来参加,否则,脱离了江湖,便不会再有人认识你,而你也没有机会认识除自己身边的人之外的任何人了。 回到枫岚山庄,日子又平静得如水,嬉笑怒骂一切如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8章 朝堂风云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坐着的是病体孱弱、老态龙钟的宣帝杨昭,在病痛的摧残之下,这位六十不到的皇帝已经满头斑白的头发,佝偻着身子歪斜着坐在那把至尊的龙椅之上。 正和殿上,群臣手持笏板列班而立,气氛森然,几股势力暗中较量,多少个春秋以来,这座大殿已经见证了它们无数次的此消彼长。 “咳咳……还有事要奏吗?无事便退朝吧!”宣帝沙哑着声音道。 站在列首,身着深红色朝服,五官端正,眉心长了一颗美人痣,但身材微有发福的是大皇子岳王,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不是低着头就是木然站着,完全没有要上前说话的意思,他正了正衣襟走上前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嗯,你管辖的纪州一带雪灾治理得怎么样了?”宣帝看到岳王,以为他要奏报的是关于救灾一事,便问道。 一提到救灾就好像是触到了岳王的软肋,他含糊着道:“额……这个……救灾一事尚在紧张进行,为防有暴/乱儿臣已经在努力安抚当地百姓了,相信假以时日定能挽救他们的损失,正常进行春耕。” “你要说的不是这个?”对于他的答案宣帝并不满意,如若岳王办得一手好差事那还不自鸣得意地报喜,宣帝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含混才耐着性子问道。 “回禀父皇,儿臣要说的是城郊毁林霸田一案。” “这个案子不是……咳咳……已经交给刑部了吗?还在朝堂上重提干什么?” “父皇,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儿臣近日得知那在城郊毁林开荒,还霸占百姓田地的幕后指使者正是庆安的第一大富商季家,而他们种的正是一种奇毒的毒/药,早前,庆安就已经发生过好几起有人因喝了由这种毒/药制成的而酒丧命的惨案,此事牵扯太大,儿臣担心刑部之人会受人胁迫将案子草草结了,不能还百姓一个公道!”岳王义正言辞,还越说越起劲道。 “咳咳……朕的眼皮底下还会发生这种事,难道是想造反吗?”宣帝怒捶着龙椅的扶手道。 “儿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担心即便朝政肃清,也总会存在那么几个异徒祸乱朝纲,特此来请父皇亲自为此案做主!”岳王说罢,带着挑衅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另一边列首的丞相苏道明。 苏道明早已料到他会以此事借题发挥来压自己一头,事已至此,都摆在了皇上面前,看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了,他临危不惧,即便目不斜视也已然感受到了岳王投过来的“暗箭”。 “那你口中的异徒究竟是何许人也呢?” “这个儿臣还没有十足的证据确定,不过,谁不知道这举国上上下下的商人都以我们丞相大人为靠山,尤其是这庆安一带,也不知丞相大人是看中他们哪一点这么维护他们,上次庆安季家酒坊卖酒毒死了人还是丞相大人帮他们压下来的吧?这次,不知丞相大人还要怎么替他们开脱?”岳王得意地转向苏道明问道。 苏道明镇定自若,浑不把岳王对他的威胁放在眼中,也一点没有要辩白的意思,仍是站着不动。 “既无十足的证据又怎么能就说是丞相指使的呢?”宣帝强忍住胸口骤然郁积的怒气问道。 “儿臣只是担心丞相会插手救下季家的那些人,所以才想着让父皇您来……” “够了!”宣帝终于忍不住一只手按住胸口怒吼道。 “你自己该办的差事没办好,民怨鼎沸,以为朕不知道吗?整天不是跟丞相作对就是跟灵王过不去,朕对你的一片苦心教导都去哪了?啊?!”宣帝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实是对岳王太失望了才会如此气闷,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一时喘不过气来,侍奉在旁的福总管赶忙俯身过去给宣帝抚着胸口部位顺气。这还没碰上衣服,就被宣帝给一手推开了。 宣帝又道:“岳王失职,现革除他的一应大小职务,在寝宫面壁思过四个月,去学学什么叫做为政之道!纪州一带救灾一事就交给灵王去办!” 站在岳王身后的灵王面无表情地俯首回道:“是!” 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岳王和灵王的关系自小就不合,如同前世的冤家一般,可惜此生偏偏都生在了帝王之家,皇权之争于二人之间自少不了了。岳王是嫡出的大皇子,但在吴国重视的是传位传于贤王,不过有前朝传统在那也有些说服力。又因天生眉心带痣,宣帝一瞧他的面容自是吉相,心里甚是欢喜,皇位于他本是十拿九稳。可惜出现了个人人称赞的四皇子灵王,在大臣的眼中这位皇子才是皇位的最佳继承人。灵王眉心没有痣,但面容也是姣好的,只是天生不爱笑,时时绷着一张脸,在朝堂之上除了汇报一些必要事宜,也从不多说一句话。宣帝对他的功劳也看在眼里,但对他不知是真的沉默寡言还是胸有城府的性格有些不能释怀,虽不讨厌,但也没有那么喜欢。即便大臣三番两次请宣帝立灵王为太子,可他每次都只沉默一阵子不做正面回答,只道岳王也不错,所以这才一而再则三地给机会让岳王表现,可惜结果总是背道而驰,灵王也不知给他收了多少回烂摊子。 宣帝使尽全身的气力说出这番话,话毕,他的身体也跟着像被掏空了一样,没有了半点力气直接瘫倒在了龙椅上。一时,正和殿上乱成一团,但并不全是因为皇上的突然昏倒,更多的确是他昏倒前说的那番话。 “陛下的身体状况看来是越来越不乐观了。”正和殿外,退朝后的两位大臣并列而行交谈道。 “是啊,直接晕倒在龙椅上这还是第一次呢。” “陛下是真的被气到了,岳王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纪州虽不是富庶之地,又常年多灾多难,可陛下让他治理不就是为了考验他嘛?如若他做的好,朝中文武百官看到了他的治理能力,这天下交给他还有谁敢不服?” “可惜陛下的一番苦心都付诸东流了!岳王殿下实在是……” “柳大人,慎言啊!” “诶,孙大人怕什么,如今这局势啊是挽救不回来喽!看来陛下是有意要提携灵王殿下,灵王殿下办事一向雷厉风行,可不像岳王殿下那样无能。” “不,不,柳大人,可别忘了陛下心里最喜爱的皇子可一直都是岳王殿下啊!你可知这次陛下为何要让他面壁?” “为何?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当然!岳王在朝上可是公然跟丞相大人作对啊!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保住他,与其日后丞相寻个什么由头把岳王彻底废了,还不如陛下自己先行一步革了他的职,日后再做打算。不得不说,如今除了陛下,恐怕就属丞相大人权利最大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吴国的命脉可是抓在了丞相手里,他一向主张与各国通商往来,让吴国的势力日渐强大,陛下身体不好,这吴国还不得依仗丞相?” “这么说……吴国以后还真要换姓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嘘!你小点声,丞相的野心大家心知肚明,难道陛下对他还没有忌惮,只是时机未到,还需一位足够担得起大任的皇子出来挑大局,慢慢削弱丞相对吴国的把控。” “灵王殿下担得起此大任!” “灵王殿下……”谈到灵王的贤明,孙大人竟低头沉思起来,似乎是不太认同柳大人说的话。 “你难道站岳王一派?”柳大人诧异地问道。 “你还不知道我嘛!我谁也不站!不过,我听你的口气,你是不是已经替灵王办事了?” “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孙大人,也该为你的将来做打算了!”姓柳的中书侍郎语重心长地对吏部侍郎孙大人道。 孙大人不乐意地撇开头,故意看向另一边,不想正好看到了距离自己也就几米远的丞相苏道明。他跟耗子看到猫一样忙又将头扭回来,低声对柳大人道:“丞相在那边,我们绕道吧,碰上了可不好说话。” 柳大人听了都不敢抬头望一望那边丞相是不是真的来了,只跟着孙大人加快步伐转了个弯,插到小道上走了。 “顾大人,请留步!”苏道明赶上了走在前面的顾远辰道。 “丞相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自顾远辰默许站在苏道明一边以后,苏道明还没有让他办过什么事,顾远辰想着也许是自己还没有得到他的信任,所以才不会把一些事交给他,但对于顾远辰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用帮苏道明做一些徇私枉法的事,那自己的清白就仍在。 苏道明突然从背后叫住他,顾远辰的心猛然就提了上去,他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苏道明肯定是要让他帮忙做什么事了,暗暗叫苦不迭,但脸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顾大人,城郊开荒霸田一案情况有些不实吧?听说那田地可是租的,开荒毁林的也另有其人!” 顾远辰愕然,案子交给刑部也已经有一个月了,可迟迟没有进展。本来只是一个毁林霸田的小案子,奈何又有人宣扬种的是毒草药,事情一下子就闹大了,不仅如此,有人按图索骥又摸出了庆安季家酒坊的案子,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不用多猜,看朝堂上的表现就很容易想出这背后设计之人就是岳王了。只是可惜岳王终是斗不过老谋深算的丞相,他以不变应万变,漠然看着岳王设计陷害自己,岳王越是步步紧逼,破绽越是多,要不是宣帝看出了端倪,先一步罚他禁闭,让一切攻势戛然而止,只怕岳王就逃不掉坠入深渊、万劫不复的命运了。 “这案子交由刑部来管,我户部并未插手过。”顾远辰道。事实已是板上钉钉,但案子却好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只抓着几个带头人关着,既不肯放,也不敢处罚,就这样一直拖着。但听苏道明刚才那一番颠倒黑白的话,看样子是要开始替他们洗白了。顾远辰只好婉言推脱,说此案与他无关,可既然苏道明找上了他,那此案还会与他无关吗?顾远辰自知这也是异想天开。 “刑部的人办事不利,按理说田地之类的事也当属你户部的范围,你再派人去查查,岳王的人很不安分,你得留心注意注意!”苏道明淡然道,他那云淡风轻地翻手为云的样子让人看了只觉他是个无底洞,既不知道其深度也不知道它究竟能黑到什么程度。 算来这应该是苏道明吩咐顾远辰做的第一件事,没有莫大的荣幸,顾远辰战战兢兢地受下了。 以为事情吩咐完了就没事了,顾远辰连“告辞”都忘了说,魂不守舍地作了揖就要走,谁知行完别礼之后,苏道明还是跟着他一道。顾远辰茫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这位丞相还打算给他出什么难题。 苏道明很自然地接受了他迷茫的那一眼,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情绪才道:“听说令郎在庆安的时候就富有才名,而且是去年的解元,今年应该会参加会试吧?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令郎果真有才华的话,将来仕途当能顺畅!” 听到他突然提到自己的儿子,顾远辰一时摸不着头脑,这苏道明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听完他一番话,他猜想苏道明恐怕也是想拉顾柳之下水,还没有入朝就已经被盯上了,如果听话归入他的阵营,仕途在他的保举下自能顺畅,如若不顺,只怕苏道明也不会坐视着一名强劲的对手横空出世。其实,顾远辰已经选择了他,那顾柳之作为他的儿子难道还会违逆天道另择主而事,与父作对吗?顾远辰心想,他这么问一下实在是太有心计了,摆明了就是在威胁自己,要么好好为他办事,最好带上儿子一起,要不然叫你家破人亡! “真是歹毒!”顾远辰心想道,脑子里已经天翻地覆地想了一通,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他微有不快地回道:“这个还要看犬子他自己的意思,丞相大人不知道,我那孩子不是太热心仕途,中了举之后也是闲赋在家游山玩水,对于朝堂上的事也从不打听。” 顾远辰心想着自己这番话可以说是巧妙地化解了苏道明的疑虑。 苏道明听着似乎也甚是满意,微点了头又问道:“令郎贵庚?” “过完年就到弱冠之龄了。” “今年才成年啊,比晴儿要大上一岁。” “晴儿?只怕是他的女儿吧。”顾远辰心想道,因为他隐约记得丞相膝下无儿,只有一个女儿叫苏念晴。还有人背地里说这都是丞相作恶多端遭的报应,让他苏家断子绝孙!也正因为听到这么一说,顾远辰也才有些印象记了下来。 “接我的轿子就在这了,顾大人没事可带着令郎来我府上坐坐!” “是,是。”顾远辰作揖拜送着苏道明坐上轿子离开。 他心里再一回味儿,“带着柳儿去他府上坐坐?难道他想把他女儿许配给柳儿,这样柳儿将来必为他所用了!”但是转念再一想,他女儿乃是皇上的亲妹妹所生,也算是金枝玉叶了,柳儿若无功名,身份悬殊,配不上的!这样想着心里才安定了些。前途未卜,但要成大事,一场血雨腥风肯定是少不了的,顾远辰深知自己踽踽独行是成不了事的,而自己儿子的才智远在自己之上,不为了自己,但于国于民,他都不得不让儿子深入险境,顾远辰觉得自己应该要跟顾柳之好好提一提科举的事情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9章 下山科考 “爹。”顾柳之来到了顾远辰的书房。 “嗯,柳儿,我有事要和你谈谈。”顾远辰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他坐下。 “礼部主持的会试是在二月吧,现在算算也就几十天的时间了,你可有意向参加?”顾远辰一改往日脸上挂着的严肃,带有几分可亲的悦色问道。 被父亲突然叫到书房来,顾柳之只猜想着他定又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要同自己探讨,但这出其不意的一问却是顾柳之意料之外的,不过再想一想,定是父亲在朝中孤立无援,所以才会想到让自己早日入仕,两人总好过一人。但在顾柳之的计划中,现阶段他们并不需要干什么,螳螂尚未捕到蝉,黄雀安心等待着好。只要苏道明还没让自己的父亲干一些祸国殃民的事情,一切就都在掌控之中,而他们要做的也只是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等着岳王、灵王无机会东山再起的时候,那才轮到他们出手,所以,顾柳之入不入仕到目前为止都不是那么重要。况且,容与不在,他一个人也无心入朝,于是他回道:“爹,您在朝中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儿子一下子就解出自己心中的苦楚,顾远辰很是欣慰,忙道:“也没什么,只是丞相今天让我去掺和城郊毁林霸田的案子了,听他的意思是要我保季家那群人无事,把罪责推给岳王的人!” “那爹您打算怎么办?” “为父正有些为难,像这样颠倒黑白的事我还从未干过,也不想干!” “爹,您依了他的话做就行了,岳王早已蓄谋已久要算计丞相,不管季家派人种的是风怜草还是风红草,都不存在会伐林开荒或是种在毫无遮蔽的田间地头的!这种草极其喜阴,岳王的人不知道才会借此做文章,刑部的人也不知道,所以季家派去的那几个人只能身陷囹圄了。不过,丞相也应该是不知道的,他让您这么做的初衷终究还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利,这次是凑巧,以后就不一定了,为达目的总是要不择手段的,这手段是黑是白,你愿与不愿,就看您是想独善其身还是更想达到目的?” “那我也只能按照他说的做,没有折中的办法?” “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但实权在您手上,怎么用效果最让自己满意还不是您几句话的事。” “为父知道了,我绝不会滥杀无辜,不管怎样都要保住无辜受牵连者的性命!” “每与吾儿谈心,总得饮酒之乐矣!”顾远辰解了心头大惑,心情大好,欣然叹道。 顾柳之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敷衍地做了个似笑的样子。 “对了!二月春闱意愿如何?”顾远辰变换了脸色,正色问道。 “不急在一时,再等等吧,时机还未成熟。”顾柳之神色黯然地回道。 “二月……我想回庆安一趟。”顾柳之接着又道。 “又回去干什么?这一次不参加可要再等三年了!”顾远辰诧异道。 “三年正好,我回庆安还有事。”顾柳之。 说有事自然是废话,但这样含糊着回道也是明显地不想告诉对方到底是什么事,顾远辰虽然知道,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迫使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能有什么事?” “为朝廷招揽人才!”顾柳之说完嘴角微扬着暗笑了一下,还没等顾远辰想明白自己儿子说的是什么意思,顾柳之就行礼要出去,顾远辰自己也有一堆政事,也只得作罢,点了点头随他去了。 “容先生此行一定能够如愿以偿!”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新年的二月,红枫林的那片“火”才肯熄灭,光秃秃的树枝交错织成的“网”下依然是那座朴素、简陋的小屋,蓝箫忆披着厚重的披风与容与对坐着问道。 “借庄主吉言。”容与秀气的眉眼里尽含着真挚而又热烈的笑容。 蓝箫忆招呼了一下旁边的楚丰年,笑着又对容与道:“这是容先生这几个月来的工钱,还望你不要嫌少。” 容与看着楚丰年递到他面前满满一袋子,有自己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钱袋,自觉受之有愧,正为难着,迟迟不肯接下。 但他再怎么推辞,力气还是比不过楚丰年,最后钱袋还是被硬塞到了他的怀里。 “容先生就不要客气了,这是你该得的,你这几个月的付出可不止这些!”蓝箫忆劝道。 “庄上本就不宽裕,况且我以前帮别人干活,还从没有得到过一文钱,你随便给我一点,够报名我就感激不尽了!还是不要给我这么多吧!”容与只觉得手里这一袋的钱是个烫手的山芋,拿也不好放也不好。 “容先生不必为我们担心,庄上这点钱还是有的。这几天庄上接到了生意,要替一些商人押送货物,楚大哥过几天也要下山,正好可以护送先生下山。”蓝箫忆道。 “对啊!过几天我们一道下山!”容与要下山了,楚丰年格外开心,不仅仅是因为他可以不用再上什么课了,更因为容与终于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看着容与开心他也就开心。 “还有一件事!”蓝箫忆又看了一眼楚丰年道。 楚丰年立马明白过来,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带着神秘的笑容递给了容与。 “这是?” “是推荐信,我虽不参加科考,但是这些还是了解一些的,所以特意让楚大哥去山下的先生家求了一封推荐信。”虽然蓝箫忆俊逸的脸庞总透着病态的苍白,但他的微笑却一直都像冬日里的阳光,能够温暖人心,尤其是此刻,他的体贴入微让容与感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即便容与很快反应过来,枫林山庄不在庆安境内,这封信对自己而言也许没什么用,但蓝箫忆的一片美意他是得一定收下,而且容与想着庆安先生那么多,也不一定就真的认得出自己手中的信并不是同乡之人写的。 “快尝尝我新改良好的菜!”陈宛禾提着食盒进来道。 “你们快尝尝吧,这个小禾子以前心里只有庄主,现在还多了个容先生,我说让我先尝一下都不行,好歹他这些天用的甘草都是我采的吧,还非得要拿过来给你们先尝!”秋如意跟在后面蹙着柳叶似的眉毛故作出不开心的样子道。 “大禾子,你这都是马上要到别人家去的人了,对他们可不能这么任性哦!不是说什么从呀从的……” “出嫁从夫?”容与微挑起眉提示道。 “对!就是这个,你去了踏雪山庄可要听话!”楚丰年十分正经地说道。 “你胡说些什么!一回来你的毛就长出来是吧?看我不把他拔了!”陈宛禾涨红了脸说完就伸出拳头要去打楚丰年。 楚丰年半挡半就地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嘛,我们山庄姑娘少,你这次去了踏雪山庄指不定就遇上个看对眼的姑娘了呢?到时候只怕要你回来你都舍不得回来喽!” 陈宛禾的脸气得由红色变成了禾苗绿,今天本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过了这么久他终于做出了这道加了甘草后,被化解掉火性的白菜炖鸡爪。他不甘心地捶了楚丰年一拳,才调整好心情将注意力放回食盒上。 “庄主、容先生,你们尝尝看,这次可别光吃白菜了!”他一边将食盒打开,摆好碗筷,如同展示着自己的杰作一般,眼里尽是自豪。 蓝箫忆还有些犹豫不决,要不要伸下悬在半空中的筷子,他看了一眼秋如意,秋如意瞧出了他的疑虑,宽慰似地点了点头。蓝箫忆看到他的医师点头默许后也就放心地夹了一小块鸡爪,因为是炖制的,鸡爪已经到了极其松软的状态,如豆腐一般一挑即破。 “怎么样?”陈宛禾自信自己做的菜不会难吃,但还是期望着能听到不一样的赞美。 因为身体的原因,蓝箫忆一日三餐吃的基本上都是些清汤寡水的菜,肉食基本上都是碰不得的,非但如此,即便是味道稍稍重了点,他敏感的身体立刻就会有反应,要不是他求生的欲望强,过这样比苦行僧还要苦上几十倍的日子对一般人来说真的是生不如死。 他虽然只夹取了豆粒那么一丁点大的鸡爪入口,但这一口已经足够他回味无穷了,各种香料如五颜六色的颜料一般在口中作着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品尝美食就是感受食物在口齿间的点染。只可惜那肉入口即化,蓝箫忆即便舍不得嚼,那肉也自行融化顺着口水流进了肚子。蓝箫忆咽了咽口水,如一股沁脾的清泉,甘草的清香从喉间涌到了前齿。 陈宛禾仔细地看着蓝箫忆陶醉的模样,不用再多言语,他明白这道菜已经是非常成功了。他又将目光投到容与的脸上,虽然容与对他的厨艺已然是赞不绝口,但他还是期望着这位小先生的评价。 不同于蓝箫忆“五彩缤纷”的表情,容与的表现就平静得多了,从前的他是不食于人间烟火,对吃什么没有任何计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够了。但谁让他偏偏吃过顾柳之给他煮的饭菜,像是从那里受到了启蒙教育一般,容与的脑袋里新开了一窍,从那以后对吃的也开始留意起来。容与第一次品尝陈宛禾的厨艺时,只觉得他做的食物如牡丹一般惊艳,只需一口就能让你思之如狂,但第二次再尝时,容与清秀的脸上流露出来却不尽是享受,还有些许迟疑。 “怎么了?味道有哪里不对吗?”陈宛禾收起笑容问道。 容与放下筷子,因为不懂厨艺,单纯从一个新晋不久的食客来讲,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见解有没有道理,便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道:“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我觉得要做出一道真正的美味还是应该保留食物最天然的味道,佐料太多只会喧宾夺主,味道虽好,却失去了选取原食材的意义,即便不是鸡爪,换个什么别的肉味道也差不多。” 容与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一番见解,也都是因为顾柳之煮过的那盘青菜萝卜,想来顾柳之做菜的理念就是将原食材的天然鲜味在翻炒中迸发出来。所以,顾柳之的菜虽不如陈宛禾煮的惊艳,但没有那么光鲜的外表下,更多的却是丰富的内涵,不像是牡丹,也许更像的还是一朵兰花。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从他的厨艺中挑出毛病,但一向不服输的陈宛禾听完并没有生气,他似懂非懂地摸了摸后脑勺,点了点头像是把容与的话记在了心里。 “要保留食物最天然的味道,那你吃鸡爪的时候不还有一股鸡屎味儿?”楚丰年还以为自己提出了非常有见地的问题,有些不敢苟同容与的意见道。 “叫你保留的是食物最天然的味道,又不是叫你不要洗,你养的鸡天生鸡爪上就踩了鸡粑粑吗?”秋如意白了他一眼道。 “这样吗?”楚丰年憨笑着自己给自己缓解着尴尬。 “多谢容先生的教导,没想到先生年纪并不比我大,懂的却这么多!”陈宛禾拱了拱手谢道。 容与也没有过多谦让,微笑着点头受下了他的夸赞。夸奖听得太多,容与并不把它们放在心上,听听就罢了,也不值得回味。 “小禾子,你该不会又要跑了吧?”秋如意担心他脑子里只有做菜,这会儿得了新的体会又要跑去研究了。 “不会,不会。容先生都快要下山了,他还没给我的菜取个名字呢?”陈宛禾满怀期待地望着容与道。 “不如让庄主取一个吧。”容与突发奇想道。 “你让庄主取,容先生你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庄主读书少吗?”楚丰年噗笑了一声道。 “不,不,不,我最近还是有看书的。让我想一想,容先生要参加科考了,那这道菜就叫做……飞鸟踏雪!”蓝箫忆难得地收起了笑容蹙眉思索道。 “不行,不行,这哪里有鸟,哪里有雪,明明就是飞鸡踏白菜!”楚丰年摇头道。 “不如叫飞鸿踏雪吧!”容与道。 “这个好!”陈宛禾拍手道,虽然他也不太理解文人的世界,但听着比他们的要顺耳得多,便拍板决定了。 “就叫‘飞鸿踏雪'!”像是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似的,陈宛禾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 蓝箫忆笑着也很是赞同容与取的,虽然只改了一个字,但意境却提高了好几个层次,心中暗自羡慕着读书人的才气。 只有楚丰年独自一个人在一旁较真,说他们取得名字一个比一个离谱,硬是觉得自己取的最好。 秋如意嫌弃地朝他讥笑了一眼,故意要转移注意力,真诚地地对容与祝愿道:“容与弟弟,希望你这次参加科考一举拿下!” “一举拿下!”其他几人也一齐祝愿道。 才子鉴容与都能轻松拿下,这点考试对他而言实在是不在话下。但众人真诚的祝福他永远都还是会报以真挚的感情记在心里。他以笑意,谢过众人,心里暗许着“此君一诺,不负诸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0章 下山科考 前几天,踏雪山庄已经派人来接陈宛禾,但他一直等到容与下山这天才一起出发。 容与、楚丰年、陈宛禾再加上踏雪山庄的一位小兄弟一共四个人,从山上下来同路走了一段,终究还是要分道扬镳了。 陈宛禾依依不舍地边走边回头朝容与和楚丰年二人挥着手,此行一别,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相见。虽然容与答应了蓝箫忆,如果顺利通过了考试还是会回庄上给他们当教书先生的,但世事难料,谁又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因为整整赶了一天的路,容与只恨不得立刻赶到庆安城,路上恐有耽搁,晚间的时候也就没有找个客栈休息,只随便在路边小憩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上了路。好在走的都是官道,一路也并不寂寞,连夜赶路讨生活的人三三两两,愣是像白天一样热闹。楚丰年特意绕了个远路将容与送到了庆安城外,本还想着要送容与进城的,但容与担心会耽误了他的正事,再三保证自己对这条进城的路很熟的情况下,楚丰年才勉强答应。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种离别不知见过多少,在他们这些人眼中生死都能是过眼云烟,更何况只是短暂的分别,所以也未做太多感慨和表露什么不舍,只道了声珍重便握住腰间挂着的冰凉的刀鞘,压低了斗笠上路了。 “庆安,我终于又回来了!”别了楚丰年后,容与振奋了精神,一股自信如泉般从心底涌起,他自认为他这次的重新回归必将是披上荣光的,这一切虽还只是他心愿实现的开端,但既已开始,还怕没有个好的结局? 天还蒙蒙亮,氤氲的雾气笼罩着整座城,容与行走在其间很快就被吞没。他一路边走边想,想的很多,想的很远,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嘴角就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洛门街,这个熟悉的地方正是当初举办才子选拔大赛的地方,只不过大赛已经结束了几个月,人走台子也空,如今只剩下一片空地是给今天前来报名参加童试的人留的。容与一心只有科考,早就摸清了童试报名的地点,所以披着一身湿意,一个人早早地就到了报名的地点,这算不算是捷足先登呢?今天开了个好头,相信后面也一定会很顺利,负责报名事宜的人员还没有来,容与蹲在对面的墙边暗自想着。 二月,天气变幻无常,一会儿温暖如春,一会儿又寒冷刺骨,就像现在,容与穿着的还只是那件丹青的长衫,但心里的温热总能抵御身体的寒冷,更何况还有腰间挂着的那副面具,一直都给予着他敢于直面一切的力量。湿冷的空气碰到面具立即凝结成了小水珠在光洁的表面上滑落,浸湿了那点朱砂,一朵梅花在这静谧的晨间悄然绽开,此间庆安独自一枝。 容与微闭着双眼,不一会儿他浓密黑长的睫毛上就被水珠给打湿了。可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只用心倾听着身边的动静。他的身体是紧绷着的,只要一有负责报名的人过来他就能像从弹弓上弹出的石子一般,登地起身冲过去。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了脚步声,但是细听之下那脚步声却很轻,不像是赶早来卖菜的商贩或是过路的商人匆忙的脚步,那声音在一点点靠近,可越是近走的却越轻,像是畏畏缩缩、偷偷摸摸地想靠近又不敢太靠近。 容与起初还以为是有什么野猫野狗的在觅食,正想着现在也是闲来无事,不如逗一逗它们。可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位裹着破麻布衣服,拿着破碗的乞食老人,容与慌忙不迭地起身,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想着应该让老人家先坐下再说,可一起身才猛然惊醒自己坐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老人见容与待他如此客气,鞠着身子忙向容与道谢,他没有坐下,不是嫌弃这地方不好坐,只是因为他来是有正经事的,他要填饱肚子,在发现身边的小兄弟还挺和善之后,老人才大起胆子,双手捧着已经磕破出好几个口子的碗对容与哀求道:“小兄弟,你行行好,施舍一点给我老头子吧!我年纪大了,死了没什么,可我那还有几岁大的孙儿呀!”说着说着,老人愈发激动,爬满皱纹的土黄脸庞上滴下来几滴如油一般的热泪。 容与听后二话不说地掏出钱袋给了他一些碎银。见到容与手中鼓鼓的钱袋,本来隐匿在巷子里,只探出头观察着的众人纷纷跑出来,唯恐眼前这位肯慷慨解囊的大善人跑了。他们大多都是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老人、小孩和妇女,有的跪着,有的哭着。 容与见状,甚为震惊,同情和悲悯占据了内心,他一一走到他们身边,分发着钱袋里的碎银子。不一会儿,走过十几人的身边之后,原本鼓鼓的钱袋子像漏了气一样瘪了下去。可是眼前还剩下一对母女没有领到,容与将钱袋子里的钱倒了个干干净净,还反复摸搓了几下才确定真的只剩下手里的这几块了。容与如握着救命稻草似地握着它们,但迟迟没有将这“救命稻草”递给那对可怜的母女,他犹豫了,因为他在想,他还要报名参加童试,还要找客栈住宿,还要吃还要喝,考试的这几天这一切都需要花钱,他现在所剩的估计也就只能勉强维持这几天了,如果让他们用已有的钱互相帮衬一下,也不是一样吗?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容与最终还是把剩下不多的银子给了那对母女,自己只留下了差不多刚好可以报名的钱。因为他想到的是,这些钱关系到的是他们的生命,而它们对自己而言倒还没有到生死的抉择之间,虽然找不到地方住宿了,但他想着大不了可以去沁柳亭,说不定又会有什么奇遇;亦或者趁报完名赶快去找份活儿,这样既有地方住还可以赚钱,总之这些钱除了留下来报名用的其它的于他是无关紧要的。 他把钱递出去的时候,因为还自己留了一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些我还要去报名参加童试,就不能都给你了,还望你能见谅。” 妇人已经感激得涕泗滂沱,带着女儿要向容与磕头道谢。 幸好容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们,要是真跪下去,让容与受下这样的大礼,这只会让他觉得折煞得很。 一大早就看到这幅萧条、惨败的景象,与几个月前容与所见到的繁荣相比,就好像恍如隔世,容与不解地问道:“你们怎么会沦落成这样?之前你们都是靠什么讨生活的?” 为首的老人看了看四周,天色渐亮,街上开始有稀稀疏疏的人影走过了,因为担心自己的手弄脏了容与的衣服,老人只是谨慎地对容与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自己来到旁边的一个暗巷里。 “唉!”那个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才小声道:“我们之前是还有几块地的,虽然日子过的也艰难,但好在顾大人会定期派人给我们一些补助,但自从顾大人升官被调走之后,新来了一个刘太守,他上任之后,根本就不管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我们的地被恶霸赵老粗给抢占了,告到官府,可谁知赵老粗早就买通了它们,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给我们做主,更别提还给我们什么补助了,家里的壮丁又到外地做生意去了,所以我们这些人就只能靠乞讨为生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容与本就立志要当一个为民的好官,他最憎恶的就是这种尸位素餐、不顾百姓死活,只管自己贪图享乐的昏官。 “不是还有杜县令吗?他以前能在顾大人手下办事,应该不会不替你们做主吧?”容与还抱着一丝希望道。 “他?墙头草差不多!以前跟着顾大人,就学学顾大人,也为我们做了一些事,现在来了刘大人,他就立马学着那个姓刘的那一套,对我们那……不管不顾,只想着怎么去讨好他的顶头官!” 容与听后顿时怒火中烧,心想着好好的庆安城才短短几个月就被他们给毁了,他低头思索着该如何帮一帮这群孤苦无依的流浪人,想来想去觉得此事还是能传到前太守顾远辰的耳朵里才能得以解决,毕竟像顾远辰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确实难得,这么一想着,容与越发有些佩服这位顾大人了。虽然当初他把自己赶了出去,但也情有可原,他既是地方的父母官,同时也是一位父亲,即便他不说,容与也不愿连累他们,所以自己的离开怪不得任何人,如果真要怪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也只能是远在京城却将手伸到庆安来的丞相了。 可再一想,顾远辰如今远在京城,要传到他的耳朵里恐怕也不容易,况且自己现在要参加考试脱不了身,即便有时间,碍于自己得罪了权贵,也不能再与顾府有来往了,经过一番郑重思索,容与觉得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是一时能急的,而当务之急还是自己的童试。 老人看着容与低头紧锁着眉毛,问道:“你不会还在想着要怎么去报官吧?” 容与带着疑问地抬头看着他。 老人继续道:“没用的,最近官府一直都忙着季家和方家的案子,其它什么案子都不接的,要么接了随便审审就过去了,不可能替我们这些穷人做主的!” “季家又出事了?”容与诧异道。两人心中各有苦恼,不知不觉间便双双靠着暗巷的墙坐在了地上。 “可不是嘛,之前就听到有人传季家卖的酒有毒,喝死了好些人,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没有消息了,季家卖酒的也没有被抓起来,所以那时候我们还想着估计是哪个卖酒的背地里使的阴招要毁了季家酒坊的名声。但是后来,自从那个姓方的卖茶的儿子喝死在季府之后,这个事就闹大了,现在官府可被这两家给为难住了,还连带着有个姓陆的人家也一起受了连累。” “姓方的人家敢跟季家斗,想必背后也有人撑腰吧?”容与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别看我们在外面乞讨,其实听到的才是最多的,可还真没听到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消息,但听你这么说,那姓方的人家背后肯定有人喽,而且这个人还深藏不露!”老人瘪着嘴肯定道。 “朝堂上就那么几位,跟丞相作对的,不是岳王就是灵王,这个也不难猜,但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揪着季家不放呢?而且丞相为什么这么重视季家,几次冒着大不韪去帮他,季家到底重要在哪?”容与头靠着墙自言自语地思索道。 “这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季家的产业确实是大,不仅仅在庆安,他家的产业尤其是酒坊在我们整个吴国,乃至邻近的周国、卫国,甚至那个什么蛮人的国家都有生意呢!” “别的国家居然肯让我国的百姓去做生意,那丞相的功劳肯定不小。”容与低下头,凝神定定地望着地上,别有深意地说道。 “老爷爷,这个陆家的小姐可是叫陆沁兰?”容与突然想到,陆沁兰可是一直都思慕着柳之的,如果真的是她家,那柳之知道了,就算是一般不相识的,他也应该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是待他如此有情的人。 “正是!正是!不过惹事的是他的哥哥,陆姑娘的端庄在我们庆安可是出了名的,但是他那个哥哥陆沁年呀……”老人还没说完,只是连连摇着头,这已经足以说明陆沁年的品性多么不受人待见了。 “听说好像是陆少爷带着方家少爷去的季府,这才让他丢了性命,所以方家的人看季家不好下手就那陆家撒气了!”老人道。 “这样也行?!” “人是他带去的嘛,像那个白家少爷不就没事。而且我还听说,他俩之前还产生过矛盾,指不定还真是他下的手呢?” “呀!”一道水流如蛇形一般扭扭曲曲地朝容与脚下袭来,容与猛地从地上弹起来,道:“天已经亮了!” 容与和老人在巷子里不知不觉间就谈了半个多时辰,此刻,太阳当空,觅食的鸟也已回了巢,整个庆安城都已经苏醒,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就在刚才,巷子里住的一户人家就已经早已起床将洗菜水从侧门倒了出来,这才让容与从季家那桩“剪不断理还乱”的案子里回过神来。 “老爷爷,我得去报名参加童试了,但你们的处境如此艰难,日后的生活还能维持下去吗?”容与既急切地想跑出去报名,可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们。 “小兄弟,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们,你给的这些银子已经够我们花上十几天了。”老人弓着身子,扶着墙起身道。 容与见他可能是坐久了,而且年纪也大了,行动有些不利索,赶忙扶着他,继续问道:“那十几天后呢?” 他嘴上说是十几天,容与心里也知道,要不是餐餐清水拌馒头,这么多人,这些碎银子要花上十几天怕是不可能的,老人肯定是不想让容与担心才会这么说。即便没有戳穿老人的好心,但以后得日子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问题。容与心想着,要是能将此事传到像顾远辰这样清明的官员的耳朵里还好,但如果自己能力有限,拖延得久了,那这些无辜的受害百姓可就性命难保了。 “这么几个月我们都过来了,以后也就这样吧,好在我们这里的民风还是不错的,一般人都会施舍给我们一些吃的东西。而且这几天不是有童试吗,人比平时可多多了,所以我们都朝这边来碰碰运气。小兄弟,你快去报名吧,还望你能顺利通过,接下来可还有好几场考试呢?” “嗯,我会的,尽管考好了!多谢您了,那……我走了?”容与转身要走,但还是带有些担忧看了看老人。 老人皱巴巴的脸一笑起来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这种带有明显被岁月雕琢过的痕迹的面颊饱经沧桑,一浅一深间尽是历练后得的通透与智慧。他挥了挥手,看起来一点也不为前路有什么不安。 容与看到他露出饱满得如秋季丰收的稻谷似的笑容,也就定了定心大步朝巷子外面走去了。 才半个多时辰,空荡荡的街上现在汇集了大批的人流,尤其是离报名地点越近的地方,众人接踵而至。虽大多数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但也不乏一些年龄稍大,三四十岁却依然怀有科举梦想的人。 容与眯着眼睛在人群中仔细搜索着报名队伍的尾巴在哪,他踮起脚、伸长脖子看了老半天才勉强辨认队伍的走向,不得已只好朝队尾走去。虽然不能成为第一个报名的,但是这也不影响容与的好心情,毕竟这是自己期待了,也梦想过近十年的事情,当容与离它越来越近时,没有什么是能够捣毁掉他的兴奋和信心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1章 下山科考 “少爷,你不是说季安他肯定会很早过来嘛,可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现在人都排队排到几百米外去了怎么还没看到他的影子?”杨暝对着身旁的男子说道。那男子穿着素雅的灰白色长衫,乌发如悬泉瀑布一般垂于脑后,面容俊秀非凡,可双眸冷如寒冰。此刻,他俩正坐在起鸳楼的二楼,将楼下之景正好包揽于眼中。 顾柳之凝神定定地盯着那两条排的如长龙一般的队伍,其间虽还混杂着许多来往过路的人,场面有些混乱,但顾柳之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队首正在报名的人。在报名还未开始前,他就已经坐在这里等了,到现在也该过去了近半个时辰,以他对容与的了解,他想着不管怎么样也该在报名的前几个中就能发现他的身影,可现在这种情况,不得不叫顾柳之又开始担心起来。 听到杨暝的抱怨后,他没有任何要答话的心思,只缓缓地移动着视线,从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远得辨不清人脸的第几十个他都没有发现他的影子,哪怕是气质与他相近的人都没有。如果容与真的在队伍当中,以他的气质又何必要顾柳之找上半天也找不到,只需一眼,人群中皎洁的如一弯明月的他想叫人不注意到也难。他垂下眼帘似是想着什么,不过随即又将视线投到队首,像是下定决心不找到那个人的身影便永远不会回头似的。 杨暝看着顾柳之一丝不苟的样子,心里奇怪为什么少爷这么看重石头,虽说石头的性格温和,挺招人喜欢的,但也不至于能让自家少爷对他如此器重吧他若长得貌若潘安倒还好,偏偏长着一副吓人的面孔,杨暝实在想不通,之前也问过,但顾柳之只说石头还欠钱他几个月工钱,杨暝想想偌大的顾府是缺几个月工钱的地方吗?但不好意思再问,只得将疑问埋在心底。他学着顾柳之,老老实实地将视线投入底下的人群,只期望着快点出现那个戴着面具,或是满脸长着奇怪胎记的人。 “哪里来的小乞丐?还不快点出去,这里也是你可以随便进来乞讨的地方!” “大叔,您行行好给我一点吃的吧,我奶奶已经饿晕了……” “不行!不行!这里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快点出去!” “少爷,楼下有人在吵闹。”让杨暝呆呆地坐在那,他早就不耐烦了,心思也不知道都飘到了哪里,这才听到楼下有人在争吵的声音,心想少爷一向喜欢打抱不平,便讨好似地提醒道。 顾柳之在专心做一件事时便摒弃了身边的一切烦扰,杨暝叫了他两三声,他才有意识地“嗯”了一声后缓缓站起来,但眼神还是依依不舍地望着楼下。 “少爷,我去看看?”杨暝小心问道,心里庆幸着终于可以去活动活动了。 “嗯。” 杨暝得到许肯,迅速溜下了楼,不到一会儿就拐着一条腿神色凝重地跑回来道:“少爷,是下面有个小姑娘在乞讨,店小二要赶她出去,你说这么大个酒楼,难道还连一点剩饭剩菜都没有吗?真是气人!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乞丐?”顾柳之如从梦中惊醒了一般,扭头问道。 “是的,还是个小姑娘。” “怎么会有乞丐?”顾柳之闻言就要往楼下走,但才走了一步,又顿了顿对正准备跟上来的杨暝道:“你在这里盯着,我去看看。” 杨暝本还想着终于有机会可以跟着少爷出去行侠仗义一番,不料最终还是只能在这干坐着,心情不免又失落了下来,只盼望道:“石头啊石头快点出现吧!” “何事在此喧哗?”虽然顾柳之已经大致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了,但除此之外他还没想到更好的开场白,便脱口而出道,他的目的只是想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效果达到了,至于说什么也就无关紧要了。虽然顾远辰升官也已经好几个月了,但他的贤明以及顾柳之曾经作为庆安第一才子的赫赫名号还是依然流传着的。 那店小二正拦在那穿着破烂,身形瘦弱的小姑娘面前,他一转头见是前太守顾大人的公子,便转换了对待小姑娘凶神恶煞的表情,和颜正要回话解释一番。 但顾柳之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又问道:“只是施舍一点饭菜,又有何为难之处?” “顾公子,这楼里的剩饭剩菜都是已经被人预定了,是要卖给养猪的阿鹏的,老板要是知道我随便给了这些乞丐那我可就完了!一个倒还好,可天天都有乞丐来要,那我们这店还怎么开,您说是不是?” “新做一份。”很明显顾柳之已经失去了同他继续说下去的耐心,只拣着简单的几个字吐出来。 “顾公子您开什么玩笑呢?这剩饭剩菜都没得给,怎么还可能专门为她新做一份,她有钱吗?”店小二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他只觉得顾柳之的话分明是无稽之谈,但又不好驳了他的意思惹他不快,只得在语气上做一些让步。 “这些够不够?”顾柳之递出身上的钱袋问道。 店小二弓着身子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钱袋,但脸上却没有得了便宜后的喜悦,反而暗里撇了撇嘴,有些不快。 顾柳之察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问道:“城中乞讨的人有很多?” “可不是嘛,这条街上天天都有,来过我们店的都数不清了,刚开始我们老板吩咐可以施舍一点,但后来他们知道这里可以讨到就经常来,我们店哪能接纳这么多人,所以老板才说以后都不给的,不管是谁。您这一下子又给钱让我们给她做菜,其他讨饭的知道了,还不又得跑过来纠缠。”店小二抱怨着,看来也没少被这些乞食的人纠缠,心里怕了,所以才会这般不愿。 顾柳之知道新上任的太守也许做不到像自己父亲那般一心为民,但也不至于在短短的几个月间就把庆安城给治理成这个样子。 以前,顾远辰在任时,对一些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百姓总会从商人缴的税收中抽出一些给予补助,霸占田地在当时属于头等大罪,即便是自愿抵押的也不允许,一旦被发现债主一方也会受罚,所以在当时家家户户都有田地可耕种,城中的街道上不可能会出现乞丐,即便有一两个,官府也会立即出动将他们安置好,更遑论还是一大批。 顾柳之虽生在官宦之家,但自己没有做官,根本管不了一城的太守是如何的不作为,但近水楼台先得月,要告一个无能的昏官还不简单,他一启程回家跟父亲一说,只怕这太守的乌纱帽便保不住了。但……如果这太守涉及到哪个利益集团,那此事就不简单了,顾柳之心里思忖着。 “这里没有人会多嘴,以后若有人再来乞食,施舍一点便是。”顾柳之淡淡地说道。 店小二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小女孩,她登地摆着手道:“我不会乱说的。” 店小二没有办法,只好吩咐后厨做了一些简单的饭菜,日后若还是有人敢过来乞讨,靠着顾柳之给的这些银钱倒也是应付得过去的。但要是都知道这位顾公子如何大发善心,一窝蜂跑过来,只怕到时又得赶人了。 处理完楼下的事后,顾柳之又匆匆地赶到了楼上,像他这样步履匆匆的情况实是少有。 杨暝闻声转头正撞上了顾柳之充满期盼的目光,但不用说,既然杨暝还坐在这,那结果肯定不尽人意了,但顾柳之迎上去的目光似乎是告诉杨暝他不亲眼见到或亲耳听到结果都不会死心。杨暝黯淡着眼神,摇了摇头,结果在意料之中却在心愿之外,顾柳之无奈中只好坐回原来的位置,边继续望着楼下,边对杨暝道:“回府后,你再拿些银子过来,就当是我寄放在这的,他们会明白的。” “少爷,您说的一些是多少?旧宅里所剩的银钱已经不多了。”杨暝不好意思道,顾府搬到京城去后,庆安的旧宅就没有了收入,只靠着每月京城里送过来的银钱度日,但这个月的还没送过来,所以府中所剩的确实不多了。 “书房里还有一个玉瓶,拿去当了吧。”顾柳之毫不在意地道。他不是个爱放摆件的人,玉瓶是他姐姐初入宫还受宠时皇上所赐,她甚是喜欢,但念及幼弟,便把心爱之物托人送给了他。顾柳之不是个爱这些摆件的人,可毕竟是姐姐所赠,所以一直收在了不起眼的角落积灰,好在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是。”杨暝默默点头答道。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见顾柳之没有要再说什么,只是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楼下,杨暝也就很知趣地将视线转向了那片乌压压的人群。嘈杂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拥挤的人群占满了整条街道,初出茅庐的少年,亦或大器晚成的中年男子,各人脸上挂着不同程度的笑容,其间也不乏一些略带愁容,对前途充满担忧,缺乏自信的应试之人。 从早上太阳初升到傍晚暮色渐起,从开始到结束,期望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顾柳之从不轻易泛起波澜的心再也平静不了了。明明那个人那么期望着要参加科举,怎么……会不出现呢?难道是他有事脱不了身,错过了今年的报名?还是因为杨暝根本没见过容与的本来面目,所以才错过了?如果是这样也还好,至少他还是活得好好的,那么一起都还有挽回的余地,来日方长,再等两年参加才子大赛岂不更省心。但最怕的就是那人已不在了,顾柳之不敢再多想下去,他同情容与,更把容与当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友,容与忍受的一切苦难与不公,他没有经历过,但从他们共许余生之后,顾柳之便与他感同身受了。 如果容与真的不在了,是学伯牙绝弦以祭知己,也就从此远离俗世,归隐山林好呢?还是二鬼战荆轲,去那黄泉护着他?顾柳之一路失魂落魄地走着,越想越远,想着想着嘴角竟溢出了一抹苦笑。 杨暝紧跟在他的身后,只敢斜眼偷偷观察着少爷的脸色。天色昏暗,除了顾柳之的阴郁,他也再察觉不到什么,更别提发现那抹实在怪异的笑容。 直到两人回到顾宅,见顾柳之一声不吭地就要回书房,杨暝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我们明天还去吗?” 顾柳之才开口道:“自然要去。” “若明天也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 顾柳之带着坚定不移的话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久久回荡着,落寞的身影终是隐入了雕花木门之后,透过薄薄的窗户纸,书房里迟迟没有亮起烛光,在这样孤独的日子里,黑暗也许是他最好的伙伴。 童试要考验的只是你是否具有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还算不得是真正参加了科举。参加科举考试就如同攀爬高山之阶,路漫漫其修也远兮,只能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才能有所成就,而且越是往后,越是艰难。谁能览众山之小?谁能与之争锋?在这样一个时代,要靠的除了才华禀赋,少不了的更是运气和家世。 很明显,运气和家世这两样东西容与都没有,至少在今天它们都不曾眷恋过他。 错失良机,排在长长的队伍中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等到他,递上推荐信,负责报名的管事打开看了看落款,眉头一皱,容与顿感事情恐有不妙。只见那人拿着信给旁边同行负责的人看了看后,用手掩面不知说了什么,最后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双双笑着点了点头。 那人将转过脸来立马变换了脸色,满脸严肃着对容与说道:“教你的先生不是我们城里的吧!” “城里先生这么多,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呢?”容与故作镇定地反问道。 那人一听容与敢顶嘴,瞪着眼睛拍了拍桌子道:“这城里的书斋都是登记在册的,只有官府认定的先生教的才能有效!你这先生是哪里冒出来的!要么就是你伪造的!要么这先生不是我们城里的,那你也就没有资格在这里报名了!” 容与没想到只是一封无关紧要的推荐信而已,他们为何还要如此较真,难道报名的时候要推荐信的目的为了证明你是此地先生所教?容与以前还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参加考试还要交推荐信实在多此一举,自己好不容易有了,至于是哪里的先生写的,他还真的一直未放在心上。但没想到正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今天反而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如果报上刘先生,但自己又把他给的推荐信给丢了,也就无法证明自己就是他的学生。 那人见容与神情有些失落,就知道自己的良机到了,他放松了一点紧绷着的脸道:“其实这个信也不是有多重要,你要是真的非要在这考,除了交了报名费之外,你再另……我们也可以通融一下。”最后一句话那人说的极含糊,但他说的时候不自觉地对容与挑了个眉,其意图也就不言而喻了。 容与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变得和缓的一些,心里便明白了他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不就是好借机捞一把吗?可惜他碰到了容与,除了够交报名费的,身上就再也没有多余的钱了。即便有,看到他们这样的嘴脸,容与心生厌恶,又怎么可能遂了他的心意,让这些小人猖狂。可不管是自己不愿行贿,还是身无分文,这些都意味着容与将报不了名,而错失这次考试的机会,容与有些不甘心,毕竟自己等待了,又期待了这么久。命运似乎总喜欢和他开玩笑,不过一点也不好笑,除了随之而来的惆怅、苦闷,容与凉透了的心还能感受到什么? “诶!怎么?听不懂什么意思吗?不懂就快点滚开,别碍着后面的人!”那人不耐烦道。 容与定定地瞟了他一眼,不服气地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后,低头默默叹道:“鸿兮,鸿兮,将复何归?” 自始至终被容与紧攥在手里的那快碎银在容与的手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凹痕,还亏了容与不是习武之人,这要是换个手劲大的,只怕在如此气愤的情况下,那银子早变成了粉末。挤出人群后,他只觉头重脚轻,脑袋晕晕乎乎、晃悠悠地出了城外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银子不见了,手中除了还留有印痕,证明那银子曾经在手里待过,但至于它的踪迹,容与怒气渐消,心神平定了些许后方才想起,原来刚才在路边遇到了一位乞食的老人家,于是随手给了他。如此折腾一番,到头来容与还是落得身无分文、心愿未达的下场。 他仰头看了看天,晴朗的傍晚,天边还有几朵泛红的云彩,西天的红日渐没了远方森郁的山林,晚霞烧红的苍穹如铺下的一张画纸,任归鸟点染、层林勾勒、彤云泼墨。 那个方向就是白云的方向,不是吗?容与想着想着,遽然颈间一阵生疼,倏忽就麻痹了大脑,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不省于人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2章 故人重逢 再醒之时,容与的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蒙上了眼睛,不仅如此,他的手脚都被死死绑住,嘴巴也被麻布给塞得严严实实的,但他能感觉到颠簸,像是在马车里的那种起伏不是很大的晃动。 本已经受过一次打击的容与此时心如死灰,对于他而言,这世上除了亲人离世,此外再没有比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更让他哀哀欲绝的了。未能参加童试的悲楚还未消除,再受人背后一击,不过也是痛上加痛罢了,反正都是痛,多痛一点与少痛一点又有何意义?容与对自己现在关于囚笼之下的状态倒还是很泰然处之。百无聊赖之下,他猜想这次暗算的幕后主使定是那位丞相大人,自己坏了他的好事,只是因为一个季家酒坊竟被人抓着不放这么久,不找“始作俑者”报复一下怎么能解他心头之恨?几个月前敢到顾府纵火,隔了这么久才对自己下手,容与不禁感叹丞相的手下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再想想接下来丞相会怎么惩罚自己呢?慢慢折磨还是直接毙命?心中抱负还未大展,就要离世了吗?容与心里的悲一阵一阵涌上了心头。 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容与感觉手脚已经麻木了,浑身像有几百只蚂蚁在啃噬一样,他扭着身子想要调整一下姿势。谁知马车里竟还坐着人,他才刚动一下,那人又是挥手一砍,可怜的容与在黑暗中又昏了过去。与其忍受着路途上的种种不适,也许昏睡过去才是最舒服的吧! “公子,打也打了,搜也搜了,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从他身上找到了两本破破烂烂的书,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有什么玄机?属下愚钝看不出来,还要劳烦公子您亲自看看。” “嗯,给我看看。”说话的俊秀男子伸手接过那两本已经被血水浸湿的书,他随手翻开其中一本只看了一眼,儿时的记忆蓦地在脑海中一一闪现出来。 “这是《离骚》,是屈原的《离骚》!”童稚时期的初遇,相交、相伴,如烟云过眼浮现出来。 一间隐蔽的小黑屋里,白云方拿着那本沾染了鲜血的《离骚》的手不禁收拢起来,他抬眼看了看面前被绑在木架上,披头散发的男子。因为受过逼问,重重的几记鞭子抽得连肤带衣“皮开肉绽”了一般,血水从伤口透过破烂的衣衫溢出将丹青的衣襟染成一片殷红,受刑的人也早已痛得晕了过去。 “让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白云方表面上冷峻,心里早已不淡定,暗自一直说着不可能会是想的那样安慰着自己。 施刑的人依言将容与眼前的乱发拨开,一张像受过雨露滋养,满脸带着汗珠,白净如玉的秀丽面孔就暴露了出来。 虽然与幼年的好友有六年未见,但记忆中石头越大超凡脱俗的文弱气质和俊秀的容貌尤其是那双四季繁花似锦的眼睛可一直是深深烙印在白云方的脑海中的。而眼前这人虽已昏迷,但文弱的书生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清丽的面庞、瘦弱的身子,叫白云方不得不心惊眼前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少年时代的好友石头。 白云方有些慌乱地对施刑的那人命令道:“快!快把他放下了!” 那人一脸茫然,不知自家公子意欲何为,之前还严令自己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问清这人的来历、目的,但是这才来这看了一眼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看起来还很是担心这人。不管怎样,自己照办就是了,那人连忙跑过去松绑了容与手上、脚上的绳子。 绳子一松,还处在昏迷中的容与就如无骨的软泥一般顺势而扑倒在地。那人不知轻重,还想着眼前这人不过是个落入虎口的羔羊,重手重脚地让容与又受了一次伤害。白云方看得眼冒怒火,上去就是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又对旁边站着的几人道:“你们把他弄到客房去好生照顾着,再找个大夫过来给他治伤,如有丝毫怠慢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还有!如果他醒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他逃了!” “是!” 两天之后,像是睡在了钉子板上,浑身酸痛的容与才逐渐恢复了意识苏醒过来。再醒来之时,他侧着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处横竖构架着的雕梁。 “这是谁家的屋顶?”容与想了想,在记忆中终是搜索不出。像这样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容与也不是一次两次经历了,这次睡的床有帷帐,不像之前打工的时候那么多人住在一起的大炕头。而且又是这样一个装饰精美的屋子,看来是个富贵人家了。难道是柳之救了我?容与欣喜地猜想道。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了,一股喜悦在心底渐渐萌芽,他正想起身,可双手扶床,才稍稍动了一下身子,胸口那边就发出一阵刺人的剧痛,他这才记起自己是受过什么人审讯的,那人无缘无故一开口就问自己是岳王还是灵王派的奸细,都跟他说了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还非要给自己安个什么心怀叵测,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罪名,拿个大粗鞭子气势汹汹就抽了过来,到后面,容与就不记得了,想来必是受不了折磨晕过去了。现在胸口已经被绷带给绑得跟个大粽子似的,一圈又一圈,即便不看,容与也能感受到那被束缚着的不快。 门外忽然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一道阳光顺着打开的门缝钻了进来,紧跟着的是一个身影,他小心地走了进来,什么也没干,直往床边走去,容与见有人来了,忙使劲要坐起来,那人一听床上有窸窸窣窣,像是人起身的声音,停下脚步,伸长脖子朝床上望了望,果不其然,床上的人醒了,那人也不知是惊还是喜,一溜烟地又跑了出去,又是一阵金属的撞击声,越来越远的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容与还未来得及完全坐起来,更容不得他说半句话,那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容与一人茫茫然还似在梦里。 他慢慢起身坐好,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一件白色崭新的衣服,那衣服穿在身上的质感跟之前穿的粗布衫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也许是以前习惯了没觉得难受,穿过身上这件之后,他才明白什么叫做衣服对肌肤的抚摸,对比一下,以前的衣服跟皮肤是有仇似的,穿着它根本就是折磨,衣服仅仅行使的只是它蔽体遮羞的功能。容与在床边四处搜索着要找他的中衣和外衣,结果只发现床边整整齐齐地叠着两件衣服,最上面那件如身上这件一般洁白如雪,而底下那件跟自己之前那件外衣一样都是丹青色的,不过容与一眼就看出这可不是自己之前那件,自己那件的材质和这件光从肉眼上就能看出差别的。自己那件根本就叠不好,即便叠着也不会是服服帖帖的,而是各处有个褶皱,好似坑坑洼洼的路面,这件明显就听话多了,叠得像块豆腐一般四方四正。找不到自己原来的衣服,也总不能不穿,容与只好先穿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总是不错的,容与一穿好衣服立即就变成个世家公子的模样,不仅儒雅彬彬,还有一股贵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站在那里如临风玉树,披散着的及腰乌发就好似垂下来的绿丝绦,他的一举一动如画一般美好。 穿着这样的衣服,容与也不禁挺直了腰杆,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配上上这件衣服,可刚直了一下身子,前胸的伤口就跟他要唱反调,容与一手轻按住伤口,才让它稍稍消停一会儿。他从床边一步一步慢慢蹒跚着,这间屋子不仅门是被锁住的,就连窗户也是紧闭着不透风,只能透过窗纸看到外面的光亮。容与走近了一看才愕然发现那窗户也是被锁住的,难道是怕自己跑了?容与心想着,如此这般被困在这里,究竟是何人指使的呢?如果是柳之,他必不会这样对自己。容与再想不出还有谁,只期望着背后之人能早日露出庐山真面目。 无计可施之下,容与只好安分地在屋子里坐着,时不时东张西望观察一下屋子里的摆设,对于那些花里胡哨的摆件容与自是没有兴趣研究,但是无意间,他却瞥见在靠墙的架子最角落的地方竟随意摆了本书,他如获至宝,赶忙拖着病躯将其拿了下来,随即迫不及待地看了眼封面,原来是《庄子》。 容与虽不是完全的儒家信徒,但也算得上是十之七八了,不仅仅是因为科举的原因,当然也是真的很认同儒家所提倡的“以天下为己任”“仁、义、礼、智、信”等思想。正是在这些思想的熏陶下才长成了这样一位一直梦想着考取功名,为国效力的有志之士。庄子是一向主张“顺应自然”的道家学派代表人物之一,容与对于道家的著作虽有所涉猎,但不精,也不是很愿意去研读,但是现在也没办法,就只能借着这本书消磨消磨时间了。所以并没有像平常看书那样如饥似渴,他只是随意地翻开看了看,但这一看,他便陷入进去了。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何其难哉!” 容与合上书仰头叹息道,对于庄子之才他实在心服口服,但是至于其思想,只能说人各有志吧,反正容与自己是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抛却任顺自然,无意功名的那一天的。 时间已不觉过去了几个时辰,门外终于又有了动静,这也是容与意料到的,因为总不至于一天到晚都不给自己送吃的过来吧,养猪也讲究按时喂食呢,更何况人? 门打开了,果不其然,进来的那人手中确实是提了一个食盒。 那人进门后并未担心里面的人会趁机逃跑,任由门开着,只将食盒放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环顾了一圈后都未发现屋里的人。 容与因为看书一下子入了迷,直接扶着那靠墙的架子就坐在了地上,就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自己是何时变得如此不拘小节的。看到那人在找自己,容与双手撑地接着力才慢慢起身对那人道:“小兄弟,我在这。” “这里有凳子不坐,你怎么跑到那去了?”娇嫩的声音从那人喉咙里拿出,却如刺一般扎到容与的耳朵里。 “怎么会是个姑娘?”容与诧异地想到。 进来的确实是一位姑娘,她娉娉婷婷地走进来,脸上没有施脂粉,就已经比那三月的桃花还要娇艳几分,虽娇但绝对不弱,不似一般姑娘的柳叶眉,这姑娘眉毛浓密,眼睛有神,眉眼间透着几分男子英气。更与一般姑娘不同的是,她穿的不是齐胸襦裙,而是男仆穿的短褐,还束着发,要不是还有女性特征,叫一般人还真是难以辨出雌雄,以为只是个长相秀气的少年。像容与这样毫不在意男女之事的傻书生,认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得罪了,没想到你是位姑娘。”容与羞赧着道歉道。 “没事,我不介意这些。你都昏迷了两天了,只是挨了几鞭,怎么就晕了这么久,看你样子肯定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那姑娘笑道。 “对了,我叫方扶烟,以后就是我来照顾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容与。” “那容公子,快来吃饭吧,这么久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吧?”方扶烟一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一边说道。 “方姑娘,叫我容与吧,我并不姓容。”容与只是不习惯别人管他叫公子,才这么说道。就像别人管他叫先生的时候,因为还挺自豪自己能成为别人的先生的,所以在前面加了“容”字,他也并无不悦。 “那你也叫我扶烟吧,公子也是这么叫我的。” “嗯,方……扶烟姑娘,可否告知你们公子是谁呢?”在面对姑娘时,容与一向怀着一股莫名的敬畏,从不直呼其名,所以总会加上姑娘二字,这是怎么也改不了的。 “当然可以,你是客人嘛,本该告诉你主人是谁的。” 容与心想着,还真没看见有哪户人家是奉行着这样的待客之道,将客人锁在房间里不让出去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接下来方扶烟口中说出的名字,才是让他大吃一惊的。 “我们公子叫白云方!”方扶烟满脸笑意,白嫩的双颊还略带着粉红道。 “白!云!方!”容与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一时脸上的表情不可名状,惊诧中带着欣喜,疑惑中又带着更大的不解。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方扶烟见容与反应过激,不解地问道。 “怎……怎……怎么会是云方?”容与一激动,胸口的伤口又不听话疼痛起来,他一手按住胸口,不过那动作实在像是女子受了惊吓之后拍胸口的小动作,但好在容与做出来并无娇柔之态,反而还有股文人的雅气。 “怎么不可以是云方!”方扶烟未经大脑地就直呼了自己公子的名讳,自知失言,脸上的粉扑扑的嫩红一下子变成了血红。多少次,在他唤她为“扶烟”的时候,她又多想以“云方”相称呢?但她只是一个侍女罢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妄想。 容与连点着头,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但嘴角的笑容却迟迟褪不下去。 “好了,有什么吃完再说吧。公子说等你醒了,他就会来看你。不过刚听小勇说公子昨天外出有事了,恐怕得等几天才能过来了。” “有一事还需问一下扶烟姑娘,不知你们是怎么救我的呢?还有你们救我的时候可有发现我身上的面具和两本书?”容与既忐忑又满怀着期待问道,经过逼问之后,容与更是肯定抓自己的人定是丞相派来的,他没有怀疑那救自己与抓自己的其实是同一人,只是好奇白云方是如何从丞相手中救下了自己。 “这个……这个等公子回来再一一与你细说吧。至于你的那些东西,公子他替你保管起来了,说是等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一并还给你。”方扶烟心虚地道。 至于白云方拿走容与的面具和那两本书,不过也是从容与身上牵出的一根线握在自己手中,白云方试验过,那确实是会遇水开花的血雨花面具,这是何等贵重的宝物呀!据说全天下可就只有两幅,将这样的宝物拿在自己手中,即便那人不是自己儿时的伙伴,料定他也会因为面具的原因而不会轻易逃走,连带着拿走那两本书也不过是让自己的谎话更真实一点。白云方的这些小心思方扶烟自然摸清了,她自然是听从自家公子的话,在没有确认此人的身份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快吃吧,待会就凉了!”方扶烟不自然地转换着容与的注意力道。 “好。”容与连连点着头,双手接过方扶烟递过来的筷子。 漱过口后,刚要吃,耳边的长发就散落了下来,很是不便。 容与正艰难地跟着自己的那头长发作着斗争,几次把他们撩到耳后,不一会儿就又滑落下来,还硬是要同容与分一杯羹似的,有些还直接落在碗边。平时靠着这一头乌发,自觉潇洒,可民以食为天,这一到关天的时候,它们不但帮不上忙,还来捣乱,手边又没有束发的东西,容与也很是无奈,连食欲也被搅得没有了,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方扶烟看出了容与的难处,开始她只是在一旁偷笑着容与还真是有些书生的呆气,但看到容与笔直垂下的乌发衬托下更显清秀俊俏的容颜,竟如同在赏画一般,看得有些愣了。在容与赌气地放下筷子之后才回过神来,动作轻巧熟练地抚在了容与的头发上。 容与本能地躲了躲,但头发已经在她手里,再怎么样也逃不掉了,脸上又是一阵晕红。 “放心,我经常给公子梳头发的。”说罢,方扶烟不知从哪里就拿出了一把梳子,动作轻柔地给容与梳了起来。 她一上一下的动作,如在抚弄着珍贵的绫罗绸缎,很快就将容与两边的头发用发带束了个髻。不再是披头散发,那个干净利落的俊逸少年便又回来了。 容与道过谢后,陡然想起自己昏迷过程中不知是谁给自己换了衣服,他想确认一下,才肯放心,于是不好意思地问道:“扶烟姑娘,不知我昏迷的时候是何人替我换了衣服?” 方扶烟将梳子收在腰带间,笑盈盈地道:“我呀!公子都命我来照顾你了,那我自然要服侍得周到了!” “啊!”容与脸刷地红了起来,惊骇得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容与吓得魂都没了的模样,方扶烟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哄你玩的,是小勇给你换的。” 容与咽了咽口水,滋润了一下他受到惊吓的心灵后又难为情地问道:“那不知我的那些衣服去哪了呢?” “你身上的衣服不好吗?我们可是特意找了一件跟你先前那件款式、颜色相似的。” “这件太轻巧了,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件,折磨折磨也挺好的。”担心会惹对方不高兴,容与声音渐弱,最后那句几乎是小声嘟哝着说出来的。 “你先前的衣服都破得不成样子了。” “那是亲人所制,即便穿不了,好歹留个念想 。” “不行,回不来了。” “为何?” “因为已经被小勇随手扔掉烧了,那件衣服上血迹斑斑,洗不干净的,留在身边也不吉利。” 闻言之后,容与才终于死了心。 “柳之说的向来都对,我不该如此执着于外物的,将那份心意放在心中就好了。”容与宽慰着自己想道。 “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是你亲人缝制的。”看容与的眼神有几分落寞,方扶烟道歉道。 “无妨。”为了让她宽心,容与故作出泰然的样子笑了笑道。 “嗯……那你快吃吧,多吃一点,等伤好了,估计公子就回来了。”方扶烟双手在胸前合十,闪烁着双眸道。 “既然还要过几天才回来,不如……这期间你跟我说说你和你家公子之间的事吧!”容与勾起一边嘴角低头坏笑着看着眼下的饭菜道。 “怎么?为何要听我和我家公子之间的事?”方扶烟藏起喜色,脸上微红着问道。 “你不愿意讲就算了。”容与故作不在意地道。 “哎呦,讲了!讲了!这还要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3章 故人重逢 看着方扶烟每天在自己面前快乐得像只小鸟一般,时而站着,时日坐着,时而又跳着,只怕嘴上的话,自己的动作不能将她与自己公子的一点一滴都绘声绘色地表现出来。 在与容与接触了之后,方扶烟对他也不像开始那般那么提防。他们活动的空间也早已从密封着的屋子里转移到了花园。她只把他当成倾吐真言的好友,不过对于一些涉及到白云方的私密事的时候,方扶烟还是很谨慎地跳了过去,毕竟白云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白云方了,他是当今人人口诛笔伐的奸相苏道明的义子,成为这样一个人的左膀右臂,白云方所走的路已经不简单了。因为白云方先前有嘱咐过在他未确认容与的身份之前都不得多说,为了小心起见,方扶烟便没有多嘴,只等白云方回来了再由他自己定夺。 容与多精的一个人,怎么会听不出来,除了生活上的一些琐碎,对于白云方如今外出干的事她半个字也未提,想来是保密的,所以也不会多嘴去问。他原本想听方扶烟讲她和白云方之间的事,一来是知道这姑娘心里定是喜欢着白云方,如果让她谈及这些定会高兴。对于看透这些小心思,容与还是很有自学成才的天赋的;二来,通过这些事也可以了解了解白云方这几年来的生活经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对眼前这位正值妙龄的姑娘已经有了更多的认识。当初,他只当她真的是个打杂的用人,而且不同一般人,她是个穿着男装的女子,对于她为什么穿成这样,她只说她与公子初见时她穿的就是男装,到后来就是因为他家公子不喜欢带着大姑娘外出,所以穿成这样不过也是为了讨他欢心,而那位公子也不置一词,任由她这么做。从她的言语中,容与得知白云方这几年的日子过的不错,随父母搬到京城,因为在半路遇到了孤苦无依沿路乞讨的她,十二岁的白云方侠义顿生,不顾爹娘的阻挠还是把十岁的她一起带回了家,从此便相伴左右了。她还说当初白云方也把她当成了男的,是到京城之后她才察觉到的,想着时间长了也瞒不住,最后自己坦白,他心里不舒服了好几天才认命下来。 “对了,扶烟姑娘,不知容与的爹娘何在?我与他们也多年未见了,应当去拜访一下的。” 当年容与和白云方的关系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不分彼此,所以容与有时候也会经常去白云方家里玩。白云方的娘见着容与也很是喜欢,即使是那个认为全天下自己儿子最棒的白孟对容与也愿意亲近,还经常留容与在家吃饭,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这份恩情容与还是记着的。只是容与还介意的是自己的身份,一个落魄得不能再落魄的穷书生,又怎么能赖在人家里这么久呢?他们靠着做生意能发达到在京城买下这么大的宅子,自己如今倒真像是个来蹭吃蹭喝的穷亲戚,况且自己还不是他们的亲戚,指不定他们早已把自己给忘了。要不是想着要再见白云方一面,容与早就不愿在这待了,这样寄人篱下、无所事事的日子,他一刻也不想多过。但既然来了,躲也躲不掉,还是问候一下才好。 可一听到容与问起白云方的爹娘,方扶烟脸上的欢欣雀跃立刻不见了,她蹙着眉头压低声音道:“老爷他……三年前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出了意外,已经不幸离世了。” “……” 死亡,这是容与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它的存在,也许只有当得知自己认识的某一个人哪一天突然不在了,人们才会认识到它是如此的可怕。容与得知这个骇人的消息后,诧异得说不出一个字,亲人离世,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那该是多么巨大的苦痛,容与想着如果是自己,只怕经年都难以走出这个阴影,何况家里没了顶梁柱,小小年纪的白云方就要挑起家庭重担。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让白家家业如此兴旺,也难怪他这么忙,会经常出去有事,想来也是生意上的事,容与想着。又接着问道:“那白婶呢?她还好吗?” “夫人她不住在这,公子给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难道这里不安全吗?”容与不解地问道。 方扶烟自知说漏了嘴,强笑着道:“这里不是京城嘛,各种人都有,尤其是大盗特别多,专偷有钱人家,公子怕连累了夫人,所以才把她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容与看着她有些失了分寸的样子,只配合地点了点头,心里也知道自己是外人,不是什么都可以过问的。 因为这一问,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像开始那般热烈了,一个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低着头,一个站着面对着刚发新芽的桃花树,两人各有所思。 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未维持多久,一个风风火火、约摸十五六岁,长相稚嫩,脸上还有这婴儿肥的毛头小子就跑了过来嚷道:“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真的吗?他在哪?”方扶烟顿时有了精神,瞪大眼睛问道。 “在……在……在丞……”小勇刚要说“丞相府”,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扶烟给使了个眼色止住了,这种情况也不是一两次了,他们往常外出的时候,小勇一说漏嘴,方扶烟就会给他使眼色,所以他现在才能很快反应过来,闭了嘴改口道:“在城外,马上要进城了,不过少爷说让他回不来了,让我带那位客人去见他。” 居然要带去丞相府,看来公子也没打算要瞒着容与,不过还是让公子自己去解释吧,现在能瞒着便瞒着吧,方扶烟想道。 这皇城之中,除了皇帝的宫殿就没有再比丞相府的宏伟更令人叹为观止的了。光从府邸就可见丞相在朝中的地位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备受恩宠的岳王和灵王也远远不及。 小勇带容与走的是相府的偏门,因为正门一般只有丞相及来访的客人才可以走,像容与这样的无名小辈能有幸进到相府已实属不易,谁还会挑走的是哪个门?只不过,容与稀里糊涂地跟着小勇穿过一条条繁华的街道,一路上都来不及细细赏一赏这帝都的盛景就被带到了一丹柱碧瓦的深宅大院之中。 这样高大的一座垣墙开这样小气的一个门?容与第一反应就是这应该是偏门,他心里纳闷着白云方到底是干什么的,即便不是他的宅邸,但能和这座宅子的主人相交那也委实不简单啊!尤其是走进宅子之后,穿过迂回的丹柱长廊;路过百花待放、百草新绿、百树将荫的花园,毫不夸张地说,置身其中,更像是走进了哪片树林;接着就是一片如翡翠一般墨绿的池塘,红白锦鲤、龙凤锦鲤游来游去,嬉戏其间;各种亭轩错落在路边各处,排列有序的房屋分列道路两旁,皇家园林恐怕也不外如是了!容与跟着走了近半刻钟,但这宅子还是看不到尽头,他真疑心自己会不会已经走出了宅子! 不过,走到这块的时候精致却大有不同,难得地没有看见什么花花草草,只有几棵新冒嫩叶的大树,周围青砖铺地,被青砖围着的这间屋子虽是二层小楼,但却透着一种年久失修的古朴,没有雕栏玉砌,却更鹤立鸡群。没有涂漆的旧墙脚长满了青苔,一直爬到半墙高,像铺了层天然的绿皮毯子。二楼的围栏、横梁,其用来搭建的木材都是没有削得平整的原木,因为没有刷漆,经年累月之后都已经泛黑,即便是阳光笼罩,可这座屋子依然陈旧得像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它。 二楼是四面设有栏杆回廊的阁子,一中年男子正端坐于廊下,他身着黑色长袍,除了袖口有些滚边花纹,衣服上极少有能符合他尊贵身份的装饰。已过不惑之年的他愈有一种儒雅,立体深邃的五官不得不让人联系到他年轻时该是何等的风姿。此时,他正全神贯注于手中拿起的茶盏,微闭着眼睛,细细品啜了一口香茗之后,缓缓放下手中的陶制茶杯。清茶入侯,仿佛心灵也得到了净化。他满意地睁开眼睛,才发觉刚才一直站在身边的管家竟不见了,只听见楼下有人在低声交谈的声音。他将衣衫整理平整之后,方才起身走向栏边朝楼下望去。 “四伯伯,这是少爷让我带过来的客人。”小勇恭敬地行了礼道。 那管家五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的衣服因为颜色更多种,所以看起来比楼上那位的还要华丽几分。他身量不高,体格壮实,朝远远站在一边的容与望了一眼,收回目光道:“少爷又带客人过来了!年轻人多交交朋友也是好事。不过朝中的局势危急,你一定不要忘了告诫少爷万事都要多留个心,不可轻信了别人!” “知道了,四伯伯,少爷办事你还不放心嘛?” “嗯,也是。少爷这次可又是帮老爷解了一个大忧啊!”管家欣慰着道。 “老爷这又是在喝茶养心吗?”小勇看了眼二楼问道。 “可不是嘛!近来老爷的烦心事越来越多了,这心怕是很难静得下来喽!”管家叹息着说完也朝楼上望了望,只能正好对上了楼上苏道明投过来的目光。 “老四,你胡说些什么呢?”苏道明双手扶着栏杆半开玩笑着道。 “没什么,老爷!”管家嘿嘿笑着答道。 “小勇呐,今天又有什么事吗?”苏道明又问道。 小勇边行礼边回道:“回老爷,没什么,只是少爷让我带个客人过来。” 小勇说的时候回头朝容与看了看,苏道明这才注意到站在七八米外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个人。小勇让他站在离他们这么远的地方,那谈话的内容自然是不想让自己听见的,所以容与只将注意力放在四周幽静的环境上。虽然那边的人说话声也没有故意压低,但他是真的没有听清。直到二楼有人将目光投注过来的时候,容与正撇着头看青砖外的树丛,两人的目光正好错开。 “嗯,那你快去吧。”苏道明随意地扫了一眼后收回目光道。 听到那边似乎又来了一个人,容与才转头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了楼上那人,第一眼看去,容与只觉那人慈眉善目,气度不凡,想着定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先生。见着小勇走了回来,才不再看那人。 目送着小勇领着一人离开,苏道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快三月了吧,这园子里的桃花也该开了。” 苏道明幽幽地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提高音量冷冷地望着对面刚长出嫩芽的树枝道:“老四,过几日请大家来赏桃花怎么样?” “一切听从老爷安排!” “对了,别忘了给顾府下两份帖!” “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4章 故人重逢 小勇拜别了丞相和管家,这才带着容与又路过几间丹楹刻桷的屋子才走到一个院子,这个院子里的小道旁种满了竹子,屋子的雕花小窗藏在竹林后,就连屋檐下的横梁都饰有精心雕篆的花纹,并不是很大的屋子处处都显出“别致”二字,可谓是低调的奢华。 “你先等着,我去通报一下。”小勇让容与站在院子外,自己则大步跑了进去。 “进来吧!”小勇站在门口朝容与招手喊道。 容与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又整理了一下头发,觉得妥当后才缓步朝屋里走去。 “好了,你出去等着吧!”容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少年人响亮清脆的嗓音。 小勇不甘心地撇了撇嘴,瞧了容与一眼才无趣地走了出去。 容与心想着原来这天底下的少爷都是一个模样,不觉低头扬起嘴角偷笑了一下。 “你叫容与?” 声音离自己很近,容与猛地抬起头,白云方就已经朝自己走过来了。跟他想象中的少爷,坐在书桌前,一手执书的形象有些不同。也许是顾柳之这样的少爷形象在容与的脑海中刻画得太深刻了,以至于现在以为天底下的少爷都该是这副模样的。 “……是。” 眼前身着藏青色华服、长身鹤立、面容英俊的男子完全褪去了往日的稚气,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威严。容与在故友身上没有寻到半点往日熟悉的影子,只见他绷着脸,踱步走近,容与在气势上就已经弱了下来。 “不过……以前别人都管我叫石头。”容与从方扶烟的言语中得知白云方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完全认出自己,所以解释道。 “你真的是石头!”那人紧绷着的形象顷刻间垮掉,舒眉展目地笑着朝容与扑去,给了多年未见的挚友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就说嘛,哪里还有你这么傻的,把这本破书带在身上这么多年!”他一手揽着容与道。 这才是那个熟悉的云方嘛!在看到故友对自己依然如此热情之后,容与才放下了心,看到他刚才那么阴沉之后,容与还想着这孩子该不会受了打击性情全变了吧!但还好,白云方还是那个白云方,他依旧明亮如初。 “你才傻呢!”容与挣开他的手,像幼时那般锤了白云方一下道。 “云方,你走后我给自己取名为‘容与’,你知道为什么吗?”容与满怀期待着望着他道。 “容与?不知……”白云方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道。 竟然不知,但容与还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提示道:“是因为屈原啊!” “哦,是嘛。”白云方很是敷衍地笑了一下,接着指着桌子上一本破旧的书,藏起心里的急切问道:“话说,你怎么又多出来一本了,不会是有什么奇遇吧?” “哪里有什么奇遇,不过是受人之托帮他保管好了。”见对方对自己取的名字并没有太大兴趣,容与不禁失落了几分。 “真的吗?”白云方收敛了笑容背对着容与继续道:“石头,这六年……应该是七年了,没想到你居然结识了风不眠。” “你说风先生啊,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容与并未察觉到白云方的情绪有异,依然带有笑意回道。 “只有一面之缘就把血雨花面具送给你了?” “这个面具并非他所赠,而是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容与脸上本就淡淡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他发觉白云方好像很在意这个面具,虽然不知道这面具关系着什么,但好歹也是出了村经过风浪的人了,容与本能地就谨慎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对待自己从前无话不谈的好友竟会有所隐瞒,容与心里既自责又感慨,分别了这么多年,两人的关系终究还是生疏了。 “云方,还要多谢你把我从丞相手中救出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在丞相手里救下我?”容与为了缓和突然变冷的气氛转了话锋问道。 白云方肩头微颤了一下,缓缓转过身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问道:“丞相为何要抓你?” 容与觉得自己应该要向白云方坦白,便将庆安城的季家酒坊一事与他说了,但涉及顾柳之的他并未明说,只含糊着说是雇主。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故意略去顾柳之的名字,只是内心深处告诉他该是这样做。 白云方听后,大笑着拍着容与的肩头道:“干得好!石头,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所以,面具是你以前雇主给的?”白云方还是抓住面具不放。 “嗯。云方,这面具有什么特别吗?你为何要问它?”容与是已经知道这面具的独特之处的,白云方想必也是知道,但他知道多少,容与还不敢确定。 “这面具是血雨花面具,天底下只有两副,一副风不眠戴着,一副后来不知道被风不眠送给了谁,但现在却在这里。你难道想说你不知道这个面具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白云方别有深意地看着容与道。 “知道,不过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的。我那雇主嫌我相貌丑陋,所以才让我暂且戴着,不想我出府之后被人认成了那位风先生。我想着他们跟那案子有关,不如将错就错跟了他们去。” “原来是这样。”白云方带着笑意点头道。既然不是有心,那么容与对于白云方而言便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了,他暗自舒了口气,揽着容与要他坐。至于这面具的原主人是谁,于他也没多大关系,事已证明,那日白亦舒遇到的只是容与,而不是哪位王爷派来的,那么隐患暂且消除。 “等等,你现在是在为谁做事吗?这房子是谁家的?还有你究竟是怎么救我的,丞相没有为难你吗?”容与坚持着想问明白。 “好了,好了。我跟你慢慢说,不过说完你可别想着要跑,跑是跑不掉的,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了。这里啊是丞相府!” “什么!”容与挣开了他的手,满脸惊骇地后退了几步道。 “别怕,我现在是丞相的义子,你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 “怪不得你能从丞相手里救下我,可……可你怎么能拜丞相为义父呢?你不知道他是……是……” “是奸相吗?”白云方脸上的表情变换得如暴风雨一般急骤,阴沉着脸道。 “我岂会不知!但是你又可知从爷爷开始我家就在替丞相做事了。之前搬到清溪村是丞相的安排,从清溪村搬到镇北街也是他的安排,我能有今天不还是拜他所赐!” “云方,你怎么了?”看着白云方双眸中燃起了怒气,容与不安地问道。 “没什么,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爹是他手下,他能看得起我收我为义子,我还能拒绝?”白云方强挤出笑容摊手道。 “可他是众矢之的,你跟着他会被连累的!” “他待我也不错,再说,谁走到最后还不一定呢?”白云方道,“好了,我们兄弟俩久别重逢不应该谈这些的!快坐吧!”白云方将容与按下坐在了桌子的一方,自己则坐在了对面。 虽然不明白白云方话里带的刺,但他们重逢是不该再继续这样的话题的,容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喜道:“京城也有镇北街?” “对啊!” “原来如此,我之前在庆安的镇北街要找你但没有找到。” “当然找不到了!不过,庆安的镇北街可是皇上亲赐的名!当年茹妃初进宫,备受恩宠,所以就给她家住的那条街也赐了个这名,要知道镇北街可是这吴国乃至这天下最繁华的一条街!”白云方莫名地带着股自豪劲儿解释道。 京城的镇北街的繁华容与刚才是见识过的,虽然步履匆匆,没来得及细看,但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场面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些东西现在物归原主。日后,你就好好跟着我,错过了这次考试,那就再等下次吧!”白云方听手下人讲过容与去参加童试的事,一时记起便安慰道。 “那你呢?你不参加科举了吗?” “我?早就没这心了!我现在接管我爹的生意,三天两头的要出去,哪还有什么精力去参加科考?” “可当初不是说好一起参加的吗?况且……这不也是你爹对你的期望吗?”容与担心提到白云方他爹会让他想起一些往日痛苦的记忆,所以一直不敢提,但让白云方参加科举确实是他爹对他的期望啊,容与不想他白白浪费了一身才华,所以才竭力想劝服他。 “我的对我的期许早就跟着他一起走了!我现在只想过一件事!”白云方坚定着目光道。 “是……”容与想说,但又猜不出是什么,看着他只等他回答。 白云方愣了愣,才回过神看向容与笑道:“当然是经营我爹的生意了!还能是啥?” “是啊,还能是啥?”容与心里想道。 “走,走,走,我带你出去转转!”白云方起身又拉着容与要往外走,“那我现在是要改口叫你容与了对吧?” “容……与,我带你去杨花楼、点柳坊去看看怎么样?” “那是什么地方?”容与皱起眉毛问道。常青楼的黑暗仍在,容与现在一听到什么楼,什么坊的,就一阵害怕。 “哈哈,是个男人都爱去的好地方!” “不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5章 赴桃花宴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每到三月,京城之中总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满城的春色,京城郊外占了两分,城中徒留一分,丞相府的桃林占了七分。奸相就是奸相,连着春色都要占了这么多去! 一到春天,丞相府的百棵桃树的盛名就会随着大地回春一起回归。虽没有荣幸亲赏,但口吐几朵也总好,这一时节的酒楼茶坊总少不了人耐不住要提起丞相府的桃花,而今年,丞相府的桃花却给老百姓提供了更多的谈资,因为不知今年丞相又要搞什么名堂,突然宴请朝臣,来府上参加什么桃花宴。明面上说请大家赏赏桃花,可谁不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宴请百官,聚之一堂,这是只有皇上也只能是皇上才有的权利,百官会将此视为荣誉,而参加丞相的桃花宴,众人却唯恐避之不及。 这是什么事?代行天子宴请群臣?当今圣上还在世,丞相这么做难道不是联合百官,想谋朝篡位?奸相当道,天下必定大乱啊!每逢丞相有所动作,城中百姓总这样惶惶而论。 “御史大夫曹大人到!” “户部尚书顾大人及顾公子到!” …… 轿子停在了丞相府的高墙之外,顾柳之跟着父亲顾远辰跨过了大门下的直栏。 自进了丞相府之后,顾远辰就忙着和诸位同僚问好,每遇到一位,对方总会自然地将目光投注到旁边这位立如芝兰玉树的公子身上,而这时,顾远辰就会满怀着自豪向他们介绍着自己的儿子,介绍完毕,对方又是一阵赞美,对着顾柳之问东问西,而顾柳之再怎么顾及父亲的颜面,也不过向对方行礼问好,对于众人如出一辙的问题,如贵庚,婚娶否,将来有何打算等也不过寥寥数语应答着。顾远辰见着儿子对那些品级比自己都要高的命官的态度竟也是如此冷淡,心里着实替他捏了一把汗,有时候觉得实在太过敷衍了,才会笑着替儿子向那人赔罪。有的心胸宽广一点自不会跟一个晚辈计较,而有些心胸狭窄的就看不惯顾柳之如此目中无人,私下里生着闷气,但也不会就对顾柳之出手惩治,毕竟自己也没那么多闲心。 顾柳之本也不在意这么多,自己如何对人,人又如何对自己,说到底都是与个人品性有关。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失礼,对方从此就恨之入骨,这样的人早晚都会得罪的,又何必要讨好他。而并不把自己的失礼放在心上的人才是真正值得自己敬重的,日后有机会定会让对方了解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 被人领着走了许久,穿过层台累榭,走过碧池林间,一片桃红终于在柳绿的掩映下映入眼帘。 “美哉!美哉!”流连在桃林中的官员大臣们负手称赞道。 满树粉扑扑的桃花堆在一起从远处看只道是天上的彤云,让人有一种置身仙境之感;又如一只只小巧玲珑的蝴蝶停在枝头,就好像人一去惊扰它们,即刻就会一哄而散;有时又像未出阁的姑娘,含着羞只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无疑,在这些男子的眼中,这一朵朵娇艳欲滴的桃花最像的还是尽态极妍的女子,实在叫人赏心悦目。 顾柳之现在可没有赏花弄月的情趣,他漫不经心地看过几眼后就转身离开了人群,找了一处林间的一个亭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主人还没有出现,来赴宴的群官也都三三两两或坐或站地聊得不亦乐乎。即便主人失礼,让客人等了这么久,但坐席上却没有人敢露出不快。来的人大都是与丞相有过来往的,当然也有一些是同岳王和灵王走得近的,除了皇上,其余凡有品级的官员,丞相都是下了贴的,但来不来就是另一码事了。像对丞相恨之入骨的灵王自不会来,至于岳王还在禁闭之中更不可能会来。有些虽然已经投靠了岳王和灵王,但是又想着一探丞相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便前来赴了宴。 等了近一个时辰后还不见主人出现,客人们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又不敢大声抱怨,只得在私底下同人埋怨着。 而此时此刻的主人苏道明却找了个僻静的亭子悠闲自得地喝着茶。 “老爷,客人们该等急了吧?”管家苏四提醒道。 苏道明却用修长的两指夹着雕刻精致的茶杯不紧不慢地道:“不着急,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也好,反正迟早都是要吹胡子瞪眼的!” “让他们来赏桃花还不是便宜了他们,我们丞相府的桃花是藏不住了!”苏道明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爷,我们丞相府的桃花从来就没有藏得住的时候。” “是吗?”苏道明故作震惊地看着他道,二人相视一眼后像通了心意,齐齐笑出了声。 不过,笑着笑着苏道明脸上的笑容却变得僵硬了,管家见状忙收起了笑脸轻声问道:“老爷,这又是想起了青隐夫人和小少爷吗?” 苏道明合上眼睛点了点头,再也看不出痛苦的表情,大概是十几年来的深痛已将他折磨得不知痛为何物了。 “老爷,您对青隐夫人一片痴情,知道她最爱桃花便种了百棵桃树,她若泉下有知定会明白你的真情。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啊!况且您身边现在有夫人在,她……” “好了!别啰嗦了!老四,你见过那边那个人吗?” 管家朝苏道明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几米之外一青衫男子正拂柳行于道间,时不时还朝道路两旁张望几下,似是在欣赏着点点春色。 管家能把偌大的丞相府管理得井井有条,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这记人的能力更是不弱。他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很快就跟几天前见过的一人对上了号,虽只是远远的瞧过一眼,但那人容貌出众,气质文雅,所以管家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这次再见才会如此笃定道:“那人是少爷上次带进府的朋友。” “云方的朋友啊,叫过来我瞧瞧。” “是。”管家领命之后,正准备走到那人身边后再把他叫过来,却被苏道明一句话给拦下来了。 “等等。那么麻烦干嘛,站在这里喊一声不就行了吗?才多远,还怕听不见不成?” “是,是。”管家不耐烦地应和着,清了清嗓子,才双手做着扩音的姿势喊道:“喂!那边的小兄弟,没错,就是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虽然就在府上,但白云方也要去赴宴,照顾不到容与,容与便一个人出来转悠着透透气。白云方曾跟他说过哪些地方是丞相会经常去的地方,所以他才特意避开那些地方找了个幽静的地儿。 听到有人呼喊,容与在确认是在叫自己之后才走了过去。 “大叔,您叫我有什么事吗?”容与行礼后问道。 管家让开了路道:“不是我找你,是我们老爷要找你。” 端坐在亭子中的那人不就是上次见过的那位儒雅的先生吗?容与暗自思忖道。他恭敬地上前行了一礼,抬头间竟看到那人正盯着自己的眼睛,容与撇开了视线,故意望向别处,见那人半天不说话,容与蓦地忐忑了起来,道:“这位……大叔……不……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道明眼里闪着泪光,愣了片刻后才收回视线,知道自己吓倒这孩子了才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容与。‘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的‘容与’。” “容与啊,今年多大了?” “十……十九了。”容与很是纳闷,自己与这人非亲非故,怎么一上来竟问起了这些。 “家住何方?”苏道明激动得放在腿上的手竟微颤了起来。 “……家在庆安……” “庆安!他说他家在庆安!老四,你听到没有?”苏道明兴奋地朝管家笑道。 他那一笑让容与更是摸不头脑,家在庆安有这么好笑吗?容与愣是摸不着头脑。 “老爷,只是凑巧在庆安,你那么激动干嘛?别吓到人家孩子。”管家倒很镇定地说道。 “家中可有双亲?”苏道明睁大眼睛满怀着期待,只盼着对方说自己没爹没娘,身世如何如何凄惨。 “可有双亲”而不是问“双亲是谁”,摆明着就是希望自己说没有双亲嘛!可正好,容与还真是父母捡回来的,但容与又岂会这么容易地遂了这位表现如此古怪的先生的意,他点着头,很无辜地道:“有,自然是有的。” 苏道明眼里的光很明显在听到这句话后黯淡了几分,但他依然抱着一丝希望继续问道:“他们是你的生身父母吗?” 他的问题很莫名其妙,但很不幸地容与都中了,他的答案本该是那位怪先生想要的答案,但是容与不愿意承认,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才能尽快摆脱这位怪先生。还没来得及回答,站在旁边的管家就先说了起来:“老爷,谁不知道你念子心切,但是小少爷都走了十几年了,您就不要再把谁都当成是小少爷了!” “可是……你看他的眼睛跟青隐的那么像!”苏道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如渴望得到认可的孩童一般努力解释着,希望有人能赞同他。 “好了,你上次还说少爷的鼻子像青隐夫人呢!你看你把人家孩子吓的!”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容与带走。 苏道明像是想起了什么,怅然失魂地一手杵着脑袋,表情极为痛苦。 容与边走边回头问道:“他怎么了?” “我们老爷这儿有病,见着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都觉得像自己的孩子。”管家说着指了指脑袋。 容与恍然大悟一般张大嘴巴道:“这位先生这么儒雅,不料竟还有这毛病!那他没有孩子吗?” “有的,现在只有一个女儿了,以前有个儿子,出生才没几天就夭折了,所以这才落了病!”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容与对刚才那位怪先生竟心生了几丝怜悯。 “是啊!是啊!我们老爷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父亲呢!怕是那位小少爷没那个福气可以享受!” “大叔,你们也住在丞相府吗?”因为上次在那破败的小楼外见过他们一面,容与只疑心住在丞相府最破的地方莫不是被困住了,就像在季府遇到的那两位爷爷一般。 管家心想道:“这孩子怎么这么问?难道还不知道他刚才见到的是当朝丞相,既然不知道也好,免得让他多想。”便道:“是啊,我们暂时寄住在这。” “想不到这个丞相居然这么抠门,让客人住那样的地方,我上次可看见了,你们是不是住在一个很破败的小楼里?”容与为他们抱不平道。 “是啊,是啊,这你都知道,我们寄人篱下不容易啊!”管家抽搐着嘴角尴尬地笑道。 “好了,小兄弟,这丞相府可不能随便乱走,早点回去吧。我得跟我们老爷去参加桃花宴了。”管家将容与送到路边拱手道别。 容与躬身行礼后目送着管家离开,又看了看亭子里坐着的那位,那人正望着这边,像是感应到了容与的注视也将目光接了上去,看不见那孩子眼中的胆怯,苏道明却从容与的眼中读到了几丝同情和怜悯。 “?”苏道明猛地将视线收回,不用想都知道定是这老四搞的鬼,管家嘿嘿笑着,任由着主人生气,也没打算解释一番。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苏道明气闷地起身离开了亭子。 “老爷,您这是要去桃花宴了吗?” “不要跟着我!” “老爷,您衣服还没换呢?” “不要跟着我! “老爷,您在生我的气吗?” “哪敢呀!我不过是一个早年丧子想儿子想疯了的可怜老头罢了!” “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呃……还没想好……” “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6章 赴桃花宴 桃树林中的宴席早已摆好,诸位宾客也已入座。丞相府发出的帖子有三十多份,除了几个真的跟丞相有着血海深仇的有胆不来,其余的都如约出席了。 苏道明换上了一身做工精细、绣有滚云边,衣摆处赫然有一只展翅飞翔的云鹤,让人一看就十分富贵的褐色外衣。他施施然走向主席,管家跟着伺候在旁。坐定后,底下的宾客不约而同地起身向正前方端坐着的丞相作揖行礼,待主人回礼过后,众人才一齐又回到了坐席上。 列坐在桃树底下,如置身于烟云弥漫的仙境一般,赏着满树的春色,喝着清香四溢的茶,各自畅谈一番岂不美哉?但丞相费此周折请大家过来,动机又怎会那么简单? 自苏道明入座之后,原本底下火热交谈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他们要么正视着假装是在欣赏桃花,要么低头看着同样倒映着桃花的杯盏,或是时不时低头看看旁边的人,用眼神交流着内心的不安,和煦的春风拂面如享受着少女柔软的手带来的按摩,空中时而飞舞的花瓣更像是不安分的姑娘在追闹嬉戏,奈何如此春日美景里,席间坐着的宾客却各怀心事,眼中有景但心里却无情。 桃林中正好有这么一块可以摆席的空地,地上的绿茵如毯子一般已为大家提供了天然的坐席,丞相府讲究一点也不过只铺了一张席子,众人盘腿坐于其上。一人面前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了茶水和一些小菜、水果。苏道明坐在主席,在最正前方的位置,紧接着左右分别坐着的是他的心腹,当朝威名最盛的骠骑大将军李巩和一向支持灵王的一品太尉曹见庸。紧接着的两侧坐着的则是镇军大将军何桓和户部尚书顾远辰,顾柳之虽无品级,但依然被安排在其父身旁,顾柳之对面坐着的则是丞相义子白云方,其后按照品级依次坐之。 “天下人都笑我苏某人连这春色都要多强占几分,此番我设宴,请诸位大人来我府上一聚,共享这桃林盛景,还请诸位日后在外也多替我宣扬几句,不要再说我小气了!”苏道明正着衣襟笑说道。 “丞相大人还会顾忌这些?”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曹见庸似乎对丞相的开场白并不是很满意,冷哼了一下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曹大人自己不顾忌又怎会知我不会?”苏道明故作说笑貌却没有正眼瞧曹见庸一眼。 光看着这两把矛你一来我一去地互相伤害着,其他人就已经吓得额头冒冷汗,大气也不敢出,只有已经明确与丞相站队的才敢当成没事人一样悠闲地品茶看戏。 “请各位过来是赏花的,大家都冷着脸,这再美的花遇到你们这些不解风情的人只怕都要焉了!好了,各位大人,收一收你们在官场上的架子都说笑几句吧!”苏道明边将视线向两边来回扫视着边说道。 只怪苏道明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他在人心里的形象已经固化,世人只道他是个表里不一,喜欢背地里插刀子的奸诈之人,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多说了一句话得罪他。看他表面上让大家随意说笑,指不定心里正享受着众人胆战心惊,见着他如老鼠见着猫一般的优越感呢? 其他人不敢,但还是有“不知所谓”的年轻后辈敢开这个头。 “呀!这桃花真美啊!”说话的是何桓,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是当朝开国将军何崇安的宝贝孙子。 何家乃武学世家,后辈的武将多数也是出自何崇安带领的何家军,就如同在席中的李巩,曾也是何家军中的一员,后来里了战功,封了将军,才有了自己的军队。何桓的父亲何罗山在而立之年就被封为了护国将军,百官在皇上面前,除了丞相,恐怕就要数这位将军最得宠。要是谁能把他拉入自己一方,那就是如虎添翼了,只要这位将军在皇上说上几句,那干什么不都省事了很多。但问题就是这位将军是个驴脾气,哪个也不服,哪个也不支持,除了有战事,平常都称病躲在家,概不见客。何罗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何枢,年纪不大但也战功累累,不过跟他爹一个鼻孔出气,什么都听他爹的,平时除了领命外出戍边,一般就在府中修养;小儿子则是何桓,与哥哥不同,他平常上战场的机会少,最爱干的就是跟他爹和哥作对,并且在爷爷的支持下跟丞相越走越近,何罗山虽看不惯,但还是怕自己的老父亲也就由着他,自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何桓是标准的秀眉大眼,英气逼人,双眸中总有熄不灭的光彩,腰杆挺得笔直,就像身上始终穿着一件三四十斤的重甲,时刻得端着。他现在穿的只是日常私服,黑底白边的衣衫更衬托出他英挺的身姿。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在丞相面前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见没有人想要开头的样子,他便自告奋勇地起了个头。在他的计划中,在他说完桃花美之后,其他人多多少少也该附和着他一起点头称赞才是,这样一来,大家有了话可聊,气氛不也就缓和了一些。可他话音落了半天也不见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便自讨没趣地喝了口茶以掩饰尴尬。 “小何该多读点书了,桃花是美,可你的语言实在苍白无力,所以才连在座的大人们都打动不了!”苏道明半是教导半是玩笑地对何桓说道。 “大人说的是,我回家有空一定多看看书!”何桓一向很听苏道明的话,不过一般都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去不去做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经小何这么一说,我倒有个提议,不如大家一人想一个关于桃花的诗句或者典故,谁说不出来就罚酒三杯,说的好自然也有奖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苏道明提议道。 底下一些人摸不清丞相的水到底有多深,但既然都这么说了,还敢说个“不”字不成,只好勉强点头同意。 别人品级低见了丞相都要畏惧,但曹见庸好歹也是正一品的官员,虽然实权不大,但他的背后可是灵王殿下,所以他跟苏道明可以说是死对头了。苏道明提议完,其他人只点头同意,曹见庸也没有反对,但是见丞相只说惩罚不说奖赏,心里不服,谁又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就这么说,等宴会一结束,罚是罚了但大家又不知道奖赏是什么,更没有人敢讨要,就这么不了了之,于是端着要拆苏道明台子的心,曹见庸冷笑了一声道:“丞相莫不是没有奖赏才这么说一句吧,如果有为什么不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呢?” “曹大人你急什么,这奖赏是谁的就该是谁的,一点都不跑了,我苏某的话就撂在这了,你还不放心?”苏道明说这话时终于看了曹见庸一眼,不过对曹见庸而言,他那一眼还不如不看呢,谁知道这老奸巨猾的东西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招陷害自己。曹见庸越想越心惊,愈发觉得这场桃花宴是专为了他而设的,因为在座的除了丞相就数他官职最高,而且他为了支持灵王,明里暗里不知跟苏道明针锋相对了多少次,这次无疑是要瓮中捉鳖,将自己置于死地了!曹见庸这么想着,心里一阵发怵,竟也忘了把自己比喻成了“鳖”。生死关头,他又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虽说苏道明摆了个桃花宴还在京城里大肆宣扬了一番,如果要谋害自己,按理不会如此糊涂,假如真的是,那不就是告诉全天下的人他是如何心狠手辣敢明目张胆地残害忠良吗?但苏道明臭名昭著,曹见庸实在琢磨不透,他此刻只盼着如果真出事了,灵王殿下能出手相助。 曹见庸腹诽了一大堆,苏道明是浑然不觉,他很自然地摆起了他作为主人的架子道:“那好,我是主人就不参加了,云方,不如就从你先说吧!” 白云方很明显就有丰富的“接摊子”的经验,虽然猝不及防地被抛过来,但这点小事也难不倒他,随即起身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好!”苏道明拍手称赞道。 因为并没有说明是按照顺序一个一个说,曹见庸心想着这越到后面能想到的指不定都被说完了,不如趁势越早说完越好,于是也不起身张口就要接。但苏道明似乎没听见他说话,曹见庸才开口说了个“桃花”,后面的“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只好兀自咽了回去。 苏道明在称赞完白云方之后就一直扫视着座中宾客,他脸上堆着儒雅的笑容,像是在等待有谁能被他的笑容感化,自愿第二个说。本来是有了的,但是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曹见庸一发声,他也发了声,而且还故意提高了音量,一下子就把曹见庸的声音给盖住了。 “哎呀,忘了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顾公子了!”苏道明一手伸向顾柳之端坐的方向,众人的目光也就顺着他的指引刷刷地又都投向了顾柳之身上。 听到丞相提起了自己,顾柳之也不好再摆着架子了,起身作了一揖。 苏道明含笑点了点头,像是看着自己孩子的老父亲一般心里满满的都是欣慰,比顾远辰表现得还要像是他父亲。他这是第一次见顾柳之,也就是在第一眼见过之后,苏道明就确认这是个可造之材,应当好好培养,而且那品貌就是他想象中自己儿子长大后该有的,不觉对顾柳之又看重了几分。 “柳之,下一个由你来说。”苏道明一点也不见外地直接就唤起了顾柳之的名,微扬着嘴角望着他道。 顾柳之听到那称呼时先是一愣,因为顾柳之没有想到这堂堂一国丞相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不苟言笑,反而就因为这一唤,自己对他的认识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顾柳之并不是给了颗糖就会赖上你的孩童,他很清楚地明白座上那人都干过些什么,所以对那人如何称呼自己也并不多作感想。顾柳之抬眸与他对视时,看到苏道明对着自己微笑的模样,突然觉得那人笑起来的样子居然和容与有几分相像,一时竟有些失神。 以为自己的儿子一下子得到丞相大人的青睐可能被吓到了,顾远辰低声喊了几声顾柳之,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失了礼。 “这‘柳之’又是何许人也那?”即便不知道“顾公子”就是“柳之”,但凡有点理解能力的人都能听得出这指的分明就是一人,可曹见庸自从进了这丞相府就跟近了蛇窝一样,没有一刻是舒坦的,刚又被苏道明给驳了面子,似乎打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决心,愣是要贬一贬别人,方能突显出自己的声威。 “某在斯。”面对曹见庸的故意蔑视,顾柳之面不改色地只回了这三个字。 可顾远辰的脸色却陡然变得难看了,不过更难看的还是曹见庸。 “某在斯”就是“我在这”的意思,但凡读过几年书的人都该知道,“某在斯”在后来有着暗讽的意味,是嘲讽对方有眼无珠或是个瞎子。很明显,顾柳之是在暗讽曹见庸眼瞎了。 “顾公子好口才啊!不过曹大人好歹也是堂堂一品大官,这朝廷命官的面子顾公子也该是要给的吧?”说话的是李巩,他四十多岁的年纪,因为经常征战在外,所以肤色偏黑。作为当朝在职的最位高权重的将军,李巩的战功自不在少,但要说最大的一件还要数十八年前一举平定吴国内乱这件事上。既是一国的大将军形象自然也不差,四十多岁的他依然气宇轩昂,精气神完全不比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差。虽然他的嘴角有一道明显的疤,但这丝毫没有破了他的相,配上下巴上短短的胡茬,反而更衬得他带有几分野性。 李巩能走到今天少不了丞相的扶持,按理来说也不该替曹见庸说话,但也许是瞧不上顾柳之,只觉得他无官无禄,他父亲也不过是个三品,而父子二人却能得到苏道明的器重,心里也是颇有意见,这才忍不住要灭灭他的威风。 “孟著《本事诗》,记崔护题诗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有情女为君不嫁,奈何不幸身殒,崔护得知,枕尸而哭曰:‘某在斯’,女闻,须臾开目,半日复活矣。”顾柳之根本不在意别人心底里对自己是如何颇有微词,自顾自地把他要讲的典故说完。 “好!好!”苏道明拍着手又是一阵称赞,“想必大家是误会了,柳之要讲的是他要说的典故而已,不过就算他另有所指也没有什么错,曹大人的眼睛确实不好!” “你!”曹见庸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下去了,他今日实在是不该出门的,要不是想亲眼看看这苏道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不会自取其辱来赴宴。受到这般嘲讽,曹见庸终于下定决心要撕破脸皮,他登地从席上窜起身,怒甩着衣袖道:“丞相,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我曹见庸不赏这桃花也罢,恕不奉陪!”说罢便要离席。 见曹见庸生气真的要走了,苏道明才装作认错的样子忙道歉道:“曹大人大人有大量,我府上难得设宴,所以失了礼。况且曹大人刚才不是嚷着想知道奖赏是什么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赏的是我手下的商号,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一个小金库,曹大人你难道不动心吗?” 经他这么一说,曹见庸还真动了心,要知道这丞相可管着全国各大商号,这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富甲一方的势力,这要随便得了一个,管在手里不但是得了一方势力,而且这钱也是随便拿,丞相之所以能富到米烂于仓,那不也是多得益于这些商号的奉钱。 曹见庸甩了甩衣袖,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但脸上的气还未消,摆出自己确实是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才回来的姿态。 顾远辰见了,替儿子揪着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经验告诉他,为顾柳之担心实在是多此一举,但自家儿子的性情实在太过高傲,现在眼前的这群人可容不得他这么掉以轻心。 “既然曹大人这么等不急,那我直接给大家发奖吧!也不用比了,其实我早就吩咐人把写有商号名字的小木牌藏在了这园子里,也许是哪个亭子里、哪棵树上,事不宜迟,诸位现在就可以去找了!” “还有啊一句话,这园子里桃花树多,诸位行动时小心一点,不要伤了一花一枝才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7章 赴桃花宴 “孙大人,你刚才瞧见了吗?那丞相的衣服上绣的是不是闲云野鹤?”中书侍郎柳明才和吏部侍郎孙祁边漫不经心地在桃林里散着步边闲聊着,似乎并没有把苏道明说的奖赏当成一回事。 “柳大人你眼神真好,这都看见了!不过实不相瞒,我也看见了。” “哼!还闲云野鹤!他若真有那想法,也该早日辞官退隐了!”柳明才愤懑地看着身旁经过的一棵棵桃树道。 “他在京中混得如鱼得水,若无人管得了他那不也是闲云野鹤吗?”孙祁双手靠背与柳明才并肩而行道。 这柳、孙二人都是朝中资历较深的老臣了,二人年龄相仿,都已有了近五十的年纪,二人一起共事多年,所以平时走的比较近。 “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居然还能这样解呢?孙大人,你这猜人的心思还真有一手啊!” “呀!柳大人,你完了!” “怎么了?”柳明才不明白孙祁为何突然如此惊诧,就像自己干了什么要砍头的大事,满脸疑惑地问道。 只见孙祁指了指柳明才的右手。原来柳明才只顾着说话,这手干了些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所以就在刚才竟折下了一枝桃花,那桃花粉扑扑的小脸蛋此刻正在柳明才手中嘲笑着他。 柳明才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折了丞相心爱的桃花,刚才丞相还叮嘱要小心不要折损了,能让他特意嘱咐的,想必定是丞相待这些桃花如宝贝一样才会如此在意,可眼下,自己这是干了些什么?柳明才瞪大了眼睛,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地收拢了手掌心,将那桃花死死握在掌中,还故作镇定地对一旁正看热闹的孙祁使了个眼色。 “放心吧,柳大人,你我共事多年,我不会多嘴的。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地上虽然也有掉落的花瓣的,但你可是折了枝的,你还不赶紧‘毁尸灭迹’了好?”孙祁摆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样子吓唬着道。 柳明才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赶忙把桃花和桃枝分了“尸”,各寻两处丢了。 “孙大人,我们还是不要在这桃林这边转悠了,这是个是非之地啊!”柳明才只想着赶紧离开犯罪现场,所以劝着孙祁一起走远点。 孙祁看着他慌张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点头跟着他朝前面的一个亭子走去。 “丞相府的亭子还真多!”孙祁走近亭子后道。 “刚才丞相说亭子里可能会有牌子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柳明才边在亭子里四处搜寻着边说道。 “丞相如果真的那么爱桃花,那桃树上有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指不定这亭子里还真有。”孙祁对找什么牌子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寻了个凳子就坐了下来。 “孙大人,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柳明才说着就将一块木牌扔给了孙祁。 “你这是哪儿找的?” “那儿!”柳明才说着指了指亭子外那排修剪得整齐的灌木丛。 “齐!应该就是齐姓的一家商号了。”孙祁拿起牌子见上面写了个“齐”字猜测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给?”柳明才道。 “你以为还真能给你个小金库?好了,你若还想碰碰运气,不如再去下一个亭子看看?”孙祁看着柳明才似乎很是心动,而他自己对苏道明的话虽然是将信将疑,但转念一想,不如也去碰碰运气,这要真的给呢?虽然不知道丞相是何居心,但先找到手再说,那还不是天上掉的一笔钱,谁会跟过钱不去呢? “柳儿,你说丞相弄这一出到底是有什么用心?”顾远辰手中此时也正拿着一个写有“张”字的木牌,不过顾氏父子二人早已不在桃林那边转悠了,他俩越走离桃林越远,穿过一座七曲桥后两人正在一片林子外里走着。 “醉翁之意不在酒,赏桃花是假,也许跟那木牌有关系。”顾柳之说道。 “跟这个能有什么关系?那我们还要不要找?”顾远辰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才智都在自己之上,所以有什么就直接听取他的意见。 “与我们无关,与灵王的人真有关,爹您找与不找也无甚要紧。不过这些还只是我的猜测,丞相的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且暂等着看吧。”顾柳之边慢悠悠地走着边说道。 “爹。”顾柳之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想去林子里面看一看,等一下再去桃林找你。” “好吧,正好前面是孙大人和柳大人,为父同他们走一程,记得早点过来汇合。”顾远辰叮嘱完便朝孙、柳二人走了过去。 顾远辰走后,顾柳之才一手提起衣摆沿着林间小道走入了林子。这树林中尽是些奇异珍贵的树木品种,有的是参天之材;有的却长的弯弯曲曲,比人高不出多少;有的粗如水桶;有的又细如竹竿……多数的品种是顾柳之从未亲眼见过,只在书中略有所闻的,所以今日得幸在丞相府见到了,也不枉来这一趟。 但这林子似乎不止只吸引了顾柳之一人。林子深处有一亭子若隐若现,虽看不真切,但有人说话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曹大人,好巧啊!可有什么发现?” “不曾找到什么牌子,丞相该不会诓我吧?李将军,你可有找到?” “看来曹大人读书人的眼神还真不及我一个武将,不瞒你说,我还真找到了……” 顾柳之默默听了几句,心想着原来是曹见庸和李巩这二人,自己并不受他们待见而且也不愿待见他们,为了避免碰到,顾柳之刻意避开了那个亭子,选了个岔路走。 可没走几步,顾柳之就再也走不动了,他的双脚如陷入了沼泽,他想往外/拔,可是大脑却听不得使唤了。眼前一人身着丹青长衫,跟想念的那人的背影竟那么熟悉,但是他怎么可能在这呢?难道是被抓来的?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被困住的样子。顾柳之脑海中霎时闪过无数的猜想,但看到苦苦找寻的那人此刻正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顾柳之压抑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他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正准备上前与那人叙旧一番,对那人不告而别的愤怒顷刻间早已烟消云散,只盼着立马上前与他倾诉这几个月来的苦闷。可对面突然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下子打消了顾柳之想向前走的冲动。 来的那人正是白云方,他面带笑容走向容与,一同年幼时期一般与他说笑着。容与随着他转身正朝顾柳之这边走来。 顾柳之瞧着他俩有说有笑,心想着莫不是容与离了顾府,现在已经是这丞相义子手下做事,心中一时竟如洪波涌起,刚才的欣喜一扫而空,转而变得竟有几分落寞,见前面那二人正要朝自己走来,自己又无处可躲,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何要躲着他们,所幸也不想着要走,只冷着脸定定站着,假装在欣赏着什么山林小景。 容与自巧遇了苏道明和管家之后,本想着回到白云方给他安排的住处。但奈何丞相府实在太大,这一不小心就能绕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因为偶然发现这片树林,见这林中尽是一些自己没见过的树木,顿生了兴趣,便径直走了进来,一路赏着,再后来,便遇到了白云方。 两人遇到了便结伴而行,一同说着儿时的趣事,容与感慨着这时光匆匆,一晃两人都已长大,各有各的目标,各有各的心事。而自容与来到丞相府之后,要离开的念头就一直没有打消过。他几次跟白云方提过,但白云方知道他离开了自己也无处可去,便一直说着兄弟重逢应该多聚几天,等自己过几天要外出做生意了再顺路一起将容与送出府,容与不好再拒绝,只勉强多待了几天,但依然不见白云方有要外出的意思,于是心里正思忖着要不要再说说。 白云方见容与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猜出他的心里又在打什么注意,便停下脚步一手搭在他肩上道:“石头,你怎么还是这个老样子,别老是低着头嘛,我不是说过,你要多抬头望望天,还记得天上有什么吗?” 容与被他那么一拍肩,恍惚之间就像回到了儿时,他真的抬起头望了望,一如儿时模样,故意找茬道:“天上有树叶。” 白云方抬了抬头,他们此时正置身于树林里,头顶上确实被树叶给盖得只能见到零零星星的一点蓝天,他无力地扶额道:“怪我,天上的东西确实有很多,但是,其中有一样是云,我说过,云之所在的方向就有我,想我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吧。我知道,丞相府你一直待不下去,我也不难为你了,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出府,还有,日后哪里不顺了尽管来找我,我俩是好兄弟嘛,不用跟我客气的!” 听得出来,白云方说的尽是肺腑之言,容与也不是矫情的人,他平时话本不多,更不愿说什么带有太多情感的话,但听着别人说心里还是很感动,他握紧拳头在白云方肩头处又是不轻不重的一拳,才道:“谁跟你客气了,你日后也要珍重!” 两人相视一笑后继续向前走着。 “你离开丞相府了想去哪?又想去找一户人家挣钱吗?”白云方问道。 “嗯,虽然这次错过了童试,但是也没什么要紧的,攒好钱明年还可以参加才子大赛,不出意外应该就直接是举人了,一下子还省了很多事。”容与嘴上说着错过童试没什么要紧的,但心里还是介怀的,毕竟又要等一年多,他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但这一笑,脸竟也僵住了。 白云方见容与不知看什么看得出神,也顺着方向望去。发现对面来的两人发现了自己,顾柳之却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柳之!”容与不知道顾柳之见了自己会是这种表现,他也曾幻想过如果与顾柳之重逢该是怎样的场景,也许柳之会骂自己一顿,或是只当成朋友再见,然后一阵寒暄,可独独没有想过对方会不理自己。 见对方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往前走着,没有半点慢下来的样子,容与提起衣摆赶了上去又喊了一声:“柳之!你怎么了?” 依然装出没听见,容与满头雾水,急得直接上手拉住他的手臂问道:“顾柳之!” 顾柳之终于停下脚步,不过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容与一眼。 见对方终于有反应了,容与刚激起的气势立即弱了下去,像是为了讨好对方似的笑着又喊了一声:“柳之,我喊你你怎么不应呢?” 顾柳之稍稍使了一点劲将自己的胳膊从容与手中挣脱,冷着脸又要往前走。 情急之下,容与只伸出右手要挽留,不想顾柳之突然回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瞪着眼睛死死盯住他的手腕。 容与知道他是发现自己右手手腕处被狼咬的那两排齿印,使了好大劲也挣脱不开,最后还是对方松了手,他的手臂才得以解救下来。 “被小孩咬的吧!”顾柳之冷冷地道,容与手上那两排牙印确实像是小孩咬的,谁又能想到如果被狼给咬了手还能安然留下来。 原来顾柳之以为这是安懿行咬的,确实,自己这么久没去看他了,如果真的再见了,只怕安懿行真的会这么咬自己一口。容与没有解释,只笑着不说话。 “顾公子、石头,原来你们认识啊?”白云方走上前问道。 “找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原来是找了新主。”顾柳之赌气似的不正眼瞧着这两人道。 “柳之,他是云方啊,白云方!”容与提示道。 “我知道他是丞相大人的义子,你跟着他倒比在我身边要好。”顾柳之赌着气道。 “不是呀,柳之,你误会了,你还记得我以前让你帮我找的儿时的伙伴吗?就是他呀!”容与激动地解释道,他有点明白顾柳之刚才会是那番态度了,原来是误以为自己不告而别之后,有了新主便忘了他,连个信也没有。但是,没有音讯也不能全怪容与啊,他只是不想连累顾柳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白云方救了他,想来丞相也不会再为难他了。 “是他?!”顾柳之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事情的前因后果似乎有些复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容与,容与则正为对方渐消的火气感到高兴。 “不是说要参加科考的吗?为什么不参加童试?”顾柳之依然冷着脸问道,不过,他那比寒冰更要刺骨的眼神终于再次肯为对方流动了。 “此事说来话长……”容与泄气地低着头道。 “到我家,我可以慢慢听你说。” “诶!石头凭什么就要去你家了?”白云方还不知道,这顾柳之就是容与原来的雇主,只是不服气容与既然不愿在自己家吃干饭,又怎么会同意去别人家。 “他还欠我五个月工钱,自然是要来我家还的。”顾柳之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道。 “那……你就是石头他原来的雇主吗?”白云方要问的是顾柳之,但带着满脸疑问看着的却是容与。 “正是。”顾柳之道,容与也跟着点了点头。 “不对啊,石头给你家做工怎么还倒欠你钱呢?”白云方一个人还在云里雾里,实在摸不清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不光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还欠了他这么多钱。”他小声对白云方说道。对于自己欠的这笔债,容与也十分无地自容。 “石头欠的钱我来还!”白云方十分阔气地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欠我的钱就该由他自己还。” “我与他是好兄弟,不分彼此,我的钱就是他的钱!” “我分。” “云方,我欠的债我自己还,多谢你的好意了!”这两个人一个冷得像冰,一个性格开朗一点又像把火,一冷一热注定不相融,待久了指不定能发生什么事。容与只好插话止住这二人,他其实是想跟顾柳之回去的,因为顾柳之毕竟是那个更懂自己的人,所以只能真诚地对白云方道着谢,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那好吧,不过今日恐有不便,明日吧,明日我亲自将人送于你府上。”白云方做出让步道。 “不麻烦白公子了,今日没有不便,我自会将他带回家。”顾柳之毫不退让,直接就要将人带走。 白云方看了看容与,见他虽在犹豫,但对顾柳之的话也没有抗拒的意思,便明白了。他们二人重逢后相处了不过五天,但儿时的情谊一直深深烙印在彼此的心中,虽物是人非,但那份感情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变的,白云方拿出兄长的姿态郑重对容与说道:“石头,我忙着自己的事也没空照顾你,你自己一个人要多多保重,如果有人欺负你了尽管跟我说,我绝不轻饶他!”说罢,还示威似的看了一眼顾柳之。 顾柳之并不在意他那一眼,因为他知道白云方对容与确是真情实意,既是待容与好的人,顾柳之也不会在意那人对自己怎样。 “知道了。”容与说着指了指天。 不多做挽留,白云方笑着目送着二人渐行渐远。白云方深知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所以把容与从自己身边送走确实是最后的选择。容与真是一个一心谋求仕途的人,自己与他并非同道,但朝中这局势叫白云方又不得不担忧容与会被无辜卷入党争。但河清海晏的国家不正需要明君能臣来开创吗?白云方相信容与会是一个能臣,但至于明君在何处,他只觉得岳王不是,灵王不是,而丞相更不是,但这吴国的江山势必是要落入这其中一人之手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8章 朝堂风云 “顾大人,怎么不见令郎?”苏道明坐在席上见顾远辰独自回来才问道。 “犬子说他突然有事先回了府,还请丞相大人不要见怪。”顾远辰赔礼道。 “无妨,无妨,不知顾大人手上寻得的是哪家商号?”苏道明道。 顾远辰双手捧着将手里的木牌奉上道:“下官只寻得了一家。” 苏道明看了看只点了点头,再无下语。 一直等到其他人都到齐了,苏道明才让他们将手里的木牌一一亮出来,自己则依次走到他们席前像是在确认什么。按着顺序走了一圈最后走到李巩面前,对方只安然坐着,也不伸手拿出自己的找到的木牌,苏道明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陡然生出笑容,他朗声笑道:“李将军怎么一块也没找到?” “本是找到一块的,想是刚才洗手的时候放在了什么地方忘了带过来了。”李巩惭愧笑道。 “莫非李将军刚才手上沾了同曹大人一样的红色染料?”苏道明问道。 一提到红色染料,曹见庸才连忙看了看手,这才发现原来手上真的沾了红色的东西,再细看之后才明白过来是这牌子上红色的字给染的。 “不是,只是手上沾了一些脏东西,与此并无关系。”李巩边说着边将两手翻覆着看了看。 “我就说嘛,这能褪色的牌子只有一个,如果李将军的牌子也会那就有点奇怪了。”苏道明说着转身回到坐席上,又道:“恭喜曹大人了,以后庆安季家就归你管了,庆安季家可是我手下重要的商号之一,其财富不容低估,曹大人你今天来这一趟可是来对了!” “丞相大人……你……你不是开玩笑的吧,我可是听说你待那季家可不一般,也不知为他们消了多少灾,怎么突然说弃了就弃了?”曹见庸神色骤然紧张起来道,因为他是决计不会相信苏道明会这么好心将这么大块肥肉拱手让人,这其中定有什么预谋。 “曹大人你不都说了,这季家替我惹下的麻烦确实挺多,我管不下去了才想着假手于人。不过,季家在经历这些风波之后并不影响他家堆金积玉,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把烂摊子丢给你,让你什么好处也捞不着!”苏道明道。 这么一说,曹见庸倒还能理解苏道明为什么会这么慷慨了,岳王揪着季家的案子不放,不就是看重了季家对丞相的重要性,丞相所幸将季家推给了自己,而众所周知自己站灵王一派,这不是把矛头直接指向了灵王,刻意要挑起岳王和灵王之间的战争吗?苏道明打得一手好算盘那,不过,他万万没料到,这庆安季家早已是灵王的囊中之物,苏道明不过是物归原主,让灵王名正言顺地拥有季家。 “那其他几位大人呢?”曹见庸还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问道。 “我只送一家,这要都送那我可不亏死了,所以辛苦诸位大人了,等一下我摆上酒席好好款待大家!”苏道明坦然说道。 得知自己找到的木牌并没有什么用,众人的心情也并未有太大落差,反而还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大家终于有点明白丞相为什么要举行桃花宴了。难道谁还真的期望能从丞相手里轻轻松松捞到一点好处吗? 宁清殿是宣帝平时批复奏章的地方。因为宣帝的身体问题,宁清殿则更多地成为皇帝休养的地方。 “陛下,丞相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结党营私!他召集群臣在自己府上定是图谋不轨之事!”已年过花甲的太尉赵敦愤愤不平地躬身说道,他本就不白的双颊,此刻因怒火中烧变得如中毒了一般变得黑红。 赵敦本也收到了苏道明赴桃花宴的请帖,但他视苏道明如仇敌又怎会赴宴。不仅如此,一等到赴宴的日子,他就进宫面圣,添油加醋地把苏道明做的一些勾当都抖了出来。 宣帝侧卧在软榻之上,正闭目养神。宁清殿上除了君臣二人,就只有一位自小就跟着宣帝的福总管伺候在一旁。 “那依爱卿之见朕当如何呢?”也许是因为一直在养病,宣帝的心绪起伏并没有很大,脸上也没有明显的愠色。 “陛下,丞相心有不轨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依臣之见还是及早定罪,以绝后患的好!”最后几个字赵敦是一字一顿咬牙说出来的,可见他对苏道明的憎恶有多深。 “朕说过,丞相是我吴国的功臣,他是哪里得罪了赵爱卿你,所以才会让你如此看不惯他吗?”宣帝漫不经心地说道。 赵敦闻言吓得跪倒在地连忙解释道:“陛下,老臣是为国家社稷着想啊!这天下是陛下您的天下,老臣是担心丞相他……” “好了!不管丞相他在图谋什么,但是我吴国现在需要他!”也许是动了气,宣帝说完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赵敦紧皱着眉,似乎是怒气出不了憋得脸愈发黑红,直像一颗烂了的大红枣。干不倒丞相,赵敦依然不罢休,又道:“恕老臣直言,陛下,您还是早日立了太子以安民心才好!” “咳咳,那你说立谁合适呢?”像是谈到了什么感兴趣的话题,宣帝突然支起身子问道。 “这个……事关重大,还是陛下您独断得好,老臣不敢僭越。” “说什么独断,可若真只是我一人专断,还要你们有何用?朕想听听你的建议,不必有所顾虑。”宣帝怀有期待地望着他道。 “呃……老臣觉得灵王殿下贤名在外,办起事来大刀阔斧,果敢又不乏深谋,陛下……您可以考虑一下。”赵敦心惊胆战地将心中所想尽数吐了出来,朝中人尽皆知宣帝一直宠爱的是岳王,奈何岳王自己不争气,正经差事一件办得不如一件,赵敦对他实在看不上眼,但对灵王殿下却忠心耿耿,所以才会冒着触怒圣颜的风险也要推举灵王。 赵敦说完,偷眼观察着宣帝的反应,生怕对方一时心闷气得一口老血喷薄而出。出人意料,宣帝并没有生气,至少在脸上没有,不知是不是真的心闷,他一手按住胸口,神色平和地道:“岳王也不错。” 如老父亲最后的挣扎一般,宣帝说完就缓缓闭上了眼睛躺了下去,要真的立灵王吗?宣帝还是不甘心,乃至于如哀求一般让别人也多支持支持他器重的大儿子。 “岳王……岳王殿下确实也不错,但要说更有治国之才的当还是……” “此事作罢!朕还死不了,不必着急!”宣帝不愿多听,不能遂了心愿,立太子之事他便不着急。他原来一直想着,如若有一天自己真的撑不住了,在临死之前立了岳王,然后撒手人寰,难道还有谁能阻挠得住自己吗?宣帝只打着这样的主意,这才将立太子的事一拖再拖。 “大月国的使臣快要进京了吧?”宣帝突然问道。 “还有三天就该到了。”赵敦的计划一项都没有实现,拉不下丞相又立不了灵王,心中的火气早已烧到了脸上,但在圣上面前他又发作不了,只能强做着镇定,不过他越来越古怪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 宣帝看在眼里,知道这位一把年纪的太尉心里不舒服,才像稍稍妥协了一般道:“就让灵王殿下去接待吧!” 让灵王去接待外国使臣不就是向他国宣布灵王在本国的地位很不一般吗?像接待外国使臣这样的事可都是一国太子或是当朝统治者非常器重的人才能担起的重任。往年一般不是交给岳王就是由丞相接管,所以宣帝这么干早就向其它国家宣示了岳王就是下一任的国君,至于让丞相接待的情况,则是在岳王犯了什么错之后才会考虑到丞相,丞相是臣,让他办自然不会有人想到他跟王位有什么关系,但也可以看出他在一国之中的地位。而这次破天荒地交给了灵王,不得不让人多想。 宣帝有心让灵王去做不正说明要立灵王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赵敦心想着越来越笃定,心情顿时也舒畅了几分,跟自己受了赏似的,叩谢了皇恩后便退下了。 桃花宴一结束,曹见庸便迫不及待地坐着马车去了灵王的府邸。 “殿下,丞相此举定是要拉我们下水,不过,他再老奸巨猾也没想到他精心扶持的季家早就站在我们这边了,如今,不过是让我们明目张胆地使唤季家罢了。”曹见庸坐着一脸得意地道。 灵王正襟危坐于堂上,脸上既没有被苏道明将一军的愤怒,也没有因祸得福的喜悦,只低着眉思索着什么后才道:“没那么简单,苏道明兴许早已知道是我们在背地里引着岳王跟他作对。他把季家让出来不过就是要告诉我们他已经知道我们使的手段。岳王如今被关了禁闭,他手下那些人群龙无首暂时不会有什么行动,苏道明可不像岳王那么蠢。” 曹见庸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感叹道:“那庆安季家的势力可不小,不仅在我们吴国,就是邻近的周国、卫国,尤其是大月国都有他自己的势力,丞相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灵王一脸不屑地道:“哼!苏道明老谋深算,知道季家背叛了他,早就在第一时间下令把季家酒坊都关了,我们帮他们找来风不眠重新培植草药,助他们东山再起,可惜了,他们还以为我们是真的要帮他。” “岳王头脑简单,手下也没有几个有真才实干的,我们在背地里派人稍稍鼓动一下,他们果然就上了勾,立即派人去毁林霸田,还诬赖给季家,以为自己抓到了机遇,结果呢?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曹见庸摇着头嘲笑道。 “可是话说回来,我们这么折腾一番,还是没有到达预期的效果。”曹见庸又道。 “苏道明彻底损失了手下的一个得力商号,我那大哥不也被关了禁闭?这些已经足矣,为了达到最终目的,只要能前进一步,不管多小,还要走多久,我都能走下去。”灵王天生有一对又黑又亮的双瞳,凝神时的目光如深夜中熠熠跳动着的烛光,炙热、坚定。 “说来是季家损失了一个得力商号,可是我们不也少了一个内应吗?”曹见庸道。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他季家一棵墙头草,有难了就求助我们,平时又倚靠苏道明,如今他的势力不再,离家道中落也不远,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我已经另有打算了。” “殿下,您是说您现在已经另有人选?” 灵王深不可测地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茶慢慢品着。 曹见庸了解灵王是有手段的人,见他点了头也就放了心。不过,这心才刚放下去,便又提了起来问道:“殿下,我可是听说那户部尚书顾远辰盯上了长弓,让这小子去庆安这块富庶之地当个太守,这才几个月,就把人家地方给管得太不像样了,要不要提醒提醒他?被丞相的人给揪住把柄了对我们也不利!” “长弓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有分寸的,其它的随便他自己怎么玩吧,庆安本就是我赏给他的,顾远辰不过是前任太守,就算他现在是个三品尚书那也轮不到他插手,不用担心。”灵王把玩着手里的白瓷杯似笑非笑地说道。 “殿下说的是。” 曹见庸刚解了心头的疑虑,一小厮就进门报道:“殿下,太尉大人求见。” “赵敦,他来做什么?”曹见庸心里不解地想道。 “快快有请!”灵王起身作出要迎接客人的样子。 赵敦随即被领了进来,作了一揖。 “赵大人请坐,不知你此行所为何事?”灵王依然面无表情,无喜无忧。 “老臣只是等不急要告诉灵王殿下一个好消息!”赵敦的脸在生气时会变成烂红色,在兴奋时也不例外,此刻,他激动得也顾不上坐,只恨不得一吐为快。 可灵王并不被他激动的情绪所感染,依然毫不在意地道:“是嘛,是什么好消息呢?” “陛下亲口告诉老臣,大月国来访,由殿下您接待!”赵敦省去了大量渲染的词汇,只想尽快与他们分享这个好消息。 “此话当真!”灵王不带一痕的脸终于上扬起了嘴角问道。 “当真!往日都是岳王,要不也是丞相,看来陛下是真的看到殿下您的功劳了!”灵王激动一分,赵敦的情绪便更高涨一分,他难掩心中的喜悦,只差拉着灵王去庆祝一番。 “父皇何时没有看见过我的功劳,只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在他心里,不管岳王做了什么他都能原谅,只要不犯错,就强过我千倍万倍!父皇总是那么偏心,不管我做什么都讨不了他的欢心!”灵王积怨已久,这番话在他心中不知埋藏了多少年,也是一时欢喜才吐了出来。 “殿下的付出没有白费,陛下最终还是承认了,只要岳王再无东山再起之日,陛下只看得见你一人,还愁这皇位不是殿下您的吗?”赵敦道。 “现在说这话未免为时尚早,只不过是接待外臣,此时承认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翻脸不认人,一切尚有变数。”曹见庸心里想到,但看着一向都是闷闷不乐的灵王居然能为此而展颜,也就不愿扫了他们的兴,只将猜忌藏在了心里。 “赵大人,曹大人,今日你们二人正好都在,我设下酒席,我们同饮一番如何?”灵王看起来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虽然早早就又藏了起来,但语气却温和了几分。 曹见庸在丞相府受了一肚子气,所以在刚刚结束的酒席上也没有吃喝上什么,这下正好,便没多说什么,只一同跟着去为这暂时的胜利庆祝了一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9章 再回顾府 京城,顾府,厨房。 容与正对着桌上一碗热腾腾,冒着热气的猪肝汤发愁。他手上拿着勺子,上下翻滚着,但就是下不去嘴。 “几个月不见,你越发清瘦了,该多补补,猪肝汤不但可以养目,还可以养血补血,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味道,为了身体也该吃一点。”顾柳之身上系着襻膊,在灶台边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 堂堂顾府的公子居然肯下厨为自己又是熬汤又是做菜的,容与已然是受宠若惊,就算顾柳之给他弄了碗毒药要他喝,容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可让他喝猪肝汤还不如让他喝毒药呢! 喜欢它的人视之为琼浆玉液,不喜欢的则弃掷逦迤。很明显,容与属于后者,即便顾柳之厨艺再高,可猪肝还是猪肝,扑鼻的猪肝味直逼得他屏住呼吸,不敢与空气多接触半分。 但柳之的心意自己又岂能辜负,容与故作着镇定,拿起勺子抿了一小口,猪肝汤一入口,他的胃顿时有了感觉,胃里的东西翻江倒海地就要往外涌,然而还是被容与给控制住了,才不至于直接吐出来。 幸好顾柳之背对着自己,要不然让他看见自己喝个汤能喝得如此狼狈不堪,惹他不快就不好了。 “以身涉险”了一次之后,容与再不敢做第二次尝试,他搅着汤,用勺子与汤和碗的碰撞声以掩饰自己不敢下口的事实,只发出这些声响,以让顾柳之听到自己是在喝汤。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容与想着得转移顾柳之的注意力,正好自己也有一些不清楚的问题要问他,于是假装要跟他聊天似的,故作坦然地道:“柳之,我有一事不明,想问一问你,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柳之并没有慢下手里的活,他是翩翩公子,即便是在煮饭做菜的时候,一举一动依然出尘绝俗,十分好看。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只背地里浅浅地笑了一下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能跟我说说你和风先生的事吗?”容与转过身望着他的背影道。 自得知顾柳之有这么一位师父,尤其是接触了这位风先生之后,容与就很想知道这样一位大名鼎鼎,行踪又甚是诡秘的人物跟顾柳之之间到底是如何相识的。 “他?”顾柳之顿了顿后继续着手里的活儿,不过这次他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见过师父?” “嗯,有过一面之缘。” “是我害了你。”顾柳之扭过头望着容与,眼中尽是悔恨,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 “朋友之间哪里来的害不害,更何况你并没有害我,难道一见到风先生就会倒霉?相反,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都经历些什么!”容与笑着说道。 两人重逢后,顾柳之并没有急着问容与这些时间来都经历了什么,将人带回来安置好后,只忙着给他把脉,叫他好好休息,什么活都不让他干,即便对坐着,话也说的很少。这样过了两天之后,顾柳之才将人带到了厨房,二话不说,就把一碗猪肝汤摆在面前。搞得容与晕晕乎乎的,只觉是做了个开头很好,结尾却有些吓人的梦。 见顾柳之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只盯着自己不说话,容与知道自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乘势就将他这几个月的经历娓娓道来。 容与只是大致说了他如何去了枫岚山庄,结识了蓝箫忆、楚丰年等人,还见识了什么是武林盛会,其中不快的经历不少,但容与都没有说,至于自己受了风寒,被狼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则更不会说,但是这两人的脸色却如破晓的黎明一般,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分化趋势。一个说的起劲,喜不自禁,一个听着脸色愈发阴沉。 见顾柳之莫名地不开心,容与为了缓解一下他的情绪,同时也是真的不知道才问道:“柳之,我还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地方,季家酒坊不是丞相的人吗?怎么灵王手下的人会替丞相办事?” 顾柳之蓦地回过神,不过不是因为容与的问题,而是他在锅里煮的东西因为受到冷落太久,竟赌气似地发出剧烈的滋滋的声音,顾柳之揭开锅盖,赶紧往里面加了一小瓢清水,“好像在顾柳之心中没有什么是比锅里的东西更重要的,在“安抚”好它之后他才有精力露出惊诧之色道:“灵王的人替丞相护送草药,还请了师父?” “没错,我后来还听说护送草药的几位大哥被抓了。”容与道。 “罪名是毁林霸田,而且说种植的是毒草药才被抓起来的。”顾柳之补充道。 灶中燃烧的烈烈火光在顾柳之如玉的脸上闪烁着,他集中精神把握火候,只用寒冰似的双眸望着火红的火光定定思索着。 “师父他怎么会替灵王办事?”顾柳之低声思索道。 “我上次有幸见过风先生一次,应该是他们被抓之后,不过风先生却出现在翻云山庄,也不知是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师父他一向不受人约束,来无影,去无踪,只要是他不想待的地方,就没人能困得住他。即便是在地上掏个洞,他也要走。”顾柳之说到这些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竟控制不住地微扬了一下。 然后,低了低眉继续道:“我自小身体就不好,尤其是六岁那年病情加重,家中请了数位大夫都束手无策。后来是师父路过,不请自来就到我家说可以治好我,当时爹不知道他就是江湖中传闻的风不眠,见他戴着面具,还不以真面目示人,只当是骗吃骗喝的,并未太过相信他,但念及我,还是让他住下来了,治了几天,我的病大有好转,爹这才相信眼前之人医术确实高明,猜想他可能来头不小。无意中跟人说起,才得知此人可能就是那位妙手回春的风不眠。爹又惊又喜,家里竟来了位贵客却浑然不知,本想着回家后一定要好好道歉并款待一番,不曾想,师父却说要收我为徒,并且要把我一起带走。爹初时不肯,但师父说我的病需要长时间的调养,而他自己有愿意长时间住在一个地方,所以要治好我,就只能跟着他。爹左思右想,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但为了我的性命着想,又恐惹对方不快,只得答应了。于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就把我带走了,爹当时连我什么时候能回来都不知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跟着师父走了。这一走就是四年。” 容与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完之后愈发觉得风不眠还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不仅自己擅歧黄之术,武艺超群,还会诸多机巧,可以说是样样精通,而且还教出了像柳之这么出类拔萃的学生。但一想到初见风不眠时,他给自己留下来的印象,整个就是一性格跳脱的怪人,那柳之这四年又是怎么和他相处的呢?容与想着想着,突然竟又不自觉地坏笑着道:“柳之,你的厨艺不会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吧?” 顾柳之如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脸上泛起微红,只因火光打在他的脸上才叫人不易发现。即便不好意思说,他也没有回避容与的问题,扭头望着容与道:“要不是伺候了师父四年也不会有这一身厨艺。”说罢,顾柳之拍了拍衣摆上粘的一些草屑,故意板起脸起身说道:“我以为师父的嘴已经很挑了,没想到你更挑。汤都要凉了,别以为你能逃掉,等一下我再给你热一热。” 容与见顾柳之果然生气了,讨好似地笑着走到顾柳之身旁,一是想套套近乎,希望顾柳之能放过自己一马,二来也想看看他还在煮些什么,可走近一看顾柳之揭开的锅盖,随着一阵雾气的消弭,容与脸上也跟着僵住了,那黑乎乎,被斩成一段一段的黄鳝尸体正在锅中忍受着油水的煎熬。 容与心想大事不妙,自己一向不讲究吃喝,有啥吃啥,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什么非寻常的动物的肝脏或尸体直接成为他的盘中餐。因为家里穷,他平时都难得吃一回鱼肉、猪肉,其它的肉食他碰都没碰过,就连鸡,因为养鸡生蛋舍不得杀,所以也只是吃过鸡蛋,很少能吃到鸡肉。 即使是现在有把刀突然到他脖子上,他都能坦然得像块木头一样可以纹丝不动。看似参透了死生,但他并不是轻生,正好因为难以割舍掉心中的抱负,他总有活的朝气和动力,只是天生性格使然,一遇险境或是什么人生坎坷,总无心相争,只随身边的“洪流”推着自己走。 可这次容与是真的“身陷囹圄”,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容与撇了撇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道:“那风先生是怎么肯让你回家的呢?” 顾柳之专注地料理着锅里的补品,没有察觉到容与的不适,慢慢回答道:“我跟了师父四年,后来是他自己不声不响离开了,我等了他几天没等到就一个人回家了。” “十一岁,你一个人回家?”柳之还真是柳之,从小就这么异于常人,即便容与知道顾柳之有许多让人意料不到的技能,但还是忍不住诧异他是怎么孤身从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回到一个只在记忆中熟悉的地方。 “也就一百多里路,不太远,一路上我有遇到一些商贩,顺路搭了他们的马车,很快就到家了。”顾柳之扬着嘴角,拿着锅铲的手正要将锅里面的东西装盘。 眼见着就要大事不妙,容与心慌地看了看盘子中慢慢堆起来的尸体,只好将话题又带回到刚才那个未解的难题上,道:“也许灵王抓住了你师父什么把柄,至于为什么帮季家……不过也是利用,指不定后面的毁林霸田都是他一手安排下的,就等着季家那群人跳入圈套。” “说的有理,听我爹说丞相应该是识破了灵王的手段,所以才大摆宴席,把管理季家商号的权利干脆踢给了灵王。但我觉得这季家跟灵王的渊源定不小,具体是什么我们目前也无从得知。”顾柳之说着话手下的事却一点也没耽搁,他走到桌子边将盛好的黄鳝放下,看了眼被冷落在一旁,还是原封不动的猪肝汤后眼神故意放严厉了些,抬眸望了一眼还站在原地不动的容与。 顾柳之一生气,容与就勾起唇角,做出笑脸以迎接,这招以柔克刚果然很有用,顾柳之轻摆了摆头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挑食,又不是有毒怎么就喝不下去了?算了,盛好饭就着这个菜随便吃一点吧,汤等晚上再喝。” 闻言,容与并没有感到如蒙大赦的喜悦,反而心里更是一沉,看来咬牙吃黄鳝的命运是逃不了了。为了做最后的挣扎,容与不情不愿地边走向桌边问道:“柳之,你爹的处境现在如何?” 一提到这,顾柳之的神色就凝重了起来,他知道丞相曾派人要置容与于死地,单凭这一点,他与丞相就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一起的一切都只能以大局为重,站在丞相一边是如今最好的选择,顾柳之表情略显痛苦,近乎是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容与,希望他能够谅解自己,谅解他的父亲,道:“京城之中,难以独善其身,我让爹站在了丞相一边,但是,并不是有意要与虎为谋,这不过是……” 顾柳之说着说着竟有些激动,因为他担心容与会因为自己的话而生气,不愿听他后面的解释,这才显得有些不安。但顾柳之还解释完,容与就已经制止住,不让他往下讲,他提起一只手做出停止的意思,顾柳之茫然地刹住了嘴里的一堆话,以为对面那人将要发作,顾柳之从不肯为旁人浮动半分的心竟一下子揪了起来。 可对面那人脸上并没有一点愠色,反倒回了顾柳之一个坦荡的笑容,说道:“我明白,柳之,依京中局势,这确实是最明智之举,你不必多解释什么,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对我如此,难道还不准我这么对你吗?” 容与的话如定心丸一般很快就将顾柳之从紧张中解救了出来。 “知我者莫若容与。”顾柳之恢复平静后,定定地直视着容与的双眸道。 “知我者亦莫若柳郎。”容与坏笑着回道。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是难得的你情我愿的君子之交,但容与一提到“柳郎”,在配上那副我知道了你什么小秘密的表情,顾柳之不由得又心虚了一下。 容与自己不主动说的话,顾柳之自不会没事找事,让对方又揪出什么陈年旧账。但容与又怎么会是那么大度的人?至少在顾柳之面前,“大度”就经常被他抛掉。 “柳之,你说柳郎何日能找到小姑相伴呢?”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菜都要凉了还不赶紧吃,净操心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顾柳之脸上刚退下的微红色大有渐深的趋向,他慌乱的手将菜向容与那边推了推,顺势将筷子递给容与。 他这么来一下,让刚才还沾沾自喜,以为成功扰乱顾柳之的心神就可以逃避命运的容与,顿时也失了分寸,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各自为各自心里的事发愁。 好在容与百般不愿地接过筷子后,门外就跑来了位救星。 即便之前再怎么匆忙,但一到厨房门口,那人就停下了脚,压制住自己喘息的声音,以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少爷,老爷叫您过去一趟,说是有客人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0章 大月使臣 来传消息的人是杨暝,虽然一条腿不灵便,但习惯后并不影响他的活动。 顾丁被打发去了庆安旧宅,所以杨暝就成了顾柳之的贴身小厮。这几天来,他没少往顾柳之那里跑,因此跟容与早就碰过面。初次见到容与真正的样貌时,他只是惊叹于对方的容貌气质,只想到这样的人物能成为自家少爷的朋友也就不足为奇。 本来,只要容与自己不承认,杨暝是绝对不会将这人和那个满脸胎记的石头联系到一起的,但容与并没有要瞒他的意思,说谎实在太难了。 杨暝听后,被吓得本来就有毛病的那条腿一软,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他又惊又喜,只说着“平安回来了就好”,但从那时起他就不敢一如先前那般坦然,拿着他的样貌开玩笑,甚至都不敢再与容与对视。所以,这次来通报消息的时候,他要么是低着头,要么就是将目光低下一点,正好定在了桌子上的那盘菜。 顾柳之听后微蹙了眉毛,低声道:“看来大月国的使臣进京了。” 容与自身难保,对顾柳之的话也没太放在心上,他表面上还强作镇定,其实内心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了,一听到有人要见顾柳之,心里顿时就解脱了几分,忍住激动道:“柳之,你还是赶紧去吧,别让客人等着急了。” “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安心吃饭,回来我是要检查的。”顾柳之起身解开身上的襻膊道。 人走了都不让自己安心,容与是有苦不敢言,绝望中他瞥了一眼门外微低着头的杨暝,容与见他的视线好像就是落在这盘菜上,顿时灵光一现想出一计,对顾柳之道:“柳之,杨暝哥应该也没吃饭吧,我请他和我一起吃怎么样?” 顾柳之没有多想,以为容与心善,因为跟杨暝关系好,所以才会处处想到他,便也没有驳了他的好意,漠然地点了点头。 容与喜上眉梢,三月的桃花竟比不上他明丽的笑容。 但一直置身事外的杨暝却不干了,他连连摆着手道:“不,不,不用了,我吃过了,吃过了。”话音刚落,他都来不及看容与落寞的眼神,急匆匆地就跟着走出去的顾柳之转身离开了。 厨房里,只留下容与一人对着这盘黄鳝尸体黯然神伤。 顾柳之径自朝家里接见客人的堂上走去。顾远辰坐在正堂上的位子上,正跟身侧一边坐着的人说笑着。顾柳之才刚进门,还没来得及看到客人是何面目,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来的客人是两位女子,而且是异族女子。她们身着的异族服装以深红为底,衣服上还绣有五颜六色的花纹,腰间挂满了各种如铃铛一般会发出清脆声响的饰品,不同于吴国女子垂下或者簪起的发式,她们两人头上辫的都是辫子,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一个人辫了一个,乌黑的辫子从身前长长一直垂到胸部以下,另一个人则辫了两个,贴着耳朵一边一个。发式看着简单,但与她们额前挂着的挂饰相配则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她们额前的挂饰也有不同,两个辫子的额前挂着的是一轮银白色的弯月,而一个辫子的姑娘额前挂着的却是血红的满月,要是不知道她们国家风俗的只怕会把那轮满月认成是太阳。再从面容上看,不像吴国女子的眉目秀气玲珑,她们的眉骨高、眼窝深、鼻梁高挺、嘴唇较厚,正如她们的性格一样充满野性。 来的两位客人顾柳之只认得一位——就是“两个辫子”,小丫头和他也有七八年未见,已经从一个爱黏人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只因她的发型没变,顾柳之才敢认定那人应该就是她的表妹乌提娜兰。 顾柳之一见到他脚下本能地就顿了顿,顾远辰见儿子过来了,脸上洋溢着难得一见的笑容,对有些犹豫的顾柳之道:“柳儿,娜兰过来看你了,还不快点过来。” 顾柳之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他虽不动,但阻止不了别人,乌提娜兰睁着她又圆又亮的眼睛朝大门望去,一见是他那多年未见的大表哥,登地就从椅子上弹起,张开双臂朝顾柳之扑来。 在父亲面前,顾柳之总会留一些分寸,不至于转身就逃,但对方是姑娘,他不愿和别人有肢体接触,所以又不好伸手阻止,就在片刻的犹豫后,对方就已经贴了过来,乌提娜兰热情洋溢地抱了一下顾柳之,不过,一如既往,乌提娜兰每次见面抱他大表哥,给她的感觉就是抱了跟大柱子,不但僵硬,而且冰冷。好在乌提娜兰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也不计较这些。 简单的见面礼之后,乌提娜兰又把她座位旁,那个一个辫子的姑娘拉了过来介绍道:“大表哥,这是古希达月,是我的好朋友。” 大月国有自己的语言,但因为近几年跟吴国贸易往来比较频繁,也有很多吴国人去大月国行商,所以那里的人多数也习过这边的语言,古希达月也不例外。 这两人身高相近,容貌出众,但与乌提娜兰相比,古希达月的皮肤却有吴国女子一般的白皙水润,而乌提娜兰的肤色多少都带点大漠上的“烟灰”,这也许与她爱玩的性格也有关。 果然,从肤色上就能判断出二人的性格有所不同。古希达月没有对顾柳之施以拥抱这种礼仪,见顾柳之微皱着眉,她露出两排大白牙,带着最饱满的笑容,双手交叠于胸前,弯腰鞠了一躬道:“我是古希达月,你可以叫我达月。” 顾柳之见她行此大礼,心想着这位姑娘的性格应该比娜兰要沉稳一些,也作揖还了一礼道:“在下顾柳之。” 可惜,顾柳之看走了眼。古希达月直起身子后,以看一种异族生物的眼神盯着顾柳之,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用胳膊戳了戳身旁的乌提娜兰,惊喜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大月的男儿是最英俊潇洒的,没想到吴国也有。不过依我观察,他们的身高除了眼前这位还勉强可以,好像普遍没有我们大月的高。”古希达月自小学习吴国语言,她说这些话也没想要避开谁,况且这是她对顾柳之的赞美,所以照常是用吴国语言说的。 顾柳之刚松了些的眉头不禁又蹙了起来,跟容与待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加起来也不多,但无形中顾柳之也变得越来越喜欢皱眉了。 “柳儿,娜兰要在京城住几天,你们表兄妹多年未见,你就尽尽地主之谊,带她们出去转转吧!”顾远辰道。 顾柳之自小就不喜欢跟这位活泼得过头的表妹待一起,这还没找到理由拒绝,乌提娜兰就已经挽住顾柳之的胳膊,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顾柳之的母亲是大月国人,所以顾柳之也有一半的大月血统,这也就是顾柳之的眉眼比一般吴国人要出众得多的原因之一。顾远辰自然知道一些她们大月女子的性格,也就不会计较太多礼数,任由着她们去了。 出了门,离开顾远辰的视线,顾柳之就“翻脸不认人”地挣开了乌提娜兰的手 ,但娜兰的心情丝毫也没受影响,不但没有生气,还笑着用手拉住顾柳之的衣袖,一直往前走的他突然停了下来,娜兰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顾柳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对待别人他尚且可以冷言相向,但他这表妹就跟没有心一样,你越是嫌弃她,她黏人还黏得越紧,过了这么多年,顾柳之以为她会有所变化,没想到……脸皮愈发的厚了。 于是,一路上顾柳之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拖着两个“累赘”。本来是只有表妹一个,奈何那古希达月深受娜兰的影响,看着觉得很好玩,也就拉着娜兰的袖子,一路走了过来。 顾柳之带着她俩没有直接就出门,而是先去了趟厨房。 顾府的后厨很大,但是顾柳之来的这间厨房却是独立在一旁的一间小屋子,此刻里面只坐着一个人。 容与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本书,趁着顾柳之没回来偷偷翻阅看着。至于顾柳之交给他的任务,为了明自己不吃这些东西的志向,容与干干地吃完了一碗白饭,愣是没有把筷子伸到那盘尸体上。虽然白饭难咽,但他一边吃着,一边眼睛瞥向书本,就这么着书本的知识竟吃得津津有味,一碗白饭还真就这么下了肚。 为了防止顾柳之突然回来,容与看书时并不敢全神贯注,他时而投入书本中,又时而抬起头望望门外。耳边猝然传来的脚步声让容与心头陡然一紧,他合起书,跟做贼似的,将从放置碗柜子里找到的书又迅速还了回去。 等顾柳之进门时看到的已经是容与一手扶碗,一手拿着筷子伸向黄鳝正要夹的场景。见顾柳之回来了,容与那双筷子立即就“无功而返”地放了下来,他面带微笑,放下筷子站起来道:“柳之,你回来了?”容与笑脸相迎的样子似乎是在热心期盼着他的归来。 顾柳之见他听话吃了菜,一路上的不快也就减去了几分。但走近一看,除了碗里的饭没了,那盘黄鳝分明分毫未动,顾柳之又不傻一眼便看了出来。但还没轮到他质问容与,容与就已经抢了先机问道:“柳之,这二位姑娘是?” 一直走进了厨房,那两位姑娘见有人才暂时松开了手,顾柳之收回有些发麻的手,整理着被拉得有些皱的袖子阴着脸,故意撇开头不看她们道:“客人。” “我是乌提娜兰,是大表哥的小表妹!” “我是古希达月,是娜兰的好朋友!” “我们来自大月国!”最后,二人齐声说道,说完之后一起又双手交叠对容与行了礼。 容与从未见过异族女子,初见这二人就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情,眼前虽然一亮,但心里也无甚感觉,只带着浅笑作揖回了礼,道:“在下容与。” “你们吴国人都这么谦虚的吗?总说‘在下’、‘在下’!”乌提娜兰十分自然熟地就要拉容与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不过,顾柳之突然挡在了容与身前,娜兰刚要敞开热情的怀抱,就被这根“大柱子”给拦了回来。 “这里是吴国,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女子这里统称为泼妇。”顾柳之还是给她的表妹留了几分面子,才没有说出“□□”这样难听的字眼。 娜兰虽然从不把顾柳之说的话放在心上,但达月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她拉了拉娜兰小声道:“这里是吴国,我们不跟他们计较。” 娜兰笑嘻嘻地点着头,像拍着软毛兔子一样拍了拍达月的头说道:“嗯,达月不怕,娜兰的大表哥从来就是外冷心热,他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是完全相反的,他要是骂你说明他心里在乎你!” 安抚完达月,为了表示对容与的友好,她又伸长脖子,对着顾柳之身后的容与道:“容与吗?你长的很好看!是跟我们大月国的男儿不一样的好看!跟大表哥的好看也有一点不一样!” “我有眼睛,你不用提醒!”不等容与要说什么,顾柳之就十分不耐烦地回道。 听别人这么夸自己,容与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正好也不知道怎么回,说“哪里、哪里”又显得虚伪,因为容与并不否认他们的话有什么不对,但说“你知道就好”又不像是自己能厚着脸皮说出来的,顾柳之正好还帮自己解了围。 “你不是想出去玩,现在可以去了。”顾柳之冷冷地对娜兰说完,又转了个身,对身后心里猛然虚得空荡荡的容与厉声道:“回来收拾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1章 大月使臣 邻近吴国皇城的郊外,一座普通的酒馆里正坐着一群身着异族服装的赶路人。虽说还未进入京城,但郊外的人流依然不少,来来往往的路人总会将他们的目光扫向这群异族人和被看护在一旁的骆驼。 “吴国丞相真是有诚意,居然说到做到,他还真敢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翻天!”酒馆窗户边坐着说着异族语言的是一位身形颀长,穿着黑色衣衫,外面套着褐色齐腰马甲,身上还披着狐裘的年轻英俊男子,他的五官非常立体,整张脸凹凸有致,该凹的眼窝显得眼神十分深邃有神,该凸的鼻子又挺得不突兀。他的额前挂着一个用狼牙做成的弯月形饰物。两耳边各扎着一个小辫子,同其余的头发一起半松散地束着垂在身后。 坐在他身旁的汉子,名叫石月干莫,他穿着轻甲、体型健壮,身量奇高无比。在吴国,寻常八尺男儿已经算是比较突出的身高,而他比八尺还要高出一个头,再加上他四肢肌肉发达,整个人坐在桌子上就如大人坐在孩童的小板凳上一般,显得有些束缚。在身旁那人的衬托下,更显得他壮如牦牛。他的额前同样挂着饰物,不过,是在一排狼牙中间还挂着一块血红的圆形玛瑙石,他脸大如盆,皮肤黝黑,下巴上长满了如杂草般的卷毛胡子,双眼炯炯有神,像是时时刻刻都在燃烧着火焰。 “我们同他做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加伦你难道还不了解他吗?生意人最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过是想让他说服我们相信他,没想到他还真敢这么做,这说明他的贼心不小,我们暂时可以放心配合他,想来吴国的天下不久就要是他的了!” 加伦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道:“害国之臣,天诛地灭!” “加伦此言差矣,我们该要感谢他的!”干莫不怀好意地笑道。 “怎么了?”见加伦拿起酒碗嗅了嗅后又放了回去干莫问道。 “不合胃口。” “加伦放心,我们待不了多久就会回去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担心我那废物弟弟了。”干莫说着,动作缓慢地起了身,将加伦嫌弃的酒重重地摔在了旁边的一个桌子上。 “音歌,渴了吧!不管合不合口都要喝点,你此行去了吴国皇宫,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还是趁早适应,知道吗?”干莫用他厚实、宽大的手掌搭在他的弟弟瘦弱的肩上讪笑道。 手掌压到肩头的重量如一座巨山压了过来,吓得音歌顿时全身紧绷,喘不过气来,他慌张地捧起摔过来的那碗酒,低埋着头喝着,一口气也不敢放松,只恨不能将碗舔得干干净净。脸色苍白的他此刻因为喝了酒倒变得红润起来,脸颊上的晕红如初绽的桃花一般娇艳。比起同族人五官的立体感,音歌的则显得柔和许多,他眼睛清澈,自带灵气,却总带着几分怯懦,看人时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身量不高,又天生身体瘦弱,不像同族的男人一样拥有强壮、健硕的身材,因而成为了族人中的笑柄。 见着弟弟没有出息的样子,石月干莫心里就来气,他用手掌重重地拍着音歌的后脑,好像稍稍用点劲就能将手中之物捏碎。 “大家休息好了就出发吧!马上就要当吴国皇城了,都拿出点我们大月男儿的气概出来,别让吴国那个病秧子皇帝看扁了!知道吗?”干莫扯着大嗓门说道。 “是!”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的异族人齐声回道,说要拿出本国气概,他们一个个就跟上战场一样,拉大着嗓门,也不顾这酒馆里还坐着的其他客人。 店小二拿着酒,正好走在他们桌子旁,突然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他吓得手一软,差点没把怀里的酒坛子摔个粉碎。 虽然听不懂这些异族的人说了些什么,但看着他们盛气凌人的样子,店里的其他客人也来气,等那帮匪里匪气的异族人走后,酒馆里就热火朝天地谈论起他们来。 “什么来头?” “大月国的,听说是来跟我国借物资的。” “借物资干嘛?他们本国没有吗?我看他们牛得不行啊!” “他们大月国跟周国开战,什么武器、粮食、药材这些不都是从我国借的!” “借给他们干什么!瞧他们刚才那个猖狂样,我一看他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打败了周国,还会反咬我们一口呢!” “谁说不是呢,但是好像说是丞相为了跟他们做生意才答应的,我们吴国的酒能卖到大月去,也就是因为这个。” “又是他!我们吴国迟早要毁在他手上!” “是呀!”众人都压低声音哀叹着,说到最后,还是将吴国以后的一切恶果理所应当地都归结为是丞相一手造成的。 有吴国第一街之称的京城镇北街,八街九陌,人流如川,风流云集,铺子阁楼鳞次栉比,各种小贩、商品应有尽有。 在拥挤的人群中,有这么几位在人群中格外受人瞩目。世家公子京城比比皆是,相貌堂堂者亦不在少,而这两位不论样貌,还是气质实在称得上是拔尖,这两人一青一白,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即便只是不经意间露出浅笑,也早已胜过这三月春风。但人海茫茫,真正吸人眼球,一眼就能被发现的还是那两个穿着红衣的异族姑娘,她们如两粒顽皮跳动着的火苗,一会儿窜到这儿,一会儿又从人流中穿到对面,实是惹眼。 “达月,你看!这个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糖葫芦!” “就是这个吗?长的还真是别致!” “老板,给我们拿四串!”乌提娜兰说着就取下了两串递给古希达月,然后自己又拿了两串,心满意足地就要走。 “姑娘!姑娘!你还没付钱呢!”老板跺着脚忙喊道。 话音刚落,一白衣男子也不问价格,就伸出手将钱递了过去。 老板接过,见多给了,就要找钱,但眼前之人早已走开,汇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柳之,你买东西从不问价的吗?”容与惊奇地问道,同时心里又默默感叹着,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 “早点花完早点回去。”顾柳之茫然地搜寻了一眼那两个红色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顾柳之转过头刚想跟容与说什么,不料,还没开口,眼前就突然冒出了她们俩,顾柳之只好将话咽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盯了娜兰一眼。 “大表哥,你不要总是板着脸嘛,给你吃糖葫芦,笑一下好不好?”娜兰说着就将一串没吃的糖葫芦递到了顾柳之嘴边。 “不吃。”顾柳之别过头很明显不想再多跟她说一句话,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给容与吧。” “早就给了,原来大表哥你是担心没有容与的,你就放心吃吧!”娜兰说完,也不管顾柳之会不会生气,直接把糖葫芦就往他手里塞,塞完后什么也不管,又窜入了人群。 顾柳之木然地拿着红红的糖葫芦就好像拿了个长满刺的古怪食物,不知如何下口,但见容与拿着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他拿糖葫芦的手才紧了紧。 “柳之,你怎么不吃啊?”容与吃完糖葫芦上的第一个山楂后问道。 “不喜欢。” “你以前也吃过?可我觉得你不像是吃过糖葫芦的人。”容与微扬起嘴角问道。 “确实没有,你是怎么知道的?”顾柳之眼神里带着期待问道。 “就是知道,你快尝一尝,况且这是你表妹给你的,你可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 “不喜欢。”嘴上这么说着,但顾柳之还真跃跃欲试地尝了一小口,第一口只吃到了糖衣,甜味瞬间从舌尖漫延到了胃里,顾柳之微皱了皱眉,但见容与满怀期待地盯着自己,才继续下了第二口,而这次他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只咬到一小块山楂,但已经酸涩得让人难以忍受,出于对自身的本能保护,刚入嘴的山楂就被他吐了出来。 见到顾柳之终于上了自己的当,容与憋笑着道:“不尝一尝又怎么知道自己真的不喜欢呢?” 他顿了顿,见顾柳之还是阴着脸,才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道:“其实,我也不喜欢。” “三月份哪里会有新鲜的山楂,应该是去年留的,味道不好也难怪,明明不喜欢还吃那么多。”顾柳之不咸不淡地说着,还顺手抽走了容与手里的糖葫芦,找了个地方随手就扔掉了。 “大表哥,我要买这个!”娜兰站在一个挂满各式各样的面具摊子前兴奋地挑选着,但挑来挑去,试试这个又试试那个,总找不到一个心满意足的。 “容与,你的面具是在哪买的啊?我怎么找不到跟你一样的呢?”娜兰手里拿着一个猫脸面具,但眼睛却盯着容与腰间挂着的面具,她如娇花般魅惑的双眸中闪烁着的尽是璀璨的光芒,可一收回视线,那光芒立刻就黯淡了,可见她是真的很喜欢容与腰间的面具。 “这个啊……” “独一无二!你不可能找得到的!”容与还没说完,顾柳之就直接一盆冷水泼向了娜兰。 容与看了顾柳之一眼,立即明白即便风先生也有一个,但因为两个面具朱砂所点的位置不同,故而才是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难道是你自己做的?”娜兰惊喜地问道。 “不是……” “反正没有你的,管那么多干嘛!”顾柳之明白以容与的性子只怕跟她说一天都说不清,所幸冷冷地堵住了话眼,说完,也不看娜兰的嘴巴撅得有多高,一只手只不自觉地拿起了容与腰间的面具,细细看了几眼。 “娜兰,快过来!前边好像发生了什么,指不定有热闹看!”达月挤在人群里朝娜兰挥手道。 “真的吗?我这就过来!”娜兰一扫脸上的不快,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向了达月。 街道上原本挤满等的人流被一群士兵给强行分为了两股,在京城里,这样的场景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只规规矩矩地分别站在街道两旁,伸长脖子齐齐望向街道的尽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2章 大月使臣 “大月使臣来访,闲杂人等回避!”一领头的吴国士兵骑着马沿街喊道。 而后则是一群拿着长矛的步行士兵,紧接着的才是所谓的大月使臣,他们骑着骆驼,气势汹汹地走在后面,似是在睥睨着周围的一切,身材本就有优势的他们如一片乌云一般朝这边压了过来。 这样的阵仗大多数百姓也是第一次见,众人议论纷纷,一时引起不小骚动。 队伍越走越近,容与跟着顾柳之也走近了人群,站在娜兰和达月身后。 “容与,你说哪一个才是大月的世子?”顾柳之望着骑在骆驼上走在最前面的魁梧大汉问道。 世子是大月国的王所选定的继承人,也就相当于是吴国的太子,身份那是相当尊贵。 容与从队伍的最前头一直扫视到队尾才将视线收到前面,凭着自己一般的经验,以世子这样尊贵的身份,想必是走在队伍前列的,但容与第一眼望去只看到队伍前头那人长得人高马大、四肢健硕,俨然一副大将军的模样,也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兴许只是走在前面作护佑的。那第一位不是,第二位总该是了吧,容与这么想着,便也将视线往后挪了挪,果然,第二位长得就神采英拔、气宇轩昂,浑身散发着贵族的气质,便肯定地道:“第二位吧。” “错!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才是我们大月人最引以为傲的世子!”娜兰听到了容与和顾柳之的谈话,一听到容与猜错了,立即就纠正道。 容与难以置信地皱了皱眉,但对人家的世子又不好作出什么评论。 “大月国最崇拜两种东西,一种是力量,所以皇子中越是雄壮者越能受到他们国家子民的爱戴。”顾柳之解释道。 听完他这么一说,容与也算是能理解了,有靠力量来选择继承人这样的习俗,那第一位能成为继承人也就不足为奇。 “还有一种是什么呢?”容与问道。 顾柳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脸高深莫测地忘了站在众人最前面的古希达月一眼。 “我知道了!”容与猛然惊喜道,“是月亮!” 顾柳之勾起唇角,朝容与笑着点了点头。顾柳之笑的时候,弯起来的眼睛闪烁着如繁星满空的夜晚,倒映在水中泛起的粼粼波光,叫谁见到这样的笑容,就算有什么烦心事,也能够抛到九霄云外。但是,这样清澈的笑容,纵使众生芸芸,顾柳之也只愿肯在容与面前露出。 “大哥!大哥!我是达月!”达月站在前排边跳着边摇着手喊道。 石月干莫正骑着骆驼,耳边突然穿来了什么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好像还喊着自己妹妹的名字,他心里不敢相信会在这遇见她那本该老老实实待在家的妹妹,但转念又想想她那贪玩的性格,一时也觉得不是不可能,于是才转过头便瞥见了那张笑盈盈的脸正望向自己。 干莫对自己这个贪玩的妹妹实在是没有办法,尤其是当达月不开心皱着眉头的时候,干莫都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捧在手心哄她开心,哪里还敢对她发怒。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里不是大月国,怎么还能容着她这么胡闹,干莫生气地瞪了达月一眼,达月见势不妙,赶紧蹙眉迎了上去,故作委屈道:“大哥,都让你带我来你不带!非得逼着我自己找过来!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吃了多少苦,幸好有娜兰陪着,要不然你在这就见不到我了!” 干莫下了骆驼像要触碰一朵娇嫩的花朵一般轻轻地搂着妹妹的肩膀,在高大的干莫衬托下,达月更显得娇小玲珑。他心里虽然怒不可遏,但看到妹妹受了委屈的模样,刚到嘴边的责备也就吞了回去。 “娜兰呢?”干莫送开手,神情严厉地问道。 “我在这!”不等达月回答,娜兰就从人群中蹿了出来道。 干莫用粗糙的手指指弹了弹娜兰的额头,责备道:“你居然敢带着公主私逃,回去了看你阿爹怎么收拾你!” 虽然干莫没有太使劲,但他那手指又粗又长,弹在小姑娘的脑门上还是会被弄得生疼,娜兰摸着额头,不服气地对他噘了噘嘴。 “达月……”加伦从一边望着逐渐走近后轻轻喊了一声。 达月眼角的余光早已感觉到那人的存在,但就是不正眼瞧他,即便那人走了过来,喊着自己的名字,她也没有打算要理他,只歪着头靠在哥哥胸前。 “哼!叫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带我们过来!”娜兰白了一眼加伦道。 “好了!在这玩也玩过了,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干莫道。 一听到要被送回去,达月蓦地推开干莫,当然,她推不动,而往往都是自己被弹开,达月习惯了这种结果,站稳后她依然面不改怒色道:“我们才刚到,你就要把我们送回去!大哥,你真坏!你就带我们去吴国皇宫看看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此行意味着什么!把你带进宫里,万一出了点差错怎么办?”干莫道。 娜兰眼见着情况不妙,连忙道:“那我们不去皇宫,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表哥家里,好不好?” “你表哥?” “对!我表哥……”娜兰说着朝身后的人群望去,但顾柳之和容与却不见了踪影。 “诶?我表哥呢?”娜兰瞪大眼睛在人群中四处搜索着,她明亮而锐利的眼神如猛兽蓄势着要捕获自己的猎物,视线从最左边一直扫到最右边,终于在骆驼队伍的最后面才发现了顾柳之和容与的身影。 “在那!”娜兰兴奋地朝队尾指去。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顾柳之和容与两人正单膝跪在地上不知道干着什么,旁边围观的百姓虽然不敢靠近,但他们瞩目的方向和脸上或忧虑或愤怒的表情无不显示着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娜兰还真把顾柳之当成是自己捉到的猎物,兴冲冲地就跑过去,只差扑上去咬一口,她在背后问道:“大表哥!你在干嘛呢?” 顾柳之专注于手里的事,没有理她。他不说,娜兰只好自己凑上去看了看,只见一个哭得涕泗横流的五六岁小孩正躺在容与怀里,而顾柳之正忙着给他包扎着手上的伤口。见状,娜兰赶紧收住了脸上的笑容,也一起蹲了下去,拿出随身带的手帕就要给小孩擦脸。 “娜兰,这就是你表哥?”干莫走过来挺直着腰杆,蔑视着顾柳之道。 “嗯。”娜兰抬头迎着太阳望了一眼干莫,但因为阳光太刺眼,她又不得不低下头,将视线落在了顾柳之身上,她这才发现顾柳之双眸中不但没有了冷漠,反而还多了几分温情,悉心照顾人的模样还真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 “多年未见,表哥是真的变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孤僻、冷漠,谁也不理的怪人了。”娜兰不禁欣慰地想道。但回过头来又想一想,表哥对自己还是拒之千里之外,但独独对容与嘛却完全不一样,娜兰想着想着视线又落到了容与身上。 此刻,容与正认真注视着怀里的小孩,除了木木地托着那小孩,容与没有半句关心的话语,就连担忧的神色都看不出来。 “你们挡着路干嘛呢?”干莫不耐烦地对着顾柳之的背影问道。 顾柳之正好包扎完毕,他缓缓站起,转过身正好对着干莫,虽然在个头和体格上,顾柳之都不及他,但是顾柳之眼神中的坚定让他的气势完全能与眼前之人相抗衡。 “你们的骆驼伤了这孩子,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吗?”顾柳之道。 “有这种事?”干莫象征性看了看旁边牵着骆驼的大月国士兵,但语气里完全没有相信的意思。 “回世子,是这孩子自己跑过来,被骆驼吓到了,在地上摔了一跤。”那士兵用蹩脚的吴国话回道。 顾柳之摇了摇头道:“伤了人还想抵赖。” “我们的骆驼从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况且不就是摔了一跤能有什么大碍?”干莫冷冷地说道。 “怎么就没有大碍?这是小孩,又不像大人,你看他摔的,手也破了,衣服也烂了,脸上还弄得这么脏,等一下这孩子的爹娘看见了还不得心疼?”容与一只手牵着小孩道。 这小孩一听容与这么说,眼泪一下子又决了堤,放声哭了出来。 “世子,这小孩的手明明只破了点皮,而且他的衣服本来就是烂的,刚才在包扎的时候,那人自己还撕下来一块,还有他的脸本来是更脏的,还是哭了之后才干净了一点,我看这一帮人就是来闹事的,要不打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那牵着骆驼的大月国士兵看了顾柳之一眼,用他们的本国语言说道。 干莫伸出手否决了他的提议,回道:“这里是吴国,旁边都是他们吴国的人,我们在异国还需谨慎行事,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听我的部下说,这小孩的衣服本来就是破的,而且你们自己还撕了,这怎么说?”干莫又用吴国话说道。 “要不是你们让这小孩受了伤,我们也不会要撕衣服给他包扎,而且我们还是为你着想,撕了我们自己的衣服你岂不是要赔更多的钱!”顾柳之没有回答,说话的是容与,这两人一唱一和,就好像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才会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说来说去就只是要我们赔钱?”干莫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你要赔个礼我们也不介意。”顾柳之一本正经地道。 还没等干莫要发作,一吴国士兵骑着马赶过来怒斥道:“哪里来的刁民?敢在此撒野!” 士兵一手握着长鞭,翻身下了马就要教训顾柳之和容与。 娜兰见势不妙,拉着干莫求情道:“世子,我表哥说的又没错,你快叫那人退下吧!” 娜兰从小就与达月为伴,所以干莫也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果然,娜兰这么一说,他就让吴国士兵住了手。 “世子,我们灵王殿下已经在皇城墙那里等候多时了,还请您把这些刁民交由我们自己处理,保证让您满意。”士兵道。 “这里没什么事,你先回去禀报你们殿下,我们马上就到。”干莫道。 士兵听令也就骑着马离开了。 干莫凝神定定地看了顾柳之和容与几眼,刹那间,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无数战场杀伐的画面,但不是因为眼前二人挑起了他的怒火,而正相反,面前这二人谈吐不凡,即便是对上自己,也依然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畏惧,最重要的是,他们料定这里人多,即便生事,而自己理亏伤了一个小孩,在别人的领地上,要顾及国家利益,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所以才敢如此放肆。这么想来,如若日后在官场或战场上还能再见,恐怕他们就只能是变成自己强劲的对手了。“拿钱来赔给这个孩子!”干莫用大月话说道。 大月的士兵找了半天,在确认自己拿的是最小的一定银子后才恭敬地放在了干莫伸出的手上。 “都给我!”干莫除了感受到有一丝风掠过手掌,完全没感觉到手上有东西存在,所幸把那一袋子的钱都拿了过来。因为到吴国也要花钱,所以他们早就准备了很多吴国的钱币。 干莫走到容与面前,将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递给小孩,除了开始瞥过一眼那小孩,干莫就再也没有正眼瞧过他,即便是现在,他的如火焰般燃烧的眼睛也是一直目视着前方,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 小孩被走过来的异族壮汉给吓到了,既不敢伸手去接,也不敢放声大哭,只低声呜咽着。 容与知道他害怕准备替他接,但看到钱袋后觉得收别人这么多钱不太好,正想着是不是该还回去一些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干莫身后的顾柳之看着,对自己点了点头,容与这才安心收下。 “我们大月人一向都有担当,对妇女孩子更是给予优待,即便是出了本国的土地,我们也不会因此而有偏见,若是我们的人真的伤了这孩子,赔偿这点钱也不算多。”似乎因为脖子也比常人粗很多的原因,干莫的声音异常洪亮。围观的百姓齐刷刷地都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至于他说这一番话,无非就是要为大月国树立一个好形象。 说完之后,他又故意压低了些声音,低下头看了看容与和顾柳之道:“但你们若是因为其它什么而有心这么做,为了两国的友好往来,我姑且不计较,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大月人好欺负!娜兰,我们走!” “走?世子,你答应带我们去吴国皇宫啦?”娜兰惊诧地问道。 “吴国人太狡诈,我不放心把你们放在这些人家里!”干莫用大月语说道。 “其实,表哥他很好的,你看他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去救那个孩子。不过,除了他不理我、不跟我玩、也不愿跟我说话、还……”娜兰掰着手指头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干莫走到了队伍的前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3章 大月使臣 干莫和娜兰走回来的时候,达月正靠在骆驼旁为什么事堵着气,她那白皙如雪的脸涨得通红。而加伦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守在一旁。 “大哥,他老拦着我干嘛?”达月生气地指着加伦道,但还是不肯正眼看他,哪怕是瞪都不愿瞪他一眼。 “不是怕你乱跑嘛!后面也没什么好看的,走!大哥带你去吴国皇宫!”干莫讨好地笑道。 “真的要把她俩带去吗?”加伦忧虑道。 “就说是女仆,找个地方安置好,不让她们乱跑不就行了。”干莫似乎很相信这两位姑娘,也不多说,转身就要上骆驼。 娜兰拉着达月走向了另外一匹骆驼,走时还不忘对着加伦做了个鬼脸。 这点小人得志的优越感,加伦自不会跟她计较,而他更为担心的还是这“两匹骆驼”,到时候真的能控制得住吗? 干莫带着娜兰走后,顾柳之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虽然在旁人眼里他依然是冷着一张脸,但容与却能看出他那点心思。“一箭双雕啊,柳之。” 顾柳之微扬起嘴角道:“就你傻,骗这些人的钱还担心拿多了。” “还有孩子在呢,你这样会教坏小朋友的。”容与低着头不好意思道,然后又蹲下身子将钱递给小孩,微笑着道:“不要怕,这是刚才那位大哥哥赔给你的,日后你自己还要多小心一点,一个人不要乱跑。金钱比不上身体重要,切忌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知不知道?” 小孩胆怯地点了点头,虽然还不太懂身边这个人说了什么,但小孩感觉他是个好人,那他说什么就是对的。 “对了,你的爹娘呢?”容与又问道。 “爹……他生病了,娘刚才去那边那个店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小孩说着朝路边的一个店铺指去。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从又变得散乱的人群中朝这边挤了过来。 那妇人身子瘦削,衣着朴素,身上的衣服更是打满了补丁,她两眼泛红,眼眶中尽是掉不完的眼泪。 “娘!”小孩一见到那妇人就哭着跑了过去。 妇人像抱住一块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紧紧抱住那小孩,一手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后又立即板起脸狠狠地打着小孩的屁股道:“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要是不见了,还叫娘怎么活!” “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小孩带着哭腔委屈地说道。虽然挨了打,但小孩抱着他娘脖子的手却愈发变紧。 “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妇人发现了小孩手里的东西后边问着边要打开看看。 “啊!这是哪里来的!”妇人惊骇得差点把手里的钱扔了出去,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当一袋子沉甸甸的白银出现在自己手上时,她只想到这肯定是哪里来的赃物,正急得又要上手打自己的孩子。 小孩不敢躲避,只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身后的那两人。 “大姐,这个钱是赔给你们的。”容与走近些道。 “赔给我们?”妇人不解地问道。 “此时说来话长,你要是想知道,大可去问问这边上的一些路人,总之就是他们伤了你家孩子,赔这些钱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不好好看着他,让他一个人乱跑?”顾柳之冷眼看着,同样用冷冷的语气问道。 妇人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小孩,在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之后,眼中含泪懊悔道:“唉!孩子他爹病情恶化,又没钱给他买药,家里能当的东西我都当了,只剩下我的几件旧衣服,可当铺老板愣是不收,我求了他半天,最后他才同意,但也只是给了几个铜板,就只够买几个馒头的,哪里能买到药!” “现在这些钱够了吗?”容与关切地问道。 妇人双手捧着钱袋激动道:“够了!够了!这下孩子他爹有救了!多谢两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妇人说完拉着小孩就要给容与和顾柳之俩磕头。 “这是你们该得的,我们也没干什么。”顾柳之眼疾手快,已经先于容与一步拉住了妇人的胳膊,这才没让她跪下。 “钱财好生保管,万万不可到处宣扬。”顾柳之又道。 “晓得,晓得。只是还不知道两位恩公叫什么名字呢?”妇人问道。 顾柳之扭头看了一眼容与,容与像是收到了什么指示,立即回道:“人海茫茫,日后也不一定能再相见,名字什么的不过是一个壳,壳可以随便换,但是心性却要始终如一,保持真善,大姐,各自珍重便好,其它的什么外物不必太过拘泥……” “好了,你这是在念经吗?一套一套的,我看你去当个教书先生还真是不错!”顾柳之摇着头带着几分戏谑道。说罢,顾柳之转身就走,容与只好告别了妇人,紧紧跟上。 妇人目送他们离开后,将目光转到孩子身上,从头到脚再检查了一遍,但依然没发现哪里有受伤的痕迹,妇人心想道:“赔了这么多钱,那伤应该不轻吧,可我怎么没发现哪里有伤呢?难道……是内伤!”妇人越想越惊恐,眼里充满着慈爱,对小孩问道:“儿啊,你跟娘说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小孩脸上的眼泪早已风干,化成了几道泪痕挂在清澈的眼眸下,他神情轻松地举起被包扎过的左手。 “啊!是手上受伤了?包得这么严实,难道……是……”妇人不忍说出口,但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场景。 “疼吗?”妇人轻轻地握住小孩的手问道。 “不疼!娘,我拆给你看!”小孩说完一把就把手上缠的破布给拆了下来,“那!娘,你快看!” 妇人心疼得不敢直视,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却什么都没看到,“没有受伤?”妇人蓦地睁大眼睛道。 “你再看!” 妇人瞪大眼睛看了又看,才发现原来是掌心里破了一块皮,连半滴血迹都没有,这才放心了下来。盯着那么一块无关紧要的小伤,妇人心里陡然翻涌起一股暖意,她扭过头,久久凝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顾柳之、容与二人并肩往回去的路上走着。沉默了良久,顾柳之才道:“容大先生活得真是越来越通透了。” “哪里哪里,都是少爷教得好。”容与低头浅笑道。 “你都是人家先生了,我哪里还敢当您的少爷!小生不才,若容先生不嫌弃,可愿来我府上只教吾一人?” “好说好说,价钱合我意了一切都好说。”容与憋笑着,配合着顾柳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柳之,说正经的,这大月国的使臣来访所为何事呢?” 顾柳之收起嘴角的笑意回道:“我国物产丰饶,商业更是发达,大月地处西域,资源匮乏,所以必须要从邻国购买大量物产,而其中与我国交往最密。此次来访,无疑又与通商贸易有关。” “这么说来,大月国攻打周国不仅是为了扩张国土,也是看上了周国的物产喽。若是这样,如果哪天大月国真的攻打下周国了,那岂不是不会再与我国通商,指不定还要倒打一耙,打上我国领土的主意?”容与皱起秀眉猜测道。 “不错,大月国野心勃勃谁又会看不出,只不过有些人为了个人利益就是能弃天下人于不顾。”顾柳之话中带刺,但是脸上的表情却相当平静。 “你是说丞相?他跟大月国有勾结?” “由来已久,人尽皆知。通商虽好,但若有心怀叵测之人从中进行政治交易,那就是卖国。不仅仅是他一人,朝中其他几位即便现在没有,将来恐怕也会这么干的。” “既无贤臣,也无良……”容与还未将后面的“君”说出来,就看到顾柳之对他摇了摇头,容与立马止住,明白他的意思,路上耳目众多,岂可肆意评论当朝政治。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个真正贤明的继承者才能给国家带来希望。”顾柳之迎着刺眼的阳光,抬起头望着蔚蓝天空中那轮正处于一天中最盛时期的太阳若有所思道。 “这样的人真的有吗?” “有。” “有?”容与侧着头望着顾柳之问道,顾柳之则神秘兮兮地转过来迎着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坚定而炙热,不得不让人多想。 “什么?你不会是想……篡位吧!”容与如雷轰顶,压制住内心的惊恐,尽量压低声音说道,但因为太过出乎意料,说出来的声音因为被口水噎住,竟有些沙哑。 顾柳之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故意吓唬他道:“也不是不可以。” “啊!柳之,你……你……” “我又没说是我。” “那……那……” “傻子,我跟你开玩笑的。”顾柳之见容与急得双脸涨红,终于不忍再吓唬他,可容与听后却没有半点宽心,呼吸反而变得更加困难,以至于咳出了声。 “容与,你怎么了?”顾柳之不明所以,以为容与“小气”,故意装模作样来吓自己,但眼前之人弓着背、双手扶膝,看起来十分难受,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顾柳之的心猝然提起,握起容与的手,克制住翻涌的心潮,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给他把脉。 就像当时安懿替容与把脉的结果一样,顾柳之也没有把出什么名堂,除了发现有心跳加快的迹象,完全没有哪里有不对劲,这使得他又不得不怀疑面前这人是在骗自己。顾柳之收回手,褪去了焦急,双眸中稍稍显露出些许愠色。对一般人他从不会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在容与面前他总是毫不保留地表现出来。 “好了,我不吓你,你也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跟我开玩笑了。”顾柳之负手说道。作为庆安第一才子的他不仅才貌双全,而且举止文雅,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总是腰背挺直,如翠翠竹竿,顶天立地。即便他为人低调,但是京城的风比哪儿都吹得更快,顾柳之的名号很快就四散开来,成为众多世家子弟渴望结交的对象,只可惜都被顾柳之以各种理由而拒之门外,他宁可游手好闲,也不愿与志趣不合的人相交。更何况,他已经认定了容与,自然不肯再分心于其他人身上。 这个被认定的人仰起脸给了他一个露齿的微笑,突然变得风清云淡的模样,让顾柳之脑袋又是一阵嗡响,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容与表面上很轻松,但不难看出他的笑带着几丝勉强,而且他微弓的背如朽木一般一路上都不敢挺直,生怕多动一下就能化成木屑。 “真的没事吗?”走了一段路后,顾柳之忍不住担忧地问道。 “没……没事,我骗你的,谁叫你随便拿那种事当儿戏。”容与语气轻快地回道。 “那……”顾柳之说着,骨节分明的手已经隔着容与的长发抚在了他的背上。容与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后,弓着的背如长歪的树苗感受到了春风化雨的力量立即变得挺拔起来。 “行要端,坐要正,容先生不会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吧?”顾柳之收回手道。 过了这么久,容与的身体才终于恢复了正常,他以为自己只是剧烈运动就会喘,而今天的情况实在一反常态,因为心里一时惊慌而引发旧疾这还是头一次,容与一直以为他自己这个病是天生带的,或许这也是的亲身父母丢弃自己的原因。从前,也看过诸多大夫,但都没有结果,乡野的大夫医术不精,诊断不出也不奇怪,但连顾柳之都看不出的病那就可能真的不是病了。容与心里默默想着。即使没有看过顾柳之治病救人,但顾柳之无所不能的观念早已根植于容与的脑海。 “也许真的不是病吧,指不定我骨骼惊奇,天生异于常人。”容与心里想着,竟越发淡然。 “回家我给你热一热汤。”顾柳之道。 一提到汤,容与就悲从中来,一股苦味儿从胃中抑制不住地就要往外涌,呛得他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你看,身体这么差,该多补补。”顾柳之摆着头道。 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好得很,容与挺起胸膛,正色道:“我身体好得很,不劳少爷您费心。” “你的事从不费心。”顾柳之心里想道,但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像是要偷什么东西似的,他暗暗地瞥了容与一眼,随即又收回了目光。 谁家越过高墙的桃红随风飘落,三点两点,打在行路人的身上,这着青衣和着白衣的二人并肩而行,风云变幻的京城也平白给多添了几分春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4章 顾府日常 顾柳之书房的布置跟庆安老宅几乎一模一样。一进门,就能看到容与盘腿伏案坐在书架前的席子上,进门的左侧窗户旁,顾柳之依然手执书卷坐在书桌前,二人看的书卷虽不同,但他们专注的神情和对知识的崇敬却毫无二致,也许是两人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就连苦思时会扶额和顿悟时又扬眉这类的小动作都越来越像,有时两人竟还能神奇地同步,只因二人专注眼下,才没有察觉到。 不同于庆安旧宅的是,守卫在书房外的不再是那棵春夏绿装,秋着金甲,冬季摇枝的银杏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草地以及几棵低矮的罗汉松和一些灌木,因而采光很好,每过午后,总有日影反照,屋室洞然。 顾柳之休息时总爱起身眺望窗外,不知是何原因,容与发现自从再回顾府之后,他对着窗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尤其是转身回头的瞬间,容与还总能从他的脸上察觉到几丝忧虑。在容与心中,顾柳之心怀坦荡得能海纳百川,遇事总能化险为夷,仿佛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他害怕的事。能让他的脸上出现这种神色的事又该是什么呢?容与总想找个机会问清楚,但顾柳之每次面对他的时候就又变回了那个潇洒自在、甚至有点不可一世的欠揍模样,让每每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走。”顾柳之从位子上起身,走过来道。 “走?”容与握着书卷的手猛然收紧,仰起头故作茫然地问道。 顾柳之指着地上闯进来的几束昏黄的阳光道:“日影西沉,长庚星都要出来了,你跑不掉的。” 容与暗叫不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上一次顾柳之说着要回来收拾这个“挑三拣四”的人,终究因为他的纵容放过了容与一马。从那以后,顾柳之也没再提什么猪肝汤,容与以为自己从此就能心安理得地过上舒坦日子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顾柳之居然卷土重来。 “这次又该找什么理由呢?”容与心里默想着。 “又喝不死你,为什么这么不情不愿?”顾柳之如拷问犯人一样正色问道。 确实是喝不死人,但自己为什么这么抗拒呢?说是因为万物有灵,不该残害生命,但自己也不是没吃过鱼呀肉的,容与想着这个理由似乎有点说不通,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只结巴着道:“这个……这个……” “走吧,上次担心放久了不新鲜才没给你喝,这次才叫人重做,看来你是没福气能喝上我亲手做的了。” 听到不是顾柳之亲手做的,容与反倒更加释然,就好像这次要是再不喝,心里对顾柳之的愧疚也会减少几分。 逃避不脱,容与只好慢慢吞吞地站起来跟着顾柳之走向“战场”。 顾柳之刚跨过门槛,不知是何原因就定下了脚,堵在门口,不给容与出门的机会,不过这正合了容与的意。 只见门外有人递了什么东西过来,顾柳之低头扫了几眼,随即转身又回了书房。 “怎么了?柳之。”容与见顾柳之神情凝重,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是庆安那边来的书信。”顾柳之走到书桌旁背对着容与道。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什么。”顾柳之粗略扫过几眼后,对站在门外的那人道:“你去把厨房做的汤拿过来。” “是。”门外的人一直站在门侧,正好不在容与的视线范围内,所以容与一直没认出那人是谁,但那人声音一出,他马上就反应过来站在门外的是杨暝。 命运的安排即是如此,容与也只能接受,不过比起自己这点无关痛痒的小事,顾柳之手上的那封信才是他现在更为关心的。 “是庆安新上任的太守。”看容与满怀好奇地盯着自己,顾柳之撇开视线道。 关于新上任的太守刘长弓的一些劣迹,容与早在回庆安要参加童试的时候就有耳闻。虽然在第一时间容与想的就是告诉柳之,让他再去同他爹提起,但当时那种情况下,容与以为不会再与顾柳之有甚瓜葛,便把那种方法给排除掉了。后来,他偶遇白云方,也试着将此事提起过,白云方口上答应了,只是迟迟没有给容与答复。辗转又回到顾府,容与只等着白云方的消息,不料,顾柳之与自己心意契合,早就关注到了这个问题。 “庆安的事是已经解决了吗?”容与怀着些许期待问道,顾柳之都出手的事哪还有办不成的。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顾柳之却凝重地摇了摇头,转身望向窗外,就好像透过木窗,俯视的皆是庆安的一景一物,夕阳下,英挺的身姿也被蒙上了一层忧郁的阴影。 “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复杂。”顾柳之说道,“刘长弓是灵王的人,以我爹的能力暂时动不得他,如若擅自行动,对他强行施压,不但灵王不会善罢甘休,丞相也会出手阻挠。” “那……何不利用这件事把灵王干的勾当在皇上面前都暴露出来?” “时机未到。” “为何?” “灵王干过什么皇上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只要不是明着抢皇位,他都可以听之任之。如果给不了岳王,给不了灵王,难道还能给丞相?所以,在没有第四个选择出现前,一切还只是枉然。” 容与担心自己一受惊,身体就不听使唤,努力克制住心神问道:“第四个选择是什么?柳之,你不会真的对那位置有想法吧?” “没有,半点都没有。”顾柳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足见其意志之坚定,“我另有所指,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 “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我?”容与已经将顾柳之的套路摸得一清二楚,虽然举世皆清独自己愚的感觉很不好,但容与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只得怏怏不快地闭上了嘴。 “少爷。”杨暝站在门外一手端着汤,一手敲门道。 “嗯。” 得到允许后,杨暝奉汤进门,不用再听什么指示,很自觉地就直接放在了容与面前的小桌子上,临走前还不忘别有深意地瞅了容与一眼,他紧绷的表情已然表明了内心的羡慕和不快,不说这同为仆人,待遇却天壤之别,光就容与欺骗他的事,杨暝至今还耿耿于怀,因而对容与的态度随之也变得不复从前。 “慢慢喝吧,对身体好。”顾柳之收起脸上的阴郁,被夕阳笼罩的玉颜不再如往常那般冰清得近乎凛冽,在和煦的暖阳照耀下,他的笑容也变得温暖了几分。 容与终于不忍辜负顾柳之的一片心意,像是要干什么大事,提前先清了清嗓子,深吸了几口气,一切准备就绪后才有了“赴死”的决心。 “二月春闱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顾柳之突然说道。 一提到有关科举考试的事情,容与的心不自觉地就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半分,充满腥味的猪肝汤入喉乃至入胃,刹那间也只变成了无色无味的寻常白水。他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难道你参加了?” 容与的不自在顾柳之一眼就看了出来。 看来容与对自己的心意还是不尽明了,顾柳之怅然想着。 “与君一诺,至死不渝。我说过要同你一同入朝为官便不会弃你于不顾,又怎么可能会先于你参加会试?”顾柳之紧锁眉头,语气中带着几丝让容与不明就里的怒气。 “我……”容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不经大脑泼出去的话分明表现自己对顾柳之的不信任,将曾经一起许下“同朝为官,共赴山河”的誓言当成了儿戏,自知理亏的容与脸蓦地刷红,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还记得上官世清?”顾柳之不等他解释,继续说道。 “嗯,记得。”容与十分听话地边喝着猪肝汤边回道。“他考中了?” “嗯,已经是贡士了,虽然没拿到第一名成为会元,但也拿了个第三。”顾柳之低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信道。 “在才子大赛中我就见识过他的才华,能拿到第三已经很厉害了!”容与放下双手捧着的碗,双眸中尽带着羡慕,由衷地赞叹道。 “不及你。” “我又没有他那样的家道,即便再身负奇才,也要有机会施展啊,不是吗?”容与脸上浅笑着,可顾柳之却从中读到了少年人的心酸和无奈。顾柳之最受不了看到容与心事重重的样子,本该如花般充满生气的双眸活生生让他给蒙上了深秋的萧瑟。而这次,容与猝不及防的反问让顾柳之失了神,不就是一次没成吗?怎么就说出这么颓丧的话?顾柳之愣愣地想着。 “只是试了一次难道就想放弃吗?”顾柳之没有生气,对方要是真的放弃倒也好,跟着自己去游山玩水岂不更快哉?但如果真的就这么轻易放弃了,那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只将国家人民都装在心里的赤心少年吗?更何况,朝廷这趟浑水自己是已经染上了,抛下一切,谈何容易? 顾柳之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被搅得一团糟,好在,容与没有让他失望,他还是那个热衷求仕、一展宏图的少年,带着一如去年刚出村时的满腔热血道:“没有!怎么可能呢?只不过是感慨一下!经过上次那件事后,我才真正明白一个人的家世确实很重要,像我这种出身不好的人即便受人欺侮,又可以找谁去说理?但我相信时运不济只是暂时的,明年我还有机会!以后我要是能当上一方父母官,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身负才华却因身世而不得施展的人!”容与说得热血沸腾,比起去年,今年的他变得更加沉着了几分。 “先生曾经教导我说人活着有诸多的不得已,我算是能明白了一点,但是我还是想用我的行动来向他证明,即便有不得已,但只要自己肯坚持、肯努力,终究还是可以成功的!”容与说着,两眼放出夺目的光彩。 看到容与越说越神采奕奕的样子,顾柳之像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微笑着以示回应。 “日后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顾柳之像是承诺着什么保证道。 “不过,你真的不想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吗?兴许……” “好了,我与他们早已没了什么瓜葛。柳之,你刚才不是在说上官世清吗?”一提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容与总会表现得很不耐烦,连半个字都不愿多说。 知道容与心存芥蒂,顾柳之也就不再提,继续原来的话题道:“你可知季家酒坊的案子还有后续?” “略知一二,上官世清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有,不过跟案子有关系的是陆家。” “陆沁兰?”容与放下已经喝了一半的猪肝汤,疑惑着继续道:“我只知道好像是陆沁兰她哥哥因此受了牵连,难道……上官世清为了陆沁兰也牵涉进去了?” “大致差不多,但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更早。只因为那季常安什么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娶陆沁兰为妻,毒酒一事在其后。” “什么蛤/蟆?”容与心里纳闷,不就是“癞蛤/蟆”吗?难道顾柳之耻于说出口?但不用再多想,容与就明白了,顾柳之不过是给听者留下想象空间,以达到更好的损人效果。 明白过后的容与在心里不由得想替顾柳之这么说季常安暗暗叫好,碍于此刻谈的事情,容与才得以克制住。 “柳之,你说此案真的跟陆家有关系吗?季家的酒虽说有问题,但也不防有人借此做文章以陷害他人,真真假假真是难以捉摸。”容与继续一边喝着猪肝汤一边说道,即便已经喝了一半,容与也没能适应下这个味道,反而越发感到恶心,又担心惹顾柳之不开心,只得屏住呼吸用小口嘬着。 “正是,个中缘由,谁又知道呢?你我暂且等着看就行。以前,陆家论家势比不得季家,只能任人摆布,但现在不一样,上官世清成了贡士,入职为官是迟早的事,要是入了丞相一营,兴许就能和灵王的人抗衡。”顾柳之说着,顿了顿又道:“只是还有一事想不通,季家以前归丞相管,那刘太守又是灵王的人,但这个案子却愣是搁置了一个多月,也没能结案,那陆沁年也跟着被关了一个多月。现在季家被丞相给弃了,按理说,就该是灵王一边的,但官府也没有要放过季家的样子,不光是季家酒馆,季家的所有产业都被封了,只差在别国的一些生意还保留着,但颓势日显,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顾柳之感慨完,朝容与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埋头正喝着汤,两条秀眉像在互相做着抗争一般挤在一起,抬眸的瞬间,两条红色的血流像极了吸人家精血的毒虫从容与的鼻孔中钻了出来。 像是感觉了什么液体在流动,容与以为是流的鼻水,一时找不到东西擦,只得抽了抽鼻子,想要将那出来的不合时宜的东西给藏回去,但为时已晚,那东西直接流进了嘴缝。 顾柳之满怀惊恐地走过去,卷着袖子轻轻地替他擦拭着。 “不……不……”容与想说“不用”,但顾柳之擦拭的动作堵住了他的嘴,让他说不出来。 “劳烦了,都把你的衣服弄脏了。”顾柳之放下手后,容与双颊憋得通红说道。 “你流鼻血了。”顾柳之攥着满是血迹的衣袖道,他一向纤尘不染,更是爱着浅色的衣服,正好今天穿的比那月亮还要皎洁几分,沾染上血迹的地方,更有一番雪地落红的颓败之感,让人触目惊心。 “流鼻血?”容与分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会留鼻血,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流过一次鼻血,就是有一次不小心撞到门上了,除了鼻头红了几天,也没见有鼻血,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流鼻血,虽然有些诧异,但为了不让顾柳之多想,容与故作镇定道:“这个没什么,我从小到大都流鼻血,常见,常见。” “真的吗?经常流鼻血?”顾柳之担忧道。 “也……也没有经常,就是偶尔,那个天气一热,一上火就可能会流。”容与用手抵住鼻子,看起来像是怕再流,实则只是紧张,手无处安放,才找了个借口这么放着。 “不会是因为汤的原因吧?可这是补血的,应该不会。”顾柳之纳闷道。 “兴许是呢,柳之,你以后不要再弄给我喝了,好吗?”与其故意撇开跟猪肝汤的关系,容与偏是要“赖”在汤身上道。 果然,容与这么一说,顾柳之就上了勾,他肚子里正有气出不来,一听到容与打的“坏主意”,立即反驳道:“不行!等我给你检查!我就不信找不出原因!” “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5章 风云变幻 “大月使臣前来觐见!” 使臣进京数天后,皇上于迎松殿中设下酒席亲自宴请宾客。 不同于正和殿的庄严肃穆,迎松殿则雅致得多。高堂之上挂着“迎客天下”的檀木牌匾,四周的墙壁之上精心绘制了江都人物风情壁画,偌大的宫殿要绘满一座城的街市风貌可谓工程浩大,但壁画师傅匠心独具,一幕幕场景在他们的笔下竟然如活得一般,可以在墙上流动着。吴国地处江南水乡,虽值暮春,但百花过后更有百花,为了展示吴国的秀丽,每一个人的桌子上都特意摆放了插有各种花草的瓶子,给这场宴会增添了不少颜色。 体弱的宣帝为了宣扬国威,强打着精神正襟危坐于正堂之上,作为九五之尊,他的形象即是一国之形象。 吴国以左为尊,为了表示对使臣的欢迎,彰显大国礼让的风范,特意安排其列坐于正门左侧,本国群臣坐于右侧。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集几万家于一身的一个国家就更不必说了。国宴之上,看的都是眼色,谈的都是利益,谁的心里还没有一点谱? 使臣进京之后的一切大小事宜都由灵王一手操办,这次宴会的主持者自然顺理成章地也是他。因此心情甚佳的他却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而变得怒不可遏。 既然宣帝把事情全权交给了他,那就相当于在外人面前承认了灵王可能成为继承人的身份。按理宣帝座下的右侧第一席本该是他,可谁又曾料想,不知怎的冒出了个岳王。他尚在禁闭期间,别说是在皇宫里随便走动都不可能,更遑论出现在这! 自入殿时发现这位不速之客心安理得地坐在第一席,挂在灵王眉眼间的喜色顷刻就灰飞烟灭得干干净净。虽说他脸上表情本就不多,但在这一瞬间他的错愕与惊惶却是一览无余。明眼人都等着看灵王的表现,唯独这位出现得不合理的岳王还沉浸在走出禁闭室的喜悦中,低头吃着桌子上摆放的贡桃,时不时转着眼珠盯着周围人的模样活像是怕谁会抢了他的口中食物。完全没有作为长子的成熟稳重,更不必说作为一国皇子的贵族风范。 灵王全程阴着脸夹在岳王和丞相苏道明之间。岳王一出现,他很自然地就把一切话语权让了出去,也不打算主持这场宴会,因为他心里清楚,只要岳王出现了,他的父王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又何必自讨没趣去抢了他大儿子的风头,惹得这位老皇帝心里不快?还不如继续自己的一贯作风——不吭声、不表现。 宣帝入座后,大月使臣才依礼入席。 迎松殿里,歌舞升平,玉盘珍羞、桂酒椒漿应有尽有,丝竹管弦相互和鸣。一番欣赏过后,退下喧杂,作为东道主的宣帝自少不了要表示一下欢迎和慰问。 “诸位一路风尘仆仆,实在是辛苦了!今日的宴席是朕特意设下为诸位接风洗尘的!”宣帝强撑着,将全身力气集于胸腔,发出洪亮而中实的声音道。 坐于左侧首席的石月干莫起身行了一个大月国的俯首礼回道:“多谢陛下!我们大月国与吴国向来交好,此次前来也是有求于您,唯望陛下愿同我国共修两国之好!” “这是自然!你们久攻周国不下,别的不差,就是后方军资补给不行,如果有我们吴国给你们做后方支援,拿下周国那是指日可待。但是,你让朕如何相信你们攻下周国后,不会继续北上,侵我吴国?” 干莫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褐色的羊皮卷双手呈上道:“陛下,这是我们大月特制过的羊皮卷,既撕不坏也烧不掉,上面清清楚楚地表明了我大月世世代代不犯吴国疆土,不扰吴国子民,并且开放通商的心意,还请陛下您过目。” 福总管接过羊皮卷后,干莫继续道:“为表诚意,我大月愿留下一位王子来吴国当质子。”干莫说完,带着和善的微笑,转头看了看坐在他邻席的音歌。 这样的表情干莫对他的阿爹——大月国的大汗露出过;对他的妹妹古希达月露出过;对谋士加伦露出过;也对他们大月千千万万的子民露出过,却唯独没有对音歌露出过。似乎是从音歌降生那一刻起,干莫就只用一种揶揄嘲讽的面孔对着他。这惊世骇俗的一笑,吓得这位本就畏畏缩缩的大月世王子腿软得一下子没站起来。 不同于在大月,干莫没有一拳会上去打他,反而还“好心”地提醒道:“音歌,还不快点过来拜见陛下,以后你就要仰仗陛下生活了。” 音歌没有拆穿他的惺惺作态,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是什么使命,为了大月,他可以奉献一切,谁叫他一出生就丢了王族颜面。大月国用这样一个一无是处、可有可无的人来作为人质,恐怕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他低埋着头,因为紧张,说不出话,只是上前了一步,带着莫大的尊重行了一个跪拜礼。 被送来当质子的人就如同遭到了族人的遗弃,哪里还会有什么出头之日,宣帝对他没有兴趣,看也没多看一眼,只动了动眼皮子,微微启唇道:“免礼。” 一下子成为焦点,让音歌很不适应,他只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埋头的样子还真像是在地上找着地缝。忐忑的心扰得他手足无措,以至于起身的时候自己踩到了自己的衣摆,不慎跌了一跤,惹得左右群臣捂嘴偷笑。 干莫实在看不下去,但在宣帝面前又不好发作,愣是要装出这是他最亲近的弟弟,这样才不会让宣帝怀疑自己的诚心。干莫忍住怒气,用厚实的手重重地捏着音歌的手臂,拉起来道:“音歌,看来真是把你给宠坏了,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 两人入席之后,宴会上一时陷入了一阵沉默。一般此时,该是有人出来进行主持,奈何本该负责此事的灵王还在气头上,赌气似地就一声不吭。 精神向来不振的宣帝缓了良久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习惯性想扶额的手才刚提起来,他就立马意识到不该表现出疲倦之态,只得用伸出来的手拿起了眼前的酒杯,顺势道:“诸位远道而来,朕敬你们一杯!” 干莫一行人一同举杯,同宣帝一起一饮而尽。 侍奉一旁的福总管弓着身子将宣帝空了的酒杯满上,黑褐色的液体在翡翠的玉杯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浑浊,靠近鼻孔还能闻到一股难闻的草药味,常年与这些药相伴的宣帝早已视成了茶水,日日如此,从未断过。即便是在接见外国使臣这种场合下,因为不能喝酒,福总管所幸出了个主意,直接将药装在酒瓶里以掩人耳目。好在药的味道不大,而且装在瓶中,即便倒出一杯,味道也不至于让坐在四五米外的人闻到。 福总管趁斟酒的时候,朝岳王看了一眼,悄声提醒了一声宣帝。 宣帝明白他什么意思,将视线移到低头吃着桌上的菜肴的岳王身上。“看来这么多天的禁闭真是苦了这孩子!”宣帝想着,一阵怜悯油然而生。 “广贤!”宣帝卸下几分威严喊道。 岳王塞得满嘴东西,专心注意手上的吃食,根本没想到宣帝会突然喊他。 直到意识到席间突然诡异地寂静下来,才让他吧唧的嘴巴慢慢停住。惊惶之下,他也顾不得多少礼节,用手背抹了几把嘴巴,看了眼宣帝,而宣帝也正好慈眉善目地望着自己。岳王这才发觉自己吃的太投入,似乎错过了什么,一脸无辜地回望着宣帝。 宣帝瞟了瞟干莫的方向,暗示着什么,奈何岳王不是宣帝肚子里的蛔虫,还没回过神来的他也看不懂宣帝的眼色,愣愣地只跟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干莫。 正襟危坐在一旁的灵王将宣帝的一点点小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过是想让岳王在外人面前展现一下子罢了,自己看重的儿子果然就是不一样,无时无刻不想着要给他机会出风头。要是一般人,即使是冤家、仇人,在关系到国家形象的问题上多多少少揶揄着也会提醒一下,但是灵王却真要把自己的“默不作声”进行到底,任凭着宣帝和岳王在那尴尬。 “广贤,世子远道而来,你不该敬他一杯吗?日后,你们往来的机会还多着!”宣帝终是直接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岳王恍然大悟,忙不迭拿起酒杯起身对着干莫道:“世子远道而来,我敬你一杯!” 礼数是有了,不过岳王这话说的未免太过敷衍,宣帝怎么说,他就照做,半句客套话也不多。 干莫知道这位看起来不但不够精明,还有些草包的人就是宣帝中意的继承人人选,也就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起身同他干了一杯酒后又客套地说道:“岳王殿下好风采啊,不亏是陛下最器重的皇子!” 干莫这么说不过是要讨好宣帝和岳王,至于这句话又是怎么得罪一旁灵王的,他毫不在意。这些“不吭声”的皇子不得自己父亲的喜爱,好不容易熬到能代行天子之权去接待外国使臣了,最终不还是让自己的皇兄横插了一脚!干莫没把他放在眼里,更不会顾忌的脸面。 宣帝听后,心情大好,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干莫脸上跟着笑着,但心里也着实纳闷,这位岳王殿下到底是哪里出众了,能讨得这位老皇帝的欢心,至少目前干莫是没看到这位岳王的过人之处。 “广善呐,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宣帝脸上有了倦容,漫不经心问道。 不得父皇器重,奔波劳累接待使臣不过是替岳王铺路,最后还被外国王子轻视,灵王的心情已然是糟糕到了极点,不过他忍惯了,不管心里再怎么翻江倒海,他的脸上还是能做到波澜不惊。 知道父皇已经疲倦,灵王把本来准备好的杂技表演直接跳过,回道:“回父王后面没有安排了!”说完他又转向干莫道:“世子如果有雅兴,我可以带你去皇家园林转转。” 得知可以去休息了,宣帝大松了一口气,只想着赶紧散席回宁清殿。 但干莫却没有想走的意思,他暗地里看了一眼一直坐在灵王身旁的丞相苏道明,此人不动如山,好一副端庄雅正的姿态。察觉到干莫投过来的目光后,苏道明目不斜视,没有回应他,理了理衣袖缓缓起身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报。” “丞相有什么事非要在现在说吗?”宣帝挤了挤眼睛,强打起精神道。 “此事事关两国通商。” “这样啊,不如等明日上朝再说吧,酒席之上不谈政事。” “陛下,臣以为今日大家兴致正好,不如再宣布一件喜事,来一个喜上加喜,岂不更好?” “喜事吗?说来听听!” “众所周知,我们吴国物阜民丰,除了农业发达之外,商业也日渐兴盛,像我们生产的酒更是远销大月、周国以及卫国。臣以为,众国之间互通有无有百利而无一害,仅仅是卖酒这一样,并不足以把展现我国的富饶,我们应当扩大通商范围,放开通商关口,让通商两国各取所需。所以,臣已经跟世子提议过,世子也同意让我国的商贩进入大月出售除酒之外的商品,现在就只等着陛下您点头示意一下就可以行动了。”苏道明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在告诉宣帝一件事,而不是在向他请求。 宣帝的头从刚才就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因为没有一个足够清醒的意识,他不知道苏道明提出这个决议是打算在葫芦里卖什么药。可对方一旦提出来了,宣帝总无法拒绝,只因为身体原因犹豫了几分。 干莫以为宣帝是在考虑其中的利弊,上前一步道:“陛下,我此次来访也带来了一些我们大月的特产,虽称不上有多珍贵,但毫不夸张地说这些肯定是您以及在场的尊国大臣都没见过,您不如过目一下。” 宣帝默然,干莫就当他是答应了,对站在门边的大月士兵点了点头。那人随即出去,带着一行人抬着箱子走了进来。 四个木箱依次打开横排在殿中,其后还站着几个人一人手里端着一个锦盒。 干莫站在一旁介绍道:“陛下,这两箱是我们大月特产的一些名贵草药,冬虫夏草和藏红花,这两箱是由和田玉和红玛瑙制成的玉器。” 这些的确是大月独特的地理环境才能生长出的珍稀物品,在吴国也确确实实难得一见,但要称得上让人叹为观止却还差几分,宣帝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些,所以并未表现得有多惊喜。 干莫继续道:“陛下,这些对于您来说可能算不上什么,在我们大月也随处可见,但是对于吴国的子民呢?他们可没有机会能买到这些东西。冬虫夏草和藏红花都是些治病救人的良药,只要通商范围一旦扩大,这些药就可以进入寻常百姓的家里,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宣帝自己就处在水火之中,不能自保,对于治理整个国家早已是力不从心,更不提什么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干不管莫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宣帝始终无动于衷。 “对了,还有这些,陛下,这是采自我们大月圣山上的血色雪莲,几百年才能长成一支,对治疗各种疑难杂症都有奇效!我们大月一共只有两支,这一支就送给陛下您了!” 宣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常年弯着的脊梁霎时也挺直了起来,他眯着眼睛,将目光投向锦盒里那支血红色的雪莲,薄如蝉翼的雪莲上,如血脉一般的纹理清晰地分布着,活像一位肤如凝脂,血液都快要浸到皮肤外的少女的肌肤,美得摄人心魄。 “旁边这个是……”干莫正要继续介绍,不经意间瞥到端着锦盒的那个士兵,没想到他居然昂着头,咧嘴冲着自己笑。干莫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人是穿着士兵服装的乌提娜兰,大惊之下他又朝旁边看了看,果然,他的妹妹古希达月就在旁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6章 风云变幻 干莫不敢声张,只怒目干瞪了她俩一眼,而这俩人却还在为自己干了一件这么刺激的事正自沾自喜,干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心里只想着赶紧带她们离开这个龙潭虎穴,于是说道:“陛下,其它几个与这雪莲比起来逊色不少,不提也罢,那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宣帝巴不得早点散席,再加上刚又得了雪莲,正想细细欣赏一番,也就很愉快地答应了。 干莫说这话时正好挡在娜兰和达月的身前,虽然遮住了宣帝往他身后看的视线,但防不住他身后这两人往左右张望。 “音歌!”达月惊喜得叫出了声。 殿中其余人的目光如刺一般立即都“扎”在了这个一点都没有规矩的大月“士兵”身上。 性格活泼的达月向来不知礼数,她只顾着自己的惊奇,完全没有察觉到大殿上的氛围骤然变冷,毫无拘束地就跑到音歌面前问道:“音歌不要怕,告诉姐姐,你来这干什么?” 音歌低埋着头,瑟缩着身子不敢告诉她真相。即便全天下的人都嫌弃音歌,但是作为同父异母的姐姐达月永远不会,在大月这么多年,音歌从来只能从达月那里得到一丝温暖。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干莫在要把音歌当做质子送到吴国时才想着千方百计要瞒过达月,谁曾料想,达月不但偷偷跟来了,竟胆大妄为地还混到了宣帝面前。 “世子,这位是?”问话的是苏道明。 达月在宣帝面前女扮男装已经是犯了欺君之罪,干莫不好再隐瞒,如实回道:“陛下恕罪,这位是我那年幼贪玩的妹妹,不知轻重惊扰了您和诸位大人。” “原来是这样啊!小姑娘爱玩也在情理之中。”苏道明说着将目光转向达月道:“公主,我们吴国名山大川数不胜数,世子没几天就要回去了,要不你跟音歌王子一起留下来多玩一段时间?” 苏道明话音刚落,干莫目光如炬地看着苏道明,双眸中的怒意很清楚地在向他昭示不要再说下去,奈何那人太精明,一面装着糊涂一面还净挑重点,把干莫瞒了这么久的事给抖得差不多。 果然,听到音歌会被独自留在吴国,达月白皙的脸庞硬生生地气得发黑,就算不明白这些人之间有什么交易,就单凭着干莫,凭着整个大月对音歌的态度,达月也能想出其中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那边干莫正在好言拒绝,达月却突然答应道:“我要留下来!” “胡闹!”干莫吼道。 “世子生什么气啊,朕都没计较贵国公主的欺君之罪,你倒先急起来了。公主来了即是客,我以主人的身份请公主多住几天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公主想回去了,我们随时都会把她完好地送回去,世子你多虑了。” “这……” “就这么决定了,诸位可以散席了!”不给干莫推辞的机会,宣帝说罢,在福总管的搀扶下离开了迎松殿。 干莫领着达月怒气冲冲地回到了住处,还没轮到他兴师问罪,达月一改往常在哥哥面前的撒娇姿态,生气道:“大哥!你怎么能把音歌一个人留在吴国?” “为了大月,这是他唯一能将功补过的地方!” “我就不明白他有什么过了?” “他生来就是过!作为王子生在朔日,已经是犯了最大的忌讳,你不明白吗?就像你我都在十五出生,所以才会受到众人的拥戴一样,谁让他赶上正好赶上初一,就该受人唾弃!” “可是……你我在十五出生还不是阿妈吃了秘药才挨到的吗?这又算得上什么!” 任何挑战到自己权威的话都能激得干莫火冒三丈,他发怒吼道:“闭嘴!我是大月无可取代的王位继承人!是大月最接近月亮的守护神!而你则是大月的月亮!你不能留在吴国,马上跟我回去!我让娜兰替你留在这,不可声张,也不许再顽皮!你要知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我肩负的是整个大月!” “我……” “不许狡辩!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哪里也不许去!”干莫说罢,转身出去,关上了门,连带着从门槛上跳进来的阳光也一齐被赶了出去,达月的眼前顷刻间变得黯淡无光。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锁门声,达月如坠冰窟,无力地瘫坐在地。 这还是干莫第一次对达月发这么大的火,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达月心想着,难道自己留在吴国真的有错吗?但是音歌在这,自己不在他身边,音歌遭人欺负了,又有谁保护他? 达月幽幽地望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但思绪却在宫廷内院里肆意游荡,走还是留?似乎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两日后的吴国京城城郊,正是三月好春光,青山伴着流觞,丛林掩映下的碧水湖畔,浅草没脚,一向人迹罕至,今日却传来了浑厚的人声。 “丞相大人,我不知道你在酒宴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信不过我?” “岂敢,世子,我是诚心诚意邀请公主到我吴国做客,况且有我在,你还怕公主能出什么事不成?我看是世子你信不过我苏某吧!” “丞相大人你言重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干莫身形魁梧,如一棵长着老树皮的百年老树一般立在湖边。 相比之下,他身旁的苏道明就显得单薄许多,他身着丹青色外衣,头戴斗笠,手中拿着竹制鱼竿,不拘小节地盘腿坐在地上,虽年逾四十,但依然俊朗,洒上阳光后的湖面上就好像会一块会发光的翡翠,那光反射在他脸上,使他愈发显得云淡风轻,恍如一位有着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任谁见了都不会想到这人就是世人口中,当今朝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奸相。 “世子冒着这么大风险约我出来就为这一件事?”苏道明双眼始终盯着碧波里的鱼线问道。 “自然不是,我找你是想问问你的计划。既然你履行了承诺,从中周旋,才让宣帝这么轻松地就答应借军备物资给我国,那我也该实现我的诺言了。不出一年,最多两年,我就能把周国给拿下!你这边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慢。”苏道明像是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将字吐出来道。 “慢?” “对,欲速则不达。你与周国交战多年,两国因战事各自搞得民生疲敝,即便拿下这两国,只怕到时候,你大月也亏损得只剩下个空壳了。别忘了,除了我,还有卫国和燕国,卫国虽小,但攻打一个空壳总不在话下。再说还有一个燕国,谁知道他们关起门在谋划些什么?” “他卫国和燕国迟早有一天也得是我大月的!”干莫气闷着低声道。 “世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嗯……我们大月地理环境艰苦,攻打周国不过也是为了生存,争得一席更适宜的生存之地。所以丞相大人你完全没有必要怀疑我的真心,我石月干莫有言在先,不会与你和吴国为敌,咱们各取所需。况且你我两国都订立了盟约,这你还信不过吗?” 两人一站一坐于湖边的一棵柳树下,微风习习下,绿色丝绦如发轻舞,时不时打在干莫的身上。只是,这位铁血硬汉并没有多少柔情,毫不客气地把晃眼的柳枝给扯了下来,拿在手中□□,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苏道明拉了拉手里的鱼竿,鱼线也随之牵动,荡起几圈波纹,见鱼还没有上钩,才将注意力转回来道:“信得过,那不知世子心中又有几分是信得过我苏某的?” “你之前的行动已经向我证明了你的真心,在皇位面前谁又能抵挡得住诱惑,我没理由信不过你。今日既然我们都已坦诚相待,那我也收下你的劝告,你说让我等几年?” “三年!” “好!三年就三年!”干莫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口肯定道。 “鱼上钩了!”苏道明完全是置身事外一般,专注地盯着那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的鱼线,干莫话音刚落,镜面似的湖面就被搅得泛起了微波,因为贪食的鱼最终还是上了勾。苏道明扬起嘴角,露出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他双手紧握着鱼竿,生怕到手的猎物又给逃跑了。 “看!是条大草鱼!”苏道明将鱼竿猛地往回拉,一条活生生,近一尺长的草鱼在浅草丛中蹦弹着做最后的挣扎,被钩破的嘴巴鲜血淋漓,令人很容易联想到它受刀俎之痛的场景。 看着苏道明仿佛是在拿自己的话当儿戏一样的态度,干莫挤了挤眉毛,强憋住怒气道:“丞相大人,你上次写信说要撤掉季家酒坊在我国的所有铺子是怎么一回事?它不是你一手扶持的吗?你能忍心就这么毁了?” “你我之间的一颗棋子罢了,更何况这颗棋子还不属于我们,白白养活了它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了。负责铺子的事还是让我的手下来,之前也一直是他们管的,少了它一个季家,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季家,我又有何患?” “你的手下我自然放心。只是不知道是谁那么大胆敢将你一军?岳王还是灵王?” “灵王。” 干莫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惊奇,能让苏道明都这么后知后觉的人又怎么可能是那个岳王呢?“你让我等三年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灵王?”干莫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问道。 “不错,灵王确实挺棘手的,要把他给推倒,我还需要更多时间,三年应该差不多。”苏道明说着,用草随手编了条绳子,从勾破的鱼嘴里穿过,提到干莫面前用另外一副欣喜的面孔道:“世子,这条鱼送给你吧!” 干莫以居高临下之姿,低头不屑地瞥了一眼,也并不是因为他身世高贵,从小吃着山珍海味而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只是他们大月并不是鱼米之乡,满眼望去的几乎都是荒漠,就连吃过的风沙恐怕都比看过的鱼都要多,所以他们大月人几乎没有吃过鱼,也不喜欢吃鱼。 苏道明见他用手挡了挡推辞了,故作着可惜状说道:“迟早不都是要适应的嘛!既然世子不想适应,那我就把它放回去了,春天到了,繁殖的季节不宜杀生。” “诶,且慢!丞相大人一片好意那我就受下了!不过,你说是繁殖的季节不宜杀生,却为什么又要来钓鱼呢?” “钓鱼为的是修生养性,我重视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乐在其中,至于结果怎么样我从不在乎!” “丞相大人好雅兴!再过两日我该要回国了,就此与大人你别过吧!”干莫入乡随俗地拱了拱手,给苏道明行了一个吴国的礼,小心地用食指勾着系鱼的草绳就没入丛林中离开了。 干莫一走,苏道明就完全融入到了春色之中,明媚的阳光,习习微风,除了远山上几抹桃红和星星点点的黄色小野花,葱山、碧水、青衣,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他端着上身继续盘腿坐在柳树下,手握鱼竿,任由鱼线在水里如何浮动,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7章 阴诡交易 “走了?”苏道明突然开口道。 “走了。”一直站在□□米外候命的管家苏四走到他身后回道。 “老爷,那边有船家!”苏四指着对面的青山脚下比豆粒大那么一点的船道。 “有船关我什么事?”苏道明满不在乎道。 苏四想着自家老爷也许有兴致去泛舟游玩,赏赏春色,不料对方想都没想别的,一口就否决了。“老爷,你说庆安季家是从什么时候背叛你的?”苏四试着找一些苏道明可能会在意的话题问道。 “从什么时候?谁知道!商人眼里看到的只有利益二字,谁给的好处多就听谁的,又有什么奇怪,灵王派翻云山庄的两大护法帮他种草药,而我却关了他家的酒坊,要是我我也听灵王的。”苏道明道。 苏四摸着下巴上的一小撮山羊胡沉思着道:“我始终觉得不会那么简单!老爷你让顾大人查毁林霸田一案,不是查出帮季家护送种子的那几人都是翻云山庄的人吗?看来季家已经跟江湖上的那群人勾结起来在背地里帮着灵王了!” “不是季家跟江湖中人有勾结,是灵王!”苏道明纠正道。 “不都一样嘛!” “不一样!他们是听灵王的命令才来替季家运送种子的!跟季家请那群人来护送能一样吗?” “那种子有那么重要吗?还得让灵王专门请江湖第一大庄来护送!”苏四不解道。 苏道明见鱼迟迟没有上钩,完全没有了心思同苏四好好说话,本想敷衍地回几句,但没想到苏四的话如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将他脑中的一片黑雾给劈得四散!他丢开手里的鱼竿,猛地从地上弹起来道:“重要!非常重要!” “老爷,你想到了什么?”看着苏道明豁然开朗的模样,苏四眼前蒙的雾越发厚了。 “你不是知道没那么简单嘛,自己去想!”苏道明以一种“小人得志”的嘲讽语气说道。 苏四跟了苏道明几十年,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最明白对付这种“一时得志的小人”只能好言好语哄着。看透了苏道明的苏四并没有依了他的心愿,挑了挑眉毛,得意地说道:“老爷,我可得知,当时官府去抓人的时候有一个人逃了,想来此人定是神通广大,才能在官兵的重重包围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 “哼!岳王手下那群饭桶能有什么用!逃掉也不稀奇!”苏道明道。 “老四,你过来,我有件事交给你去做,事关重大,你赶紧去办!”苏道明表情严肃,对苏四招了招手,苏道明正经起来,苏四半刻也不敢耽误,连忙凑过去,苏道明小声在他耳边交代着。 “是!老爷!”苏四拱手接令。 “老四,鱼也上钩了,回去吧!”苏道明将鱼竿丢给苏四,自己则悠然自得地双手靠背,踱着步子往深林中走去。只留下苏四一个人站在后面还没缓过神来,心想着自己老爷怎么说走就走了。待刚要跟上去,就听见后面有船停泊发出的声音,苏四谨慎地朝后望了一眼,只见一村夫打扮的人手拿船桨厉色问道:“是你在这里钓鱼?” 苏四哀怨地望了苏道明的背影一眼后回道:“是,怎么了?” “这湖被人承包了,钓鱼是要花钱的!” “你看见我钓着鱼了吗?我不说你这湖风水不好,害我浪费半天一条鱼也没钓到,你还反倒找我要钱!”苏四理直气壮地说道,对方那人见他抱着一根光秃秃的鱼竿,两手空空,确实是一无所获,一时被说得哑口无言。苏四抓住机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白了他一眼,随即一溜烟地跑入深林中。 那村夫才眨了个眼的功夫,发现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但也只能啐了一口,自认倒霉,划着船悻悻而归。 春深花愈浓,鸟鸣林更幽。人走湖空,一切又恢复了原属于自然的平静。灌木丛中,一黑影将刚才这一切尽收眼底,在那二人走远之后,疾步踏着杂草,惊扰着无章的树枝、荆棘,很快逃离了这块是非之地。 “少爷,如您所料,季家确实是早已背叛了丞相大人,转投了灵王殿下。” 白府,一黑衣男子单膝跪于地上,拱手禀报着刚刚跟踪探得的消息。 “难怪义父突然派我去大月主管扩大通商的各项事宜,以前,季家酒坊的事他从不让我插手,我还纳闷怎么这次就同意了,原来不过是让我去收拾季家酒坊的烂摊子,跟灵王作对。”白云方站在自家鱼池旁,手里喂着池里游得欢脱的一群金色锦鲤。 “还有什么其它发现吗?” “丞相大人和大月世子像是在做什么交易,丞相大人还说要大月世子等他三年,三年过后大月国就可以占领周国。” “三年就可以如愿登上皇位吗?正好,三年我也够了。”白云方暗暗想道。 见自家主子没发话,那人继续道:“我还听到丞相大人和苏府的管家有提到毁林霸田一案,那管家有提到一个逃脱官府追捕的人,小人想着说的应该是风不眠,不过,丞相大人好像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没有注意到风不眠这个人。” “上次好不容易抓到他,结果让他给挖个地道跑了,也不知道这人身上藏了多少机巧。江湖上的传闻果然名副其实,风不眠不亏是风不眠,只要他想走,绝对没有人拦得住他!”白云方像是拿风不眠完全没有办法,摇着头笑道。 “少爷,还要继续去找风不眠的踪迹吗?自他从官府手里逃走之后,我派人暗地里四处打听,还动用了一些江湖势力,都没能得到他半点音信。”关于风不眠的大小事一向都由白云方的亲信白亦舒负责,站在一旁待命的他在听到事关风不眠后才插了话。 “找!我总觉得他身上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说他阎王老子的话都不听,又怎么可能会去替灵王帮助季家酒坊种草药?其中定有蹊跷!别人没发现,正好让我们占了先机,不管后续向何种态势发展,我们不把网跟他们撒在一块,即便捞不到大鱼,但也总会有收获的。要是运气好,指不定收获还不小!”白云方盘算道。 “是!”白亦舒拱手领命。 “没有事就退下吧。”白云方背对着他们道。 “是!” 脚步声渐行渐远,白云方双手撑膝,俯身望着池里吃得正欢的锦鲤。自入了富贵门之后,白云方就有了养这些“富贵鱼”的喜好,有事无事,总要在鱼池边待上半天。他见池里的鱼如花团一般,在水里上下浮动着,很是可爱,忍不住想上手戏弄它们一番。他放下手里盛鱼食的木碗,蹲着身子,一手挽袖,正欲伸手,背后便传来了白亦舒关切的声音:“少爷小心!我来扶你吧!” 因为没有仔细留意身后的脚步声,白亦舒站在后面比空气还安静,白云方以为后面已经没有人了,很是尴尬地收回手,道:“无事!我只是想洗个手。” 虽然一直端着的白云方在手下面前从未露出过这样不端正的一面,但白亦舒知道自家少爷喜欢这些鱼,也知道他刚才是想戏鱼,不过,作为属下,他不能揭穿主人的谎话,不仅如此,他还该尽量配合着说道:“少爷,不如回屋洗吧,这里不方便。” “我不是让你退下吗?怎么还在这?”白云方厉色问道。 “我以为少爷您只是叫沥风一个人下去。” “现在知道了还不走!”白云方瞟了他那不省心的属下一眼道。 白亦舒拱手正欲离开,一转身见着方扶烟正朝这边走来,像是有什么喜事似的,忙转身向白云方报告道:“少爷,方姑娘来了。” 白云方抬了抬眼,扫视一圈后将目光钉在笑脸盈盈的白亦舒身上,白亦舒顿时立即“会意”,忙退下去,给这二人私会的空间。经过方扶烟身旁时也不敢抬眼看她,生怕惹得自家少爷不快。 方扶烟见他走来,还想着要问候一声,谁知白亦舒跟没看见自己似的,带着古怪的笑容径直走过。 不过,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是白云方在场,白亦舒总会装作没看见自己,方扶烟习以为常,而每次总会抱着说不定这次会不同,才想着要要同他打个招呼,然而每次白亦舒总是不出意外地会让她失望。 方扶烟依然是一身男仆装束,她一走近,白云方便转身对着池里的鱼。 “少爷,你要去大月国?”方扶烟注视着他秀颀的背影问道。 “小勇告诉你的?这孩子,嘴上是有洞吗!”白云方生气道。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此行是不是很危险?” “只是去大月帮义父打理那边的生意,无甚危险。况且亦舒也会跟着我,就是怕你多心才瞒着你的。” 听白云方这么一说,方扶烟才释然了些许,脸上的两块红晕随之也淡了下去。“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像以前一样吗?” 白云方没有很干脆地回答,他停顿了片刻后才带着难得一见的清澈笑容,转身望着她道:“一两个月是不行的。这次去大月不比我在自己家倒卖货物那么简单,此行我代表的更是吴国,我要在那边全权管理,不是说能定好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切得看形势。” “看形势?那形势要不好就可能不回来了是不是?”方扶烟急得双眼发红,万分不舍地望着白云方道。 “傻姑娘,形势不好还有什么生意可做,早点回来还来不急,怎么可能不回来呢?况且就现在来看,这形势又怎么可能不好!”白云方屈指轻轻弹了一下方扶烟的额头,带着几分远别前才难得有的宠溺安慰道。 “那你还是不回来了是吗?”方扶烟也不管什么主仆之分,男女之别,一把拉住白云方还没放下的手道。 “你想多了,不会不回来的,我娘不还在吴国吗?总该回来的,不过……近期,一年两年可能是脱不了身。”白云方没有挣脱,任由她拉着,看着穿上男装的方扶烟,白云方总会不经意间间忽视掉什么男女之嫌,几次被她拉着也只当没什么,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么久,那你把我一起带去好不好?以前,我不也经常跟你一起出去吗?”方扶烟渴求道。 “胡闹!这次情况怎么能跟以前比,你老老实实待在家,跟着我去只会妨碍我,还不如在家帮我照顾照顾我娘。”白云方甩开她的手,微带愠色呵斥完便毅然决然地从方扶烟身旁擦肩离开。 “少爷!少爷!”方扶烟一边追着一边喊道,见对方脚步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还越来越快,着急了的方扶烟提高声量,为挽留对方大声喊道:“云方!” 白云方听了先是一愣,然终究没有停下脚步。 方扶烟怒不可遏,破罐子破摔似地最后喊了一声:“白云方!” 然而,对方已经隐进拐角,不见身影。 想跟着一起去的计划没有实现,气急败坏的方扶烟朝白云方隐去的方向皱了皱鼻子。这次虽然没有成功,但方扶烟也不会轻言放弃,她可不能忍受几年都见不到白云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8章 思春少爷 顾府里的这二人每日除了共坐读书,闲来聊天谈话,再无多余活动。也许在旁人看来,世上也许再也找不去比整天坐在书房里埋头苦读更无聊枯燥的事情了,但这二人却乐在其中,因为他们并不孤单,与书相伴是最乐!能够以彼此为伴乃是世间最大之乐! 对于现在的日子,容与享受到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惬意,他的心干净得如一块白玉,唯一能雕刻这块白玉的只有一举中第,没有杂念,没有更多的奢求,如今又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帮助自己,他的日子里每天都是阳光明媚。当然,若要非找出一点不惬意,就当属猪肝汤之流的补血良品了。 自容与上次流过鼻血,已经过去了好几日。顾柳之可没有悠闲,他的心里总有各种各样的事,近日又为容与异常的身体状况悬着一颗心。他翻遍医书,倒是找到一些类似的症状,熬了各种草药解决他口中所谓的天一热,上火就流鼻血的毛病。至于容与气喘的毛病,顾柳之只见过他发过一次病,就当是一般的气喘治着。 没有了猪肝汤,各种各样的草药就成了容与的饭后“茶水”。是药三分毒,顾柳之又岂会不知。调理几天之后,顾柳之终于不再让容与喝药,而要对容与的身体进行全面的检查。 容与被顾柳之神秘兮兮地带进了他的寝房。正疑惑顾柳之这又是要干些什么,只见他反手关上门,从墙边柜子里拿出一个卷好的布包什么东西,走过来指了指床道:“坐上去。” 容与知道自己已经惹得顾柳之很不快,收住嘴里的各种疑问和不愿,迁就着坐了下来。 “脱鞋,坐上去。”顾柳之看了他一眼道,自己则站在他身后将手里的那包东西摆在床上,渐次展开,一根根如发丝般细致的银针窜入眼帘。 “柳之,你这是?”容与扭过头问好。 “针灸。帮你梳理经脉,有益于血液流通,对治疗气虚有好处。”顾柳之说道。 “把衣服脱了。”顾柳之说着,不知何时拿出一根蜡烛,立在床边的凳子上,双目注视着蜡烛跳跃着的火光,密封的屋子里,闪动着的那点微光,像极了少年深埋在心中,不可言说的情愫,虽小,但在黑暗的角落里却闪耀得刺眼。 再回过头时,顾柳之面对着的就是同为少年人光洁如白莲的后背。乌黑的长发垂散于后背,好似一幅用浓墨勾勒的山水画卷,秀美、文雅得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距离感。 半天都没听到动静,容与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顾柳之低着头,脸色有些不对,被容与这么一问才回过神道:“没什么,我给你扎针,没有什么感觉,不用担心。” 容与心里本没有想过扎针会不会痛,被顾柳之这么一说反而变得敏感起来,身上的感觉器官似乎一下子也灵敏了许多。他感受到顾柳之带有余温的手轻抚过他后背头发至身侧,随后除了能感受到顾柳之扎针时不小心的触碰,容与还真没发觉有那么一些针是进入了自己的皮肤,或许是银针被蜡烛给烧过,每扎完一处,容与的后背就一片火热。不一会儿,容与就已经给扎成了刺猬,头上和后背扎好后,就该轮到前面了。 顾柳之轻移着蜡烛,缓身坐在容与身前,两人面对面盘腿对坐。和一个上身没穿衣服的人对坐着,画面似乎看起来有些奇怪。容与感觉有点不太好意思。虽同为男子,不该有什么忌讳,但任谁被人盯着看自己的身体都会有些不自在。担心说话会让顾柳之分神,又没有什么别的法子缓解空气中略带尴尬的氛围,容与只好斜瞥着关不紧的门缝里钻出的那点阳光,思绪不禁越飘越远。 不知怎的,皮肤上似有什么东西在爬,搅得容与一阵痒痒,原以为会是什么小虫子,回头一看看发现是顾柳之正伸着手在自己的胸前摩挲着。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容与,自离了村子,在外面几经周转,饱一顿饿一顿,就算到了顾府,也是挑三拣四,有好日子也不会享受,反而日渐消瘦,胸前哪里还看得到什么肉,再加上以前受过伤,留下了几道明显的疤,叫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但顾柳之更多的却不是怜悯,他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要去抚摸,眼神流动如泉,一时竟入了迷。 他异常的举动让容与有些云里雾里,“柳之,你怎么了?”容与忍不住问道。 顾柳之自知失礼,连忙收回了手,不知是眼睛太干还是怎么回事,他揉了揉眼睛,双眼变得微红带着些血丝,轻摇着头,带着些许微沙的声音回道:“无事。” “你身上的疤是怎么来的?”顾柳之闭了闭发红的眼睛,低哑着声音问道。 “这个……不小心摔的。”容与嗫嗫嚅嚅回道。 “算了,不问你了,问你也不会说实话。再过一个时辰我来给你拔针。”顾柳之整了整衣服下了床,开门要往外走。 容与未作半句挽留,因为他心里正发怵。顾柳之刚才的动作明显很不对劲,他碰的虽说是伤疤,但那动作却暧昧不明,叫容与都感觉出有些不对。自古道男女授受不亲,可也不见得同性之间也能近得毫无距离。就刚才那一举动倒让他猛然惊醒,顾柳之对自己未免也太好了一些!不谈什么名存实亡的主仆关系,就拿朋友来说,有什么朋友能好到这种程度,给予你无微不至的关怀,每天寸步不离地不是让你守着他,就是他跟着你,除了不睡在一起和一些生活起居外,其余的时间里,两人几乎都守着彼此,堂堂少爷下厨烧火做饭,说是知己,也不见能做成这样,仔细想想,除了父母对孩子愿意这么全身心地付出,就只有…… 容与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他可是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才貌双全,吃穿不愁,怎么会走入这样的歧途呢?恋人?简直可笑!他表面冷淡如冰,可心里对谁都好,因为只有自己这么一个朋友,所以才会好到几乎有些越界。他呀,身边恐怕是缺了一位姑娘,这样葱茏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春天到了,堂堂顾府公子也在思春喽!容与最终得出结论。 这么一想,容与紧绷着的身体也轻松了几分,自己想入非非实在太可笑了,即便历史上也有什么分桃、断袖之说,但用在顾柳之身上,岂不是玷污了他。容与为自己的大胆的猜想又是一阵自责。 把容与一个人晾在屋子里一个时辰后,顾柳之果然回来了,没有半句询问,他不动声色地将一根根银针取了下来。这次,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跟容与完全没有触碰,正因为太过干脆,干脆得甚至又让人觉得有些刻意小心。 容与忍不住想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他鼓起勇气笑着道:“柳之,你最近是不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顾柳之顿住手里的动作,窘迫地问道:“此话怎讲?” “我看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而且……那个……你是不是在思春?我跟你说,你要真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你可一定要跟我说,你要不好意思跟人家姑娘表白心意,不还有我嘛,我给你参谋参谋!”容与露出他那标志性“幸灾乐祸”的笑容道。 “走开!”顾柳之一掌拍在容与拔完针的后背上怒道,他那一掌比蜻蜓点水重不了多少,但对于一个从不愿跟人有肢体接触,也从不出手打人的人来说,这一掌无疑说明顾柳之是真的生气了。 “被我说中了!”容与惊喜道,他十分欣慰,自己能亲眼见证顾柳之跟心爱的姑娘成亲,他希望自己的好友能够幸福。 “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你信吗?”顾柳之没好气道。 容与先是心头一颤,继而冻住,哑口无言。 “不信吗?那以后就不要再胡说了!”顾柳之洁白的脸庞如蒙上了一层霜,而皮肤下的血液却翻腾着似要涨出,一般朋友之间开玩笑也没什么,但面对一个完全不明白自己心意的人,他既是对容与有股无名火,又是恼怒自己不该妄想,情急之下才被逼得说出这样的话,要不也堵不住对方那张不饶人的嘴。 看出顾柳之是气急败坏之下才脱口而出,容与将脸上错愕的表情整理好,勉强挤出笑容道:“柳之,你别生气,我不说就好了,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咱俩不是好友嘛,我迟早能看到你成亲的那一天的,不急于一时,好……好……我不说了,我闭嘴!”看着顾柳之双眸中一会儿冰一会儿火,“善解人意”的容与只得闭上嘴。但对于想看顾柳之成亲,容与确实是出自真心,他希望他能够永远幸福。 “到底只能是朋友吗?”顾柳之长长地抽了一口气,轻声叹道。 他说话的声音既没有小到微不可察,也没有大到能让对方清清楚楚地听见,但在周围一片寂静,万事万物似乎都在倾听这二人对话的情境之下,容与怎么可能会一点也听不见,但是他没有回,脸上还是那副干净的笑容,顾柳之明白他这是在装,即便是这样还能对自己露出这样坦诚的笑容吗?绕是如此,顾柳之又不得不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没听见。 “算了,没听见正好,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来日方长,能够相伴即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还能多渴求什么呢?”顾柳之幽幽地想着。 春天真的是来了,不但来了,都快要走了。顾柳之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不应该跟容与相处太久,他需要时间整理整理自己的情感,然后……把它们都藏好,即便他从来就没有藏好过,可笑!痴情人谁又不是情不由衷呢? 顾柳之让容与独自离开了自己的寝房,而他在送走容与后,自己一个人则关好门,坐在床沿,如坠深渊般,任由自己跌入无边黑暗。 容与笑着同顾柳之告别,转身离开后,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挤不出来了,他半刻也不愿多待,步履匆匆地往后厨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9章 新晋弟子 给顾柳之奉茶是容与每天唯一的工作,其余时间他都是跟着顾柳之在书房里看书。今天这个情况恐怕是不能再跟他一起看书,容与的心里有几百只蚂蚁在啃噬,搅得他不得安生。无处可去,他只能习惯性地往后厨走去。 容与不明白顾柳之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好友还不够吗?自己又不是女子,难道自己同他还能发展成他同女子之间的关系?容与不敢继续想下去。他也曾于书中读过有些贵族子弟有养娈童的恶好,对于此事容与甚感厌恶。因而一直对自己容貌还算满意的他总会反感别人对自己投注的目光。这也是为什么容与当初想法设法要逃离季常安的戏耍的原因之一。早先,容与也有听闻,前朝曾一度盛行男风,对此他也十分不解,既是同性又有何能相互吸引的地方,最多才华和品性相投,就算二者兼备,两人之间也不该是那种感情吧! 正如现在的容与和顾柳之,即便二者兼备,那也不该是那种感情!容与惆怅地想道。 “柳之可不能自甘堕落,那些人怎么能和他相比,定是柳之没有和女子接触过,才会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间的喜欢!”容与断定。顾柳之给他的震惊无法消解,最终唯一能想出安慰自己的理由就只有这一个——他与女子接触的太少。但容与自己跟女子接触的也不多啊,这让他如何帮助顾柳之走出难关,重回正途? 有了解决办法就不必害怕,容与自行安慰完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细如牛毛的雨丝肆无忌惮地打在容与身上,消解了些许双颊上的火辣,额头上的薄汗与小雨珠融为一体,从额头上滑落到眼角,渐渐迷住了双眼。乌黑的发丝上也挂满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雨滴,像极了节日里树梢上挂满的小灯笼,它们是热闹了,但阴沉的天气里,又遇上这样的事,叫容与怎么轻松得起来。 厨房旁边有一间柴房,一八九岁左右,头上用红绳绑着两个小丸子头,衣着单薄的小姑娘双手抱膝坐在门栏上,注视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她清澈的眼眸跟随着从瓦缝中滑落的小水珠忽上忽下地转动着,每送走一颗她就抬起头又注视着准备出发的下一颗。这样童真的年纪里,小姑娘的脸上却布满了愁绪。 容与去厨房正好途经这里,前脚已经走过,然而后脚他又退了回来。 这小姑娘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容与站在她面前想着。见有人过来了,小姑娘以为是有人过来搬柴的,连忙起身,要让容与进去。 “她……不是那位胖大姐的女儿吗?”容与看清了她的样子,回忆立即浮现出来。当初自己请顾柳之帮助这个无父又无母亲疼爱的可怜孩子,没想到顾柳之还真放在心上,把小姑娘带了回来。 见容与没有进去,小姑娘惊恐地瞪着眼睛瞧了容与一眼。容与以前和她见过几次面 ,但那时脸上还带着“妆”,现在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像是遇到了老熟人一样,容与很自来数地俯身问道:“小姑娘,你可是姓顾?” 小姑娘心里有些戒备,犹豫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家在庆安对不对?”容与柔声问道。 兴许是容与天生长的就不像坏人,小姑娘见容与这么了解自己,没有把对方想成是什么坏人,反而还有些惊喜地问道:“你认识我?” “我们以前见过的。”容与将心中的烦恼暂抛在一边,耐心回道。 小姑娘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你等一下。”容与说完,蹲下身子,十分不拘小节地用手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摸了一把,直接往白净的脸上抹去。虽然没有的“妆容”那么精致,但隐约还是有几分当年的风范。 容与一抬起头,小女孩马上就认了出来。“你是那个看门的哥哥!” “端茶的。”容与纠正道。 远离亲人的小姑娘见着容与如他乡遇故知,很自然地对容与有一份亲近之感。 “是顾少爷带你来顾府的吗?”容与忘了擦脸上的泥,直接坐在了门栏的另一侧。 见容与坐下,小姑娘也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她答道:“我没见过顾少爷,带我来这儿的是杨叔叔。” “杨叔叔就是杨暝哥吧,这么说来还是顾柳之派杨暝去的。”容与想道。 “离开你娘会想她吗?” 一提到她娘,小姑娘的头就垂到了膝盖上,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看得出眼神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看出她不开心,容与又道:“这里不好?” 这次,小姑娘用力地甩了甩头道:“这里很好,杨叔叔对我也很好,没有人欺负我,也没有人打我,还有饭吃。”小姑娘激动地说完后又试探着问道:“哥哥,你会想家吗?” 家,容与已经不知道想了多久!他毫不含糊地回道:“想!想我的爹娘,还有家里的一切!” “那我也想!”小姑娘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道。 “为什么我想你也想呢?想或不想不是你自己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爹娘都不喜欢我,以前也总是打我,我惹他们生气了,他们还不给我饭吃,我不想和他们待在一块儿。后来爹死了,我也没有很难过。杨叔叔来找我娘的时候,娘是不答应让我来这的,是后来她没钱用了,要把我卖掉,是杨叔叔把我从买我的店里带走的。离开的时候我还很开心开心。但是……现在我却不开心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想家了还是什么。”小姑娘将头埋在膝盖间,边用手抠着地边说道。 为什么总是要让这些孩子在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里承受生命中不该承受的苦痛呢?安懿是这样,小姑娘也是这样。容与心里十分感慨,对小姑娘问道:“那你会恨你的爹娘吗?” “‘恨’是什么?我不知道。” “不知道最好,你还小,即便你长大了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无所谓喜,无所谓忧,当然,这是圣人才能达到的境界。”容与自顾自说着,他只想让小姑娘不要因为自己悲惨的命运而对周围的一切产生憎恶,不管命运如何欺侮你,如果不能战胜它,那就不理它,要不然还能怎样。容与本想这么说一通,但自己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不该是自己会有的想法吧。所以,在脑子里才有些苗头就被他给抑制住了。 显然,对于容与的一番话,小姑娘听得是似懂非懂,她抬起头问道:“圣人是读书人吗?” “嗯,差不多,圣人是读书人,但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是圣人,只有读书读得非常好的才能称得上是圣人。” “我也想读书,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女孩能去学堂读书的。”小姑娘随口说道。 “你真的想读书?” “不知道。娘也不会让我读的。”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还是不想?”容与满怀着期待道。 “想!” “想就行,我教你!”这种爱读书的孩子容与是很喜欢的,从他们身上,容与总会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你?”小姑娘有些不敢相信,吓得嘴巴一直大张着,能吞下自己的拳头。 “别的不敢说,我就只会读书!”容与开玩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草,爹娘都是这么叫我的。”小姑娘仰起脸眯着眼睛笑着答道,确定有人愿意教自己读书,小姑娘心里乐开了花,用手接着屋檐上滴下的小水珠,任由自己的小手被打得湿润。 没有读过书的父母起名字一般都很随便,容与是早就领略过的。“阿草……好是好,不过,天涯处处皆芳草,要做就要做一棵特别的小草,叫谁也无法忽视你!” “哥哥你读过书,那你给我取一个名字好不好?我早就不想叫这个名字了!”小姑娘闪烁着双眸请求道。 “好,既然以后由我来教你读书识字,那我就算得上是你的识字先生了,给你取名也不算逾矩。”容与说完,脑袋里就闪现过无数的文字、诗词歌赋,很快就想出一个道:“若夷怎么样?” “若夷?” “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留夷是一种香草,有高洁的品质,我希望你也能像它一样,所以就取名为‘若夷’。” “好!那我就叫顾若夷喽!”小姑娘兴奋得从门栏上跳起来,拍着手,在细雨如春归的小鸟,欢蹦乱跳地转圈。“哥哥,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先生了,我也有先生教我喽!” “若夷,今日我就教你第一堂课!”容与学着老先生语重心长的强调,仿佛顷刻之间,他已经就成了一位皓首苍颜的老人家。 阿草一听要上课了,立马恭恭敬敬地站在容与身前,双手靠背,如小树苗一般站得笔直,清澈的眼眸里流露的尽是对知识的渴望。 容与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妥,既然是上课,没有书本又怎么能行?他起身让小姑娘等他一下,自己则转入柴房,很快就拿着两本破烂不堪的书走了出来。 “这两本书都是圣人之言,但是所传达的思想却不同,我虽然教你识字,却不想强施加你一些观念,我且问你,你是喜欢治世之论,还是无为之言?” “不知道。”阿草摇了摇头又道:“哥哥,你喜欢哪个,我就喜欢哪个。” 容与伸出左手,笑容可掬道:“我喜欢这个。” 阿草好奇地盯着容与左手上那本破破烂烂的书问道:“这本是讲什么的?” “这本是《离骚》,体现的是诗人屈原面对生活中种种不顺而勇于抗争的不屈精神!”担心小姑娘听不懂,容与尽量用简明易懂的语言解释道。 阿草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指着容与左手上的《离骚》道:“那我也喜欢这个!” “嗯。”容与十分赞赏地点了点头,带着长辈看待后生的期望,像极了一位老先生,只差下巴上长一撮胡子给他捋一捋。 “今日我就将它传之于你。” “那另外一本呢?”阿草指着容与右手上那本保存得稍微好一点的书问道。 “这一本暂时不用管它。读多了会消磨人的意志,不看也罢。”容与说着就把它抛在一边,双手捧着《离骚》,郑重其事道:“若夷接书!” 阿草学着容与庄重的模样,弯腰像从容与手里接过一个什么稀世珍宝。书面破得只剩一半,书页不是被各种颜色染脏,就是浸水变绵,字迹看不清,再加上零零碎碎的破损,这样的书还能看吗?阿草将书捧在手里,实在忍不住发问道:“哥哥,这本书都破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留着?” “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本书,也是我最欣赏的一本!留在身上,整个人都会变得比先前精神百倍!” “你把它给我了,你不是就不能精神百倍了吗?” “烂熟于心,内化于行,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容与坦然笑道。 “原来是这样,那我也要像哥哥学习!” “很好,来日方长,慢慢来。来,现在我就教你认识里面的字。”容与嘴上说着不急不急,但心里唯恐自己不能尽早把如滔滔洪水一般,对屈子的崇敬之情倾泻而出。 阿草十分配合容与,一丝不苟地听着容与教她读的一字一句。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 阿草坐在容与身旁,将书翻开第一页,放在膝盖上,用手扶着,容与念一句,她就看着书,跟着读一遍。 “读书的第一个阶段是不求甚解,不需要理解书里讲的是什么,专心认字就可以,读得多了,有些道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容与说道。 阿草满足地点头回应。 因为熟记于心,一直没有留心书本的容与这才扭过头看了一眼,到现在他才发现这本书跟了他太多年,如今比风烛残年的老人还要可怜几分,到老还要拿出来被用。不仅难为它,更是难为了小姑娘。 “若夷,书上的字有些看不清吧!看不清了就跟我说,不要不敢说,哥哥不会怪你。只要认为自己有理,就要敢言敢行。虽然我有时候也做不到,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互相指正,有什么就说什么。”容与不是好为人师,而是希望小姑娘不要以为自己是她的先生,就什么都听自己的。从先前的交谈中,容与就发现她总是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她也跟着就是什么,小孩子有一段时期爱学别人也不错,但不能湮灭了自己的性格。 “真的吗?” “是的。” “那……哥哥,你这两本书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吗?如果是这样,不会难受吗?” 像是有什么秘密被人给发现了一样,容与心虚地笑着道:“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0章 柳之不在 “是杨叔叔!”阿草望着走近的杨暝喊道。 容与抬头看时,暗暗庆幸小姑娘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做的“傻事”上。 杨暝跛着腿在雨中越走越近,他先喊了一声“阿草”,见容与突然出现在这又疑惑地问道:“石头!你怎么有功夫在这?不陪着少爷读书吗?” “今日少爷不想读书,所以我就来后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正好碰到若夷。”一提到顾柳之,容与心中的忧虑如余烬复燃,他尽量保持着平静,将杨暝的问题搪塞过去。 “若夷?” “是哥哥给我取的新名字!杨叔叔,哥哥还答应教我读书了!”阿草兴奋着道。 杨暝比容与也就大几岁,但让阿草这么一叫,两人竟差了一个辈分,容与听着不觉有点好笑,也不知道是阿草自己要这么叫的,还是杨暝要求的。 “唔。”杨暝对别人叫什么向来不在意,即便知道容与已经不是当初自己认识的那个“石头”,但杨暝还是没有改过来,除了在顾柳之面前会注意称呼,私下里也都是一直叫着“石头”。不过,杨暝对容与的态度却一直回不到从前,因为不住在一起,两人偶有来往,见面会随便寒暄几句,可也不似往日那样亲近。 “姑娘家家的读书有什么用,又不能去当官!”杨暝带着哂笑边说着,边从容与和阿草中间挤进黑洞洞的柴房。 阿草听着脸上立马着急起来,想辩解但又不知道回什么,他说的本来就对,自己又不能当官。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读书可以明智,并不就是为了名利,姑娘又如何?能有一颗好学之心才真是难能可贵的!古有荀子《劝学》之篇,亦有……”容与正准备就杨暝的偏见做一番拘理论证,奈何对方完全没有这个觉悟,杨暝抱着一捆干柴从容与身边走过道:“得得得,你是大才子,我这样的粗人哪里比得上你!就连少爷都那么器重你,整日让你相陪!为了你,甚至还……” “还怎么了?”见他刹住不说,容与问道。 “没什么。”杨暝本想说顾柳之为了他几次回庆安的事,但顾柳之吩咐过不许对任何人提半个字,尤其是对容与。只因他刚才一时气急才差点吐了出来,好在即时挽回,没有说出来。 “你说得对,少爷他对我确实很好,其它的我无以为报,以后也只能尽力干点活报答他。”容与低头道。他想着以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还是不要总跟顾柳之待在一起好,况且,自己本就是个下人,拿着别人家的工钱,还过着少爷般的生活,有时候,甚至还被少爷伺候着,要不是杨暝这么一说,自己沉醉于顾柳之给他营造的安乐世界里,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你知道就好!我们这些人生来就低人一等!我知道你是读书人,心气儿高,指望着将来能考取功名,但是想就那么想,日子还是要过的,你眼下不还是要干活儿挣钱吗?别到时候官没做成,就先养成一副只会坐着等吃的败家性子!” “杨暝哥说的是,我知道了。”容与勉强露出笑容回道,但脑子里又纠结着“生来就低人一等吗”,话虽不能这么说,但现实总会向你证实这句话半点都没错。 “哥走江湖走了几十年了,这点觉悟还没有?知道了就还是我的好兄弟!来!快帮我搬点柴去厨房!”杨暝丝毫不客气,甩着头,让容与赶紧加入他去干这些他自认为符合他们身份的差事。 容与没有推辞,只默默地走进那个如黑洞一般的柴房,毫不忌讳把身上那件丹青长衫弄脏,直接抱着柴跟着杨暝往厨房走。阿草看了,把书揣在腰间,也跟着一起搬,三个人前前后后排成一条小队伍,说说笑笑着十分融洽。 三人搬完柴后,薄薄的一层汗水夹着雨水,蒙在脸上,虽然雨丝如毛,但这么一来一回了几次之后,三人的衣服都已被浸湿。阿草是姑娘,平时都有婢女小宁照顾,把阿草交给小宁后,杨暝就领着容与去换了身短褐。顾柳之一天没有传唤容与,容与就踏踏实实地跟着杨暝在后厨找各种活干。 容与躲着顾柳之能躲一时,终究还是躲不了一世。考虑到自己刻意躲着他,反而倒像是不打自招,看出了顾柳之的意思,还不如一切如常,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第二天容与照常给顾柳之奉茶,不过,出乎容与意料的是顾柳之竟不在书房。不仅是书房,容与找遍了顾府他可能会去和不会去的地方都没有见到人的踪影。 本来还担心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因为昨天的事而变得有了微妙变化,容与正一筹莫展,当发现顾柳之不在家后,容与提着的一口气也松懈了一些。一日这样,两日这样,但三日、四日甚至五日都是这样,容与不禁为他担心起来。说来顾柳之不管去哪总会带着自己一起去,即便这次有私事不带了,也总该留封信告知一下,可他的书房里依然是整整齐齐的,并没有什么摆在显眼处的“杂物”。 容与心想着或许是因为自己不但不理解他,还拿他的感情开玩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才惹得顾柳之生了气,这才不想见到自己,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容与再转念一想,这里才是顾柳之的家,他要是不想见自己,完全可以把自己赶出去,又何必用这种方式躲避自己? 顾柳之不在的日子里,容与每一天都处在忧虑之中,害怕见到他的心思从第一日便已烟消云散,容与现在只想着顾柳之能早点回来,即便顾柳之身手不凡,不必担心别人会伤害到他什么,但有家不回,在外面过着漂泊无依的日子也是艰辛啊! 容与手里拿着大扫帚,在顾柳之书房前的主径上失魂落魄地扫着,顾柳之离开后,这条路他每天都会来打扫一次,可那扇门,除了自己,却从未有人开过,从旁人那里打听不到顾柳之的消息,容与每天就只能靠自己推测。他总会一边有气无力地扫着地上的落叶、花瓣,一边思索顾柳之兴许是出去游历山水;或是回庆安旧宅去了,他听杨暝几次提到过顾柳之回去过几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回去;又或是真的看上哪家姑娘了,当初跟自己说的不过是戏言,更何况他又没真的说什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也不一定。如若是这样,容与倒挺欣慰,顾柳之这个人嘴上总是死不承认,暗地里却不知道干了多少事。 “哥哥,你教我的我都会背了!”阿草坐在书房的门栏上自豪地朝容与喊道。现在,一找到时间,阿草就总跟着容与,让他教自己读书识字。容与自然很乐意,就是在扫地的时候也总会指导他一二。 “嗯。孺子可教!”容与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笑着夸赞道。 “哥哥,那你教我后面的吧!可是,后面的字都糊得看不清了。”阿草说着,举起破烂的书本给容与看。 容与看后觉得确实不妥,抬头望了望书房里正对着门的书架,心想着:“柳之应该不会介意的。” 于是放下手里的大扫帚,走进书房找了一本书页平平整整的《离骚》,里面虽然被做了些标注,但整本书没有一丝折损,跟新的没什么两样。 阿草接过这本“新书”,抱在怀里又喜又跳,稍后才小心翼翼地捻着手指翻开书页。容与在那边扫着地,她在这边跟着读。突然,一阵大风吹过,主径旁的樟树叶夹着落红簌簌而下,刚扫干净的路又给铺上了一层“毯子。 容与深深地朝前望了一眼,叹道:“看来又得重扫了。” “诶!石头!别扫了!有人找你!”杨暝从身后跑来喊道。 容与猛地抬起头惊喜地问道:“是少爷回来了吗?” “少爷?不是啊!是个穿的像男的,长的不男不女,说话又像女的的人!你去看一眼吧!是看门的老刘跟我说的,让你赶紧去!”杨暝指了指身后道。 “多谢!我现在就去!”容与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猜测着方扶烟找他会有什么事,但终究还是没有头绪。 “容与!”一见到容与,方扶烟皱着的眉毛就舒展开了,她笑着朝容与迎过去。 “扶烟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容与问道。 “我想请你帮我去劝劝少爷。” “所为何事?” “你先跟我走,路上我再跟你说。” “这……好吧。”容与向看门的老刘交代了一下,老刘知道容与与一般下人不同,便同意了。容与道谢后便跟着方扶烟离开了顾府。 两人一路走着,方扶烟便一路倒着自己的苦水。 “容与,你说少爷去了大月,我岂不是好几年甚至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了!而且,他去那么久,指不定就看上了那边的姑娘,我可听说,大月的姑娘最会魅惑人了!少爷去了肯定抵挡不住她们的诱惑,在那边娶妻生子了!”方扶烟愤愤不平地说道。 容与浅笑道:“你这么不相信云方的为人?我想他到时候肯定会坐怀不乱的,你不必多虑。” “不行,我也要跟他一起去,可是他偏不让,还说我会拖累他,我跟他说了好几次,保证不给他添乱,可是他还是不让。我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了,你跟他关系那么好,兴许他就听你的。” “大月乃蛮荒之地,云方不想让你去,是不想你跟着一起去受苦,这是他的一片好心。但是,我想你不会怕这些苦,是不是?” “嗯,这算什么苦,见不到少爷才是苦!其它的我什么都不怕!容与,你一定要帮我。”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有情于云方,云方又钟情于你。与其顾忌这顾忌那,让你们都受着相思之苦,还不如天涯海角都守在一起,有难同当。” “少爷可没说过钟情于我。”方扶烟红着脸,低头含羞说道。 容与弯起他那“狡黠”的唇角道:“明眼人不看都知道。” “容与,那你有为哪个姑娘受过相思之苦吗?”方扶烟瞪大晶莹的双眸望着容与问道。 “世间苦苦不过相思。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倒还没有相思过谁。”容与坦言道,“不过,最近倒总是在想一个人。” “这还不是相思!是哪位姑娘啊?”方扶烟惊喜地问道。 “还不是顾府大少爷!” “啊?!”惊喜一下子变成惊吓,方扶烟禁不住发出了声。 怕她误会,容与连忙解释道:“柳之他出去好几天都没回来,我有点担心他。” 方扶烟本来也没多想什么,只是因为自己一心以为容与想的是哪位姑娘,所以当他说出是顾柳之后,第一反应还以为顾府大少爷是位姑娘。她咽了咽口水,清清嗓子道:“原来是这样,怎么他出门了都没跟你说一声吗?” 容与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 方扶烟看着容与神伤,安慰道:“不用担心,他肯定有事去了,过几日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的。” “容与,你看那边!”方扶烟突然伸出手指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心道。 “是大月的世子。”容与抬头望向那边,稍后又缓缓转回来说道。 “你认识他?” “见过,前几日他来的时候在路上见过。”容与语气相当平淡地回道。 “他们现在应该是回国,我听少爷说,等大月的使臣一走,他也就要走了,所以,容与,如果你也不能说服他,那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放心,我一定尽力帮你。”容与向她保证道。说完,他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街道中心那条渐行渐远的骆驼队伍,人群中一抹鲜艳的红色夹在中间,很是惹眼,那落寞的背影如蒙风沙的花朵,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暗。容与从她束着的一条辫子辨认出,那人应该就是柳之表妹的好友,或者更确切点说是大月国的公主古希达月,只不过等容与再想找到娜兰的身影时,却毫无收获。“莫非柳之的表妹没有回大月,而是留在了这里?”容与猜想道。 楼台依旧醉春风,可怜身畔人不同。昨日之景近似眼前,然而物是人非,山长水阔,各安天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1章 我有一计 方扶烟带着容与径直走向了白云方的书房,按照白云方的习惯,这个时间他都会在书房里闭目养神。她也顾不上打捞到他休息,走过去直接敲门。 “谁呀?不知道本少爷在睡觉吗?”里面传来白云方不耐烦的声音。 “少爷,是我,容与来看你了!”方扶烟贴着门缝说道。 “容与是谁啊?”显然,白云方还没有睡醒,脑袋迷迷糊糊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怒拍了一下桌子,气冲冲地拉开门。方扶烟一不留神,险些跌入白云方的怀中。幸好,白云方反应敏捷,一把用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人是站稳了,但方扶烟却因错失了与白云方亲密接触的机会而暗暗失落。 白云方可看不出姑娘家的心思,他一见是石头来了,因睡觉被打扰的怒火霎时熄灭。顺势用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把方扶烟推向一旁,拉着容与进屋。 “云方,你怎么在这睡觉?”容与进屋见屋里并没有床榻,就连卧椅都没有,除了零零散散摆着几本书的书架外,就是一张整洁得不能再整洁的书桌,以及一把扶手椅。“难道是在书桌上睡?”容与看到光溜溜的书桌想道。 “噢,我平时睡不着觉就会到书房睡,拿本书在手里翻,没看几眼就能睡着了!很有效的,百试百灵!”白云方说着,从桌子腿旁随手捡起一本书扔在桌面上。 “拿本书在床上躺着翻不也一样,何必在这里睡也睡不踏实?”容与不解道。 “要的就是不踏实,舒服的日子过多了,正需要提醒我有些苦痛是不能忘掉的。”白云方摸了摸桌面道。 “对了,容与,我正想找你,明日我就要去大月,此一别又不知何日能再与你相见了!”白云方一手搭在容与肩上道。 “大月的条件不比在自己家,你还要多保重!对了,带去的人都定好了吗?你出门在外,还是多带些人在身边好。”容与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他一说完,便不自觉地就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紧张的方扶烟。方扶烟听明白容与这已经在开始帮她说话了,满怀着感激与容与对视了一眼。 “嗯,已经都安排好了。” “这就好,那扶烟姑娘肯定也得跟着你一起去吧!她那么会照顾人,你身边可不能少了她!” “她不去。”白云方渐渐看出了容与的来意,疑惑地看了看容与和方扶烟。 容与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任务还没完成,于是他故作吃了一惊的模样道:“呀!扶烟姑娘怎么能不去呢?云方,我知道你是怕扶烟姑娘跟去了会受苦,但是我相信她自己是不怕的,你说是不是啊,扶烟姑娘?”容与将目光转向方扶烟问道。 方扶烟为明自己不怕吃苦,使劲地点了点头。 “她一个姑娘跟过去不方便。” “那你可以把我当成男的,你一直不都是这样认为的吗?”方扶烟憋红了脸,争辩道。 “我身边带的男的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再多你一个!”白云方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辜,铁定了心是不带方扶烟,就好像惹得她生气的人似乎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好!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想带我去,怕我拖累你!那我不去好了,现在你满意了?容与,不要跟他说话,我们走!”方扶烟气愤得摔门而出,也不顾身后的容与有没有跟上来。 “你这又是何苦呢?”方扶烟走后,容与抬手反拍了拍白云方的肩膀道,“多情最是无情处,至爱无不泪眼前。” “你不懂。”白云方一改方扶烟在场时的云淡风轻,低着眉,摇头道。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之前说跟丞相还不一定是谁走到最后,我就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在暗地里要反他?你不带扶烟姑娘去就是怕自己所做的事太过凶险,而连累到她?” “石头,你想多了。”白云方有气无力地应付着容与。 “我倒希望是我真的想多了,丞相的所作所为我就不多说什么,白叔又因他才……但不管如何,你都不能冲动,想着凭一己之力去力挽狂澜!” “好了!你真的想多了,我这不是还要替我义父去办事嘛,怎么还会想着去害他,他好歹也是我义父,若有人要害他,我这个做儿子的可是第一个站出来不答应!你到时候想拦我都拦不住!”白云方勉强牵着嘴角笑道。 “明日我就要启程了,今晚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容与推辞道:“不了,我还得回去,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你跟顾柳之不是好友吗?他怎么还让你这些下人干的活?”白云方看容与穿的跟仆人没什么两样,便笃定容与在顾府的日子过得肯定不好。 “一码归一码,我还得挣钱参加科考,总不能光靠别人。” “你还是这样,要我就踏踏实实地吃他的喝他的,哪里还管其它什么!”白云方开玩笑道,说完,他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道:“石头,我真希望有一天能亲眼看到你实现心愿,入朝为官,而那时我们吴国也能成为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一定会有的!”容与如繁花摇曳生姿般的双眸里尽是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他等那一天已经等了十几年,他又是何其希望,自己能为开创吴国的太平盛世而作出一点贡献! 白云方本想送容与出府,但白亦舒找来说有事,方扶烟又不在旁边,但好在容与已经记得出去的路,于是,他便推却了白云方派来送他的人,只独自一人出府。 容与刚出白府大门,只见一人小厮装扮、身形十分纤细瘦弱。容与一看背影就知道此人是方扶烟。 看来她还没有死心,容与心想着。 “扶烟姑娘!”容与走过去叫了一声。 “容与,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方扶烟哭红的双眼里布满血丝,即便这样,她还依然哽咽着,尽量把自己要说的话讲清楚。 容与虽然与方扶烟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在他的印象中,方扶烟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她无拘无束,活像一只被人庇护得很好的小鸟,能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中自由翱翔,而白云方就是属于她的那片天空。这是第二个在他面前哭得如此肝肠寸断的姑娘,容与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今都不能错过机会,该帮的时候绝不能犹豫。但考虑到去大月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容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此去大月也许凶险非常,你就不怕?” “不怕!我只怕不能再看到云方了!只要能去,就是死在那里我也心甘情愿!”方扶烟语气坚决地回道。 “那好,我还有一计,现在告诉你,可不可行也不一定。”容与扬起一边嘴角道。 容与看起来很是得意的微笑扫除了方扶烟脸上的阴霾,她揉了揉眼睛道:“太好了!一定可以的!” 容与让方扶烟靠近了些,把自己的计划向她一一道明。方扶烟听后,脸上竟泛起了薄薄的一层红晕,她双手捧着脸,从未有过如此娇羞地道:“这样真的行吗?” “你刚才不是说一定行吗!今天晚上就看你的了!”容与说罢,匆匆与方扶烟告了别,天色将晚,容与只盼着自己一回去,顾柳之能够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房里。 也许此一别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但只要彼此守护着自己的幸福,又那里来的那么多离合悲欢?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这正是一个多云的夜晚,繁星点点,烟月迷蒙,像极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暧昧不明的香味。 在繁花簇拥后的亭子里,一窈窕身影款款地晃动着曼妙身姿,在花影间若隐若现。 白云方从丞相府回来,身心俱疲,在往寝房去的路上正好要路过这个亭子。 他一个人借着月色,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前的夜色压得他的眼皮子越发沉重。走在月光下树影婆娑的长廊上,万籁俱寂,举头再望望明月,别是一番滋味生在心头。 正在白云方心生感慨之际,廊子旁边的重重树影后传来了一女子清脆的声音。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白云方心生疑惑,顿住脚步,朝树影后望去,只隐隐约约望到那女子的裙摆随着步子的移动而轻盈地飘动着,然而相貌还是看不清。白云方心想着此情此景能吟诵这样一首诗的女子想必心中也有诸多苦痛,自己虽为一府之主,但如此良夜能有这样一场邂逅也是缘分,定不可唐突了佳人。 于是,白云方隔着海棠花树轻声问道:“如此良夜,姑娘心中纵有万般愁绪,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受了凉。” 因为被人发现,亭子里的女子好像变得有些羞涩,不敢多言,只轻轻地嗯了一声,连句谢谢的话也没有。白云方最喜欢这种温柔、容易害羞的姑娘,他忍不住走出长廊,绕过海棠花树,一手提着衣摆,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朝亭子走去。 那女子身着青白相间的长裙,腰间的绿色拖地腰带将姑娘家的杨柳腰修饰得愈发纤细,如瀑布般垂下来的及腰长发,随风舞动却丝毫也不凌乱。光从背影就可以看出这女子如果没有倾城之貌,也定有绝世之姿! “姑娘不是我府上的人吧?”白云方慢慢靠近问道。 那女子听到背后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躲也躲不开,直接转过身,面对着白云方。 带着微笑的白云方一见到那女子的容貌顿时就愣住,惊吓得说不出话,倒不是那女子的长相多么出人意料的丑陋,正相反,那女子略施脂粉,双眸如星,清秀的面容如出水的芙蓉一般娇嫩,月色笼罩下的她好似蒙上了一层面纱,美却矜持。只是,白云方看着这张赏心悦目的脸却越发感到熟悉,定定看了还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扶……扶……扶烟?” “少爷。”方扶烟羞赧地低着头道。 “你……你穿成这样干嘛?”白云方咽了咽口水,眼神从对方身上挪走后四处飘散着,但时不时还是有意无意地要从对方身上扫过。 “公子明天就要走了,也许扶烟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少爷了,所以,扶烟想着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少爷,这样扶烟也就没有遗憾,可以放心地去找寻自己的幸福了。”方扶烟带着几分感伤说道。 “又不是生离死别,搞得这么伤感干嘛!虽说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是你再怎么说也是我……府上的人!没经过我的同意,你还想去找什么幸福?”白云方生气道。 “少爷又不带我一起去,难道连我嫁人都要管?不过少爷你又不在,我偷偷嫁人你又看不到,只怕等你知道,生米也煮成了熟饭。” “你敢!” “少爷要不放心就带我一起去吧!这样你就可以时时刻刻看着我了!”方扶烟欣喜道,看着白云方气愤的模样,方扶烟料定这次肯定能成。果然,容与说的一点也不错,自己在白云方的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方扶烟想着。 谁知,白云方竟一口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方扶烟不明白,既然那么在乎自己,却为何又要选择分离。 “理由我说过很多遍了!还有这是石头教你的吧?这小子,从小在这方面就无师自通,不当月老真是可惜了!”白云方又气又好笑,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要走,刚转过身,立即又转回来道:“以后不许穿成这样给别人看!听到没有?” “你又不在,还管得着!”方扶烟赌气道。 “反了你!”对穿成这样的方扶烟,白云方实在无计可施,除了干瞪着眼睛,再想不出制服小姑娘的方法,只得落荒而逃。 “天色不早,明天我还得赶早启程,就不陪你在这吹冷风了!”白云方背对着方扶烟,挥了挥手道。 春风沉醉却解不了方扶烟心里的愁,眼眶里的泪水如珠,滑过双颊,浸透衣衫。那晚,方扶烟一个人倚在亭子的立柱上对着冷月吹泪,不知几时,她才记得拖着冻成冰块儿的身体,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2章 聚散无常 “扶烟!扶烟!起床了!” 耳边聒噪声不断,方扶烟翻转着身子,用手捂住耳朵,但恼人的声音还是在耳边叫唤个不停。 因为昨晚睡的晚,被叫了好几声之后,方扶烟才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小勇咧开嘴笑着正望向自己,方扶烟揉了揉眼睛,带着严重的鼻音问道:“干嘛?少爷已经走了吗?” “你快起来吧!少爷正等你呢!” “等我干嘛?”方扶烟正心灰意冷,再加上昨晚着凉受了风寒,现在精神萎靡,全身无力,虽然说着话,但她的身体还是窝在被窝里不愿起来。 “等你一起出发啊!” “真的吗?”方扶烟蹭地从被窝里跳起来,抓住小勇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胳膊被抓得生疼,小勇嫌弃地掰开她的手道。 “我不信!这肯定是在做梦!要么就是你在骗我!”方扶烟意识清醒些后,立马意识到这肯定不是真的。 “谁骗你了!少爷说他昨晚做梦,梦见去大月后吃不惯那里的伙食,结果瘦脱了相,为了防止他英俊的脸庞有损,所以今早才临时决定带你一起去给他烧火做饭!你要不想去,那少爷可就另寻他人了!”小勇说完作势要走。 方扶烟从床上跳下来,三下五除二穿好外衣,束好头发,什么头疼脑热一下子什么事都没有,被泪水洗刷了好几天之后,那个活蹦乱跳的方扶烟又回来了!她洗漱好,随便拿了几件换洗的男装,至于那件依然残存着昨晚的泪水,则被她随手塞到箱底。多少次梦想着要穿给心上人看,也许,昨晚就已经实现了,至于以后,不穿也无妨。 白云方给出的理由,方扶烟将信将疑,但她决计不会追问,因为她只是想伴随在他身旁,既然目的达到了,其它的还会那么重要吗?她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加入队伍,如一众护卫、小厮一般,她也骑马跟随在白云方的身旁,谁也看不出原来在这样一支队伍里,还混迹着一位姑娘。众人一路风尘仆仆,前往大月。 吴国西部边境瑜州,驿站的一座二层小酒馆,每天都会有不息的来往人流前来歇脚休憩。 而今日,二楼的隔间里临窗却坐着两位身份尊贵的客人。体型彪悍、皮肤黝黑的那位是大月的世子石月干莫,他对面那位身着便装,不苟言笑、神态严肃的是吴国的四皇子灵王。 “灵王殿下不是被下派去地方巡视了嘛,不知您百忙之中跑到瑜州来找我所为何事?” “瑜州也在我的巡视范围之内,世子为此不必惊奇,不过特意找你却是为了合作。”灵王低眉说着,手里习惯性地把玩着桌上的陶制小酒杯。 “合作?我与殿下你好像没有什么来往吧,哪里还有什么合作?” “以前没有,但是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有。今日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与你相见,就是为了避开一些耳目。我知道世子你一直跟丞相来往甚密,但是丞相能给你的,我不仅不会比他少,甚至还可以更多!” “灵王殿下都知道我跟丞相关系不浅,居然还试图要与我合作,不怕我借机陷害于你吗?” “我想世子应该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你所图的不过是利,即使我能给你的比丞相多,难道世子还不考虑一下?” “比如?”干莫一下子提起兴趣问道。 “我知道大月久攻周国不下,我愿助世子一臂之力!” “我缺的只是粮草,现在已经在贵国借到了,您还能助我什么?” “丞相在我国名声一直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臭名昭著,都说而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世子你跟这样的人合作久了,只怕自己在外的名声也会受到连累。而我则不同,吴国朝堂上下谁不知道我的贤明,不是自夸,想必世子你也听说过吧。”即便是自夸,灵王的表情依然极为严肃,看不出有半分含羞的微笑。 苏道明名声怎么样,干莫早已一清二楚,传闻中他的人品似乎确实不好,除了心胸狭隘、肆意妄为,钟情于看谁不顺眼就去谁家放把火,一烧了之,不计后果,还联合外族,图谋不轨。然而,丞相之所以能成为丞相,他还是有自己的厉害之处,至少在经商这一方面,干莫与他合作的倒是极为愉快。但要做长远打算,一直与苏道明合作下去对自己的名声的确有影响,就是现在,即便自己给吴国人带来了诸多好处,无知民众对自己依然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把对苏道明的仇恨迁怒到自己身上。然而,这些对自己所谋之事又有什么大的影响呢?干莫在心里反复斟酌着,这灵王的名声怎么个好法自己倒没有留意过,但是有一点干莫可以确定,灵王不得吴国皇帝的宠爱,如今找到自己不过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想到跟苏道明走一样的路,勾结外人,背上卖国骂名。可是与其打乱之前的计划,违背和苏道明的约定来帮助他,又能有什么益处?然而自己又不愿脚踏两条船,一面与丞相来往,一面又和灵王交流,一旦东窗事发,丞相可不是好惹的。最终,干莫当机立断,冒着得罪灵王的风险,婉言回绝道:“若我背信弃义转而与殿下您合作,难道殿下就不会担心有一天我又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背叛您吗?我干莫好歹也是个讲信用的人,灵王殿下不会因此而对我心生芥蒂吧?” 灵王握住手里的酒杯,轻叹一口气道:“原来是我低估了世子的人品,但我还有一言,世子若转而与我合作,算是弃暗投明,又怎么能说是背信弃义?况且,只要合约一旦达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都可以尽量满足你!” “殿下这么急切地想与我订立合约,觊觎的恐怕是贵国的王位吧!求而不得,才会想到与我合作?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不是你的你抢也没有用,因为你连抢的资格都没有!”干莫丝毫不怕得罪灵王,虽然受他接见时也曾怀疑灵王是不是真的翻身要成王,但宴会上宣帝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灵王不得皇心,除了被逼上绝路,拥兵造反,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出头。吴国大乱,对大月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帮助谁造反,干莫早已有了人选,这个人怎么排也排不上灵王,现在当头浇在他头上的不是一盆冷水,而是火油,经干莫这么一说,灵王的反心只会有增无减。 干莫的话果然戳到了灵王的脊梁骨,他将手里的酒杯怒摔在地上,猛地起身,袖子一摔,将桌子上摆放的酒瓶连着一起带倒,白酒哗哗流出了大半张桌面。 灵王怒火冲冲地走到隔间门口,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冷言道:“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你等着瞧吧!” 干莫挺了挺结实的胸膛,只把灵王的话当成是无知小儿的气话。果然,那位气愤的王爷比一般的孩童也强不了多少,干莫坐在隔间里都能听到他下楼梯时传来的咚咚响声,想不到楼梯竟成了这位王爷撒气的对象,干莫想想都觉得可笑。 “殿下,他惹您生气了?要不要我去他点颜色看看!”在楼下等着的齐知唤迎过来道。 “现在还不必,我自有办法让他后悔!”灵王阴沉着双眸,定定地望向前方,锐利的眼神似是能将一切穿透。 “是!” 灵王刚踏出酒馆大门,一身着大月服饰的士兵就急匆匆冲进来,直奔二楼。齐知唤把马牵过来,正准备将马绳递给灵王,就看见干莫火急火燎地从酒馆冲出来,抢了无辜路人的马,绝尘而去。只留下报信的士兵善后。 “知唤,你说那边会出什么事能让世子这么着急?”看着世子好像大祸临头的样子,灵王心情顿时开朗不少,眼里的喜色一下子也多了不少。 “我派人去跟踪他们?” “嗯,万事小心。” 齐知唤接令,二人上马朝相反方向离去。 干莫与灵王秘密见面时,留下过多人容易引人耳目,于是除干莫自己外,其他人都先行启程回国。有加伦看着,再加上一众的部下,干莫料定达月除非是长了翅膀,要不然她怎么样也是逃不掉的,而且都到了吴国边境,她不认识路,又怎么回去?即便回去了,又怎么进的了皇宫?正因此,他才敢让达月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发回国。没想到,刚进大月国境,路上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沙,众人躲避不及,被吹得四处分散。虽说加伦一直拉着打达月的胳膊,却没料到达月竟狠得下心张嘴死命咬了加伦一口,很快鲜血就浸透衣衫,即便这样,加伦还是没有松手,达月挣脱不掉,也不想真的要咬断他的手,毕竟血液的味道也不好。她松嘴之后,两人一个不留神双双踏空摔下了陡坡,又一个意外,让加伦措手不及,慌乱中不留神松开了手,这才给了达月逃脱的机会。 风沙渐渐变小,被吹散的队伍聚集到一起,却偏偏少了达月,如果说是出了什么意外,但众人来来回回在周围找了个遍,愣是没有发现达月的踪影。 另一边,干莫刚得知达月失踪不见,便骑马飞奔出吴国。为了能更快赶到,干莫没有选择骑骆驼而是随手抢了匹马,但是一到沙漠地带,马的速度就慢下来很多。干莫心急如焚,哪里受得住这种速度,只好翻身下马,马儿如释重负,瘫倒在地。干莫靠着有力的双腿在沙漠上如履平地,迎着夕阳的方向疾步前行。走了才不久,就看见加伦一行人四散着一边寻找,一边呼喊着达月。 “还没有找到达月的踪影吗?”干莫走到加伦身旁问道。 “没有,若是因为风沙,应该不会被吹得太远,就在附近,怕就怕她乘机逃跑。”经历一场风沙之后,加伦身上尽是沙尘,再加上落霞的辉映,整个人的肤色都泛黄,整个人的神采不再。 “要是跑现在也跑不远,你派人去四周扩大范围找。” “明白,她定是回了吴国,我派人在沿途守着,应该很快能找到,世子不必太过担忧。” “达月单纯,不想却被我那废物弟弟蛊惑得这么深,真是可恶,自己要死也死的不干净!”干莫鼻孔冒着粗气怒道,“不过加伦你也不用担心,达月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呃……嗯。”干莫出乎意外的安慰让加伦有些愕然,本来自己是安慰的人,不想一下子却成了被安慰的人。 “世子,我们先回国吧,大汗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加伦又道。 “也只能这样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3章 互诉心意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干莫坐于帐中料理政务,见派出去寻找达月的人回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事问道。 “属下无能,还是没有发现公主的踪迹。” “废物!两天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人还能凭空消失不见了?”干莫拍桌怒道。 “世子息怒,公主人机灵,应该不会出事,也许是她知道我们肯定会找她,所以改变了装扮也不可知。”坐在下座的加伦语气平缓地安慰道。 “达月不见,加伦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啊!”干莫望向加伦道。 “怎么会不担心?世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对公主痴心一片!我的担心虽不表现在脸上,但心里可不比你少半分!”无论什么时候都看起来游刃有余的加伦激动地回道。 “好了,我知道你性格一向如此,是我错怪了你!” 加伦并不正面接受他的道歉,只道:“其实,这几日我更担心的是公主落入吴国王室之手,他们要是借公主来威胁我们,事情就不好办了!” 干莫道:“是啊!当初千方百计不让她跟着去不也是怕她被盯上嘛!这么大个人,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为了个废物,连国家都不顾!要把她找回来了,看我不教训她!” “世子你这句话也不知说了多少次,每次一见到公主不还是狠不下心!当前先把公主找回来要紧!” “加伦所言极是!”干莫说完,又对士兵道:“加派人员,乔装去吴国皇城周围搜查,不管是对国内还是国外都不得透露半点公主失踪的风声!” “是!”士兵得令后,随即退下。 “马上又是十五了!”士兵走后,加伦叹道。 干莫看了看手里的奏章,眼神迷蒙,疲态尽显,强打着精神说道:“跟吴国签了扩大通商的条约之后,事情越来也多,这几天忙得我都快忘记又到了月祭!我总在想,虽说这为我们大月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是真正实行起来问题也越来也多,真不是知道,扩大通商是个好事还是坏事!苏道明这个人太深,有点难看穿,我总觉得他的野心比我想象中要大!” “万事开头难,吴国派来的主管不也才刚到,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但依我之见,利总是多于弊,有酒坊作为前车之鉴,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苏道明的野心有多大这就更不用怕,他野心越大就越需要我们,怕只怕他没有野心!” “加伦所言极是,大家各取所需,我们自己留心就是!野心这个东西谁还没有?”干莫朗声笑道,笑着笑着,他突然正经起来道:“加伦,你有什么野心吗?” 面对干莫突然提出的质问,加伦不动声色,表情极为平淡地回道:“我的野心世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只想娶公主,望大汗和世子成全!” “达月是我们大月所有子民心中的月亮,她的地位并不比大月的王差,以你的地位要娶达月确实不可能,但是,我答应你,只要你助我拿下周国、我就成全你!” “多谢世子!不过,其它的事你还是不要多想,早点休息吧,虽然你的身体很好,但也经不住这么连续几天的不眠不息!” “加伦有心了,那你也退下吧,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休息!” 加伦没有多说,只默默退下。 干莫长得粗犷,然而粗中有细,文武双全。在处理政务上一丝不苟,他嘴上说着处理完政事就休息,然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岂是他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从午间一直到深夜他才终于舍得暂时去休息。 大漠的太阳落得总要晚一些,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夜间的烛火稀稀疏疏地呈一小片一小片分布着。天上有星辰,人家有灯火,自是一时的安乐。 顾府,顾柳之离开的第八天,容与问遍了所有他可以问的人,他们都只是摇头说不知,无计可施之下,容与只好斗胆找到顾远辰的书房,他作为父亲,儿子的行踪肯定是了然于心,要不然,顾柳之不见这么多天,他一定反应都没有? 容与几次在顾远辰的书房前徘徊,然而每次来都碰上顾远辰有事外出,有时候刚一回来,又有事找上门,接二连三地,正好跟容与来找他的时间撞上了。容与打听到,顾远辰今天外出巡防回家,于是一早就堵在顾远辰的书房前等着。 顾远辰书房门前都是些枝叶成盖的大树,两个时辰过去后,日高三丈,因为躲在树底下极容易会被误会成图谋不轨,再者也显现不出自己的诚心,容与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在太阳底下。但经过长时间的曝晒之后,整个人已经跟快要烤熟了一样,迫不得已,他只好走到旁边的树荫底下。背靠着大树,面对着路的方向呆呆地望了近半个时辰,还不见有人来,百无聊赖之下,他转换方向,面对着书房又痴痴望了半个多时辰,还是没有人,他又背对着路昏昏欲睡地望了一会儿,最终,实在忍不住,他面对着树,头靠着树,索性开始闭目养神。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从容与的身后突然轻轻抱住了他,身后那人的动作极轻,似乎双手碰到的是一串剔透晶莹的露珠,稍稍用点力,就会把这世间至纯至净的东西给摧毁。甚至都轻到容与感觉不到身后有人存在。直到他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腿下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倒,身后那双手才敢使劲,搂住他的腰,让他不至摔倒。 “柳之!”容与还没来得及重新站好,压制不住心中的欣喜便喷涌而出道。 顾柳之扶他站稳后,并没有立即松手,反而将身前之人一拉,紧紧抱在怀里。 这么多天不见,容与对顾柳之也很是想念,便没有立即挣脱,给了他一个朋友之间的拥抱。容与和云方之间勾肩搭背是常有的事,一个拥抱在朋友之间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个拥抱的时间似乎有点长,长到容与有些反感,他试图挣开,然而对方臂力惊人,又岂是他要挣就挣得开的,不但没有松开一点,顾柳之抱得却越来越紧。紧到容与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心里纳闷:“柳之这次出去该不会是受到哪位姑娘的刺激了吧?到我这来找安慰了?” “柳之,你怎么了?”容与试探性地问道。 如梦初醒,顾柳之慢慢松开手,用手揉了揉微红的眼睛淡淡道:“无事。” “你这几天去哪了?”容与问道,他本想着要质问顾柳之出去怎么都不跟自己说一声,但再一想,顾柳之去哪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说呢?自己不过是个用人,哪里管得了少爷要去哪,所以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我去看我娘了,你担心我?”顾柳之看容与的眼神再也没有躲闪,肆无忌地盯着他问道。 “谁让你不告而别,我又不知道你去了哪!”容与有些生气道。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我去哪。” “我们好歹也是朋友,难道朋友的安危我也会漠不关心?” 听到容与一口一个“朋友”,顾柳之脸上略带着的喜色渐渐凝固成落寞,他抬手要揉容与额头在树上蹭后留下的红印,不想容与偏了偏头故意躲闪过去。顾柳之半抬着手悬在空中,迟迟没有收回,努力镇定住自己说道:“我的心意你是不是知道了?上次你是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吧?” 容与本能地看了眼四周,见没有人才皱眉回道:“柳之,你是来找你爹的吧!他应该快要回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我爹他今天不回来!你在怕吗?”顾柳之几近苦笑着道。 “我不懂!我觉得你肯定是误会了!人世间的情千千万万种,你只是把友情错当成那种感情!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你!” “如你所说,人世间的情千千万万种,为什么我们之间就不可以有你所说不出口的那种感情?你要我如何向你证明?因为求而不得,苦苦忍受煎熬还是以死让你明白我的心意?”顾柳之背过身,哽咽着说道。 顾柳之的嗓音清脆,带着几分沙哑更是叫听的人一阵酥软。容与懵懵懂懂,理解不了顾柳之心中为何如此煎熬,只知自己又伤了他的心,顿觉愧疚,他自知这种事情急不得,还是先安定他的情绪为妙。 “柳之,我不想你难过,更不想你死,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你刚回来身心肯定疲倦,还是回去休息休息为妙。” “我不会逼你,但我会等,就算等到你有一天成家立业,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心甘情愿!” “怎么会!不管有没有成家,我都需要你,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容与说着说着觉得说多还真是错多,顾柳之似乎不愿听到他说什么只是朋友,但他当初不是说要跟自己做最好的朋友,要成为彼此的知己吗?如今顾及他的情绪,容与只好避免再提。 清风徐来,树影在地上婆娑起舞,有些打在少年人的身上,阴一片明一片,像极了少年人的心绪,哪里清楚哪里糊涂,谁又能分清? 容与心心念念的顾柳之是回来了,但他一回来容与又得为他们之间变了味的情感发愁,自己既害怕面对,又不敢刻意躲避,惹对方不快。于是只得拿自己要去干活儿为由,尽量少与顾柳之待在一起。 但顾柳之又怎会不知容与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知道容与在害怕,不敢直面。不管容与把自己当成什么,顾柳之是从心所欲,只想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他一个人身上。以前他还会克制,即便克制不住也会故意保持点距离,然而自这次短暂的别离之后,他就再也克制不住,将自己的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容与面前。 翌日,见容与换了衣服,穿着一身短褐到书房来给顾柳之送茶。顾柳之端坐在书桌前,再见容与时才注意到他已经穿成这样,顾柳之放下手里的书很不快道:“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容与走到他桌前,放下手里端着的茶道:“是我自己要穿的,我来你家毕竟是来干活儿的,就该有个下人的样子。”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喜欢就不用穿。” “这不太好吧,你对我们应该一视同仁。”容与难为情道。 顾柳之丝毫不避讳,直接道:“不可能,他们比不得你。” “你要去哪?”见容与什么也不说就要出门,顾柳之站起身道。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少爷您了?”容与也不回头,背对着他带着冷漠的口气回道。 顾柳之心里一悬,知道容与是在生气,顾柳之没心思要去讨好他,自己反而火冒三丈,双眸含冰,带着怒气道:“你叫我什么?” “少爷!我叫的不对吗?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高攀不起您!”容与侧过脸道。 容与的一番话叫顾柳之大吃一惊,他从未想到容与竟然这么不懂他,不知道他对人从来都没有什么门第之见,更不会有什么尊卑之分。虽临近入夏,容与的一句话已经伤得他入坠冰窟,他猛地拉过容与的手腕,怒目看着容与。 谁知,容与被拉着转过身去后,脸上的表情就再也藏不住了,他憋笑着望向顾柳之。 顾柳之见他没来由地笑,这才明白是受了这人的骗,提着的一口气才稍稍松懈一点,如刚从九死一生的险境中勉强脱身,顾柳之的气力已被消耗待尽,他双腿一软,抱住容与,带着些许责备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再敢开这种玩笑,你就完了!” 容与僵硬地扶住顾柳之,神情忽然严肃,正色道:“柳之,我没有开玩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说值得就值得!我愿意对你好是我的事,你若是厌恶我,觉得我让你作呕,那我只能告诉你事已至此,我已经无法收场!你尽可以离我远一点,但不管你逃到哪,我都会找到你!缠着你!”顾柳之贴着容与的耳朵,咬牙道。 面对顾柳之起伏越来越大的情绪,容与开始有些手足无措。直到现在,容与也从来没有觉得他恶心,更不会对他想作呕,顾柳之永远都是庆安城无双俊雅的第一才子,即便到了京城,他的才华与品貌一样的无人能及。而自己能有幸能与他交心并成为知己好友,容与除了感到荣幸,哪里还会介意他身上存在的这点瑕疵,再说,这只不过是误入歧途,容与始终坚信,顾柳之有一天能真正明白他自己心中的情感。 容与心想道:“这么明说让他死心看来是不行,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把柳之给惹怒了,这可怎么办?看来不能以毒攻毒,不但他承受不了,反把我自己搭进去可不行!” 原本,容与就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结果反而把事情搞得更杂。于是,容与改变策略,尝试着拍了拍顾柳之的背道:“我能走到哪去?这世上除了我爹娘,还有谁会对我这么好!你的好,我无以为报!唯有……” “以身相许!”顾柳之见容与故意卖关子,松开手,欣喜地望着他道。 “这个嘛……不是啊!我想说唯有这辈子做牛做马来回报你!”容与笑道。 顾柳之算是彻底清楚这人脑袋里根本就缺一根筋,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他似乎一点也不懂,也是,他的心里除了科举,其它的恐怕什么也装不下!顾柳之心想着,他既然这么说,那又何不按照他说的来,既然要报答自己,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好了,还愁他不会被自己感动? “你说的,我也不为难你,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伴读,每天寸步不离,陪我读书。还有,换了这身衣服,我看不顺眼!” “是,是,是,少爷您开心就好!”容与无奈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4章 苦情少爷 容与不知该如何向杨暝解释,突然换回衣服怕惹他多心,但不换吧,书房那位大少爷又不好惹。就那么几天不见,回来之后,容与愈发觉得顾柳之像变了个人,不过是去见自己的母亲,怎么就跟重生了一样,要说他先前冷得像块冰,那么现在的他恐怕就是根蜡烛,一点就着,忽喜忽怒,叫人难以捉摸。 “真的还要跟他天天待在一起吗?”容与从顾柳之给他安排的房间里走出,忧心忡忡地想道。 这与他原本想出帮助顾柳之走出情感困境的方法恰恰背道而驰。容与再一细想,按照原订计划,该跟顾柳之天天待在一起的人应该是位姑娘,而不该是自己。但现在又上哪去找这么位姑娘?况且以顾柳之的性子,人家姑娘恐怕都进不了他书房的门,就被冷言冷语给吓了出来。 眼前,阿草正拿着书本迎面跑过来,欢喜着道:“哥哥,这本书我都会背了!” 容与接过她手里的书,这才记起这本书还是顾柳之的。容与抬起头,忽然想出一个一举两得的方法,他笑着对阿草道:“若夷,光会背还不行,得还要会写,我没有纸笔,我带你去少爷的书房,让他借给我们好不好?” 阿草听后自然开心,一路上恭恭敬敬地跟在容与身后朝顾柳之的书房走去。 “来了?”顾柳之总是很早就坐在书房,然而离开的时候又很晚,就好像他整整一宿都坐在这,从来未曾休息过。 容与才刚走到门外,脚还没跨过门槛,就听到顾柳之从里面传来的声音,他只嗯了一声回应,低头又看了看阿草,这是阿草第一次见顾柳之,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要见到的大少爷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很是害怕,睁着水汪汪滴流圆的眼睛望向容与。 “还有谁?”顾柳之问道。 容与不得不佩服顾柳之的耳朵着实灵敏,光听脚步声就能听出来的人不只自己一人。他对阿草点了点头,带着她走进去道:“是我新收的学生。” 顾柳之抬眸朝门口望去,看了眼阿草,自觉并不认识她,说道:“我才出去几天,容先生你这是去哪新收的弟子?” 见顾柳之没有认出阿草,容与提示道:“她姓顾,跟你是本家,而且家也在庆安。少爷你自己带回来的人自己到不认识,还来问我。” 经容与一说,顾柳之才终于记起这位小姑娘的身份,他冷冷说道:“带她过来就是向我说一声她是你的学生吗?” 容与让阿草站在他身前道:“我想教她识字,但没有纸笔,而且我也没有可以用的书,所以……” “所以你就想把我的书房当成你上课的地方?” “可以吗?”容与问道。他们师徒二人眼里尽充盈着期待的光彩,双双眼巴巴地望向顾柳之。 看着容与请求的眼神,顾柳之有些招架不住,他低头翻了翻手里的书,淡淡回道:“不行。” 容与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我看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那我在旁边不也是打扰你吗?” “不一样,你在旁边,心会更静,别人,不行。” 阿草听明白了顾柳之的意思,她不想让容与为难,微笑着拉了拉容与的袖子道:“哥哥,那我就不打扰少爷看书了,跟以前一样,你有空再教我读书吧!” 容与蹙着眉毛,无奈之下只好点头。 “比安懿懂事,不过,既是师徒,为何称呼你为‘哥哥’?”顾柳之突然抬眸问道。 容与对顾柳之关注的地方很是奇怪,但看在他是少爷,在小姑娘面前要给他留点面子,才耐心回道:“不过是个称呼,何必如此较真,安懿不也是这么叫的。” 说到安懿,容与才陡然记起已经许久未看过他,只是如今自己身在京城,要回去看他一趟怕是不容易。一想到安懿孤苦无依,日日在家盼着自己,一阵悲凉不觉涌上心头。 “她叫什么名字?看着比安懿不但要听话,还要机灵得多。” “我叫顾若夷,是哥哥给我取得名字!”听到顾柳之在夸自己,阿草俯身向他行了一礼回道。 容与看在眼里,满意地笑了。 “书和纸笔我这里都有,要什么尽管拿便是,不过,事在人为,不管你所操何业,皆要爱其器,读书人就要爱护自己手中的书本,切莫折损,要不然,就让你先生赔我。”即便对待小姑娘,顾柳之眼神依然如冰,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把小姑娘给吓哭。 阿草知道顾柳之愿意借给自己纸笔和书,只顾着高兴,一点也不介意顾柳之充满威慑力的眼神。兴奋之余,阿草像是记起来什么,挠头说道:“你刚才的话哥哥已经教过我,我会好好保管您的书的!” 顾柳之很不服气地瞟了一眼容与,正好看到他在一旁偷笑。自己的学生这么有出息,见到顾柳之居然丝毫没有怯场,容与作为先生心中不免一阵欣慰。 “再没有什么其它事,拿好该拿的东西就出去,不要打扰我看书。”顾柳之失去了再谈下去的兴趣,随手从身后的书架底下拿出一些写字要用的纸笔等工具,放在书桌上,让她自己来拿。又提起手里的笔,佯装着要写什么,全然是要赶人的样子。 容与把东西一样一样递给阿草,目送着她抱着东西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回头再进屋时,嘴角还挂着几丝灿然的笑容。待抬头时,却发现顾柳之又冷冷地望着自己。 “从未见你对我如此笑过。”顾柳之微仰起头道。 “请问少爷您年庚几何?若你也能跳几下给我看看,我倒可以笑给你看看。” “小生年纪不小,脸皮是厚了些许,只是还没厚到这种程度,跳给你看是不行,不过,我倒有样东西,拿出来不知可否讨先生垂眸一笑?” “姑且拿出来看看。”容与调笑着回道。 顾柳之俯下身子,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再起身时,顾柳之一手整理着披散下来的头发,缓缓朝容与走近。 这样的包袱能装什么?容与定睛思索着,正欲接过他手里的包袱,顾柳之却突然缩手,让容与扑了个空。 “不是说要给我看吗?难不成还想反悔,若要反悔就别说要拿给我看,就算你都拿出来了,我还不一定稀罕要看。”容与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但心里却还在猜想可能的结果。 顾柳之轻摇了摇头道:“先生好生小气,又没说不给,只是在看之前,你得向我保证,看完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容与一头雾水,更加想不出这里面会装着什么宝贝,看完之后竟能让自己笑不出来,但容与再仔细一琢磨这句话,发现顾柳之那么无聊的人难道还能拿出什么好笑的东西出来?容与急于想知道结果,也就不拿话出来取笑他,只勉强说道:“自然。” 顾柳之这才把包袱递给容与,容与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却发现里面是双黑色布鞋,虽然都是些廉价的布料做的,但做工却十分细腻,容与看后,第一反应就朝门口望了望,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谬,但在看到周围并没有什么动静之后,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这是……”容与回过头看着手里的鞋,声音渐渐有些哽咽。 “还有一句话。”顾柳之说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微低下头,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教给我的那些话很管用,村头的阿莲已经答应跟我成亲了,爹娘说明年开春就可以把她接过来,只是可惜你不在,看不到我当新郎官的样子了。” 容与瞪着微红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顾柳之说完,情绪激动之下,他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了顾柳之。 “你……抱我了?”这次,轮到顾柳之僵成柱子,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抬手反抱住容与。 “我想我爹娘了,柳之,谢谢你。”容与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道。 “不是说好要笑给我看的吗?怎么还跟安懿似的只知道掉眼泪。”顾柳之表情冷淡地说着,抱住容与的手渐渐松开,退后几步。 容与自知情绪没有控制好,在顾柳之面前失了礼,松开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微红的双眼如盛开的艳丽花朵,他抬起眸给了顾柳之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的笑容是顾柳之在这世间见过最美丽的风景,说什么云游四海,守着他,还要去看什么四海。然而此刻,顾柳之却不忍心直视他的笑容,因为他知道,容与只是在感激他。顾柳之本不愿告诉容与,他为了找他不远千里去了他家,但田木兰有托,顾柳之又不好不拿出来。之所以犹豫到现在,也是因为顾柳之自这次回家以后,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对容与好,他要向容与证明,他顾柳之对他的感情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深,而且一点也不是儿戏,是愿意这样长长久久一辈子对他好的事。 如今,顾柳之的目的是达到了,容与对他感恩戴德,可顾柳之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变得更加落寞。 容与重情重义,自己这样毫不保留地对他好,确实是感动了他,但指不定哪天,容与为了回报自己,不仅仅是他口中的做牛做马,甚至能违拗自己的内心,逼迫他自己接受这份让他反感的感情。 顾柳之似梦初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想到刚才容与主动给他拥抱,顾柳之就不敢想象日后容与要是对他百般献好,自己该以何种心情接受。 “柳之,你去我家看我爹娘了?”容与闪烁着眼睛里的光彩笑盈盈地望着顾柳之问道。 “嗯。”看容与那么高兴,顾柳之却转身回到书桌前,拿起桌子上的书,脸上的表情甚是平静。 “真没想到,大牛那小子这么快就要成亲了!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他当新郎的样子。”容与望着门外,遐想着田大牛穿着喜服,步入洞房的模样。 “你当月老倒是有一套。”顾柳之似笑非笑地盯着手里的书本,但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又偏偏要拿本书在手里装样子。 容与像是获得了什么极大的赞誉,扬起唇角道:“成人之美罢了。” “你家那儿喜欢你的姑娘肯定很多吧?”顾柳之说着,眼睛一直盯着书,然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应该没有吧,我在家的时候很少出门。不过,我娘差点就给我订了门亲,但那姑娘后来嫁给了我们村的富商,所以我们的事才作罢。”容与说的正是刘芳苗,没有娶到她,容与并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感慨一个姑娘的一生就这样毁了,因为心中久久不能消解这件事,所以才想到跟顾柳之提一提,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要好。 不过,顾柳之并不知道容与眼里忽然出现的落寞是为哪般,甚至还误会着问道:“不舍得吗?人家跟了富商却没有选择你。” 看着顾柳之莫名不快的模样,容与才恍然明白这人竟错解了自己的意思,“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何不将计就计,告诉柳之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这样他应该会醒悟吧。”容与心想着,随即摆出一副为情所困,被人抛弃,肝肠寸断模样,又道:“是啊!我们是青梅竹马,她家里穷,父母用她抵债,而我家比她家还要穷,我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为人妻。她成亲那晚,我翻墙进了她的洞房,许下誓言要带她走,却被她拒绝,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容与说的句句属实,只是将其中真实的感情故意隐去不说,不知情的人听了,肯定会为容与的痴情所感动。 顾柳之不可置信地望着容与,他从不知道容与还要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顾柳之心里更多的确实对那位姑娘的嫉妒,她能得到他最想要的那个人的爱,而他自己却变得越来越矛盾,终于大胆靠近了,心却还是那么痛,而此刻,却痛得更加厉害。因为他眼中的容与在为情所伤,一如自己为他所伤。顾柳之心想着,自己心里有多痛,容与的心里大概就会有多痛吧! “想要把她追回来吗?”顾柳之像是准备要干件什么大事,站起身,眼神坚毅,定定望向容与。 自己说的谎,自己还得继续圆下去,容与强做镇定道:“她都成亲那么久,怎么还追得回来?” “抢!”顾柳之一本正经道。 容与吓得连连摆手道:“柳之,你冷静一点,这可不是闹着玩,抢人可是犯法的!” “犯法又如何,我不想看到你为情所伤,因为那很苦、很痛!其它什么让我来,决计不会连累到你们!” 若不是尝过为情所伤的滋味又怎会知道为情伤的滋味?容与再不忍心欺骗他下去,但顾柳之的那份情感又压得他不敢把事实说出来。 容与故作坦然地笑着安慰道:“没事的,柳之,已经过去了,这世间的一切情感终究会受到时间的消磨,我对她的感情终究是淡了,她只是过去,谁都会成为过去。” “不会!我不会!”顾柳之急于解释,激动地反驳道。 “会的,你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就像那根糖葫芦,不尝一尝又怎么知道真的不喜欢。”容与面向着书架,极为平静地说道。 “对了,柳之,你去我家是为了找我吗?”容与急于想换个话题,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废话,然而顾柳之似乎却在气头上。 “不是。” “那你是不是也去安懿那了?” “没有。” “柳之,对不起,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做,是我不好……我……” “你很好。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我……对不起……告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5章 你替我去 容与离开书房,暗自懊恼又惹顾柳之生气,两人再次这样不欢而散。第二天,容与很自觉没有去书房,因为听顾柳之昨日的口气似乎是不想见到自己。然而,一上午没去,顾柳之却自己找到了厨房,当着杨暝和阿草的面,亲自把容与给揪回书房。一回来,两人都不知怎么开口,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度过了一天。 半月之后,容与一如既往地还是在书房伴读,这二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顾柳之还在把容与当成是季安的时候。除了必要的对话,二人依然不多作言语。容与每天很有规律地端着茶来,又十分准时地离开。 早上,容与刚到厨房,路过两个提水的小厮你一言我一语地正说着什么。见容与过来,他俩互相看了一眼,立即闭上嘴,不再多说。容与受人孤立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已经习惯,哪里还放在心上,至于他们在谈些什么,非礼勿听,容与也没兴趣知道。 “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吗?”杨暝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准备吓一吓容与。 然而容与却极为镇定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不想。” 杨暝抢过容与手里的茶壶说道:“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嘛!你不听肯定会后悔的!” 容与无奈之下,只好站着,听他把话说完。 “我跟你说,今日一大早皇城外就贴了榜,要选人进宫当伴读!这要是进去了,那以后怎么着也能某个官做做吧!”杨暝双眼冒光激动地用胳膊戳了戳容与道。 容与听后确实有些心动,能入宫当伴读确实不失为一种入仕的好途径,只要自己身负才华,有机会施展,总会被人发现。比起参加科举考试,要便利快捷得多。但是,布告天下的事,能有机会被选中的人又有几位?自己哪里争得过那些有家势的人。 杨暝见容与低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宫里不缺伴读,但皇上却偏偏要在民间找这是为什么?还不是要收拢人心,说着要给所有人一个平等的机会,以体现他的皇恩浩荡!” “你从哪里听来的?”容与知道这不像是杨暝能说出来的话。 “他俩刚才说话被我听到了!” “你耳朵可真灵,我站得近都没听着,你居然能听明白!”容与惊叹道。 “还行!还行!行走江湖的人这点本事倒还是有的!”杨暝故作谦虚说完,又道:“你要不要去试试?少爷对你可是比对谁都好,他要是去,你求求他,说不定就带上你一起!” “少爷也去?” “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杨暝扬了扬眉毛,将茶壶塞回容与的手里,别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转身朝门外走去。 容与端着茶,小心翼翼地走向书房,越是走得离书房越近,他的脚步越是沉重,因为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顾柳之提这件事,让自己求顾柳之带自己进宫,这怎么好意思开口呢?“我受他的好一辈子也还不清,不能再找事让他为难。”容与走到门边后心里暗自笃定道。 门是开着的,容与一如往常径自走进去,但是熟悉的书桌前却不见顾柳之的踪影。“不会又不声不响地走了吧!”容与两手一紧,端着的茶水差点没洒出来。 将茶托放到书桌上后,他里里外外转了几圈,依然不见有人的影子。最后只得耐着性子坐下等。半个时辰,容与半个字也没看进去,心里猜测着顾柳之的离开或许正跟杨暝说的事有关,兴许他已经是应召入宫了也不可知。这么一想,容与倒觉得轻松了许多,能顾柳之伴读的人,就算是皇亲国戚,那也是难得修来的福气!容与打心底里坚信,顾柳之的前途将无可限量! 想着想着,容与不但渐渐心安下来,竟替顾柳之还有些高兴。只是还没高兴多久,顾柳之就出乎意料地又板着脸回来了。 “柳之!”容与起身道。 顾柳之看了他一眼,眼神没做过多停留。 “柳之,你刚才去哪了?”容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一来他是真的想知道顾柳之去了哪,二来也是试图想多了解一点宫里广招伴读的事。 “我爹找我,宫里在大张旗鼓地招伴读,你可知道此事?”顾柳之直接了当地问道。 “刚刚略知道一些。只是还不明白,皇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要安民心的话又是因何事而起?” “皇上身体有恙,交给礼部主持的殿试出了问题,前三甲中不乏几个浑水摸鱼进去的,礼部出此纰漏,想来是暗中私相授受,收了贿赂,亦或背后有人操控。后被人揭露,激起民愤。为安抚百姓,才出此一策,只要是清白世家的子弟,不论贫富皆可报名参加选拔。” “依我看,此举并不具有太大的实际效用,即便给了普通百姓这个机会,但是再怎么争还是比不过那些富家子弟,他们暗中操控,就算主事的官再公正无私,他们也鞭长莫及,总归是有冤屈产生的。” 顾柳之深深地看着容与道:“我知道你还在为上次报名童试的事耿耿于怀。的确,朝中一片乌烟瘴气,以致让很多无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但是,你不能因为一时的挫折就失去了永久的信心,朝堂内外还是有一些人像你一样,想要共同开创一个真正国泰民安的天下!即便天下人负你,可我永远不会!” 这次,容与没有躲避顾柳之的目光,直接迎了上去,如墨般的黑瞳在眼眶里不自觉地打转。“那你去吗?”容与满心期待地问道。 顾柳之没有丝毫的犹疑,直接摇头道:“不去。” “我就知道你不会去,就算给皇上伴读你都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那些皇子。”顾柳之又不缺机会,他哪稀罕这些,容与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我不去,你去。”顾柳之淡然说道。 容与刚低下的头猛然又抬起,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我去?” “没错,我知道,你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渴求有人能从此赏识你,重用你,这样你才能一展心中的抱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进宫当伴读并不是条步入仕途的好路,但是,以你之才,不出几月,你的名声就该从翰林院传出去。不过,在宫里为人处世各个方面都得谨慎,稍微掉以轻心,定会遭人暗算,后果万劫不复!你若不想去,我自然不会逼你,有我陪你,一年,三年甚至更久我都会等你!” “我去!我不能再等了!我已经等了十几年,现在一刻也不想多等!我一直渴求着能救百姓于水火,将那些贪官污吏一个个就地正法!能入朝堂,一抒己见,为国献策!我更希望能和你一起,一起为官,一起做所有的事!”容与激动不已地说完,才蓦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言,“一起做所有的事”只是想说希望能和顾柳之成为不离不弃的知己好友,但容与不知道顾柳之会怎么想。 顾柳之很明显是听进去了,许久未见的笑容难得地又出现在他脸上,他轻轻地扬起好看的唇角,并未想就容与的“失言”对他继续戏谑一番,说道:“此行让你去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还有一个是什么?” “是希望。” “什么意思?” “你去了之后自会明白的。” “柳之,你为何不去?” “我去了某人该会不自在吧,我就不惹他烦心了。”顾柳之用自嘲的语气道。 “哪有,柳之你多心了,我只怕你不理我,怎么会嫌你烦!”容与解释道。 “我又没说是你,只是某人不打自招,倒还不算太笨,可惜,我不信。”顾柳之负着手,微仰起头,眼睛望着房梁,多有傲人之态。 “好吧某人是我,我以后就改名叫某人!某人没有骗你,柳之对某人很好,某人愿意用一生去报答柳之!”容与一字一句,十分诚恳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你的真心!” “我是真心要报……” 顾柳之给了容与一个眼神,容与立即闭上嘴,不敢多言。 缓和脸上的表情后,顾柳之说道:“其实,我不去的原因还有一个是因为丞相。” “跟丞相又有什么关系?” “丞相希望我能入宫。” “那你不去的话,他会不会对你有不利?” “你去同我去并无二异。” “他哪里会相信。” “信不信由他,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柳之,他是丞相,即便表面上不露出来,背地里还是防不住他报复你。上次后厨那场大火,我可还是心有余悸!”容与担忧道。 “不必担心我,你是我的人,我总会有办法让丞相多关照你,但至于其他人就全靠你自己了,日后要真的步入官场,那些在背地里行阴诡之术的人可不会少见,如果什么时候不想在那待,一定要写信给我,不要硬扛!听到没有!”顾柳之语气中既带着命令,又含着几分关切,那副自信的模样就好像他身后有根结实、坚固的柱子,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倒。 容与并没有感觉顾柳之所说的“我的人”有何不对,因为相对丞相而言,容与确实是顾柳之一边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多想。但他还是不明白顾柳之是哪里来的自信,到了皇宫岂能随随便便就写封信寄出宫?这位“不可一世”的少爷还真是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容与闷头想着。 “你安心入宫,记住我一直都在,不会让你出半点事!”顾柳之说着朝容与慢慢靠近。 “话说,能入宫当伴读还要经过重重筛选吧,我要是中途被换下来怎么办?”容与看着靠得越来越近的顾柳之,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抬头问道。 “有丞相在,还怕没有关系,走不了捷径?”顾柳之面不改色,十分理所应当地说道。 “这对别人而言岂不是不公平!” “傻瓜!有捷径让你走你不走,等没路走了看你怎么办!人活在世上,总要学会变通。” “那好吧。谢谢你,柳之!” “你要如何谢我?”顾柳之站定,望着他道。 “投怀送抱”这样的蠢事,容与上次干过一次,他可不想再尝试这变了味的拥抱,一时语塞,自己全身上下又没有一样像样的东西可以送给他。正犹豫时,顾柳之已经张开手要抱过来,容与躲避不及,用脸上略带的惊恐很明显地告诉了顾柳之他的抵触。 “就当是朋友间的别离也不行吗?”顾柳之近乎哀求着说道,悬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容与不忍再多看一眼他失落的模样,沉了沉心,打定主意,坦坦荡荡地抱了顾柳之一下。真的只是朋友之间的拥抱,顾柳之不敢再多奢求什么,一旦留恋,就会沉迷,沉迷了,就永远都难以割舍! 两日过后,顾府派了马车送容与入宫。顾柳之亲自将他送到门外,临别之际,才想起这许多日都不曾再替容与施一次针,调理身体,他故作笑言,将此事与容与提起,同时也是嘱咐他入宫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容与因入宫,心情大好,许诺着日后出宫回来,定会劳烦他给自己再施针。无心者当戏言,有心者当诺言。顾柳之只记在心里,目送着容与上了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口。 顾柳之眼神清冷,转身准备回书房,却陡然看见一八九岁的小姑娘正眼眶含泪坐在门槛上。顾柳之微皱着眉头,最后还是把小姑娘领进了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6章 初入翰林 容与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坐着马车,一路到达皇宫外墙。马车不得入内,后面的路只能由容与自己一个人走。 驾车的是杨暝,顾柳之特意安排他送容与入宫。 “石头,我以前在江湖上就听说宫里的人一个个都会算计,你进去可要当心!”杨暝嘱咐道。 容与笑笑,虽并不十分把杨暝的话当真,但还是点了头,让他安心。 这边容与还在和杨暝告别,身后已经走来一身着深褐色宫服,头上戴冠的宦官。 那人双手交叠着,恭敬地摆在身前,走过来对容与问道:“来的可是顾大人府上派来伴读的?” “正是。”容与十分恭敬地作揖回道。 “我带你去翰林院,跟我走吧!”那人说完,随即转身迈着步子离开,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真的有跟上。 容与见那人说走就走,草草跟杨暝道了别,才忙不迭地跟上去。 皇宫不愧是皇宫,容与虽然还没有进入哪座宫殿,到现在还只是穿梭于各种由青砖砌成的垣墙之外,但远远望去,围墙之内,碧瓦朱檐、层台累榭,即便看不清全貌,但作为一国之皇宫,其气派与富丽自是寻常巷陌能够与之比拟的?阳光照耀下的宫殿,反射着万丈金黄色的光芒,苍穹之下,大有与日同辉之势。 跟着那人不声不响地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到达翰林院。跨过翰林院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绿荫,各种松竹柏树杂植于路的两旁。再深入些,就可以看到一群群蝴蝶翩翩舞于色彩缤纷的花草丛间。时不时,路边还总传来一两声鸟鸣,显得翰林院愈发幽静,真不愧为皇家子弟读书的场所,处于这样的清丽景色之中,人也会变得更加耳聪目明! 又在翰林院的长廊中弯弯绕绕了许久,最终那人将容与带入到一个名叫“桑榆院”的幽僻小院子,指着进门左边的那间屋子道:“那间就是你住的地方,没什么其它事,我就走了。” “等等,这位大哥,那以后我要干些什么呢?” “我只负责给你带路,其它的不归我管!还有,在宫里就要有宫里的规矩,遇着人,分不清身份的就要叫大人!知道吗?”那人不耐烦道。 容与回道:“嗯,知道了。” “在宫里回答别人要说‘是’!”那人白了容与一眼拢了拢袖子,很不快地走开,只剩下容与一人在陈设简陋的院子里发着呆。 院子不大,院内除了几株花花草草外再无其它装饰。一共六间屋子,而容与将要住的那间是靠门最左边的那间,每间屋子除了座向不同,从外面看也并无甚差异。虽然,才刚进宫就被人训了一顿,但这些并没有挫败容与的信心,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自己要学的东西确实还有很多!容与暗下决心要尽快适应这里的新生活。 他吐了一口气,缓缓朝自己要住的屋子走去。门是开着的,直到容与走进去,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有人。这是双人住的屋子,里面靠墙左右各摆了两张床,进门那堵墙开着两扇窗户,窗户下又各摆置着两张书桌。容与进门后正好看到左边那张书桌前已经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那捧书聚精会神地读着。 听到容与的进门的脚步声,那人慢条斯理地合上书,缓缓起身站起,转身看了容与一眼,微笑着朝容与作揖道:“这位兄台也是来伴读的吧?” 起身那人相貌要说出众也的确出众,在人群中肯定总会被人首先注意到,因为他那对招风耳长的着实不同凡响,如两把蒲扇一般一左一右,扬在空中。精瘦的身子配上那对耳朵不得不叫人联想到猴子,五官倒也长的端正,但还不及他那对耳朵有辨识度。容与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这人定有着深厚的涵养,要不然他整个人的气质也不会如此儒雅,虽然耳朵很惹人眼,可只要一个人的气质,怎么看也都是顺眼的。 容与作揖回礼,说道:“正是,在下容与。乃是逍遥自在之容与。” “原来是容与兄,失敬,失敬,在下宋芳斋!”宋芳斋又拱了拱手道。 容与问道:“芳斋兄,你几时来的?” “我来此已有两日了。” “那岂不是皇榜贴出来那天你就来了?” “容与兄你说对了,我的确是那天来的!不过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前些个不是有传出作弊的嘛,被替换的正是鄙人的同乡,我因而也受到照顾,一起被选进宫当了伴读。” 容与见他神色有些躲闪,想必言语中间有所隐瞒,只认作听懂,再不多问。 “容与兄你可是参加选拔进来的?”宋芳斋问道。 “不是,我走的后门。”容与面不改色,很直接地答道。 宋芳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敢作敢当“的人,他带着几分钦佩小心问道:“不知可否告诉在下容与兄走的是哪家的后门?” “顾府的,我是顾府送过来的,走的自然是顾府的后门。”容与尚且不知道宋芳斋的为人,说话时也总留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能讲。说罢,容与走向右边,将手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 “容与兄说的顾府可是户部尚书顾远辰顾大人府上?”宋芳斋朝容与走近些又问道。 “正是。” “这就怪了,既然是顾大人府上的,想来也算是有靠山的,怎么会跟我住在一起呢?” “芳斋兄何处此言?” 宋芳斋凑到容与跟前,小声说道:“容与兄,我来的这几天可已经把周围的情况摸得差不多清楚了!离我们院子不远,有个鹿鸣院,里面住的也都是跟我们一样进宫伴读的,不过,他们那些人都是官宦家的子弟,而我们院子住的出身都不怎么好。”说毕,宋芳斋伸出一手,做出请的姿势,让容与移步窗前,将院子里其它五间房子里所居住的人依次一一介绍了一番。 “我们隔壁住的赵兄和钱兄都是鸿州人士;中间两间屋子,左边那间住的是孙兄和李兄,一个是纪州的,一个是宜州;右边住的是周兄和吴兄……” 宋芳斋还没说完,容与心里不由得佩服道:“看来这位宋兄定是待人真诚,又乐于与人交往,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到这么多朋友。” 宋芳斋说完后,自信地朝容与笑了笑,也不见得是刻意要显摆自己要先容与来,懂的多。 “没想到芳斋兄短短时间就跟院子里的人这么熟络了!”容与感叹道。 宋芳斋浅笑着摆摆手道:“哪里,哪里,还不算太熟。容与兄刚来还需时间整理一下,等到晚宴的时候,我介绍你与他们认识认识?” 从小到大,容与结交过的朋友并不多,并不是他不想与人结交,只因为自己一心扑在书本上,与人交往的机会并不多。现在,一下子有机会能结交到这么多同道的朋友,容与自然满心欢喜,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 宋芳斋等至两日才见着自己的同舍之友,已是很开心,又见是如此好风采的人物,更是喜不自禁,心里只想着要真诚待他,日后也好守望相助。见容与在收拾东西,宋芳斋也没有闲着,在一旁一边寻各种话题同容与聊着,一边还时不时出手帮容与整理整理东西,二人有说有笑,自是相处得十分融洽。 在翰林院用膳都有固定的时间和地点,时间一到,大家就陆陆续续地从各处汇集到膳堂。来的早除了占个位置,也并不能早用餐,来的晚,错过饭点也不会有人特意给你留一份。 容与跟着宋芳斋一道朝膳堂走去,他们到时,膳堂里面人来的已经不少,宋芳斋径直朝一张已经坐了四人的长条桌子走去,桌子前坐着的那几人见他走过来,都齐齐起身拱手问候。 问候完毕,他们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站在宋芳斋身旁的容与身上,“宋兄,这位是?” “是我那姗姗来迟的同舍友人。”宋芳斋开玩笑说完,朝容与看了一眼,见容与刚才一直木讷地站着,不好意思开口,宋芳斋这才找了个机会示意容与,让他自我介绍一番。 容与会意,当即作揖道:“在下容与,取逍遥自在之意。” “原来是容兄,失敬,失敬。”那四人具还礼道。 把“容”误当成是姓,容与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每每要解释就要牵涉出一大堆前因后果,加上自己身世尴尬,容与只得作罢,不再在这上面与外人多做解释,安心接受。 “不知是哪里的好水土竟养出容兄这等潘安似的人物?”其中一身形矮瘦,相貌普通的人问道。 宋芳斋在一旁立即介绍道:“这位就是周兄。” “恕在下唐突,鄙人乃是周氏泊弦。”那人补充道。 “周兄言重了,我乃庆安一乡野人。” “庆安地处我国西南边境,乃是人杰地灵的福地,才子佳人数不胜数,早间就有耳闻庆安有一才子,才貌冠绝,一直不得机会拜访,今日看来,这才子说的莫不就是容兄?” “周兄谬赞了,这第一才子样样可都比我要胜出不知多少。”不管是顾柳之的内里品性,还是外表音容,容与向来都觉得他要胜于自己,即便胜不了,怎么样也得是旗鼓相当。但有外人拿自己和顾柳之相比时,容与还是会果断地自认逊色一筹。 “诸位就座吧,说话也总不用干站着!周兄,你就不要拿容与兄开玩笑了,他可是顾府出来的,想必与那顾少爷也是相识,你拿他的名号这样寻开心,就不怕容与兄回去告你一状!”宋芳斋选定座位后,坐下道。 周泊弦没想到容与竟与顾柳之是相识,心里暗认倒霉,但好在自己出言没有太过不逊,只是故意装作不知这位庆安第一才子的姓名,算不得什么大事,为了安心,他还是拱手向容与道歉道:“容兄真与顾公子是相识?那实在是周某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容兄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足对顾公子说起这些小事,扰了他的耳朵!” “周兄你且宽心,他不会放在心上,我更不会多嘴提这些小事。”容与回道。 周泊弦这才安下心,请容与落座,自己则坐在容与身旁。 过了不久,同院的其余六位前前后后陆续到席,每新来一位,经宋芳斋从中介绍,容与总要起身自报家门,你一言我一语,接受着别人大同小异的夸赞,同时自己又要作谦一回。几次下来,容与已经心生厌倦,脸上带着疲惫。 除了翰林院有品级的学士会回家用膳,其余的人,像容与这些伴读的和一些下人,基本上都是在膳堂吃饭。膳堂不是很大,只能容纳十张桌子,而一条长桌上正好坐十二人,容与这桌刚好坐满,其它桌子上的人也接续到齐。只剩靠中间的那几张没有人来坐。 容与没有兴趣听宋芳斋等人如何说说笑笑,暗自注意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当视线落到中间那几张空桌子时,容与猜想能座这几桌的定是些有财势的富家子弟,有钱人心高气傲,总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不坐在中心位置,都无法与他们的身份相匹配的。 果不其然,最后来的那几位,不仅从衣着装扮上要比一般人华丽,就是精气神都要高扬许多,有三个人直挺着腰杆,昂首阔步,有说有笑走了进来。 从容与一贯的经历来看,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向来瞧不起那些出身普通的人,不管是在哪,总免不得要压你一头。即便是进宫,到了翰林院,只恐怕这些纠纷也无可避免。容与正想得出神之际,宋芳斋却已经起身走向那群刚刚进门的富家子,拱手道:“蒋兄、沈兄、韩兄,你们来了。” 三人负手而立,对宋芳斋笑着点了点头。 走在中间,方脸阔耳、身材微胖的是礼部尚书之子蒋正,他微侧过头对宋芳斋说道:“宋兄,今天怎么不去找我们玩?” “今日我那舍友来了,所以有些耽搁,不如我们明日在再约?” “好,好,好,我们恭候宋兄大驾光临!宋兄啊,明日记得多带点人过来,人越多越热闹!再说以后都是要侍奉主子的人,我们同处一屋檐下,多熟络熟络也好!” “蒋兄说的极是!明日我定不负汝约!” “宋兄要不和我们一道用餐?我这人最喜欢宋兄你这样能言又热心的人,只是碍于你我不能同住一屋檐下,也寻不得个机会促膝长谈。”姓蒋的人做出遗憾的表情道。 “多谢蒋兄美意,我那桌上还有朋友等着我,来日方长,日后我们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蒋兄若不嫌弃,无事也可来我院中走动走动。” “宋兄说的是,日后得空定会上门拜访。要开饭了,那我也就不留宋兄在此了!” 宋芳斋与那几人告别,满面笑容,回到原位子上。 “宋兄,什么时候也替我们引荐一番,认识一下鹿鸣院的几位仁兄呢?”宋芳斋坐下后,周泊弦手上拿着筷子,半开玩笑着道。 “明日我与他们有约,诸位若有空尽可以跟我一起去,届时定当有机会做个引荐。” “多谢宋兄,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其余众人各自谢道,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后,他们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吃饭上,有的爱喝酒的,便不时拿起酒杯愣是要敬宋芳斋一杯,宋芳斋是来者不拒,起起坐坐了好几回,气氛好不热闹。 身边人多口杂,待的时间越久,容与越是感到不适,耳边人的阵阵说笑声如针一般总刺痛着他的耳膜,叫他恨不得只想立即逃离这个嘈杂的环境。只是想到,自己这样贸然离席,似乎不太礼貌,容与便尝试着想融入他们。 见有人要敬自己的酒,容与借口自己不会喝要拒绝,然而却不过人家的盛情,只好学着双手拿起酒杯,起身要饮,然而容与第一次喝酒,不曾想到叫李太白如此痴迷的酒喝下之后竟是这么个辣味,呛得他差点没一口喷出来。那些人一看容与这么狼狈的模样,一边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一边嘲笑着容与的“不通人事”。容与窘迫得只好以笑脸赔罪,手脚却局促得不知如何安放才好。其余人知道容与真的不会喝酒后,也不再找他,正好给容与落得个清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7章 与人结识 饭后,众人三五成群,陆陆续续离开膳堂。容与跟着宋芳斋和同院子的其他几人同道正好一起回去。带着几分微醺,他们兴致正盛,一路走着还不忘对月吟诗,每出佳句,众人总要拍手称赞一番。 容与走在他们后面,默默听着他们吟咏的诗句,既不参与,也不予置评,更没有跟着拍手夸赞。 “所谓的才子风流应该就是这样吧!”容与心里暗暗感叹着。 虽然羡慕,但容与总觉得自己与他们熟络不起来,也许是初来乍到的原因,一时还不适应,时间久了应该会好起来。容与边走边自我安慰着。 宋芳斋与众人一一拱手告别,容与跟着他也一起拱了拱手,各自回屋。 宋芳斋与人谈笑了一晚上,渐渐有些疲倦,扶着椅子的扶手重重坐下后,说道:“容与兄,明日我也那鹿鸣院的几位仁兄有约,周兄他们也去,那你跟我们也一道去怎么样?” “如果方便的话自然却之不恭。”容与也轻轻地坐在自己这边的椅子上回道。 宋芳斋背靠着椅子,拍手道:“那这就说定了!明日我再将鹿鸣院的那几位介绍给你认识认识,日后大家一起共事也有个照应。” 容与道:“那多谢芳斋兄了!” “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日后要互相帮衬的还多得很,这点小事不便放在心上!” 容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交点朋友,互相帮助一下总是好的。想到自己一出门就结交到这么多朋友,而且还有一位如此热心肠的舍友,容与心里感觉十分满足,一扫晚饭时的不适应,心情霎时轻松了许多。 容与突然想起一件有些不解的事,问道:“芳斋兄,为何你称呼我的时候不是称呼我为‘容兄’而是‘容与兄’,而称呼其他的时候则只带姓呢?” 宋芳斋听后先是大笑三声,随后看了看紧闭的窗户,才降低音调,回道:“因为朋友太多,有些人的名字我记不清,记姓容易一点。你毕竟不一样,我们是同舍之友,唤你的名字总显得与他们不一般。” “既是朋友,却连名字都不记得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对于宋芳斋的处事方式,容与还是不解。 面对容与的质疑,宋芳斋并未不快,而是坦然笑着继续解释道:“一看你就涉世未深,想的太过天真。我们每天都会遇到不认识的人,都会交到新的朋友,你说你能把每一个人的名字都牢牢记住吗?有些人只是萍水相逢,有缘了才能再相见,到时你能记住对方的姓就已经不错了!” “既是萍水相逢,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朋友?” “在我看来,相逢即是缘,能说上几句话,就能算作是朋友。” “若志趣不投,甚至让你讨厌的人呢?你也能把他们当成朋友吗?” “这又有何不可,即便是自己不喜欢,但多一个朋友,总比少一个敌人要强,当然跟这种人也只能算作是表面上的朋友。” 这样的观点容与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不能苟同,但容与也不想多做强辩,“多一个朋友总比少一个朋友要强,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吧。”容与心想道。 “好了,时间也不早,容与兄你还是早点休息,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要做!”宋芳斋说罢,掩面打了个哈欠,起身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浴。 等他走后,容与坐着桌前呆呆望着紧闭的窗户,新的环境确实有些让他无所适从,茫然无措,一时不知该干什么。容与突然想到,顾柳之这个时间应该还在书房。一想到顾柳之,容与就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嘴角还是不自觉上扬起来,整理好思绪后,容与看桌子上有书,随手翻开一本,很快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第二日上午,宋芳斋约好同院的一众人,大摇大摆地走向鹿鸣院,两院相距不远,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有些人是第一次来,一见到鹿鸣院的宽敞、幽静的环境,情不自禁地张大嘴巴连连感叹。 更有有人不平道:“瞧他们这个院子的名字就不一般!里面的条件比我们的桑榆院也好得可不止一点点!” 宋芳斋解释道:“他们都是官宦出身的子弟,我们能跟他们比吗!能有幸进宫就已经不错了!” 那人满眼羡慕地环视着四周,道歉道:“宋兄说的是,不能比!” 容与积极地想融入他们,一路上都被他们簇拥在中间,时不时总有人上来跟他搭话,容与态度温和地一遍又一遍回答着那些极其相似的问题,进院子之后又点头附和着他们发出的羡慕和不满。对于差别对待,容与早已经习以为常,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抱怨,看着足足有自己住的两个院子那么大的鹿鸣院,院子里除了各种花草,还有两棵茂盛的大樟树,树下皆是杂乱的树叶,容与看后自觉小一点其实也好打理一点,况且自己的起居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地方。 不同于他们院子有六间房子,鹿鸣院只有五间,正中间只有一间,两边各两间,宋芳斋带头朝正对着大门的那间屋子走去。 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屋内的主人兴冲冲迎了出来。 蒋正以主人的姿态拱手道:“诸位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宋芳斋满脸堆笑着回礼道:“蒋兄说的哪里话,我们能有幸亲临尊舍才真是不胜荣幸!” 文人见面总难免一些客套话,你谦来我谦去,你礼来我礼去,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步入正题。 “蒋兄,今日有何安排?”宋芳斋问道。因为人多,并没有进入屋内,一行人只在门外站着,等待安排。 “昨日我与沈兄想出一个玩法,定能合大家意。”蒋正故作高深道。 “蒋兄,是什么呀?快说于我们听听。”站在宋芳斋身旁的周泊弦找准时机插话道。 蒋正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只觉得此人眼熟,然而并不知道姓名。宋芳斋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周泊弦周兄,我们同住一院。” 蒋正只朝他点了点头,说道:“古有王右军于会稽流觞,作《兰亭集序》,我们今日不如也效仿一番,不得不说也是一件雅事!诸位意下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立即拍手赞成,称“妙哉,妙哉”。容与听后也觉很是新奇,以前只在书里领略过圣贤曲水流觞之乐,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亲身体验,兴致顿时也被提了上来。 见众人都没有异议,蒋正甚是满意,转身朝屋内喊道:“熏竹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叫上韩兄他们一起,就可以出发了!” 只听见屋内传来一沙沙的少年嗓音回道:“蒋兄,酒呀什么的都准备齐全了,只是你也得找人过来帮我拿一下吧,东西这么多我哪里拿得去!我娘说我是少爷,在家的时候可从来都是手不提肩不扛的,你如今使唤我倒使唤得很顺口嘛!”说罢,只见一身着竹青色罩衣,内搭白色长衫,腰间别着一根竹笛的少年一手拎着一个酒坛,俊秀的脸上挂满着倦色,慢慢走出来。他生得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如柳叶一般,眼虽长,却不窄,总带着点半含秋水的味道,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没睡好。这男子二十岁出头,身材偏瘦,个头不是很高,在人群中很容易就能被淹没。 “这位是?”周泊弦望着走出来的沈熏竹道。 宋芳斋又介绍道:“这位正是沈熏竹沈兄了!” “啊!原来是沈兄,真是久仰大名!”周泊弦拱了拱手道。 沈熏竹乃是户部尚书沈枫杨唯一的儿子,要不是天赐的良机能与他在这里相遇,在平常,又哪里有机会见得他一面,其他人见势也跟着说了句“久仰”,打了打招呼。 沈熏竹因为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只朝他们连连点点头,又道:“诸位,帮我一起拿点东西吧!” 众人听后连忙走进去帮忙,东西不多,有的人没得到机会帮忙,空着手不好意思,见沈熏竹手里还有东西,便以他是少爷出身为由,做不得这些事,要把他手里的酒坛子也给接过来。 沈熏竹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没有大少爷的架子,但一点不客气,也就很乐意递给他们。 因为他们争先恐后地进屋去拿东西,容与被挤到最后,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让他拿。大家热情这么高,容与很是欣慰,心想着大家在一起集会的体验应该会很热闹。他见有些人抱着一大叠的席子,手里还拿着酒坛,走路都不方便,容与便想着自己正好可以帮他分担一点,然而那人并不领情,婉拒了容与的好意。容与没有办法,只好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大家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沈熏竹同宋芳斋、蒋正几人在队伍最前面,他面对着后面的人,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大声说道。 “沈兄,你说的是什么地方啊?这是皇宫我们可不能乱走!”有人担忧道。 “不用担心,我们要去的地方还在这翰林院内。”沈熏竹回道。 “嘘,大家小声点。”走过一条长廊的时候,宋芳斋突然压低声音竖起食指让众人尽量放低声响。 蒋正不明白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依旧用平常的音量问道:“怎么了,宋兄?” 长廊右侧有一堵墙,宋芳斋谨慎地探着头,透过墙上雕花的窗户朝里望了望,见没引起人的注意,才小声说道:“蒋兄,你有所不知,今天翰林院讲课,我们私自跑出去玩,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蒋正得知他是因为在怕这个,哑然失笑道:“宋兄你多虑了!别忘了我是谁,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蒋兄你是没事,但我们又比不得你身份尊贵。”宋芳斋道。 蒋正道:“大家都是朋友,有我在你们自然也没事!沈兄,你说是不是?” 沈熏竹道:“蒋兄说的没错,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不过宋兄说的也没错,我们小心一点也好。” “还是小心一点好。”站在沈熏竹身后,抱着席子、手拎酒坛的那人不仅放低声音,就连一举一动都变得十分刻意小心,整个人像踩在冰上一样,除了眼珠子和嘴巴还在动,其它地方都像是被冻得结结实实。 “嗯。这位仁兄你是?”蒋正转过头朝他望了一眼问道。 “这位是钱羡鱼,钱兄。”宋芳斋介绍道。 “哦,钱兄,幸会。”蒋正随意瞥了一眼之后立即将视线转向长廊的前方。 “蒋兄,幸会,幸会。”钱羡鱼抱着满怀的东西,连连弯腰道。 “好了,诸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更紧走过去吧。沈兄,不知我们还要走多久?”宋芳斋说道。 沈熏竹朝斜上方指去,道:“最西边就是了,不远,不远。” 众人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蓝天之下,一穿云青山静静地映入天幕,似近非近。 穿过屋墙,越是靠近山,路变得越是不平坦,眼前是一片空地,地上铺满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山上山脚尽是葱郁树木。众人走得越近,耳边传来的溪流声也变得越大,一直到踏进草地,他们才发现那青山之上竟挂着悬泉瀑布,从高山之上飞流直下,而到达山脚却又汇成涓涓细流,不急不缓地绕过犬牙交错的河岸流入宫墙。 “妙哉!没想到这山居然是在翰林院内,我以前望着还以为是在宫外呢!要不是蒋兄和沈兄带我们来,我还真想不到翰林院里还有这么个仙境似的地!”宋芳斋一边眺望着,要将美景尽收眼底,一边赞叹道。 沈熏竹对这个地方很是了解,像是以主人的姿态走进自己的地盘一般介绍道:“青山见我喜可掬,我喜青山重盍簪。此山名为簪青,可以说是全京城,甚至整个吴国最有灵气的山,山上的瀑布一年四季不断,只能看到它像是从山口里吐出来的,没有人知道它的源头在哪,山上的花草树木千奇百怪,应有尽有。从山上留下来的水明净清澈,被引入宫中,所以,这山绝对称得上是一座宝山!” “沈兄对这里为何如此了解?”宋芳斋问道。 沈熏竹道:“我早听我爹提起,也就知道了。”待他转头再要说些什么,正好看到钱羡鱼因为抱着满怀的东西,脚下不慎,踩了隔空,腿一软,失去重心,整个人朝前扑了过来。沈熏竹伸出手想要扶他,然而发现以自己的力量似乎不但扶不稳他,自己连带着也会被拉下地,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他将手又缩了回来。 钱羡鱼找不到可以借力的东西,等他栽倒在地后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伸手去扶他。 “钱兄,没事吧?这里路不好,你拿的东西又多,要不让容与兄帮你分担一点?”宋芳斋一只手扶着他问道。 容与两手空空本来走得悠闲自在,见钱羡鱼不小心摔倒,想要上去帮忙,又担心他拉不下脸给自己,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听宋芳斋说起自己,容与这才绕过其他人走到钱羡鱼身旁。 钱羡鱼并未因跌倒而立即就有把手里的东西分担一点出去的意思,即便容与都走过来准备帮他,他也还是犹豫不决,似乎在权衡其中的得失。 蒋正双手靠背,漫不经心地说道:“钱兄你也辛苦了,不如让这位……” “容与。”宋芳斋提醒道。 “对,不如让这位容兄帮帮你,虽然很快就到了,但这里路实在不好走。”蒋正说着,不经意地朝容与瞥了一眼,本以为走过来的会是个像钱羡鱼一样不起眼、只知道讨好自己的势利眼,但仅仅看了一眼,蒋正就心虚地低了低头,心里暗自赞叹容与清冷的气质实在与一般人不同,虽然看着不像是能用“俗”字来形容的人物,但蒋正坚信此人不过也是金玉气表罢了,内心指不定是怎么贪图富贵呢! 听到蒋正这么说,钱羡鱼才舍得把手里差点摔碎的酒坛递给容与,然而怀里的东西还是一点没有减少,容与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坚持什么,自己是诚心想帮他,可他似乎不但领情,还有几分敌意,就好像自己抢了他的宝贝似的。容与生怕触怒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酒坛后,依然走在队伍最后。 众人走了一段崎岖不平的石头路,行至河流的中游,将席子铺好后,沿河岸曲折的地方列坐。 沈熏竹坐的位子在最上面,他的对面是蒋正,旁边是宋芳斋,因为宋芳斋的关系,容与坐在宋芳斋身旁。 众人坐定后,宋芳斋起身说道:“曲水流觞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古人三月初三上巳日举行此活动是为了祈福祛灾,我们不拘时节,仿效古人行此雅事,只为取乐。古者将酒杯放置上流,任其顺流而下,流到谁面前,谁取而饮之。不过,我们今天玩的也略有不同,单单饮酒未免太过无趣,不如加上赋诗、献艺如何?” “沈兄,这饮酒、赋诗和献艺可是三者选其一?”宋芳斋问道。 沈熏竹道:“酒是都要喝的,赋诗、献艺二者选其一。” 喝酒他们都会,作为被选入宫的伴读,吟诗作对自然也不在话下,唯有献艺可能会难倒一些人。宋芳斋也已经问了他们最想问的问题,疑惑解除后,自然没有异议,纷纷点头同意。 容与盘腿静静地坐着,只听到一定要喝酒后,心神早已游离于天外,既来之,则安之吧,总不能因为自己一人而扫了大家的兴。 沈熏竹高兴地继续说道:“有谁愿意帮我们去上游放酒杯吗?也不会太久,大家轮流来。” 容与一听到他的话,猛地收回心神,毫不犹豫地举起手道:“我!” 宋芳斋惊奇地问道:“容与兄,你不跟我们一起玩吗?” 容与突然变得轻松,脸上带着微笑道:“总要有人牺牲一下的,我看着你们玩也一样。” 沈熏竹见容与这么积极地乐于奉献,赞道:“没想到容兄不仅有貌更有品!那就辛苦容兄了,你要是累了就招呼一声,我们上去换你。” 容与十分愉快地点头答应着,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道:“我要是不说累是不是就不用喝酒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8章 曲水流觞 容与在距离他们四五米远的地方站定,将倒满的酒杯小心放在水面上,水流潺潺,酒杯如一艘小船载着酒缓缓向下流漂去。 此刻,酒杯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锁住所有人的目光。眼见着经过沈熏竹、宋芳斋,酒杯正好在钱羡鱼面前停了下来。 钱羡鱼又惊又喜,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说道:“钱某才学鄙陋,不足以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那我不如给大家表演一个我的看家本领怎么样?” “好!好!好!”其他人起哄道。 “不知钱兄你要给我们表演个什么啊?”蒋正一时提起兴趣问道。 钱羡鱼起身将衣服整理好,把长衫的前后摆束在腰间,道:“我以前在家学过一些杂耍,今日让诸位乐一乐。” 蒋正拍手道:“妙哉!”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钱羡鱼先后完成了前空翻、侧空翻、倒立行走等一系列杂耍表演中常见的动作。 在座的都是些不会武功的书生,这种街头的把戏虽然也不难见,但能看到这样一个面黄肌瘦的书生表演出来,实在出人意料。钱羡鱼表演完毕,大家一众拍手叫好,连口称赞。 周泊弦坐在钱羡鱼下一位,鼓着掌突然发问道:“钱兄,想不到你居然是个练家子!不知你会不会胸口碎大石,要会也一并让兄弟们开开眼!” 钱羡鱼刚将衣服重新整理好,一听周泊弦又给自己出了个难题,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收敛,眉头不禁又压低下来,说实话这胸口碎大石他还真会,但是每表演一次无疑又是对身体的一次重创。可如果大家都要自己表演,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幸好宋芳斋即时替他解围道:“诸位还要不要继续玩了?这要让钱兄表演个胸口碎大石上哪寻锤子去?就算真的有,这要出了点事怎么办?” 沈熏竹接着道:“宋兄说的对,钱兄的表演已经足够精彩了!” “好吧,那我们接着玩!”蒋正对着容与大手一挥,示意可以继续。 容与站着,从钱羡鱼开始表演时就一直在担心,众人笑得越是开心,他心里莫名就越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说要他胸口碎大石时更是替他捏了一把汗,好在还有个明事理的宋芳斋主持大局,才让事态没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容与得令,又倒了一碗酒,将其放到水面,这次酒杯顺流而下,在离蒋正不远的地方停下,虽不是正好停在他面前,但因为距离他最近,所以这次就算是他喝酒。蒋正丝毫不含糊,拿起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道:“好酒!如此良辰美景不得不让我想吟诗一首!” 于是,蒋正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起身踱着步子,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仰头想了不一会儿便拍手道:“有了!” “我欲踏雪乘风去,不舍人间四月天。蝶恋黄花谁眷春?簪青山下虎龙吟。”蒋正志得意满地吟道。 “好!”众人又是一阵点头喝彩。 宋芳斋拍着手笑道:“别的暂且不说,蒋兄,你倒是风流啊!” 蒋正没想到宋芳斋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惊喜道:“妙哉!宋兄懂我!” 别人第一反应只知道蒋正把自己比喻成虎龙,想来是说他志向不小,但听宋芳斋这么一说,稍微推敲一下,便明白过来,原来竟说自己思春,笑声更是响过前一阵。 蒋正藏在诗里的小把戏,容与一听就立刻能听得出来。在容与看来,他的诗作得并不怎么样,但比起一般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也还算不错,看来是读过一些书,不算太过草包,但要达到进宫当伴读的水平还是差了点,这么看来他能进宫还是没少靠他爹的关系。 见蒋正示意,容与继续放下一碗酒,这次,酒杯停在了宋芳斋面前。 众人惊喜,正想看看这位八面玲珑的宋芳斋会有多高的才学,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宋芳斋并没有像大家想象中的那样会出口吟诗。他说道:“有蒋兄珠玉在前,那我就不献丑了,我给大家表演个小才艺怎么样?” “怎么?蒋兄你也想给我们表演个杂技?”蒋正被夸得正开心,笑着问道。 宋芳斋说道:“钱兄的功夫我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我只会些口头上唬人的小把戏,让诸位见笑。”言毕,用衣袖掩嘴,随后,只听见一声声清脆的布谷鸟声传出,忽而又变成黄鹂鸟悠扬的歌声,不一会儿又变成几只麻雀的叽叽喳喳,仿佛他那怀中是百鸟之巢,随意变换,不在话下。 “宋兄,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真真的妙!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们学个凤凰鸟的叫声?”宋芳斋表演完毕,放下袖子后,蒋正迫不及待地问道。 宋芳斋笑着摇头道:“蒋兄你还真难倒我了,这凤凰鸟我可没有这个福分能见上一见。” 蒋正也是说笑,并未真的就要他学个凤凰的叫声,因为他自己也从未见过,笑过之后也就不提,让容与继续。 其后又有五个人被先后选中,有的甚至是第二次,众人只羡慕被选中的可以有机会喝酒,一展才华,求多不求少,而一次也没被选中的坐在一旁反而喝不到酒,因为不能展现自己而变得有些乏味。 也许是坐的位置的原因,沈熏竹坐在最前面这么多次却一次也轮到他,但坐在他对面的蒋正却轮到两次,吟了两首诗。不过,沈熏竹坐着也不着急,跟着看别人表演的表演,吟诗的吟诗。 蒋正看着同舍友人光光坐着,心想他定然索然无味,于是要给他争取一个机会,直接说道:“诸位,我跟沈兄虽住在一起,只见过他擦笛子,从未见过他吹过。我看他今日带着竹笛莫不是想为我们奏上一曲,我们也不拘泥于规则,给沈兄一个机会怎么样?” 其他人虽不敢说,但也早有发现他腰间别着竹笛,各自都猜测着沈熏竹一定精于吹奏,心里一直怀着期待,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宋芳斋附和道:“想必沈兄技艺高超,看来我们要大饱耳福了!” 众人听宋芳斋这么说才一并附和着。容与站的离他们远了一些,但并不妨碍他观察那边的一切。他也十分期待着沈熏竹能够一展他的笛艺,同众人一样的想法一样,容与看沈熏竹出落得器宇不凡,举手投足都很儒雅,能把竹笛别在腰间,若不是真的喜欢,难道还是光摆摆样子?容与坚信此人一出手定会惊艳众人。 大家的热情似火,沈熏竹自不会不推脱,同样一点也不谦逊,似乎是对自己的技艺胸有成竹。 他缓缓起身,取下竹笛,深情地看着它,又用手轻轻抚了抚,似是把手里的东西当成最珍视的宝贝,否则也不会如此小心。 眼见着,他将竹笛凑到嘴边,轻吸了一口气,丹田用力,众人仔细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能看到他嘴里呼出的气丝,轻飘飘地入了笛管。 然而,使众人惊诧的是,效果似乎有些差强人意,想象中的仙乐之音,竟化成现实中一个又一个破得长短不一的杂音,也算是让众人领略了一番什么叫做“呕哑嘲哳难为听”。众人纷纷低头,又不好叫停他,实在受不了的只能偷偷掩耳。虽然听者受不了,但吹者却甚至陶醉,他忘我地吹着,丝毫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蒋正再也忍受不下去,叫停道:“沈兄!沈兄!你饶过我们吧!” 沈熏竹明显是进入忘我之境,没有听进去蒋正的话。 宋芳斋为“挽救”众人,只好自我牺牲一下,忍受着噪音的冲击,走近拉了他一把,沈熏竹这才回过神,像是置身事外,不明所以地看着宋芳斋。 “沈兄,可以了,你的技艺我们已经有所领略,时候也不早,我们……” “我们该回去了!”宋芳斋还没说完,蒋正急着说道。 大家心知肚明,一是真的快到了午膳时间,二来也是怕要再玩下去,真轮到他,再受折磨一番可是会出人命的,不如尽早归去的好。 沈熏竹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爽快地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竹笛,将它又别回腰间。 蒋正起身,心里被沈熏竹的笛音搅了一回,但这么回去还是有些不甘,见容与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上游,突然生出一计,他对身边众人说道:“今日能有此曲水流觞之乐还要全亏了容兄,要不是他牺牲自己的游戏时间,辛勤地为我们倒酒,我们今日也不会玩得这么尽兴,要不我们都敬容兄一杯!” 容与一听,还没来得及拒绝,众人一人手里拿着碗,倒好酒就朝自己走来。容与暗暗叫苦不迭,心想着苍天还真是不曾饶过谁!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来也许一碗酒就能混过去的事,愣是被他们左一个右一个逼着喝下去好几碗。 一碗下肚后,容与双颊已然泛起红晕,在众人的围堵中,好不容易看到宋芳斋,向他求救,然而宋芳斋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跟着一起劝容与不要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宋芳斋本想着大家也是好意,喝了他们敬的酒日后就是朋友,不喝反而会惹他们不快,容与不会喝酒,正应该多喝喝,练练酒量,借机拉拢与他们的关系。不料,容与最后喝得吐了一地,宋芳斋这才意识到似乎有些过头了,赶忙止住他们,自己搀扶着容与给他拍背顺气,关切地问道:“容与兄,你怎么样?” 容与双眼迷离,感觉整个身体像是灵魂出窍,不受自己控制,醉得抬不起头,用最后一丝意识摆了摆手,最终整个人如没有了骨头,扑倒在地。 宋芳斋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正深深自责,蒋正在一旁却很是轻松地宽慰着他道:“没事,醉个酒而已,睡一觉就好了!看来,日后,我们还要多陪容兄练练他的酒量!” 宋芳斋勉强向他笑了笑,最后只好自己将容与背了回去。 其他人各回各院,只是当宋芳斋一行人准备各回各屋的时候,发现一人身着翰林院深蓝色宫服,过了而立之年的年纪,下巴上有微须,正对着院门,负手站定,脸上的表情甚是严肃。 宋芳斋因背着容与不好行礼,走上前只对他微点了点头,他从那人脸上察觉出情况似乎有些不妙,赔笑小心问道:“陶学士,不知您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陶近金是太傅身边的一个学士,做派向来正经,对待任何一件事都万分谨慎,有他在的地方就一定有麻烦找上门,宋芳斋来的第一天见过他,两人说过几句话,所以也算相识。但是,陶近金的表现却并不是很友好,他冷哼了一声,怒指着宋芳斋背上不省人事的容与问道:“他怎么了?” 宋芳斋恭敬地回道:“请陶学士见谅,我们几个聚会,小酌了几杯,这位兄弟不胜酒力醉倒了。”众人身上都带着酒气,宋芳斋料定此事瞒不过去,只好老实交代。 陶近金呵斥道:“你们胆子可真大,私自酗酒,误了正事,看你们怎么交代!” “陶学士消消气,有什么处罚我们认了就是,真是您到底是为什么找我们?我们照办,补救上来才是当务之急!”宋芳斋好言说道。 陶近金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胸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吐道:“太傅宣你们去做文章,考量你们水平如何。还不速速跟我去!” 听到是要考量自己的才华,众人反而变得轻松起来,因为他们没有显赫的家世,能被选进来靠的自然就是自己的真才实学,虽然大家都身负才华,但谁更胜一筹却不曾明定,这次无疑给了他们一个分出高下的契机,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宋芳斋对这次难得的机会也十分重视,可又不知道容与该怎么办。 这是陶近金第一次见容与,即便还没看清容与的样貌,但光凭他酗酒这一件事上,陶近金对他的印象就不好,断定容与是个轻浮、不守规矩的人,于是,十分不屑地说道:“机会并不是人人都有,有些人不知礼数,在这里恐怕也待不长久,把他扔屋里,不用管了!你们跟我走吧!” 容与喝醉,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宋芳斋想替容与解释,但还没开口,陶近金就料到他想说什么,伸手阻止道:“够了!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回头我要上报给太傅。” “容与。”宋芳斋弱弱回道,心想大事不好,容与的前途兴许真的就被今天这一遭给毁了,愧疚和自责将他拉进无尽深渊,连头也抬不起来。 陶近金念了一遍记下后又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在下宋芳斋。” 陶近金点点头,给他让路把容与背回屋。 随后,一行人跟着他去到学而斋,这才发现原来鹿鸣院的那群人也一并被叫了过来。众人拜见太傅后,陶近金将大概的情况如实汇报,每人按规矩领了罚,有的被罚去扫地,有的被罚去后厨洗碗。容与虽然没去,但是惩罚也逃不掉。别人罚了三天,而他则被罚去扫地一个月,并由宋芳斋转达。 领罚之后,年高德劭的太傅摸着稀疏的白胡子,双眼一眯,才让大家分席坐好,开始做文章,聚众“酗酒”一事也算翻了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9章 大梦一场 其他人该做文章的做完文章,该去领罚也老老实实地去领罚,然而容与倒在床上一连两天都不省人事。 宋芳斋一有空就守在容与身旁,只是奇怪容与也没有个头疼脑热,既不吐也不说胡话,反而睡得十分安稳,胸口的起伏十分轻和、均匀,完全看不出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开始宋芳斋以为他睡过一晚便可以恢复过来,但直到第二天看容与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很是温和,似乎是沉浸在梦乡里出不来了,暗自忖度着容与这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或许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缓和,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第三天,容与除了呼吸,身体依然纹丝不动,宋芳斋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活像是个死人,把宋芳斋吓得一时慌了神,只好请求陶近金去给容与找个太医。 太医来过后,给容与把了把脉,发现此人脉象极其稳定,不应该是有病。这种一睡不醒的症状他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最后也只好甩手离开。 陶近金板着脸直勾勾盯着容与看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不会是为了逃避惩罚在装睡吧!”说完就上手捏住容与的鼻子,料定如果是装的,容与憋不住肯定会露馅。但是一直捏着过了良久也不见容与也半点反应,即便是特别擅长憋气的人也很难能憋这么久。 宋芳斋在一旁看着,紧张得搓着双手,好似陶近金捏的不是容与的鼻子而是他的。眼见着过了这么久,容与不但没有半点反应,呼吸还变得越来越弱,胸口的起伏几近没有,宋芳斋再也忍不住,上去拉开陶近金道:“陶学士,您再这么做,人没死也被你给憋死了!我相信容与兄的为人,他定不会为了区区的小惩小罚就躺在床上连续三天不吃不喝,这不是活受罪嘛!” 陶近金想想觉得也对,无计可施下说道:“他这毛病也不知道家里人知不知道,再不醒就只能叫人把他领回去了。” 宋芳斋觉得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点头赞同,同时心里又祈祷着容与不要有性命危险才好。 三天后,容与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只不过,此时,他的身边已经换了人。 顾柳之收到书信后,心急如焚,骑上马就往宫里赶,一路上左思右想,已经是自己把自己吓得脸色惨白,及至跟人来到院子,走到容与的床边,看着他睡得完全不像是个活人。顾柳之虽然在信里已经得知容与的症状,但还是忍不住颤颤巍巍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在再次感受到此人的呼吸之后,才算是缓过一点神。 宋芳斋被突然冲进来的顾柳之吓得手里的书直接掉到书桌上,见这人俊雅非凡,那么紧张容与的样子说明两人关系很好,猜想这人应该就是声名远扬的顾柳之。于是,整了整衣襟,恭恭敬敬地走过去作揖拜道:“请问阁下可是顾柳之顾公子?” 顾柳之从进门开始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容与,即便是宋芳斋过来跟他问候,他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宋芳斋知道他在担心容与也就没把顾柳之的失礼放在心上,而且现在也不是贸然结交的时候,当前恐怕也只能问问关于容与的事,于是继续问道:“顾公子,不知容与兄他这是生的什么病?我们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当真是奇!” 顾柳之侧坐在容与身边,把脉的手还一直搭在他的手上,定了定神才道:“梦症。” “这是个什么病?我还从没听说过。”宋芳斋不解道。 “顾名思义。”顾柳之单单回了四字,并没有要解释下去的意思,顿了顿后,才舍得转过头瞥了宋芳斋一眼道:“我有办法,不过,需要你出去一下。” “容与兄又为何会得上这个病呢?”宋芳斋关切地问道。 “因为执念。有些人执念太深,一受到刺激就会一睡不醒。”顾柳之侧着脸说道。 宋芳斋刚想多问几句,但见顾柳之立马又将头转回去,知趣地把话又咽了回去,作揖退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上。 等宋芳斋关上门走后,顾柳之又起身把容与这边的窗户也关了起来,站在窗户旁边的宋芳斋本想窥视一二,不料自己的小心思还是被顾柳之给识破,虽然自己那边的窗户还没关上,但也不好再讨人嫌地去设法偷听,反而站在门口替他们守起了门。 窗户一关上,屋子里蓦地投下一片阴影,打在二人身上。顾柳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容与身边站定,久久低头凝望着他,好似拿这躺下的人完全没有办法。 “是谁让你喝酒的?”良久之后,顾柳之终于开口说道,只是床上面容清秀的那人睡得依旧十分安详,就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顾柳之蹲下身子,俯在床边,一只手垫着下巴,一只手则不自觉地理着容与散乱的鬓发,说道:“这么开心,是梦到什么了?” 说完,顾柳之的手慢慢移向容与的眼睫,少年人的眼睫又密又长,睁开时如蒲扇一般扑闪着,闭上时又像眼前垂下的一卷帘子,掩盖住他眼里的光芒。顺着鼻梁往下,顾柳之用手轻轻勾画着少年人的轮廓,手指点到鼻尖,自然而然落到唇上,少年人的嘴唇薄如铺翼,似乎只要轻轻一碰,殷红的鲜血立即就能透过皮肤溢出来。顾柳之刚落下的手像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随即缩了回来。 “你的梦里可曾有我的身影?”顾柳之凑到容与的耳边说道,他说话时的气息虽轻,但容与耳边的鬓发依然伴随着顾柳之的一呼一吸在耳边拂动。也许是真的感觉到身边有人,容与的眼皮竟微微颤动了一下。 顾柳之并未感到有甚惊喜,继续说道:“在你的心里除了你爹娘是不是就只有功名?看你笑的这么开心是不是梦到自己考中了?也难怪,睡了三天都不愿醒,都三天了,业也立了,是不是也该梦到自己成了家?那姑娘是谁?跟我说说好吗?总不会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位姑娘吧,人家毕竟都成亲这么久,孩子也该有了,再去抢是不是也不合适?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忘了,也好。” 顾柳之表情极为痛苦地冷吸了一口气道:“要真能那么容易忘该多好。不是谁都像你这样没心没肺。整天只想把我往外推,不求别的,如若有一天你能懂我也好,不过,我想也不会有那一天。” “好了,不跟你废话,还要睡?你还想不想去参加科举?再不起来就赶不上了!”顾柳之提高音量道,随后双手扶着床沿,借力起身。 果然,不拿容与在意的事逼他一下,容与恐怕还真就陷在梦里起不来。做梦做得恍惚中,容与隐隐约约听到顾柳之好像在对自己说话,但又听不清具体说的是什么,努力想睁开眼睛但身体却不由自己控制,唯有最后一句话激起容与,只知道自己万分焦急,可不能错过考试,竭力挣脱束缚,陡然间睁开眼猛地就要弹起来,但奈何身体虚弱,没能够弹得起来。 “终于舍得醒了?”顾柳之不冷不热地伸手按住他道,“你睡了三天,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着急起来。” “柳之。”容与沙哑得几近发不出声。 顾柳之走到屋子中央的桌子旁倒上一杯水拿过来,容与想接过来自己喝,却没得到机会接过来,就直接被水杯堵住了嘴。 待容与喝好后,顾柳之将杯子放回原处,远远地站在桌子旁淡淡问道:“你以前没喝过酒?” “前几天喝过一次,不过只是一口,喝的没这次多。”容与清了清嗓子后回道。 顾柳之阴沉着脸道:“连我也从未见过有喝酒喝成你这样的。” 容与笑着问道:“柳之,你是怎么把我治好的?” 顾柳之并没有心思同他嬉皮笑脸,容与这一系列看似不正常但经诊断后又异常正常的症状叫顾柳之心里实在没有底,他带着几分怒意说道:“喝酒能把自己喝出梦症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一次能治得了你,等你中第之后,我可没办法再叫得醒你!” 容与讨好似地继续笑道:“柳之,不喝不知道,以前我只道它辛辣难喝,可喝多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玉露琼浆,尤其是喝醉之后,飘飘欲仙,整个人的灵魂脱离躯壳的束缚,能自由遨游于天地之间……” “够了!你是想一醉不起吗?”顾柳之苍白的脸上气得渐而泛红,他一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壶和杯子跟着被震得扑通一响,像是齐声在指责容与, “好了,柳之,我不喝便是。”容与收起脸上的笑容,诚诚恳恳地保证道。 “柳之,你来了多久?我睡了很久吗?” “我刚来,你睡了三天。” “三天!我在梦里都过了三年!”容与的惊诧似乎不是因为自己睡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正相反,他反倒觉得现实时间过的似乎太慢。 顾柳之看出他的失望,憋着一肚子火气,冷哼一声道:“三年,功成名就了吧!是不是不想醒,活在梦里倒如你所愿?” 容与神色变得黯淡,望着他摇头道:“不!梦里没有你!还是现实好!” 顾柳之听后如是坠入无尽深渊,嘴角微微抽搐,还没松开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指甲直陷入肉里,双眼泛红,后退几步,强笑着道:“果然没有我。” “柳之。”容与见顾柳之矍然变色,伸手想要挽回什么,又见顾柳之转身似是要离开,容与急忙起身要追,可身体正虚弱,他猛然使劲,腿支持不住直接跪倒在地,顾柳之听到声音,停住脚步,犹豫片刻后还是转身回来把他重新扶到床上,盖好被子,退后几步才定定地望着他说道:“我猜你也不想跟我回去,那就好好在这待着,凡事小心,记住想出去了就给我传信,我总有办法带你出去,你也不必担心出去之后还要见我,我自会把你安排到一个没有我的地方。还有,不要喝酒!没事我就走了。” “柳之,我没这个意思,你多想了!”容与焦急地解释道。 顾柳之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容与的话而有所犹疑,他走到门边毅然决然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顾柳之一出门,发现门外除了宋芳斋还多了许多人,他们围成一圈,将顾柳之的去路截住。 见顾柳之神色匆匆出来,宋芳斋迎上去问道:“顾公子,不知容与兄可醒了?” 顾柳之耐着性子点头回应。 “这就好!这就好!顾公子真乃神人!”宋芳斋激动着赞叹道。 顾柳之并不想理他,但念在他那么关心容与的份上,才勉强回道:“过奖。”说完,冷着脸就要擦肩从他身旁离开,旁边一群人又凑过来作揖想同顾柳之结交,顾柳之出奇地没有一走了之,反而回了一礼。 “早闻顾公子大名,曾有心到府上拜访,不想顾公子排面大的很,寻常人一概不见。今日可算是难得有机会见得到真容!”蒋正向前一步佯装着拱手道。 顾柳之斜瞥他一眼后,面无表情地向他点头致意,问道:“你是?” 蒋正冷笑一声,脸上甚是不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蒋正!蒋侍郎的蒋,一表人才、堂堂正正的正!” “幸会。”顾柳之喉结微动,沉下一口气,收起往日的锋芒,轻声回道。 顾柳之如何天赋奇才,蒋正听得不少,关于他又是怎么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蒋正自然也不会不知道。今日一得知顾柳之进宫,蒋正就急匆匆地赶来要会一会顾柳之,如果交不了朋友,好歹自己人多势众,当面羞辱他一番出口气也值。蒋正因早先碰过钉子,心里怀恨,但第一眼见时,心里还是忍不住赞叹顾柳之的形貌,真得配得上“面如冠玉”四字,与那容与算的是一对双壁!再见他气质高冷,不苟言笑,不像是好相与的人,也就打定主意不给他什么好脸色。本以为顾柳之会出言不逊,却没想到他竟说出“幸会”二字,这明明是有意结交的意思,叫蒋正听完足足愣了片刻才缓和些神色,说道:“幸会。” 见他没有再说话,顾柳之问道:“你还有事吗?” 蒋正回过神笑道:“噢!早闻顾公子学富五车,有机会还想向你讨教一下。” 顾柳之说话时本不愿直视别人,为了显得不太失礼,他才有意无意地看几眼蒋正,说道:“蒋兄过谦了。” 蒋正一听他称呼自己为“蒋兄”,立即高兴得咧嘴笑道:“那蒋某与顾兄也算是朋友?” “你同容与可是朋友?” “自然是!顾兄你一表人才,就连朋友也尽是些不俗的人物!”蒋正好言讨好顾柳之,还不忘一并夸赞自己。 “既是这样,日后还望你多多关照他。” “当然!我今日正是来探望他的,不想却碰到顾兄你,这应该就是缘分吧!” “容与他刚醒,身体虚弱,不便见太多人,还是劳烦蒋兄你改日再来。”顾柳之直接了当地说道。 蒋正听惯了别人对他奉承,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不客气地说话,但一想到自己竟和旁人都结交不到的顾柳之成了朋友,哪里还能再计较那么多,再见顾柳之正色的表情,不像是假意推辞,也就不做争辩,点头回道:“既然顾兄这么说,那我们今日就不打扰容兄休息,改日再来。”蒋正说着,同时望向顾柳之身后的宋芳斋。 顾柳之顺着他的目光又转身对宋芳斋作揖道:“容与身体一向不好,现在又经此一劫,日后还望宋兄多加照看,顾某不胜感激!” 宋芳斋连忙回礼道:“顾兄言重了,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自当相互照应,不必你多说。容与兄刚醒,那我进去看看他?” 顾柳之点头道:“嗯,告辞。” “顾兄这就走?不多陪陪容与兄?”宋芳斋挽留道。 “不了,我还有事。”顾柳之说完,又用目光扫视了一圈,算是不失礼貌地同他们告别。 其他人虽然没来得及跟顾柳之说上话,但今日一睹顾柳之的风采已然遂心,况且顾柳之对他们还算客气,不似传闻那般生人勿近,也就都客客气气地目送着他离开。 蒋正本来就不是想要来探望容与,顾柳之一走,表面上算是依言招呼着大家散了,其实心里暗喜给自己省了件事,要真跟容与见面,于情于理自己还不得向他道个歉?虽然迟早见到都该是要说的,但能推则推,时间久了,也许心里的怨气也消散下去,话也好说些。这么打着如意算盘,蒋正则得意洋洋地在沈熏竹等几人的簇拥下回到鹿鸣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0章 被人识破 容与体力不支,好在脑子还可以转,顾柳之生气离开后,容与一直反思自己到底又是哪句话说错惹他不快。为了讨好他,自己甚至还有意说出因为梦里没有他才会想要醒过来这样的话,按理说他听到不应该高兴吗?在学问方面,容与可以说是少年天才,但越长大,书读的是越多了,可自己的感情经历却一直都很单一,除了朋友之间的好感,自小到大从未喜欢过哪位姑娘。左思右想之下,终是无果。说姑娘的心思难猜,容与只感叹,这柳之在藏心思这方面是一点也不比人家黄花大闺女差。 屋外隐约传来人声,容与只以为是同院子里的人在谈话,并未放在心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过了许久,才听到有开门的声音,心中惊喜该不是顾柳之又回来了,但不用转头去看,容与听那人迈下脚步的轻重就能判断出来人不是顾柳之,顾柳之走路又轻又缓,而来人虽缓却重。容与猜出来的应该是宋芳斋,心里嘲笑着自己的妄想。 众人散场后,宋芳斋才转身回到屋内,打开窗户走到容与床边。 容与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正望着天花板发呆,听到宋芳斋走近,才悄然将眼睛闭上。宋芳斋走近一看,见容与还是闭着眼睛在睡觉,心想:“容与兄该不是还没恢复过来?顾公子不是说醒了吗?难道又睡着了?” 宋芳斋好奇地俯身盯着容与,正准备唤他一声,不想容与陡然睁大双眸,直勾勾盯着宋芳斋,口中说道:“芳斋兄!” 宋芳斋吓得登时往后连跳几步,还以为容与这是诈尸了,惊出一身冷汗。宋芳斋拍着胸脯自己给自己压惊,虽看似是要责备容与,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他说道:“容与兄,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多正经的人物,不曾想你也会使坏来吓人!” 容与轻扬起嘴角,努力用手支撑起上 身,说道:“芳斋兄,不要见怪,原本只是想逗你一下,不料却把你吓成这样,没事吧?” 宋芳斋说道:“没事,看你还能开玩笑我就放心了。怎么样?饿了吧?” “还好,就是力气还没恢复过来,但现在已经比刚才好得多了。” “三天没吃饭还不饿?” “梦里什么都有,芳斋兄。”容与开玩笑道。 宋芳斋诧异道:“我看你这样子是不想醒过来吗?你倒好,睡得不省人事,可把我们给急得团团转。你是没看见,刚才顾公子冲进来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没想到,你们俩的感情这么深。” 刚醒过来,容与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只听到宋芳斋说他自己同顾柳之的感情深,脑中第一反应就想到他指的类似是“男女之情”的感情,急着解释道:“不……不,我们只是朋友!” 宋芳斋心有七窍,为人处事面面俱到,最会看人脸色,在注意到顾柳之看容与的眼神时,他已然察觉有些异样,当时只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但越观察顾柳之的举动,越觉得不对。顾柳之对自己以及其他人,连正眼瞧都不愿瞧一下,即便看你一眼也极是勉强,双眸寒冷似冰,唯独看容与时眉眼盈盈的样子,分明就是含情脉脉。先前,还不敢妄加确定,此刻再听容与不打自招的样子,心中已是觉得此事十有八九。 宋芳斋自诩也是才貌双全、风度翩翩,虽然一对招风的大耳朵时时被人拿来开玩笑,但并不影响他的仪态。在家的时候也曾迷倒一片少女,只因自己志向远大,不安于一隅,料定自己将来定大有作为,所以尚未娶妻。即便未娶,但在枯燥的苦读日子里,对温柔乡的向往却从未停过,在这样年轻气盛的年纪,对异性有渴望并不奇怪,没有反而会让人觉得不正常。总之,宋芳斋是有着坚定的要娶妻生子的观念,这是天理伦常,可突然发现身边之人有断袖之癖后,他的心中油然而生的首先是一种恐惧。如果容与有断袖之癖,那自己与他长期同住,就算撇去容貌不谈,保不住自己的人格魅力就会把容与迷住,容与长相又清秀、俊美,自己经他这么一纠缠,真的被降服了也不是不可能,宋芳斋越想越远,表情渐而凝固,始终悬着一颗心,觉得此事若不说清楚,自己被毁了也不可知。于是鼓起十二分勇气,小心说道:“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个问题想问你。” 容与自知失言,心里祈求着宋芳斋没有察觉到什么,吞吞吐吐地说道:“什……什么……问题?” 宋芳斋咽了一口口水,心想着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就算跟容与撕破脸皮也一定要问,他说道:“你和他是不是那种关系?” 还没等急红了脸的容与辩驳,宋芳斋以强硬的态度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承认,但是我希望你别骗我!我都看得到,顾公子看你的眼神分明不对!而且治个病还又赶人,又关窗户的,鬼知道你们俩在里面干些什么!”见容与被他的话呛得双颊通红,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滑落。那“花容失色”的样子叫宋芳斋着实有些不忍,他缓和了语气又道:“你有断袖之癖也……无甚关系,只是我需先跟你说清楚,我没有!你……你切莫怀别的心思,我以后可是要娶妻生子。你若听我一句劝,尽早收住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还不晚。顾公子……纵然好,但你们俩干的事罔顾人伦!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不值得!” 容与大吃一惊,他不知道是顾柳之从不遮掩自己的情感,还是宋芳斋太过聪明,在短短时间内就能看出顾柳之对自己的感情不一般,只是错以为顾柳之对自己有那种感情,也就一并认为自己对他也一样。好在宋芳斋能够挑明直说,容与用手指轻轻揩了几下滑落到眼角的汗珠,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解释道:“不是的,芳斋兄你误会了!柳之他性格比较孤僻,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故而对我极好,我与他只是知己朋友!” 宋芳斋不信,说道:“只有你一个朋友,那不更说明是这样吗?” “柳之他极重情义,与旁人来往的少,对我是很好,但我相信他只是因为一门心思放在书本上,暂未寻得心仪的女子,与我相处的又多,所以才会有些看不清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作为他的朋友自会帮他度过难关,芳斋兄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有什么逾矩的行为,我是绝无此癖的!” 听容与这么一说,宋芳斋才稍稍宽了点心,对于容与的话宋芳斋还是能相信,虽然与容与相处才几天,但容与的心性如何他还是看在眼里,在他的印象中容与性格安静,说话不多,大方、不计较,才学暂未看出来怎么样,但能进来应该也不会太差,只是时而给人距离感这一点他不太喜欢,就凭着这些,宋芳斋料定容与也不像是有断袖之癖,也就释然地说道:“容与兄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望你还不要见怪,相信你肯定也很抗拒这种事吧!我们都是正经的读书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那些富贵人家有些癖好,养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像董贤这类我们也万万学不得,最后不也是没有好下场!依我看,那些好龙阳的都是心里有病!女色满足不了,竟看上男色!容与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容与即便看不惯断袖分桃的行径,但从未想过这会是一种病,不顾怎样,他断然是不肯别人说顾柳之有病,于是小心维护道:“柳之他没有病,只是认识不清,有些人也许也是这样。” 得知顾柳之竟有这方面的倾向之后,宋芳斋不由得在心里对他起了偏见,不管顾柳之才貌如何出众,有此恶趣,一旦被人发现总会被世人唾弃。不管容与如何解释,甚至维护,说只是认识不清,但心里对顾柳之的印象多少还是有变化。他将对断袖之癖的反感宣之于口也不过是要撇清自己绝对没有这方面的倾向,并没有有意要说顾柳之如何,宋芳斋想着容与维护朋友也是应该,便不再多说什么,见容与倦色堆在脸上,很是难受的样子,说道:“好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你好好休息。” 容与吃过东西,又休息了一下午,到第二天才算完完全全恢复过来。宋芳斋昨天碍于容与身体原因没有跟他提惩罚的事,今天见容与恢复如初,才向他将太傅对他们的惩罚以及考核一一道明。 惩罚对容与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错过考核甚是可惜,心想着此次考核不但是展露自己才华的好时机,也许跟日后的伴读有关,而自己一醉不起却错过了,一来就给太傅留下一个坏印象,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解释清楚。 容与正自神伤懊恼,门外突然传来人声:“宋兄,陶学士召集我们去学而斋,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考核排名出来了?” “多谢赵兄相告,我们马上就去。”宋芳斋走到门口谢道。 容与坐着本不欲一起去,毕竟自己没有参加考试,去了反而尴尬,但宋芳斋还是劝容与道:“也不可知,你一同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关系,躲是躲不掉的,此事也怪我,我同你一起去跟学士和太傅说清楚。” 容与听着觉得也对,便一同去往学而斋。 学而斋是平常皇亲国戚的子女上课的地方,宋芳斋他们也就上一次考核的时候来过一次,而那次正好没赶上他们上学,这次他们去,才到门外就已经听到学而斋内传来阵阵读书声。 学而斋是宫里最大的书斋,左右没有围墙,隔着的只有一边一条长廊。一进门便能看到书有“学而斋”的金边牌匾赫然悬挂在堂上。学而斋屋外有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梧桐树,主干得有两个大人张开手的怀抱那么大,笔挺地立在书斋旁,茂盛的树冠朝书斋的屋顶上延展,像是守护着这片地方。 陶近金面无表情地站在梧桐树下说道:“今日召集你们来有两件事。一是要说一下你们前几天的考核,文章太傅和我也都看过,你们的水平也都排出了个高低,稍后会公布在榜。以后时不时还会有类似的考核,所以即便是伴读你们也半点不能放松学习!这些与你们的前途有着莫大关联!二来是你们来这也有些时日,接下来要给你们安排伴读。你们可能成为谁的伴读不是太傅说了算,更不是我说了算,当然你们说的更不算!那什么说了算?” 蒋正喜形于色,笑着猜测道:“难道是考核排名?” 陶近金点点头道:“对,考核排名也不算!靠的就是你同他们的缘分,他们若看中你便是你!” 蒋正泄了口气,心想着自己才华如此出众,却派不上用场,十分可惜,然而再一听到靠的不过是眼缘,心里的喜悦又提了上来。因为宫里的皇子他也是有交好的,不管怎样,他蒋正总是不愁没有出头的机会。 书斋里的读书声戛然而止,随后,一位位衣着华丽的皇子、公主以及重臣家的子弟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从屋内走出来。 屋外的容与众人排成三排,有的第一次见到身份高贵的皇子公主,不敢抬头直视,就连一向自信的宋芳斋,站在前排都微低下头,容与站在最后一排见他们低下头,担心自己不低头恐怕太容易暴露,也就跟着埋下头。唯有蒋正乐呵呵地正视着迎面走来的人。 蒋正对来人作揖道:“六皇子、七皇子。” “啊!蒋正,你果然来了!”六皇子杨广才十九岁,是在年纪小的这几位皇子中最得皇上宠爱的,自小贪玩成性,宣帝除了口头随便说过他几句,并未太放在心上,后宫之中无人敢管,他因而变得更无法无天,宫里的人见着他跟见了老虎一样,远远见了都要绕道而行。后来长大了些,性格虽然有些收敛,但贪玩的性子还是没有改。蒋正在宫外也是出名地好玩,因而两人在就会过面。这次蒋正得到机会进宫,正合他的意。六皇子随即又转身对着陶近金问道:“陶学士,我可以选了吗?” “自然。”陶近金回道。 “那就蒋正吧!”六皇子指着蒋正道。 六皇子选完后,轮到八皇子杨广能。八皇子比六皇子小三岁,与八皇子不是同母所生,但二人走得极近,八皇子走到哪都要跟着他的六哥,有一学一,有二学二。但与八皇子不同的是他有玩心自己却没那个胆,只敢跟着六皇子干些出格的事。他朝前排随意扫过一眼,见蒋正右边的宋芳斋目光炯炯地正望着自己,心里料定此人定不好欺负,于是立即指着蒋正左边的钱羡鱼道:“那就他吧!” 钱羡鱼低头唯唯诺诺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听话,八皇子对选谁当伴读没有任何兴趣,只求找个听话的,而钱羡鱼看起来正好契合他的心意。 下一位要来选的是宣帝最宠爱的女儿秀文公主杨广柔,他是大皇子岳王的同母妹妹,二人年龄差距较大,杨广柔今年只有十七岁,排行老七,她长相秀美,有一对水盈盈的大眼睛,唯有一张大嘴巴看起来与她精致、小巧的鼻子极为不搭,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嘴巴能咧得有半张脸那么宽,因为笑带梨涡,反而给她的容貌增添出别具一格的美,在一众公主中容貌算是最是出众,她衣着鲜华,与她金枝玉叶的身份极为相搭,没有因为是在书斋,而有半分的刻意约束。 她不甘落后,担心到后面挑不到适合自己的伴读,争着走上前去,其他人碍于她公主的身份也不敢得罪她,只好自动退后。 杨广柔一只手抵着嘴巴思索着,在第一排前来回踱步,走到宋芳斋面前时她犹豫着停了下来,宋芳斋觉得自己大概是有希望了,脸上带着自信而又不失谦逊的微笑对公主行了一礼。杨广柔皱起秀眉,看了几眼,在他面前晃过三圈后直接走到第二排,又停在沈熏竹面前,直勾勾打量着他。沈熏竹行了个礼,任由她挑东西一样看着自己。 杨广柔最终在他面前来来回回晃了五圈,一个又一个看过后才指着第三排的一人道:“我选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1章 公主伴读 众人齐朝第三排那人望去,感觉到大家投注过来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容与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了一眼杨广柔。 容与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如何尊贵,第一反应不是荣幸之至,相反,容与的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但具体担忧什么,自己又说不清楚。 今天只是做一个安排,第二天才正式开始伴读,各人选好之后便散了。 宋芳斋见人走得差不多,找到一旁的陶近金问道:“陶学士,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不知当讲不当讲?” 陶近金木然回道:“讲!” 宋芳斋道:“前些日子不是还在民间招伴读吗?怎么人还没到齐就要开始了?那批人若招进来该怎么办?” 陶近金脸上既无喜色也无愠色,只头不动,斜眼瞥着宋芳斋道:“宫里自有安排,管好自己就行!” 宋芳斋本就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人多的时候见没人问,陶近金自己也不说,恐怕其中有内情,不敢贸然提问,这才在私下斗胆找他一探究竟,事实证明,这其中确实有内情,是宋芳斋不该多嘴打听的事,虽然碰了钉子,但好歹知道此事非同一般,心里有数总比胡乱揣测要好。 陶近金明白宋芳斋为何一直等在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暗暗赞叹此人行事谨慎。 见宋芳斋凝神思索着什么,他又道:“你的文章我看过,文思缜密、文采飞扬,第一是实至名归,我很看好你!不过,在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多管闲事,你只需处处留心,日后必能成就一番作为!” 宋芳斋作揖谢过他,能得此夸赞已经足以,心里的事随之也释然,拜别后准备寻容与一道回去。 转身才发现容与在学而斋门外同太傅正说着什么,看容与的表情似乎在为什么着急。 “太傅,上次醉酒实是容与的错,还望您能够原谅!”容与红着脸低头认错道。 太傅捏着长长的山羊白胡子,眼睛扫着手里的书卷,漫不经心地回道:“年轻人该张扬时张扬,但也需知道礼数!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容得你胡来!虽说本性难移,但入了这翰林院也不容易,能多待上几日便是几日吧!不过,年轻人你得记住,眼里切莫只看得见荣华富贵!” 容与遭此误会,百口莫辩,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给他看,让他明白自己不是那样的人,正欲婉转解释一番,脸上爬满皱纹的太傅自恃“饱经风霜”,就连一扬眉,一瞬目,挤出的褶子都充满智慧。他看出容与的来意,十分“善解人意”地问道:“你来是为了考核?” 容与虽急于辩白,但自己来找他的主要目的确实是为了考核。并不是说容与有多重视排名如何,他只是想得到一个机会让翰林院的太傅点评一下自己的文章,不管结果如何,能得此机会已是莫大荣幸。于是也就憋着一口气回道:“是。” “过错是过错,错过便是错过,你再纠缠也无意义,等下次吧!如果你担心影响日后进阶仕途,也大可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就算不因为这个,终会有别的事成为你的绊脚石,年轻人,回去吧,记住,人无德不立!” 容与急红了眼睛,正欲解释,可太傅自以为对这些年轻人的“套路”见过不少,甩甩手,直接要让容与走。 宋芳斋走过来忙替容与赔罪道:“太傅,多有得罪,那我们告辞了!”说完,宋芳斋硬拉着容与往回走。 一路上容与气闷非常,不明白太傅为什么不相信自己,更不听自己解释,好像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无德无能之辈,这是容与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说得如此不堪,无知小人尚且同他们说不清,可德高望重的太傅怎么也会如此偏执? 宋芳斋见容与闷闷不乐,安慰道:“容与兄还在介怀?这也不能怪太傅,他们处在深宫,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只怕比我们读过的书都多,凡事只相信眼前见到的。要想改变他们对你的看法,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行动证明!让他们看到真正的你!” 容与深以为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自嘲道:“时运不济而已矣!” 宋芳斋十分不赞同道:“容与兄你怎么能只看到自己倒霉的一面呢?祸兮福之所依!你看你今天被秀文公主相中,日后指不定就是驸马爷了!” “芳斋兄你胡说些什么!只不过是去侍读,竟被你说成是相亲一样!” “容与兄你此言差矣!想你一表人才,人家公主二八年华,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日久还不生情啊!”宋芳斋开笑道。 容与有此隐忧,人家堂堂公主,形貌端庄,任谁都不会拒绝与她接触的机会,但容与偏偏并没有为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有多高兴,他无奈道:“芳斋兄你若想同公主有一段旷世奇缘,我让于你如何?” “诶……人家公主亲自挑的你,怎么随便你想换就换?” 从宋芳斋句句不离公主的话中,容与莫名地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他这才反应过来宋芳斋为何拿此事同自己开玩笑,肯定是宋芳斋自己没被选上,心里有些不平,容与知道此时若还不知足,当着他的面说自己如何不愿给公主当伴读,只怕也能惹得这位一向看起来大方从容的宋芳斋能气恼得拂袖而去。 容与见好就收,转换话题道:“对了,芳斋兄,你又在给谁伴读呢?” 宋芳斋眼神空洞,回道:“是九皇子。” 容与只听是皇子,以后再怎么也是王爷,身负才华又何愁得不到重用,他不明白宋芳斋为何不开心,问道:“芳斋兄不乐意给九皇子当伴读?” “不瞒你说,容与兄,在这皇宫之中,要想出头,就得找一个强大的靠山。这九皇子虽好歹也是龙子,但是他娘茹妃常年处在冷宫,他又不得宠,陛下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日后只怕再无出头之日!”看容与脸上愁云密布的样子,宋芳斋疑惑着问道:“容与兄你不会不知道吧!这茹妃可是顾大人的女儿!” “顾大人的女儿!那是柳之的……” “姐姐。” “九皇子是柳之的……” “侄子。” 顾柳之从未对容与提过这些,突然得知顾柳之有个姐姐是皇上的妃子,而且身处冷宫,容与甚感讶异,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心头,虽与他们从未蒙面,但也似乎是在冰凉的宫墙内找到了熟悉的亲人。 “要有机会替柳之看看他们也好。”容与暗自想道。 “不会太久的!”容与好似下了什么决心,没头没脑地突然说道。 宋芳斋更是摸不着头脑,道:“容与兄你说什么?” “不会持续太久的,芳斋兄你就等着瞧吧!”容与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他松了松语气,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总被愁云压得抬不起头。 宋芳斋还是不懂容与在说些什么,但他既然这么说,暂且就等着吧!二人回到院子,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伴读所要负责的不过就是起一个督促作用,亦或是在学习上给予一些指导。自真正成为翰林院的伴读之后,众人齐齐换上了统一的浅蓝色外衣,发型、发带都有统一的要求。稍稍打扮过后,一个个书生意气十足。 容与自成为杨光柔的伴读之后,白天除了必要的吃饭、休息的时间,其余的时候都得跟她寸步不离。 翰林院上完课回来之后,杨广柔回到自己的寝宫,便很自觉地拿出书本在书房温习功课。 容与和她对坐,自己翻着自己的书,丝毫也不用为杨广柔分半点心。 起先,容与还担心这样一位娇生惯养的公主对书本上这些治世、修身之言定不会太感兴趣,心中还担心要怎么引导她,观察一段时间之后,才猛然发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自己想的太过狭隘,原来就算是生于帝王之家的女子,即便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吐出来的可不是只有糟糠,她的心中一样也有着家国。 杨广柔看累了,才会放下书伸伸赖腰、打个哈欠,再盯着容与看一会儿。 容与看书看得入迷,忽然感觉哪里有道冷光正投射在自己身上,抬起头一看,才发现杨光柔带着敌视的目光。 容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十分小心地问道:“公主,您累了吗?” 杨广柔一只手撑着头道:“是啊!本公主累了!不想读书!你回去吧!” 主人下了逐客令,容与也不好再多待,直接起身就要走,只是还没出门,杨广柔又叫住他道:“喂!等一下!我跟你说,我之所以选你不是因为你长得还可以,而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你可不要自作多情,怀着什么心思,惦记本公主的美貌!能配得上本公主的人定是千古难得一遇的奇人!” 听杨广柔这么一说,容与放心了大半,只是诧异堂堂公主能出此言论也着实是奇,难怪也要觅得一位“奇”郎君。同时心里又纳闷会是谁,能指使公主?就是柳之也不会有这个能耐吧!容与疑惑地问道:“公主,可否告知是谁让我选的呢?” 杨广柔并没有要告诉容与的意思,故作神秘道:“你总会知道的!” 虽未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为了安杨广柔那颗“自作多情”的心,容与恭敬地作揖道:“公主,我对您是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的!这您大可放心!我还得回去扫地,那就告辞了!” 杨广柔对身边接触过的不少人都这么说过,但每次说完,那些人不是红着脸认罪,就是因被发现心思而羞愧难当,像容与没什么反应的反应真还是第一次看到。容与的镇定让杨广柔心里忽而一阵失落,自言自语道:“他莫不是一位奇人?” 容与一会到翰林院,立即拿起大扫帚在翰林院内前前后后打扫着。 扫了好一会儿,汗珠如帘,布满额头,心里有些发慌,似是咳喘的老毛病又要发作,按照往常,早应该咳得停不下来,而这次的表现却平静得多,容与想着应该是柳之上次替他扎的针起了作用。奈何体力还是跟不上,见旁边有个门槛,门是紧闭着的,容与管不了那么多,将扫帚放在一旁,双手撑着膝盖慢慢坐了下去。 “小兄弟!” 容与刚坐下没多久,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人声,因为太累,影响到自己的判断能力,容与一时辨别不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茫然地朝左右两边看了看。 “别看了,在你对面!”那声音提示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2章 门槛共坐 容与抬起头朝正前方望去,这才看到正对自己的门槛上也坐着一个人,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再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甚是眼熟,仔细回忆一下才记起那人正是自己在丞相府见过的那位怪先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容与再见他时,一看到他就感觉甚是亲切,似是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 容与刚坐下去,立即又弹起来惊喜地说道:“先生,是您!” 苏道明笑着道:“小兄弟你还记得我啊!” 容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记得。只是不知先生您坐在这里干什么?” 苏道明拍了拍他旁边的空位,示意容与坐下,说道:“年纪大了,走几步就累着了,所以随便找个地休息一下。” “容与是吧?你在宫里当伴读?”苏道明又问道。 “是的,我刚来没几天。先生,您能出现在这,难道您在翰林院任职?”容与满怀着期待问道。 苏道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强装着自然笑道:“是啊!” “果然,我看先生您总与别人不一样!原来竟真的是位博学多识的先生!”容与回道。从遇到他之后,容与一下子开心起来,夸别人的时候比听别人夸自己还要高兴。 “那日后容与若有问题可否向您请教?”容与忐忑着问道。 苏道明盯着容与充满期待的双眸,神思竟有些恍惚,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位已故的前妻。他不忍心拒绝容与的请求,点了点头,又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经常不在翰林院,你若想找我怕是找不到。但我一旦在翰林院,你总会看到我的!” 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已经很是出乎容与的意料,十分满意了,哪里还敢再有什么奢求。 “我看你刚才好像不开心,是因为被罚了吗?”苏道明问道。 容与低头,立即正色回道:“倒不是因为这个。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孩子,有什么事尽管说。”苏道明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眼里满带和蔼可亲的目光望向容与,只等他向自己倾诉。 容与低头望着地下道:“先生,若有人误会你,你该如何处之?” “那就看是谁了。” “若是你很在乎的人呢?你很想向他证明什么,可他所相信的却跟事实完全相反,你越是跟他解释,误会反而越深!” “那就不要跟他解释了!” “为什么?”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既然有人只相信眼睛看到的,那你做给他看不就行了,又何必急于一时让他相信你。世事浮沉,身似扁舟,只有自身强大,风浪再大,照样一往无前,又何必在乎别人溅起的浪花!”苏道明意味深长地说道。 容与紧接着又问道:“那浪花太大又该如何?” 苏道明仰头道:“心若大,万物皆可小!” 见容与还在低头深思,苏道明笑道:“孩子,是翰林院的老顽固误会你了吧?” 容与猛然抬起头,很是震惊地望着他,心中疑惑他是胆子太大,还是不知道误会自己的那人是谁,要不然又怎么敢口出狂言,对太傅不敬。 苏道明很是轻松地道:“我知道,肯定是太傅对不对?我当年中第之后,在他手下做事,他就已经顽固不化了,没想到越老脑筋僵得越来越像块石头!” 容与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侧过头,满怀感激地望着苏道明道:“我越是解释,太傅越是认为我是贪求名利之人,而先生您与我也不过是见过一面,却愿意相信我!先生您这份恩情,容与真是无以为报!” 苏道明脸上带着慈父般的微笑,叹道:“这么一个好孩子,该是被父母悉心护着的,又怎么舍得让你出来受这些委屈!” 容与听他这么一说,本来被安抚下去的委屈情绪一下子又涌上来,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光化成一颗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虽然容与在嘴上总说不愿找回生身父母,但是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想见一见他们,想亲口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丢弃。养父养母对自己固然也好,但他们总不能把自己当成亲生的孩子,对自己就跟对亲戚家的孩子一般,温暖自己的同时,又总划出一道沟壑,告诉自己他们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容与心里责骂着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心柔软得能挤得出水,稍有触动,泪珠子就控住不住要往下掉。他不想让苏道明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用袖子遮住脸,动作极轻地擦拭着泪痕。 容与不声不响,动作也极轻,然而苏道明还是察觉到了容与在试图遮饰的动作。他知道男孩子心里要强,不愿意别人发现他在抹眼泪,也就假装没有看到,眼睛正视着前方,长呼一口气道:“你的父母肯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父母吧,有你这么一个好孩子!” 容与情绪逐渐稳定,想起自己初见这位先生时就听他身旁的人说这位先生因为常年想自己死去的孩子,脑子有问题,也就不敢贸然问起关于他孩子的事,没想到容与没问,苏道明倒自己先提起来,道:“我那孩子若还在世,恐怕也该跟你一样是个好孩子,毕竟他娘那么好!只盼他不要像我,我这一生为了功名利禄,不但害了他,还害死了他娘!” 一个刚稳定情绪,另一个眼见着愁绪渐起,容与忙安慰道:“逝者不可追,先生您不还是有一个孩子吗?就把对那个孩子的爱都给她吧!” 苏道明朗声笑着拍了拍容与的肩膀道:“不能再多了!” 容与不明白他的话,疑惑不解地皱起眉望着他。 苏道明解释道:“我那女儿自小娇生惯养,要星星绝不会给月亮,对她好得已经不能再好了!你说我要是再对她好,还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 容与想象不出,无力地摇摇头,眼里带着羡慕地说道:“先生您还真是位好父亲!要不是有足够的福分,又怎么能成为您的孩子,至于不幸离开的那一个想来怕是福分还不够吧。” 别人只会感叹他那夭折的儿子可怜,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苏道明听后释怀了不少,抬眼间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心里高兴,想不起来也就算了。年纪大了,能享得片刻的欢愉就安心享受着,天天顾及这顾及那,也累了。 容与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拿在手里摆弄着,心情是好了不少。忽然记起自己是来扫地的,心里虽然还想多和这位先生坐一坐,但是想到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现在应该以眼前的事情为重,免得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完成任务,再添误会,于是,容与起身拜道:“先生您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只是容与今日还有很多地要去扫,就不能陪先生多坐了。” 苏道明一只手扶着墙要起来,动作看似很是艰难,但表情却极为镇定,容与想去搀扶他一把,却被他出手拒绝了,苏道明说道:“孩子,以后我们还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吧?” 容与道:“先生若来,容与便在!” 苏道明满意地点了点,负手缓慢移着步子转身离开。 容与看着他随风摆动的衣袖,恍若再睹岭溪的刘先生的风姿,恍惚出神之后,容与猛地回过神追上去问道:“先生,容与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苏道明扬起嘴角,回道:“苏四。” 容与心里默念了一遍,又想道:“像先生这样的人总该有一个相称的名字,只是不知后一个字该取何字。”容与猜道:“先生,不知您这‘驷’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驷’?” 苏道明摆了摆手道:“啊!很普通的,就是‘一二三四’的‘四’。” 容与站在原地,目送着苏道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 夕阳的余晖从树荫中洒落满地,容与拿起扫帚将树下的一片片落叶团在一起,余晖时不时打在容与的身上,斑斑驳驳,微风拂来,它们也跟着晃动,一追一赶,极像是在容与身上嬉戏,一个人的日子里也许陪伴你的只有光阴。 苏道明走出翰林院,见苏四站在马车旁才恍然记起原来是忘了还有人在等自己。 按照往日,自家老爷应该早就出来了,可苏四等了很久都不见人出来,心里正担忧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正欲进去一探究竟,刚好碰到苏道明面带笑容走过来。 苏四问道:“老爷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待了这么久才出来!可叫老四我好等!” 苏道明从他身旁走过,没有上马车,径直往前走,道:“老四,翰林院新进的伴读里面有个叫容与的孩子,你去替我查查他什么来历。” “老爷,您该不会又觉得人家孩子像小少爷吧?” 苏道明心情正好,不理会他,道:“我想走回去。” 苏四慌忙道:“我的老爷,你尽会给我出难题!你什么身份不知道吗?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宫里面招摇,你是怕别人被你吓得还不够轻还是嫌有心人没有机会给你找麻烦?” 苏道明严肃地说道:“要不给你找点事干还留你在身边干嘛?就让我再当会儿苏四!好了,你现在是我,坐上去吧!” “老爷,您今天是忘了吃药吗?”苏四扬起眉毛问道。 “没错,还真忘了,坐了一会儿腿就不利索了!我想多走几步,活动活动。” 听苏道明这么一解释,苏四终于松下一口气,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不坐马车,硬要走路了。 外人见到苏道明如见豺狼虎豹,有的怕避之不及,有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好在苏道明今天的穿着比较朴素,不细看谁也不会想到这位会是当朝丞相,但年轻时好歹也是被称为“京城第一美男”的人,即便年纪大了,相貌依然出众,想掩其光芒似乎还是有点难。为了配合苏道明,苏四不得不坐在马车上,但一路上也是为自家老爷提心吊胆,没有半刻安生。时不时总要探出头问问苏道明是否要换过来,但苏道明不但不嫌累,还越走越高兴。路上遇到结伴同行的孙、柳二位大人,竟主动问好,二人本没有认出地上走的那人是丞相,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问候吓得登时魂不附体,一直到家都没想明白苏道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搅得二人吃不好,睡不好。事后好几天,二人再谈起时,才猛然惊醒,料想苏道明是想摧毁他们的精神,故意扰乱他们的神思!不得不再叹一遍此人心机计实在高明!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晚间,容与秉烛坐在书桌前,认真写着什么。宋芳斋手里拿着书本走进房间,一边走还一边捶着脖子,看起来十分疲倦。 容与见他回来,问道:“芳斋兄,第一天伴读怎么样?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 宋芳斋枕着手,靠着床头叹道:“难得!九皇子还真是勤奋!拉着我问问题,愣是不让走,所以现在才回来,他好是好,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得皇上的心,他这么刻苦又有什么用?没有靠山,还能靠他自己吗?若是想显露头角,没有人从中替他扫除外来祸乱,只怕不等他成形,就会被他那些兄弟给残害了!生在帝王之家,哪里还有什么兄弟之情!要想求生,只能让自己平庸!”宋芳斋感慨道。 容与心里赞道:“不愧是柳之的侄子,品性一定也跟他一样当属上乘!”想完,他又道:“也许九皇子心里自有丘壑,不愿苟活,想成就一番事业也说不定!” “难呀!难于上青天!他要是出什么差错,像我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人只怕也会受连累!” 怕死乃人之常情,宋芳斋的担忧确实没有错,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的事,他还有亲人朋友,顾及他们的感受,一个人也不该轻易地说走就走。 “若他真的有治世之才芳斋兄不愿意帮他一把?”容与问道。 宋芳斋犹豫了一会儿,陡然坐起才道:“他若有,我即便不帮他,也绝不会害他!因为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帮不了他!但如果有一天我有这个能力了,我定会相助!容与兄你不会因此觉得我贪生怕死,甚至有点趋炎附势吧?其实,都是迫不得已,曾经谁还不是一腔热血,正义凛然地喊着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但血淋淋的现实总会教你人要想顺心而活,就要学会弯腰,除非你有一天不与人为伍!现实点吧,活着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哪里那么多的公平天道!以我的出身,今天能到这,已经是万幸了!若不抓住机会,哪里还有出头的日子!容与兄,你的出身也不好,总该也是有一些体会的吧?” 过去不愉快的记忆在容与的脑海中来来回回地浮现,人都是各形各色的,容与不会用要求自己的那一套去要求别人,经历过这么多,他已经有些能理解宋芳斋的话,只能说人各有志。容与想要确认一件事,于是问道:“芳斋兄,如果可以,你想给谁当伴读?” 宋芳斋思考片刻后,犹犹豫豫地道:“六皇子……或是秀文公主吧!” 想是这么想,宋芳斋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该有此妄想,忙摇头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可能!容与兄你能给秀文公主伴读我也很替你高兴!只是日后苟富贵勿相忘啊!” 容与从宋芳斋的话中已经清楚地听出了出宋芳斋的想法,得到想要的结果后,容与也就满意地答应了宋芳斋,虽然容与自己都摸不清自己富贵的那一天在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3章 再次爬墙 容与一如既往地坐在杨广柔对面看书正看得入神。 过了不久,看书看累了的杨广柔拿起杯子,喝完水后,她突然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沙哑着声音,表情极为痛苦地道:“不好,水里有毒!是不是你趁本公主不注意在水里下了毒?” 容与慌忙放下手里的书,虽说清者自清,容与没有下过毒,但如果公主殿下真的有事,自己也撇不开关系。见杨广柔挣扎了半天,旁边的侍女没有丝毫反应,容与立马明白过来,这恐怕是杨广柔故意要陷害自己,才故意装出来的。 容与镇定下来,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后道:“请公主随意处置。” 杨广柔知道自己的伎俩被容与识破,撇了撇嘴,兴趣顿失,整理好衣服,若无其事地拿起书继续看着,就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容与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心想着她也许还有后招,可明明是她选的自己,如果想换人,说一声便是,大可不必想方设法地陷害自己,可就是要陷害自己,她却又不说要让自己走的话,容与细细思索过后,算是明白这位公主恐怕纯粹是拿自己当消遣。 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屋顶上突然传来踩踏瓦片的响声,那声音时大时小,时断时续。 容与心头一惊,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声音,确认不是自己听错了,但细细听过后,确信这个动静不像是猫能弄出来的。光天白日的,在公主殿里如果不是公主自己安排的人,谁还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容与料定这定是杨广柔设下的圈套,只是猜不出等一会儿屋顶上的人要怎么动手。容与虽有了心理准备,也只能静观其变。 这次,杨广柔似乎看起来真的不像是装的。她猛地抬起头,侧着耳朵听着,嘴巴弯成月牙形,喜道:“是她们!” 说完,她赶紧放下书,跑到屋外。却久久没有见屋顶上的人下来,杨广柔跳着问道:“要不要我找人来帮你们?” 屋顶上传来声音道:“好吧!最后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能自己下去!” 容与没有出去跟她一起掺和,在屋内也没有听清她们的对话,可屋顶上传来的声音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带些口音的调。 最终,屋顶上的两人踩着梯子才顺利下来。三个姑娘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好像是相识多年的姐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才想起要进屋。 容与连一个杨广柔都招架不住,一下子又来了两个,不得不叫他心忧。心里正惆怅着,极不愿抬头朝门那边瞥了一眼。只见其中一位身着青黄衣衫,而另外两位则衣着鲜红。 那人一见到容与,极为热情地跑过来道:“容与,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你……” “我是古希达月,是大月国的公主!”不等容与说出来,乌提娜兰抢着说道。 容与心想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她不知柳之的表妹吗?怎么自称是公主?还有,真正的公主不是回国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 虽然不知道乌提娜兰为什么撒谎,容与也没有拆穿她们,反而极为配合地道:“记得。” “是我们让秀文公主选你过来的!惊不惊喜?”乌提娜兰像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般兴致勃勃地问道。 先前容与还猜想是顾柳之安排的,现在终于明白过来,幕后主使原来是她俩。容与无奈道:“还真是该感谢你们!” “客气!客气!”乌提娜兰欣欣然道。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进宫的事?”容与问道。 娜兰看了一眼身旁的达月,两人相视一笑,齐声道:“因为我们看见了!” 可容与一点也记不起自己在哪再见过她们,他问道:“你们在哪看见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因为我们在屋顶上啊!”娜兰笑道。 “翰林院的屋顶?”容与张大嘴巴,惊骇地问道。 娜兰微仰起头,煞有介事地道:“对啊!我要把皇宫里面的屋顶和宫墙爬个遍!翰林院的还只是个开始!” “这里是皇宫,戒备森严,你就不怕被当成刺客给抓起来?”容与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也就当真地劝道。 杨广柔忙道:“不还有我吗!我会帮达月和娜兰的!” 容与心里暗暗为她们捏了一把汗,心里猜测着娜兰和达月之所以能结识杨广柔说不定就是她们爬了公主寝宫的屋顶或是围墙,被发现后,因为彼此性情相投才成了朋友。 “走!秀文,今天我和达……娜兰带你去爬新宫墙!”娜兰拉着杨广柔的手就要往外跑。 容与急忙制止道:“等一下!公主,您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做完,怎么就能出去玩?况且,你们去爬宫墙……就不怕摔伤吗?” 娜兰扭头见容与毕恭毕敬的样子,就像身上被无数根看不见的线给束缚着,做什么都瞻前顾后,活得一点都不自在,自觉很是好笑,她故作惊讶道:“我知道了!容与你是不是也想跟我们一起去,但又不好意思说,对不对?” 还没等容与寻出一堆大道理拒绝,娜兰拉着她二人走回来,准备一并要把容与也给捎过去。 见容与抗拒地退后几步,杨广柔拉下脸命令道:“容与,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逃不了!所以,以防万一我出了事,你现在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万般无奈之下,容与只好老老实实跟了上来。 在出门的时候,容与见门边有侍女,灵机一动,心里思忖着念及公主的安全,她们一定也会出面阻止,亦或是找来公主的母亲也说不定。 容与走在后面,趁出门的时候小声道:“公主要去爬宫墙,你看能不能找人阻拦一下?” 那侍女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除了用无辜的眼神不时瞟几眼容与外,却始终无动于衷,似乎是见怪不怪,并不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 容与算是明白,杨广柔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大家都习以为常,自己也只能跟着去习惯了。 为了这几位姑娘的安全着想,容与不得已一路跟着。 青砖砌成的宫墙围住的是疏朗有致的宫殿,宫殿除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更有操纵天下的权利。当然,一阵阵的血雨腥风也从未停歇过。宫闱内事一直都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多少流言蜚语从宫墙内传出,又有多少人千方百计想走进?有门不走,却偏偏要翻墙而入的除了心怀不轨的人,只怕就只剩下这四人! “就是这了!”娜兰停在一堵墙面前,仰头朝里面望着道。 有着至高无上权利的皇帝住在整个皇宫的最中心,按照势力的强弱依次朝外圈布局,杨广柔作为公主住得靠近中心位置,翰林院处在这个圈子的中间地段,而他们来的这个地方却处在更外围。 “这是谁的宫殿啊?”杨广柔好奇地问道。 娜兰摩拳擦掌,双眼里闪烁着星光,回道:“进去不就知道了!” “娜兰,你先进去。”娜兰对达月说道,达月十分听话地走到墙下面,白皙柔软的双手扒在粗糙的墙面上,意欲借力而上,然而除了蹭得满身灰,人自己终究在地上还是纹丝不动。 “娜兰,我来帮你!”说完,娜兰使劲将达月抱起,让她足以够到墙上方,顺势将腿搭上去,这样人就算是上去了。 然而,娜兰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足以把达月抱那么高。杨广柔见势立即走过来帮忙。 容与站在后面,除了干瞪眼睛,替她们着急外,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还好不用容与出手,她们自己就解决了问题。达月是上去了,但是第二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就按照我们上次的办法来!”娜兰十分自信地看了看达月和杨广柔道。 “秀文先来,然后是……容与,最后是我。”娜兰计划着道。 容与以为自己看看就好了,没想到不但硬被拉进这趟浑水,而且竟被一个小姑娘照顾着,虽然上一次爬墙挂在上面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但容与还是很不服气地道:“我……自己可以!” “我这不是替我表哥照顾你吗!”娜兰笑道。 容与双颊刷地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他不知道娜兰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说。 容与撇过头,神色甚是严肃道:“谁是你表哥?” 娜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抿了抿嘴后强行解释道:“是娜兰的表哥,娜兰的表哥就是我的表哥。” “好了,秀文,你快上去吧,容与的脸皮比姑娘的脸皮都薄,你说是不是?”娜兰一边拦腰抱着杨广柔,一边道。 杨广柔双手伸向达月,在一上一下的帮助下很快就上了墙。坐稳过后,她才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头发,喘过几口气后,对容与嘲笑道:“容与,你该不会是个大姑娘吧?” 容与生气地挣脱娜兰过来拉他的手,为了树立起自己作为堂堂男子的尊严,他义正言辞地道:“读书人最是讲究行要正、坐要端,不愿做并不代表不会,你自己先上去,我自能上去。” 娜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容与道:“你说的?那我先上去喽!”说完,在墙上二人的帮助下,娜兰很快也爬了上去。 墙头上六双眼睛齐齐盯着容与,夸下海口的容与一下子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他仰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朝高出半个自己的墙头望去。容与强做镇定地走到墙边,踮起脚,伸出双手,轻轻松松就够到了墙上,然而要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翻到墙上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在没有别人的帮助下,容与使劲全身力气,人是扒到了墙上,可大半的身子如迎风挂着的腊肉,此时只显得累赘,上不去,但又不愿前功尽弃回到起点。就这样,容与再一次被挂在了墙上。 上去的那三人排排坐着,满面带着看戏时的愉悦,尤其是看到容与在墙上挣扎了半天,还没上来的狼狈模样,她们更是笑得开心。 见容与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大,脸色逐渐苍白,娜兰伸出手道:“好了,不难为你了,我拉你。” 虽然,自己夸的海口没能实现,但容与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他为爬墙耗费的体力过多,身体不争气地在同他抗争着,他只感觉到四肢乏力,心闷气短,唯靠着一点坚定的意识才使自己不至于昏迷。 娜兰和达月的手刚拉住容与,墙下边就传来人呵斥的声音:“哪里来的小贼,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娜兰咧嘴笑着朝墙下看了一眼,只见两个巡逻的侍卫拿着长矛指着她们。 “秀文。”娜兰笑着朝坐在一旁的杨广柔喊了一声。 杨广柔随即拿出随身佩戴的玉佩道:“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那两人认出这是公主才能佩戴的玉佩后,忙跪地赔罪道:“请公主恕罪,是属下有眼不识泰山!” “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来帮忙!”杨广柔插着腰,盛气凌人地说道。 “是!”那二人连忙走到墙下就要把容与往地上拉。 娜兰阻止道:“我们要上来,不是要你们接我们下去!” 那侍卫停下手,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谨慎地问道:“公主,你们要上墙干什么?” “当然是要进去啦!” 侍卫朝右边指了指道:“可是门不就在那边吗?公主您要进去为什么不走门?” 墙上四人像是得知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带着惊讶的神情,齐齐朝侍卫指着的方向望去,只看见那边墙上爬满了藤萝,殊不知藤萝掩映下的正是这宫殿的后门。她们因为从左边而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并未发现原来后门离自己竟这么近。 杨广柔气馁道:“早知道就不该选这里了!我们应该选个离门远一点的地方,这样才刺激嘛!”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们侦查好周围的环境再行动!”娜兰安慰道。 容与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让……让我……下去吧,我……走门。” 娜兰见容与的情况甚是不妙,朝达月示意了一下,才慢慢松手,容与在侍卫的搀扶下终于回到了踏实的地面,霎时感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单膝直接跪在地上,为了不让别人担心,他装的若无其事,立即撑着地站起来,低头缓过一会儿才恢复了些。 “那我们下去喽!”娜兰朝墙下的容与道。 容与微微颔首,走到门边敲了门。 开门的不是她们三人中的一个,而是一个相貌秀气、清俊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穿着吴国的服饰,一身灰蓝色长衫,头发半松散地束起,光洁的额前散落几束头发正好遮住他的眼睛。细看之下,他的五官不似寻常吴国人,而显得更加精致,线条更加流畅,清澈的双眸好似含有一片广袤的星空,然而流动的眸子里却时时布满恐惧,他的眼神闪烁,看了一眼容与后便再也不敢看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4章 为了功名 “音歌,快让容与进来。”说话的是达月。 音歌忙避在一旁,低头给容与让路,容与对他点头以示感谢。 “原来你要带我来的是你弟弟这啊!”杨广柔边走边转着圈子观察着屋内的布置。 “对啊!我与弟弟的感情一向很好!”娜兰偷眼看着达月道。 看着音歌紧紧跟在达月身后,杨广柔像是发觉了什么,一把盯住达月道:“可我怎么觉得娜兰跟你弟弟的感情更好呢!” 音歌闻声一下子局促起来,身子紧缩着,达月一只手拉着他道:“达月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 “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好!我就不一样了,哥哥弟弟那么多,却总没有一个亲近的!尤其是我那大哥,一见到我就只知道说我!”杨广柔找了把椅子直接坐下来道。 “不过,话说你弟弟怎么会住在这里,这里这么简陋不应该是给外国来宾住的啊?”杨广柔又问道。 娜兰回道:“因为音歌是被送来的质子,跟我和娜兰的身份还是不一样的。” 当容与得知这少年是达月的弟弟时,心中也是惊异,好歹也是大月国的皇子怎么会住在这,听娜兰一解释后,才豁然明白过来,早先大月使臣来访时,想来所为的就事关于此。被自己国家送到别国当人质,不是自己有着莫大的勇气,就是被自己的族群所弃,对于这样一个看似怯懦的少年,不管是因为前者还是后者,谁见了都会生出几丝怜悯。 容与抬眸看了看他,只见这少年满眼忧伤,看似胆小,躲在姐姐身后,然而容与从他身上却没有看到一点点的惧怕,更多的反而是冷漠。 “原来是这样!不过怎么连个伴读都没有呢?下人呢?难道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吗?”杨广柔四处张望着道。 娜兰没有回答,达月很自然地接道:“弟弟胆子小,怕见人,这里原来是有个人的,我怕弟弟受欺负就让他不用再来了。” “那不行啊!音歌也就十几岁吧,正是读书的年纪,怎么能就这么自暴自弃了呢?你们别看我平时没正经,但是我对待读书却认真得再没有!这个你们可以问问容与,他最清楚!我是最重视读书的,书犹药也,可以医愚!我觉得这世上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应该读书识字!那我做个主,音歌以后就跟着我读书了!” 娜兰和达月暗地里投注的目光聚集在容与身上,一听到杨广柔信心满满地让自己替她作证,容与心就虚了七分,因为毕竟自己与她相处的时间不长,说她读书认真确实认真,但这个认真好像也就持续了一天,这让容与无从判断,这位公主自己口中的话是不是真的。暂且撇去她可能自吹自擂的成分,她的话确实独有一番见解,可谓是别出一格,很是难得。鉴于此,容与也就跟着点了点头。 娜兰和达月只知道杨广柔喜欢跟着她们往外跑,却不知道原来她喜欢读书,开始还将信将疑,见容与点头赞同后才安心下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以后岂不是直接可以去你的宫里看我弟弟?”达月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脸上绽开了悦色问道。 杨广柔很爽利地道:“当然,搬到我那边去住都没问题!” 达月惊喜地转身想知道音歌的意思,然而音歌却毫不含糊地摇头拒绝了。 “音歌不要怕,姐姐会经常去看你的!秀文公主是我和达月的好朋友,还有容与!他是秀文的伴读,以后你们也可以一起玩!”达月将她最大的耐心和担当都用在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她虽说是公主,但平时跟着娜兰,有一学一,话也不多,看不出半点公主的样子,而此刻的她却沉稳得像个大人,不失一国公主的风范。 音歌一直垂下的眼眸在听到达月提起容与时才出人意料地抬起,朝容与轻轻地看了一眼。 屋子不大,容与站得离他不远,感觉到少年投来的目光,容与和善地回了他一个微笑。即便是来自别人的善意似乎都能伤害到他,对待容与的善意,音歌表现得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将目光收回。 “秀文,真不好意思,弟弟他不愿意去。”达月道歉道。 杨广柔登地从椅子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达月身前,看着音歌道:“不能老这么惯着他,十几岁也该学着长大了,老躲在姐姐背后算什么!男子汉就应该勇敢一点,你也是一国的皇子吧,这个样子以后怎么管理你国家的子民?” 杨广柔突然冲过来的质问让达月和娜兰着实吓了一跳,杨广柔不了解音歌的具体情况所以才会看不惯也不奇怪,达月不会怪她,只是,达月担心音歌因而受惊吓,来不及多解释,她忙转身要安抚音歌,不想音歌并没有表现得有什么惊惶,他一向带着恐慌的眼神闪烁着如星光般的光芒,此刻竟显得异常镇定。他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待达月转过身后,只听到他淡淡回道:“我去。” 这是容与第一次听到音歌说话,也是杨广柔第一次听到,就连他的姐姐达月和娜兰也极少听到音歌说话,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少年人更是缄默得像个哑巴。出人意料的是少年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有着如他的名字一般的嗓音,不但如歌悦耳,而且说的是标准的吴国话。 达月对弟弟的转变甚是诧异,她从来不知道弟弟说的吴国话竟比自己还要标准,音歌能勇敢地走出第一步,她同样也感觉到甚是欣慰,只希望他以后能变得越来越好,能成长到有一天不需要再躲在自己身后,能够保护大月的子民!能够像干莫一样受万人敬仰! “事不宜迟,收拾一下就跟我走吧!”杨广柔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喜,她只感觉到自己以后还有得教,这样一个长期被人保护得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一时就能转变呢? 达月本想替音歌收拾东西,不想也被音歌拒绝了,达月说笑道:“音歌是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不想告诉姐姐了是不是?” 面对姐姐的玩笑,音歌也未曾展颜,他绷着脸自己简略地收了几件衣服就算是好了。 三个姑娘走在前面说说笑笑,音歌走在达月身后,容与则断后,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杨广柔的宫殿,替音歌安排了住处。 容与坐在书房,不愿跟那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掺和”,只等着那个自命读书认真的杨广柔回来做功课。但一直等到下午,邻近容与去扫地的时间,杨广柔才风风火火地窜进来说着自己如何如何帮音歌忙上忙下,才误了时间。刚坐下没多久就见容与才起身,嘴上连忙叹着可惜,容与没再嘱咐什么,轻叹一口气,迎光走去仿佛真的像是位操碎心的老夫子。 容与一走,杨广柔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他消失的身影一起褪去。她看了看堆满桌子的书本,脸上没有烦厌,反而显得十分从容,随手翻开一本也能看得入迷。 没人招惹的时候,伴读的日子过得比死水还沉静,虽然身边的人从未消停过。看起来娇纵的公主总喜欢找事戏弄你一番,隔三差五就跑过来把书房闹得鸡飞狗跳的娜兰和达月和从来没有过交流的音歌,同处一个屋檐下时不时赞叹几声又感慨几声的宋芳斋,在容与看来只要习惯了,这些“有”跟“无”实则无异。但唯独蒋正时不时的造访,总会打破容与生活的平静。 蒋正在第一次的考核中得了倒数第一,为此他愤愤不平了好几天,其他人为宽慰他只道是太傅有眼不识英才,但说归说,也只是在私底下,终究不敢当面去找太傅理论。 为了证明自己确是才高八斗,挽回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蒋正找来众人,提议大家一起建立一个诗社,若有绝妙诗篇,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文人总爱舞文弄墨,蒋正的提议很快取得了大家的共识。 容与只想着聚在一起写写文章,作作诗,还可以联络感情确实也是一件好事,便欣然答应。然而诗社的第一次聚会却让容与很是失望。 集会的地点在一座亭子里,四周环境清幽,平时鲜少有人走过,可以称得上是个极佳的创作场地。 众人坐的坐,站的站,喝酒的喝酒,说笑的说笑,容与局促地处于其间,坐也不好,站也不好,喝酒更不好,同人说话吧,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容与见也不像是自己能融入进去的,关系唯一好点的只有宋芳斋,奈何宋芳斋人缘又太好,跟他说笑的人就没断过,根本无暇顾及容与。 容与心想着不如埋头作诗吧,但本来幽静的环境遭人声打破后,活像是嘈杂的集市,哪里还是个适合创作的地方! 虽也有人借着酒性,挥毫泼墨,但容与与他们不一样,他喜欢耳根清净,不管是什么时候。 残酷的现实让容与意识到终究是自己太过天真,想象得太过美好,世事总是不顺人心意。于是,在第一次集会中,容与只能一个人找了个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失落地坐在一旁,不时,又观察那边的动向。见那边终于要结束了,才又走回去。 一场聚会下来,作好的诗篇也不少,没有做出来的也大有人在。蒋正将作好的收集好,同时又嘱咐众人回去之后都该写诗或作文记一记今天的集会,到时再一一评定。毕竟也算是一个组织,就应该有纪律,于是定期交诗文便成了他们必须要做的事。 然而容与总觉得他们的要求就像是给他的手脚戴上镣铐,活动不能自如。好的诗作可遇不可求,是灵光一闪后的意外之惊喜,又哪里是你说要就能要的,即便作出来,也只是些没有灵魂的俗作,除了落人窠臼,徒增拙作外毫无意义。大概别人与他所想不同,才会夷然接受,但容与做不到,逼着自己也不行。 宋芳斋为此向容与提起过要交上一两篇诗文,容与将自己的难处告诉了他,然而宋芳斋还是觉得容与毕竟想是要入朝为官的人,以后免不得要受约束,如果现在克制不了以后又怎么办?容与想想也是,便尝试着作出几首,但自己左看右看都不满意,就算毁于自己手下也不愿交出去。宋芳斋只安慰着容与慢慢来,也不必为这种小事烦心,蒋正那里有他,也不会有事。 经宋芳斋从中周旋,蒋正自不会找容与麻烦。只是自此之后,蒋正笃定,容与定是没有才学,不敢拿出自己的作品,以免惹人取笑。 这天,容与刚从杨广柔那边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蒋正跟宋芳斋在里面有说有笑,脚下顿了顿,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好,宋芳斋就已经将蒋正送了出来,跟自己正好迎面碰上。容与无处可避,只好对他作揖行了一礼。 蒋正略微点头回应了一下,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对容与问道:“容兄,今日我请了六皇子和八皇子来我们诗社一同集会,你……有雅兴一起来吗?” 容与抬眼瞥了一眼他明显很不情愿的表情,又看到宋芳斋在蒋正身后点头,示意自己答应,容与知道这是一个可以结交六皇子和八皇子的机会,宋芳斋为自己好才会想着让自己答应,然而容与对这个所谓的诗社不但没什么好感,就算是结交权贵实也一并没有什么兴趣。 容与从容说道:“我等一会儿还要去扫地,恐怕要辜负蒋兄的好意了。” 一听到容与不能去,蒋正顿时舒了一口气,神色也坦然了些许,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还故意摇着头惋惜道:“可惜,可惜。容兄还在受罚吗,说来上次都怪我让容兄你喝了这么多酒才搞成这个样子。” 容与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一套一套的话,直等他说完之后,见蒋正微睁大双眼望着自己,还是在等什么,容与才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应该“礼尚往来”安慰一下他,才符合常理,于是回道:“哪里,哪里,是我不胜酒力,怪不得旁人。”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蒋正同他俩简单地告别之后,满意地背靠着双手,大步走了出去,昂首阔步的神气样竟比中了状元还要高兴几分。 “容与兄,你为何不去?”一回到屋里,宋芳斋就愤愤不平地质问道。 容与抿了抿嘴,心里笃定了什么,表情极为诚恳地对宋芳斋道歉道:“对不起,芳斋兄,我不能不去扫地。” “一次不去又有什么关系!能有机会跟六皇子和八皇子结交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宋芳斋对容与温和得近于软弱的性子实在有些生气,又道:“你来宫里伴读为的难道不就是功名吗?这里不愿,那里看不惯,难不成还有人跪着求着把机会送个你!” “为了功名?”容与耳边久久回荡着这几个字,以至于想着想着竟模糊了“功名”的意义。 “真的要这样吗?”容与心里想道。 “抱歉,我该去扫地了。”容与自知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进屋后,连坐都没得来急坐下,丢下一句话后扭头又出了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5章 如音似歌 容与出门后,拿着扫帚按照往常的路线,埋头扫着地上的落叶,就这样一直扫着,他能从翰林院的最东边一直扫地最西边的簪青山。一天之中,只有扫地才是容与感觉最放松的一件事。因为只需要手脚动,那么扫地的时候,他就可以任由自己的思绪上天入海、乘风破浪,无处不可去,无乐不可思。沉浸在自己的思潮里,傻笑几声也是时有的事。 不过,这次容与在傻笑的时候,好巧不巧却被人给瞧了正着。 “你在笑什么?” 尽管那少年的声音很悦耳,但猝不及防地冒出来却将容与吓了一跳。容与突然收紧了握住扫帚的手,忙收起脸上的笑容,抬眸竟发现来的人同样让自己出乎意料,他惊讶道:“你?” 突然出现的正是音歌,他倔强地重复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胡思乱想,想到一些开心的事。”容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你怎么来这了?”容与不想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扒得干干净净,忙转换话题问道。 “姐姐。”音歌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重一点都能把自己周围的空气给吹得云散。 “你姐姐和娜兰还有公主又出来爬墙了?” “是屋顶。”音歌纠正道。 阳光的照耀使容与的笑容更加和煦,他轻摇着头,对那三位姑娘的行为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经过前几次的观察,容与发现这少年安静得像一朵昙花,任身边的人如何风流云散,他都享受着自己的一片孤独,眼神清澈,但又如泪雨带花总含着七分恐惧,是个干净的少年,奈何昙花还不曾愿意一现。 沉默了一会儿,见音歌低头木木地站在一旁,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容与停下手里的活,试图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便柔声问道:“你叫音歌?” 音歌看着地上的落叶,点了一下头。 “如音似歌,是个好名字!我叫容与。” 带着几丝暑气的热风吹来,拂动着音歌额前散落的头发,飘拂不定的乌发在眼前晃动,时不时遮挡住少年人的视线。 “我知道。我见过你。”音歌稍稍提高了音量说道。 但他说话的声音依然不大,很容易被周围树叶的沙沙声给掩盖掉。容与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对,昨天我们不还见过吗!”容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他希望借此能感染到这位比自己还要闷闷不乐的少年人。 “不是,是更久之前。”音歌微抬起头道。 “更久是有多久?” “你,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宫外,救了一个小孩。”音歌一字一顿地说着,说出这么多话对他而言似乎是一件难事。 容与皱起眉头,细细回想着,这是哪天的事,很快,容与就记起这件事。容与一下子像是遇到了老熟人,绕有兴趣地问道:“你也在场?” “我在旁边,队伍里面。” 容与恍然大悟,音歌是大月国的王子,那就应该是在队伍里面,而且一听到他说就在自己旁边,心里莫名地又虚了起来。容与同顾柳之一起骗了大月国的世子,而音歌作为大月国的人自然会维护自己国家,更何况还是他哥哥。心里思忖着音歌应该是来“寻仇”的。 容与正苦恼着要怎么“以理服人”,没想到,音歌竟说道:“你们真好。” 容与十分震惊地看着他,有点看不清这少年的意思。 音歌的头如蜻蜓点水地抬起了一下,看了一眼容与后又低下去道:“你们是好人,救了那个小孩,虽然小孩没有受很重的伤。” “你……不应该生气吗?我们骗了你王兄?”容与诧异道。 音歌轻摇着头,眼前的乌黑柔顺的发丝也一并跟着扶风舞动,他道:“世子不缺钱。” 没有把音歌逗笑,容与倒先是被他逗乐了,不曾想这少年看着年纪也不是很大,又不善言辞,竟也懂得说笑,只是容与奇怪他为何称他的王兄为“世子”,语气中不带丝毫的亲昵,倒更像是一个敬而远之的陌生人。 音歌猝然转过头,幽幽地望着不远处的簪青山,说道:“有笛声。” 容与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全神贯注才隐隐约约听到风中似乎是夹杂着丝竹声。若不是音歌说是笛声,只怕容与听见了也会当成是树叶摇曳发出的声响。 看音歌侧着头认真聆听,容与尝试性地问道:“要去看看吗?” 音歌转回头没有说什么,容与看他也没说不去,就当是默认了。果然,容与一走,他就紧紧跟了上来。 容与自己心里也好奇这山上怎么会传来笛声,一路上边走边心里想着,渐渐竟有些发毛,簪青山上树木茂盛,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极其阴森,一走进树阴,一股寒意就从脚底直窜向头顶,再进山林,唯有凤移影动,树影斑驳,星星点点的光斑在人身上闪烁。 容与谨慎地朝四周张望着,这样一座青葱的山,满地皆是荆棘、草丛和野花,时有藤条悬在半空,让人更惊讶的是,就是这样一座似乎无人打扰过的山,有一条十分狭窄,亦被人踏得平整的小道,如长蛇一般盘踞在山体表面。 越是深入山林,笛声变得越是清晰。笛声在山林中传响,泠泠不绝,如一泓清泉给令人阴郁的树林注入活力,让整座山都因它而富有生机起来。不时传来的鸟鸣虫叫,此刻更像是替它伴奏。 寻着声音走着,走着,容与突然停住脚步。音歌亦随着他停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有一身着竹青色衣服的男子长身玉立于一棵粗壮、悬着粗细不一的藤条的古树下,他双手持笛,全神贯注于笛上,笛声如深林一般清幽,好似与这古树和山林本来就是一体。 似乎是一曲终了,过了良久,笛声才渐渐在山林中消散。容与和音歌一直站在一旁,不敢多动一下,就连呼吸也不自觉地变轻,生怕打扰了这片清幽。见那人停下来,朝这边走来,容与才认出这人正是沈熏竹。上次听沈熏竹吹笛时的惨痛经历仍历历在目,不料今日再听却又是另外一个境界。从地狱一下登入仙境,容与还有些措手不及,直到沈熏竹走过来,容与惊诧得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容兄。”沈熏竹一手拿着笛子,对容与作了一揖。 容与忙回了一礼。 见容与充满惊奇的眼神,沈熏竹又道:“容兄不必奇怪,我这人虽然随波逐流惯了,但是唯有在吹笛这一件事上较真,除了真正懂我笛声的人,在外人面前,我一概都不会吹奏。” 容与与沈熏竹接触很少,初见只觉此人腰间系笛,风采也好,必是个难得的风雅人物。但观察下来,发现他也没什么出尘之处,尤其是上次受了他“魔音”的摧残,容与就将之前的看法全都推翻了。但这次再听过他的吹奏和做出的这一番言论,沈熏竹的形象比容与之前想象的反而更加高大起来。 “沈兄一个人时常来这里吹笛子吗?”容与带着几分敬畏问道。 “也不是很有空,难得来一次呢!”沈熏竹用手细细地摩挲着笛子回道。 容与叹道:“没想到沈兄你竟有这般境界!” 沈熏竹笑笑道:“哪里,我这个人身处漩涡,如果连心头这点喜好也护不住,让它免遭俗尘侵扰,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容与心头一颤,听他此言,竟猛发觉自己从来就在追逐功名,若没有被它熏心,那还从来没有把什么放在心头上,愿意竭尽所能去守护过,越想越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容兄,你今日怎么突然上山来了?”沈熏竹问道。 容与虽然怅然若失,但脸上尽量保持着镇定,回道:“闻声而来。” “啊!声音很大吗?在山下也能听见?”沈熏竹生怕自己的秘密守不住,慌忙问道。 容与忙解释道:“山下那边路上如果不仔细听是基本听不见的,只是音歌他听力极好,这才让我们撞见。” 沈熏竹顺着容与微侧过去的身子,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音歌,少年身子十分单薄,额前的散发随风飘动。音歌低着头并没有接上沈熏竹的目光,沈熏竹也就很知趣地将视线收了回去。 “沈兄,话说今天下午蒋兄请了六皇子和八皇子一起参加诗社的第二次集会,你也不去吗?”容与突然记起这件事,便顺口问道。 “什么!六皇子和八皇子都来!这个蒋正提前也没跟我说啊!”沈熏竹一改刚才霁月清风般的淡定从容,像是错过了什么事关重大的事情,慌张道。 “不行,我得走了!说不定还能赶上!”沈熏竹草草同容与告别完,提起衣服的下摆,匆匆忙忙往山下走。 容与还没来及反应,沈熏竹又折回来嘱咐道:“容兄,我会吹笛子这事……还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知道,沈兄大可放心。”容与保证道。 沈熏竹这才放心下,满意地转身要准备离开,走到音歌身边时,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道:“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音歌茫然无措地看了他一眼,在沈熏竹极具威慑力的眼神下,音歌终于点了点头。 沈熏竹如释重负,大步向山下跑去。 寂静的山林在笛声散去后,看似只剩下这再没有言语的二人,实不知不远处的丛林中藏着两抹红影。在沈熏竹离开后,她二人立即就跳了出来。 “你们怎么在这?秀文公主没有跟你们一起来吗?”容与被这从天而降的二人吓得倒退两步,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 达月道:“我自然是来找音歌的!秀文说有事回去了!” “不只是找音歌!”娜兰补充道,“容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看着娜兰脸上堆满的笑容,容与却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皱起秀眉,带着几分抗拒问道:“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说罢,娜兰对达月挑了挑眉,达月回以笑容,对怯懦的弟弟安抚了几句。 随后,达月带着音歌,娜兰则硬是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容与,四人朝深山林中走去。越是深入越是阴森的山林,不时传来各种奇异的鸟鸣声,在空山里久久回荡。 容与虽不信鬼神之说,但又奈何童年阴影挥之不去,一路上极小心地跟在娜兰后面,穿过荆棘丛,越过小溪涧,时时左右张望,生怕一会儿哪里窜出些魍魉魑魅。 容与觉得这四周静得有些诡异,娜兰顾着找路,话反而少了起来,容与心想着自己得找些话说。也正好,他一直想问她们二人调换身份的事,只因先前,这二人跟杨广柔形影不离,自己找不到好时机问,这才一直没问成。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于是,容与扯了扯娜兰拉着自己衣袖的手,道:“娜兰,你和达月为什么要互换身份?那日我在街上可是看见达月已经回去了,而你却没有,怎么现在达月又出现在宫里了?” 娜兰注意着前方的路,语气甚是轻松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吴国的丞相!不相信我们世子,愣要达月留下来当人质,世子舍不得达月就让我留下来顶替喽!但是达月又舍不得音歌,所以半路逃回来了!” “达月一个人逃进宫的?”容与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看似柔弱的达月,问道。 达月说道:“不是,路上我被人抓住了,开始我还有为是大哥的人,后来才发现不是,但至今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他们把我抓住后,我就晕倒了,醒来后就已经是在娜兰住的屋子门外。” “他们迷晕你,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又把你送到娜兰身边,究竟是敌还是友?”容与一想事情,也忘了自己置身的环境,心里的恐惧刚消,疑惑又起。 “我猜……我不是被他们迷晕的,应该是饿晕的。我当时急着跑,忘了带钱在身上,一路上躲躲藏藏的,住也没地方住,吃也没东西吃,又累又饿的,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达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这就奇怪了。”容与凝神思索道。 “好了!现在不是都没事了嘛!还想那么多干嘛!”娜兰叉着腰笑嘻嘻地望向容与道。 “呐!那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娜兰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道。 容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山洞。 粗壮的棕黑色树根如毒蛇一般盘在洞檐,在齐腰高的杂草的遮蔽下倒也不惹眼,但因有人进过,洞前有了一条明显的路,这才让有了山洞的形。漆黑的山洞深不见头,活像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人一旦走进去,犹如羊入虎口,立即被黑暗吞没。 娜兰十分娴熟地拨开身前的杂草,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里是我和达月好久之前来的时候发现的。只要穿过这个洞,再跨过一条小河,就能顺利地出宫。非常巧妙地避开了山上的一切防护。” “从这里可以出宫?”容与对娜兰和达月发现的这条出宫“密道”确实震惊,但此刻他的惊叹完全却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慌张,娜兰走得离洞口越来越近,但容与跟上去的步子也逐渐放得越慢。 “对呀!”娜兰走到洞口后,非常得意地转身对身后的容与回道,一回头才发现容与已经是离自己十几步开外,而达月和音歌都走到了他前面。 “容与,你怎么了?”娜兰问道。 “我……我不想进去。”容与双脸泛红,低着头弱弱回道。 娜兰十分不解道:“我和达月都出去过好几次了!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别人发现!” 见容与还是没有被自己说服,娜兰想了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说词,带着信心满满的笑容又道:“你难道不想见我表哥?你们都很久没有见面了吧?从这里出去,然后我就带你去找我表哥!” 一提到顾柳之,容与竟更是惊慌失措,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对面三人投过来的目光,只假装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晚了在山上迷了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树木的枝叶将天空遮蔽得几近密不透风,但靠着太阳投下的这零星半点的光斑,要辨别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也不难,娜兰不解地说道:“没有啊!现在天还亮得很,你为什么不想进去?” “因为我……”容与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告诉三个比自己还小的十几岁少年自己怕“妖魔鬼怪”,更何况对方还有两个是姑娘。 正在容与犹豫要不要“坦白从宽”时,音歌突然碰了碰达月的手臂,说道:“我怕。” 达月一听音歌也不想去,只好说服娜兰原路返回。娜兰见他们三个都不想去,自己一个人出去也没意思,只得勉强答应下,极不情愿地原路返回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6章 一场暴雨 苏道明坐于书桌前,手里端着一杯茶,正细品清茗。经过岁月的积淀,此人愈加儒雅。 窗外狂风骤起,吹得枝丫如干燥爆裂的树干般砰砰作响,然而,纵外面如何飘摇,都无法惊扰到屋内的人。 听站于书桌前的管家报告完后,他才将白瓷茶杯缓缓放下,若有所悟地说道:“原来那孩子就是代柳之派去宫里的人,难得!难得!” 苏四说道:“老爷,不过据我得到的消息所知,你打听的这人名声似乎不太好,好像说他刚入翰林院没几天就酗酒,一醉醉了好几天!” “那孩子你也见过,就是那日云方带来的朋友,你觉得他如何?”苏道明正色问道。 “那位呀!说话不但不知轻重,还不知礼数,老爷您真该管管少爷了,哪是什么人都往府上带!”苏四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生气道。 苏道明朝他斜瞟了一眼,将刚拿起来要看的信随手扔回桌上,摇头道:“不是那位秦公子,是桃花宴那日遇到的。” 苏四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袋后,又埋怨道:“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哪里知道您说的是这位!要不是这孩子给我留下的印象深,恐怕今天也记不起来!不错,这孩子看着是个好孩子!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说道到后面,苏四竟摇头惋惜起来。 “上次柳之传信于我只说有人替他去,却并未告诉我那人叫什么名字,也没说要什么特殊安排,要早知道,我就该另有打算了!也不至让那孩子受这些委屈。”苏道明自顾自思索道。 苏四猜测道:“蒋大人、沈大人家的少爷也在翰林院,莫不是和他们有关?” “这几位富家公子不但无才识还有少爷脾性,也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如何管教孩子的!要不是靠着那点家势,哪里能有机会入得了翰林?”苏道明一时又如老父亲一般,脸上带着怒气训斥那些“后生”,继而他又换了脸色,十分平和地说道:“若是我晴儿在世,我定不会让他长成这个样子!” 苏四撇着嘴,小声嘀咕道:“念儿小姐不还是被你宠成了娇蛮性子。” “老四,你说什么?” “没什么,老爷,我是想说他们能进宫不还是您一手安排的吗?他们在不在翰林院不还是您一句话的事。” 苏道明拿起桌子上刚扔下去的信封,迟迟未打开,却又舍不得放下,一只手沿着信封沿轻轻摸着,缓缓开口道:“留他们在宫里还有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老爷,您若是担心那孩子再受人陷害,不如把他安排到过几日进宫的那批伴读中?” 苏道明道:“这次我以招伴读之名,派人从民间挑选出的这批孩子实则不是真的要去当伴读,而是另有打算。” “那跟太傅说说,提点提点这孩子,让他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苏四又建议道。 苏道明像打定了什么主意,点着头,苏四以为他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正要说说该如何拉拢容与,不料苏道明却率先道:“不用,这孩子心思单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若要在朝中有一番作为,除了实力,手段也必不可少。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磨难,都是他成长道路上必不可少的,我要是插手扫平了这些障碍,反而不利于他成长,不过还是得在暗地里注意,不要让人有机可乘,伤了他性命。只要这一路走下来了,想来吴国未来的朝堂之上,定有他一席之地!”苏道明感叹着,神思竟有些飘忽,回过神后,他又道:“此事我自有安排!” 苏四点头道:“是!” 见苏道明手里还是拿着那封信,开封亦或未开封也不可知,他尝试着问道:“老爷,是少爷的信吗?” 苏道明微倾了倾头,将信轻轻放回桌上道:“云方来信说在大月一切都很顺利。” “老爷交给少爷的事,少爷哪一次不是做得很出色!”苏四欣慰道。 “不要怪老奴多嘴,老爷您这次派少爷去这么远的地方实在不该,大月与我们虽然有往来,但是那里条件太过艰苦,您就这么一个义子,不留着他在身边好好栽培,让他吃这些苦做什么?”苏四又道。 但苏道明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喜色,他蹙起眉,一手扶额道:“这次不是我让他去的,而是他自己主动请缨。这次来信更是说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上次就吓过他,这件事一旦接手,少说也得三年五载恐怕才能回吴国,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竟料想到他还真愿意在那边待。” “少爷肯定是想替老爷您解忧,他不怕吃苦,老爷您应该高兴才是。” 苏道明叹道:“希望如此吧,我只是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爹的死毕竟与我有关,要不是我派白孟截了人家的财路,他也不会招致杀身之祸,云方的心里对我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芥蒂。” 苏四道:“老爷视云方少爷如己出,就算要怪也怪不到老爷您头上。再说,大月那边我们的人都安插了这么多年,云方少爷去了也不会发现什么的。” 又一阵狂风忽然大作,吹得两扇窗撞在窗框上噼啪作响,苏道明转头深深地看了看一眼黑云滚滚的窗外,幽幽道:“时间久了,就不可知了。” 他的声音不大,正好被外面嘈杂的声音给盖住。苏四并没察觉到苏道明刚才说了什么,只是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好。 即便离入夜还有好几个时辰,可窗户一关,屋子里登地阴下了许多,苏四拿着火折子正欲点蜡烛,却被苏道明一手给制止住了。 “我老毛病又犯了,想先去休息,你去跟夫人说我晚上就不吃饭了。”苏道明一只手扶着额头,撑在桌子上,皱得愈发紧的眉头将额头上两三道皱纹一并挤了出来,看着表情似乎有些难受。 “是。”这种情况,苏四已经见怪不怪,按照苏道明的脾性,他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立即退出了门。 苏四将门刚关上,一道闪电如在黑暗中劈开了一道裂缝,“漏”出来的光将阴森的房间照得通亮,苏道明趴在桌子上却浑然不觉。 又是一声闷雷,像是远天在诽腹着什么。顾柳之额头上又一颗汗珠滑向鬓边,虽然只是站着,但他的样子却像是在烈日下暴晒过一样,汗水淋漓。为了掩饰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他一直面对着书架,而以后背对着身后说话的人。 “少爷,那边传消息来说还是没有风先生的消息。”杨暝躬身说道,一提到风不眠,他的态度也变得十分恭敬起来。 “再找。”顾柳之努力压制住有些颤抖的声音道。 “是!”杨暝说罢,一边将手里一直小心拿着的两封信放在桌上,一边道:“少爷,这是庆安和鸿州传来的信,我放在桌子上了。” 顾柳之一只手扶着书架,微斜着身子朝他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却被窗外的一道闪电给截了下来,似是被针刺伤了眼睛,他本能性地紧闭起双眼,听到耳边轰隆又是一阵雷响,只恨不得将听到的所有声音也一并“闭”掉。 “没事就出去吧。”雷声停住后,顾柳之轻声说道。 杨暝伸长脖子朝顾柳之望去,见他垂下来的一只手在发颤,杨暝有点担心,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无碍,关上门,出去。”顾柳之吐出一字一句都很是艰辛,但他命令性的话语又让人不得不从,杨暝退出门外,慢慢关上门,渐渐合起的门缝中,顾柳之一向英挺的身姿显得愈发羸弱。 杨暝百思不得其解他家少爷是翩翩公子,又没听说过有什么病痛,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正想得出神间,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阿草,马上要下暴雨了,你来着干嘛?”杨暝低头望着小姑娘道。 阿草睁着滴流圆的眼睛,从怀里捧出一本书道:“哥哥让我看的这本书我看完了,我想换一本书读。” “石头都不在这了,你上那里去找书读去?再说,我也不识字,谁教你啊?”杨暝为难道。 阿草失落地垂下头,只留给杨暝头顶两个凌散的小发团,杨暝看着小姑娘软软的头发,忍不住摸了摸安慰道:“这里是少爷的书房,你以后要找我在厨房等着就好了,不要找到这边来,打扰到少爷可不得了。好了,你要是想看书,我给你买!” 小姑娘猛地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杨暝,双眼顿时又有了光彩。 “哎哟!下雨了!快走!”杨暝立即拉起阿草的手朝厨房跑去。 奈何瓢泼大雨说来就来,竟比人的心情转换得都快。久旱的土地拼命地吸吮着浇落的雨水,满足地哈出阵阵轻烟。 雷声、风声、雨声以及被刮的树枝碰撞声齐鸣,如汹涌澎湃的江水激烈地拍打着河岸,震彻云霄。 杨暝关上门走后,顾柳之丝毫没有了顾虑,如软泥一般瘫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头埋在膝间,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坐在屋内却好似淋了一场大雨,任汗水从额前流下,浸透衣衫,他也毫不在意。 时不时响起的雷声终于击倒了这位一向高傲的少爷心头那堵最结实的墙,让他的恐惧再无躲避之处,一览无遗地暴露出来。 寂寂的一生,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救赎他的人,于是,他倾其所有想要悉心保护那个人,不料到头来还是落得一场空。他懊悔,恨自己不该有非分之想;同时他又心伤,一想着这个世上,真的没有理解他的人,他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久被现实刺痛,他唯有冷眼相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7章 认识不清 “我有一同舍友人不但仪表堂堂,而且为人也极是热心,更有趣的是,他那口技也是一流,我上次曾听他吹过一次,单凭着他一张嘴,竟能作出百鸟争鸣的盛况!”景秀宫后花园内一亭子里,容与趁杨广柔坐着无聊的时候,十分突然地转移话题道。 杨广柔一只手撑着脑袋,斜歪着坐在书桌上,手里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沾满墨汁的毛笔,听容与好像是故意在讨自己欢心,她蹙眉瞥着容与道:“容与,你若是想讲些什么让我开心,那你能不能换个故事,每次都说你舍友如何如何,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容与一找到空隙,不管之前在说什么,哪怕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他也总能把话题拉到这上面来,但杨广柔每次都表现出来索然无味的样子,让容与深感挫败。他很是好奇地问道:“我说了这么多次,难道你就不想亲眼见见他?” “有什么好见的!想我堂堂一国公主难道这点见识也没有,就凭着你三言两语就能愚弄我?”说罢,杨广柔突然拿起手上的毛笔指着容与质问道:“你说,是不是他给了你好处,让你帮他在我面前美言几句?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总是觊觎本公主的美貌和权势!想方设法地来引起我的注意!” 还好容与反应足够敏捷,墨汁甩出来的瞬间他提起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才不至被人强行“上妆”。 刚躲过一险,没等容与反应过来,杨广柔又猝不及防地伸直身子朝容与凑过来,二人中间虽隔着桌子,但面与面的距离却不足两拳,一旦杨广柔支持不住,倒了下来就极有可能扑在容与身上。 “你觉得我好看吗?”杨广柔注视着容与的双眸,带着几分蜜意问道。 容与努力往后移着身子,眼睛不敢与她对视,垂下眼睫瞟着桌子,有些紧张地道:“一般。” “岂有此理!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但我知道你是故意这么说,来凸显出你与众不同是不是?”杨广柔的脸上是怒还是喜,容与一时难以辨清,但自己是难逃一劫这一点他倒是很清楚。 眼见着杨广柔越靠越近,容与涨红着脸,心里下定决心她若再敢靠近,自己一定把她推开,但杨广柔似乎是故意在挑战容与的底线,一点一点逼近,容与的底线也随之被越拉越低,终于到杨广柔的脸近在咫尺,只看得清她的眼睛的时候,容与忍无可忍,正准备粗鲁地要把她推开,只是手还没碰到杨广柔,就眼睁睁地看着一衣着红裳的女子十分迅猛将地跑过来,抵在二人中间,将杨广柔拉开,焦急着道:“秀文,你怎么能这样?” 自己的“好事”看着似乎是被人给搅黄了,杨广柔却并无半点愠色,反而还很开心地整好衣服,悠闲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道:“我又没做什么,只是想考验考验他是不是觊觎本公主的美貌!看他刚才的表现算是通过了我的考核!以后,我对他的信任会更多一分!” 娜兰一反常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样,正经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容与他是不会喜欢你的,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容与本还以为这是位救星,但听着这句话眉头不禁又皱成了“八”字,满头雾水地看了一眼达月,但心里想着也许这是达月的“退敌”之计,故意这么说而已,也就没有一口否定。 “是谁?难道是娜兰?”杨广柔说着,带着几分敌意看了站在一旁的达月。 娜兰摇头道:“自然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娜兰,但却和娜兰有关系!” 容与察觉到这个姑娘说话似乎愈发离谱了,如果不立即制止,还指不定她会说出谁的名字,于是容与起身告辞道:“公主,考核既然结束,按照时间我可以走了吧?” 杨广柔没有问出容与喜欢的人十分不甘心地道:“要走也可以,不过得先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 “并无此人,公主您多虑了。”容与直接否定道。 见容与否定得如此决绝,娜兰突然变得恼火道:“你骗人!怎么会没有!难道你是不敢说,怕遭人耻笑!” “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何来怕人耻笑?”容与不自然地握紧拳头,神色紧张道。 “你说无中生有?!”娜兰怒目瞪着容与,长吸了一口气后道:“看在表哥的面子上我就不在外人面前说!你跟我过来!我倒是要问清楚,可不能让他再受一次伤!”说完,娜兰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离开,要寻一处无人的地方同容与理论。 容与几次担心娜兰会口无遮拦,说些不该说的话,但好在她还知道一些分寸。外人虽然听不出娜兰是什么意思,但容与又怎会不明白她在指什么,容与一直都只当顾柳之是挚友,是知己,即便是顾柳之那边出了一点问题,但他自己何曾不是在尽力维持着这份友谊。容与不知道娜兰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一颗悬着的心紧张到恨不得立即跟上去问清楚,也竟忘了该有的礼数,直接跟着娜兰就走了。 杨广柔一会儿朝左看,一会儿朝右看,见两人为这件事争得面红耳赤,先是愣了半天,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而自己却半句也听不明白,直到二人走出亭子,她才十分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达月,达月表情极为自然地对她也耸了耸肩,可见她知道的也并不比杨广柔要多。 两人来到一处幽僻的巷子,站定后,容与问道:“你说柳之以前受过伤害是什么意思?” “表哥小时候被好朋友骗到偏僻的黑屋里面,关了一整晚,那晚外面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表哥受了惊吓,自此留下阴影,以后一到打雷闪电的天气就会浑身发抖。表哥受了那次欺骗之后性情大变,再不愿和其他小朋友玩。长大之后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而只有你!”娜兰怅然道。 “现在没有外人,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表哥?” “没有的事!”容与不敢直视娜兰的眼睛,眼神飘忽不定地望向巷子的尽头。 “一点都没有?”娜兰强逼问道。 容与心底一沉,将要叹出的一口气活活咽回嗓子,低声道:“有,但绝不是那种喜欢,而只是朋友之间的那种!” “难道你不知道表哥他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吗?难道你对他的感情就可以视而不见?难道你连承认他对你的感情都不愿意?”娜兰急红了眼睛道。 “柳之对我的感情怎么样你又如何可知?”容与声音低到恨不得都没有出嗓子眼。 “我怎么知道!就算是瞎子看不到也总能听得出来吧!表哥对你的关心你就能忍心视而不见?” “只是朋友罢了,柳之一时认识不清,你难道也误会了?况且这种事情,别人不都觉得是罔顾人伦吗?”容与抬起一直低埋着的头,双眼中带着说不尽的漠然道。 娜兰原本近似焦土色的皮肤在血色泛上来之后更显得黑了几分,她咬紧牙关,鼻子里喘着粗气,只差没喷出火,瞪了容与一会儿之后点头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在怕!也许是我错了,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不会介意别人怎么说,原来你跟他们不过是一类人罢了!因为你不敢,所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表哥,是我多嘴了!但是!也请你尊重我表哥!即便你不能接受他,也请你尊重他的选择!以后就不要再说他是什么认识不清这类的话了,他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真正认识不清我看一直都是你!”娜兰带着怒气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巷子外跑去,冲出去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要路过的人见了,还以为这是受了容与的欺负。 像是有什么东西给容与的心上重重地来了一击,他茫然失措地后退着,后背撞在墙上了,他也就顺势沿着墙一直瘫了下来,被后背蹭下来的灰也好似在奚落他般一层层掉落到身前。 “一直是我认识不清?”容与的脑海中久久回旋着这句话。 这几天天气一直阴晴不定,上午还阳光明媚,而下午很可能就是狂风暴雨。容与一个人在巷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天逐渐阴下来,雷声在云层中响起,他才猛然惊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桑榆院。 宋芳斋回来的一向都比容与要晚,但这次容与进屋的时候,宋芳斋就已经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本书,脸上还挂着笑容。 见容与垂头丧气地走进来,宋芳斋立即放下手里的书凑过来问道:“容与兄,你怎么了?” 容与清了清嗓子,摇头道:“没什么。” 宋芳斋愉悦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容与的影响,正相反,他还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影响容与,宋芳斋带着笑意道:“容与兄,我跟你说件事,保证你听了之后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一扫而尽!” 容与只是抬起头漠然地看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听陶学士说再过五天,也就是过了十五,十六那天会有第二次考核!这次考核不仅会像上一次一样进行排名,而且基于之前伴读的表现和这次的成绩,对表现好的会重新安排伴读对象!” “嗯。”自己一直期待着的表现机会终于来了,但容与听后却异常平静,心头半点没有为之颤动。 容与的反应出乎宋芳斋的意料之外,见容与满面愁容,他也就不好意思再笑着了。 “容与兄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兴许我能替你谋划谋划。”宋芳斋好言说道。 容与长舒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道:“芳斋兄,你说要什么样才是喜欢一个人呢?” 宋芳斋哑口失笑,愣了一会儿才道:“原……原来容与兄是为情所困!是公主吗?” 容与道:“芳斋兄你大可放心,不是公主,我只是不懂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 宋芳斋眨了眨眼睛,以掩饰自己的心思被容与看出来的尴尬,听到容与说不是公主,他才放心地说道:“其实从前我也不知道,但是自从见过她之后我才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无非就是时时刻刻会想着她,不管你在干什么,在看什么都会想到她,而且一想到她你就会不自觉地傻笑。”宋芳斋说着,脸逐渐望向窗外,盯着什么傻笑起来。 容与疑惑地看着他傻笑的模样,再想想自己,“我有想过柳之吗?有是有,但是好像没有傻笑吧。” 容与见他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傻笑着,摇头在心里叹道:“这‘情’字还真是伟大,让芳斋兄这么一个正经人都能变成这幅模样。” 没等宋芳斋回过神,容与怀着满心愁绪一头栽倒在床上。 宋芳斋听到响动才回头道:“容与兄,你今天还真是异常,这么早就睡觉了?话说,你喜欢的那人是谁啊?” 容与大半个身子躺在床上,脚还在地上,用手枕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未下定论之前我就不告诉你了,免得让你受惊。” 宋芳斋笑道:“只要不是公主,你喜欢谁都不会让我受惊!” “要是男子呢?”容与迅速起身,望着他道。 宋芳斋笑容凝固,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桌子,退后几步,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容与兄你别吓我了,不可能的!你就别说这类自毁前途的话了!” 对于他的反应和回答容与一点也不惊奇,更不会生气,因为他所有的表现与当初自己知道顾柳之的心思之后的表现没有什么差别,即便有些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自己尚且如此,又怎么再好意思说被人。 宋芳斋受到惊吓之后,轻轻转身回到自己书桌前坐下,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翼翼,像是身边有什么怪物,生怕惊扰到它。 容与没有理会他,倒头闭上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睡。他心想道:“还是喝醉了好,一醉解千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8章 道明往事 虽然那天下午容与一直没有睡着,但他也没有起床,晚饭的时候宋芳斋见他未起,犹豫着要不要叫一声,但驻足看了看后,最终还是一个人离开了。 一直等宋芳斋吃完饭回来见容与还是维持最初的姿势,他看着都觉得难受,于是忍不住走到容与床边喊了一声,容与没有反应。 宋芳斋无奈地俯下身替容与脱了鞋,将垂到地上的腿移到床上,又替他盖好薄毯,睡梦中的容与似乎感知到了外力,但像是喝醉了一般,愣是没有被弄醒,只是把一直盖住眼睛的手放了下来。 宋芳斋拿起放在床边的烛盏,抬头间无意瞥到容与满头大汗,而眼角竟还有挂着一颗汗珠,含着几根睫毛,贴在眼角。 在昏黄的烛光的映照下,宋芳斋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滴“汗珠”从眼角一直滑落到容与散乱的头发间,看着看着宋芳斋心头不禁一阵悸动,脑海中顿时出现了“梨花带雨”四字,他猛地抽了一口气心想道:“这该不会是眼泪吧?” 烛光熠动着,影子打在床边的白墙上,阴影笼罩下的容与更显几分阴柔,宋芳斋看着竟一时失了心神,他像是干了什么坏事猛地拍了拍脑袋,心里谴责道:“怪不得会做出违逆伦常的事,还真是红颜祸水,原来男子、女子都一样!” 第二天一早,容与照常起床,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依稀记起昨晚是有人帮自己脱了鞋。 就在这时,宋芳斋从屋外走了进来,容与立马想起除了宋芳斋应该也不会还有其他人。容与穿好鞋走过去正要道谢。 对于容与所说的自己喜欢男子一事,宋芳斋思考了一晚上之后,倒没有那么介怀,他想着容与也没有确定,既然没有确定那就还不是,如果是这样那就还能做朋友,但这也并不表示宋芳斋丝毫不介意。 就当容与要向他道谢的时候,他伸手阻止道:“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我只念同舍之谊,你要是生了什么病,我也得麻烦一趟而已,所以你大可不必记在心上。” 宋芳斋说得十分谦逊,但还是不难听出语气中故意给人的距离感,容与明白他是还在介意那件事,生怕与自己关系过密,纠缠上他。 容与低了低眉很想跟他对天发誓,自己并没有断袖之癖,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真的喜欢上男子,而那个人除了会是顾柳之恐怕也再不会是别人。 不过,容与此刻却没有心情同他说这些,因为他自己心里的感情都没有弄明白,既然宋芳斋对有这种“癖好”的人如此恐惧那就暂且让他恐惧着吧,自己都认识不清的事,又如何能让他信服。 人醒了,烦恼却还在那里,不增也不减。娜兰小小年纪看透的东西似乎比自己都多,她看起来活泼,而内心却十分细腻,她的一句话似是点醒了容与却又未全醒,结果反而让容与越发迷糊。 “是我认识不清?”自从起床之后,他就一直在反思这句话。走路的时候在想,杨广柔坐在他对面的时候也在想,吃饭的时候还是在想,可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样子,容与在这些思思绪绪中越陷越深。 “是我在逃避?是我错怪了柳之?是我对不起他?”容与一边扫着地一边苦着脸心想道。 “孩子,你又来扫地了?不是罚一个月吗?这都快两个月了怎么还来?”声音从容与身后传来。 容与从声音听出说话的人应该是那位“苏四”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容与一见到他就觉得很亲切,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跟吃了颗定心丸一样,浮躁不安的心也稳定了几分。 容与欣然转身,放下手里的扫帚拜道:“苏四先生。” “因为习惯了,所以就照常来了,而且扫地的时候可以想很多事情,说来对我的身心都是有帮助的。”容与笑道。 苏道明坐在门槛上,面带慈父般的微笑点点头,表示肯定。 “今天又有什么心事吗?愁眉苦脸的。”苏道明态度十分温和地问道。 容与不知道苏道明在这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毕竟自己面对他的时候脸上还是尽量保持微笑。但他终究是这么问了,那自己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是如此不堪,他又怎么好意思宣之于口,惹人厌恶。容与低头犹豫着,没有说话。 “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难以启齿?是偷了别人什么还是抢了别人什么?”苏道明故意激一激容与,试探着问道。 “不是,不是的!”容与忙摆手道。 “那又是什么?来,孩子,坐过来,说出来给我听听,兴许我能帮你。”苏道明耐心道。 容与慢慢挪着步子,极难为情地坐了下来。 苏道明侧着脸,看着容与,等他慢慢放下戒备倾诉。容与双手握着放在膝盖上,抬头望了望前方,没有下得了心说,又转头看了看苏道明,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他不明白面对宋芳斋的时候也没感觉这么难为情,怎么换成是“苏四”先生就这么羞于启齿。容与想了想也许是当时一口气正堵着,脑子一热就发泄出来了,但过了这么久,没有那么冲动了,才不敢说。 “孩子,你信我的话吗?”面对容与的扭捏,苏道明并没有生气。 这次,容与没有半分犹豫,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以为你不相信我,所有不想跟我敞开心扉说话,只要你还信我,那我就安心了。如果说出此事真的让你很为难,那我不逼你。我本来也只是想着能不能帮帮你,毕竟,世事无常,不是什么事都得自己一个人扛,人生中能遇到几个愿意帮你的人就该好好利用!” “那先生,容与想问问您,要什么样才叫喜欢一个人呢?”苏道明一说完,容与接着他的话音马上问道。 看着容与一本正经的模样,苏道明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出长辈该有的严肃,面对晚辈的问题,不管是什么,都该正正经经地回答,但一听到让容与这么难以启齿的竟只是儿女间的情爱,他忍不住实在想笑。苏道明强忍住笑,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喜欢一个人……让老夫想想,这情情爱爱呀,正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经历的,要问我,那我得往前推二十几年了。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任沧海桑田,你对她都能笑靥依旧。即便总会遇上一些磕磕碰碰,貌离但心却不离!” 容与侧过头望着他,听得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自己的漏掉什么。听他说完,容与回过头细细品味着他话中的深意,再联系到自己身上。要说在这世上,自己愿意对谁笑靥依旧,愿意毫无保留地永远相信他,容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顾柳之,难道这就是喜欢吗?容与紧握着的双手手心渐渐冒出薄汗。 苏道明没有发觉到容与突然变得紧张不安,他抬起头,仰望着蓝天。难得今日的午后没有下暴雨,此刻的天际万里无云,天空澈蓝,了然无痕。一如苏道明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在他心中没有半点瑕疵。 “大约也是这个时节,我与青隐相识于一个暴雨天气,路上行人都忙着奔走避雨,而那时的我还是一个穷苦书生,在推搡的人群中因为没有伞被淋得狼狈不堪,后来被过路人不小心碰倒在地,当我缓过神,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青隐的脚,然后我们的缘分就此开始了。”苏道明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竟变得有些许青涩,恍如自己真的回到了二十几年前,回到了他与青隐相识的那一天。 苏道明说出这番话完全是出于情不自禁,已经过去了太多年,这段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他不想随着斯人离去,也一并尘封,他愿意告诉容与,也想借自己的那段青葱岁月给后来人一些借鉴和启发。 “她就是您的妻子吗?”似乎也是被岁月沉淀过,容与刚才还不宁的心绪逐渐随着苏道明的回忆一并平静下来。 “是我的第一任妻子,也是我唯一的妻子。” “第一任?您还有第二任?” 看着容与疑惑的表情,苏道明从容淡定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想听?” 容与连连点头,将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一堆事暂时抛到九霄云外,摆出认真听故事的模样,双目注视着他。 “我还记得那日她穿着一身青衣,单手拿着一把丹青油纸伞伞,见我摔倒在她面前,溅了她一身水,她把我拉起来要找我理论。”苏道明含笑说着。 容与听着也觉得好笑,不同于寻常故事的一眼情深,浓情蜜意,他们俩的开头实在出乎人的意料。 “我跟她道歉,但她一只手提着我的衣领愣是要叫我赔,她的手劲很大,大得不像是个姑娘,那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但当我抹完眼睛上的水,看到她的容貌之后,从此就再也忘不掉了。” 容与听着,心想果然还是一见钟情。 “青隐是我在这世上见过最美的女子,尤其是她那双桃花带露般晶莹的双眸,我定定望着她,她也望着我,尽管大雨倾盆,而那一刻的我们面对面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眼里都只有彼此。”苏道明说完,转头看着容与的眼睛道:“孩子,你有一双青隐一样好看的眼睛,你的父母把你生得真好!” 容与低头浅笑着,不语。 “不过,事情可没那么简单,青隐没有那么容易就放过我,她还是揪着我的衣领不放,叫我赔钱,我跟她道歉也没用,心里想着,不就是溅了一点水,这么大个雨天,即便不是我溅的,她在路上走也总会溅湿,这姑娘分明就是来骗钱的,没想到这么好看的姑娘居然还是个骗子。我当时也是为了撑面子,除了一点吃饭钱,穷得身上也只有那套衣服值点钱,那时候我想,就算我有,也不能给了骗子,于是我就将计就计,告诉青隐,我的钱在我住的地方,她如果想要就跟我回去拿,我原以为她会拒绝,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随便跟别人回家毕竟也不安全,没想到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所以我就把她带到了我住的破庙里。” “您没钱,又为什么要带她回去呢?难道……”容与扬起眉毛问道,觉得这个故事里的两个人一个是骗子和一个居心不良,拐诱无知少女。 “没错,我看上她了。”苏道明很坦然地说道,“我要带她回去就是想用我的言行感化她,要是和她有一段姻缘更好。” “可是您毕竟没钱给她,如果她知道了,不还是会走?” “我本来也在担心这个,所以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跟她说。之后,我走在前面,她就一直拉着我的衣领走在后面,她的伞一会儿会替我遮几下,一会儿又拿走,我想她那时应该是想替我遮雨的,但为了装得像个讨债的,故意给我示威。到了破庙后,她的脸色就变了,结结巴巴地找我要钱,我坦白说我没钱,看我住的地方就知道,她听完竟然没有生气,我原以为她讨不到钱自己也会离开,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她也没有,反而不吵不闹就坐了下来,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一看感觉事情不对,也没急着劝她改邪归正,还故意问她怎么不走,她撇过头不理我。我一看就笑了,开始打听她的底细。可是,她也没有最初那么傻,我问什么她就说,我拐弯抹角也没套出她半句话,因为她根本就不理我。后来到了晚上,我见她也半点想要走的意思,我也故意不理她,自己买了几个馒头啃着,她应该是很久没吃过饭了,见我吃馒头,她看着都能流口水,我看她越想吃就故意吧唧嘴,吃得越大声,最后她忍不住向我要,我就趁机问她叫什么,家在哪里,为什么要骗人,开始她我问一句她还老老实实回答,一听我说她在骗人,她就生气了,说她这是在劫富济贫,只不过今天失了手,‘劫’了个穷鬼,说怪就得怪我自己穿得人模狗样的,没钱还装阔绰。”即便过去了二十几年,这些过往在苏道明那里依然历历在目,说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那她骗你就是为了劫富济贫吗?”容与问道。 “半信半疑吧,她自己本身就没钱,兴许她说的济贫是济她自己,我没有多问。不过算是知道了她叫什么,她家里是做什么的。”苏道明说到这,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继续道:“她说她家在庆安,是做生意的,会到处跑,她跟家人走散了,钱也花光了,所以才会沦落至此。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悄悄离开了,我起来的时候,只看到她留下来的一个肉包子,那是我昨晚给她买的,她吃了两个,最后还留了一个给我。我那时想,这么善良的一个姑娘就让她这么走了,真是可惜。不过当我拿起肉包子吃之后,我就后悔说她善良了,没想到她只给我留了个皮,里面的肉馅她从底下掏着吃完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这姑娘有意思,日后再见着,一定不会让她就这么走了。” “原来先生您家也在庆安啊!”容与顿时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感觉与“苏四”先生又亲近了不少。 苏道明默然点点头。 容与心里感叹“苏四”先生的妻子果然也非同寻常女子。“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再见的呢?”容与又问道。 “再见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那时乡试放榜,我是第一,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那时我也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让我高兴的却是我回到破庙之后又见到了青隐。她笑着说看到榜上我中了第一名,要来投靠我。她那么说我自然不会拒绝,而且成了解元之后,来巴结我的人不少,正不愁吃喝。但是,我看她的脸色却像是生了大病,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果然,她一转身就晕倒了,我找来大夫,才知道她是受了外伤,胳膊上被利器划了好大一个口子,没有正确处理导致她感染,发烧。也正因为她生病,我们才有了更多相处的时间。也才有了机会进一步去了解她。她真的是我在这世上见过最美、最善良的女子。一次机缘巧合,我同她外出的时候,正好遇到一群乞丐,那群乞丐认识她,一见到她就喊她活菩萨,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先前之所以没钱,是把钱都给了他们。至于后面为什么要故意给我留个包子皮,也是因为她吃的那些肉包子里面的肉都馊了,自己饿得不行忍着吃下去,又怕我吃坏肚子,才这么做的。当然,这也不是我说的,是后来我有钱了就想着再请她吃肉包子,买完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家为了省钱,做的肉包子一直都是馊的,她咬到馅后就忍不住要去找店家理论,被我拦下来了,那个时候正是闹饥荒,有得吃就不错了,谁还管肉馊不馊。”苏道明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那之后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再没有回忆往昔岁月时所表现出来的愉悦,即便是谈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人生中莫大的喜事,苏道明都显得有些勉强,说了这么久,他看起来有些疲倦,舒了一口气道:“是呀,三年之后,她不顾家人反对,跟我成亲了。成亲后不久我就入京赶考,先后参加了会试、殿试。正如你今天在这里能见到我,说明我考的不错。但考得好也有考得的烦恼,我受到圣上的器重,他要给我赐婚,我婉拒说家中已有妻子,但圣上金口玉言,说出来又哪里肯收回去,我不敢违抗,只得答应。可我并未因此就忘了远在庆安的青隐,我派人把她从庆安接了过来,她见我在这又娶了一房,自然生气,我苦苦哀求,请求她原谅,她为了能和我在一起才勉强住了下来,后来我们有了孩子,那是我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才出生三天,我都没有好好看过他,抱过他,他还那么小就因为一场变故夭折了,青隐也因为这场变故离世。” 苏道明说着声音渐而变得沙哑,眼眶湿润,他揉了揉眼睛,十分悲痛道:“我十分悔恨,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青隐,连累我那可怜的孩子,我的心就总像是被刀割一样痛。” 都过去近二十年的变故,一提起来苏道明依然难以释怀,容与知道苏道明不愿细说这段往事,自己也不会多问。 心爱的妻子和儿子相继离自己而去,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到比这更痛苦的事了。 容与心里一阵怅然,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这样的事一旦遇到了,再多的言语也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9章 柳之往事 苏道明吸了吸鼻子,笑道:“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起过这些陈年往事了。孩子,我之所以愿意跟你说,也是真心想要帮你,希望你能珍惜眼前人,既然可以在一起,那就把握好在一起的寸寸光阴,别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先生,您说得有理,只是容与的问题关键并不在此。”容与很难为情道。 “你还是不愿意说?” 容与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手,垂在两膝内侧,他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毕竟人家先生对自己如此坦诚,自己再摇摆不定就有些对不住先生了。 “……先生,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容与吐出一个字,脸上的红晕就多了一层,到这句话说完,他白皙的面庞已经红得比寒冬里的腊梅还要耀眼几分。 苏道明欣喜道:“这是好事啊,孩子!” “可他是个男子……”容与低头不敢看他,两只手紧攥着。 苏道明本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即便是听到这种出乎伦常的话,他依然能够保持面不改色,没有作出任何或喜或怒的表情,但他还是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清了清嗓子道:“这样啊……也没有什么,若是两情相悦,又何来忧愁一说。” “您真的能接受有人这样吗?这不是违背天理伦常的吗?”容与像是找到了救星,急切地望着他问道。 “你没偷没抢的,又碍着谁了?!感情这事只求一片真心,无关乎任何外物的限制!天理伦常是人定出来的东西,界限本就模糊不清,不管怎样,它都不能束缚人的真情!”苏道明缓过来后,十分从容淡定地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能得到别人的理解,容与应该开心才是,但是他现在的心里却十分矛盾,既是松了一口气,亦是又提了一口气。 “这么说我应该接受柳之了,可是我……” 容与重新想了想自己对顾柳之的感情该如何判定。自己是想他,看不见他的时候会尤其想;念他,与他分别的之后事事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到他身上;想亲近他,以至于是与他有关的人都想亲近;担心惹他生气,他不开心了想尽力迁就着他,更没错的是,自己确实喜欢他,不过,容与还是不懂这种喜欢是不是就是那种喜欢。 “如果我的儿子他还在世上,有一天他也遇到这种事,我的回答也是一样。天下的父母哪一个不是盼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他能找到一生所爱,做父母应该高兴才是!”苏道明又道。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也只要他还活着,苏道明愿意支持他做出的一切决定。 容与双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他十分感激地望向苏道明道:“能成为先生您的孩子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苏道明笑着拍了拍容与的肩膀,随后借力,弓着身子慢慢站起来,背对着容与摆手道:“孩子,尽管做自己认为对的事,随心而活!” 容与呆立在原地望着苏道明渐行渐远的背影,林荫下,一举一动都儒雅得当的“苏四”先生背影却显得甚是孤寂。 天地苍茫,陪伴我们最多的又何尝不是孤独?谁也留不住谁,你死了,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人记得你,只不过有爱恨之别罢了。 苏道明的一番话对容与来说无疑是一剂良药,听完后,容与像是得到了力量支撑,往前走的时候心里也多了一分底气。可就是在问题的答案似乎越发明确的同时,容与的心底却渐然涌起一阵愧疚感,他无力承认答案,也无颜承认后者。 平平静静的日子又过了三天,然而容与的内心却一直不曾沉静下来过。这几天他想的大多是关于顾柳之的事,要说对他一直期待着的考核,却突然提不起兴趣。 他一如既往地去给杨广柔伴读,只是难得连续四天再没有见到娜兰和达月跑过来闹。 容与心里猜想大概是娜兰不想再见到自己,所以刻意不来,柳之有这么一个好表妹也真是难得。 不过也就平静了四天,到第五天容与和娜兰坐在书房里正各自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忽然,屋顶上又传来瓦片被踩踏发出的踩碎瓦片的清脆声响,看来过了这么久,爬屋顶的人技术还是不够娴熟。不过比起之前那几次,这次娜兰和达月在没有外人的帮助下顺利在屋顶旁的大树的辅助下下了屋顶。 听到门外有响动,杨广柔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看完眼下这一整句话之后才慌忙放下书迎过去。 “达月、娜兰,你们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音歌也好几天没见着姐姐了!”杨广柔故作生气状道。 “这不是来了嘛!不过,这次来我是为了找容与的。”娜兰笑着回答道,在说完话看向容与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然一如往日的明亮。 “又要说悄悄话?有什么还是我和娜兰不能听的吗?”杨广柔撇嘴道。 娜兰没有多说,也没有心情多说,因为她怕现在说多了,会把一会儿要跟容与讲的话给忘了。她拉了拉杨广柔的手以示歉意,随即对容与使了使眼色。 虽然不知道娜兰是不是又要替柳之来教训自己,但容与还是很自觉地跟了上去。 杨广柔很不服气地想偷偷跟上去,却被一旁的达月给拉住了,“文秀不是一直在亲自教导音歌吗?带我去看看你的教导成果吧!”达月抱以甜甜的微笑说道。她的皮肤白得几乎能透光,一笑起来,好似散发着皎洁月光,璀璨得叫人挪不开眼。 “那……好吧。”杨广柔愣了愣后,发现自己竟不忍心拒绝她。 容与跟在娜兰身后走了一段路程,不是很远,却是宫中很少见的幽僻巷子。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只不过换了时间,也换了心境。 “对不起。”娜兰一走进巷子,还没来得及转身便道。 容与不解其意,皱了皱眉,不知娜兰的话从何说起。 “对不起,我上次不该对你生气,是我一时冲动,对不起。”娜兰转过身对着容与,十分诚恳地道歉道。 “只是此事事关表哥,我气不过情绪才会一时失控。我不想表哥再受到一点伤害了,希望你能理解。”娜兰有道。 如果娜兰来骂自己一顿,容与心里还能好受些,可娜兰这一句又一句饱含真情的道歉让容与心里的愧疚感翻涌得愈发凶猛。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伤害了柳之,你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容与怅然道。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是上次回去后达月劝了我很久,她说感情的事本来就不可以勉强,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能幸福快乐,即便不在一起也没关系……哎呀!总之说了一大堆,你们什么情情爱爱的真是太麻烦了!反正达月说的总是有理!总之还是那么一句话,如果你不能喜欢我大表哥,那也请你不要伤害他。”娜兰说着,脸上的表情从僵硬变得柔和,最后又恢复了平常的明朗。 容与不明白,平日里看顾柳之对这个表妹总是一副嫌弃的模样,甚至不惜出言伤害,让她离自己远一点,可不知为何娜兰却能一厢情愿地对顾柳之这么好。而且从她的话中,就好像柳之以前是受过什么伤害似的。 容与甚是不解地问道:“娜兰,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过去了的事在娜兰那里宛如轻烟薄雾,过去了就过去了,在她心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道完歉说明事情也就过去了,娜兰对容与还是一如最初般坦然,她笑着道:“有什么就问吧,还什么当问不当问!你们活得这么小心谨慎不累吗?” 容与多想跟她大声喊出自己的心声,但理智告诉他这是自己该有的礼貌,在不知道对方介不介意的情况下,自己出于礼貌原则,必须得问一声。最终,他的心声只化作了一口气,呼出来也就消散了。容与既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却又担心答案会让他难以接受,会让他的愧疚无限扩展,直到让他再无颜面对柳之。他压制住心里的恐慌,问道:“柳之他对你似乎一直都很冷淡,你为何丝毫不介意,甚至还一心维护他?还有你说不想柳之再受到伤害,那他之前究竟是怎么受到伤害的?” 娜兰的喜怒哀乐就像脸谱一样都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刚刚还咧着嘴对容与笑,这会儿一听到容与的疑问,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深沉起来。 她面对着小巷的青砖墙,一只手不自觉扣着墙上爬满的青苔,一边缓缓道:“表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他还经常陪我一起玩,只是经过那件事后,他性情大变,对谁都爱理不理的,但除你之外。” 娜兰说着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容与,随即又把头转回来继续道:“表哥现在看着好像冷冰冰的,但我知道,他是外冷心热,他还是这世上最好的表哥!也是世上最热心的表哥!他的冷漠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就是你上次提到过的那件事吗?”容与焦急地问道。 “对!这还要从表哥九岁那年说起。那时,姑姑也在表哥身边,表姐入宫不久,姑父刚当上官,不过那时候职位还不高。而我那时还只有六岁,因为想跟表哥一起玩所以住到了他们家。除了我,表哥还有一个朋友,在我没来之前,表哥和他那个朋友玩得最好,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有一次,我为了能吃上糖葫芦跟姑姑上了街,表哥不乐意去,所以我和他就分开了。当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表哥不在家,有丫鬟说表哥跟他那个朋友出去玩了,所以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一直到晚上,表哥都没有回来,姑父和姑姑才开始着急起来,派了很多人出去找,我想去,但他们又说我太小,不让我去。找了一轮之后,还是没有发现表哥的踪影,我说我知道他们经常去玩的地方,姑姑姑父虽然也已经找过了,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答应让我出去,可是结果还是一样,我也没能找到表哥。我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电闪雷鸣,下了大暴雨,有很多树都被大风刮倒了。表哥如果在外面一定会遇到危险!我们找了很久,身上也都被淋湿了,姑父知道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也不是办法,只能劝姑母先回去。直到第二天,表哥他那个朋友自己找上门说他大概知道表哥在哪。姑父一听立马派人跟着他去,果然就在荒郊的一间小破屋子里面找到了表哥。我没有去,不知道姑父找到表哥时他是什么样子的,但姑父抱着羸弱的表哥回来时,我是亲眼目睹了的。表哥全身脏兮兮的,身子一直在颤抖,脸色苍白,而且手上和脸上有很多被虫子叮咬留下的伤痕。表哥身体本来就不好,又在外面受了惊吓,一回来就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之后,就算命救回来了,一遇到打雷闪电的天气情绪就会异常低落,恐惧难熬。” 容与从来不知道顾柳之还有这样一段惨痛的过往,容与只知道柳之小时候生过病,后来是风不眠救了他,却不想这其中竟还有这么多因果。就好像是自己替顾柳之经历了一遍似的,容与因太过紧张,额头上溢出一颗又一颗汗珠。 “是谁陷害的柳之?”容与压制住心底的愤怒,沉着嗓音问道。 娜兰重重地捶了一下被她扣得露出青砖面的墙怒道:“还能是谁!肯定是他那个所谓的朋友呗!我们头天就找他问过,他说不知道,第二天才过来告诉我们,很明显就是他!” “后来,表哥生病在家的时候,他来过好几次,希望表哥能原谅他,但表哥都没有理他,只是一声不吭背对着他。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表哥一直都没有说,后来也没力气说,再后来呢,我就被姑父给送回大月了,表哥被人带走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还好,表哥吉人自有天相,遭此一难,认了一位了不起的师父,自己还学得一身本领,只是他归来之后,脾性就大变,对谁都是冷言冷语,对我这个曾经那么要好的表妹都爱理不理的。但是!这些都没关系,表哥一直都是热心的表哥!前几年,我阿爹遭人陷害,也是表哥暗地里派人去帮我们解围的。” “柳之的那个朋友是谁?”容与冷冷问道。柳之怎么因祸得福拜了一位好师父容与现在没有心情听,他只想知道到底是谁伤害过柳之,甚至差点就让他性命不保。 娜兰说了这么久,情绪也由愤怒转而为平静,毕竟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恶劣后果,当事的人也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一切归于正常,自己再气不过也得学会放下。 娜兰没想到容与竟这么气愤,他越是气愤就越是说明他在乎表哥,娜兰想着心里竟一阵窃喜。 “是陆沁年!”娜兰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名字,也就十分肯定地说了出来。 “陆沁年?”容与轻轻地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在哪里听过,但就是一时想不起。 “听说表哥不理他之后,他就跟着那什么卖酒的季家大少爷一起混了!”娜兰又道。 经她这么一提醒,容与才恍然大悟,当时自己跟着季常安的时候,与这个陆沁年见过几次。“真想不到柳之以前竟和他是好友!”容与心里慨叹道。 “若早些知道此事,不管怎样我也得替柳之出出气才好!”容与低头暗忖着。 “怎么?知道是谁了要求替表哥报仇!”娜兰开玩笑道。 “若有机会也不是不可。”容与无精打采道。 “好呀!有机会一定要叫上我一起!我早就想替表哥报仇了,但是他都不让,如果是你,他知道你为了他这么做,他肯定会很开心。” “是么?”不知从几时开始,容与的脸色就起了变化,到现在已经是煞白一片,比死人的脸才好那么一点。 “你怎么了?”娜兰吃了一惊,定定望着他问道。 “没什么,老毛病。”容与虚握了握拳,活动了几下手指,脸上如死人一般平静,说完转身要走。 “你去哪?”娜兰很担心容与是不是生病了,忙追上去双手扶着他的胳膊。 “不知道。”容与双目无神回道,他说这句话时很明显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了,等到恢复了意识他才改口道:“回去。” “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娜兰关切地说道。 容与挣脱她的手,说道:“多谢,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回去。” 被挣脱开之后,娜兰站在容与身后看了好一会儿,见他走得虽然缓慢,但步子还算稳,应该是没问题。 “容与,今天晚上来锦秀宫吧,我带你见一个人!”娜兰突然无来由地大喊道。 容与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但身子顿了顿,娜兰知道他听见了,就算他是同意的意思,这才准备也要回去。 但一想,自己本该就是和容与能同一段路的,于是连忙又跑上去扶着容与,容与挣脱了好几次愣是没挣脱掉,最终也只得“屈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0章 音歌悲怆 夏日的晚间,虫鸣声此起彼伏,和着难得可以解暑的晚风,四处飘荡着。十五的月亮如银盘一般挂在夜幕中,由星河守护着。 虽然不知道娜兰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容与还是如约而至。 锦秀宫里的下人都受了吩咐,容与一来,他们就很自觉地把容与带到了后花园。 穿过的长廊下挂着一排排灯笼,就是花园里也点起了一盏盏灯,虽是夜间,行动照样自如。 下人将容与带到花园后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了,容与问了这是要干什么,他们也不回答。容与心里猜想着该不是娜兰要来戏耍自己,但再想想觉得应该不会,娜兰毕竟还是一个有分寸的姑娘。 “难道是柳之!”容与先是一阵喜又是一阵惊,细想自己正不知该以何种感情面对顾柳之。 就在这心里的紧张感一阵强似一阵的时候,容与忽然发现就在离自己不远的灌木丛后面有一个人影,他正蹲在那里不知在干什么。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原来他是跪着的。 瘦弱的少年埋着头,双膝跪地,晚风拂动着额前散乱的头发,即使是充满活力的夏日,却让看到的人生出一种秋日的悲怆。他面对着高高悬起的月亮,像是在对它做着忏悔。 “音歌。”容与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喊了一声。 音歌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晚上跪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受了罚?”容与关切地问道。 “我们可没有罚他!是他自己傻,非要跪的!” 声音是从斜后方的屋顶上传来的,容与寻声望去,只见三个黑影在柔和的月光笼罩下,十分突兀地与房屋的轮廓化为一体。这三人正是娜兰、达月和杨广柔。”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杨广柔说着就将一块小瓦片从屋顶上随手扔了下来,由于太黑,容与没有察觉到她在向这边抛“暗器”,直到小瓦片在容与脚步发出碎裂声,他才有所察觉。 “音歌在干什么?”容与站起身,抬头望向她三人问道。 娜兰并不像杨广柔那样对音歌的行为很气愤,她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了,语气很平常地说道:“他在赎罪!在向月亮赎罪!再向我们的国家赎罪!” “此罪何来?”容与不解地问道。 “何来?他一出生就是个错,他的一生都将背负罪责!”娜兰带着戏谑的腔调朗声道。她一说完,达月苦着脸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喊了她一声。娜兰见她不开心,才收敛起脸上嘲弄的笑容。 “这又从何说起?”容与低头看了看少年充满凄凉的身影,烛火映照下同样瘦小的影子好似若隐若现,只要人稍稍眨一眨眼睛,就会在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们大月崇尚月亮之神,所以在十五月圆之夜都会有祭祀活动,弟弟他对月跪地也不过是为大月祈求平安。”达月轻声道。 容与问道:“他每个月都会这么做吗?” “嗯,第一次是大哥罚他在外面跪了一晚上,后面就是他自己要这么做的,我们劝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用。”达月回道。 容与蹲着又看了看音歌,这个倔强的少年低着头,双眸如蒙上了一层薄纱,透出一种迷惘和自责的感伤。容与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经历了些什么,但会把自己的存在当成是一种过错的人,心里该是多么地自轻自贱,他的过去必定忍受过常人没有经历过的苦痛。 “容与,我让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世上什么感情都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娜兰抬头仰望着夜空道。 “感情?”容与疑惑着也抬头望了望,月光晕染下的夜空不知何时飘来几朵薄薄的乌云,时不时轻掩着月亮,星河也黯淡了下去,能见到的星星稀稀疏疏,只剩下几点。远空乌云低压,时不时闪过一道红光。 “就像我们大月人对月亮的感情一样,我们尊崇月亮,但不至于像音歌这么傻!”娜兰说完,站在屋脊上喊道:“音歌,你这么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你姐姐伤心!他们看不起你那是他们的事,你做好自己不就行了吗?怕有什么用?如果你一直这样,你的月神也救不了你!” “他到底是谁的弟弟啊?”杨广柔看了旁边的两人一眼,自言自语道。 达月听到了她的疑问,只是默不作声,她坐在她们中间,只将期盼的目光投向音歌。她的哥哥石月干莫确实是大月一等一的英雄,也是最完美的继承人,但是对于这个与干莫各方面都完全相反的弟弟,达月从没有放弃过要守护他,她多么希望有一天音歌能够自己站起来,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躲在姐姐身后的孩子。 自始至终,音歌如石化了一般,跪着一动也不动,不管身旁的人说了什么,他都像没有听见一样,不给人半点反应,甚至就是对面一向看起来不谙世事好的娜兰的谴责,他的“以不变应万变”,叫谁见了都忍不住对他恼火。 就算是他知道哭,知道闹,知道愤怒也好,最怕的就是他像现在这样,一副置身事外,无动于衷的模样,任你打他、骂他,他都没有感觉,哀莫大于心死,小小年纪的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恐怕真的只有月神显显灵,双手扶起他,再对他说一句‘我饶恕你’才有用吧。”容与无奈地注视着音歌心里暗自想道。 “真的有一种力量能够支撑起一个人的一生吗?”与其说容与是在问音歌,他这句话倒更像是在问自己,说完他又安慰性地拍了拍音歌的肩膀。 “那支持我一直走下去的力量又是什么呢?”容与心底一沉,自问自答式地在心里又答道:“应该是科举吧!” 但这么一想完,容与又觉得自己的心里总缺点什么,从前他的心里满满实实地想的都是要考取功名,可现在再一想,他却陡然发现自己坚定不移的功名心竟有了动摇,并不是说对功名不再抱有期望,而是觉得不再能满足了,他的心现在好像为什么人,什么事,亦或者是什么东西留出了一片空间,如若不能抓到手里,总叫他不能安心。 “到底是什么呢?” “看!那边有闪电,看来暴风雨马上要过来了,我们回去吧!”杨广柔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道,晚风渐渐上涨了起势,将几人的头发、衣衫吹得四处凌乱。 三人一致同意,从不是很高的屋脊上慢慢往下爬,到最后跳下来的时候,连带着还挂带下几片瓦,在地上摔得粉碎。 落地之后,杨广柔打着哈欠直接往自己的寝宫走,娜兰看了看达月,见她还是放不下她的弟弟,自己正生着闷气,也就一并走开了。 “音歌,要下雨了,回去吧!你看,月亮也不见了!”达月走近说道。 即便是面对这世界上唯一还疼爱他的人,音歌依然不回以任何反应。就算音歌不听别人的话,但自己的话他一向还是听得进去的,只是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无能为力之下,达月焦急得只差点要掉出眼泪来。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容与对她道。 “他连我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你的?”达月泄气着道。 容与低头看了看道:“我留下来陪他,你快回去,娜兰在等你。” 达月转头看见娜兰正站在长廊上往自己这边望,见达月望向自己,娜兰连忙招手,示意她快点过来,达月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两头为难。没等达月犹豫多久,娜兰跑回来把达月拉了一把,这才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你在向月亮赎罪?”容与尝试着与他搭话,然而结果还是一样,音歌还是没有回应。 “虽然不知道你过去都经历些什么,但我想那都是一些惨痛的回忆吧!如果不能成为别人期待的样子,又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呢?”容与在他身旁直接坐了下来说道。 “我认识一个孩子他比你还小,今年应该是十一岁了,他在□□的时候就没了爹娘,有一个同胞妹妹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如今的他用着妹妹的名字,一个人自食其力,依然能够顽强地活下去,而且是带着前路一起活着,他想成为一名神医,即便没人教他,他靠着自己,博览群书,一点一点积累,前路虽漫漫,一梦长伴生,你的梦就是为了守护天上圣洁的月亮吗?”容与抬头看了看,到现在,月亮整个都藏在了厚厚的乌云后面,若不是还有光晕从云层后面散发出来,那么基本上就辨不清它的方位了。 不知是听了容与的一番话有了感触,还是跪得太久,膝盖有些支持不住,音歌终于动了动,不过,跪着还是跪着,只是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起来望了望几近如泼了墨一般漆黑的夜空。 音歌没有说话,但容与从眼角的余光里还是注意到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梦,也不配有,他们都这么说。”音歌终于开口说话道。 既然开口了,那么一切都好办了,容与不想心乱如麻的自己竟然还能如“忙里偷闲”一样体会到一点喜悦, “他们是谁?”容与小心问道。 “所有人。”音歌说话的声音很清,但容与从这句话的语气中还是能听出坚毅。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把这些放在心上,有一位先生跟我说要随心而活,大概说的就是不要看人脸色,为了自己而活。不管怎么说,你还有一个对你好的姐姐,为了她,你也要振作一点,不要叫她失望。” “我只会连累她,跟我有关的人都会倒霉。”像是堵了一口气在心里,想发泄又发泄不出来,音歌提高音调道。 “是吗?不如让我试试?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找我,即便帮不了你,也要试着改变一些什么。闻过而终礼,知耻而后勇。这样也不枉在人间走了一遭,你说是不是?”容与微笑着对他道。 音歌侧着头望着容与,由于风势越来越大,音歌额前一直束不起来散落的头发一根根倔强地都吹向了头顶,少年人秀气温和的面庞暴露无疑。 暴雨说来就来,没给容与反应的时间,豆大的雨滴如被倒了出来一般,带着汹汹气势砸到他们身上,紧接着的就是一阵轰隆隆的响雷,以及仿佛势要把天劈开的闪电。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容与拉起音歌朝长廊跑去。 “自己住在哪知道吧!快点回去,我就不送你回去了!”长廊下,容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道。 “你去哪?” 两人的脸被闪电照得一片通红,紧接着的又是一声响雷,容与只看到音歌张着嘴,至于说了什么却被雷声掩盖住,没有听见。 “我回去了,你要去哪?”没等容与询问,音歌重复道。 “我?”容与转身看了看廊外,夜幕下的闪电毫无章法地,以各种树杈似的形状一会儿闪着橙光,一会儿带着紫光,一会儿又是红光,看着就叫人心惊害怕。尤其是那要炸破天的雷声,他应该受不了吧?容与不禁悲从中来。 似乎下定了决心,就跟自己对音歌说的那样,要勇敢地去面对别人、面对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我要去找一个人!”容与面带笑容,既像是赴死前的万般无奈,亦或是获得新生的先兆。说罢,容与一刻也不想多耽误,朝长廊另一侧尽头跑去,一路冒着狂风暴雨,顶着电闪雷鸣,出了锦秀宫,奔向簪青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1章 该还得还 有些事情你终究是躲不过去的,越是惧怕,到最后,得到的报应也许越是惨烈。就像容与当初那么抵制钻那个山洞,没过几天,自己含着眼泪还是要过这一关。 闪电和雷鸣声有加剧的态势,但容与要出宫,要见到那个人的心却没有半分退缩。闪电将山林照得跟白天一样亮堂,正好也照亮了容与的前路。因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置身于何处也没了半点感觉,黑夜或白天,山林或平地,不过是沿途中不同的风景,这与自己要见到那个人又有什么影响呢? 就算是漆黑的山洞,容与一点也没有犹豫,果断地冲了进去,但进去之后,恐惧的情绪就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扑面而来。 令人窒息的幽闭感,难闻的气味,以及黑得见不到尽头的前路,容与伸出双手,一路摸索着,虽然经常摸到的是凹凸不平的洞壁,有时候看不清脚下被绊倒了好几跤,但容与只想见到顾柳之,只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要不是一连几天遇到的这些人,听他们说的这些话,也许容与永远都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靠着自己的一套说词自我麻痹,甚至更不可饶恕的是自己否定别人的情感,容与越想越愧疚难耐。而现在他所面临的一切都是自己罪有应得。 多次碰壁之后,容与终于看到了洞口闪闪的光亮,如看到希望一样,容与兴奋地加快脚下的步伐,不料,一个不留神,又被一块大石头绊倒,人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爬起来时只感觉到手上和膝盖上一阵刺痛,不过,与心里的痛比起来这些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容与没有多管手上是不是摔伤了,拍了拍身上,一瘸一拐地朝洞口走去。走出洞口,外面就是一条不宽的小河,按照娜兰的说法,沿着这条小河走就应该出宫了。 容与钻过山洞,穿过树林,跨过湍急的河流。一路上衣服粘上的泥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他全身从发丝到脚底都是湿漉漉一片,拖着全身滴水的身子走到顾府大门时,好在看门的人还在。 那人差点把容与当成了疯子就要赶出去,容与用一直滴着水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可并没有半点效果。好在那人见过容与,提着灯笼凑近一看,认出是他,知道自家少爷待他不一般,外面又下着这么大的雨,也只好把容与放进来。 那人关好门,待要再盘问几句,一转身,容与早已不见了身影,那人揉了揉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 狂风使劲拽着树木,如疯狗一般只恨不得捣毁一切。顾柳之寝房里的窗户像是想反抗,开开合合,拍打着窗沿。 容与一进府,直奔顾柳之的寝房,从没有关上的窗户望去,借着闪电,容与看到顾柳之的床上空无一人。 “这种天气,柳之会去哪呢?”容与一阵纳闷,“难道……”容与猛地凑近窗户边,将屋子里的角角落落仔细看了个遍也没见到顾柳之的身影。 “莫非在书房?”容与找到了新目标,又朝书房跑去。 不在,人还是不在。容与纳罕着一边朝顾柳之替自己安排的寝房走去,一边猜测着:“难道不在家?又去了上次去的那个地方?” 容与靠着一定要见到顾柳之的信念,支持了一路,到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顾柳之的时候,心如死灰,身体一下子也垮下来,靠着最后一口气撑到了自己的寝房。 他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在门上摸了半天,却猛然发现门根本没锁,可推也推不开,很明显是被反锁了。 “难道……”容与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心绪翻涌而起,一点也不比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气势弱。 他使出全身力气拼命敲着门。一直敲一直敲,门砰地大开。 果然是顾柳之,容与惊喜地喊道:“柳之!” 但一喊完,容与才发现顾柳之有些不对,他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一点也不比容与在暴风雨中狂奔了这么久的少,他双眸如寒潭般冰冷,闪电带着寒光打在他脸上,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惨白可怕。 顾柳之双目无神,死盯着容与,还未等容与再多说一句话,他拉起容与的一只手,在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顾柳之的手劲极大,容与挣脱不开,任由他死命咬住,手腕像是要被他的牙齿穿透,容与强忍着疼痛,忍无可忍了也只是沉吟了几声,痛到麻木后也就感受不到痛了。 容与心想,如果这样能让他好过一点,要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突然,又是一阵炸天响雷,顾柳之如受了惊吓的兔子,立即松下嘴和手,身子蜷曲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木门被狂风吹得嘎吱作响,不一会儿,房间里被雨浸湿了大片。 容与赶忙关好门后,又试图要把团在地上的顾柳之扶到床上去。 雷声渐渐平息下去,顾柳之的手紧扣在耳朵上,满头大汗的样子叫容与一阵心疼。容与一只手揽过他的肩,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感觉到容与的靠近后,顾柳之登地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敌意,但看到是容与后,也不知是认出来还是没认出来,只是木木地盯着,要反抗的手脚慢慢地也顺服下来,顺从着跟随容与走向床边。 才刚走到,雷声又起。顾柳之又是一阵惊吓,要挣脱开容与,一不留神,二人双双倒在床上。 即便是在床上,顾柳之的恐惧也没有减轻半分,他侧身缩着身子,双手捂死耳朵,眼睛紧眯成一条缝。眼见着又是一道闪电,看来又有雷声要响起,容与也顾不得手腕上突然恢复的知觉和身体被床磕碰的疼痛,侧着身子对着顾柳之,双手紧紧覆在他的手上,只希望能替他减轻一两分雷声带来的恐惧。雨水夹着汗水,很快两个人身上都湿成了一片。 顾柳之的脸近在咫尺,容与能清楚地看到顾柳之的泪水从眼角滑向他又挺又直的鼻子上。这就是所谓的感同身受吧,容与看着顾柳之表情极为痛苦,心痛得竟有些呼吸不过来,覆着的手不禁更加用力了。 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经过大半个夜晚的“苦战”,闪电停了,雷声也渐息了,狂风消了“脾气”,大雨淋漓也化作了细雨绵绵。与之作战的二人疲倦不堪,不知不觉间双双入了梦乡。 容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一道刺眼的光芒正好射在他脸上,逼得他不得不又闭上了眼睛。渐渐有了意识才感觉都浑身不但没劲,还一阵酸痛,尤其是头,重得似有千斤,想抬也抬不起来。 “你醒了?”耳边传来的声音既熟悉而温柔。 容与微睁开一只眼睛,那人俊秀的脸庞映入眼帘,阳光打在那人身上,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容与一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见到顾柳之之后,昨晚的记忆才渐渐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电闪雷鸣,还真是叫人惊心动魄。可恨就可恨在这变化无常的天气,昨晚还翻脸不认人,骤雨狂风,一到第二天照样阳光明媚,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但留在人心里的伤害是它曾变化无常最好的证明。 顾柳之用手探了探容与的额头,道:“烧退了一点。” 容与紧闭着眼睛,只是眨了眨眼睫,人就在自己身旁,该怎么开口呢?头脑发热逃出宫之后,到脑袋真发热的时候,容与陡然间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若是还有昨晚那个冲劲,估计自己什么都能说出口吧!容与这么想着觉得有些可惜。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下后,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对。 “这个感觉……”容与不用手自己感觉都知道,现在的他身上竟□□,只盖着一床薄被子。容与顿时从头僵到了脚趾,只要再多一时半刻,人都要断了呼吸。 顾柳之看出了容与脸上的惊恐,浅笑着解释道:“你衣服湿了,穿在身上容易生病,我就帮你换了。不过后来你身体发热,刚换好的衣服又被汗浸湿了,就只好……”顾柳之说着十分无辜地朝容与盖住的身子扫了一眼。 “你换的?!还换了两次!”容与用被子将脑袋蒙住,叫苦不迭道,虽说同为男子也没什么,但一想到自己对他和他对自己与寻常人不同,容与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 顾柳之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他那窘迫的模样。 “我看过又何妨。”顾柳之神色自若道。 “你昨晚急冲冲跑回来干嘛?”顾柳之伸手要将容与蒙住脸的被子拉下来。 要不要直接说呢?一提到这,容与就心跳加速,紧张得无法思考。死死拉住被子就像是拉住最后一块遮羞布一样。手一用劲,容与才再次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痛感,顾柳之趁虚而入,将容与脸上的被子揭去。 “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见人就咬!”容与找不到话岔开顾柳之的问题,情急之下只好拿手腕当挡箭牌。 “我这么想已经很久了。”顾柳之轻轻握住容与已经被包扎好的手腕道。 “你是狗吗?”容与低声嘟哝着。 顾柳之放开容与新添伤的左手,将目标转到了右手上那两排不是很大的疤上。 “这是狼咬的?”顾柳之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容与竟然没有想缩回手,因为自己实在是病的不轻,没有力气了,况且顾柳之这么摸着确实很舒服。 顾柳之淡淡道:“你的事我总会知道。” “那你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连夜跑回来!”即便脑袋发热,容与在“较真”这方面做得算是非常地尽职尽责了。 “你不想说?”顾柳之握着容与手腕的手渐渐移到了他冰凉的手上。 像是被抓住了软肋,容与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顾柳之,脸上的表情再也轻松不起来。 “看什么?”容与一反常态的反应让顾柳之一时没适应过来,一向敢做敢当的人竟有些紧张起来。 “柳之。” “嗯?” “柳之……” “什么?” “柳之……” “你想说什么?”顾柳之浅笑着握了握容与的手道。 “对不起!”容与反握着顾柳之的手,强忍着头昏脑涨,登地坐起来,眼眶微红着说道。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前不该那么说!我不但辜负了你的真情,还总以假意对你!不能正视自己的人始终是我!柳之,这个世上再没有比你待我更好的人,也再没有能让我这么牵挂的人了!我想,这也许就是喜欢吧!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是你,也只能是你,无关乎一切外物!容与说着,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说得激动了,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比起容与的心潮起伏,顾柳之的反应却平静得多。 多少个日夜里,他都在渴望自己心爱之人能紧握住自己的手,永远不放开,就像这样,他说着浓情蜜意的话语,而自己只需将一颗真心对他袒露无疑。当梦成真,经历了一阵欣喜和激动之后,顾柳之立马给自己浇了盆冷水。可容与在他心里点燃了的火无论他想怎么克制,总归清除不净那些散落在心里各个角落的火苗。 顾柳之深吸了一口气,手上一用力,将容与紧紧拥入怀中,滚烫的手心覆在容与冰凉的后背上。顾柳之侧了侧脸,将头埋进容与披散的发丝间。 容与僵直着身子,闭上眼睛,无力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流个不停。 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户打在两人身上,这一刻,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比他们俩更耀眼。 两人一直抱了很久,久到容与的眼泪都风干了。顾柳之双手扶着容与的肩将两人分开,他澈如清潭的眼眸添上了几根血丝,宛如池面落红,竟显得如此凄凉、可怜。 “是谁与你说的?”顾柳之突然问道。 容与有些没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疑惑着蹙了蹙眉头。 “是娜兰吧?”顾柳之说着,强做出一个笑容,伸手,动作极其轻柔地替容与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他把我以前的事都跟你说了?”顾柳之又问道。 容与茫然地点了点头,不明白顾柳之脸上露出的苦笑是什么意思。 “傻瓜,入宫这么久就只学会了怎么去迎合别人吗?我从不希求你能为我怎么样,我只要你永远好好的,即此足矣!不必委屈自己来挽留,我一直都在你身后!”顾柳之垂眸不敢看容与,说完立即转身把身旁椅子上放着的一套干净衣服拿给容与,“你自己穿吧,我不看。”说完又转身背对着他。 容与的脑子被烧得一片空白,顾柳之说了什么,他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无措地接过衣服,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穿好衣服。 也许是生了病的原因,让容与的触觉也变得迟钝了许多,及至穿衣服时才发现自己的裤子还在身上,容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猛然一阵酸楚,“还真是不强求!”容与苦笑着想道。 “柳之,是陆沁年陷害的你吗?”容与穿好衣服后面无表情地问道。 “怎么?”顾柳之偏了偏头问道。 “就是问一问。”容与扬起嘴角道。 顾柳之慢慢转过身说道:“不是。”顿了顿后,脸上带着不屑继续道:“是季常安。” “季常安!关他什么事?” “儿时只有陆沁年一个朋友,不过后来他为了讨好季常安就跟着他们一起骗过我罢了。”顾柳之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似乎这并不是一件什么足以记挂着的大事。 “被朋友背叛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要不然柳之也不会选择拒绝所有人来保护自己。”容与心想道。 “那晚的风暴比昨晚还大吧?”容与疼惜地看着顾柳之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柳之凄然笑道:“没有,跟你在一起的事才是最大的事,其它的都不重要!” 容与并没有被他充满浓情的话逗笑,严肃着道:“我会向你证明的!” “证明什么?”顾柳之问道。 “证明我的心意!”容与下定决心道。 看着容与认真的模样,顾柳之竟有些走神,两人的目光相接,谁也没有退缩。 少年人桃花带露般的双眸真是摄人心魄,顾柳之紧紧盯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不知不觉地就想靠近,眼见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容与紧张得手抓紧被子,经受不住顾柳之眼神的侵袭,最终不得微低下了头,直到感觉到顾柳之的鼻息扫过自己的脸上,容与忽然又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莫非我又流鼻涕了?”容与伸手擦了擦鼻子,又是一片殷红。 顾柳之制止住容与要再擦鼻血的手,一把将他推倒,狠狠地吻到他的人中部位。 容与的后背重重砸在床板上,血脉里流动的血液此刻就像全都冲到了大脑里一般,涨得人头晕眼花。也许真的是涨血太多,鼻血如决堤的洪流一直流个不停,直到顾柳之起了身,两人的唇上、脸上都沾满了血迹,鼻子里的血似乎感觉到安全了,还在试探着从鼻孔中探出了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2章 肺腑之言 “柳之。”容与忍住心头莫名的一阵心慌,伸手要替他要擦去脸上的血迹。手还未触到顾柳之的脸上,就被这人重重地按到了下来。 顾柳之咽了咽口水,全然不顾脸上是怎么一片狼狈,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把手按在容与的脉搏上。 “还能再快点吗?”顾柳之生着闷气道。 “只要见着你要多快都可以。”这人似乎分不清轻重缓急,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能笑着跟顾柳之开玩笑。 “再快!只怕是连命都不要了!”容与把命看得跟儿戏一般的态度让顾柳之气愤至极,但是一面对他,骂也不是,打也打不得,除了干瞪着眼睛,简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了,柳之,不要生气了,这要不是因为你,我还能这么激动?”容与表情极为自然轻松,一点都不觉得先道歉一句,再责怪人一句有什么问题。 顾柳之登时从床边的凳子上弹起,怒目看了他一眼,立即扭头道:“我走就是了!” 一阵强光随着门的打开突袭了进来,刺得人眼皮打颤,渐渐地,顾柳之的背影随着门缝的缩小和光的变弱而愈发模糊,直到容与眼睛再也睁不开晕倒在床上。 再醒之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屋内烛光煜煜,一侧过头,顾柳之依然端正着身子坐在一旁,静静地望向容与。 “你醒了?”顾柳之说着又探了探容与的额头。 “已经好很多了。”顾柳之说着,扶起容与,让他靠着床头,又端起手边的粥,吹了吹,送到容与嘴边。 容与看了眼粥,也不知道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还是怎么的,没有顺从地吃下去,反而睡眼惺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醒,不怕粥凉了?” “我已经去热过两次了。”顾柳之把粥送到他嘴边,神态没有丝毫变化。 容与愧疚得无地自容,说多错多,容与藏起被顾柳之融化掉的心绪,顺服地张开嘴喝着。 “吃完粥,还有药。” “药!” “又不是猪肝汤,还怕毒死你不成?”顾柳之顿住悬在半空中的手,加重语气道。 容与眼巴巴看着那口到不了嘴的粥,眼见着有一滴从勺子底部滴到了床上,容与的目光也跟着一并往下移,最后露出一个十分惋惜的表情。 顾柳之正生着闷气,不曾想对面的人却在走神,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二话不说地就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看到自己把顾柳之的脸都气绿了,容与却并不急着道歉,他收起脸上的浅笑,正色望着窗外,这一夜没有狂风暴雨,更没有电闪雷鸣,从窗户里还能望见远空的朗月疏星,容与缓缓道:“今晚是十六吧。” 顾柳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又回头问道:“怎么了?”只要看到容与正经起来,顾柳之不管是在有多生气的情况下都会立马变得态度温和,把这一世的温柔都给了他。 “柳之,我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了,入宫这么久,我差不多把翰林院里面的人得罪了个遍。今天又错过了第二次考核,只怕一回去就该被赶出来了。”容与黯淡着双眸,无精打采道。 在顾柳之那里,他认为也许只有在关系前途的事情上,容与才总会显得如此难过,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被伤害。 顾柳之凑近身子伸手轻轻抱住容与,柔声在他耳边道:“有我在,不用怕,不会有事的。” 顾柳之有着玉石之声,柔声细语的时候更是听得悦耳,更何况是凑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气息自己都能感受到,容与纵有千般烦恼,听到这样的安慰之后,犹如羽化登仙,竟起了“醉死温柔乡”的昏聩想法。 “柳之,你上次说让我去找希望,你指的是不是你外甥?”容与没有“沉沦”多久,很快回过神又问道。 顾柳之松开他,只默然笑着不语。 “你真的要这么干!你不要命了!况且你姐姐处境艰难,一旦露出锋芒,就会有人想着要陷害她,你这不是陷他们于险境之中吗?”容与一激动,说完忍不住咳了几声。 “不是有我在吗,与其等着吴国落到草包、暴主和奸臣手里,还不如试着传给贤人,牺牲自己,为天下百姓谋永福总是值得的!”顾柳之极为平淡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说话人过于自信,如此沉甸甸的责任落在他身上竟显得很是轻松。 “有你!有你!什么都有你!你一个向往游山玩水的书生能做得了多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恐怕早已避世隐居了吧!现在又为什么这么强逼着自己担起这么大的责任呢?”容与甩开顾柳之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眉头紧皱着厉声问道。 “有我,还有你!我们携手同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顾柳之把被甩开的手又重新放到容与胳膊上,眼底好似荡漾着波光粼粼的碧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容与又何尝不是时刻把天下的黎民百姓装在心里,只因担心顾柳之为了自己,惹得一身凡尘,更害怕他为此陷入残忍的争斗之中。为了一己私心,弃天下大义于不顾,这也不是容与印象中的那个顾柳之能做得出来的。在容与心里,顾柳之表面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内心其实是这世间最火热的人! 兴许,真的可以。容与低头深思着。 忽而才抬起头道:“你让我进宫就是为了让我接近九皇子的吗?” 顾柳之淡淡回道:“是,也并不全是。让你进宫一来是想让你看看广慧;二来也是想着对你的仕途应该会有大的助益;三来……” “三来是什么?”看着顾柳之吞吞吐吐、游移不定的样子,容与很快就“嗅”到了可以戏弄顾柳之的机会,顾柳之为难的样子让容与总忍不住要“火上浇油”一把。 “三来是我生气,想离你远一点!”顾柳之无可奈何地道,“谁知道某个人竟敢违反宫规,冒着杀头的危险又给逃回来了!甩都甩不开!” “我走!我走!不过,柳之,我有些担心,你以后要是还遇到雷雨天气可怎么办?”容与上一刻还是戏弄的状态,下一刻又忽然深情起来。 “不会了,有你今天这一番话,叫我现在就死了,都能甘之如饴,我怕的,就是没有你,身边没有,心里也不能有。”又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雨,顾柳之秀眉频蹙,双眸微掩,嘴巴紧闭着,又是一阵痛彻心扉的苦楚涌上心头,但与以前不同,昨晚容与用双手倔强地捂在他耳边,被压了一宿都没有放开,一并也将顾柳之的心尖也给捂热了。 “不许说胡话!我想,我真的该走了!今天错过考核,人又找不到,太傅还不知道该怎么吹胡子瞪眼呢!”容与又望了望窗外的月色怅然道。 “想不到,好歹也是为人师表的人,在学生面前表现得那么温文尔雅,在背后竟也会说人坏话。”顾柳之笑道。 “抱以真心于诚人,还以率言于愚民!我说的是实话,又怎么能说是坏话呢!”容与说着就要从床上下来。 顾柳之一只手按住他的肩,道:“过了今晚再走吧。” 容与轻笑着,拿走他的手,道:“要晚上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那我送你。” 容与轻点了头。换好昨晚同样受了不小摧残的宫服后,顾柳之又替他束起头发,容与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眼前的人永远都看不够,顾柳之不舍地放下拿着梳子的手,入神地看着他。 “好了,该走了,要看那,你那不还有我一副画像吗?”过去自己做了什么,容与像是选择性忘了一样,自己亲手毁掉的画像还好意思再说出来。很快,容与就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虚心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可顾柳之一只手拉住了他,“药!躲不掉的!” “都凉了吧!”容与回头小心瞥着他道。 “不凉,正好!”顾柳之一只手没放开,一只手端起药送到他面前。 容与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害人终害己,看来不在顾柳之面前积点口福,他日后不遂心的事还不少。 “不想自己喝也可以,我喂你。”顾柳之突然躲开容与要去接药的手,一本正经道。 “顾大少爷,您知道道貌岸然的背后是什么?”容与觑着眼睛道。 顾柳之扬起嘴角,没有说话,不用多问,容与后面说的也没有好话,顾柳之不会自讨没趣,只把药递给他。 容与、顾柳之二人出府,除了被看门人见到,没有惊扰到更多人。他们没有骑马,更没有坐马车,只是并肩在月色下漫步着。夜一样的黑,早一时与晚一时又有何区别? 一路上两人更多的是沉默,偶尔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一眼,即便看不清明,却都能感觉到对方脸上挂着笑容。 见容与扭头看着四周,顾柳之忽然问道:“你在看什么?” “只是突然发现山上居然还有河,想必簪青山的源头应该就是在这山上了。”容与说完,又道:“柳之,你就送到这吧,别过河把你的衣服也弄湿了。” 这条河被丛生的芦苇和岸边的杂草实实地掩盖住,但还是能看到被什么东西踩踏过留下的痕迹,杂草倒成一条线,不知道的人只疑心是什么野兽路过留下的。二人沿着河边一直走了很久,到中上游的位置,也就是留有踩踏痕迹的尽头才停住。 “我送你过去。”顾柳之说着,一只手就扣在了容与的腰间,不等容与反应过来,他双脚在水面上点了几下,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对岸。 “你!”落地时,容与的身子超前扑了一下,幸好被顾柳之及时拉住。 “师父教过我一些功夫。”顾柳之松开手,脸不红,气不喘,极其平淡地回道。 容与满眼里都是羡慕,即便二人的身高差得不多,但此时容与望向顾柳之的时候,总觉得身旁的人高大了许多,非要仰视不可。 “穿过这个山洞就到了,天色也不早,你就回吧!”容与尽量不将自己心里的仰慕表现得太明显,努力做出一脸正经的表情说道。 顾柳之答应的很干脆,把火折子递给他,说道:“回宫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容与接过冒着星火的火折子,微点着头,虽然不知道顾柳之哪里来的底气这么说,但容与愿意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还有,堂堂男子汉也该有男子的坚韧,不要动不动就哭,在我面前可以,但是在别人面前不可!”顾柳之扬起脸,略带着强势的态度道。 容与惭愧地摸了摸后颈,觉得自己最近哭的是有点多,要不是情之所至,不能自已,他自己也不想表现得这么脆弱。不过,顾柳之的话还是感动到了他,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见到最不堪的自己,而永远不会放弃自己。还没等容与好好肺腑地感谢一下顾柳之,不料这人又道:“你哭的样子叫谁看了都受不了,我也是为了叫人不生出非分之想,给你省一点事。” 果然,这人嘴里也经常吐不出像样的话,本还恨不得对他感激涕零的容与一下子收起真心,瞟了他一眼,扭头留下一句“走了!”,兀自朝张着深黑“大口”的山洞走去。 顾柳之的笑靥逐渐消失,好似夜晚的寒气侵入,他的双眸忽地又蒙上了一层雾,他的双眸从不因四季流转,只因一人而更迭。 二人的距离越拉越远,顾柳之一直目送着容与的背影,注视着他离开,进入洞口,直到月色都洒不到,容与的背影被黑暗吞没,顾柳之才带着几许失落,转身准备回去。 才刚走出去一步,就听到洞里面传来一阵动静不小的声响。 没有多做猜想,顾柳之立即飞奔进了洞。火折子从手中甩出去好远,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只见容与扑在地上,也不见要起来,手却一直在地上摸着什么。 顾柳之上前将他扶起后又把火折子捡回来,对着他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他摇着头苦笑道:“这么大个人连路都走不稳吗?不把你放在身边还真是叫人不放心!” 昏黄的火光下,容与一直低头看着地上,忽然抬头,将手上拿着的一个只有人的小臂长短,类似短木棍的东西递给顾柳之,纳闷道:“柳之,刚才就是这个东西斜插在地上,我一脚踩下去,还以为是碰到什么了,没站稳才摔倒的。” “短木棍”被包裹上一层厚厚的泥土,只露出底部,是一个有弧度的形状。顾柳之把火折子拿近些,一眼看去,就觉得这个“短木棍”并不是普通的木棍。按理说,普通的木棍不该是这样的形状,顾柳之一时好奇,将上面积的泥一点点剥掉,“木棍”才初具原形。 “是个短刀刀鞘。”顾柳之用手在鞘上上下摸着,好像是要找出鞘上细微处的记号。但凡会武功的人总把随身携带的武器看得很重,大多数都会在自己的武器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独特记号。在守备森严的皇宫之中有这样一条密道通向宫外,已叫顾柳之心中生了疑窦,他心想意外中发现的刀鞘与挖密道之人指不定有什么联系。 “上面有个字!好像是……‘柳'字!”容与紧盯着刀鞘惊喜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3章 送君回宫 “柳之,这总不会是你的吧?”容与用袖子细细地擦了擦刀鞘上残留的泥土,刀鞘上木刻的“柳”字在微光中一撇一捺都清晰可见。 刀鞘由金属镶边,除了裹上的泥没有擦净和几处蹭不掉的斑痕,没有明显的锈迹,鞘口还有一圈柳条花纹精心地雕刻其上,单从刀鞘的做工来看,其主人定不是个无名小卒。 “带‘柳’字就是我的?先生的想法未免太过狭隘了。”顾柳之将身子靠近容与,在他耳边笑道。 容与用手摸着被他的气息吹得痒痒的耳朵,眼睛还是好奇地盯着刀鞘,道:“这有什么,我看到柳树都能想到你。” “真的吗?”顾柳之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是,是!柳之,你说这个刀鞘是不是有人最近丢的呢?”容与快速地转移话题,不给顾柳之沾沾自喜的机会。 “不对,刀鞘表面上看起来没那么旧,只是因为它是用金子镶制的,与一般的铁制刀鞘相比,能让它长出斑痕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顾柳之又打量着刀鞘,若有意思道。 容与猜测道:“会不会是挖这条密道的人遗落的?” 顾柳之摇头,“不知,不过提起十几二十年前有什么事和这‘柳’有关系的,还真那么一件。” “你可知二十多年前让天下人唏嘘的‘杨柳之争’?”顾柳之又问道。 容与凝神思考后,方道:“知道,‘杨’指的就是当今皇室,‘柳’是造反一派,难道……”容易惊讶地指着刀鞘道:“这是他们遗落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而只是某个也姓柳的人落下的。” “柳之,你说令人唏嘘又是为何?打倒叛乱者,还天下一个太平有什么不对吗?”容与不解,就是现在吴国的统治也不至于走到民不聊生这一步,二十多年前的吴国应该正是处于鼎盛时期,出现叛国者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奇了。 顾柳之扭头环视了一周黑漆漆的山洞,除了两人中间的一点萤萤火光,映照着彼此俊秀的脸庞,周围的黑暗如墨般侵入,给人以窒息的压迫感。 “现在说?你不怕黑?”顾柳之盯着容与眼睫垂下时在颊上打出的一片阴影问道。 “我何时怕过黑?!”容与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道。 顾柳之牵了牵嘴角,笑道:“你不怕就好,不过这里太过潮湿,气味也难闻,要不我把你送出洞再说?” 容与跟着很小心地看了眼周围,马上又转回头,看着顾柳之手里的火折子道:“进了宫就会有巡夜的护卫,被发现了可了不得,还是这里安全。” 顾柳之没有说话,只指了一个方向。 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对容与来说就只有一个方向,指哪都一样,但是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顾柳之指的是回到刚才的入口,容与坚持着说道:“就在这吧,黑一点正适合讲讲往事,出去的话等一下我还要重走一遍。” “你还是怕黑。”顾柳之一眼就拆穿了容与的小心思,见容与有些不悦了,顾柳之随即正经起来说道:“此事发生在二十一年前,平息之后圣上就下令全国百姓不得妄加谈论,一旦发现一顿重罚逃不了。以至于后来,真相也就随着销声匿迹了。你不知道也情理可原。” 容与心里不服气地想道:“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怎么就知道。”但顾柳之一向这么厉害,就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用担心,容与习惯了他会知道那些出人意料又理所应当知道的东西,说是不服气,其实是由衷地佩服,一直也都是佩服。 “我不过也是师父他老人家告诉我的。”顾柳之仿佛能看透容与一切的小心思,自打自招回答道。 “前朝建立的大一统局面随着其政治的腐败慢慢走向衰弱,众所周知,其后多地出现挥杆举旗自立为王的势力,而其中有一支,以‘柳’为主,‘杨’为辅,这‘柳’指的是柳奉先,‘杨’就是吴国的开国皇帝杨高,而杨高的原名实则是杨蒿。他们兄弟二人率领部下,浴血奋战,成就了一方不可忽视的力量。当年,这柳杨二人曾立下誓,日后若成就一方霸业,柳为君,杨愿永世追随称臣。柳杨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信任不疑,所以在最后关头,柳让杨先行占领了江都,自己斩断最后一路敌军前去汇合。不过,等柳奉先带领部下进入城门准备享受胜利时,在城内却遇到突袭,疲惫不堪的队伍被杀得措手不及,还没等反应过来,一队人马被杀得所剩无几,柳奉先在部下拼死保护下才得以逃脱。即便是败得一无所有,柳奉先都没有怀疑过杨蒿,甚至还担心他惨遭毒手,在暗地里一直打听他的消息。直到吴国建国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新帝名叫杨高。柳奉先才幡然醒悟,明白背叛自己的原来一直都是那个自己称之为兄弟的人。” “他不是改了名字吗?又怎么确信新帝就是杨蒿,而且柳进城遭袭击也不一定就是杨派人去的。”容与问道。 “柳杨二人情同手足,从小一起长大,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杨蒿,那非柳奉先莫属。柳奉先乃前朝将门之后,杨蒿不过是柳父亲几万部下之一的部下之子,因机缘巧合,二人相识,又因性格相投,自小关系就好。柳对杨几乎可以说是毫无保留,但凡自己学会了一招一式都会教给杨,杨出身虽清贫,但在柳的帮助下吃喝不愁。所以柳一直都知道杨蒿有一个心病就是他的名字,他觉得蒿就如同野草一般不起眼,有一天他若出人头地了就一点要改名,叫谁都不敢瞧不起他。柳奉先一听到‘高’字就明白了一切,难怪这么久找不到他半点音信,人死了也该有个尸,原来是登了金殿,去了远非是落难的柳奉先有能力探查的地方。” 看容与脸上还是带着疑容,顾柳之继续道:“后来,柳奉先不肯罢休,在伤养好了,曾一个人夜闯过皇帝寝宫。那晚,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有人看到整个宫门大开,有一个人手上拿着剑安然无恙地出了宫。” 容与带着几分惆怅道:“真的是背叛吗?” “那跟这个刀鞘又有什么关系呢?”容与嘴上问着,脑袋却有些走神,看着顾柳之手里的火折子一直跳动着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看似弱小却坚毅地燃了这么久,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在想要以血肉感觉它的火热。 还没碰到,顾柳之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读书人的手腕很有骨感,顾柳之一只手能够牢牢锁住,“干什么?”顾柳之绷着脸问道。 “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了吗?”容与缩了缩被握住的手,但顾柳之没有立即松开,拿这唯一的光源照了照容与的脸色,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松开手淡淡道:“没有。” “跟柳奉先没有关系,但跟柳奉先的后人有关系。柳奉先出宫之后遇到截杀,不知怎的,凭着他一人之力竟逃脱活了下来。自后,柳杨二家便水火不容了。不过,柳奉先在入城那最后一战中输得一塌糊涂,想要恢复势力少说也得好几年。后来,柳奉先知道自己报仇无望,只得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儿子柳絮南。刚才所提到的‘杨柳之争’就是指的就是杨蒿之子杨昭,也就是当朝皇帝和柳絮南之间的争斗。此事正好发生在二十几年前,与这个时间正相吻合。” “柳家复仇还是失败了。”容与感慨道。 “依你看是希望他成功,拿回本该属于他柳家的帝位好,还是根据今日吴国之运势顺其杨氏统治好?”顾柳之带着笑意问道。 “依我看,不管是谁统治,谁能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谁就是一位好的统治者。在这一点上,杨蒿做到了,吴国在他手上国力确实在不断壮大,至于当朝的宣帝,前期似乎也算是做到了,只不过他现在为病所困,对国事难免有些疏怠。谁又知道,吴国在柳奉先那一族的统治下是不是更好。”容与蹙着眉头,极认真地说道。 顾柳之一只手扶在容与肩上,稍稍用力捏了捏,道:“不管是杨还是柳,若真是一心为百姓着想,就当少挑起祸乱,若不是对帝位还是怀有不甘,也就不会不惜闹得家破人亡也要复仇。” “容与。”顾柳之忽然放低了声调喊道。 “怎么了?”容与看他神色紧张,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其实我一直在怀疑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丞相。天下人都说苏道明大逆不道,试图篡位。个中缘由大家只认为他是个心狠手辣,而且睚眦必报的人,他要篡夺王位的野心从来就没有遮掩过。但根据我这么久的观察,却发现这个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不仅是个能人,而且性格隐藏得很深,叫人捉摸不透。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苏道明曾经有过一位夫人,正是柳絮南之女,相传苏道明对这位夫人甚是爱护,可是因为杨柳之争,他的这位夫人两头为难,最终被逼得自刎而长辞人世。你说苏道明的野心当中有没有几分是为了此事?” 容与听顾柳之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有道理,苏道明他是没有亲眼见过,只听过此人做过一些麻木不仁的事,再听顾柳之这么一说,心里对此人的印象倒还改观了几分。 “能在宫里挖这么一条密道,而且这多年来都不被人发现,定是对这宫里的环境特别熟悉,若不是长久住在附近,应该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凭这一点倒可以排除掉是不是柳氏父女所为,也许是宫里有内应也不可知。”顾柳之把脸偏向黑暗中的洞壁,自顾自说着,恍然间竟有些思绪飘远,他回过头又拍了拍容与的肩膀,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想了,徒增烦恼,走吧!” “你要去哪?”容与小心地看了一眼顾柳之问道。 “送你出洞,我再回去。”顾柳之拉着他的手腕,二人一同从地上站起来。 “真的,柳之,我不怕,不快回去吧!夜深了!”容与起身时,双腿发软,幸好由顾柳之扶着才没有跪下去。 “都黑了,还能更黑?”待容与站稳后,顾柳之一手拿着手里火折子,一手拉着容与就要往前走,为了照顾身后的人,顾柳之的脚步放得极缓,眼睛的余光还时不时瞥着容与每一脚放的位置。 即便是有人牵着,容与的步伐还是快一步慢一步,走得甚是混乱。没走多久,顾柳之就停了下来。转身对着容与,还没等容与看清顾柳之脸上是笑还是怒,容与的眼睛就被他的手给蒙住了。 “要是怕就别看,相信我,跟着我走。”顾柳之声音极其温柔,容与本来的紧张之感顷刻间如春风化雨般就被他消解了大半。 顾柳之放下手,容与紧闭着双眼,感觉到手上有一股力量牵引着自己,眼睛虽然闭着什么都看不见,但心里陡然间却生起了一盏明灯,足以照亮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心里这么透亮,脑子里也就不会再想象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妖魔邪祟。 顾柳之看着冷冰冰的一个人,手却那么温暖。不知走了多久,容与突然发现那股温暖的力量不再指引他了,没等顾柳之说什么,容与自觉地就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果然,是已经出洞了。 因为拉得太久,两人的手心里都出了汗,顾柳之有意无意地用修长的手指在容与的手背上蹭了几下,才慢慢松开。 “到了。”顾柳之说道。 “嗯。” “要我送下山吗?” “不必,山上我熟,就算被巡夜的人抓住也没关系,毕竟我是宫里的人,但你要被发现了后果就严重了,柳之,你快回去吧!”容与担忧道。 “……”顾柳之看着容与,还想开口说什么,忽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立马屏息凝神,疑心是附近巡夜的人。再细细一听,发现是姑娘的声音,顾柳之无奈地超声音的方向瞟了一眼,又回过头,想要干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一时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只牵了牵容与的手,神色不太镇定道:“回去吧,不会有事的,我走了,有机会去宫里看你,以后不要再傻傻地跑出宫了!”说完,顾柳之只给容与留了个留恋不舍的眼神,马上钻进山洞,被黑暗吞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4章 夜巡入狱 “我表哥呢?”娜兰手里提着灯笼一手拉着达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对容与问道。 “你怎么知道柳之来了?”容与下意识地朝洞门望了一眼。 “我就是知道!”娜兰笑眯眯地抬眼望着容与道,“容与……你真的……” “小姑娘问那么多干嘛!”幸好是大晚上,灯笼照耀下人的脸色都如蜡般泛黄,不要然容与脸上的红晕就该被一览无遗了。 “你这大摇大摆地提着灯笼过来不怕被巡夜的人发现?”容与指着她手里的灯笼问道。 “我都算好时间了,就等他们不在的时候过来的,而且这边几乎都没几个人来。”娜兰得意地看了一眼达月道。 “大晚上的你们不怕吗?”容与转身把洞口有踩踏痕迹的草重新扶了起来,以防被别人发现。 “不怕,我们担心你怕,所以过来接你,而且我想见一见表哥,谁知道他竟然跑了!”娜兰说道。 对于自己熟悉的地方,容与也不会想太多,但一来到一些陌生的环境,心里就总感觉危机四伏,尤其是离开家在外的几次经历,那些会武功的人,简直比刘青山嘴里讲的那些妖魔鬼怪还要可怕,在人毫无防备之下就跳了出来。容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不但文弱,就连有腿就能跑这一点都做不到,他也曾抱怨过上天的不公,时间一久,习惯后也只能安然接受,躲不掉,就坦然接受一切安排,本来平静似水的心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之后却再不能恢复如初。黑夜里会紧张,黑夜里的深山老林更是不敢涉足。昨晚的举动,容与在事后想来也着实让自己吓了一跳,但绝无半分后悔。 “多谢。”容与没有多做掩饰,这两位姑娘的恩情他诚心受下。 “回去吧。”容与看了看她们俩道。 达月点头,她的话有时候虽然少,但她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小姑娘仰着秀美的脸宛如月亮可以散发出皎洁的月光,能让每一个见过她的人的心底变得柔和。 “等一下!”三人前后排成行在荆棘丛生的山间穿梭着,容与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突然伸手拦住后面二人。 “怎么了?”后面两人同时问道。 “你不是说已经算好时间了吗?那边巡夜的人过来了。”容与蹲在丛林中,双眼一直注视着不远处朝山上慢慢移动过来的几点火光道。 “我们把灯笼吹灭,他们不就发现不了我们了!”娜兰半蹲着,双手扶在容与肩上道。 达月学着娜兰,也把双手扶在她肩上,突然加了一句道:“可是熄了灯我们就没办法再点着了,那这一晚上不就得住在这里?” “不打自招吧。”容与低头侧着脸,半张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极为平淡,而另一半则隐藏在黑暗中透出几许忧思。 “你不怕被当成什么大盗,捉起来后吊着打!”娜兰拉紧容与的胳膊,生怕他一时冲动窜出去。 还没等容与再说什么,几道白光猝然间从他三人眼前晃过,只见一行巡夜的官兵,三两步就跨到他们身旁,一只手抽出反着光的官刀,团团把他们围住。 “什么人?”领头的那人厉声问道。 容与十分顺从地举起空着的一只手,道:“好说,好说,我都招。” “容与!”娜兰焦急地拉了拉道。 容与看着她安慰道:“不用担心。”随即转头对那人道:“这二位姑娘乃是大月国来的上宾,而且还都是秀文公主的朋友,你们若不信尽可以去求证一下。但如若有半分亏待了她们,到时候不管是惹怒了公主还是大月国国君,你们都难辞其咎!” “无知小儿,竟敢威胁我!”那人把指着容与的刀猝然间架到容与脖子旁,那反射着烛光的银刀只隔着两层衣服领,就能挨着容与的皮肤。 “她是大月国的公主,看容貌就能看出我们与你们不同,他还是秀文公主的伴读,你们谁敢伤他!不怕秀文公主怪罪下来吗?”达月拉住娜兰,大声说着,声音里毫不露怯。 那人听达月这么一说,拿刀的手开始有了些动摇,提灯看了看娜兰和达月的样貌后,才心虚地把刀收了回来,招呼身边一人小声说了几句话,再转回头望向容与时眼里没有了杀气,但竖起的剑眉依然十分具有震慑力。“你们晚上来这里干什么?” “我上山迷路了,她们两个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容与说道。 “容与!!”娜兰甩开容与的手,对于容与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感到很不悦。 “大人,要审问人也该先把我们带下上吧,下山了我什么都招!”容与没有过多理会娜兰,他只想先下山,其它的该要怎么说,怎么做他可以在路上再做打算。 那人想想也是,但被容与抢了话,心里顿觉不爽,硬是要骂一句道:“本大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由得着你嚼舌根!” 容与微点着头,当然并不是因为认为他说的对而点的头,只是不想同他多说话,点头只是表示他是暂且让着他。 容与被带回到了监牢,监牢不大,像是专门关押一些临时犯人的,暗夜阴森森地压这地面上铺着的草席,这里只关着容与一人,娜兰和达月被带到了另一处。 被扔到监牢之后,就再不见有人过来,夜深了,除了时不时从面前偷摸摸跑来跑去以为没被人发现的老鼠外,再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蜷缩在监牢一角的容与,睡着的时候呼吸极轻,轻到有时候都让人怀疑此人是死是活。幸好一夜都没人来看过容与,要不然,真的就有人以为此人已经离世,直接把他丢到死人堆的可能性都有。 天刚蒙蒙亮,容与就被开牢门锁链发出的声音给吵醒了。 “请问大人,有没有看到两位穿红衣服的姑娘?”容与一见到走进来的那人,立马起身问道。 “挺懂事的,不过,我现在要带你去见我们大人,到时候可不能这么叫我。”那人被容与这么一叫,一大早萦绕在脑门上的晦气也随之无影无踪,顿时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他一边带容与走出去,一边道:“你说那两位红衣服的异族姑娘啊,她俩昨晚就被放走了!” 听到娜兰和达月都安然被放走,容与也就放下了心,脸上不觉多了一分坦然。 “看你这样子像是个书生吧,是犯了什么事吗?”那人回头打量着容与一眼,不等容与作何解释,那人又伸手急忙打断道:“得了,跟我们大人说去吧,免得你多说一遍。” 容与感激地对他点了个头,心里庆幸还可以少费点口舌。 对于容与的身份,昨晚领头的那人总心怀几分忌惮,因而也不敢给容与带手铐,得知容与正是秀文公主的伴读后,心里一阵懊悔,担心容与在公主面前胡乱说些什么。而当知道容与是失踪了一整天,已经是翰林院通知要搜捕的人后,心里又是一阵狂喜,自己终于还是能够名正言顺地对犯人进行盘问。 “昨天失踪一整天干什么去了?”领头人黑乎乎的脸泛着油光,翘着腿坐在屋子正中央。周围的三面墙上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墙上和地上还能依稀看到一些血迹。 “上山迷路了。”容与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摆置,缓缓低头回道。 “大胆!你就是这么跟大人说话的吗?”那人用厚如熊掌的手重重地拍着面前的桌子怒道。 站在容与身旁刚才给他开门的那人道:“给大人回话要先跪下行礼,然后再说‘回大人’。” 自从进了宫,跪拜的礼容与也没少行,但自己的膝盖还是没有适应过来,对于不必要的人,他能偷偷省去就想办法省去。不过宫里偏偏最讲究繁文缛节,而且容不得人违拗。强势之下,容与不得不低头,心里极不情愿地跪了下来,表情极为漠然地道:“回大人,我上山迷路了,所以失踪了一整天。” 那人翘着二郎腿,重新靠回椅背道:“上山做什么?你不知道你们昨天是有考核的吗?” “上山只是为了找一个答案。我何尝不知道昨天是考核的日子,只是我前天就上了山,想下来也下不来。”容与脸上带着几分惋惜,垂在着的手动作极小地搓着衣服。 “问你一句话就不能说清楚吗?!还要我多费口舌问问你是找什么答案是吗?要不我手里拿根火钳,你才能服帖一点!”领头人没有什么耐心,说不上三句话就已经火冒三丈。 “王大人好大脾气啊!”这时,一人身着浅蓝色的衣服走进来作揖道。 “你是?” “翰林院十皇子的伴读周泊弦!”周泊弦挺直腰杆负手而立道。 “原来是十皇子的伴读先生啊,真是有失远迎!不知你来此地有何贵干?”领头人起身问道。 “太傅让我来问问审得怎么样了!”周泊弦斜眼瞥了一眼容与,眼里尽是不屑。 “才刚开始审,马上就好!还劳烦你跟太傅说一声。” “这是自然。”周泊弦说完并没有就要走的意思,他双手靠背,扫视着墙上挂着的各种利器。 “怎么,你还有事?”领头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道。 “周兄,青山见我喜可掬,我喜青山重盍簪。簪青山的源头果然就在山外。”容与一只手扶着膝盖,脸上带着喜悦起身道。 周泊弦不明白容与为什么没来由地说这些,再一想那句诗,才记起他说的是“曲水流觞”那日,大家随口说到簪青山找不到源头的事情。但是容与此时提起此事又是为了什么呢?周泊弦一头雾水,还是不明白容与想干什么。 “周兄,我听你说的去山上找簪青山的源头,不料迷了路,还好后来误打误撞找到了!你帮我去跟太傅说说,我是去求证你的话才迷路的,这样我也不至于被逐出宫。”容与低头,做出有求于人的时候该有的诚恳模样。 周泊弦听着容与的话越听越感觉容与这是要把自己也牵扯进来。“说什么是听了我的话上山求证才迷的路,难道还想把我一并拉下水?” “明白”容与的图谋后,周泊弦背靠在身后的手紧我握成拳头,表情极为不悦。 “你什么意思?”周泊弦十分冷淡地说道。 “太傅要是知道你找到了簪青山的源头他应该会对你另眼相看吧!”容与感叹道。 周泊弦靠在背后的手一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知不觉间握在了身前,他偏过头,眼珠子左右打着转,容与的意思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了,无非不就是要自己配合他,到时候把发现簪青山源头这一功劳归于自己名下以做为交换的条件,要真的能解决这么多年来,别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到时候太傅对自己的器重程度肯定未可同日而语。帮还是不帮,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周泊弦的脑海中已经飘过无数个得到太傅欣赏,在同仁当中受人敬仰的画面。 领头人看底下两人一言一语地聊起来了,完全把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故意把腿搭在面前的矮桌上,不耐烦道:“那位翰林院的兄弟,你要是没事就走吧,我还要审问犯人!” 周泊弦完全像是没听见一样,只忙着问容与道:“你说你找到了,倒是跟我说说,看你找的对不对!” “你带我去见太傅,我到时再说也不迟,如果错了,再捉我回来就是了。”容与道。 “好!”周泊弦右手握拳捶在左手上,一口答应道。 “大胆!你们是完全不把本官的话放在眼里吗?!”领头人手拍着桌子怒道。 “大人,我们翰林院的事情还是我们自己解决吧,这里就不劳烦您了。”周泊弦作揖拜道。 “你当我们巡夜司是干什么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领头人不满道。 周泊弦不与他多做争辩,拜别后直接出了门。 “这就走了?”容与心里还是有预感,周泊弦会回来,但在容与内心深处却又不希望他会回来,他宁愿相信自己的“诡计”没有得逞,周泊弦也不是一个为了名而出卖自己的良心,来配合自己撒谎的人。虽然,顾柳之几次对他说不会有事,但真的遇到事情了,容与不明白顾柳之所说的不会有事指的又是什么,真的身临其境了,要想顺利脱身又不得不隐瞒些什么的时候,自己的才智就只能用来设下一个又一个谎言,即便这个谎言对人无害,甚至是有利于他,容与的心里依然处于一种矛盾之中。这就是所谓的身不由己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5章 化险为夷 然而没过多久,周泊弦还是拿着太傅的手书就把容与给领走了。 领头人再气愤,也不敢和太傅作对,只好放人。 “你说你听泊弦的话找到了簪青山瀑布的源头?”头发花白的太傅弓着身子站在容与身前问道。 “说来听听!源头在哪?” “在簪青山旁的一座小山上。瀑布从山腰口吐出,看起来似乎是从山里面流出来的水,然而山上能有水总该有一个源头,不可能就是山自己无中生有出来的。簪青山外有几条支流都是源自那座小山,想来簪青山的瀑布也是这么来的吧。”容与缓缓道。 “别人只道小山无法给大山供源,便忽视了这种可能,泊弦,你能想到实在不容易。”太傅眯着眼睛,用手捋着稀疏的山羊胡道。 周泊弦作揖,谦虚道:“晚辈也只是无意中发现了几条支流灵机一动突然想到的。” “噢……你躲过防卫出了宫?”太傅神色突变问道。 “周兄只是猜测,我上山去找过,所以后来迷了路,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听到有河水的声音,才算证实了周兄的话。”容与道。 “难得!真是难得!能有此先见之明!”太傅对周泊弦点头笑道。 “太傅您早就知道簪青山的源头在哪了?”周泊弦小心笑着问道。 太傅点点头,越过周泊弦,将视线投到他身后放满书的书架子上语重心长地道:“我在翰林院待了几十年,但要说最满意的弟子也就寥寥数几。时也!命也!他们二人同一年入试,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榜眼。这二人在正式授官之前曾入我翰林院学习过,乃至后来他们入朝之后,也一直维持着师徒关系。奈何时运不济,这二人却因为一个叛国的妖女成了死敌,争得你死我活。” 说着说着,太傅猛然发觉自己所说与他的问题并无关系,忙又加了一句道:“猜到源头在哪的是境幽,他其后在翰林院入职,待的时间久了,也才有此机缘想到。” “他就是那位状元?”周泊弦问道。 “是榜眼。”太傅长舒了一口气后道。 “境幽?倒是跟先生重名了。”容与心想道,以岭溪村这位刘先生的才识和谈吐只是在偏僻村落当个教书先生确实是埋没人才了。容与一直都认为刘先生是淡泊名利,只想过逍遥世外的日子所以即便自己身负才华也不愿入世,此时一听,容与倒觉得这位榜眼就是自己的先生也不奇怪。 出于好奇,容与问道:“敢问太傅,他可是姓刘?” “姓什么刘,他姓汪!”太傅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呼出来的粗气吹得下巴上几根枯草似的长胡子剧烈抖动着。 容与看他吹胡子瞪眼就忍不住想笑,毕竟是对自己生气,容与还不想把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傅给气病了,只好把头埋得很低,装作是在认错的样子。 “那请问太傅,状元又是谁呢?”过了一会儿,见太傅的胡子终于不抖了,容与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微抬起头问道。 年近古稀的太傅像是没听见一样,转过身没有说话,容与本欲提高声音再问一遍,却被身旁的周泊弦给一把拉住了。 过了良久,太傅才幽幽摇了摇道:“时也!命也!” 周泊弦不知所云地看了容与一眼,然而容与只是直直地盯着太傅佝偻的背影。 “泊弦,日后可以多来帮我整理整理书吗?”太傅转回身,眼里充满了慈爱,像是看到了旧日自己得意的弟子就在眼前。 “太傅尽管吩咐,泊弦不胜荣幸!”周泊弦喜道。能在太傅身旁做事,就已经算是得到了太傅的器重,周泊弦自然乐意接受。 周泊弦兴奋之余,看了容与一眼,正好被太傅看见,太傅这才想起要怎么处置容与,他睁开笑得眯缝的眼睛,正色对着容与道:“至于你,错过了第二次考核也算是一个惩罚,但你这顽劣性子改不了,还是继续去扫地吧!扫到哪天你改了为止!” 容与没想到太傅罚自己竟然罚得这么轻,对于容与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惩罚,即便他不罚,自己也会去扫地,太傅这么一说还给了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容与想到此事终于就这么结束了,不觉轻轻地呼出一口一直压在心里的气。 “没事就下去吧!”太傅说罢,见周泊弦退下的身影又加了一句道:“得空就可以过来帮忙了!” 周泊弦巴不得马上就可以去帮忙,但有些事还想跟容与确认一下,不得已才拜别了太傅。 太傅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口,目送着周泊弦离开,直到容与的身影映入眼帘。少年人秀颀的背影叫太傅恍然一惊,暗自沉吟道:“你倒是跟他挺像的,奈何空有一副好皮囊,比不上他半点才品!” “多谢周兄帮我解了围!”出门后,容与致谢道。 周泊弦摆摆手,谨慎地朝太傅的书房那边望了一眼,才道:“你且跟我如实交代,你是怎么知道簪青山瀑布的源头的?” 容与说道:“周兄放心,我是胡乱猜测的,我原以为没人知道,即便自己随便说了一个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他们不会派人去找吗?要是没找到,你可是把我也给一起给拖下水了!”周泊弦再想想,还真是心有余悸,也怪自己一时被脑子糊涂,听信了容与的话,但好在运气不错,才得以化险为夷。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容与极配合他地露出怯意道。 “算了,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我救了你,你也算帮了我。不过,你为什么要我帮你?你自己跟太傅说你发现了簪青山的源头,那太傅器重的人不就是你吗?”周泊弦一边同容与走着, 一边问道。 容与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没有你,我能有机会见到太傅吗?” “说的也是!这么说来还是我帮了你的大忙,那咱俩算扯平了!日后你可不能反悔!”周泊弦顿住脚步,十分认真地对容与说道。 容与笑着道:“即便我想反悔,谁还会信我?倒是你,既然有机会被重用,就好好干,不要让太傅失望。” “这是自然,哪里还用得着你说!”周泊弦甩了甩滑到身前的发带,动作故作洒脱。 周泊弦径自往前走着,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容与是不是跟了上来。周泊弦没有容与高,人长得很结实,容与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那自信满满的模样还真是叫人羡慕。 错过了第二次考核,而自己给太傅留下的印象也越来越糟糕,要想再澄清事实已经完全是不可能了。对于自己的未来容与眼前一片迷茫,还有顾柳之的话,容与左思右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说,若不是有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又怎么能说不会有什么事,要不然自己发生了什么他又凭什么能解决?容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大胆,但还是忍不住谨慎地朝身后看了一眼,还好,什么异样都没有。 天还是那样的天,树还是那样的树,路还是那样的路,只是走的人心境变了,感觉也就不一样了。前路漫漫,且行且看。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如风卷走了云一般,云不见,风也不来。角落里的灌木丛被来人细微的动作突然惊得一颤,在容与回头望过来的时候,及时将头缩了回来。 “容与兄!大喜!”宋芳斋拿着一卷红纸急匆匆跑进二人寝舍道。 “芳斋兄有何喜事?”容与从书桌前起身迎过去问道。 宋芳斋把手里的红纸一边递给容与一边道:“这次考核我又拿了第一!” “那真是恭喜芳斋兄了!”容与看着红纸上赫然用毛笔写着“第一宋芳斋”几个字,即是替他高兴,又是说不出来的一阵羡慕。 “太傅可有说要换伴读的事?”容与问道。他知道宋芳斋早有想给秀文公主当伴读的想法,只是一直不能遂愿。而容与虽一直在给秀文公主当伴读,然而心里却一直想去会会顾柳之的小外甥。要是真能互换一下还真就是两全其美了。 提到此事,宋芳斋脸上的喜悦陡然夹杂了几丝别样的忧虑,他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搭在容与肩上,语气略带深沉地道:“容与兄,此事对你来说也许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是,还请你相信我,日后不管我走到哪都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芳斋兄,你有话直说,我都已经这样了,还会再怕多一点霜吗?”容与坦然道。 “太傅说要安排我去给秀文公主当伴读了,而且我听太傅说还是她自己指名选的。”宋芳斋从听到消息过后就一直处于兴奋、激动的状态,但又怕自己表现得太开心惹容与不快,才一直憋着笑。 “那真是恭喜芳斋兄了!”就仿佛跟自己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似的,容与真诚地祝贺道。 宋芳斋担心容与会因此而难过,又忙安慰道:“容与兄你也不必太过沮丧,太傅说了,以后你就去给九皇子当伴读了。九皇子虽然不受重视,但说实话,他真的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孩子,而且很听话,日后怎么着也得是个王爷,容与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将来难有出头之日!” 对容与来说,这真的是喜从天降。入宫经历了那么些不愉快的事,终于熬到这一天,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容与的嘴角一时没控制好,疯狂地上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但宋芳斋看着怎么都觉得不对,心想容与该不是受了刺激发傻了吧! 他双手握紧容与的双肩,猛地摇了摇焦急道:“容与兄,你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傻了呀!想想你也一表人才,漫漫长路,不愁没有出头的机会啊!” 容与挣脱他的双手,哭笑不得道:“我真的没事芳斋兄。” “那我去跟秀文公主道个别,顺便把我的那些书带回来。”容与因为太过开心,脑子里没有多想,只是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回过头对宋芳斋说了一声。 容与刚走出去没多久,宋芳斋还在想着要不要跟着他,以防出现什么不测,正在犹豫间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宋芳斋忙冲出门外,扶住容与。 容与咳得脸颊泛红,但依然面带着微笑道:“没事,只是前几天在牢里着了凉,芳斋兄,你也准备准备,就可以直接去秀文公主那了。” 宋芳斋点点头,目送着容与渐渐走远。 今天的锦秀宫出奇的安静,听不到喧闹声,容与便知道娜兰和达月没有来。 侍女见容与过来了,只是让他去书房等候,可人进去了,容与却始终不见杨广柔的影子。 容与本想先同她说一声,再去看看音歌,之后搬走自己的书就算是同她了了这段缘。可是自己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容与就想着自己先收拾东西也好。才刚低头,准备整理桌子上被横七竖八翻开的书,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翡翠砰的一声从书里掉到桌子上。 翡翠绿得像能滴下来的水一般,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物品。容与摇了摇头,直接略过它,小心地把自己的书从它下面抽出来,连碰都没有再碰一下。 书都收拾完毕后,杨广柔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笑着走向容与,但眼睛却一直往桌子上瞟,见翡翠还在,脸上却生出些不高兴。她指着翡翠道:“怎么不拿去?” “不问自取视为盗。”容与道。 “那就当临别赠礼,现在我送给你,这总该收下吧!”杨广柔拿起翡翠就往容与手里塞。 容与看着她,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被戏弄了几次之后,对于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另有目的,容与已经无从可知了。不管她又在耍什么花招,容与都不愿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于是把她塞过来的东西又直接推了出去。 “你就这么讨厌我!先是故意说别人怎么怎么好,好让我离你远一点,现在就连我送的东西你都不要!笨蛋!你不喜欢拿去卖了也好啊!本公主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变通的人!”杨广柔气愤道。 见容与还是木木地站着,没有要收下翡翠的意思,杨广柔一气之下将翡翠重重地砸到地上,顷刻间,翡翠如破裂的水珠般四溅开,摔得四分五裂。 “是谁这么大胆惹我们秀文公主生气了?”门外一男子半笑着走进来道。 “皇兄!”杨广柔惊喜地朝门口喊道。 那眉间有痣,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是杨广柔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也就是大皇子杨广贤。 杨广柔一见到他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愠色,只是受了委屈似的跑过去,挽住了岳王的胳膊。 “刚才在跟谁生气呢?”岳王轻拍着杨广柔的手柔声问道。 杨广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容与,嘴上却说道“没有”。 岳王顺着她的目光朝容与望去,容与虽然不认识这位是谁,但既然是公主的哥哥,那想必就是皇子了,忙对他行了拜礼。 “这位是?”岳王眼前一亮,问道。 “在下容与,是公主殿下的前任伴读。”容与恭敬地回道。 “还有前任这一说法?”朝堂下的岳王俨然是一副慈兄的样子,只要不谈政事,别人也就看不出他的草包样子。 “是他不好吗?还惹我们秀文生气了,皇兄派人惩治惩治他!”岳王带着说笑的语气道。 “没有,他很好,是皎皎君子,不好的是秀文。” “居然有人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秀文公主自叹不如,还真是出奇那!”岳王不但没有想着要怎么替杨广柔出气,以扬他皇家风范,反而双眸泛光,好似发现了什么宝贝,走近了些说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秀文对你的认可便是对你最大的肯定,要不以后跟着我,替我办事怎么样?” 容与心想大事不妙,岳王和丞相是死对头,柳之的父亲站丞相那边,我若站了岳王岂不是坏了大事。即便像顾柳之计划的那样,伺机而动,卧底其中,但顾柳之没有说过让自己这么做那就不该这么做,还是尽快撇清干系得好。 “承蒙殿下厚爱,但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在翰林院中才华并不出众,秀文公主是在生我的气才这么说的。那边太傅还等着我,我先告退了。”容与躬身作揖后,抱着书准备走。 终还是被岳王给叫住了,“等等!这里岂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杨广柔见势不妙,故作生气道:“是啊!这里岂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音歌你就不去看看吗?” 容与感激地看了一眼杨广柔,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出门外。从屋内到屋外明明只有几步远,然而因为岳王的到来,这几步却变得那么沉重,而且一步不慎,就会把命都赔上,来宫里几个月,别人怎么小心行事他一直都看在眼里,自己运气还算好,心高气傲的,至今居然还能平安无事也实在是命大。 “音歌又是谁?”容与走后,岳王问道。 杨广柔仰起笑脸,嘴角一直能弯到差不多脸庞中央的位置,随口说道:“没有谁,皇兄,我带你去见母后吧,你好几天不去见她,她就经常在我面前念叨你,我可是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若无旁人指导,以岳王的城府根本不足以成为灵王的对手。杨广柔说什么他也没有多想,听过也就忘了,什么容与、音歌,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在他看来那就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6章 如愿以偿 “音歌,我要走了,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来这了,你自己要多保重。”音歌蹲在花丛前,目不转睛正看得出神,容与走到音歌身旁,蹲下身说道。 音歌闻声,抬头望了一眼容与,双眸中的神色并无异样。 “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想,只要自己觉得舒服就好,不必刻意迎合别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就能放弃自己,活着嘛,就算是阵风也会带走些什么,更何况是人!”容与并不是好为人师,年纪不大还总是爱摆出一副先生的老姿态,而真的就是有感而发,正因为自己经历得多了,总想把过来人明白的道理告诉后来人,若能听得进去一两句,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也是好的。 眸前散落的头发遮住了音歌近半张脸,他面无表情地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上,摆弄着花花草草。 “这本书给你吧,闲来无事翻翻也好。”容与从自己搬来的那一堆书中找出一本放在他身旁。这些书都是他在给杨广柔当伴读的期间进行精读过的,里面都有他做的批注,而容与给他的这本是关于儒家的立身处世之类的言论。容与是真的不愿看到这样一个少年在青葱的年纪长成枯木之心,他只盼经过圣人的指引,音歌能从书中找到适合自己“重生”的方式。 “你要去哪?”在容与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一向惜字如金的音歌开口问道。 “去八皇子那,以后就给他当伴读了。”容与笑道。 音歌漠然地又将头转回,再没有说话。 容与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再没有什么话要说了,才抱着书默默离开了。 “这里就是锦芜宫,八皇子和他母亲茹妃的宫殿。”宋芳斋走在前面给容与带路。 容与跟在后面,一路悉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很远的地方,他就闻到一股芬芳香气,走到锦芜宫附近容与才明白过来这些香气的来源竟是在这。 锦芜宫的青墙上爬满了各种藤蔓,茂盛的花藤好似筑成的一堵墙,将原本的墙体都隐去了。一走进去,如沐深林,各种树木花草生长得十分旺盛,就连盛夏的暑气都被阻隔在外了。 走进门,宋芳斋带着容与径直朝绿荫盖下的轩子走去。 拨开挡住视线的枝叶,容与看到十岁左右的少年一手执卷,面对着自己的方向坐得十分端正。 第一眼望去,容与只感叹这小孩的身形跟柳之竟如此相像,虽然现在个子还不高,但举手投足间无不带有柳之的影子。就连凝神的样子都是如出一辙的清冷。 发觉到有人过来了,杨广慧不疾不徐,缓缓起身作揖拜了宋芳斋。 容与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作为顾柳之的外甥,容貌自不必说,走到哪都是出众的那一个,秀眉星瞳,挺鼻薄唇,不过比起顾柳之的冷绝,他的外甥眉眼间就柔和得多了。小孩的头发不但又黑又软,而且发量也很旺盛,满满地铺了一背,一左一右垂下一缕鬓发,浑身竟散发着一种少年人难得一见的沉稳。不以皇子的身份自持,能放低姿态对自己的伴读先生行拜礼可见这孩子品性纯良。 不同于容与见到杨广慧的高兴,杨广慧见到宋芳斋身后的容与后,表情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在宋芳斋的引荐下,杨广慧对容与行了一礼,容与立即回礼。 “他叫容与,以后就是你的伴读先生了。”宋芳斋介绍道。 “先生,你可以不走吗?”杨广慧落寞地望着宋芳斋恳求道。 “九皇子,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新来的先生为人很好,你以后跟着他学习也一样。”宋芳斋安抚道。 容与感觉到自己的到来似乎破坏了这一对师徒的感情,但这的确不是他们能够左右得了的。不受人待见的感觉虽然不好,但容与并不会因此而对杨广慧有什么坏的印象,正相反,他倒觉得杨广慧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至于杨广慧为什么舍不得宋芳斋,容与也很明白,除了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有了感情,也因为宋芳斋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连续两次考核都得了第一,杨广慧渴望有更好的先生能够教导他才会不想让宋芳斋走。 容与看着眼前师徒情深这一幕,心中又是感慨,自己毕竟没有参加过考核,才学怎么样,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知道,更糟糕的是,阴差阳错地就已经把自己的名声给搞臭了。杨广慧抗拒自己,一切都合情合理。 “我走了。”安抚好杨广慧后,宋芳斋拍了拍容与的肩膀道。 容与点了点头。宋芳斋走后,杨广慧就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容与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站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四周的花草,才找了一处坐下,拿出自己带来的书,翻开看着。 这两人看书一个比一个安静,除去周围传来的鸟虫鸣声,两人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翻书页的声音,像是在比什么似的,翻书声此起彼伏,容与刚翻了一页,那边紧接着也翻了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容与听到旁边有人说话,思绪才渐渐从书本上抽离,抬眸见一容颜秀丽,仪度端庄的女子正坐在杨广慧身旁,面目和善地看着他在吃什么。 “他就是柳之的胞姐?”容与看了一眼后想道。看她的穿着素朴,没有半点皇妃该有的雍容华贵。不过容与想想就是锦芜宫也完全没有个宫殿该有的肃穆。 容与懊悔自己看书看得太过入迷,竟失了礼数,在意识到问题之后,他忙起身拜道:“茹妃娘娘!” 茹妃一只手正理着杨广慧散落的头发,听到容与的声音后,突然笑出了声。 容与不明白哪里有什么好笑的,蹙眉望向她。 茹妃柔声说道:“看你年纪也不大,是新入宫的吧,还没有学会宫里的礼数。” 容与点了点头,还是不明白自己是不该行拜礼而是要行跪礼吗?可是,即便是见到岳王也只是行了拜礼,他也没有说什么,莫非见到妃子行的礼要更大? 茹妃见容与满脸疑惑的样子,解释道:“你就喊了我一声?” 容与又点了点头。 茹妃摇头笑道:“像你刚才失了礼数,意识到后就应该说‘请谁谁恕罪’,而不只是喊一声,这样别人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容与还是头一次被别人这么教导,虽然很不喜欢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但面对的毕竟是柳之的姐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他忙作揖拜道:“请……” “不必了!”茹妃制止道,“我开玩笑的!在我这不必拘礼,我不在乎这些,只是想起我初入宫时也犯过这样的错误,结果就被别人给说了一顿。日后,你在外可也要注意了。” 容与很是意外,亲姐弟之间的性格竟如此的大相径庭,一个看似冷淡如冰,一个却热情多言,不过在本质上他们还是一样的不在乎尊卑之别。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茹妃和颜悦色地问道。 “我叫容与,年庚十九。”容与答道。 “十九了,跟你舅舅差不多大。”茹妃望向杨广慧道。 容与很清楚茹妃乃是顾柳之的亲姐姐,但是他却不想借自己和顾柳之的关系去跟他们拉近距离。也许,因为自己和顾柳之的朋友关系,茹妃对自己会更好,九皇子因此也会多亲近自己,但容与却不想这么做,他不想把自己和柳之的关系当成达到其它目的的工具。一段关系是需要经营的,而不是只靠另外一段关系维持。不喜欢自己的人,容与已经学会了不去强求。 “看了这么久的书也累了吧,一起喝碗银耳莲子羹吧!”茹妃一边说着,手上一边就盛了一碗。 “多谢娘娘好意,我从不吃这些东西。”容与不知道该如何婉言拒绝,索性就把大实话剖白出来。也许是出于和顾柳之的亲近,容与才敢这么直白地同他的姐姐说话。 果然,茹妃并没有生气,反而惋惜道:“民以食为天,吃饭呢不仅仅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会吃呢也是一门学问。” 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和看到的那些为生活所困的贫苦百姓,容与叹息道:“那么多人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哪里还讲究吃好不吃好?” 一直埋头不是喝羹就是看两眼书的杨广慧听到容与发此言论才终于抬头看了看容与。 茹妃觉得容与说的有道理,也很惊叹于他年纪轻轻,见识倒不俗,但她也并不因此而觉得自己说的有错,她说道:“并不是物质丰盈的人家才有资格谈吃的好不好,注重吃呢是一种生活态度,即便是清贫人家根据时节种一些菜,哪怕是山上摘的,加以独特的方法烹制一番,也未尝不是讲究。至于那些独特的方法就是他们对生活的态度喽,有些人忙于脚下,却总忽视了这些。” 不愧是顾柳之的姐姐,容与觉得她这一番话别出新意,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这么看来,自己就是那个忙于脚下,却忽视了生活的人了?容与猛然惊觉。但此时此刻起,他一样无力,也是无心,要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态度,功不成,名不就,自己的理想抱负还没实现,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心里哪里还有余地去对生活有什么态度? “过来喝一碗吧,这里除了我们娘俩和惜月、怜秋外没有别人,不必拘束,就是上一位宋先生也有喝过的。”茹妃走过来将盛好的羹递给容与。 都送到自己身边,再不接就说不过去了,容与这才双手接下。在茹妃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下,缓缓地喝了一口。 “太甜。”这是容与喝完之后的唯一感觉。也不知是她还是她的儿子喜欢吃甜的,所以刻意为之,还是因为失误错放了,导致现在甜得舌尖都发麻。 喝完一口,容与眉毛不自觉地蹙起,一只手拿着青瓷碗,一只手拿着勺子僵了一会儿,不知是喝还是不喝。 “怎么?还是太甜吗?”茹妃问道,随即扭头望了一眼正有些焦虑地望向这边的杨广慧道:“这孩子,我煮什么他都说好,不好吃也不知道说!” “我味觉不够灵敏,量总是把控不好,但每次给他吃的时候他都说好,要不是上次宋先生在的时候跟你现在一样,我可能还真就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厨艺有多好呢!”茹妃自嘲着笑道。 容与很是欣慰,杨广慧居然还是这么一个孝顺的孩子,就凭着这一点,容与心想着也该配合着他,于是强作镇定道:“无事,是我喝得太急了。” 为了证明真的不是羹的问题,紧接着容与就凭着一股浩然正气,舀了满满一勺直接塞到嘴里,霎时间,浓如蜜的甜味冲击得容与头昏脑涨,呛得他直咳。 “没事吧,要是难喝就不必勉强了。”茹妃关切地问道。 容与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舒展,忙摆着手道:“不是,我……喝得太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7章 锦芜新象 “芳斋兄,给公主当伴读感觉可好?”晚间,容与坐于窗前的书桌前,见宋芳斋进门问道。 宋芳斋微仰起头,舒了一口气才道:“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芳斋兄可是上了秀文公主的当?”容与饶有兴趣地问道。 “正是!原来容与兄你也被骗过!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啊!我今天可是被吓惨了,现在想想心头还是一阵发虚呢!”宋芳斋双手按住胸口,好像不堵住那里心就会跳出来。 “她是骗财、骗色还是骗你谋害人命了?” “还会骗财、骗色?!”宋芳斋瞪大眼睛惊讶道。 容与以过来人的身份,十分老陈地点了点头说道:“芳斋兄,来日方长你还得多多保重啊!” “容与兄,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怪不得不给公主当伴读了你会这么开心!” “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她怎么设计你,不理她就是了,她自己觉得无聊也就不会再拿你消遣。”容与说道,“不过,若你想讨公主欢心的话那就最好别这么做。” “那我该怎么做?”宋芳斋问道。 “你今天可是被她吓到了?” “岂止是吓到了,差点没被她吓死,路上走得好好的,她突然坐在地上,还大喊是我把她推倒了!你说我能不着急吗?”宋芳斋一边说着,一边又是走,又是坐在地上,激动地前前后后重演了一遍当时的情况,烛灯下的影子也跟着散乱起来。 “我看她坐在地上哭,连忙跪下去请求恕罪,正准备扶她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不但一滴眼泪都没流,还笑出来了,我这才知道她是故意来这么一出骗我!”宋芳斋气愤道。 “她笑了?”容与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强调什么。 宋芳斋毫不犹豫地点头后,恍然大悟道:“容与兄的意思是顺着她?” 容与扬起一边嘴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比容与兄,这种情况下还能当什么事都没有,这宫里就是龙潭虎穴,一招不着,满盘皆输,我不敢赌,就只能折节苟活。”宋芳斋瘫坐在地上垂头道。 容与走近扶起他道:“芳斋兄言重了,大家各有各的苦处,要想得到些什么总该失去些什么,像我这种性子到这宫中不正是吃亏的吗?你看现在除了你,谁还和我有来往?” 宋芳斋拍了拍容与的手臂,道:“容与兄你既然都明白这些道理,为什么不学着去改变一下呢?” 容与无力地摇摇头道:“也许是还没准备好吧,一切来的都有些突然,再过些时日,适应了应该就会好一点。” “容与兄今日回来的很早,莫非是和九皇子还没有熟络起来?”宋芳斋问道。 “芳斋兄说对了,不过不是没有熟络,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容与走回自己的书桌前道。 宋芳斋安慰道:“容与兄不必着急,我刚去的时候也跟这九皇子不熟,过几天就好了。” 容与忽地想起了什么事转身对着宋芳斋说道:“芳斋兄,茹妃娘娘说你喝过她煮的羹,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宋芳斋撇了撇嘴,仿佛嘴里还有余味,微咧开嘴,表情极为复杂道:“我只能说,酸甜苦辣咸无所不尝!” “容与兄,你也好自为之。”宋芳斋笑着道。 容与刚要感慨一番,只见宋芳斋对着大门,突然对谁作揖,道:“周兄!” 门外紧接着传来周泊弦的声音,“宋兄!” “周兄刚从太傅那里回来?” “是啊!只是帮太傅整理整理书都搞到怎么晚才回来!” “周兄劳累了!正所谓能者多劳嘛!” “宋兄说这话叫我好生惭愧啊!众所周知,宋兄才冠翰林!” “哪里哪里!周兄过奖了!” …… 容与站在自己窗前默默看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说些客套话,心里奇怪,想道:“不累吗?”但看到他们脸上堆满笑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心里猜想也许是他们乐在其中。 容与没有注意他们俩是怎么结束掉对话的,但好在终于说完了。 “也不知这周兄是走了什么运,居然就能让太傅对他另眼相看!”宋芳斋将大门关上,郁闷地说道。 书桌前上的烛影微晃,容与转头看了看他,却没有接话,没有谁比容与更清楚个中原因,然而他只能缄口不言。 一连相对无言了几日之后,杨广慧终是忍不住。一日,容与照常坐于轩中自己看着自己的书,杨广慧坐在轩中的石凳上,他一手握书,伸长脖子,朝容与偷望了一眼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近些作揖道:“多谢,我只希望娘能多开心一点。” 容与放下右手上的毛笔,起身回了一礼,道:“九皇子客气了,你有孝心着实难得!” 杨广慧抬头正好扫到容与手里的书用朱红批注了好几处,他一直好奇容与这几天都在看什么书,但又不好意思询问,有时候趁着走动偷瞄几眼,但也没看出来是什么书。现在正好有机会,杨广慧指着书问道:“你这是看的什么书?” “没什么,闲书。”容与不好意思地将书收到身后道。 “可以给我看看吗?”见容与神色有些不自然,杨广慧越发好奇。 人家都伸手要了,容与也不能拒绝,只好拿出来道:“早日间听闻茹妃发此言论,心中很是好奇,所以才找来些书看看,希冀从中悟出些门道。” 杨光慧接过书翻开看,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本菜谱,“你看菜谱就能悟出什么门道?” “只是好奇他们为什么都喜欢煮食物,我就想看看菜谱,看能不能找到和看一般的书同样的感觉。” “那你有找到同样的感觉吗?”杨广慧翻着菜谱问道。 容与有些惭愧地叹道:“并没有,人各有别吧,看来我在这上面是真的不开窍。” “为什么还要作注呢?” “我以前看过一些草药类的书,菜谱上提到的一些原料我在草药书上也见过,因为记得它们的一些功效所以就在旁边写下来了。”容与解释道。 “不如……你替我把这本书送给茹妃娘娘吧,所放调料多少,这上面一五一十地都写得清清楚楚,即便味觉不好,只要按照这上面来,应该也有助益。”容与又道。 杨广慧握着书的手紧了紧,一时不知是该接受还是拒绝,锦芜宫是荒落的冷宫,就连他自己看的书都是翰林院发的,没有人脉,要想得到一本菜谱也不是一件易事,容与这一举动可谓是雪中送炭,但杨广慧自觉与容与又不是很熟,这样贸然接受别人的东西未免有些不好。 正犹豫间,容与又说道:“我们那一行人中有个人在太傅身边帮忙整理书籍,我先前问了他一句,后来他就发现了这本,说是翰林院不要的就给我了,但是我是真的不通此窍,不如给真正用得上它的人。” “那多谢……先生了。”杨广慧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对容与拜道。 这小孩和他舅舅一样不爱笑,这么久以来,容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露出的笑容。 “不好了!不好了!九皇子,有人闯宫了!”怜秋冒冒失失地边跑过来边喊道。 “什么?!”杨广慧将书放在石桌上,忙跟着怜秋离开了轩子。 他们走的匆忙,没有顾得上容与,但容与还是很自觉地跟了上去,锦芜宫人少,要真的出了什么事,兴许自觉也能帮上忙,至少多一个人也多一分气势。 “表姐,你怎么种这么多花花草草啊?”红衣女子拍着衣服道。 茹妃笑着替她摘下头上挂着的几片叶子,轻拍了几下她的头道:“还不就是为了防有你这样的贼!” “表姐又在拿娜兰开玩笑了!” 杨广慧急忙忙跑到墙边,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像是在闯宫,反倒是望见两名异族女子穿着鲜艳,正跟自己的母亲有说有笑。 怜秋也不明白刚才爬墙要闯宫的人怎么还跟自己的娘娘说笑起来了,她当时只想着叫人来赶她们。茹妃闻声走过来起初只觉得其中有一位姑娘看着眼熟,后面娜兰自己报上姓名,才明白过来她真的就是自己多年未见的表妹。 “我刚才就是看到她们坐在墙上要跳下来,让她们走,她们也不理人,所以才去喊人的!”怜秋解释道。 “没关系,我去看看。”有人闯宫的事,杨广慧也没有经历过,十岁的孩子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表现出了如同大人一般的沉稳,发现是虚惊一场后也未因为此事而肆意撒火,反倒是平定心神后安慰了这个被吓得丢了神魄的宫女。 一看到是娜兰和达月,容与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些怀疑她俩是不是来找自己的,不过看到娜兰和茹妃在一起和乐的画面,容与才蓦然记起娜兰是柳之的表妹,那就也有应该是茹妃娘娘的表妹,还是九皇子的表姨。容与想着,下意识地看了杨广慧一眼,只见杨广慧完全像是个局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走了过去。 “娘!”杨广慧走过去喊了一声。 “慧儿,快过来!这是你大月的表姨!这位是你表姨的朋友!”茹妃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从认出娜兰起,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挂着,现在更是拉着杨广慧跟他介绍。 “表姨。”杨广慧拜道,看了一眼达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叫姐姐就可以了。”娜兰不在乎别人叫她什么,就算自己只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就已经成了别人的姨,她依然乐呵地接受了,见杨广慧不知道怎么称呼达月,心想再把达月叫姨也不好,就直接让他叫“姐姐”。 一旁的茹妃也是想到这个问题,也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娜兰的朋友,索性就没说,由她们自己决定。 “表姐,我们可以去开一下门吗?”娜兰说道。 茹妃一只手拉着娜兰,有些着急地问道:“你们就要走了吗?” 娜兰笑着看了看达月道:“不是,是还有一个人在外面!” 茹妃这才放下心,轻点了头。 娜兰和达月从她身边走过,才看到一直站在后面的容与,路过他身边时,娜兰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好友,正准备贴上去拉着容与问候一下,却被容与退后一步给躲开了。 “我先去开门,等一下再找你。”担心容与被自己冷落了,娜兰像是在安慰着说道。 打开锦芜宫的大门,只见一少年乖乖地坐在门槛上,除了额前散落的发丝不时在空中飞舞,少年瘦弱的身影没有晃动过半分。就算身后的门开了,他也没有反应。 直到听到门里传来姐姐叫他的声音,他才从门槛上起身走了进来。 “这孩子是?”茹妃一见到音歌,心中顿生怜爱,身上的母性就不由自主地要散发出来。 “是我的弟弟,他叫音歌。”达月站在音歌身前说道。 茹妃开心地点了点头,双眸中忽然闪着泪光,在三个人的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表姐,你怎么了?”娜兰挽住茹妃的胳膊问道。 “开心,我这是太开心了!没想到锦芜宫今天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茹妃轻轻擦了擦眼睛道。 “对呀,对呀,锦芜宫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了!”怜秋在一旁也揉着眼睛说道。 “你们都没用午膳吧?我去给你们做饭好不好?”茹妃难得这么开心,只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些孩子,希望她们几个能多待一会儿,但是锦芜宫除了这么花花草草外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茹妃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一展厨艺,做一顿好吃的来留住这些孩子。 娜兰一听有吃的高兴得拍手叫好,忙催着茹妃要跟她一起去厨房。 容与站在后面虽然不言语,但却着实替她们捏了一把汗,祈祷着她们吃完之后还能像现在一样笑的这么开心。 转身要跟着她们一起离开时,容与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杨广慧,正好杨广慧带着忧虑也望向了自己,二人不说话就明白各自都在想着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8章 又一机遇 茹妃带着几个孩子一路到了厨房。自茹妃不得宠之后,偌大的厨房也跟着不复旧日里繁忙的景象。除了茹妃经常用的一个灶台,其余的都积上了厚厚的一层灰。 茹妃掌厨,怜秋帮忙洗菜,娜兰跑前跑后,一会儿看看锅里面煮的是什么,一会儿看看,放的是什么调料,一会儿又跑到达月身边帮她生火。没帮上什么忙,人就已经满头大汗,茹妃反而卷起袖子帮她擦着汗,一顿饭煮下来笑声就没有停过。 杨广慧担心娜兰她们会说些什么,一直紧跟着到了厨房,她们在那边其乐融融地煮着饭,自己又帮不上忙,只好木然坐在饭桌旁紧盯着,见自己的母亲替别人擦汗,心里竟然生出一股醋意。 容与去了一趟他们平时看书的轩子,回来时,正好碰到站在厨房外的音歌。 “音歌,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容与走近问道。 音歌低声说道:“该吃饭了。” 他话音刚落,厨房里就传来茹妃的声音:“菜都煮好了,叫大家都进来吃饭吧!” “容与和音歌去哪了?怎么一直都不见他们俩?”在门外的两人听到娜兰如锣声般清脆响亮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音歌一直都在门口。”相比之下,达月的声音就柔和得多。 “先生去轩子那边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杨广慧说道。 “我回来了。”容与走进去说道。 “人都齐了,可以开饭喽!”娜兰拍着手道。 四道菜颜色各异,黄的南瓜、紫的茄子、青的青菜、白的萝卜,看着颜色倒是相当的好看诱人,闻一闻味道也是香气扑鼻,娜兰眼巴巴望着,心里早已心痒难耐,只恨不能立即把这些色泽好看的食物放在嘴里。 “怜秋,你也过来一起吃吧!”六个人茹妃和杨广慧坐一方,达月和音歌坐一方,娜兰和容与一个人一方。坐定后,茹妃见怜秋一个人站着有些孤单,便好心问道。 怜秋慌张地摆手道:“不了,惜月还没回来,我还是等她一起吃吧。” “谁在说我?”怜秋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惜月的声音。 惜月回来了,可怜秋的表情却甚为失望,她拉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惜月,强笑着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惜月脸上带着饱满的笑容,露出一颗小虎牙,像是有什么重大消息要宣布,挺直腰杆道:“娘娘,我听小璃说,再过两个月的中秋节,圣上又要大摆宴席,举行烟花盛会,和群臣一起欢庆团圆佳节!” “圣上不是每年中秋节都会宴请群臣吗?这又有什么新奇的。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娘娘和九皇子又不在宴请的名单之列,你说这些做什么?”怜秋说道。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今年是圣上当政的第二十五个年头,也是咱们吴国建国的第五十年,今年的中秋节自然是要隆重一些!小璃说今年后宫的嫔妃不论得宠不得宠都会出席,所有的皇子同样也要随行出席,所以她的娘娘和我们娘娘都可以带着皇子去看看了!今年的中秋节肯定别样热闹!”惜月说着眼睛越来越亮,中秋节灯火辉煌的繁盛场景仿佛已经在她眸中排演了一遍。 茹妃一向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机会出席这些隆重场合,闻此消息并没有表现得有多开心,反倒有些可惜道:“本来想着今年中秋虽然不能参加柳之的成人礼,但在宫里替柳之祝福一下也好,现在看来就这样都不行了。” “娘娘不用担心这些,宴会是在晚上,白天有的是时间让你祝福。”惜月很是乐观地说道。 “白天不用准备的吗?毕竟难得出席这么隆重的宴会。”怜秋反驳道。 “准备也不用准备一天吧,总有时间的!” “要祝福还不得寻个时间好好祝福一下,你以为很简单?” “你!” “好了!”茹妃笑着阻断二人愈渐激烈的争执,本该是被安慰的人到头来还要讨好这二人,“我什么时候在心里祝福一下也好,你们倒比我还要较真了!” “柳之是中秋节过生辰?”容与突然插话道。容与和顾柳之虽然视彼此为唯一,但奇怪的是他们从未问过彼此的生辰,容与知道顾柳之不提是因为自己不愿提起有关自己身世的一切。容与是捡来的,没有生辰,就是养父养母把捡到容与的那天当成他的生日,但是容与自己一直不愿意过生日,所以也并不觉得那天有什么特别的,顾柳之很清楚这些。而容与因为不想说起自己的生辰,不敢明里问顾柳之,而暗地里几次打听也没打听出来,没想到,今天倒是从这里知道了。 中秋夜乃是团圆之夜,就好像上天有意为之,顾柳之正是在这天晚上来到了他们家。在吉祥日子里诞生的人也终将会有吉祥幸福的一生。茹妃很是自豪地回道:“对啊!柳之今年已是弱冠之年了以后就是大人了!” 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茹妃忽然反应过来容与是怎么认识他的弟弟的,她欣喜地望着坐在身侧一方的容与问道:“你认识柳之?” 容与只笑着点头道:“识得。” 这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许久,桌子上的饭菜只闻着香味却总不能入口,叫娜兰等得早已是心痒难耐,口水都不知道咽了多少口。 “我们还吃不吃饭啊!我看这些菜菜和饭饭都不冒热气了!”娜兰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这些渐渐没有油光的菜惋惜道。 “来来来!说着说着都忘了!我们先吃饭!怜秋、惜月你们以前都不和我们一起吃,今天难得来这么多孩子,你们就和我们一起吃吧!”茹妃说着,摸了摸坐在身旁的杨广慧的脑袋,小孩头发又多又软,摸上去手感就像摸着什么宠物,意识到自己儿子有些不开心的时候,茹妃总会借这种方式以示安慰。 怜秋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惜月,小声嘀咕道:“我刚才就是想说这个。” 惜月和怜秋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她摆着手,吞吞吐吐道:“娘娘,这么多人一起吃饭菜应该不够,我们还是等一下自己再煮一点吧!” 茹妃看了看娜兰饿狼般的渴求食物的眼神,又见达月和音歌也饿得无精打采,再看看自己煮的饭菜确实也不是很多,这么想来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宫里的人来尽量招待好客人了。茹妃犹豫着才终于点了头。 伴随着茹妃的点头,怜秋和惜月也松了一口气,两人争先恐后逃出了厨房。 “那我就不客气喽!”娜兰拿起筷子,满满地叉起一筷子的青菜就往嘴里塞。 身为“局外人”的达月看着娜兰的吃相只觉得好笑,而了解一切的容与和杨广慧则瞪大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下一刻就一口喷出来。 出人意料的是,容与和杨广慧担忧的一幕却迟迟没有出现。娜兰不但没有吐,反而吃得津津有味,大口嚼着菜,大口吃着饭,脸上不但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看起来还很享受,容与看得很仔细,从她的眉毛到嘴角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的表现让容与开始有些自我怀疑,“难道茹妃娘娘做的饭菜不可与羹同语?”容与扭头看了看杨广慧,他脸上不可置信的模样让容与更是摸不着头脑。 再一看茹妃,她自己吃着自己煮的东西,没有谁有比她更满足的了。 容与刚想动筷子,只见对面坐着的音歌才咬了小小一口就忍不住又吐到了碗里。 “怎么了?”茹妃和达月同时问道。 音歌摇了摇头,吃了一大口白米饭,愣是把吐出来的那口菜冷落在一旁。 达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一点点防备地就将夹着鲜红的菜的筷子伸到了嘴中。 这次没有出乎容与和杨广慧的意料,达月呛得低头连挖了好几大口饭,脸憋得通红依然坚持着没吭一声。 正吃得尽兴的娜兰,把几样菜都尝过一遍后才发觉除了自己筷子没停过,就再没有其他人伸筷子了。 茹妃欣喜有人这么爱吃她做的菜,只想着把好东西都留给她,所以看着娜兰吃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容与和杨广慧则留心着身边人的反应,也没有吃,而音歌和达月在伸了一次筷子之后就再也不敢了。 “达月,你怎么了?”发觉达月的表情有些不对,娜兰停下筷子问道。 “辣。”即便已经辣得嘴巴发麻,但达月还是强忍着没有叫出来,极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 “啊!我已经比平时少放很多调料了,味道还是很重吗?”茹妃有些意外地说道。 “我觉得刚刚好啊!”娜兰完全没感觉到哪里有什么问题,波澜不惊地说道,说完还往嘴里塞了一口红得发亮的菜。 容与没有吃过茹妃煮的菜,但是就上次那一次经历就已经够给他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亲眼见证了娜兰把菜放在嘴里,容与的嘴跟着不由自主地也张大了。 杨广慧吃这样的菜吃了好几年,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说明他早已适应了,只是一直担心别人会吃不惯,所以忧虑下才没有心思吃饭。 “我的厨艺还是不行吗?”茹妃有些泄气地放下筷子说道,“只可惜我的味觉与常人不同,做出来的菜味道总不对,看来永远都做不出像样的菜了。” “娘,我喜欢。”杨广慧忙说道。 “我也喜欢!”娜兰生怕落后其他人,抢着道。 茹妃欣慰地点着头,但脸上的失落并没有由此减少。 容与默默地从袖管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杨广慧。 杨广慧接过,如获至宝般对茹妃说道:“娘,给你这个,相信你的厨艺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茹妃惊讶地接过,翻开看是一本菜谱,里面各种菜式的做法都记录得一清二楚,放料多少都清楚明白地有记载,有些自己不熟悉的菜旁边还有人做了注释,茹妃斗志重燃,转惊为喜道:“慧儿,这是先生给你的?” 杨广慧点头,但是容与却道:“千里马因为伯乐才所以成为千里马,这本菜谱我留着实在是暴殄天物,它也需要懂它的伯乐。” “那多谢先生了!”茹妃含笑摸了摸菜谱的书页后,对容与谢道。 “我没做什么,书是翰林院的,我不过借花献佛。”容与辞谢道。忽然一个奇妙的想法从脑海中蹦了出来,“不知道柳之的口味重不重?” “容与兄,你可知道中秋宴会?”容与从锦芜宫出来不久,便遇到了宋芳斋,一见面他就说起中秋节。 容与心想还真是凑巧,正好自己也知道了,便点了点头。 “那你可有准备?”宋芳斋问道。 容与不明白中秋宴会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解道:“我?应该没什么准备吧。”容与现在只知道中秋节那天是顾柳之的生辰,哪里还管它是什么节。 “你真的不准备写一首诗献上去?万一被圣上看中了呢!”宋芳斋诧异道。 容与才明白过来,看来自己应该是不知道宋芳斋所谓的中秋宴会,于是问道:“怎么?中秋宴会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看来容与兄的消息还不够灵通啊!中秋宴会那天不但有烟火表演,而且各处都会挂上各种灯笼,其中有一部分灯笼是贡圣上和群臣赏玩的,照例我们翰林院的学生和世家公子都是可以在上面作诗的,不说圣上,就算是被哪位大臣赞了一句,那到时候都是不得了的事!”宋芳斋激动地说道。 “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既不是翰林院的学生,也不是世家公子。”有这样难得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容与同样难掩喜悦,只是没高兴多久,想到这个问题,不觉又失落道。 不同于容与的失落,宋芳斋反而更加激动起来,直接堵在容与面前,挡住他的路道:“我们是翰林院特招的伴读,这身份可不比翰林院的学生差!而且灵王殿下已经下令,不但特许我们参加中秋宴会,而且让我们提前作诗,经由他挑选后,被选中的将首先挂起来,而且是挂在显眼的位置,没有选中的就只能挂在不显眼的位置充数了,容与兄,你说这是不是个天赐给我们在圣上面前一展才华的良机?” “灵王?”听到是灵王下的令,容与心中又开始犹豫起来,刚躲过岳王,这次要是又招惹到灵王可不好。况且灵王不是岳王,也决计不像岳王那么好哄骗。 “是要上交诗稿吗?”容与问道。 “是的,每个人都要交。”宋芳斋说道。 “我知道了,多谢芳斋提醒!”容与拱手谢道。 “容与兄客气了,我只希望我们都能抓住机会,以后越来越好,彼此守望相助,互相有个扶持也好。” “芳斋兄说的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容与点头道,紧接着又小声,像是说给自己听,道:“只可惜我入宫这么久依然茕茕孑立,日后不给你添麻烦已然是谢天谢地了。” 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桑榆院,一进院门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院内正火热商讨着什么。 容与跟着宋芳斋走过去,发现中间被围住的人正是蒋正和周泊弦,宋芳斋一来,外圈的人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让他走到中间,容与的步子停在了外围,转身离开人群时隐约听到他们是在讨论中秋宴会献诗事宜。虽然曾经雄心壮志想着要融入,但实际上的自己却一直在远离,如今已是越离越远,看来想要通过入宫当伴读来开启自己的仕途并不适合自己。可是对于能有一个真正可以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容与心里还是存有期望,只不过,这一次也不是他想要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9章 中秋诗稿 “先生,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写诗呢?”杨广慧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容与身边问道。 诗社的第四次集会,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除去原来蒋正他们这一行伴读的,后来又加入了一些皇子和世家公子,其间有才华的人不在少数,时有名篇传出,诗社的名气从宫里传到了宫外,乃至到了第四次正式集会的时候,杨广慧都想跟着容与过来见识见识。 容与本不愿意过来,为了不想让杨广慧失望才把他带了过来,而且这次集会事关中秋献诗,不愿和灵王有来往并不代表容与就真的能消极躲避,毕竟有些祸不是你找上它的。 人群都集中在亭子那块儿,容与则坐在外围的一座假山脚的石头上,如果不走到假山附近都不会察觉到这里还坐了一个人。 “我早已准备了一首,等一会儿要上交诗稿我直接交上去便是。倒是你,可有作出什么诗篇?”容与神秘莫测地勾起唇角笑着,双手扶膝起身问道。 十岁的少年身高刚过容与腰部,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不自然地捏着耳边垂下的鬓发,但是能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很好,嘴角时不时总会露出浅笑。他扭过头看着熙攘的人群说道:“嗯,有些是我早先有构思过的,到了这边才写下,写了好几篇不知道交哪一篇好?” “可以让我看看吗?”容与捶了几下发麻的腿,随后又蹲下身子问道。 自容与帮忙隐瞒他母亲的手艺之后,杨广慧就对容与产生了好感。再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杨广慧每有问题,容与都能回答得很清楚,并且每次都能给他一些意外的收获,杨广慧对容与的态度已然从拒绝到了完全信服。 他本就想请容与帮他选一首,既然容与都主动提出来了,他自然乐意。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将卷好的纸张慢慢展开一张一张递给容与。 容与一一细看过后,脸上先露出微笑给孩子定了定心,他侧了侧身子,把手上的诗移到杨广慧面前,说道:“这个年纪能写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但是要选出一首作为中秋节的献诗,我看还是这一首更加合适。” 杨广慧不解容与为什么会挑这一首,因为在他自己看来这首并不是里面写的最好的,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没有突出的地方。 容与继续道:“你这几首有为应中秋团圆之景的赞诗,合时但俗套,有的是纯表现诗艺的巧思之作,足以展现你的才华但是有雕饰痕迹,并不是最佳选择。这一首从天上写到人间,从仙家之情写到人间大爱,最后一句还有你作为人子对父母的祝福,虽不能将你的文才展现得淋漓尽致,但是感情流露得最是真实、自然!” “那这一首呢?”杨广慧翻出一首诗,表情有些紧张,似乎为容与没有提到它而有些不平。 容与认真地重新看了一遍,压低眉头道:“这首诗气势磅礴,抒发的是你的迢迢远志,一心为的是天下黎民百姓,不管是从文辞上还是感情上都无可挑剔,然而却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为什么?让父皇看到我的抱负理想不好吗?” 容与很是钦叹杨广慧这么小就懂得百姓于一国之重要,但是这首诗正因为将他的抱负展现得太过露骨,叫人不得不留心注意,当人知道一个默默无闻,不受重视的皇子在各方面居然如此优异,又如何不引起诸多猜忌,招来许多不必要的祸端。就算是圣上看了也不见得会是有多欢喜,在帝位上的是他,如何治理天下他心中自有数,任你说得如何有理也不过是个孩童,又哪里轮得上你感叹民生如何。 容与知道杨广慧别无它意,只不过是想讨其父的欢心。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诗作,父母只会夸奖自家孩子胸怀远志,日后必成大器,但这是帝王之家,你若有再大的志向,不是谋图皇位那还能是什么? 容与看了眼四周,人群离他们依然很远,他轻声说道:“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在宫里没有倚靠,若想保得平安无事就不要轻易把志向表露出来。你这么写,有心人看了就能从你的诗中解读出觊觎皇位的意思,你……难道真的有这个意思?” 杨广慧像是踏入了什么禁区,吓得后退了几步,摇头辩驳道:“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别人又怎知你是怎么想的。” 听容与解释过后,杨广慧才算明白过来,心里庆幸着还好让容与预先看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就刚才那首已经挺好的,如果不是身负奇才,你这样的年纪哪里写得出?” 听到容与的夸奖,杨广慧脸上失色的表情才逐渐缓和过来。 “你去吧,不过这首诗最好别再给别人看见。”容与指着他刚才翻开的那一首嘱咐道。 杨广慧拜道:“知道了,多谢先生。” 杨广慧将诗卷折好收在袖口里,只留下要呈上去的那份,整理好之后,杨广慧转身准备汇入人群,再去赏一赏其他人的大作。刚走了一步,突然记起了什么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对着容与问道:“先生,广慧还从来没有看过你写的诗,不知可否提前让广慧看一看?” 容与没想到这孩子都要走了怎么会突然想起要看自己写的诗,杨广慧不是外人,给他看一看自己写的诗本也没什么,可是问题就在容与所写的诗并不适合小孩子看。 看容与有些迟疑,这件事让他似乎有些为难,杨广慧又道:“先生大才,广慧看过之后不会到处说的。” 容与说道:“并不是担心你会说出去,只是这首诗是我写给一个人的。” “先生只想让他一个人知道,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你写的。” 容与点了点头,道:“不过,他应该看不到吧。” 杨广慧想了想觉得也是,毕竟这是皇宫里的盛宴,又不是谁都能随便参加的,而且中秋节那天皇宫中被挂起的灯数不胜数,就是诗作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诗将会被挂在哪里。 “那个人对先生肯定很重要吧”杨广慧仰起头,双眸中充满期待,心里猜想能让自己先生挂念的人肯定是像他一样一等一的人物。 容与微笑着点头道:“很重要。” “是先生心悦之人?” “是,是心悦之人。” “真想看看先生心悦之人会是什么样子!”杨广慧满怀向往地说道。 容与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杨广慧,他是不会主动告诉杨广慧那个人就是他的舅舅,谁知道这份感情带给人的是不是惊吓。 “有人来了!”容与朝亭子望去。 人群散开排成两排,只见一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衣着华贵,模样成熟端正,神情泠然不可侵犯,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场,不但人群立马安静下来,好似周围的一切都在屏息瞩目。 “是灵王殿下。”杨广慧低下头,语气也跟着一起低落下来。 容与心头一惊,先前只是听说过灵王不是善与之辈,今日亲眼一睹真容,才真正认识到所传不虚,容与本来想走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一听到是灵王,往前走的步子都慢了下来。 容与和杨广慧还没走到靠近人群的地方,就听见他们一齐拜道:“拜见灵王殿下!” 虽然与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容与原以为趁灵王不注意可以蒙混着躲到人群里面去,但是灵王站在高处,视野开阔,能看到的地方也多,他往下扫视了一圈,视野中感觉到远处有人影晃动,举目望去,正好跟容与对视上,还好容与反应机警,忙低头作揖,杨广慧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容与这么做了也就跟着作了一揖。 “诸位大才不必拘束,我今日前来不为公事,只为学习!”灵王的嗓音低沉,即便故作轻松地说是来学习,然而氛围便没有因此而活跃多少。 “三哥的文章可是得到过父皇赞赏的,哪里还需要来这学习!”六皇子杨广才走到灵王身边笑道。 “六弟在这,那八弟肯定也在这吧!拿你们作的诗给三哥看看,作得好说不定到时候父皇有赏!”灵王展颜说道。 他这一笑,一直压抑着人群的阴霾也跟着逐渐散去,其余人才敢互相私语几句。 “三哥,你快看,这是我作的!”六皇子杨广才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的“大作”拿给灵王道。 “三哥,这是我的!”八皇子杨广能跟着也把自己写的诗拿了过去。 灵王粗粗地掠过几眼,点头“嗯”了几声,将诗还给他俩,随即说道:“其他人可有作出来的诗,不妨拿给我赏鉴一番!” “灵王殿下,我们这边已经收集了好几首,还望您不吝赐教!”蒋正说着上手将收集起来的二十几首诗双手奉上。 灵王在亭子中央的主座坐下,随手抽了一张出来,脸上的表情像冻住了一样,没有丝毫变化,看过几首之后,灵王忽然抬头问道:“谁是宋芳斋?” 宋芳斋从人群中走出来拜道:“在下宋芳斋。” 无喜无怒,看不出一点神色变化,灵王点头道:“你写的诗不错。” “谢灵王殿下!” “谁是孙怀才?”灵王抬头扫过一眼后又问道。 站在人群里面的的孙怀才忙挤出来拜道:“我是!”他说的时候脸上笑容难掩,一直低头期待着灵王给予他同样的认可。 谁知灵王却故意开起了他名字的玩笑,说道:“可惜了,怀才要不遇了,今天来的若是别人你的人生际遇应该会截然不同。”说罢,灵王将手中的试卷揉成一团,小小的纸团扔过去的时候却如砸过去的石头一般,吓得孙怀才惊惶跪地。 孙怀才哆嗦着手将纸团展开,再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并没有意识到哪里有错,“小人不知哪里有错还请灵王殿下明示!”孙怀才壮起胆子问道。 “愚蠢。罚。”灵王不动声色地整理着衣袖说道。 “灵王殿下息怒!怀才一向口拙,如果有哪里得罪了殿下您还请恕罪,我定回去好好责罚!”一直站在灵王旁边的陶近金走上前拜道。 “翰林院未免太过宽容,这种人竟然也能留下。”灵王起身道。 “其余的诗稿若没有问题就送过来吧。”说完,灵王拂袖走下亭子。 “灵王殿下……”孙怀才正欲上前,却被宋芳斋一把拉住,“不可。” 孙怀才失神地望着他,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阻止自己,但宋芳斋在他们中间一向有威信,孙怀才见他眼神笃定,才怯怯地住了口。 灵王走下台阶,一直走到两列人的最后,突然驻足低头道:“九弟又长高了。” “三哥。”杨广慧低着头不与他对视。 “这位是?”灵王将视线移到容与身上问道。 容与从容拜着,故做口吃状,道:“翰……翰……翰林院九……九……九皇子伴……伴读容……容与。” 灵王蹙眉望着容与,似有心力交瘁之感,无奈地摇摇头,甩了甩袖子扭头离去。 “先生是也不想在翰林院待了吗?”灵王走远后,杨广慧生气地说道,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容与脸上的神色早已从坦然变得凝重起来,怅然道:“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情不自禁就想试一试。” “先生,这里是宫里,可不能拿命开玩笑。”杨广慧一只手牵了牵容与的袖子道。 容与无奈地笑着道:“知道了。”看着小孩的头顶,恍惚间竟把他看成了安懿行,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意识到他是皇子后,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 杨广慧睁大眼睛抬头望着容与道:“先生怎么了?” 容与尴尬地搓了搓手指,将手收回身后道:“去看看他到底是哪里得罪灵王殿下吧?” 容与和杨广慧二人走近围起来的人群,只听到有人读到:“五岳山神擎玉柱,四野灵伯掠鸿鹄。” “孙兄,你此句不会是影射的岳王和灵王吧?”人群中有人道。 孙怀才瘫坐在地上强辩道:“我没有!我没有影射他们,只是凑巧罢了!再说我说的都是好话,完全没有冒犯之意!” “你不知道吗?三哥最讨厌别人拿他和大哥比较,你呀!能捡条命回家就不错了!”六皇子杨广才讥笑道。 “孙怀才,你收拾东西早日出宫去吧,宫里是留不得你了。”陶近金走过来道。 “你得赶紧,三哥要是反悔了,你命可就保不住了!”杨广才做出惊恐的样子,孙怀才三魂失了七魄,被他这么一吓直接趴在了地上,惹得杨广才和杨广能一阵大笑。 “都围在这干嘛!管好自己,诗稿检查完了就交上来!”陶近金道。 人影在容与眼前渐渐散乱,而他却一直扭头望着坐在地上的孙怀才。容与与他并没有太多交集,也不会为了一个不熟的人感伤,触动容与的只是他的命运,谁知道自己的命运又会将自己推向何种境地? “先生,走吧。”杨广慧抬头望着容与道。 容与回过神,轻点着头,才将头转回,离开了这个他一直都不喜欢的地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0章 中秋盛会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吴国皇宫内到处都挂满了灯笼,灯火如昼。清池潭旁宣帝大摆宴席,与朝臣共庆合欢。 天公作美,今夜晴空一片,万里无云,圆月高照,洒下一片皎洁月光。在月光的笼罩下,宣帝高坐,石阶之下左右皆陈筵席,中间留有位置供人表演,丝竹弄耳,歌舞升平,从夜幕降临之后,表演的人流就没有断过。从高处拉下几排写了诗句的灯笼,一直延伸到清池潭尾,足有近百米长,四周的树木皆布上红色帷幔,太监宫女忙略其间,前来应席的大臣接踵而至,后宫佳人尽数出席,皇子、公主以及一些世家公子走动,或嬉闹或赏玩,皆无错可纠。为保歹徒不能趁虚而入,四处巡逻的侍卫亦未有半刻的懈怠。灯火通明,人流不断,好一番繁荣景象! 茹妃身居冷宫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出席过这种盛大的场合。她虽一向不讲究吃穿住用,但既然有机会来了也不至于穿的太过简单。为此她在宫里早早就做了准备,化了一些简单的妆容,她容貌本就秀丽,稍稍打扮一下,已然不输那些穿金戴银、打扮艳丽的嫔妃。 杨广慧跟着茹妃,二人因位分低,早早就得入席,他们二人坐的位置在最后排的角落里,就连灯笼挂着的位置都在他们前面,所以二人一入座就隐入了黑暗中。然而茹妃并不介意这些,能安安静静地看看热闹正合她意。 杨广慧陪伴在母亲身旁,也不同其他孩子一般四处玩闹,只是时不时四处张望着。 “慧儿在找什么吗?”茹妃发现了杨广慧似乎有心事。 “娘,外公和舅舅是不是也会来呢?”杨广慧问道。 茹妃手里正剥着橘子,笑着道:“外公应该会来吧,只是你舅舅向来喜好清静,这种场合只怕不会喜欢。” “慧儿是想念外公和舅舅了吗?”茹妃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杨广慧。 杨广慧双手接住,点头道:“嗯。要是舅舅不来就有些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呢?”茹妃料定自己的弟弟不会喜好这种的喧闹的场合,不用来只会感到庆幸,怎么也不会觉得可惜。然而却没想到杨广慧指的并不是这个。 他道:“我原本是想把先生介绍给舅舅认识的,我觉得他们不论是从学识还是从谈吐上看都是难得的人物,若是结识了定会谈得来!” “你舅舅要是知道你有这份心一定很欣慰,但是听外公说,你舅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结交过友人了,我看他是铁了心要避世隐居。但是碍于你外公在朝堂上的处境,你舅舅才久久没有离去。”茹妃有些怅然道。 杨广慧手里捏着一瓣橘子,情绪有些低落道:“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太可能了,先生有鸿鹄之志,想入朝为官,他心里装的尽是天下百姓,与舅舅所想正好背道而驰。”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他们二人一个想要避世,一个想要入仕,但是在与舅舅的交谈中,我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他有这方面的意向,反而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时刻关心朝政的人,倒是先生他……”杨广慧说着摇头笑起来。 “先生怎么了?”茹妃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笑,但看着他笑也就跟着笑起来。 “先生老是躲避人群,不与人结交,这哪里是一个积极上进,想着要进入官场的人该有的样子。” 猝不及防间,茹妃将手里掰好的橘子放到杨广慧的嘴里,她笑着道:“他要成为一位千古第一的大清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也不可知!慧儿你可只有十岁出头,一般这么大的孩子想的不应该有这么多!” “我知道了,娘,慧儿不会贸然出头,引起别人注意的。” “瞧!那是你外公还有……舅舅吧!”茹妃兴奋地从座位上一下子站起来道。 杨广慧朝前排望去,只见顾远辰一边走着一边在同其他人问候,顾柳之则一脸冷漠地跟在后面。 今天已经举行过成人礼,顾柳之就算是成人了。他的头发束起,衣着素雅得体,因容貌俊逸出众,走到哪都引人注目。但对于别人投注过来的热情目光,他也只是点头作揖,很少有回应。到席位上也就几米的路,二人却被人堵得寸步难行,过了许久才终于在他们对面靠前些的位子落座。 “娘,我们过去看看外公和舅舅吧?”杨广慧问道。 茹妃眼里充满着期盼,一直望着顾远辰和顾柳之的方向,道:“不行,慧儿,以娘的身份是不能随便在席间走动的。” “那慧儿代娘去?” 茹妃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道:“那你要小心,速去速回。” “慧儿明白!”杨广慧起身,从席间慢慢走出去,走向对面。 顾远辰在同旁边的人说话,杨广慧从后面走到顾柳之背后,拉了拉顾柳之的衣袖后恭恭敬敬地道:“舅舅。” 顾柳之转身见是杨广慧点了点头,让出身旁的位子让他坐下。 茹妃一直热切地注视着他们那边,不知杨广慧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顾远辰和顾柳之都将目光朝她这个交流投注过来,茹妃含着热泪想喊他们,但是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声音,而心里的声音已然如巨浪滔天般轰响,她伸长脖子,只差点没站起来。 顾远辰在黑暗里辨认除了女儿的身影,朝她点了点头,茹妃这才如吃了安心药一般,慢慢又压低了身子。 “外公和舅舅的身体可好?”杨广慧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但又很想跟顾柳之说话,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些客套的问候。 “好。”顾柳之端坐着,目光却在人群中一直流连。 “舅舅近来在看什么书?” “闲书。” “舅舅今日生辰?” “是。” 感觉到顾柳之语气中的不耐烦后,杨广慧有些失落地闭了嘴,只是干干地侧脸望着顾柳之。 对人一向冷言冷语的顾柳之好像意识到自己冷落了杨广慧,突然转头问道:“容与呢?” 杨广慧惊讶地身子向后微倒,张大嘴巴缓了一会儿才道:“舅舅认识先生?” “谁都不认识也不会不认识他。”顾柳之嘴角微微上扬道。 又是一声惊雷,舅舅居然笑了!杨广慧睁大眼睛,十分意外。因为没来得及回过神,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吞吐,“我本来……还……还想着介绍……先生给舅舅认识的,没……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 “让慧儿费心了。”顾柳之的心情陡然变好,说的话竟也带了几丝温热。 杨广慧受宠若惊,慌忙道:“舅舅的事就是慧儿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兴许只是因为太紧张,杨广慧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他在哪?”顾柳之问道。 杨广慧抬头环视了一周,不见容与的踪影,茫然道:“先生应该是和翰林院的那些伴读先生在一起,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也可能自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他经常这么干吗?”顾柳之饶有兴趣地问道。 杨广慧重重地点着头。 顾柳之轻笑着,随后跟顾远辰说了句什么,起身要离席。 “舅舅要去哪?”杨广慧慌忙起身问道。 “这里太闷,出去转转。” 这里明明是露天的,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偶有微风,应该也不会闷吧,杨光慧猜想顾柳之一定是要去找容与,只是可惜自己不能跟着去,失落地同顾柳之和顾远辰道别后又回到了茹妃身边。 顾柳之沿着清池潭一直往下走,沿路每走几步就挂着一个灯笼,上面都是写了诗句。顾柳之忙于找人却无心细看。 穿着翰林院伴读衣服的人倒没少见,但是始终都不见容与的身影。本不想与翰林院那些人说话,但是无奈找不到人,顾柳之看到清池潭旁正赏诗的宋芳斋等人只好走过去拜道:“宋兄,蒋兄。” 他们一行人有六个,顾柳之只记得宋芳斋和蒋正的名字,像沈熏竹和周泊弦等人只记得脸,却不知道姓名,其余人是从未蒙过面。 宋芳斋和蒋正见是顾柳之忙着回礼,其他人在上次顾柳之来翰林院时都一睹过他的真容,所以也都认识顾柳之,也就跟着一起行了礼。 “顾兄一个人?不如就跟我们做个伴吧!”蒋正说道。 “多谢蒋兄美意,我来只是想问一下你们可知容与在哪?”顾柳之跟他们说话时已经用了他对外人最大限度的温和。 “容兄?不知道,他一向不屑于与我们为伍!宋兄,你知道吗?”蒋正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轻蔑道。 宋芳斋摇头道:“我也不知,入夜过后就不曾见过他的身影了。” 顾柳之本还带着一点希望,可连他们都不知道容与去了哪,难道就真的见不到了吗? “顾兄和我们一起赏诗吧,容与兄的诗也挂着呢,只是还不曾知道是挂在哪了!”宋芳斋道。 顾柳之将旁边的灯笼扫了一眼,并未见到熟悉的字迹,漫不经心道:“你们的诗都挂在这里吗?” “写得好的都挂在显眼的地方了,只是没有发现容兄的,也许是挂在哪个角落里也不一定!”蒋正对容与的独来独往早就看不顺眼,虽然知道顾柳之和容与是好友,自己碍于顾柳之的声名也不该如此挖苦容与,但是蒋正愣是以为顾柳之没看清容与的为人,才故意这么说,以求能看到顾柳之脸上的惊讶和不解。 哪里想到,顾柳之双眸如冰,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是吗?那蒋兄的诗没有挂到御前还真是委屈你了!” 蒋正一时没品出顾柳之语气里的嘲讽,还以为他是真的夸赞自己,故作谦虚道:“顾兄过奖了,这个位置已经很靠前了。” 蒋正谦虚地拜完,起身后才感觉有些不对,正想再询问顾柳之是什么意思,可是人却已经走远了。 宋芳斋笑着道:“蒋兄能得到顾兄如此盛赞,看来蒋兄的才华还是有人能赏识的!” 蒋正听得云里雾里,可宋芳斋也这么说,才心想着莫非顾柳之真的是在夸自己?这么想着,心情竟越发舒畅起来。 找不到容与在哪,顾柳之沿着路上的灯笼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一直都注视在灯笼上。从清池潭走下,沿着林荫岔路走了许久,顾柳之忽地停下了脚步,感觉背后有双炽热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只见身后那灯笼上的笔迹竟是那般熟悉。 顾柳之心头一紧,走过去的时候心跳不由得也加快了。他双手轻扶住灯笼,泛黄的灯笼纸在黄色烛光映衬下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打在顾柳之俊秀的脸上,他双眸如清泉映月,闪着晶莹的光芒。目光跟着字迹流转,灯笼上的每一个字他都恨不得刻在脑子里,从头看完一遍后,倒成了一副喜忧参半的模样,眼里含着泪光而嘴角却一直上扬着。重复看了好几遍之后,他才笑着摇了摇头,心下叹道:“这个傻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才华藏起来!” “公子,要不要写一首挂在上面呢?”一宫女指着身前桌子上摆放好的笔墨道。 顾柳之竟难得地给了这宫女一个微笑,和煦的光照下,这名宫女见识到了她这一生见过的最温柔的笑容。 顾柳之提笔很快就写好了。 “是一首情诗啊!公子心爱之人肯定有着倾国倾城之貌!”宫女拍着手遐想道。 顾柳之笑了笑,将灯笼小心地挂在了容与的灯笼旁,此刻,皇宫的灯笼汇成一片金海,然而夜晚凉风袭来,仿佛却只有这两个灯笼彼此相依,同行同摆。 顾柳下刚将挂灯笼的手放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大表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1章 山顶烟花 傍晚时分,容与本想跟着宋芳斋一道去参加盛会,毕竟是皇家盛宴,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也好。 谁知出发前不久,娜兰翻墙进入桑榆院,二话不说,拉着容与就往外跑。桑榆院大门敞开,这姑娘有门不走,偏偏要翻墙,容与无奈之下,怕她惹出事端,只好赶紧跟她走了。 门外站着达月,三人汇合后,在娜兰的带领下朝簪青山走去。 “娜兰,去簪青山干什么?”容与走在后面问道。 “簪青山的山顶可以看到整个皇宫的全景,在那看烟花肯定最漂亮!”娜兰说道。 容与抬头望了一眼高耸着的簪青山,心想着这要爬到山顶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他们平时最多也就去过山腰,就算是爬到山腰,容与就已经是累到喘不上气了,更谈什么要爬到山顶。 “今天晚上的侍卫大多被调到了宴会附近,簪青山今日的戒备没有往日森严,我们一定能够趁虚而入!”娜兰激动地说道。 若是俯瞰一下皇宫全景又何乐而不为呢?容与对人流多的地方本也没有太多兴趣,中秋夜登山望月又何尝不是一件雅事? 容与都跟着出来,也不好再驳了这两位姑娘的好意。 “音歌不来吗?”容与对着达月问道。 达月脸上带着月光般皎洁的笑容道:“嗯,他有事。” 至于达月说的是什么事,她不说,容与也能猜到,容与只是觉得可惜,不管是娜兰对他生气,还是自己好言相劝,音歌还是那个样子。 然而没惆怅多久,容与眼前却有一个更大的困难。簪青山上可没有挂灯笼,除了每人手上拿着一个灯笼,能照亮脚下的路,簪青山格外地阴森,即便是十五里洒下的月光,混入黑暗之中依然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容与跟紧二人,只看着脚下,尽量不抬头看周围到底是什么环境。走到半山腰上时,容与就已经双颊涨红,累得直咳嗽。 “容与,你身体太弱了,都不如我和达月!”娜兰扶着容与道。 “我们歇一会儿吧!”达月扶住容与另一只胳膊道。 容与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突然一阵震颤,他一只手猛地抓住胸口,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按住的手竟也跟着一起颤动起来。 “容与,你怎么了?”娜兰看出容与的表情极为痛苦,担忧地问道。 容与身上难受,额头上的冷汗一颗一颗往下掉,他现在没有气力回答娜兰的话,一条腿跪在地上,良久之后才终于恢复了一点。 “没……没事。”容与小心地吸了一口气道。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容与自己明白他这次发病比以前都要严重。 “我们回去吧,容与这个样子还怎么上山!”达月焦急地说道。 娜兰立即同意了达月的提议,一直扶着要起身的容与。 “我已经好多了,继续上山吧,我也想去山顶上看看,都走到这了,可不能半途而废。”容与站好后,不但再没有喘不上气,心发颤的感觉,反而觉得全身的气都畅通了,身体比起上山之前竟还要舒适一些,他从忧虑转而庆幸地想道:“莫非以毒攻毒一下我的老毛病竟好了?” “真的没事吗?”达月疑心地望着容与道。 容与对她们露出了一个坦然的微笑,道:“真的!不但没事了,我一下子觉得体力都大增了不少!” 娜兰和达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容与,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但容与刚才那样的确是把她俩吓了一大跳,两人面面相觑,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上山。 “可是你刚才那个样子真的吓死我们了!”娜兰挽着达月道。 “这是老毛病了,不用担心,发过之后就好了。” “那表哥知道吗?” “他知道,没必要再跟他提起。” “都这么严重了还没必要提起!你是不是瞒着他?” “他替我诊断过,没看出是什么毛病,又何必再跟他说。”容与不愿再多与她说,手上提着灯笼往山上走。 “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日后病入骨髓,要想挽回可就迟了。”达月跟上,说道。 “我这毛病从小就有,这都十几年了,要深入骨髓那早就该深入了!”容与带着说笑的语气说道,“你们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发完之后,我浑身都会感到轻松,现在一口气爬到山顶都没有问题!” “那……你要真能爬到山顶我就不告诉表哥!”娜兰撅起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容与说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果然,路上没再多喘一口气就顺利地爬到了山顶。反倒是娜兰和达月,爬到山顶上时已经累到四肢无力,一上来就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样?”容与站在她们面前,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道。 “你……厉害!我……不……告诉表哥就是了!”娜兰喘着粗气道。 簪青山山顶树木稀少,周围都是些乱石,正好有一个开阔的视野俯瞰山下。容与举目远眺,将整个皇宫都能尽收眼底。到处都挂着灯笼的的皇宫从高处看像是笼上了一层发光的罩子,又如散发着光芒的宝石横卧在簪青山的怀抱,光华耀眼。 “好看吧!等放烟花的时候肯定更好看!”娜兰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容与身旁道。 “现在时辰还早,你就安心在这等着!”娜兰踮起脚,大模大样地拍着容与的肩膀道。 “我在这等,你们呢?”容与扭头问道。 娜兰把坐在地上的达月拉起来,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道:“音歌还在山下,我们得去接他。” “刚才为什么不一起来,现在多跑一趟不累吗?”容与不解。 “让你等你就等!放心,我们一定会过来的!”娜兰说完,拉着达月又下了山。 空寂的山上只留下容与一人,阴风吹过,容与谨慎地朝四周望了一眼,草木晃动,并不见有什么异样,才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容与一路辗转,经历了太多太多,有喜有忧。从乡间跃入宫门,离自己考取功名那日似乎也近在眼前。可容与一想到这心里总有股莫名的心酸,不禁感叹前路漫漫,谁也不会顺风顺水。但要说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结识了柳之,一想到他,容与总会面带微笑地摇头。容与不敢想象,若他的人生中没有出现他,那么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在人家里做着杂役,忍受着白眼和戏弄,亦或是出现另外一个顾柳之?像顾柳之这样的人物,世间哪里再寻得出第二个? 这世上,能让顾柳之牵挂的只有容与,能让容与想念的也只有顾柳之。这是有别于父母亲情的另外一种感情,饱受相思的人将之称之为爱情。 从下山到再上山,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百无聊赖之下,容与躺在地上,用手枕着头,以天为被,地为席,就这么一直呆呆地望着月亮。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容与一只手伸向月亮,自言自语道:“李太白不负这谪仙之名!此刻若有酒,我效仿他一二分,能步他半分遗尘也不枉此生!” 忽然想到自己再一醉,睡那么个几天,不又得把身边的人搅得心神不宁?喝酒的念头才终于压下去,入了睡梦之中。 不知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容与只听到耳边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以为是梦中那人来了,原以为能让梦中的自己惊喜一场,却不料惊醒了自己,看到周围除了草木乱石外,空无一人,连个美梦也就这么被毁了。 山下不远处的树林里忽有什么东西穿梭其间,只听到与树枝碰撞发出的声响,可又不像是有人在其间行走。况且若是娜兰她们,肯定也会有说话的声音。容与顿时变得警惕起来,屏息朝有动静的地方望去,过了一会儿,才见一只乌鸦好似受了惊吓,发出哀鸣声,从深林中如离弦之箭,冲了出来。 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容与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烟花也不知道放完没有。再朝山下望去,皇宫之中流动的灯光更多了,比起刚上山那会儿,只怕是更热闹了。 容与放空思绪,负手望着山下出神。 突然,只感觉到背后被人用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那东西很小,落到身上时的力度刚刚能让自己感觉到它的存在。容与犹豫了一会儿,竖起耳朵仔细听身后的动静,然而除了风刮过树木的声音,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应该是风刮过来的什么东西吧!”容与自己安慰着自己道。 可容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僵着身子慢慢转了个身,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有什么,就被人用手蒙住眼睛,给扑倒了。 幸好扑过来的那人很有分寸,他一只手揽住容与的腰,两人摔下的时候,全由那人侧身垫着,还没等容与看清来人的样子,那人就已经压身过来,埋头在容与颈项间“啃”着。 容与惊魂未定,脖子被那人咬得生疼,以为来的是个什么吃人的疯子,死命要将那人挣开。那人手劲极大,两手握住容与的手腕,就将其制服住了。紧接着那人起身坐在地上,脸上还带着笑意,容与正欲发作,怒目瞪向那人,抬眼一看却发现来人是顾柳之。 “柳之!”容与又惊又喜,从地上坐起来道。 顾柳之眸中带着温柔似水的笑意定定望着容与,也回了一声道:“容与。 “你咬我做甚?上次手上被你咬得留了个疤,这次还想再让我留个疤吗?”容与假装生气道。 “这是情趣,你堂堂一位先生竟然不懂?”顾柳之面不改色道。 容与哂笑了一声,道:“什么情趣我可不懂,我知道很痛!被咬的人又不是你!” “那你咬回来!”顾柳之倾身靠近容与,大有让容与随便挑个地方下嘴的态势。 “虽然被人说成是狗,但我可从不乱咬人!”容与没奈何地扫了他一眼道。 顾柳之的视线就没有从容与的脸上移开过,而且逐渐往下走,最终集中在一个部位。 容与不敢与他那十分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对视,只是时不时在他脸上扫一眼,然后马上移开。 这种陈年老仇容与还拿出来说,顾柳之对这位先生的胸怀实在是“佩服”。 “柳郎安康。”顾柳之突然说道。 “你看到了?!”容与难以置信地望向他道。 顾柳之点头,笑道:“先生写这首藏头情诗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写好容易,写得低于你水平那么多可不是件容易事。” “没有,没有,也就在扫地的时候随便想了想。我都不知道它挂在哪了,你居然就看到了!” “此乃缘分天注定!” 容与抬眸看了看顾柳之,忽然感叹道:“柳之今日已经行了冠礼吧!取了个什么字?” “还没取,不如你帮我取一个。”顾柳之含笑道。 “我既不是你的长辈又不是你的师长,怎能替你取字!” “我已经跟我爹说过了,到现在都没取就是留给先生你来取。你若不取,我就不要这字了!”顾柳之故意赌气道。 “既然你如此固执,那容我想一想。” 容与低头思索道:“‘柳’有离别、相思之意,不如叫……”容与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周围,见没人,凑近顾柳之的耳朵边小声将他所取的名字说了出来。 顾柳之拉起容与的手道:“与其思念远人,不如永不分离才好!” “今天是你的生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容与双颊泛红,感觉被顾柳之捏住的手腕像火烧得一般炙热。 “真的?”顾柳之扬起嘴角,身子渐渐靠近容与。 顾柳之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想要干什么,容与垂眸,心跳加速,身子僵成了一根柱子,只感觉到顾柳之越来越逼近的呼吸。 顾柳之在容与的眼睫上亲了亲,随后从鼻尖缓缓移到了唇上。 “砰!”皇宫里的烟花来得不早不晚,在夜空中绽放得绚丽夺目。随着一声接着一声在天空响起,夜幕已经被装饰得五彩缤纷,仿佛成了烟花的海洋。在山顶山看与山脚下看最大的不同就是山顶上看到的烟花更大,更夺目,就好似在人头顶盛开。 此刻容与的脑子里面也是一片五颜六色,心跳的速度比天边烟花接连不断绽开的速度还要快。顾柳之用力小心,却又缠绵,在容与的唇齿间有进有退,直搅得人心痒难耐,又不把甜头给人尝个尽,容与全程处于被动,然而被顾柳之“伺候”得感觉还不错。 直到顾柳之的手开始不老实,从容与的腰间摸到后背,让这个极其敏感的人开始有些难受。容与斜眼瞥了眼头顶上空的烟火,正欲借机将头撇开,然而刚将自己与顾柳之分开,立即就被那人霸道地给掰了回来,索性直接扑倒了。 倒在地上看烟花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如果没有人在身上摸来摸去,弄得自己浑身发痒,感觉应该会更爽。忽然间感觉到哪里不对,容与猛地抓住顾柳之正欲解开他衣衫的手,声音沙哑着喊道:“柳之!” 顾柳之□□正燃,被容与这么一喊,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在不远处灯笼散发的昏暗的光亮下,两道殷红的鼻血刺目地划花了两颊,看得顾柳之心头直颤。 顾柳之一只手托起容与的头部,让他仰面靠在自己怀里,双目涨红,另一只手搭在容与的手腕上,替他诊脉。还是没有发现问题所在,顾柳之气愤地将手重重捶在地上,忽地转头望向容与,就要埋头过来,容与忙用手挡住道:“别!”随即,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看顾柳之神情越来越凝重,容与从他怀中起身,用袖子捂住鼻子,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大概是柳之靠的太近,太紧张了就会这样吧!” 顾柳之将容与的手拿开,用自己的袖子,动作极其轻柔地替容与擦着他脸上的血痕。 “你的心跳快得已经……异于常人了!”顾柳之无力地摇头道。 “还不是柳之你搅得我心神不宁!”容与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 “谢谢你!”顾柳之将头撇向一边,望着地面,自己的手被砸破,将地上的石头染红了都不知道。 容与蹙眉茫然望着他,原来在顾柳之心里,自己接受他并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出于回报或是可怜,所以自己愿意为他做的一切,顾柳之都该心存感激。 容与没有急于辩驳,一切的语言都是那么苍白,唯有行动才能证明自己的心意。容与不接受他的谢意,那声感谢就好似自己已经卖了身,才愿意接受他的爱抚,他假装没有听见,故意忽略掉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若是以前定不会来,但一想到可以借机见你一面便来了。”顾柳之回过头,双眸中映着盛开的烟花和容与的脸庞。 “娜兰和达月你可曾见过,她们说下山去接音歌,也不知刚才有没有来过。”容与红着脸低头道。 “她们在山顶下面。” “不上来?” “嗯。” 容与这才反应过来,柳之之所以能找到这来肯定是娜兰带来的,而且还故意不上山顶,给自己和柳之留足空间。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顾柳之望了一眼天边渐渐稀疏的烟花起身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2章 中秋奇遇 “表哥!容与!不得了了!”容与和顾柳之刚下山顶,就见娜兰冲在前面,既紧张又激动地跑上前喊道。 娜兰一见到他俩就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靠近了一看,容与脸上还残余着已经干了的血痕,头发有些凌乱,脖子上好像还被什么给咬过,留下红印。再从头到脚打量看着顾柳之,手虽在袖管里,但白色的衣袖上尽是血迹斑斑,娜兰将自己的激动暂且抛在一边,提起灯笼,反复打量着二人,惊讶地问道:“你们俩刚才……不会打架了吧?” 顾柳之面不改色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容与你没事吧?”娜兰知道问顾柳之也问不出什么,转向容与问道。 “并未打架,容与流了鼻血。”容与没来得及回答,顾柳之先回道。 “啊!你怎么又流鼻血了?”娜兰紧张地拉着容与问道。 容与担心她会把上山时候的事再说出来,忙解释道:“不小心撞到了。” 顾柳之听到“又”字,心里感觉容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对娜兰问道:“他还流过鼻血吗?” 容与反手拉住娜兰的手腕,暗地里对她摇了摇头。 娜兰看了眼神色紧张的容与,又转头看了看走过来的达月,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达月忽然说道:“我们在那边看到了尸体。” 顾柳之并未因此事而转移注意力,对达月问道:“你们见过容与流鼻血吗?” 达月十分坦诚地摇头道:“没有。”她们确实没有见过容与流鼻血,只是见过比流鼻血更严重的事,然而这是顾柳之怎么猜都猜不到的。 顾柳之虽然与达月不熟,但是他识人一向很准,也就相信了达月的话,这才放松了一点。 “有人在那边抛尸,被我们三个看到了!要不是达月拉着我我就上去问问了!”娜兰有些不甘地说道。 “宫里面的事岂是你能随便打听的!”顾柳之厉声道。 “要去看看吗?”容与左右看了看他们问道。 娜兰本就是来叫他们一起去看看的,被顾柳之说了一句后心里正发愁,以为他不会管,没想到容与问了这么一句,顾柳之见容与有想去的意思,便点头答应了。 娜兰十分惊喜,忙走在前面带路,达月和音歌紧随其后,顾柳之暗地里拉着容与走在最后。 娜兰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忽然探头朝前面望了几眼,疑心道:“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巡夜的人?” “既是在那边抛尸,便早已算准了今日中秋,守卫的人多集中于宫内,这里定是疏于防范。”见顾柳之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容与说道。 “尸体是扔到宫外了吧?”容与走上前一步问道。 “都是在山上,还分宫内和宫外吗?”娜兰不解道。 “防护栏以内算宫内,以外就是宫外,防护栏那么高,他们轻功再好也飞不了那么高吧,况且还带着尸体。”容与低头疑惑道。 “毒草旁边尚且长着解药,就算是牢笼也会留个门,防护栏也会有出口。”顾柳之说道。 “留了出口不就是给宫内留了个威胁吗?还要加重兵力把守。”容与说道。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人也总会给自己留条后路。若是哪一天外族来犯,吴国溃败,此门便给宫内之人逃生派上用场。”顾柳之说道。 “为何只围半座山,不将周围的山都围起来?”达月又问道。 “山多树杂,敌人容易藏匿。” “那干脆就都别围起来呗!留这半座山干嘛?”这次问的是娜兰。 “簪青山上有一瀑布,四季不断流,景观不错。”顾柳之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道。 “忘了!他们有钥匙可以从门出去,我们没有钥匙呀!”娜兰突然停下来道。 “走山洞吧。”容与提议道。 去山洞刚好要经过防护栏的那扇门,如容与所猜测的一样,那里并没有人把守。 “有钥匙开门那就应该是内部人干的,可是这样偷偷抛尸又不像是他们该干的。”容与边走着边说道。 “宫里死人并不奇怪,怪就怪在他不该抛尸在此处。”顾柳之说道。见容与疑惑不解地望着他,顾柳之又道:“皇城附近有一处死人堆,不管是受罚处死的还是离奇死亡的都会被扔到那里去。” “难道是偷懒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娜兰猜测道。 “能调动他们,地位定不会小,手下岂敢做出这么不谨慎的事。”顾柳之道。 “不扔到死人堆反而冒险找了个别的地方,莫非尸体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想让人发现?”容与说着,五人正好走到山洞口,容与一见到那张着不见底的大口的山洞,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反倒是一直看起来唯唯诺诺的音歌,跟在姐姐身后,表现得还很镇定。 顾柳之察觉到他脚下细微的变化,将容与的手拉到自己的袖管中握了握,看着他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第一次带容与来的时候他死活都不肯进去,没想到后来为了表哥居然敢一个人夜里进去!”娜兰带着满脸甜蜜的笑容看着容与和顾柳之。 虽然娜兰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把自己的心意这么赤.裸.裸地在顾柳之面前抖出来,容与听了还是会很不好意思,心虚地掩饰道:“比起柳之为我做的算不上什么。” 顾柳之一直用着深情的目光看着容与,闻言脸上的表情竟僵了一下,双眸慢慢垂了下来。 走出山洞,顾柳之根据脑海中防护栏门的位置,辨认出防护栏大致处的方位。 簪青山外因为人迹罕至,遍布荆棘,在黑夜中路很不好走。除了顾柳之如履平地,其他人一路蹒跚,即便有顾柳之顾左顾右,时时搀扶,还是摔了好几跤。 防护栏的门就在眼前,然而还不见尸体的影子。 娜兰提着灯笼用脚四处探着,说道:“我们看到他们抬着几具尸体,开门后就直接扔掉了,没有走很远,应该就在附近。” “这是下坡,滚得远一点也有可能。”容与说道。 几人四散开在沿着坡一直往下找。顾柳之没有灯笼,一直徘徊在容与身边,音歌跟着达月,娜兰则满心激动地一个人四处乱窜。 “这里。”音歌突然弱声道。 达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身旁的荆棘丛中有一双布满伤痕的人腿露出,达月吓得忙不迭后退,差点没坐在地上。 容与他们闻声都赶了过来。娜兰冲在最前,不但不像一般人表现得害怕,反而最积极,跑到达月身前,俯身就要去查看死尸。还没得来及蹲下,就被顾柳之一把拉住,“不可触碰!小心有毒!” 娜兰忙缩回手,只好退步让顾柳之上前,自己只好睁大眼睛观察着。 顾柳之伸手去拨开荆棘丛,容与紧张道:“柳之!小心!” 顾柳之回头朝他点了点头,用衣袖裹住手将荆棘一点点拨开,只见荆棘丛中那人张大嘴巴,瞪着红得像要滴血的眼睛,恍若活人。顾柳之从未见过死状如此奇特之人,就算他胆子再大,手也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 “他不会没死吧!”娜兰紧张地挽住达月道。 顾柳之低头思索片刻后,又伸手拨开荆棘,在尸身上仔细查看了一遍,“死因不是伤痕所致,应该是中毒。”顿了顿又道:“只不过这种死状我也从未见过,只能初步判断他是因窒息而亡。” “他嘴巴张那么大就是想要呼吸吗?”一股恶臭从丛中渐渐飘出来,娜兰捂住鼻子道。 顾柳之一直观察着尸体,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中毒导致呼吸不畅,眼睛充血,不是直接取人性命,应该是一点一点加重,慢慢折磨死的。”顾柳之思索道。 “倒是跟季家酒坊放的毒草药有点像。”容与说道。 “不错,我医术不精,但是有一个人他肯定知道,看来我不得不去找他问问了。”顾柳之起身道。 “是风先生吗?”容与说道。 “嗯。这种死状只怕扔到死人堆里都容易引起人的注意,看来是有人在宫里试毒,想要掩人耳目才扔到了这。不管是不是师父新炼制出的毒药,这皇城中都会有人要兴风作浪!”顾柳之语气凝重地叹道。 “不是还有其他尸体吗?单凭一具不能说明问题吧!”娜兰一只手摸着下巴,装作很老练的样子。 顾柳之点头,几人又在周围展开搜索,很快就找到了其余几具尸体。容与心想顾柳之是懂岐黄之术的人,做什么自有自己的分寸,但见顾柳之几次伸手去探察,容与终是忍不住说道:“柳之不是说可能有毒,不可触碰吗,为什么自己还要用手去碰尸体?” 顾柳之将手收进袖管,微扬起嘴角道:“无事。” “这几具尸体死状相同,但中毒程度却有些不同,看来是被用来试毒无疑了。”顾柳之负手道。 “此毒可会传染?”容与有些担心顾柳之。 顾柳之转身走在最前面,道:“目前尚不明确。若是会传染也是通过伤口传染,不必担心我。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柳之可要从此处直接出宫?”容与赶上去问道。 “爹还在宫里等我,我同你们一起下山。”顾柳之说道。 几人下山之后,便要分别,顾柳之叮嘱道:“今晚所见切忌不可同旁人提起,宫里的手段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说罢,顾柳之看了娜兰一眼,他知道他这表妹性子活泼,话又多。 娜兰闭紧嘴巴,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拉着达月和音歌离开了。 “好好待在锦芜宫,记住你入宫的目的,不要多管闲事,要不然我就接你出去。”顾柳之深深地看着容与道。 “知道了。”容与无力地回道。就今日这一晚,从喜到忧,情绪起起落落,再加上上山下山,容与现在已经疲倦得眼皮都在打颤。 “回去吧。”顾柳之目送着容与离开,这次两人的分别倒很干脆,顾柳之难得地没有对容与动手动脚。 顾柳之以为自己离开了这么久,宴会早应结束了,然而在与顾远辰约定的地方没有见到人之后,才回到清池潭。 宣帝同苏道明以及几位王爷、大臣正在池边赏诗。顾柳之从人群后面走到了顾远辰身旁坐下。 “柳儿回来了!”顾远辰放下手里的酒杯道。 “爹,宴会为何现在还没结束?” 顾远辰凑近顾柳之,小声道:“还不是因为丞相,竟让圣上等了他足足有半个时辰!人不来,不开宴!” 顾柳之将目光投向正坦然自若站在宣帝身旁的苏道明,此人无论何时都宠辱不惊的样子,人人尽言他是祸国奸相,而宣帝此时却依然能与他谈笑,真不知道他们二人心里都怀着什么心思? “这是慧儿写的诗吗?还是他有孝心!诗作得与他那几个哥哥相比竟一点也不差啊!”宣帝站定在一个灯笼前,细细端详着。 “说来慧儿也已经十一岁了吧!”宣帝蹙眉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闻言,站在宣帝身旁的岳王和灵王都不约而同地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但并没有找到杨广慧的影子。 此时的杨广慧正陪着茹妃坐在角落的席位上,听到父皇夸奖自己,杨广慧心里涌上一股喜悦的热潮,只盼着宣帝能注意到自己。 “他这个年纪能写成这样真的很不错了!”杨广柔挽着宣帝的手臂站在身侧,一如寻常人家的父女,因为被宣帝宠爱,所以才会被特许一起赏诗。 “也不过如此,圣上今日乏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苏道明不屑地看了眼灯笼道。 杨广柔斜眼看了看苏道明,眼底不知是冰是火,苏道明视线扫过去,正好与她对上,然而他依然能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好似在告诉对方自己不与小孩计较。 “罢了!罢了!回宫吧!”宣帝甩甩袖子,在福总管的搀扶下走下了清池潭。 其他人在一旁看得战战兢兢,苏道明今日的举动算是让他们再一次看到了此人的胆子足以配得上他的野心。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即便苏道明做得如此过分,宣帝不但不敢怒,竟也不敢言,仍由苏道明摆布,这让一众朝臣,尤其是岳王和灵王二人感到了深深的危机。 “柳儿,回去吧!”顾远辰叫了一声在旁边不知道想什么正想得出神的顾柳之。 顾柳之应声随着顾远辰起身,然而视线却久久定在苏道明身上。 “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呢?”顾柳之愈发觉得此人的目的并不是众人所想的窃国那么简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3章 不惩吾心 中秋节过完,一切照常。容与在锦芜宫给杨广慧伴读。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二人对彼此的了解更加深入。杨广慧也越来越信任容与,一如当初信任宋芳斋,每遇到什么问题总愿意向容与请教。 “先生,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广慧不解,居上位者该如何以民为贵?人人皆能言民为贵,然而实际中能做到的根本没有几个人!”锦篱轩中,杨广慧坐在容与身旁,表情极为认真地问道。 容与放下手中的书卷,说道:“想民所想,做民所需。” “百姓想要的无非是安定富足的生活,即便都知道,但人往往只顾自己,有的甚至中饱私囊!又该如何想民所想呢?” “不处其境,不知民苦。要想真正了解百姓在想什么,就要深入百姓当中,最好是自己能体验民生疾苦。” “自己体验?”杨广慧低头沉思着。 “像我在偏远山村长大,后来为挣钱考取功名背井离乡,一路走来看过很多,也经历过很多,曾经还因为无处可去,在外露宿,以此时之境,我便知道了有亲人在身旁该是一件多么温暖的事。日后回乡,也定会珍惜与父母在一起的日子。为官者要做到一心为民,就得自己去体验百姓的疾苦,只有感同身受,才能卸下私心去做一些事。” “可惜我生在宫中,不能到民间去。”杨广慧有些失落地说道。 容与轻笑道:“你有这份心实属难得!你年纪尚小,日后总有机会的。” 杨广慧点点头,但仍能看出他脸上的不甘。 “先生、慧儿休息一下,一起来喝菊花羹吧!”茹妃走进轩中道。 怜秋将羹放到桌子上。 自从跟着菜谱学了一段时间后,茹妃的厨艺大有长进,然而口味还是偏重。 茹妃自己浑然不觉,杨广慧能尝出来,然而从来不说,每次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大多数情况下容与都是推辞不吃,有时候推脱不掉,便只能屏住呼吸胡乱吞几口。茹妃若是想要试验新菜的味道,总会找容与品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每次只说好,也问不出什么,只有容与的表情骗不了人。 茹妃一人盛好一碗,容与小心翼翼地将碗捧到手中,只是盯着看,却迟迟没有要吃的意思。洁白的菊花瓣铺在白粥面上,看起来倒没什么问题,闻起来也有一股菊花的清香,但是经验告诉容与,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 “先生尝尝吧,今日我少放了很多盐!”茹妃满怀期待地望着容与道。 “盐!”容与暗自叫苦,心想道:“我只想着会很甜,竟没想到这种羹里面还会放盐!” 容与故作镇定地拿起勺子,刚准备送进嘴,余光里瞥见有人跑过来,忙放下勺子,将视线移了过去。 “惜月,这么开心,是又听到什么消息了吗?”怜秋问道。 惜月将一张写有字的纸递给茹妃道:“请娘娘看这两首诗有什么独特之处!” 茹妃接过,看了一遍道:“不过是两首普通的情诗罢了,又有何独特之处?” “娘娘你有所不知,这两首诗是昨晚灯笼上写的两首诗,虽然写得普通,但是这两首诗的主人之间的感情肯定深厚!”惜月说道。 怜秋看了看后,眼眸中情不自禁地也流露出羡慕,“又是小璃和你说的?” “对,小璃听小桂说的,她昨晚在那边看灯笼,亲眼见到了其中一首诗的主人,听她说,那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而且对心悦的女子又这么痴情,这样的好男子世间真是难寻啊!现在宫里都传开了!”惜月激动地说道。 容与觉得有趣,见杨广慧在看诗,走近了些也想看一看,可看到第一句诗的时候,一阵惊雷就震得他耳际发鸣,“这……不是我写的吗?那……下一首……” 果然,另外一首正是顾柳之所写。 “容颜玉似柳,姑出来探郎。相执言离不,随缘永难负。”容与心里默念道。 顾柳之为了与容与的“水平”相称,随便写了一首,然而其情感之真挚,藏头和藏尾所言已经足以让容与感动不已,然而感动之余,容与心里还是介意顾柳之竟将自己写成女子,脸上红晕未消,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子。 “先生快喝吧!都要凉了!”茹妃见容与手里捧着羹,却迟迟未动。 容与正出神,闻言只听着做了,菊花羹从嘴巴进入喉咙,再到肚子,自己竟一点感觉都没有,至于味道怎么样,也是一点都没尝出来,能让自己没有吐出来,那说明应该还不错。 茹妃见容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以为自己做的很成功,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想看着容与全部喝完。 容与回过神,见茹妃一直在看自己喝,又不好意思不喝,况且喝过第一口没什么感觉,便卸下防备喝了第二口,勺子刚沾到嘴边,一股咸味儿立即渗入嘴巴,在舌尖绽开,果然,还是咸。可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容与只得强忍着咽了下去。 这次,茹妃看到了容与眉头微蹙,焦急地问道:“怎么?还是不行吗?” “多谢娘娘好意!我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容与起身,假装看了看天色。 “这样啊,要不我让怜秋装上,你带回去喝?”茹妃说道。 “娘娘还是留给九皇子喝吧!”容与推辞道。 “我要喝娘随时都可以再煮,先生就不要辜负娘的一片心意了!”杨广慧手里拿着书,十分淡然道。 容与强挤出一个笑容看了看杨广慧,自知推脱不掉只好答应。 容与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如果拒绝不了别的好意,也不能敷衍了事,提都提回来了,总不能背地里扔掉。容与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坐在旁边正发愁。忽听到外面有一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院子。声音越来越近,最终进了屋子。 “容与兄这么早就回来了!”宋芳斋走在前面说道。 容与起身点了点头,“你们要谈事情吗?那我回避一下。” “不用!只是刚才和蒋兄他们说得尽兴,所以就一并邀请他们过来坐一坐。我们正好还有事要和容与兄你说!”宋芳斋道。 容与见蒋正他们几个满脸笑意望着自己,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跟自己说的。 “过几日就要第三次考核了,容与兄你平时很少去学而斋,与太傅、学士来往得更少,每次有消息都不知道,所以陶学士就让我们跟你说一声。”宋芳斋说道。 “多谢诸位好意!我知道了。” “容兄你还是好好准备吧!这次只要交一篇赋给太傅看看就好,容兄你应该会写吧?”蒋正笑着问道。 “入宫这么久,我们可是连容兄作的诗都没见过!说不定容兄是想蓄力惊艳我们一番!”听着像是在为容与辩驳,奈何周泊弦说的时候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只要惊艳不要变成惊吓才好!有些人为了写出好的诗赋,使出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容兄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吧?”蒋正讥笑着问道。 容与坐回桌子旁,打开食盒,面无表情道:“蒋兄多虑了。” “各位不要再拿容与兄说笑了!”宋芳斋担心容与生气,又怕惹蒋正几人不快,只好从中调和。 “容兄在吃什么?看着很好吃的样子!”沈熏竹想缓解一下氛围,又看容与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想尝尝,如若能拉上蒋正他们一起吃,说不定还能促进一下大家之间的关系。 容与原以为茹妃只给自己放了菊花羹,打开看后才发现还放了好多糕点。因为不想再听那些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如何嘲弄自己。容与只好转移注意力,故意在一旁吃起了糕点。不管茹妃做的是什么,味道都是那么重,这一点倒还没有出乎容与意料。他强忍着没吐出来,还装出很好吃的样子,也只是赌气,想要气一气蒋正他们几人,没想到竟还会有人上钩。 “沈兄也想尝尝吗?”容与故作镇定,望向他问道。 沈熏竹猛地点点头,刚要走过去就被蒋正拉住了,“我那儿也有糕点,回去让沈兄尝尝!” “蒋兄的糕点好吃是好吃,不过都是一种颜色的,我已经吃过了。容兄的糕点五颜六色的,应该很好吃!要不蒋兄也一起尝尝?容兄你不会介意吧?”沈熏竹转向容与问道。 “不介意,要不大家都尝尝!我这里有各种口味!”容与起身,若无其事地将食盒提过去。 沈熏竹第一个挑了一块粉红色的糕点,其他人也各自拿了一块,容与最后走到蒋正跟前,蒋正瞥了一眼食盒,见糕点小巧好看,确实有些心动,强撑着脸面,装作不屑地拿了一块。 “容与兄的糕点是谁送的吗?”宋芳斋有些戒备,迟迟不肯拿。 “是茹妃娘娘送的!”容与如实答道。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沈熏竹已经呛出了声,“好辣!!!” 宋芳斋带着几分同情望了望沈熏竹。 紧接着其余人也纷纷吐了出来,有的喊太咸,有的喊太苦,有的喊太酸,有的喊太甜。 “茹妃娘娘还真是周到,酸甜苦辣咸各个口味都有。”容与心想道。 见别人像是被自己陷害了,敌视地盯着自己,容与从容不迫地拿起一块绿色的糕点放进嘴里,在茹妃那里经过这么多次的历练,他已经很能忍,尤其是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容与更是不在乎嘴里现在是怎么酸。只是伤害了无辜的沈熏竹,让容与很过意不去。 “不行!水喝完了也没用!”沈熏竹喝完壶里得水,正急着四处找水,忽见食盒有一碗羹,容与来不及劝,他就已经捧起来喝了。 结果可想而知,沈熏竹饥不择食,一口喝下之后,辣倒是不辣了,因为被咸味儿给掩盖了。 “好咸啊!!!”沈熏竹满脸疑惑地望着容与。 “沈兄,对不住,我口味儿重,所以茹妃娘娘特意这么做的,忘了跟你们说了。”容与不好意思地说道。 “走吧!不要留在这被人算计了!”蒋正气愤道。 其他人急于回去喝水,也纷纷离开,屋子里又只剩下容与和宋芳斋。 “容与兄不与他们来往,早已产生了误会,如今又这样,只怕日后要为难你的日子不会少!”宋芳斋说道。 “让芳斋兄为难了,日后芳斋兄不必再为我说话,他们的话我听听就算了,也不会真的计较,况且他们说得本来也没有错,我就是一个无用之人。”容与低头道。 “容与兄又何苦贬低自己!他们不了解你,但我与你相处了这么久难道还看不出你是什么人?不谈学识,光品行就已经远胜过我们这些人了!只是,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此高洁,无论如何是达不到目的的!” 容与低头望着手中空荡荡的食盒,出神了许久,才苦笑着说道,“达不到便达不到,毕竟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其它途径。” 宋芳斋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无奈地笑着说道:“随便你吧,不过话也是这么说,毕竟我一介布衣,竟走运被选入宫里当伴读,还结识了你们!也许有一天容与兄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吧!” 容与走到书桌前,幽幽地望向窗外,心里感叹道:“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顾府,顾柳之书房。 “少爷,除了一个月前在京城发现过一次风先生的踪影,就再也没有找到过了。”杨暝站在书桌前回道。 顾柳之站在窗前,凝神望着窗外,眸中闪现过些许失落道:“我不该抱有期望能找到师父的。” “那我们还要继续找吗?”杨暝问道。 “不必了,让秦大哥回去吧。” “少爷,秦庄主派来的人还说他们发现在找风先生的还另有两拨人。” 顾柳之缓缓转身,面向杨暝道:“说来枫岚山庄找师父也已经找了好几年,秋如意也一直在寻找替蓝庄主治病的方法,终是无果。还有一拨人倒猜不出是谁,不过,有人找他也不奇怪。” “少爷近来没有休息好吗?”杨暝忽然问道。 “怎么?” “少爷眼睛里有血丝。”杨暝忙低下头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杨暝再抬起头的时候,竟发现顾柳之嘴角带着笑意。 “无碍。没事就出去吧。”顾柳之正准备坐下,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又道:“你让袁大夫注意一下他医馆近来有没有红眼病人,若发现了及时报告给我。” “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4章 冒名顶替 “陶学士,不知太傅现在可在斋里?”周泊弦作揖拜道,然而一只手却拢在袖子里,只露出半截。见陶近金在学而斋门外,忙迎上去。 “在书房,你来得正好,太傅正派我去找你!”陶近金带着从未展现过的灿烂笑意,望着周泊弦道。 “不知太傅找我所为何事?”周泊弦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进去就知道了!放心,是好事!”陶近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进去。 周泊弦走到书房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将藏在袖子里面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方才恭恭敬敬地敲门进去。 “是泊弦来了啊!”太傅放下手里的纸卷,笑眼盈盈地望向周泊弦。 “太傅,我此来是有一事要请您原谅的,不过,刚才在门外遇到陶学士,说您找我有事,不知是不是为了同一件事?”周泊弦有些忐忑地说道。自己所为之事并不是什么好事,但看陶近金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拿自己开玩笑,周泊弦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 “是不是交给我的赋忘了署名?”太傅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带着欣慰问道。 周泊弦茫然地望着太傅,只听见太傅继续说道:“这点小事并无大碍,主要是你能有此大才,让我甚是欣慰啊!我这老头子在翰林院待了这么多年,见过有才识的年轻人不少,但是要说文才真正惊艳到我的除了我上次跟你说过的状元和榜眼外,你能算上一个!” 周泊弦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这一顿夸奖给砸得眼冒金星,他咽了口口水,心想其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小心问道:“太傅,恕泊弦愚钝,不太明白您说的是哪一件事?” 太傅摸着长胡子道:“你为人低调,前几次都又隐藏实力吧!这次交上来的赋里面,我数了一下,差了一个人的,还有一个人没署名,对对人数,一个是你,一个是那个什么容与,他前两次考核就没参加,品行想来低劣,难道这一次还能指望他再给我写篇像样的东西过来?要不是有人护着他,我早把他赶出宫了!你也不必过谦,我知道你不署名,还刻意改变字迹就是不想被认出来,但是百密一疏,你不写名字,我就不知道清点人数,查不来是谁吗?有此才华必将担大任,现在我就提拔你为翰林院的学士!” “学士!”周泊弦心头一惊,学士可是要参加过殿试之后,排名靠前的人才会被任用的头衔,虽然还算不得几品的官,但是但凡被任命为学士的人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的!而自己科考因故失利,能一下子跃过这么多道槛,成为学士,实乃莫大的荣幸!周泊弦想到自己以后就是和陶近金是平起平坐了,不仅是光耀门楣,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不会再被人瞧不起,而且也算是实现了自己心中多年的理想抱负。 可是当周泊弦拢在袖子里的手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时,就一阵揪心,毕竟那不是自己写的,不辩白就占为己有,如若事情败露,岂不是要命的事!周泊弦转念再一想:“不是我的,想必是容兄的,不见得他能有这样的才华,莫不是通过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况且我上次帮了他,他有把柄在我手里,即便我占了他的,他难道还敢多说什么?可若是日后太傅发现我并没有这个才华……等日后再说吧!我先当上学士,日后又不用参加考核,况且好文章也是需要灵感的,胡乱搪塞一下不就可以了?”周泊弦这么想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心安理得地俯身拜道:“多谢太傅!” 太傅笑着点头道:“我马上让陶学士宣布下去,日后你就不必再去侍读了,搬出来到陶学士那里去吧!” “是!谢太傅美意!” “还有,我把你的文章张贴在学而斋,让大家一起观摩学习一下怎么样?” “一切听从太傅的意思!”周泊弦答应得十分干脆,因为他不怕事情立即就会败露,只要找容与说明白,给他一点好处,协商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即使容与恼羞成怒,要去太傅那告状,周泊弦自信谁都会信自己,而不会相信一个品行低劣的人。 周泊弦出学而斋之后,拿出袖子里面自己原本是要交给太傅的考核文章,前些时候因为被事情耽搁了没有及时作出来,今日才特意过来补交,没想到竟碰上这么大个“馅饼”。他将写有文章的纸揉成一团,后找了个隐秘的地方烧成灰烬。正如不堪的过去也一并被烧掉,未来的路会更加广阔! 周泊弦急忙回到桑榆院,发现容与并不在屋里,想来是伴读还没有回来,他只好回到自己屋里,收拾东西准备搬走。但见不到容与,又怕他知道了自己冒名顶替的事,已经去找太傅理论了。 周泊弦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出门到锦芜宫门口堵他,刚走到门口,心里又想自己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如来个欲擒故纵,干脆等容与知道,反正又不会有人相信他。 周泊弦回到屋子不久,就听到门外一片嘈杂,“周兄!周兄!”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喊。 “周兄!恭喜!恭喜啊!”周泊弦闻声走到院子里,蒋正、宋芳斋等一群人簇拥着他祝贺道。 “多谢诸位的好意!我周某人日后还是在翰林院和诸位共事的!”周泊弦故作谦虚道。 “诶!周兄不必再谦虚了,有这样的才华以前怎么不在兄弟们面前展露出来,藏着是怕我们偷了不成?日后再见,你我就尊卑有别了!”蒋正僵着脸笑道,然而还不肯正眼看他。 周泊弦看出他语气里面带着的不痛快,奉承道:“蒋兄可是兵部侍郎之子,前途不可限量,倒还同我计较这些?” 蒋正这么一听,心里的气才消了些许,勉强看了周泊弦一眼。 “只听到路上他们在传,蒋兄的文章还来得及看,现在学而斋恐怕已经关门了,等明天有空一定去观摩观摩!”宋芳斋笑着说道。 “宋兄过奖了,我的才华是远比不上你的!”周泊弦习惯了奉承,一说完才发觉这句话说得不妥,若比不上,怎么被提拔到学士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呢? 好在宋芳斋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倒是很真心地道:“周兄总该相信太傅的眼光!” “是啊!周兄早先就被太傅看中,去他左右帮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钱羡鱼附和道。 “是啊!是啊!”沈熏竹一时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就简单地附和几句。 “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去吧!”宋芳斋提议道。 “作者不就在这吗?还不如请周兄吟出来,让我们先听为快!”蒋正说道。 宋芳斋觉得蒋正说得有理,既是他写的,那怎么写的肯定都记得,让他吟出来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他。可是看周泊弦的表情却感觉很是犹豫,半天不开口。 “周兄有什么为难之处吗?”宋芳斋问道。 “不是!只是因为我今日忙着收拾东西,有些乏了,而且还没收拾完,恐怕没有时间吟出来给你们听。”周泊弦紧张地朝自己屋子的方向望了望道。 “不会是吟不出来吧?”蒋正故作惊讶道。 “蒋兄说的什么话!周兄自己写的还吟不出来不成?”宋芳斋知道蒋正心里不快,故意针对周泊弦,又看周泊弦局促不安,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但也不想二人为此争执。 “别人写的也说不定!”蒋正原只是怪周泊弦不显山不露水,故意在自己面前隐藏实力,但提到让他把自己写的东西吟出来时面露难色,就开始怀疑此人是真的隐藏实力,还是说文章本就不是他写的。 “蒋兄说笑了,若不是蒋兄写的还能是谁写的?翰林院还有谁能写出让太傅眼前大亮的文章?若有,为什么自己不给太傅看,却要帮周兄?若说是冒用就更不可能了,有此等才华的人,太傅难道等到今日却还没有发现?只怕周兄想找人帮他写,也找不出这样的人选!”宋芳斋笑着替周泊弦辩解道。 蒋正一听,自知宋芳斋说的有理,但听宋芳斋这么维护他,心里又不服气,抬头正好见容与从院门外走进来,想都没想,直接指过去道:“他!” “他的文章我们就没见过!” 众人纷纷转身,顺着指的方向望去,容与茫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心想会不会是糕点的事情把他们都得罪了,但听到蒋正这么说,又不知从何而起,本欲直接回屋,但看他们的眼神都注视在自己身上,又不好直接走开,容与只好上前询问道:“你们找我有事吗?” 周泊弦自知大事不好,他原以为自己对付容与一个人很简单,但是不曾料想蒋正竟站在自己对立面,要对付他可不容易,只怕事情就此要败露了。他低头不敢看容与,额头上布满汗珠。 “容与兄,是这样的,周兄因为这次考核,文章写得好,被太傅赏识,所以直接被提拔为学士了,蒋兄在这和他开玩笑呢!”宋芳斋解释道。 容与只觉得这是好事,自己有才华并能得到赏识,乃是此人一生当中莫大的幸事,容与觉得自己也应该祝贺一下,于是对周泊弦道:“恭喜!” 周泊弦紧张地点头回道:“多谢!” “是得谢谢容兄了,只怕文章都是容兄帮你写的吧!”蒋正讪笑道。 容与心里奇怪,此人前几天还在嘲弄自己,今天就把矛头对向了一向交好的周泊弦,即便不明白其间发生了什么,但容与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有多大才华,这些人就因为看不得同伴好,能把矛头对准他,那自己要被提拔了那岂不是更容不下自己!容与故意不署名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是他写的,他只想听听翰林院的太傅是如何评价。 在容与那里,他虽觉得太傅有些古板,但是学识在吴国觉得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能得到他的肯定比什么虚名都重要。若有人相信文章时他写的,自己不署名也会查出来,若不相信,就会署名也只怕会疑心你是哪里抄来的,倒不如不署名,届时查到自己身上,他们不相信便说不是自己写的好了,清者自清,免得多纠缠。 容与没有再多想,反正自己也没有替周泊弦写过,只淡淡回道:“不是,我没有替周兄写过,诸位也都知道,我才疏学浅,像样的诗都作不出来,哪里能写出那样的文章?” 蒋正虽然气不过周泊弦,但并不会因此也就看好容与,刚才也只是在气头上,听容与说完感觉也是,心里一阵后悔,自觉是自己冲动了,周泊弦当了学士,念及往日情谊也会照顾照顾自己,若把脸皮撕破,只怕也没什么好果子,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故意笑了几声,拍着周泊弦的肩膀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周兄,我故意吓你的!你不会真被吓到了吧!容兄我们还不知道吗,他要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我蒋正的头立即卸下来给他踢!” 容与瞟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发笑,嘲弄自己跟这样的人说话真是自取其辱,作揖拜过后就要回屋。 “容兄还没看过我的文章吧,不如明日一起去?”周泊弦脸上的汗还没擦干,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问道。让容与看到是迟早的事,他今日没说什么,也不知是故意隐瞒,还是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事情真相之后指不定还会怎么闹,周泊弦心想必须得亲自看着容与,在他有什么反应之前必须制止住他。 容与回头见他笑着还朝自己点点头,也就点点头算是回应他。能被太傅如此赏识的文章,容与还真想去观摩观摩。 第二天,众人约好后一并走进学而斋。文章用宣纸重新抄写,装裱好挂在学而斋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布告栏上。他们走进来时,布告栏前已经挤满了人,有人认出是周泊弦后纷纷上前称赞、祝贺。周泊弦一一道谢,但视线却不敢离开容与很久。 宋芳斋等人走到栏前,细细品鉴起来。蒋正学识虽不高,但文章的好坏他一眼还是能看出来的,尽管他如何心高气傲,通读完一遍后,在心底还是忍不住暗暗赞叹了一番。 宋芳斋看得更是入迷,一边看还一边赞叹,“周兄写的赋结构宏伟,绘声绘色,文词清丽而不失气度,字字珠玑,从‘柳’入文,由小见大,读之感人至深啊!” 别人夸得再天花乱坠,周泊弦都只是随口敷衍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容与离布告栏越来越近,见他的视线已经投到了文章上,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容与才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挪开了,这篇赋他能从头复述一遍,又何必再看。没有出现周泊弦一直担心的情况,容与不但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低头后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周泊弦几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要不是容与后来一直都没有说什么,周泊弦不敢相信这种时候容与还能笑得出来。 应付完其他人后,周泊弦秘密地把容与叫了出来。一停下,周泊弦收起笑脸,板着脸,露出几分气势,倒像是兴师问罪地说道:“你的文章是哪里抄来的吧?太傅不相信是你写的,倒以为是我写的,我没有把你的事情暴露出去,替你挡了祸,而我被太傅提拔,二者就算扯平了!” 听他这么说,容与对他是应该感激涕零,但容与何尝又不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他要的不过是名,容与不会揭露他,从看过第一眼,知道真相后他就这么决定了。容与要的只是太傅的评价,现在的一切无不说明了是太傅对自己的肯定,仅此容与已经满足。自己人微言轻,再多的事实也只会被人说成是谎言,对于这一点,容与认识得很清。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容与回道。 “你知道就好!我可不止帮过你一次了!”周泊弦双手叉腰道。 “那多谢了!”容与低头作完揖准备离开。 “等等!”周泊弦追上去继续道,“你的文章是谁帮你写的?不如告诉我,日后好处少不了他的!” “恕我无可奉告!”文章被别人冒名顶替,容与并不是不生气,面对这样的人,容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顾柳之顾公子?”周泊弦一脸什么都看透的表情,得意地笑道:“这样的文章恐怕只有顾公子能做得出来!不明白顾公子为何如此袒护你,想他才子之名远扬,竟做出此等勾当,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不是!你不要乱说!”容与推开周泊弦挡在身前的手臂怒道。 “恼羞成怒了!肯定是被我说中了!”周泊弦站在容与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因为身高原因,他要看容与的脸,不得不抬起头,他扬起脸看了看容与道:“看你长的那副样子,生下来就是祸害良家妇女的!莫不是说……你是顾公子养的……”说着还故作羞耻地捂嘴不敢往下说。 容与怒目瞪了他一眼,又担心此人会不会散播什么谣言,要是连累到柳之就不得了,容与敢怒不敢言,只得憋住怒火,顺着他的心意道:“此事我不说,你也就不要再提了,若是惹怒了我,大不了玉石俱焚!你要是有时间不如多去背背那篇赋,别等别人再问时,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 容与越是生气,周泊弦越觉得自己有理,而且猜测得肯定准确无疑,他自信自己是彻底抓到了容与的把柄,而且一并还抓住了顾柳之的把柄。想想顾柳之美名在外,若是被人知道私底下竟淫乱成性,不但养了娈童,还让他入宫,不知意欲何为。周泊弦一想到以后顾柳之若是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就可以借此施以威胁,心里愈发得意,竟伸出手想往容与脸上摸。 容与反应迅速,推开了他。容与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懂见好就收,竟如此逼迫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容与眼里泛起血丝,怒道:“你如果不知道自重,那就一起去见太傅吧!” 周泊弦假意讨好道:“开个玩笑都不行吗?顾公子能摸得我就摸不得?不过我也没顾公子这种趣味!” 容与咬牙,狠狠地捶了墙壁一拳,痛不痛容与是没有感觉,他已是怒火攻心,突然感觉头一阵眩晕,一口鲜血翻涌着破口而出。 见事情似乎越闹越大,周泊弦惊慌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许说,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顾公子着想吧!” “不是捶的手吗,怎么还有内伤?这可怪不得我!我先走了,你自己找个大夫看看!”周泊弦生怕碰到容与,从他身边躲开,很快逃窜得就不见了踪影。 容与扶墙坐在地上,一只手揩了揩嘴上的血,长舒了一口气,眼角的眼泪顺着脸颊滑到嘴边的血痕上,很快成了血滴,破碎在浅蓝色的衣服上。 “为什么要逼我?”容与头靠在墙上,模糊着双眼望着角落里这片狭小的天地,一字一句从心里面掏出来,渐而昏睡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5章 游手好闲 “容与兄,在干什么呢?”宋芳斋从院门外走进来,见容与在屋子前的挖坑,好像是要种什么东西。 容与拿起身旁一棵细长,差不多有容与那么高,但是叶子已经枯黄的树苗,说道:“这棵树苗好像是要死了,被他们拨了准备丢掉,我正好碰见,就找他们要过来了。” “容与兄,现在可是快要入冬了,他们种树的人都没种活,你这既没有天时又没有地利,人又不和,难道还指望能把它种活?”宋芳斋惊讶道。 容与笑笑道:“试试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宋芳斋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容与在想什么,他只是愈发觉得,从上一次考核之后,容与就变得越来越不理人了,除了每日照常去锦芜宫伴读,其余时间都不会外出,更不与外人多来往。 为了表示对太傅的尊敬,每个人都应该按时去学而斋向太傅问候一声,然而,容与全然不顾别人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从不去见太傅,也不去学而斋。宋芳斋不知道容与到底经历了什么,上一次容与满身是血回来,可是把他吓得不轻,询问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好心要帮他找大夫,容与也坚持拒绝。好在后来没有出什么问题,宋芳斋也就没有记挂在心上。 见容与小心翼翼地将树苗放进坑里,一只手还要去填土,有些忙不过来,宋芳斋走上前扶着树苗,道:“容与兄,这是什么树?都枯成这样了。” 容与两只手填着土,道:“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当时没来得及问。” 宋芳斋无奈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容与一直低着头忙手里的活儿,忽抬头瞥见宋芳斋眉眼间一直带着笑意,双颊泛有微红,容与开玩笑道:“芳斋兄,我看你气色红润,面泛桃花,最近是走桃花运吗?” 宋芳斋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笑却又故意掩饰笑容,道:“哪里有,容与兄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整天都和公主待在一起,哪里还有什么桃花运?” 容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公主啊!芳斋兄你可真有一手!” “没有!没有!我可什么都没干,一心尽职尽责地给她伴读,倒是她整日想法设法地要捉弄于我,不把我吓死她是不甘心!” 容与看他脸上虽挂着厌烦,可怎么听都感觉是乐在其中。容与一副什么都看透的表情,点点头,看着树苗道:“芳斋兄的桃花是在秋冬之际开的,那我的树也应该能活!” 宋芳斋故作生气地放开手,道:“容与兄要再这么说,我可不帮你了!” “芳斋兄息怒,我不说就好了。”容与低头,想起一件事,心里好奇,便问道:“芳斋兄,秀文公主很喜欢你的口技吧!” 宋芳斋重新扶好树,道:“没有,我还没有在她面前展示过。” 容与很诧异,以杨广柔爱玩的性子,被自己提了那么多次后,居然还能忘了宋芳斋会口技。 “公主以前说她喜欢奇人,若你能在她面前展现一下你技艺超群的口技,想必能对你刮目相看。” “容与兄不说我竟忘了,有机会一定要让她见识见识!”宋芳斋下定决心道。 宋芳斋一下子似乎找到了什么要做的事,心里正欢喜。低头见容与瘦弱的身影,心里忽然一阵不忍,暗想自己作为与他交往最密的朋友应当拉他一把,于是问道:“容与兄,下午诗社有集会,你跟我一起去吧!如果你不想多与人交往也没什么,就在一旁看看也能学到很多东西!就这样慢慢适应与人交往,其实你渐渐会发现其间也会有很多乐趣!” 容与心知宋芳斋是为自己着想,起身对他真诚地作揖道:“多谢芳斋兄,下午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芳斋兄,我已经下定决心,我还是去参加科考,翰林院的生活也许真的不适合我!” “容与兄,你参加科考不也是为了当官吗?将来还是要在官场上与人周旋的!” “我不在朝堂,只想当地方上的小官,能把一方治理好,我就心满意足了,若真要与人周旋,为了一方百姓,我会慢慢学会怎么去做的!”容与自信道。 既然容与自己已经有了打算,宋芳斋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当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容与人自己身在宫中,又怎么能出去。宋芳斋问过后,容与笑笑道:“总会有办法的,太傅一直都不喜欢我,被赶出去恐怕是早晚的事。” “如果不行,大不了像在季府一样,故意犯点错。”容与心里又想着。 宋芳斋担忧道:“容与兄你万事小心,宫里面可不像外面,一不小心可是会没命的!” 容与谢过宋芳斋的好意,然而心里却没有多少担忧。虽然顾柳之一直说不想待在宫里了,给他传信就可以,容与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但是不管顾柳之有什么办法,容与决计是不想连累他。而现在之所以没有立即出宫,不过也是因为杨广慧,顾柳之送自己入宫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这小孩,容与也确实很喜欢这个孩子,只要赶在明年庆安才子大赛前出宫就好,所以在此之前,还有时间待在杨广慧身边。 容与所谓的“下午有事”,不过就是去扫地,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每次来这,容与总期望着能见到那位先生,自上一次见过后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容与原以为这位先生若是翰林院的,见一面也不会太难,没想到,自己除了能在扫地的时候碰上几次,其余地方就再也没见过。 容与一边扫着地一边想得出神,忽听到旁边有人在喊自己。 “容与!” 容与寻声望去,只见“苏四”先生正坐在门槛上。 容与兴奋地走过去拜道:“先生!” “最近可好?”苏道明面带笑容问道。 容与一听到苏道明的声音就感到特别亲近,在其他人面前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但是在他面前却总忍不住把自己的情感宣泄出来。容与自知自己和这位先生非亲非故,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这些事而劳神,所以强作坚强,笑着道:“好,先生近来怎么样?” “我能有什么!”苏道明看容与的笑容里似乎带着几丝勉强,心知容与是有苦不言,带着关切的语气道:“是不是在翰林院受了什么委屈?不如告诉我,即便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能倾诉出来,心里也该好受些。” 容与见苏道明让出身旁的位子,示意自己坐下,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犹豫了半晌才道:“先生,我可能不适合再待在翰林院了。” “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容与点头,微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道:“我好想害了一个人。” “何出此言?” “先生,你说把好处给别人有没有错?” “世人都希望求得好处,既是能得到好处又何乐而不为?不过,好处也是不能乱给的。这就好像你有一袋米,你不要,送给别人,这谁都愿意接受,但是接受米的人却没有能力把米搬回家,最后累死在路上,这就是好心办了坏事。”苏道明慢慢解释道。 “看来我真的害了他。”容与低下头道。“他的能力配不上他现在所拥有的地位,而我却没有劝阻,以为是对他好,其实是把他推入了深渊。” “他是什么事冒名顶替了你吗?我听那老头儿说他在翰林院找到了一个奇才,还洋洋得意地把他的文章给我看了,写得确实不错,难道是此人?”苏道明神色淡然,并没有因为所猜想的而替容与露出不平之色。 “先生万万不可同别人再提起此事,更不要去找他麻烦!”容与紧张道。 “你又说自己把他推进了深渊,不如趁事情还未发展到更坏的地步,及时遏制岂不还有余地?” “先生你就听信我一面之词,相信我没有说谎?太傅他们可不会相信我,所以我想要制止也只是枉然。”容与无奈道。 “你都说了是他们不信你,那又怎么怪你害了他,你难道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冒名顶替你?” “自然没有!” “这就行了!我知道你这孩子孤僻,被人误解了,可是我有识人之明那!老头儿不相信你,我信你!”苏道明按了按容与的肩膀道。 “就这样被他冒名顶替了心里也很不甘心吧?”苏道明关切地问道。 容与扬起嘴角,带着笑容道:“其实也没有不甘心,我只是想要看看别人是如何评价我的文章,就连先生你都说好,那我就已经如愿以偿了,我本来就不愿意当什么学士。” “那你入宫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吗?” 容与摇头道:“虽然总说什么一展宏图大志,其实往深处说,里面也连带着有几分功名利禄之心,但是我现在想好了,我要出宫,去参加科举考试,将来在地方当个小县令,造福一方百姓也好!” 苏道明笑而不语。 容与不解,追问他为何发笑。 苏道明看着他道:“以你之才定是殿试的前三甲,你说你只想当个地方小县令恐怕有点难!除非有人故意害你遭了贬黜,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个地方小县令!” 虽然嘴上说只想当个地方的小县令,这也不过是容与一时受挫而产生的消极想法,但内心深处还是想着能一举中第,名次越高越好,听到自己一向尊敬的先生这么讲,容与自然是喜不自禁,心里更加期待能出宫。 “你要怎么出宫?”苏道明问道。 “被赶出去!”容与毫不犹豫道。 苏道明笑道:“你这傻孩子,刑罚的轻重可是要看人脸色的,尤其是宫里,你要是得罪了权贵,就一点点错误也可能是会丢了性命的!你要想出宫,不如让我帮你!” “谢先生好意,不过我现在还不想立即出去,我想等到明年再说。” “这又是为何?” “我想去参加庆安的才子大赛,只要进前十我就可以免试,直接就是举人了!现在不想立即出去也是因为宫里伴读的事情。总之,我自有分寸,就不劳烦先生了!” “是这样啊!你的路你自己选择,若有困难日后尽管跟我说!至于那个人的事情,你自己如果没有不甘心也就不要放在心上,他的路同样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不说破,日后怎么样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 “你想要出宫,这么说来我们以后就很难见面了。”苏道明有些不舍道,“这个给你!”苏道明说着从腰间解下玉佩塞到容与手上。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容与推辞道。 “孩子,拿着这个去金屋阁,他们就会让你进去。”苏道明将玉佩塞到容与手中,一只手按住他的手。 “金屋阁是什么地方?”容与问道,虽然想把玉佩还回去,但因为被按住硬是动不了。 “是个能让读书人醉生梦死的好地方!”苏道明笑道。 “是藏书阁吧!”容与恍然大悟道。 苏道明一只手撑在容与的肩膀上,借力起身,叹道:“人老了就不中用了!” 容与忙起身,扶着苏道明道:“先生尚未享受到儿孙绕膝承欢之乐,怎能言老!” 苏道明眸中闪烁着泪光,注视着容与的双眸道:“晴儿若不是死在我怀里,只是失踪了,而孩子你也没有双亲,我还真有些怀疑你会不会是我的孩子!” 见苏道明表情极为忧伤,容与几近要脱口而出,想告诉他自己不过是父母收养的,但他都说了他亲眼见到儿子死了,自己说这些倒有几分攀附的意思,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容与对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一直都没有多大的渴望。 容与忽然又想到,自己的父亲若是像眼前这位“苏四”先生一样,自己是不是会很乐意接受? “是我失言了,我不该这么说,孩子你能在自己的父母身边长大,而且他们还把你教育得如此知书识礼,你们都很幸福吧!” 容与低头不语,刘青山和田木兰对他确实很好,有时候好得过于生分,嘴上虽喊他们爹娘,但倒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亲戚家的孩子,虽然没有那么亲近,但也不能就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就不开心。 “有女儿在身边,先生难道还不满足吗?”容与问道。即便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可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容与认为“苏四”先生也不能一直纠结于过去,念念不忘自己的儿子。他早夭,也只能说明他没有福分,毕竟还有女儿在身边,不能因此就忽视了她,这样对活着的人也不公平。 苏道明知道容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愣了愣,笑道:“满足,满足。念儿也就是任性、不服管教、爱耍脾气、经常不着家,其余都很好,只要她能开心,我这位老父亲也就满足了!” 容与一直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先生教育出来的女儿竟会是这个样子,心里疑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他,对女儿,他不是忽视,而是太过溺爱。 “时候也不早,我走了。”苏道明拍了拍容与的肩膀道。 “先生慢走!”容与作揖道。此一别又不知何日能再见了,或许永远也没有再见那日了,容与心里忽觉得有些堵,自己应该跟他好好道别的,但是千言万语,却没有一句话能够算得上是真正的告别,也许带有遗憾的别离才会让下一次的重逢来得更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6章 再次出宫 竹林深处,有一高阁,容与沿着竹荫下的石阶一直走到阁楼下。在苍苍翠竹的掩映下,阁楼周围的环境显得十分清幽,只听得林中不时传来的鸟鸣,虽值入冬,却给人一种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活力。 容与抬头望见楠木牌匾上写着“金屋阁”三字。容与没想到,在这深宫之中还有这世外桃源一般静谧的地方。身心正陶醉于其间,忽听到身后有人道:“你是何人?” 容与转身见身后那人二十左右的年纪,身着丹青长衫,身形修长,容貌俊秀,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一副文雅书生的模样。 容与作揖拜道:“我是翰林院的侍读,这是苏先生给我的玉佩,他说我拿着这个就可以进入金屋阁。”容与说着双手把玉佩呈给他看。 那人弯腰接过,翠色的玉佩上刻着“苏”字,虽然没亲眼见过着玉佩的主人,但早先也听管事吩咐过,说持有这种玉佩的人可以自由出入,想来说的正是这个。那人双手将玉佩奉还,道:“请随我进来。” 那人一边带容与走近金屋阁一边问道:“在下许道绵,许你一生道路绵绵的许道绵,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容与。”容与说完,自觉应该也解释一下自己的名字,又道:“聊逍遥兮容与的容与。” “容与。”许道绵轻声念了一遍。 二人并肩走到门槛边,还没进去,一股书香味儿就扑鼻而来。只见阁子里面,除了正对门那面墙左侧有上楼的梯子,其余没开门,没开窗的地方都规规整整地摆满了书。大堂中间摆了一条长桌,几人正俯案读书写字。 “这个阁子分为五层,越是往上越是历史悠久的古籍,这第一层放置的都是近几年来流传的书籍刻本,凡是有一定名气的,这里几乎都有。”许道绵缓缓解释道。 容与一见到这满架子的书竟油然而生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近之感,只恨不得赶紧把每个架子都转一遍,看看都有些什么书。 “那你们平时都干些什么呢?”容与的视线就没有从书本上离开过,眼睛上下扫视着,默默把这些书名都记在心里。 “我们每日除了打扫灰尘、整理整理书籍外,其余时间就是在看书,这里面的书我们都可以看。” “你们这活儿也太棒了吧!”容与羡慕道。 “你是翰林院的侍读?”许道绵问道。 “是。”容与突然在书架前停下。许道绵看出容与的心思道:“想看尽管拿。” 容与谢过他后小心翼翼地将书本从书架上取下来,因为没有时间让他看完,所以只好随意翻了翻。 “其实我们这里面的都是应征进宫当侍读的,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就进了金屋阁,不过这里环境清幽,平时也不会有人打扰,我倒是很喜欢!”许道绵说道。 容与把书还回远处,不想来到这竟解开了他一直深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当初朝廷布榜招侍读,一共招了两批,自己是第一批,去了翰林院,而第二批却迟迟没有出现,原来是来了这。心想若当初自己来的是这儿,如今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不过,看他们每日都这么清闲,与自己入宫的初衷似乎又有些相违。 “你们以后就一直都在这了吗?”容与问道。这里好是好,但要是以后一辈子都待在这,无疑就成了囚笼。 “不知道,我们都是听从上面的安排,有时候也会给我们安排一些额外的任务,像草拟诏书什么的,我感觉好像是在锻炼我们。” 容与点点头,心想估计是背后有人培养他们,日后肯定另有安排。这里和翰林院的待遇还真是大相径庭。 “那你们有考核吗?”容与问道。 “有的,考核不通过的会被逐出宫,毕竟宫里面也不会养一群废物。”许道绵笑道。 容与走着,在书架上众多地方才子文选中发现了一本书——《庆安才子文选》。容与饶有兴趣地取下来,竟发现一翻开就是顾柳之的诗文,而且都还是他十几岁的作品。 “这里面选录的好像是历年庆安才子大会上所作的诗文歌赋。”许道绵解释道。 “难怪。”容与含笑道。 “我带你去上面转转吧。”许道绵提议道。 二人一层层依次转了一圈,越是往上,容与越是激动,一些难得的珍贵古籍,甚至一些传说已经失传的文献这里居然都有,只可惜自己不是在金屋阁做事,要不然他一定要遍览这里所有的书籍。 许道绵将容与送出竹林,将别之际道:“容与,日后你要来就尽管来,不过切莫带外人,也不要对别人提起,这里虽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但是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谁都能随便提的。” 容与点头保证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 二人互相作揖,就此拜别。 日后,容与一有空,就时时跑到金屋阁看书。渐渐地,他发现在金屋阁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才华横溢,而且听他们说以前遭遇不好,后来得贵人相助才有了机遇入宫。不同于翰林院中那些人对权势的仰仗,这里的人都不太善于与人结交,也不会称兄道弟,容与几个月的时间去了那么多次,除了和许道绵来往得多一点,也就和其他几个人说过几句话,更多的时间里他们都是埋头苦读,时而因见解不同而起争执的情况也不少,但不会因此就成为你死我活的仇家,除了时有怄气,两人几天不说话外,也不会干什么,等再过几天,二人依然能和好如初,谈笑风生。 “周兄,怎么有空回桑榆院了?”钱羡鱼正出院门,忽碰见周泊弦。 “我现在是学士,就不能再跟大家称兄道弟了,日后见面还是叫我周学士,免得外人看到说闲话。”周泊弦正色说完,又道:“这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嘛,我回来看看。” “那去我们屋里坐坐?”钱羡鱼道。 “不了,我先去宋兄屋里看看。” 容与正于窗前的书桌旁看书,不知何时身旁忽站了个人,“容兄!” 容与这才发觉身旁站了个人,扭头一看发现是周泊弦,心头顿生一阵惊恐。 “别来无恙啊!”周泊弦笑道。 容与将视线移到书本上,漠然问道:“有何贵干?” “宋兄不在?”周泊弦见容与没有反应,继续道:“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临近除夕,灵王殿下需要一篇文章来祝贺新年,于是他就找到了我,所以我就来找你,现在需要你去找顾公子。” “你自己又不是不会写,为何要找别人?” “容兄别跟我开玩笑了,灵王殿下可是要讨圣上欢心的,若不是佳作,哪里还敢进献?” “那周学士可是为难我了,我又不能擅自出宫,又如何见得了顾公子?” 周泊弦一副料事如神的得意样子,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明日宫里有人出去采购食材,到时安排你一起出去就好了,不过到时候一定要按时回来,要不然危及的可就有顾公子了!” “知道了。”容与无奈道。 “兄弟,你这包着的是什么宝贝啊?”一身着便装,背着一个大箩筐的年轻男子凑到容与身旁问道。 按照原定计划,容与混入人群,不过他手上一根比自己个头还要高,杆子似用布给包裹着的东西,在人群中着实晃眼。 在宫里面待得久了,大多数人都知道谨言慎行,即便好奇也不会随便去询问。来跟容与搭话的这人,明显还没有学会宫里的生存法则。 “是棵树。”容与回道。 “你带棵树出宫干嘛?难道说是宫里面的什么稀奇品种?不如让兄弟我开开眼!”见容与疑惑地看了自己一眼,那人一只手揽住容与肩头道,一只手拍着胸膛道:“我叫石首,在御膳房里面打杂!” 容与笑道:“我叫石头。” “那可真巧!咱俩可就是兄弟了!”石首又惊又喜道。 “我叫容与,石头是小名。”容与又道。 “没关系,没关系,一样能做兄弟!”石首说道,“那可以给兄弟开开眼吗?” 容与将包裹住树的一头抖开,露出一些光秃秃的枝杈,道:“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品种。” “原来是柳树啊!满大街都是的树,你辛辛苦苦从宫里偷带出来干嘛?”石首有些大失所望。 “这是柳树?”容与惊讶道。 但更惊讶的是石首,“你连这棵树是什么树都不知道?” 容与惭愧道:“确实不知,我只知柳树有柳条,它还没长出来,我就不认识了。” “话说你带他出宫干什么?”石首不解道。 “送人。”容与道。 石首略有所悟地点点头,“你不好拿吧,我帮你!” 没等容与回答,石首就已经上手帮容与抬起了一头,二人一路上就这么一前一后抬出了宫。 石首一行人去了集市,容与一个人则到了顾府。 以前,容与进来从不会有人阻拦,但是这次,当容与正满心欢喜要进去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下来了。容与见过守门的人,他并不是新来的,容与以为是他忘了自己,便好言说可以问问刘大哥,容与与他比较熟。但那人愣是不放容与进去,容与告明来由,说只要把树种好就走。没想到那人说顾柳之这几天都不在家,树交给他们就行。 年关将至,容与心想柳之是回了庆安,既然见不到人,把树交给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可容与还是疑惑他们为什么不让自己进去。 本来难得有机会出宫见一面,谁曾料到最后不但没见到人,就连门都没进。容与把树交给他们,还叮嘱道一定要种在少爷的书房前。 那人嘴上答应,但表情却极为不耐烦,容与只得落寞地朝约定的集合地点走去。 “你听说了吗?顾家少爷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京城里都传遍了,哪能不知道啊!这顾家少爷才刚刚成年,才貌双全,谁想得到年纪轻轻就染了病,真是天妒英才啊!” 容与走到集市,忽听到两个摊贩在谈论着,容与顿住脚步,眉头紧锁,虽然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顾柳之,但是心里一直安慰自己,姓顾的少爷那么多,不可能会是柳之。 “你们说的是顾柳之顾公子吗?”有一个人凑过来问道。 “是啊!可不就是他嘛!” “你说什么?”容与跑过去,紧紧拉住那人的胳膊,那气势活像是来打架的。 “这位小兄弟该不会还不知道吗?顾家少爷得了重病,恐怕活不了几天了!”那人身子向后倾,生怕容与一气之下打自己一拳。 “那他人现在在哪?” “当然是卧病在家,拖着这么一副身子还能去哪?” 容与双眼泛红,转身向顾府狂奔过去。 “难怪看门的人不让我进去,恐怕是柳之早有吩咐,难道他就想这么一直瞒着我吗?如果……如果真的死了,也自己一个人走,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生病,还病得这么严重?”容与一边往回跑,一边想着,怒火烧得心痛难忍。 “你不能进去!”看门的人挡住容与道。 “让我进去,我知道少爷在家,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容与使劲推开看门那人。 情绪激动下的容与气势如牛,看门那人抵挡不住,忙招呼门边路过那两人过来。三人将容与紧紧锁住,挣扎了很久终是不能挣开束缚,容与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在眼眶中一直打转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滴落下来。 “少爷是不是生病了?”容与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抹了抹眼睛道。 三人互相看看,只是低头不语。 “看来是真的。”容与失落道,“真的……很严重吗?他们说……说活不久了……”容与哽咽道。 “是少爷亲自吩咐不让你进门的。”其中一人道。 “那求你们帮我去跟少爷说一声,说我来了,他不会不让我进去的!”容与起身拉住那人恳求道。 那人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转身要进去,就见杨暝走出来看了眼容与道:“让他进来吧。” “可是少爷说的?”那人问道。 杨暝走到容与身旁,淡淡道:“我说的,有什么我来承担。” “要是问少爷,我猜他是不会同意你进去的。”杨暝对容与说道。 “杨暝哥,少爷他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容与一路上紧跟着杨暝。 “不知道,从未见过这种病,少爷说这种病会传染,所以这几个月里少爷一直都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你去了,他更不可能见。我带你过去,少爷肯定会生气,等一下你就在门外跟少爷说几句话吧。” “没有找大夫吗?” “少爷自己不就会诊病吗,他说了治不了,那寻常大夫还能治?” “难道就在家里等死?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容与心痛难耐,逐渐有些呼吸不畅。 “少爷说不用担心,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治。” “风先生吗?”容与忽然觉得事情还有转机,眼前的无尽黑暗好似闪过了一丝光芒。 “是。” “那风先生什么时候会过来?” “不知道。” 光芒终是被黑暗给吞没了,容与强忍着心痛,苦笑道:“风先生一定会过来吧,毕竟柳之是他的徒弟。” “嗯。”杨暝轻声道。 等了四个多月风先生都没有来,现在已是性命垂危的时刻,杨暝心里也不敢肯定这位风先生会不会来,即便是徒弟,他也是能见死不救的,江湖人都知道这位鼎鼎有名的风先生是个从不愿受任何约束的人,除了自己,他不会为任何人做任何妨碍到他的事。 但杨暝同容与一样,在内心深处都期盼着顾柳之不会有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7章 危在旦夕 “少爷,石头来了。”杨暝站在顾柳之房门外提高音量说道。 屋子门窗紧闭,一片漆黑。屋里那人因病在房里待了四月有余,如今已是脸色惨白,形销骨立,双眸除了眼黑,几近全红。也不知是因为生病反应变慢了,还是怎的,过了许久才沙哑着发出微弱的声音道:“别让他进来,说我回庆安了。” “我已经进来了!”容与生气道。 “杨暝,不是吩咐了不让他进府的吗?我的话你也不听,看来以后你也不用再待在顾府了!”顾柳之刻意提高音量,但依然能清楚地听出声音里带着的疲倦。 “是我要进来的!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我吗?”容与去推门,结果不用想都知道,门已经被反锁上了。 杨暝看了容与一眼,心想:“少爷对他终是与别人不同。” “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宫吧。”屋子里发出了动静,好像是顾柳之从床上起来发出的声响。 “那你让我看你一眼,就看一眼也不会传染到吧。”容与身子紧贴着门,耳朵贴在门缝上,留心着屋子里顾柳之的动向。 “杨暝!”顾柳之怒吼道,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被碰到,发出一阵声响。 “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容与一拳头捶在门上,怒火攻心,又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 “石头,你怎么了?”杨暝急忙扶着容与道。 顾柳之听出了有什么不对,拖着孱弱的身子,艰难地走到门边,扶着门问道:“容与,你怎么了?” 容与没有回答,顾柳之又道:“杨暝!” 容与一只手紧紧拉住杨暝,对他摇了摇头,杨暝两边为难,这边拉住他不让说,屋里面那位又在催促,杨暝无奈之下,对容与道:“少爷的事我没有瞒你,你的事我也不能瞒着少爷。” 杨暝不敢看容与是什么表情,只对着门道:“少爷,石头他吐血了。 顾柳之想开门看看容与,手刚放在门闩上,好似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立即又缩了回来。病入膏肓,顾柳之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只是走了几步路,却喘着粗气。他背靠着门坐了下来,柔声道:“容与,你快回宫,师父他会过来救我的。” “那他什么时候过来?他要是不来了呢?”容与知道他在门后面,贴近门说道。 “他会来的。”也不知是安抚容与,还是真的自信,顾柳之十分笃定道。 “柳之,你的病是不是上次在宫里被传染的?”容与问道。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顾柳之故作轻松道。 “容与,宫里肯定是有人在炼毒,到时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受害,我被传染上正好,只要等师父一过来,把我的毒解了,我再问问他在为谁炼毒,背后有什么阴谋,到时候说不定能救吴国很多无辜百姓。” “要不是他炼的呢?要是他也解不了呢?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想着怎么救别人,谁又来救救你!”容与哽咽着,泪水控制不住,哗哗直流。 顾柳之故意背靠着门,以防容与从门缝中间看到自己这副不堪的样子,但一听到容与的哭声,还是忍不住扭头,希望能从门缝中间望上容与一眼。然而再怎么努力,最终看到的还是容与的背影。 “我怎么舍得呢!”顾柳之一只手扶门,一只手举起,仿佛是隔着门在抚摸着容与。 “你说什么?”顾柳之说得很轻,容与没有听清,转身问道。 见容与转身,顾柳之忙别过头道:“信我,好吗?” 容与使劲点头道:“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柳之,我从宫里面带出来一棵树,以前我还不知道,也就刚才得知原来它是柳树,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容与知道顾柳之肯定也在担心自己,故意想找几件趣事让顾柳之能开心一下。 “傻瓜,你跟我有缘就好了,为什么要跟一棵树有缘?”顾柳之笑道。 容与被他一说,不觉也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眼角的泪就滑下来了。 “柳之,我想把他种在你书房窗前可以吗?以前在庆安的时候,窗外还有棵银杏树,现在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就种一棵柳树好不好?”容与问道。 “好。不过为什么要从宫里面带棵树出来呢?”顾柳之问道。 “因为这棵树本来是要死的,被人遗弃了,我把它带到桑榆院种下来,经过几个月的细心呵护,它居然活过来了,柳之,我种它的时候可是在暮秋,你说这样都能活,它的生命力是不是很顽强?” “是啊,它这样都能活,我肯定也死不了。” “柳之,我以后就把它交给你,你可不能让它死了!” “知道了,你今天的话真多,快去种吧,种完早点回宫,别又被抓住了!”顾柳之故作厌烦道。 “你怎么知道我被抓过?”容与从门缝中紧盯着顾柳之的后背问道。 顾柳之自知说漏了嘴,轻描淡写道:“听娜兰说的。” 容与觉得也是,便没有多想。既然说了相信顾柳之,容与觉得自己也不能在这一直待着,这样反而还妨碍了他休息。尽管再不舍,容与还是起身准备告别:“那我走了,说好了,你可不能死了!过几日我再来,你要是还躲着我,或者说……不在了,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柳之背对着他连连点头道:“不会有事的。” 听容与脚步声渐远,顾柳之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还真想看看你为了我能做出什么来?” 顾柳之扶着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打开门闩,将门拉开一条稍大的缝,一直目送着容与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才关上门,准备去床上,然而走了几步后,体力不支终是倒在了地上。 等容与种完树已经是过了约定集合的时间。他急急忙忙赶过去,本不抱着什么希望,到那边时才发现石首和几个人还在那。见容与迟到了这么久,他也没有责怪什么,只是说人齐了,就一同回了宫。 “你们回来晚了,会不会受罚?”顺利入宫后,容与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用担心我们,你能好好回去交差就行!”石首表情十分轻松道。 容与对他们几人一一拜谢后才辞别。 正往回翰林院的路上走,走到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周泊弦,想来此人是故意在这里等自己,容与心里想着。 “怎么晚了这么多?”周泊弦责备道。 “我回来不就行了。”容与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 文章是容与写的,他本不想把顾柳之牵扯进来,自己有这个能力写,更不会真的就去让顾柳之帮自己,他此次出宫,也不过是找个机会要见一见顾柳之罢了。 周泊弦结果,打开看过后,脸上的不快不自觉地就变成了喜悦,“不愧是顾大才子所作,果然不同凡响!”周泊弦将纸收好,又故作严肃道:“记住别对外人提起!这可事关灵王,只要他满意了,日后有什么好差事我也不会忘了你!” “你在替灵王办事?”容与问道。 “不过是各择其主罢了,替谁办事还不都一样。”周泊弦好像了了一件什么大事,现在浑身畅快,双手靠在身后,洋洋得意地晃着脑袋就走了。 容与等他走到看不见了,才出了巷子,一出来,忽感觉像是下了雨,有什么冰丝丝的东西落到脸上,抬头一看,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灰蒙蒙的空中散落,好似柳絮纷飞,一如飞絮似雪,看似软而无力,却砸得容与有些眩晕。 瑞雪兆丰年,看来来年一定是个好年了,只是需要这雪别停得太早。 除夕夜,举国欢庆。到处一片张灯结彩,欢声笑语。而唯独京城里的顾府却笼罩着一层昏暗。没有因为要迎接新年而特意布置,就连灯盏也是一如既往的数目,顾府上下没有人因为过年而有丝毫的喜悦,反而脸上都是挂着一副沉重的表情。顾远辰因为宫里宣帝设下年宴,早早地入了宫,从宫里回家后就一直待在书房。 子时已过,守岁的人也陆陆续续就寝,烟花爆竹声在一阵爆发之后渐渐平息下来,新的一年一切又归于平静。 顾府大门紧闭,一人身着灰白色长衫,最外边套了一件带帽子的像马甲又像是披风的衣服,脸上戴着面具,手里拄着一根木棍似的东西。他在顾府门外走了一圈,见没人,身子一跃,轻轻松松地翻墙进了府。 “老夫来了都没个人迎接一下,谁知道那小子住在哪!”这人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 “少爷的房间在这边。”黑暗中一人在他身后道,“风先生。” “别跟我套近乎,心里正烦着呢!”风不眠打了个哈欠道。 杨暝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还不时回头打量着风不眠。“您真的是风先生?我一直久仰您的大名,只盼能见一面,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活人了!” “见到了又怎么样?那你以后就挂个牌子在身上,让看到的人都知道你见过我!”风不眠漫不经心道。 杨暝嘿嘿地笑着,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想说些其它的又担心冒犯他。 “那小子猜到我今晚会来?”风不眠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停下来道。 “没有,我只是恰好路过!说不定这就是缘分,能让我正好碰到您!”杨暝难掩喜悦道。 “真的?他要是猜到了我就不来了,这多没意思!”风不眠半信半疑,停下来不肯继续走。 杨暝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间房道:“风先生,那就是少爷的房,您快去吧!少爷……少爷他…不能再等了!” 看杨暝着急得快要哭的模样,风不眠皱了皱眉嫌弃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等杨暝走后,风不眠小心翼翼地靠近门边,仔细听了一下屋里面没有动静,心里想道:“我就看一眼,把药放下就走。” 他正准备从衣服里面掏工具出来准备弄开反锁住的门闩,不想一阵阴风吹过,门自己就开了。 风不眠谨慎地朝四周望了一眼,才踮起脚尖进屋,屋里一点烛光在风中跳动着,然而床上并不见人。 “怎么没人?看来我迟了一步,人已经死了!怪不得大门上挂着两个白灯笼!死了也好,那我走了!”风不眠自言自语道。 正转身准备离开,竟发现身后两扇门已经被关上了。 “师父都来了,这么快就要走?”顾柳之站在门边道。 风不眠定睛看了他一眼,啧啧叹道:“你说你一离开师父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师父可知道我这是中的什么毒?”顾柳之的声音依然沙哑,因饱受病痛折磨,一直笔挺的背都佝偻了许多。 风不眠走过来盯着顾柳之红得能滴血的眼睛道:“你这是被兔子给咬了。” “徒儿不明白,还请师父明示。” 风不眠笑笑道:“这么几年过去了你小子还真是长大了,不错不错,知道跟师父好好说话了!”说着本来还想拍拍顾柳之的肩膀,没想到,以前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孩子现在成长得比自己高了近半个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地把手又缩了回来。 “这是我新研制出的一种毒药,染上这种毒的人眼睛会慢慢变红,江湖人称被兔子咬了!” “师父新研制的药还没有在江湖上流 传吧,怎么会有俗称?” “迟早会有流传的,我作为药的研制者,难道给它取个俗称还不行?以后你跟别人就这么说,一传十,十传百,总会成为俗称的!”风不眠得意地说道。 “师父在替谁制毒?又是为何制毒?” “我知道了,你之前一直派人找我找不着,所以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就是要问我这些!要不是他们那群人老缠着我,还有你死了没人替我管那一大堆麻烦事,我今天也不会来!”风不眠恍然大悟道。 “你问的那些问题我不能告诉你。” “师父居然也有把柄被人抓住了,徒儿还真是想知道谁有这个本事。”顾柳之站着说话已经消耗了过多体力,逐渐有些呼吸不过来,只好一只手按在胸口。 “你小子不就是嘛!” “先是替人种草药,现在又替人炼制毒药,师父是在替丞相做事吧!”顾柳之说完话,嘴巴就一直张有小缝,要不然就会呼吸不畅。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季家酒坊不是丞相手下的吗?虽然现在明面上是踢给了灵王,但是季家的基业已是无力回天,灵王也从来没管过。” “随便你怎么猜,我只负责制毒,后面他们有什么行动我可是一概不知。”风不眠漠然道。 “城中百姓现在受到威胁,如果这种毒传播开来,一场灾难在所难免,这些可都跟师父你脱不了干系!”顾柳之说这几句话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后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 “真是多管闲事!你先吃解药吧!”风不眠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倒出来一颗血红色豆粒般大小的药丸,伸到顾柳之面前。 顾柳之已是到了心力交瘁的境地,但仍然没有立即吃下解药,反而双膝都跪在地上,恳求道:“求师父帮容与看病!” “龙雨是谁?” “师父在翻云山庄曾与容与有过……一面之缘吧!”顾柳之喘着粗气道。 “噢……他呀!你竟然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我去救他?他对你有那么重要吗?你们读书人不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怎么如今竟可以为了一个外人放弃自己的性命!你至你的双亲于何地?”风不眠十分不解,人世间为何竟有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父母……给了身子,但容与……给了……性命!” “真是痴人,没遇到他之前不也活得好好的?”风不眠见顾柳之的样子,气数已是快到了尽头,只好强硬地把药塞到他嘴里。 顾柳之紧握住风不眠的手腕,用尽最后一口气道:“请师父去看看容与!” “去!去!去!小祖宗!再不吃,你命都没了!”听到风不眠答应后,顾柳之才肯张嘴把药吞了下去。 毕竟是在鬼门关和阎王爷抢人,即便吃了解药,若没有会武功的人在一旁输送内力,让身体能够尽快吸收,只怕有解药也是于事无补。 顾柳之服下解药后,风不眠立即运气替他调理,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算是彻底把人救了回来。 顾柳之浑身冒汗,血红的眼睛逐渐褪色了不少,人到现在已经是昏迷了过去。 风不眠长舒了一口气,两个时辰下来,自己也是满头大汗,因为戴了面具不好擦。即便是顾柳之已经昏倒在地,风不眠依然谨慎地背过身去,碰了碰面具后着的绳子,两条隐藏在绳子上的灰白色长虫爬到他手上,绳子也自动散落下来。江湖中人都只知道他的大名,然而他的来历、年纪、容貌却一直都是个迷。 黑暗中,风不眠解下面具。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又重新将面具戴上。 “要不是你还有用,我也不会跑这么一趟,现在可好,又让我去救一个!我的脾气可不只是流传,见死不救这种事我经常做!”风不眠低头看着躺在地上昏迷的顾柳之道。 说完转身要走,不料却被顾柳之一把抓住,“请师父一定要去看看容与!” 风不眠十分无力地转身,蹲在顾柳之身旁,凝眸盯着他苍白的脸道:“你对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感情?” 顾柳之的眼皮明明一直在打颤,可心里一口气没顺,就一直不肯闭上,风不眠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耐烦道:“去了!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顾柳之听到满意的答案才面带着笑容,安心闭上了眼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8章 新的一年 大年初一,屋外一片银装素裹,新下的雪掩盖了昨晚人们欢庆的痕迹。天色渐明,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阳光洒落在雪地上,显得异常耀眼。 昨晚消耗了太多内力,睡过一觉后,风不眠就完全恢复了过来。他毫不客气地占了顾柳之的床,却让病人在地上昏睡了一夜。 风不眠伸了个懒腰,扭头才瞥见顾柳之已经起来,坐在桌子旁边的凳子上,正望着自己。 “我说柳枝啊,你就这么不相信师父?” 顾柳之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但是身体依然消瘦得不成样子,他一只手扶着桌子缓缓开口道:“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去?” “你一个就已经够我发愁的了,还要我去见那小子,那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他现在在哪?”风不眠一脸无奈道。 “在宫里,翰林院。” “什么!又让我入宫!最讨厌跟宫里的人来往了!” “我告诉师父一条密道,可以避人耳目。” “他是有什么症状?作为我的第一得意门生,你看不出来的病倒也怪。” “最初是喘,后来是流鼻血,前几天还吐了血。” “一般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些症状?” 顾柳之仔细回忆了一下,才道:“情绪激动,我替他把过脉,心跳比寻常人要快得多。” “查不出有什么问题?” “查不出。”顾柳之情绪极其低落,握紧拳头放在桌子上的手就没有放松过。 “好了,就让为师去看看,你就好好待在这。”风不眠从床上跳下来道。 “师父为何不让我一起去?”顾柳之起身道。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忍心让他看到?然后两个人抱头痛哭?这种场面为师见得多了!你们这些小情侣,真是……麻烦!”风不眠打了个哆嗦道。 “难道你还怕为师中途跑了不成?听你这么说完,为师还真想去看看他得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病!”风不眠说完,忽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一只手摸了摸肚子,笑道:“柳枝,我的好徒儿,为师好几年没吃你煮的菜了,甚是想的慌!快去给为师煮顿好吃的!” 毕竟是救了自己两次的师父,顾柳之只好依着他。他一打开房门,阳光便肆无忌惮地冲了进来,耀人得让他睁不开眼,新年确实有新气象。 话说是过年,人人皆往人多的地方去,即便是宫里,宫女太监在私底下也会各自相约庆祝一番。而容与却偏偏喜欢一个人待着。 除夕夜,茹妃邀请容与、娜兰、达月、音歌一起来聚过后,容与就一直待在簪青山上。这几天不用伴读,容与正好有时间。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山脚下,耳边只有瀑布飞溅的声音。心中一直担忧着顾柳之的病,现在他只想等到天黑,白天有人巡视,不易躲避,夜间行动更加方便。 容与正在走神,傍晚时分,耳边隐隐约约有笛声飘来。笛声悠扬婉转,与深林融为一体,正好弥补了隆冬季节林中鸟鸣声稀罕的缺憾。 暮色四起,笛声未绝,容与起身朝山上走去,沈熏竹还是立于古树之下,风吹衣袂,沉醉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容兄要出宫?”一曲终了,沈熏竹停下来问道。 “沈兄何出此言?”容与脸一下子涨红,不知道沈熏竹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听周兄,不,是周学士说的,不是你出宫验证的瀑布源头在哪吗?我几次见你朝山上走,却一直不见回来,莫不是找到了什么出宫的好法子,偷偷溜出去玩了?” 虽然如沈熏竹所言,自己确实有出宫的好法子,但是却不能告诉他。他和蒋正走得近,告诉他还不就等于一并告诉了蒋正他们,只怕密道日后也不再是密道了。 “并没有,只是闲来无事上山去看看。”容与说道。 “容兄不要这么小气嘛,就带我一起出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沈兄为何执意要出宫?” “还不是我娘给我说了门亲事,等我出宫了就得去成亲。我早就听闻那杜府家的小姐长得虎背熊腰,看着就像个泼.妇,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我得出去看看,要是真的,打死我也不依!”沈熏竹双手紧握住笛子道。 “我以为沈兄只在乎笛子。”容与说笑道。 沈熏竹无奈地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在我心中笛子永远排在第一,但也不代表其它的什么真的都可以无所谓。其实,我真正在乎的也不是她长得好看不好看,我只想了解一下她的脾气,只要她能让我吹笛子,其它的我倒无所谓。”沈熏竹低头看着手中的笛子道。 容与听他说完,心里正有些犹疑,成人之美确实是好事,但是沈熏竹却不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只要蒋正一问,他肯定就会屈从,把什么都说出来。容与正不知如何婉言拒绝,背后忽传来娜兰的声音:“即便能出去,我们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沈熏竹着急地问道。 “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告诉你了就不是秘密了,而且我们跟你又不熟,指不定哪天你就告诉别人了!”娜兰态度十分强硬。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把有密道出宫的事告诉别人?”沈熏竹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娜兰,只好威胁道。 “你敢!你要说,我就把你会吹笛子的事也告诉别人!”娜兰毫不让步道。 事关笛子,沈熏竹立马败下阵来,只得悻悻而去。 “这样对他会不会太残忍?”容与望着沈熏竹失落的背影道。 “他这样的人毫无主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怪不得别人对他残忍!不过他对他喜欢的事倒挺坚持的!”娜兰说道。 “你们怎么知道他会吹笛子?”容与问道。 “我们经常在山上转,难道没听到?况且上次你跟他谈话,我们正好都听见了!”娜兰说着看了看身旁的达月。 “容与是想出宫见我表哥?”娜兰笑眯眯地问道。 容与轻轻地点着头,心里头的担忧不自觉地又浮现在脸上。 “我们送你出去!”娜兰拉着一左一右的达月和音歌道。 容与担心娜兰一时兴起会跟自己一起出宫,到时看到顾柳之病重的模样,少不了又是一阵忧心,还不如瞒着她,就当什么事都没有,让她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容与这么想着,猛然惊觉顾柳之之所以瞒着自己恐怕也是不愿意看到自己为他忧心吧,看来世人皆是这样,自己又有何资格去怪他。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练练胆量,你若有什么话我可以传达给柳之。”容与不擅长说谎,一说些违心的话神色就紧张起来。 “我正好也想去看看表哥,一起去嘛!”娜兰又拉着容与的胳膊道。 “娜兰,不是说好今晚要去秀文那里,一起去屋顶上看烟花吗?”达月拉住娜兰道。 “这个啊,昨晚不是没说好吗,看不看全凭我们自己,不去看也没关系。”娜兰道。 “可是音歌想去看烟花!”达月道。 娜兰看向音歌,音歌立即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们去看烟花,容与,我就不陪你出宫了,代我向表格问声好!”娜兰道。 好在有达月和音歌相助,容与才得以脱身,临别之时,容与用眼神对他俩表示了谢意。随即,一个人匆匆朝山洞赶去。 暮色笼罩着一切,山洞里面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容与手上只拿着一根火折子,在微弱的光亮下磕磕绊绊地艰难行走。 因为心里一直挂念着顾柳之,容与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象周围是不是埋伏着什么奇怪生物。脚步越走越快,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着。突然之间,容与像是撞到了什么,但感觉不像是墙,而是个人,容与惊慌下后退了好几步,一直不敢吭声。 “谁呀?没长眼睛吗?这么大个人在这就直接撞上来!”那人生气道。 还好是人,不是什么奇怪生物,容与呼了一口气,道歉道:“不好意思,走得急,没看到你。” “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吗?” 容与拿着火折子靠近了些,发现那人的打扮像是风不眠,心下惊喜,忙抓住他问道:“风先生,柳之的病可治好了?” 风不眠反手扣住容与的手腕,一改平日里的不正经,正色道:“治好了。” “太好了!多谢风先生!”容与激动道,心里正高兴,就算手腕被风不眠抓住也毫无察觉。 “他是我的徒弟,你又何必对我言谢。”风不眠的情绪忽然变得低落起来。 “那风先生入宫是为了什么?” “柳之让我给你看看病。”风不眠放下容与的手腕道。 “我这个病应该是天生的,柳之都看不出来是什么原因,不知风先生可看得出来?”容与有些激动地问道。 “无事。”风不眠转身道。 “我想也是,毕竟柳之那么厉害他都不知道,就连风先生你现在都这么说了,想来是没有事了。”容与笑着说道,但表情却又带着些许失落,从喘到流鼻血再到吐血,病情明显是有恶化的倾向,难道就真的没有事吗?容与心里还是有些疑虑。 “日后好好陪着他吧!”风不眠的精神似乎在陡然之间又恢复了一般,语调轻快地说道。 “记住忌骄、忌躁、忌喜、忌怒、忌荤腥、忌酒色、忌劳累、忌耗费体力……” “风先生不是说我没事吗?”容与惊骇道。 “是没事,不过依据你那些症状,最好还是按照我说的做。”风不眠一边说一边朝原路返回。 “风先生要去哪?”容与赶上去问道。 “天地之大,任我逍遥!我爱去哪就去哪!”风不眠朗声道。 “风先生不去顾府了吗?” “他已经没什么事了。”风不眠见容与一路跟着,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我要去看看柳之。” “不必了!” “为什么?” “他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没事就别乱跑!”风不眠用伞柄抵住容与的身子道。 容与相信风不眠能治好顾柳之,更相信顾柳之跟他说过不会有事。既然风不眠都说了不让自己去打扰柳之,容与只能转身往回走。虽然没见到人,但一直堵在容与胸口的大石头也算是终于落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容与的心里是一阵喜一阵愁。喜的是顾柳之能平安无事,而愁的就是不明白风不眠所言是何意思,忌这忌那,这样的日子简直比和尚还要苦,既然没事,又何来这么多忌讳?容与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没有困扰多久,容与笑了笑想道:“想这些干嘛,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要柳之没事就好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9章 前因后果 “看你怎么谢我喽,灵王殿下要召见你!要不是我把实情告诉他,你也不会入他的眼!”周泊弦带着容与朝灵王府走去。 “恐怕是你自己瞒不住了才承认的吧。”容与心想道。 “你跟他说文章是顾公子写的?”容与又问道。 “当然,要不然还说是你写的?” “等一下好好回话,灵王殿下若有意让你替他办事,你就好好答应,咱俩既然都替灵王殿下做事了,日后就算是朋友,以后要互相关照的日子还多着呢!”周泊弦的态度一改往日的高高在上,放下姿态道。 容与心里正想着等一下该怎么回绝灵王,完全没有把周泊弦的话听进去。 周泊弦又问了一遍道:“听到没有?” 容与敷衍道:“知道了。” 容与跟随周泊弦进入灵王府,一进去,灵王就让周泊弦退下,此时屋里只剩下灵王和容与二人。 “你就是容与?”灵王起身问道。 “是。”容与低头作揖道。 “文章是你写的?” 容与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怀疑他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知道是自己写的。 “你的事我知道一些,一个从未展露过自己真正才华的人,他的实力不可低估。别人不相信是他们妒忌,我知道那些文章是你写的!顾家公子的文章我也看过,当得‘冠绝全国’四字,你的文章气度与他的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但是你们二人的风格却迥然不同,他的锋芒毕露,而你的是含而不露,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把这两种文章归为一人!除非他没有读过顾柳之的文章,只是徒听过名号而已。”灵王道。 灵王与误解自己的那群人相比确实要精明得多,能够如此赏识自己,要是别人对他肯定就是感恩戴德了,但是容与知道他是灵王,他有意拉拢自己不过也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容与虽然很感激他能相信自己,但是对于灵王接下来的招揽他却不能接受。 “我此次叫你过来是希望你日后能替我办事,只要大事一成,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你的。”灵王目光深沉,注视着容与道。 他的目光里好像承载着千斤重,压得容与不敢抬头,灵王不管在什么时候表情都极为严肃,自己上一次还故意戏弄过他,不知是灵王忘记了,还是故意没有提起,容与一面对他心里就发虚。顺着他心意答应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可是容与不能答应,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承蒙殿下赏识,在下只不过是个伴读,胸无大志,恐怕帮您做不了什么。”容与低头作揖拜道。表面上看着十分镇定,然而心跳却不停加速。 “你是九皇子的伴读?”灵王脸上神色并无异样。 “是。” “上次见你以为你是个结巴。”灵王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一……一紧张……就会……结巴,所……所以成不了……大事。”容与说道。 “你是顾柳之的人,而顾远辰是丞相的人,所以你站在丞相一边?”灵王说道,“丞相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你,你不要忘了,丞相毕竟姓苏,他所做的尽是写叛国谋逆,丧尽天良的不义之事,而我所做的事尽是名正言顺,一心为国!” 容与心里觉得好笑,他说丞相倒是没有说错,但对自己的认识也未免太不清楚了。即便不知道灵王具体都做过什么,但就凭上次孙怀才被罚一事,容与对他的印象就已经不好,更何况顾柳之曾说过灵王心狠手辣,自己又怎么能和这种人同流合污。 “让……殿下……失……失望了,我……谁也不站,我无心参与这些斗争,您还是另寻能人吧!”容与再次拜道。 见灵王依然没有发作的样子,容与又道:“殿下若没有其它吩咐,我就退下了。” 灵王轻轻嗯了一声,容与随即从堂中走了出来,走出灵王府后,步子竟越来越快,不敢回头,生怕灵王后悔,派人把自己给捉起来。 见容与出去之后,周泊弦以为容与肯定会答应,走入堂中问道:“殿下,日后需要他怎么配合我?” 灵王只是摇了摇头。 “他没答应?!”周泊弦惊讶道。 “敬酒不吃,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能成为敌人,既是敌人,就只能先解决以绝后患。”灵王垂了垂眸,绷着脸,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可是要没有他,以后要写文章怎么办?”周泊弦担忧道。 “你能威胁他,他亦能威胁你,他一日活在世上,你的地位都能受到威胁,先保住位置,其它的都有解决的办法。”灵王回到椅子上道。 “属下明白了!”周泊弦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 这几日容与总感觉身后有人跟踪自己,虽然以前一直都感觉身后有人,但那人藏得极其隐蔽,自己从未见过,以至于时间长了,容与怀疑那人到底存不存在,还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但近日,他不但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几次转身还看到过那人慌忙中躲避的身影。容与以为这次的人和以前是同一拨,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夜间照样一个人在路上里走着。 容与早早吃过饭,准备回桑榆院,走到一条长巷,两边皆是青墙,路上不见其他人的影子。容与自顾自走着,忽感觉到身后有人逼近,自己加快步伐,那两人也紧跟上来,而且有马上要追上自己的态势。 容与正准备回头看一眼,墙上忽有人喊道:“那边三个!你们快过来帮我捉住小咪!” 容与抬头望去,只见八皇子爬在屋顶上,一只猫在离他不远处悠闲地超前漫步着。“快过来帮忙!还愣着干嘛!”八皇子杨广能望向容与这边说道。 容与朝身旁望去,果然有两个太监打扮的人。容与心里一阵后怕,还好突然冒出来个八皇子,要不然此刻就应该遭到这二人的陷害。 黑夜里,这二人同样没有发现墙边的屋顶上居然还有个人,正准备动手,突然被叫住,惊慌得忙跪在地上。 容与同那二人从门进到墙里面的院子里,底下钱羡鱼正扶着梯子。容与想上梯子去帮忙,却被钱羡鱼给挡住了,他拍了拍梯子道:“你扶着,我上去!” 要不是八皇子有令,容与也不愿意上去,既然钱羡鱼想上,容与也不会和他抢。 容与扶着梯子,钱羡鱼一步一步上得十分小心,屋顶离地面并不是很高,而钱羡鱼每一步都在发颤,就这个样子还逞能要上去,容与心里有些担心这人要是怕高,摔下来可不得了。 容与双眼紧盯着钱羡鱼的一举一动,那人颤颤巍巍地终于爬上了屋顶,想要靠近八皇子,这时,猫好像是受了惊吓,朝钱羡鱼这边跳了过来,钱羡鱼半曲着腿站在屋顶上,猫扑过来时,他一脚没站稳向后一背,慌忙中抓住了一个人的一角,结果两人一齐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底下三人见大事不妙,忙过来接住他们,那两人只是假装着慌慌张张跑过来,却没有真要接人的意思,只有容与正好被八皇子砸了个正着。底下虽然有容与垫着,但八皇子的头磕到地上还是流了血。 那二人连忙过来扶他起来,八皇子一只手摸着伤口,怒道:“刚才是哪个不要命的把我拉下来的?” 钱羡鱼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正浑身酸痛,才刚慢慢爬起来,心里想着这下肯定完了,欲跪下请求饶恕。没想到扶着八皇子的那二人一同指着容与道:“是他干的!” 他俩本就是派来要陷害容与的,刚才失了机会,现在借八皇子之手能除了容与也一样能交差,何乐而不为? 钱羡鱼惊奇地望向他二人,心想自己又不认识他俩,又怎么会要帮自己,再看看容与,他虽被诬陷了,但却没有显得有多惊惶。钱羡鱼了解八皇子的脾性,让他受伤的人只怕非死即伤,钱羡鱼心里害怕,不敢承认,如今有了替罪羊,于是就默默地一个人站在一旁,也不吭声。 “是你干的?”八皇子在屋顶上转身瞬间见到的人好像是钱羡鱼,但因为二人穿着打扮一样,又是夜间,兴许是眼花也不一定。八皇子之所以再确认一遍并不是怕错伤了无辜的人,而只是不想让真正害了自己的人逍遥法外。 “我……”容与想要辩驳,但是他心里清楚那两个人就是来害自己的,怎么可能期盼他们能说出真相,容与看了看钱羡鱼,而他正低着头,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看来也是不可能承认了。 “性命攸关的事,谁又会承认呢?”容与心想道。 “就是他逞强上去,把您拉下来的!”其中一人肯定道。 “好大的胆子!把他拖下去打断他的狗腿!扔到宫外去!别让我再见到他!”八皇子气得踹了左右两人一人一脚。 二人架起容与就往刑罚司走。容与知道自己是百口莫辩,只由得他们把自己带到刑罚司。一路上想到,出宫是能出宫了,但是自己的腿可能是保不住了。难道以后就要变成一个瘸子了吗?容与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可是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能帮得上自己?容与越想越后悔,当初若不那么固执,请“苏四”先生帮自己出宫,也不会造成今日这个局面。 当棍子重重地打在腿上,痛感由下而上,容与就已经站不住,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连续打了十几棍之后,血浸湿衣衫,在地上流了一滩,容与痛得满头大汗,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然而重击在腿上的棍子还没有停。 容与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眼前散落着湿透了的头发,眼睛几近要合上,在昏过去之前,容与好像见到一个人进来,斥停了打自己的人,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做梦,容与看出那人正是“苏四”先生。别人见了他似乎都很害怕,低着头站在一旁,“苏四”先生过来扶住自己,然后容与就闭上了眼睛,没有了意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0章 重回顾府 马车上,意识迷糊的容与朦朦胧胧间感觉到自己的头好像是枕在了谁的腿上,那人骨感的手一直抚在容与的脸上。容与想睁开眼看,然而眼皮却不由自己,还没看清那人轮廓就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容与睁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感觉这里既陌生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这是哪。 “醒了?”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听到声音,容与才想起来这是顾柳之的寝房。 “柳之,你说我是不是用光了所有的运气才遇到你?”容与看着天花板,意识逐渐恢复,腿部的痛感也越来越剧烈。 “你不愿意?”顾柳之一只手一直握着容与的手。 “有你足矣。”容与偏过头看了一眼顾柳之。顾柳之消瘦的形容映入眼帘,容与心惊得想爬起身,奈何身体不听使唤,顾柳之忙把他按回去,“别动,忘了腿上有伤?” “柳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容与眼眶泛红。 吃完解药也过了月余,顾柳之每日都努力吃些补身体的东西,只希望容与再见到自己时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但是要恢复身体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正如顾柳之被病毒侵蚀得不成样子也花了四月有余。容与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还是顾柳之恢复了不少,他要是看到顾柳之之前那副病态,只怕更接受不了。 “为伊消得人憔悴。”顾柳之故作轻松道。 “是不是因为上次……染上的毒?那到底是什么毒?你上次不见我……是不是也是因为怕我见到你这个样子?”容与心里难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吸不进去,压抑得让他说话的声音都时断时续。 “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我没事,你的腿虽然受了伤,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修养月余就能康复。”顾柳之用手极其轻柔地抚去容与眼角不自觉流下的眼泪。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一人入宫。”顾柳之后悔道。让容与一个人入宫又岂是他想要的,要不是知道容与一心只在功名上,顾柳之又怎会忍痛割舍,让他从自己身边离开。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助容与走上仕途,谁曾料想会走到这般地步。 像是想通了什么,容与忽然撇过头望向顾柳之笑道:“柳之,我居然顺利出宫了!” 顾柳之吃惊地望着他,疑心容与是不是受了刺激,神智开始不清醒了,他一只手摸了摸容与的额头,发现容与并没有发烧。 容与知道顾柳之是误会自己了,他露出坦然的笑容又道:“我早就想出宫了,只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没想到这次误打误撞地倒出来了!幸好我命大,要不是苏四先生来得及时,只怕我的腿就保不住了。柳之,你也认识苏四先生吗?” “苏四先生?”顾柳之想了想,只知道苏道明的管家是叫苏四,其他人就再也想不起有叫这个名字的。也确实是丞相救了容与,顾柳之得知消息急忙赶到苏府去的时候,是苏道明和苏四一起回来的,“难道丞相没有出面?”顾柳之心中猜道。 “你是怎么认识苏四先生的?”顾柳之问道。 “他在翰林院做事,我遇见过他几次,也就认识了。”容与道。 “看来容与是不知道丞相和苏管家的身份。”顾柳之心想道。不知道也好,知道得多反而徒增烦恼,顾柳之决定帮苏道明圆下他的谎,他此次救了容与,想来也不是心存害心,日后若借此要让容与帮他什么,一切皆由自己承担,顾柳之决心不会再让别人伤容与一分一毫。 “你要出宫为何不跟我说?”顾柳之问道。 “就算跟你说了,你又有何办法让我出来?”容与问道。“难道你在宫里面还有熟人?你以前不都是逍遥世外的吗?难道你想让顾大人帮我出宫?” 顾柳之忽然失落道:“哪里,也不过是请那位苏四先生帮忙罢了。” “先生也说过可以帮我出宫,只是被我拒绝了,因为我想的是再晚一些,没想到现在提前了这么多。”容与可惜道。 “你不想早点出宫见我?” “不是,还不是为了能多陪一会儿你外甥嘛!”容与紧张道。 “你只要多陪着我就行了。”顾柳之握紧容与的手说道。 容与被顾柳之这一套一套的情话说得双颊绯红,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怕说多了,这人还能说出什么更肉麻的话。 “上次师父是不是给你看过病?”顾柳之问道。 风不眠给容与看过后,便离开了,所以结果如何顾柳之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又不好去见容与,才一直忍住没问。 “看过了。” 顾柳之松了一口气,他相信只要是风不眠看过的病就应该能治好,那么容与的病症他也一定能查出来。 “师父怎么说?” “他说没事。”容与淡淡道。 “怎么会没事?”顾柳之担忧道。“你……没骗我?” “风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容与又怕顾柳之担心自己,所以并没有把风不眠叮嘱自己忌这忌那的事情告诉他。既然有这么多禁忌,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事的。可风不眠就是说没事,容与也就不再多想,怕就只怕顾柳之多想。 “他没说其它的?”顾柳之还是不放心。 “没有,他就叫我情绪不要太过波动。”容与把头撇向另一边,故作倦怠道。 “也是,你每次流血的时候心跳都快得惊人,看来是不能受刺激。”顾柳之见容与似乎没了什么精力,起身拉了拉被子,拢着容与的手,然后放进被窝里。 “你先休息,我去熬汤给你补补身子。”顾柳之凑到容与耳边道。 “不必了,柳之,我想喝粥!”想到风不眠说过自己要忌荤腥,容与担心顾柳之又给自己弄什么猪肝汤的,容与慌忙转过脸道。趁容与还没反应过来,顾柳之就在容与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才抿着唇笑着起身,道:“依你。” 顾柳之眼眸深邃,好似深潭般荡漾着碧波,看着容与的时候既温柔又深情,刚才那一笑,任谁见了都要被迷得七荤八素。容与双脸泛红,不想让那人太过得意,用被子蒙住头,心想着这人要放出去不知道要祸害多少良家妇女。 又是一年春回大地,鸟语花香。修养了一个多月,容与终于能下地行走。因为腿脚还没有完全恢复,顾柳之特意为容与作了一对拐棍。 除了要去给容与煮吃的,顾柳之几乎是寸步不离,就连晚上睡觉都赖着要睡在容与身旁。好像只要容与一刻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下一刻就会出事。白天就算看书也会搬一堆书过来,两人一起看。 而今日顾柳之出乎意料地竟然不在,饭已经吃过,那不会是去厨房了。容与猜想他是去了书房。一个多月来,这还是容与第一次去书房,之前他最多就是在顾柳之寝房外面转转。 容与拄着拐杖,一步一拐走到书房前,欣喜地发现自己种的那棵柳树不但活了,而且为了迎接春天竟抽出了嫩条。容与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般露出欣慰的笑容,书房门打开的声音忽然让他回过神来。 杨暝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容与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柳之。”容与拄着拐棍,靠在门边。 “你怎么来了?”顾柳之忙从书桌前走过来,扶住容与。 “今日不见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顾柳之点头道,神色有些不安。 见容与不方便跨门槛,顾柳之一只手抄在容与腰间,稍稍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 容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他横抱起来轻轻放到了他以前看书的坐席上。被放下后,容与假做镇定地清了清嗓子。 “终于还是有人放毒了。”顾柳之将容与散乱在身前的头发理到背后道。 “什么!到底是谁指使的?”容与诧异道。 “不知,我上次问过师父,他不说,我想不到师父到底有什么把柄可以被人抓住!”顾柳之说着,将容与的拐杖放到一旁,在他身旁坐下。“除非……”顾柳之犹豫着半天没说出口。 “除非什么?” 还没说出来,顾柳之就先否定了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毕竟空口无凭。” “柳之,你到底在说什么?”容与有些着急地看着他道。 “师父一直向往自由,表面上无拘无束,没有什么能约束到他,实则却是最受羁绊的人。”顾柳之望着门外道。 “有什么能羁绊住风先生?” 顾柳之扭头回来,深情地望着容与道:“情。” “情……情?”容与的身子直往后倾,一来是受了惊吓,而来是顾柳之靠得太近,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师父心里一直都喜欢着一个人,他从未说过,但是我看得出来。” “不会是如意姐吧?”容与有些难以置信,一直以来,容与都以为秋如意对风不眠是一厢情愿。 “正是。”顾柳之淡淡道。 看容与表情极为震惊,顾柳之继续道:“师父不敢面对,就一直都在逃避。我以前曾问过他是不是喜欢秋如意,只是因为问了这么一句,师父就逃走不见我,再也没有回来。再见便是过年那次。” 容与一直以为风不眠真的是无拘无束,在这天地间如浮尘般随风飘扬,落到哪就是哪,然而从不以何处为家。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似逍遥天外有身负奇学,看似天下无敌,受万人敬仰的人居然还是逃不了一个“情”字。 “我一直以为如意姐是单相思……”容与诧异道。 顾柳之含笑道:“师父他藏得很好。我想应该也只有这一件事能让他不敢面对。可是即便被别人察觉到了他的感情,只要他一口否定就行了,又怎么会因此而受到威胁。” 容与低头思索道:“除非有什么物证拿在手上。” “若真是这样,想必师父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东西给拿回来。那人能威胁师父这么久,看来也不是一般人。”顾柳之轻扬起嘴角,忽地又蹙起眉毛道:“我以为是京城躲不了这场风云,没想到竟是大月过出了事。” “近日,有人传大月有人染上了一种奇毒,中毒人群在不断扩大,其症状与我先前无异,想来是背后之人下手了。”顾柳之继续说道。 “可是丞相为什么要在宫里炼毒?而且他不是和大月有生意往来嘛,又为何要在大月下这种毒?”顾柳之一说完,容与首先猜到的罪魁祸首就是苏道明。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宫里离奇死亡的人最多,这种事有时候在宫里比在外面更安全。”顾柳之问道。 容与点头道:“我国的药商归丞相所管,他背地里下毒,明面上又对大月伸以援手,贩卖草药到大月,既赚了钱,又进一步拉拢了和大月的关系,真是一举两得!这么说来解药就极有可能是一种大月没有,而只有我们吴国有!” “不错。” “真是歹毒啊!”容与一时气愤,忘了自己腿还没完全恢复,猛地起身,腿上立即一阵剧痛,容与直接向身侧没人的那一边倒去,顾柳之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容与,二人一齐倒在地上。 顾柳之的手枕在容与身后,减少了他倒地时身体的痛感。但此时,顾柳之却压在自己身上,容与呼吸立即急促起来,他撇开头,故意不看顾柳之,假装生气道:“我都倒在地上了,你还压到我身上干嘛,嫌我摔得不够痛吗?” 顾柳之大有得寸进尺之势,不但没起身,脸反而离容与越来越近。每次顾柳之一靠近,容与心里就异常紧张,心跳加速,他担心自己一会儿又要流鼻血,于是用手撑住他,作出痛苦的表情道:“腿疼!” 顾柳之感觉到出宫之后,别说是亲近,就连靠得太近都会不安。之前碍于腿伤,顾柳之只好克制住自己,每晚都只是看着容与入睡,现在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容与却还是有意和自己拉开距离。顾柳之怅然若失,紧握住容与的手,正准备拉他起来。 门边忽传来小孩的声音:“少爷。” 顾柳之镇定自若地“嗯”了一声,将容与扶起。 “哥哥!”阿草脸上的惊恐随即又变成了惊喜。容与在顾府虽然待了月余,但是顾柳之从不让别人打扰容与休息,所以过了这么久,阿草都不知道容与回来了。 “若夷!”容与像是看到了救星,“你来这里干什么?” 阿草在顾柳之面前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但一见到容与,小孩就控制不住,从门槛外,三两步就跳到了容与身旁,道:“我来找少爷换书。” “他腿上有伤,不要碰他。”顾柳之盯着阿草快要拉到容与胳膊上的手道。 容与很是嫌弃地瞟了一眼顾柳之,又转过头笑着对阿草道:“你找少爷换书?” “还不是哪位好先生一走了之,把自己的学生留下来不管,我好心替他教,结果好人还没有好报。”顾柳之绷着脸道。 容与这才知道原来顾柳之在他不在的时候帮他做了这么多,但自己又不好意思在小孩面前说什么,强装作镇定对阿草道:“原来是这样,那若夷不能辜负了少爷的一片好心,要换书就快去吧!” 阿草看了看顾柳之,顾柳之看着门外,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 阿草小心地将书放回去,拿起旁边一本,对顾柳之和容与都作了一揖,才退出门外,离开前还带着担忧的眼神看了容与一眼。 阿草一离开,容与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柳之,看来若夷对你的误会不小啊!” 顾柳之想说又不能说,只是恨恨地看了容与一眼。 “柳之,你说大月的事该怎么办?”容与很清楚顾柳之的脾性,知道他在生气,忙收起笑脸,严肃起来,转换话题。 “静观其变。”顾柳之脱口四字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1章 与君同游 夜间,顾柳之仰面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身边躺着的是他愿意用一生悉心呵护的人,此时此刻,他们同床就寝,明明是紧抓在手中,但顾柳之却感觉二人之间一直都有一道隔阂。他害怕失去容与,却又怕自己的感情让容与困扰,既不想强迫他,又不愿放手。虽然容与上次连夜冒着暴风雨回来跟自己告白让顾柳之十分感动,但是顾柳之总觉得容与对自己的感情不同于自己对他。顾柳之想要靠近容与,想要亲近他,想要做许多只会对他一个人做的事,但容与几次都借故躲避,每次看到容与故意逃避的眼神,顾柳之就只能暗自神伤,但还要说最让顾柳之害怕的还是容与有事瞒着自己。 顾柳之侧过身子,面对着正熟睡的容与。月光从窗外打进来,映衬得容与的侧颜线条流畅而柔和。顾柳之忍不住伸手,将手背贴在容与的侧脸上。似乎感觉到了顾柳之这微小的动作,容与眨了眨眼睫。 “柳之。”容与睁开眼睛道。 “嗯?”顾柳之起身,像是捧着一块碧玉一般,一只手轻轻地抱住容与,一只手抚在他的手腕上,并将头埋在容与左边的颈项间。 “柳之,你……你怎么了?”容与喉结微动,颤着声音道。 “我还什么都没做,你紧张什么?”顾柳之握紧容与的手腕道。“你说,你刻意不让我亲近,是不是师父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你有隐疾故意瞒着我?”顾柳之在容与耳边轻声道,说完,他又将头埋在容与右耳边道:“告诉我,不要瞒着我,我想要知道你的一切,就算你真的有什么……隐疾,我都不会介意。” 容与眼含泪光,一只手拍了拍顾柳之的背道:“没有,我没有瞒着你,风先生他真的说了我没事。” “那为什么我一靠近你,你就会流鼻血?”顾柳之既气自己,又气容与,他猛地抬头,果然,如受了魔咒一般,皎洁的月光下,两滴殷红的血从容与鼻孔中探出了“头”。 容与感觉大事不妙,每次顾柳之一靠近,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更控制不住他的鼻血,趁鼻血还没有完全流出来,容与赶忙用手捂住了口鼻,起身将顾柳之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顾柳之又怕压到容与,所以只是虚压着他,容与一推,他就坐在了床上。 “要怪就怪你自己,每次……都搅得我……心神不宁。”容与用袖子随意抹了几下鼻血,难为情地低头道。 “真的是我吗?”顾柳之忽然兴奋道。 “可是你还吐过血……”忽地,顾柳之又怅然道。除了容与,顾柳之的情绪从未因为一个人而如此波动过。 “那不也是因为你!”容与道。 顾柳之捏起容与的下巴,将容与低着的头抬起,身子凑近,不顾一切地亲了上去。顾柳之忽然有些不满,将两人之间的唇分开道:“你闭着嘴巴干嘛?” 虽然在上次已经体会到什么叫唇齿间的缠绵,但容与还是很不习惯,这次更是闭紧嘴巴,顾柳之亲得越重,容与的嘴巴就闭得越紧。 经顾柳之这么一说,容与惊讶地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就被顾柳之有了可乘之机,顾柳之唇舌同时出动,容与的嘴巴就给堵住了。随着顾柳之顺手一推,容与倒在床上,渐渐被顾柳之伺候舒服之后,才逐渐放松,任由顾柳之怎么发挥。顾柳之这边亲着,手上又变得不安分,他的手才刚触及容与的身体,容与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紧抓住了顾柳之的手。 顾柳之□□难泄,在容与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下去,只恨不得将这人吞了下去。 容与实在忍不住,喊道:“疼!” “哪里疼?”顾柳之居高临下望着容与,头发垂在容与脸侧,笑着说完还在容与腰间摸了一把。 “柳之,你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容与双眼朦胧,望着他道。“难不成是有人教过你?” “我从书上看来的。”顾柳之云淡风轻地说道,“还有更刺激的,你想试试吗?”顾柳之说着手伸进了容与的衣服里。 “你还……真是……什么书都看啊!”容与逐渐变得难受起来,脸上的恐惧深深刺进顾柳之的心里。 顾柳之担心容与的身体会出问题,只好停下手,不甘心地抱着容与,在他耳边轻轻道:“改日给你看看。” “不必了!”容与一口拒绝道。 深夜里,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只怕这世间再没有比此刻更安静,更让二人踏实、安心的时刻。 渐渐进入梦乡的顾柳之忽然被咳嗽声给吵醒,他睁开眼只见容与背对着他,咳个不停,顾柳之起身,将容与的身子翻过来,只见容与的嘴边都是血,看得顾柳之顿时慌张无措起来。 容与将顾柳之散落在自己脸上的头发拨开,强笑着道:“无事。” “这怎么叫无事!”顾柳之双眼涨出血丝,忍着心痛,将头撇向一边不看容与道:“等你腿完全好了,我就带你去找师父。天涯海角不管他在哪,我们都有时间!除非我亲口听到他说你没事!要不然你就别想骗我!” “十月我还想回庆安去参加才子大赛。”容与语气极为平缓地说道。 “我们沿着长江往上,一路可以一边欣赏江南春色一边找人,十月一定能赶回庆安。”顾柳之回过头用手擦着容与嘴边的血道。 容与笑着点点头,一夜折腾了这么久,容与已经是身心俱疲,眼睛很快就合上,进入了梦乡。 顾柳之躺在他身侧,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人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出什么事。感觉到容与呼吸逐渐平缓下来,顾柳之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注】正值暮春,江南草碧与曲水一色,河水行舟,舟上有客或对坐共饮,或负手欣赏两岸街景。河上有拱桥,倒影水中,碧影绰绰。桥上行人如织,有妇女抱盆至河边捣衣,有的行至街边买菜,街边市集叫卖不断,房屋排排成行,屋前绿柳垂绦,有雀忽成群惊起,只听得河里“扑通”一声,紧接着传来一孩童嘶喊啼哭之音。霎时,岸边响起妇女惊呼,刚行过此处的行舟见状急忙掉头,桥上行人驻足观望。 忽然,一白衣男子纵身跃入水中,将落水孩童救起,舟上、岸边、桥上顷刻间响起一片热烈的喝彩声。孩子的母亲在人的传呼下急忙赶到,发现孩子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硬是拉着白衣男子道谢,要问明恩公姓名。 那白衣男子指向岸上站着的一戴面具,身着青衣的男子,对妇人道:“他叫风不眠,江湖人称风先生,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吾乃受他指派,要谢就多传扬一下的好名声!” 妇人满怀感激,望向那戴面具的男子。只因怀里还有受惊的孩子,不好立即上前道谢。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白衣男子走向那戴面具的男子,戴面具的男子见白衣男子全身湿漉漉的,用袖子动作僵硬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水,道:“先回店,换身衣服吧。” 白衣男子微扬起嘴角,点了点头。二人一个俊雅出尘,一个虽然戴着面具,但看其气质也不同凡响,一举手抬足,都惹得围观少女激动不已。 二人行至一旅店,上楼回到房中。白衣男子当着戴面具那男子的面将湿衣服脱下,戴面具男子却故意埋着头,假装不见。 “容与,你我都同床共枕了这么久,难不成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白衣男子此时赤.裸着上半身,走近,取下容与戴着的面具道。 取下面具后,容与故作镇定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枝繁叶茂,有屋子齐高的大树道:“柳之,你说这些店家在屋外种树,是不是故意要放贼进来?”此情此景,让容与想到了当初和季常安一起住宿时的场景。 顾柳之换好衣服后,走过来道:“有理。” “那晚上不会又进贼吧?”容与有些担忧,但一想到上次偷自己东西的人却能成为日后的好友,容与在说“贼”字的时候有些说不出口,只发出了很轻的声音。 “从京城出发,在昌州不都是相安无事吗,放心,有我在。”顾柳之侧身望着容与道。 “一路上我们都在冒用风先生的名号,消息很快就会传入他耳中吧?” “嗯,我们一路上用他的名号做好事,他的好名声一定会响彻大江南北。”顾柳之说着,又笑道:“我还真想看看师父得知自己做了这么多好事后生气的样子。” “风先生戴了面具,恐怕你也看不到。”容与笑道。 “说的也是。只不过在找到师父之前,肯定也有很多江湖中人闻风而来。即便他们知道是有人故意在传播,但是猜到我们此举是为了招他,怎么样也会赶过来一探究竟的。只怕现在,我们周围就有人埋伏着。”顾柳之说着,神色凝重地朝窗外街道街道上的行人扫视了一眼。 容与见顾柳之神色紧张,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道:“他们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顾柳之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顾柳之很少会露出忧心的神色,此刻更是愁眉不展,可容与在顾柳之转身瞬间发现他扬起的嘴角,心里立即明白此人是在故意哄骗自己,追上去问道:“柳之,你是不是故意吓唬我?” 顾柳之背着身子摇了摇头。 “你在屋里等着,我去拿吃的。”顾柳之说完自己关上门,便出去了。 容与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心想:“我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也听过风先生的大名,遇到的一些江湖人士对他皆是仰慕,柳之定是故意吓我,看来我不吓一吓他,他也不会说实话。” 趁顾柳之下楼拿吃的,容与悄悄开门,朝楼下望了一眼,顾柳之正好背对着自己,容与心里暗喜,正欲朝楼下走去,才走到隔壁房间门口,那门猝然大开,冲出来一人捂住容与的嘴就给强行拉进了屋里。 关上门后,那人担心容与会呼救,捂住容与的嘴,道:“快说,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风先生?” 容与没有挣扎,只是瞪大眼睛,意思自己说不了话。 那人没有立即松手,又道:“想来你们也不是坏人,只要你不要喊叫,等一下我就放了你。” 容与点点头,那人才慢慢松开。容与见过眼前这人,他名叫葛藤,二十几岁的年纪,相貌一般,衣着朴素,走路从不看地下。 昨日容与和顾柳之进店门时,正好碰到这人出来,因为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一下就扑到了容与身上,幸亏顾柳之及时扶住,两人才站稳。 “你怎知我不是你要找的风先生?”容与镇定道。 “我……我……感觉……你不是就不是!”那人有些紧张道,“我自小就听过风先生的名号,看你年纪还没我大,怎么可能是风先生!” “我向来戴着面具,你可曾听谁说过他见过我?况且我驻颜有术,一直都是这个样貌。”容与自信道。 “我不信!风先生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身边怎么还会有人?” “你说你自小就听过我的名号,难道不知道我早年收了一个徒弟?” “我听说风先生走到哪,开心了就会在哪收徒弟,早年我还一直想拜他为师,只是一直没遇上,这么说来……你……”那人上下打量着容与,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也算是见过风先生真实面貌的人,不禁笑逐颜开,激动地拉住容与的手道:“那我算不算第一个同时知道您的名号还见过您长什么样子的人?” 容与使劲想把手抽回来,不料还没来得及,门就被人给打开了。 “藤子啊!老板回来了吗?”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喊道。 屋里二人惊恐地望向那人。容与朝门那边望去,正好看到此时站在门外走廊上的顾柳之,顾柳之面无表情,瞥见了屋内被拉住手的容与,一见到顾柳之,容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忙抽回手,朝顾柳之走去。 “你们在干嘛?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进来那人茫然道。 “是啊!要不是你我就有机会和风先生拉近拉近关系了!”葛藤没有看到顾柳之朝他投过来凌冽如寒冰的目光,可惜道。 “柳之。”虽然容与也没做什么,但自觉好像哪里做错了,出门后无辜地看着他道。 顾柳之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容与进了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2章 消息传来 “柳之,我知道你真的没有骗我了,仰慕风先生的人还真是多,原来被人喜欢有时候也是一种麻烦。”容与自打自招道。 “不是叫你不要自己出门吗?”顾柳之脸上看不出喜怒,手上打开食盒道。 “我本来只是想吓一吓你,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个人。”容与乖乖坐到桌边。 “离那个人远一点。” “我倒是想,可谁又能让他远一点呢?”容与无奈道。 “再来就打他。”顾柳之帮容与盛着饭,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看他也不是坏人,只是仰慕风先生罢了。” 顾柳之突然紧握住容与的手道:“他敢碰你就该打,不是一次,是两次。” “他想碰的是风先生又不是我。”容与笑道,本欲把手抽回来准备吃饭,可顾柳之却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拉着怎么吃饭啊?”容与道。 “你用右手拿筷子就行,要不然我喂你也可以。”顾柳之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一点都不红,往往被惹得心跳加速,脸上泛红的都是容与。 “可是你左手就拿不了筷子了,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我两只手都可以拿筷子,或者先看着你吃也可以。”顾柳之说完,又道:“这算是惩罚,日后再不听话还有更厉害的。” 容与无奈之下只好拿着筷子,故意装作一只手吃饭很艰难,慢慢吞吞地才吃到一口饭。顾柳之就一直看着他,还真没有吃饭。 容与抬起头正欲夹菜,顾柳之忽夹起一块肉伸到容与面前。一看到肉,容与就想起风不眠跟他说过,要忌荤腥,但容与想想自己以前也吃过鱼肉,一样没有事,于是,犹豫了一下后就张开嘴吃下去了。 顾柳之见容与只吃青菜,几次给容与夹肉,容与都一一吃下。 “柳之,你怎么不吃?”容与担心等自己吃完饭菜都凉了。 “秀色可餐。”顾柳之故意用手指敲了敲容与的手背道。 顾柳之话音刚落,容与忽觉得心头一阵刺痛,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眉头微蹙。 “你怎么了?”顾柳之察觉到容与的不对劲。 容与立即放松着笑道:“还不是你乱说话,故意吓一吓你。” “我说的是实话,又怎么能说是乱说话?”顾柳之说着凑到容与脸边,将他嘴角边不小心黏上的一粒饭给舔了。 容与正为刚才突然的刺痛而感到一阵后怕,至于顾柳之干了什么,等他重新坐好后才反应过来。 容与算是明白了,自己每次想要戏弄顾柳之都戏弄不成,实在是那人脸皮太厚,什么招都不怕,最后被搞得狼狈不堪的都是自己。容与只好闭嘴,什么都不说,也不会给顾柳之可乘之机。 “晚上去放河灯怎么样?”顾柳之道。 “依你。”容与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容与的言外之意是让顾柳之松手,两人的手握了这么久,容与能感觉到顾柳之手心里传来的温热。 “还没吃完。” “已经饱了。” 顾柳之没说话,直接要把容与的饭碗给拿过去。 容与忙抢过来,道:“我吃!” “好了,我吃完了。”容与将剩下的都吃完后道。可顾柳之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左手拿起筷子照样吃得十分顺畅。 容与无奈地看着他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吃着,即便是一只手,举止依然十分优雅。虽说人是很赏心悦目,但容与只想着赶紧解脱。见顾柳之夹菜,容与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报复”的好办法。 “你笑什么?”顾柳之见容与一个人不知道想什么,脸上露出那种笑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没什么。”容与故意不看他道。 夜间,街市上灯火通明,一串串灯笼如长龙般从街头拉到街尾,人群熙熙攘攘,来往的人流一点都不比白天少。 沿着河岸,放河灯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挤成一排,有的为家人祈福;有的为爱情许愿;而有的纯属就是凑热闹。 顾柳之一只手拿着一个已经点着蜡烛的河灯走到岸边,递给容与一个,二人蹲在水边,一齐放了水中,莲花形的河灯载着那点烛光荡荡漾漾地顺流而行,河中的点点火光汇成一条人间银河,比星空还要璀璨几分。 “许愿。”顾柳之提醒容与道。 “柳之,你也信这个?”容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 “从前未有牵挂,也无寄托,如今有了。”顾柳之望着容与道。 顾柳之的眼眸中闪动着点点火光,那眼神如柔波一般,容与不敢多与他对视,时间长了只怕自己要被淹死在他的眼波中。 容与回过头,学着旁边的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了一个愿望。 “许的什么愿?”顾柳之见容与睁开眼睛后问道。 “不是不能说出来吗?说出来就不灵了。”容与道。 “只是寄托,说出来也无妨。”顾柳之道。 “那你还没许!” “我早就许完了。” “你先说你的!” “我许了三个。” “第一个呢?” “许你一生平安无虞。” 容与惊讶地望着顾柳之,顾柳之一心为自己着想,容与很是感动,眸中闪动着盈光,随即又低下头道:“那第二个呢?” “我已经说了一个,换你了。” “你又没说要许三个!不公平!不行!” “我没说,你一位做过先生的人就不知道吗?不许耍赖,快说。” “不行!不行!”容与摆手道,起身就要往前走。 顾柳之忙追上去,道:“你不说,我总有办法让你说。” 容与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一不注意就被身旁一过路人撞到了肩膀,顾柳之反应迅猛,将容与往自己这边拉。 “风先生!”撞到容与的那人兴奋道。 “你!”容与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惊道。 “不对,我今天想了好久,觉得你还是在骗我,风先生武功盖世,我看你应该不会武功吧!”葛藤道。 “他不是。”顾柳之一口就给出了答案。 “你真的不是啊!”得知真相后,葛藤又有些可惜道,“那你们快说你们是谁,假用风先生大名有何意图?” “不过是想引我师父出来而已。”顾柳之淡淡道。 “你师父!”葛藤一脸崇拜地望向顾柳之道:“你真的是风先生的徒弟?” “自然。”顾柳之道。 “如何证明?”葛藤怀疑道。 “为何要向你证明,不信就别问。”顾柳之面无表情道。 葛藤感觉到这人很不好打交道,又转向容与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容与点点头,看看了腰间挂着的面具。 “这是……风先生的梅开一度?”葛藤伸手想去触碰,可没碰到立即又缩了回来。 “是,这是风先生赠予柳之的。”容与道。 “可否让我一试?”葛藤满心期盼道。 容与转头看了一眼顾柳之,“给你了就是你的。”顾柳之柔声道。 “可以。” 葛藤立即跑到河边用手指沾了一些水,点在了面具上的那颗朱砂痣上,霎时,朱砂痣如含苞待放的梅花一般,逐渐从苞一点点绽放成了一朵血红的梅花。 “指尖染水,梅开一度!果然不同凡响!”葛藤赞叹道。 “今天居然让我碰到风先生的亲传弟子了!”葛藤兴奋地望了眼顾柳之。随后又望向容与,“那你是风先生的徒弟吗?” “不是。”容与如实道。 “有一个真的在这就够了!我叫葛藤,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葛藤抱拳对容与和顾柳之道。 顾柳之没有理他,容与不是江湖人,不会行抱拳礼,只能对他作了一揖,道:“我叫容与,这位是顾公子。” “容与、顾柳之……”葛藤重复了一遍,又道:“记住了!” “就你们两个一起多无聊,不如我们三个结个伴一起玩吧!”葛藤道。 “不行。”顾柳之一口否定道。 “诶,你们还不知道我是干嘛的吧!” “没有兴趣。”顾柳之拉着容与往前走。 “我们住在隔壁,不如一起回去!”葛藤跟上来道。 顾柳之没有理他,容与赔罪似地笑笑道:“随你便。” “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我一直很仰慕风先生!这次跟着老板出来其实是想去一趟大月!”葛藤一路上跟着,看了一眼顾柳之,见那人目不斜视,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知趣地又看向容与说道。 “为何要去大月?”容与问道。 “听说大月有雪山、有草原、有大漠还有花海,当然还有美人!广阔无垠、任我驰骋!这样的异域风情我一直都想见识见识!”葛藤兴奋地搓手道,“传言当年风先生也去过大月!如果能重走一遍风先生的路也好!” 容与点点头,没想到此人看似莽莽撞撞,居然还有这样的追求,不得不叫容与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只是可惜,这次老板只到庆安,后面也不知道能不能跟着药商去大月。”葛藤说道。 “你们去庆安?”容与问道。 “对!我们是运药去庆安的白家药坊,这次白家大张旗鼓地把崇州一带特产的海虱草都给收购了。”葛藤道。 “都是运往大月的?”容与问道。 “不知道,白家经常会在全国收购药材,定期地总会有药运到大月去。”葛藤道,“不过这么大规模的还是第一次,全国有药坊卖的海虱草也运过去了。因为海虱草这个东西说是一味药,其实是有毒的,平时能用得到治病的地方极少,留着也只会让他发霉,既然白家重金收购,谁还不乐意送过去?至于他们收购这个干嘛,我们这些外人哪里知道。” “不久就会知道了。”顾柳之忽然插话道。 “何解?”容与问道。 “想想近来哪里有疫病?”顾柳之提示道。 容与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此药可解?” “现在不知,只要知道这些药的最终走向便知道了。”顾柳之道。 “你们在说什么?”葛藤听他俩说得起劲,但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懂。 “我们在说大月发的疫病。”容与说道。 “大月发疫病了?”葛藤惊骇道,容与是两个多月前就听顾柳之说了,但是葛藤的表现,却好像根本没听说过这件事。 “你不知道?”容与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情,既然顾柳之都知道了,那想来是消息了,他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 可葛藤就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容与扭头望向顾柳之,竟然发现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 “到了。”顾柳之像要掩饰什么,指了指旅店道。 “藤子!你回来了!跟你说个大消息!”店里一人坐在桌子边看到门外的葛藤后,招呼道。 “什么大消息!”葛藤急于冲进去,竟没有留意到脚下的门槛,最终直接滚了进去。 那人笑着扶他起来,坐下道:“大月发疫病了!好多人都被兔子给瞪了一眼!” “啊?”葛藤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传了两个多月才传到昌州,我们还是知道的比较早的,刚才店里有从庆安回来的商人,我也是听他们说的,恐怕到明天整个城都要传遍了!”那人说道。 “什么叫被兔子瞪了一眼?”葛藤问道。 “那是庆安城传出来的说法,因为染上这种病的人眼睛会变红,就像是兔子的眼睛,人的眼睛红了,就像是被兔子给瞪了一眼!”那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笑着解释道。 “啊!没想到这是真的!”葛藤惊讶地朝正上楼的顾柳之和容与望去。 “难道你刚才就听说了?”那人兴趣索然道。 葛藤点了点头。 “那这么说我们这次运去庆安的药就跟大月的疫病有关了?”葛藤问道。 “不知道,没说这个病怎么治。不过听他们说这个病好像不是很严重,染上了,人的眼睛除了会越来越红,也没什么其它症状。虽然目前还没找到治疗的办法,但是过了两个月都没事,那应该也不碍事。”那人道。 葛藤点点头,心里有些惋惜,自己本还想着去大月,没想到大月居然发了疫病,自己现在去要是被兔子瞪了一眼可不得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3章 前往湖州 “想不到消息现在才传过来,那柳之你当时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一进到房里,容与就问道。 “我师父好歹也是风不眠,这毒是他制的,我比他们早得到消息也并不奇怪。”顾柳之坐在桌边道。 “那风先生就没有告诉你解药是什么?”容与坐到顾柳之对面问道。 “没有,我也曾试图问过师父他背后之人是谁,但是他都遮掩过去了。” “难道不是丞相?” “他的嫌疑最大,但并不代表其他二位就什么手脚就没动。”顾柳之道。 “怎么?困了吗?”见容与睡眼惺忪,顾柳之问道。 容与摇头道:“还好,不是很困。” “困了就去睡吧。”顾柳之起身道,“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许的愿望是什么?”顾柳之忽然想起来道。 容与忙起身,窜到床上躺下道:“我困了。” 顾柳之本想再追问一番,走到床边,发现容与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顾柳之无奈笑笑,心想道:“装得倒挺好。”又不好再打扰容与休息,顾柳之也只得作罢。他替容与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后又坐到桌子旁,什么都没干,就一直盯着蜡烛,直到深夜,蜡烛都烧完了,顾柳之才走到窗户边,朝窗外望了一眼,一切如常,顾柳之才转身上床,躺在容与身旁。 翌日,容与同顾柳之下楼吃饭。葛藤早早地就在下面坐着,见容与和顾柳之下来,忙招呼他们坐到自己这边。 容与看了眼顾柳之,顾柳之点点头,二人才走了过去。 “庆安是何时开始收购海虱草的?”顾柳之坐下后,直接问道。 “我想一想啊……”虽然顾柳之跟他说话,既不点名,也不道姓,很不礼貌,但风先生的徒弟有问题问自己,葛藤就已经觉得非常荣幸,他扳着手指想了一会儿道:“大约三个月前!我们从崇州来,沿途帮人捎带草药过去,算是最后一批到庆安的。” “三个月前!那岂不是在大月还没发疫病之前!”容与惊讶道。 “所以说,白家收购这些药材也不一定就是运到大月去的,毕竟他又怎么能预料到大月会发疫病,而且还得是海虱草才能治!”葛藤说道。 “如果背后有人操控这一切就不一样了。”顾柳之道。 “你们说丞相吗?不可能吧,丞相他不管药商的。”葛藤小声道。 “为何?全吴国的商人不都是听丞相的吗?”容与问道。 “丞相只管那些可以赚到钱的,靠药商能赚到什么钱,大月运到我们吴国的药材可远远比我们运到大月的要多得多!所以丞相从不指望靠药商能到大月赚到什么钱,况且药材事关人的生死,赚这些钱难免晦气,丞相坏事做多了,可能也想积点阴德,所以也不想在这上面捞钱!”葛藤说道。 “噢!你们的意思不会是说,正因为以前赚不到钱,所以丞相背地里给大月的百姓下毒,让他们染上疫病之后,而解药又只有我们吴国有,这样他就能大捞一把了!”葛藤恍然大悟道,“肯定是这样,丞相手下的季家没了,他就要扶持新人,于是就想到了白家!白家这次率先收购了全国的海虱草,到时肯定就能取代季家以前在庆安乃至全国的位置,成为庆安首富,吴国几大势力家族之一!”葛藤这么猜测道,不禁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有些沾沾自喜。 “想不到丞相竟能歹毒到这个份上!”旁边一桌有一个人猛地从凳子上起身,怒拍着桌道。 “不过他害的是大月人,还好不是我们自己国家!”站起身左手边一人脸上带着些后怕道。 “总有一天要害到我们自己头上!”站起来那人气愤道。 “这些都只是猜测,你可不能随便声张,若是传到他耳朵里了,那还了得!”右手边那人小声道。 “怕他不成!有种就过来亲手杀了我啊!”站起来那人愤愤说着,还是坐了下来。 “丞相好像没有儿子,只怕他是真的没种。”左手边那人笑着小声道。 其余三人听后,一齐拍桌哄笑起来。 “葛兄,那人似乎与你旗鼓相当,你想到的他也想到了。”这边,容与神色淡定地说道。 “他是我老板,看来我离顶替他位置的日子不远了。”葛藤得意地说完,肩上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藤子,走了,今天可以把剩下的都收完,明天就该出发去湖州了。” “老板!”葛藤惊恐地转头道,“知道了!这就来!” “我得走了,明天就要去湖州,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们!”葛藤像是在跟容与和顾柳之道别,语气里带着些不舍。 “有缘自会相见。”容与笑道。 “在想什么?”顾柳之坐在容与右侧那一方,他见容与心事重重,便问道。 “我在想丞相为何要选择药商,就算季家没了,他可以扶持别的,为何偏偏冒这么大风险,提拔一个药商?”容与道。 顾柳之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那药商白家一直都不是丞相的,但目前毫无证据证明与丞相无关,丞相的嫌疑还是最大。” “柳之,我们在这待了半个月,是不是也要出发了?”容与问道。 “嗯。明日出发如何?” “好!”容与答应道。 “柳之,不如你先回房,我带吃的上去。” 顾柳之见容与脸上带着笑意,便知容与这么主动定是有什么小心思,顾柳之没有拒绝,回屋等着容与。 很快,容与就提着食盒上楼回到房中。 “柳之,我特意让他们给你做了一碗莲子羹,你先尝尝?”容与脸上带着微笑道。 顾柳之拿起勺子,看了一眼容与,并没有在他脸上察觉到什么异样的表情,正准备下嘴,勺子拿在半空忽地又停了下来,容与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一并停顿了一下。 “你好像很希望我快点吃下去?”顾柳之抬头道。 “我……看你这几日着实辛苦,所以想好好犒劳你一下。”容与面不改色道。 “你同我一道的,要说辛苦你也一样,不如你先吃。”顾柳之微扬起嘴角道。 “叫你吃你就吃,哪里那么多话!”容与像教训小孩一样正色道。 “是,是,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顾柳之笑道。随即将勺子送到嘴边,将羹慢条斯理地喝了下去。喝了一勺、两勺,顾柳之才放下勺子对容与露出一个别样灿烂的笑容。 容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叹道:“你们顾家的人口味都这么重吗?” “你怎么发现的?”顾柳之将凳子拉近,靠近容与身边问道。 “我只是知道茹妃娘娘口味很重,九皇子吃了这么多年似乎也不介意,娜兰反而觉得这些味道重的食物是人间美味,那你爹的口味也重吗?”容与问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爹娘的口味一样都很重,不过因为身体原因,这些年来爹吃的逐渐清淡了,娘一心向佛,也就不吃重口味的东西。” “所以你也不吃了?” “我都能接受,重不重都无关紧要。”顾柳之笑着又道:“你的好奇心还真重,是不是不试一下憋在心里难受?” 容与轻笑着点头,心里有些可惜地暗想道:“要不是你不老实,我也不会想借机惩罚你,到头来还不是没得逞。” “有时候好奇心重可不是件好事。”顾柳之吹了几下勺子上的羹,送到容与嘴边道:“既然你知道了这个秘密,那想进我们顾府的门,就得会吃重口味的食物。” 容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谁想进你们家门了!况且同为男子,谈什么进门不进门……”说着,容与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顾柳之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有些失落地自嘲道:“是啊,同为男子又怎么可能……” 容与一看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把人惹得不开心了,忙接过顾柳之手里的勺子,将羹一口吞下。趁其不备,又把碗都拿了过来,埋头三两下就把加了一大勺盐的羹给喝了个干净。 “喝完了。”一碗羹喝下去,容与全身好似都变成了咸的,但依然笑眼盈盈地望着顾柳之,像是要讨功一样望着他。 顾柳之有些心疼地望着他道:“不想喝就别喝,为什么要逼自己?” “我没有逼自己,我很乐意的。”容与笑着这才猛然意识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还是害了自己。” 顾柳之脸上忧喜参半,眸中闪烁着微光道:“很咸吧?”说罢,倒了一杯水水,送到容与嘴中。 一壶水都下了肚,容与嘴里的咸味才算是被压制住,不过一起身,容与就能感受到水在肚子里晃荡,心里也只能感叹都是自作自受。 第二天中午,葛藤趁出发之前想跟容与和顾柳之道个别,到隔壁敲门,见开门的是个女子,才知道这二人早上就走了。心里叹道:“这二人一白一青,都不像是俗世中的人,来无踪去无影的,该不会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吧。”一想到自己和这样的人物来往过,葛藤心中不 胜欢喜,一扫近几日得知大月有疫病的阴霾,一高兴,愈发坚定了要去大月这个地方看看的信念。 容与和顾柳之一路上骑骑马,累了,又下来走走。容与不会骑马,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顾柳之身后。二人一路上不疾不徐,优哉游哉,一边赏着沿途风景,一边赶路,遇到需要帮助的还伸以援手,再留个风不眠的大名,好不称心快意。 在路上行了七日,终于到达湖州境内。 顾柳之牵着马,二人并肩同行于道中。阳光明媚,路边树木森森,有鸟时不时从路边惊起。二人忽听到前方有人争吵的声音,于是加快步伐赶了上去。 “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一官兵抽出刀指向队伍前一壮汉道。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那壮汉毫不服软,发怒问道。 “你们这些药材都是抢过来的吧!”那官兵道。 “这些药材都是一家一家用钱收购的!谁说是抢的!”壮汉道。 “反正有人告你们,先跟我们去衙门再说!”官兵说完,示意身边几个官兵把他们一一押住。 容与和顾柳之赶上去的时候,护送药材的那几人已经跟着官兵走了。 容与朝他们望去,发现那壮汉的背影十分眼熟,“那个人好像是枫岚山庄的楚大官哥。”容与忽然想起来道。 “上去看看?”顾柳之道。 “好。” 二人又加快了几步,走到他们旁边。 容与认出那壮汉果然是楚丰年,喊道:“楚大哥!” 楚丰年扭头见是容与,高兴地问道:“容先生!你怎么在这?” “我们要去湖州,途经了这里。你们是犯了什么事吗?”容与问道。 “你们两个是谁?快点走开,别妨碍我们办公!”走在前面的官兵凶神恶煞地吼道。 “这是去湖州城的必经之路,还不让人走了不成?”顾柳之淡淡道。 “要走就走,离我们远一点,离我们这么近,可别怪刀剑不长眼!”那官兵示威性地抽出鞘的刀道。 “没事,我们只是负责运送的,有事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容先生和那位兄弟不用担心,听话,快快离开这里。”楚丰年好言劝道。 顾柳之对容与点了点头,容与明白他的意思,也就驻足,等他们先行走远。 “去湖州衙门看看?”顾柳之问道。 “嗯。”容与点头同意。 容与和顾柳之二人骑马过去,等到的时候楚丰年他们还没到。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见楚丰年等几人被押过来。 “这位官爷,不知案子什么时候会审?”顾柳之对那打头的官兵行了一礼问道。 那官兵见顾柳之还算识时务,也就放下架子说道:“一般都是午时会开堂审理,要看,到时候再来!” 容与惊讶地看了一眼顾柳之,没想到这冷峻少爷也会这么好言好语地跟别人说话,而且效果还这么好。 顾柳之回看了一眼容与,道:“先找客栈住下,午时再来?” 容与也只能点头答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4章 湖州一案 未时已到,衙门门口聚集了一群围观的百姓,容与和顾柳之也在其中。 堂下跪着的原告是湖州城郊的一小药商黄七,而被告却是湖州城几大药商之一的秦夕重,楚丰年等几人则作为同伙一起被押到了堂上。 “原告黄七,你所告为何?”堂上县令拍下惊堂木后问道。 “回大人,草民黄七要告那秦夕重仗着家大势大,带人到草民家中抢了草民家的药材,草民上去阻止,却被他们的人推到摔伤!”黄七说着指着脑袋上被包裹住的伤口道。 “被告秦夕重,原告所言是否属实?”县令问道。 “回大人,黄七纯属污蔑!草民与他事先有约,说好了是收购,所以草民才会派人过去,和他们也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根本就不是他口中的抢,这一点,负责运送的兄弟可以作证。”秦夕重自信满满地说道。 县令看向楚丰年,楚丰年忙道:“秦老板说得对,我们可以作证,当时去的时候黄老板明明是很开心地把药交给我们的,我们兄弟几个都是江湖人,一向都是直来直去,不明白黄老板背后反咬一口到底是有何意图!” 黄七着急道:“大人,他们是一伙儿的,他的证词作不了数!” “我记起来了,我这头上的伤就是你给推成这样的!”黄七狗急跳墙又反咬楚丰年一口道。 楚丰年冷哼了一声,嘴边的胡子也跟着一起颤动起来,他斜眼看了一眼黄七道:“我楚大头行走江湖数年,没上过衙门,也不知道什么礼数,但是还是什么叫做‘正大光明’!我行得正坐得端,我说没有做过的事我就没有做过,岂是你这种人能随便咬上一口的!” 黄七恼怒地指着楚丰年正欲破口强辩,堂上县令拍着惊堂木道:“肃静!” “秦夕重,你为何收购草药?收购的又是什么草药?”县令问道。 “回大人,草民听说庆安白家在全国收购海虱草,心里想着,海虱草平时在用药的时候很少会用到,但又是每个药铺必不可缺的一味药,白家这么大动干戈,不可能做一件无利可赚的亏本生意,所以其中一定有玄机。于是也就效仿他,趁在他之前,把我们湖州本地的海虱草先收购了。”秦夕重不紧不慢地说道。 “收完之后做什么用呢?”县令问道。 “庆安白家做什么用,我也就做什么用。” “这么说来你还不知道收来做什么了?”县令问道。 “不知。不过买卖自由,大人你该不会不让我们收购吧?”秦夕重故意反问一句,以示明自己所做之事皆是在理。 “那倒不是,不过这一家独断掉这一味药材,需要用时,再以高价卖出,确实不是一件好事。”县令有些为难道。 “大人,法律条文上可没有说不能这样做吧,况且这也不是您该管的,您只要断清谁在说谎就行了。”秦夕重低头小声说道。 “这用不着你提醒!”县令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你们可有物证?” “回大人,小人这边有我答应庆安那边卖给他们的卖条?两边都有签字画押,只是那边说收购的人会晚一点才到,所以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黄七双手将条子奉上道。 县令身旁的师爷将条子拿给县令,县令看过后,又对秦夕重问道:“秦夕重,既然你说你同黄七是愿买愿卖的关系,那你们之间也该有买条和卖条吧?” “回大人,因为当时黄老板是一口就答应我们的,我看他人爽快,他也说相信我,所以就没有写,谁知道黄老板会有这么一手!”秦夕重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理亏,脸上照样带着自信。 “这么说你就是没有物证?”县令问道。 “没有。”秦夕重想都没想,直接回道。 县令正欲再说什么,旁边的师爷忽然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县令听完之后,神色一沉,只拍了惊堂木对堂下众人道:“原告、被告证据皆不充足,被告现行收押,此案隔日再审!退堂!”说罢,县令神色匆匆地下了堂。 退堂之后,围观的百姓也皆散去,容与同顾柳之往客栈走着。 “容与,你觉得谁在说谎?”顾柳之问道。 容与神色凝重,道:“我自然是相信楚大哥所说的,他说没有打那就没有,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是那黄七在说谎。可是秦夕重又没有物证,这一点也很可疑,黄七能拿出证据,在目前看来还是处于上风。” “这么说来,黄七是一定有说谎,只是谎话的成分有多少这一点还有待观瞻,秦夕重也不无说谎的可能。”顾柳之说道。 容与点头同意,“不知道那个师爷说了什么,能让那个县令听后神色大变。” “不知,且看明日如何判决。” “只是连累楚大哥也跟着一起受累了。” “法不容情,既是被告就不得不受点罪,案子审完了就会没事的。”顾柳之安慰道。 “柳之所言甚是。”容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 “要不要吃糖葫芦?”顾柳之忽然道。 “啊?” “那边有卖的,上次看你似乎很喜欢吃,可惜上次的太过酸涩,这次应该不会。”顾柳之朝前方迎面走过来的卖糖葫芦的那人望去。 “柳之,你似乎不喜欢吃糖葫芦。” “口味重并不代表什么都不挑,小时候吃过几次,后来便不吃了。”顾柳之淡淡道。 “我只是小时候没吃过,上次是第一次吃,其实也不是真的就很喜欢,还是不要买了。”容与道。 “你只尝过它的酸涩,却未尝过它还有脆甜的一面,不试一试岂不可惜了。”顾柳之说罢,叫住那卖糖葫芦的老伯。 “老伯,你这糖葫芦可甜?”顾柳之问道。 老伯十分自信道:“我卖了几十年的糖葫芦就没有人说我卖的糖葫芦不甜!公子你可以买一串尝尝,不甜不要钱!” 顾柳之挑了一个卖相最好的,付过钱后,递到容与手中。 容与小心地咬了一口,冰糖入口,甜味儿四溢,再咬了一口,才咬到山楂,略带酸味的山楂与冰糖的甜味交融,酸酸甜甜,味道刚好,再咀嚼几下,甜味逐渐占了上风,而再尝不出有酸味。如顾柳之说的一般确实是脆甜可口,越吃越好吃。 “柳之,真的是甜的!”容与惊喜道。 “你不尝尝吗?”容与将糖葫芦送到他嘴边问道。 “甜的酸的我都尝过,这些都是你的。”顾柳之将糖葫芦又送回他嘴边笑道。 容与低头吃着,忽然抬起头道:“柳之,谢谢你。” “谢我什么?”顾柳之目光柔和望着他道。 “反正就是谢谢你!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容与眼神躲闪地回道。 “既要谢我,为表诚意,不如把你上次许的愿望告诉我。”顾柳之道。 “你还有两个没说,那我就不能告诉你!” “二是许你他日功成名就!三是许你与心仪之人相伴一生!”顾柳之毫不含糊,直接脱口道。 容与原以为只要顾柳之不说自己就能找借口不说,没想到顾柳之一下子就把他的后路给堵住了。容与愣了愣,没想到顾柳之这么想知道许的什么愿望,更没想到他三个愿望都是替自己许的。容与目光盈盈,望着顾柳之,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喜悦。 “该你了。”顾柳之接上容与投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没多久,容与把头撇回去,低下头道:“我只许了一个愿望,而且许的也是关于我自己的……”容与有些不安,蓦然抬头苦笑道:“柳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顾柳之将容与的手拉入自己袖笼中,紧握住他的手笑道:“许的天下太平?还是风调雨顺?” 容与摇头道:“不是。是很自私的愿望!” “我都说完了,你可不能耍赖。”顾柳之道。 容与顿了顿,酝酿半天,正欲开口,嘴巴才刚张开,呼出一口粗气,不知是嘴边的话被一并呼了出去,还是又吞了回去,他摇了摇头坚定道:“还是不行,现在不能说!” “那请问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说?”顾柳之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道。 “有生之年!”容与说完,加快了脚步,不料手被顾柳之牢牢拉住,终是又被拉了回来。 “那弟子用此余生就等先生这一句话了!”顾柳之神色凝重道。 二人走到客栈门口,正欲进门,一人忽莽莽撞撞从里面冲了出来,没等那人再撞到容与身上,顾柳之已经一把拉住了他。 那人站稳过后,惊喜地反拉住顾柳之的手臂道:“呀!好巧啊!顾兄弟、容兄弟!” “葛兄!”容与同样为他们之间的缘分感到惊喜。 “没想到这门槛比昌州的还要高,真是防不胜防!”葛藤自嘲道。 “葛兄下次要注意脚下了。”容与笑着提醒道。 一共见面也没几次,但在葛藤那里,他们三个就已经是好朋友了,他非常自来熟地把容与和顾柳之又拉进客栈道:“你们进来,我跟你们说个大消息!” “不必说,我们已经知道。”顾柳之把胳膊抽回来,又盯着他拉住容与的手道。 葛藤没有注意到顾柳之的眼色,不但没放开容与反而越拉越紧道:“你们知道啦?也是,你们比我早到,知道了也没什么。” “撒开。”顾柳之并起二指轻点了点葛藤的手背道。 葛藤只是觉得大家都是男儿,拉拉扯扯的也没什么,况且自己拉的是容与,若顾柳之不喜欢自己拉着他,那不拉就是了,容与自己都没说什么,顾柳之却让自己松开,管的事情还真是有点多。心里虽然奇怪,但还是松开了容与。 “既然湖州城的都被人收购完了,葛兄你们将作何打算?”容与问道。 “听说衙门在审理这个案子,我们也在等,如果是原告赢了,他家的药材自然是要交给我们运到庆安去的,若是原告没赢,想必他家的药材也没了,我们直接去庆安就是了,倒还省事!”葛藤道。 “这么说来,原告确实是和庆安说好了要把药材卖给他们的?”容与问道。 “岂止是他一家,本来庆安白家就担心有人会效仿他们,所有提前就已经跟湖州的所有药商都说好的,谁知道突然冒出个姓秦的,不顾人家有约在先,率先把药都给收购了,这不是欺负我们来得晚嘛!”葛藤生气道。 容与和顾柳之闻言不约而同地相视了一眼。 “看来原告和被告都有说谎。不过秦家若都是去抢的又怎么会只有黄家去告他?看来那些人多数还是自愿的。”容与道。 “既然答应了别人却又违约,想必其中隐情不少。”顾柳之道。 “管他少不少,只要明天案子一审完,不就什么都明白了!”葛藤乐观地看着两人道。 “审完了也不一定明白。”顾柳之淡淡道,“有些事情埋得有多深,是你永远无法想象得到的。” “时间可以尘封一切,时间同样也可以暴露一切。”顾柳之看向容与道。 “柳之,你怎么了?”容与看着顾柳之,觉得他神色忽然又变得凝重起来。 顾柳之回过神,故作坦然道:“没什么,等明天审完再看结果如何。” 案子如期开堂审理。这次围观的人群比起第一次还要多出很多,许多人站在后面,踮起脚尖终是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然而还是不愿意走,听不清的就戳戳前面人问两句。 容与、顾柳之和葛藤早知来人会很多,所以提前很多就来等着,稳稳当当地占据了最前面的位置。 “昨日本官派人去多家药坊调查,他们都说是自愿把药卖给秦夕重,而且几家收购的价钱皆是一样,为何就黄七你家说是被抢的?”县令问道。 “大人,他们肯定都是串通好的!”黄七跪在地上道。 “而且根据我所知道的,秦夕重出的价钱是比庆安白家出的还要高吧,若因为价钱谈不拢来告,这也说不过去啊!”县令道。 黄七还想辩驳,但是实在是空口无凭,秦夕重又人多势众,只得无奈作罢。 “本案作结,黄七证据不足,被告秦夕重等人无罪释放!”县令拍案说完,又对秦夕重道:“秦夕重,此时你若告黄七污蔑,本官可以一并为你做主!” 秦夕重拜道:“多谢大人!不过大家都是药商,以后难免再会有来往,只要黄老板知道错了,日后莫在做出这种蠢事就好,其它的我可以不追究!” “黄七,秦夕重能够既往不咎,不追究你的过错,你也该跟人家道个歉吧!”县令道。 黄七脸上不服,但是又无可奈何,只是对秦夕重拱了拱手,脸上比熟透了的黄瓜还要黄,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不情愿。 “什么?判谁胜了?”后面有人一直戳着葛藤的后背问道。 葛藤不耐烦地回头道:“秦夕重无罪释放!别再戳我了!” “啊?怎么会无罪释放了呢?”后面的人议论纷纷,对这个结果都不是很信服。 “庆安白家在全国收购海虱草的消息传了这么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秦夕重肯定是半路杀出来的,而且我们老板那里有湖州各家答应收购药材的药商名录,他们把药材卖给秦夕重这就是违约!竟还敢帮他作伪证!”葛藤愤愤不平道,“不行,我得替黄七作证,只要让我们老板把名录拿出来,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顾柳之一把拉住要上前的葛藤道:“不可。” “你拦着我干什么?”葛藤不解道。 容与也很是奇怪,葛藤的办法确实可行,黄七缺少的就是证据,葛藤能替他作证,不管他为什么说谎,但是这么一来,其他药商替秦夕重作的证就不能算数,不但不能算数,还可能会因为违约而受罚。容与看了一眼顾柳之,见他目光坚定,肯定是不同意葛藤现在上去作证。容与转念一想,很快就明白过来顾柳之不让葛藤上去的原因。 “此事有牵连?”容与问道。 顾柳之点了点头。 随着惊堂木拍下,案子结束,人群在一片唏嘘声中渐渐散去。楚丰年因为还要把押下的药材运回秦家,只跟容与随便说了几句,容与才告诉了他自己所住的客栈,便被人给叫走了。 “去会会黄老板怎么样?”顾柳之望向出了衙门的黄七,案子输了,而那人一走出衙门,脸上不但没有半分落寞,却带着几分重担被卸掉的轻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5章 再遇故人 “黄老板!”顾柳之走快了几步赶上去道。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黄七先是打量了顾柳之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移到容与和葛藤身上。 “我们这边有位兄弟说可以帮你作证,不知你意下如何?”顾柳之一改往日的冷漠脸,十分有礼貌地问道。 “案子都结束了,还作证有什么用!如果没有其它事我就走了,忙着呢!”黄七甩了甩手,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这人很奇怪。”容与望着黄七的背影道。 “我们好心要帮他,他还这副态度,真是好心没好报!”葛藤撇了撇嘴道。 “他说他很忙,我们不如跟上去看看他究竟在忙些什么?”顾柳之道。 容与和葛藤一致同意,三人一路尾随黄七,走到集市,后眼睁睁地见他进了一家酒楼。三人跟着一并上了楼,上到楼梯口,容与忽拦住了他们。 “怎么了?”顾柳之见容与神色忽然慌张起来,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是齐知唤。”容与小声道。 “齐知唤是谁?”葛藤不知道容与见到他为何突然失色。 “是灵王最锋利的一把剑。”顾柳之道,“你以前见过他?” 容与点点头道:“去翻云山庄的路上我和他起过冲突,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如果被他认出来就麻烦了。” 顾柳之停住脚步,在楼梯口朝那边望了望,此刻黄七正站在齐知唤对面,虽然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但是看样子就知道二人应该是合作的关系。 “走吧,下楼。”顾柳之转身道。 “回去吗?”容与问道。 “事情还没完,我们下楼坐。”顾柳之道。 “他当时是怎么对你的?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你吧?”三人选了一处靠角落的桌子坐下后,顾柳之对容与问道。 “没什么,就是被他瞪了几眼。”容与故作轻描淡写,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他不想让顾柳之再为此而白白为自己忧心,虽然现在心里一想起那柄几近要穿透自己的利刃,容与还是会感到一阵后怕。 “只是这样吗?此人能拔剑绝不会费力气去瞪你几眼。”顾柳之看着容与的眼睛道。顾柳之的眼睛如一湾清泉,将容与的心事全都倒映出来。被他这么一看,容与就什么都藏不住,眼神开始飘忽起来。 “柳之,你很了解他?”容与问道。 “听过他的一些传闻罢了,谈不上了解。”顾柳之淡淡道。说罢,忽抬手擦了擦容与额头的薄汗。 葛藤见这二人举止亲昵,满脸疑惑,心里思忖兴许是他俩关系极好,但是即便是关系再怎么好,也不该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种举动应该是除了父母对孩子,就只有情人、夫妻之间能看到的。葛藤说服不了自己,怎么看都觉得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脸上写满震惊望着这二人。思绪越飘越远,葛藤猛地摇了摇头,心想道:“这是人家自己的事,我也管不着,想那些干嘛!” “想要报仇吗?”葛藤整理好表情后笑着问道。 “如何报?”顾柳之问道。 “出来行走江湖,身上不带点痒痒粉怎么能行?”葛藤说着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小纸包。 “齐知唤此人杀伐果断,若是冒犯了他定然没有好下场,葛兄若是想施计害他,一旦暴露,可能就性命不保了!”容与担忧道。 “他这种大恶人,我葛藤最是看不惯,不略施小计害害他,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你们放心,我就去他旁边摔一跤,趁机把粉末弄到他身上,这个药要两个时辰后才生效,到时他再反应过来,哪里还找得到我?”葛藤胸有成竹道。 “可行。”顾柳之道。 既然顾柳之都答应了,容与不好再劝阻,这样的坏人确实也该遭遭报应。 三人计划完毕,一齐朝楼梯那边望去,正好看到黄七脸上挂满笑,一边往袖笼里塞着什么东西,一边往下走。 “他走了,那我上去了?”葛藤起身道。 “小心。”顾柳之道。 葛藤一边走一边拆开小纸包,因为自己有解药,所以决定将粉末洒在袖管里,自己粘上也没关系,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害到齐知唤。 葛藤专注于手中的东西,却不曾想到齐知唤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准备下楼,幸好自己发现他时还隔几个楼梯。 葛藤灵机一动,假装楼梯踏空,往齐知唤的身上扑去,齐知唤身手敏捷,趁葛藤还没扑到他身上,人就已经闪到了一边,葛藤扑了个空,痒痒粉从袖管中洒了出来,不过还好大部分洒到了自己手上。葛藤做出痛苦的表情,佯装着摔得爬不起来,双手拉住一旁的齐知唤道:“兄弟,拉我一把!” 大庭广众之下,齐知唤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无奈地把葛藤拉了起来。葛藤起来后,又套近乎似的拍了拍齐知唤的肩膀,齐知唤警觉地躲开了葛藤想继续拍过来的手,嫌弃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多谢这位大哥,不知您尊姓大名?”葛藤问道 “不长眼的东西!我的名讳也是你配知道的!”齐知唤不做表情就已经是凶神恶煞了,一瞪眼更是比人们口中的阎王还要凶上三分。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随即走下了楼。 “原来你叫‘不长眼的东西’啊,我记住了。”葛藤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齐知唤走出大门之后,葛藤才回来,兴奋道:“搞定了!” “葛兄你自己身上也粘了。”容与见葛藤倒水的手上分明就有一些细小的粉末提醒道。 “这叫舍小我为大家!我有解药,没关系!”葛藤说罢从袖笼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吞了下去。 “现在没事了,有事的是那个‘不长眼睛的东西’!”葛藤洋洋得意道。 “什么?”容与问道。 “他自己说的。”葛藤笑道。 齐知唤骑着马一路骑到城外,有一人将马拴在树下,负手似是在等人。 齐知唤下马拜道:“殿下,事办完了。” 灵王转过身道:“嗯,既然湖州巡视完了,我们也该回宫了。” “殿下,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该上场的人都上了,收网吧。”灵王解开拴马的绳子,上马,见齐知唤一会儿抓手,一会儿挠脖子不知道在干嘛,问道:“你怎么了?” 齐知唤左手挠完右手,又忙着挠脖子,片刻也停息不小来,不一会儿手上,脖子上就被挠出了血红的痕,他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摇头道:“不知道。” “是不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灵王道。 齐知唤刚想说没有,倏忽间想起在酒楼的时候遇到过一人,立即明白过来,气愤道:“殿下,我在酒楼遇到一个不长眼睛的人,定是他趁机陷害了我!” “那也是你大意了,我们得赶回去向父王交差,没时间给你去报仇了。”灵王道。 “是!”齐知唤只得忍住痛痒,咬牙上了马。 二人骑马沿着官道,往京城赶去。 楚丰年等人办完事,第二天就找到了容与告诉他们的客栈。正向人询问容与住哪间房时,容与和顾柳之正好从房中出来。 “楚大哥!”容与下楼喊道。 “容先生!”楚丰年难掩喜悦地迎过来。 “现在已经不是先生了。”容与笑道。 “你们不是常说什么……一日……什么什么的嘛!”让楚丰年记刀法招式,他能过目不忘,但是记这些东西,他就十分头疼,“什么”了半天,到最后还是没想起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容与猜测道。 “对!对!就是这个!”楚丰年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笑道。 “坐下来说吧。”顾柳之在一旁道。 三人坐定后,容与问道:“楚大哥,你们这笔生意干完了吗?” “干完了!要不是来这么一出,早就完了!”楚丰年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山庄?”容与问道。 “现在还不能回去,得去找风先生!”楚丰年道。 容与和顾柳之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似乎有点明白楚丰年会出现在湖州了。 “最近江湖上一直都流传着风先生的行踪,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好像在用风先生的名号做好事,从昌州到湖州,不管是城中,还是沿途,都有百姓提起,我们知道了就想过来看看,虽然知道是假扮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还是想碰碰运气。所以下了山庄就直奔湖州来了,后来无意听说秦老板要雇人从城里城外收购药材,我想着可以一边挣钱一边找人,所以就把那活儿接下了,没想到遇到了你们!”楚丰年朗声笑道。“容先生走了这么久,庄里的兄弟都很想你呢!” “对了,这位兄弟是?”楚丰年看向顾柳之问道。 “顾柳之。”顾柳之拱了拱手道。 “我在他家干活儿。”容与又加了一句道。 楚丰年立即明白过来,点点头道:“那就是容先生的雇主老爷了!” 容与笑着看了一眼顾柳之,还好,对于容与的朋友,顾柳之掩藏了自己的锋芒,只是面不改色道:“叫名字就可以,我和容与是朋友。”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容与一眼。 楚丰年道:“我们都是这么叫的,但既然是容先生的朋友,那就也是我楚大头的朋友了!”楚丰年说完,又看了顾柳之几眼道:“这些顾兄弟,我总感觉以前在哪见过你。” “无影刀楚丰年,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你的传说,应该是晚辈曾有幸见到过你。”顾柳之道。 “这么说来还真的是见过了!”楚丰年道。 “晚辈曾云游四方,应该是在哪见过楚大哥。”顾柳之道。 “那还真是有缘!”楚丰年说完,又忙问道:“对了,容先生,当初你下山参加科考,后来也一直没得到你的消息,不知道你考的怎么样?” 虽然没能如愿参加考试,但毕竟过了这么久,容与现在只盼着十月份的才子大赛,于是坦然道:“时运不济,没有参加,不过十月份有个才子选拔大赛,到时再参加。” “这样啊,没关系,像容先生这样全身都是才华的人当上大官是迟早的事!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什么什么……嘛!”这次楚丰年一个字都没想出来。 “好事多磨?”容与脑海中立即蹦出来这个词。 “对!对!就是这么说的!”楚丰年笑道。 “楚大哥,蓝庄主的病怎么样了?”容与问道,楚丰年既然下山找风先生,想必蓝箫忆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容与只盼着不要恶化就好。 一提到蓝箫忆,楚丰年就低头叹气道:“还是老样子,还好有秋如意在那,庄主的病才没有太恶化,但看着他整天躺在床上,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干的,庄里上下的兄弟心里都难受,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他!若不治好庄主的病,他日我楚大头死了,哪里还有颜面去九泉之下见蓝老庄主!” 当初秋如意本来是有办法找风不眠去枫岚山庄的,可惜他们却为了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人,白白把这唯一一次的机会给用掉了。容与心里一直都过意不去,正好自己这次和柳之出来就是找风不眠,容与打起精神道:“实不相瞒,楚大哥,我和柳之这次就是来找风先生的。” “你们也是听到消息赶到湖州来的?”楚丰年问道。 容与看了眼顾柳之,见顾柳之轻轻点了点头,才道:“不是,我们是在等风先生出现。” “等?风先生他还能自己来找你们?”楚丰年惊讶道,心里想着年轻人的想法还是太简单。 “我们要引他出来。”容与道。 “怎么引?” “你刚才所说假扮风先生的人实则就是我们。”容与道。 “啊!”楚丰年大惊,他知道容与是一个十足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而他旁边的顾柳之,看着也不像是什么习武之人,然而二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假扮风不眠。 “我说能有谁可以假扮风先生呢,这么看来也只有你了,当初我不也是被骗过。”楚丰年叹了口气道。 “你以前说这面具是风先生的徒弟所赠,难道说这些顾兄弟就是风先生的徒弟?”楚丰年开始想起容与以前好像这么说过。 “正是。”顾柳之道。 “既然风先生的徒弟在这,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楚丰年还是不太相信就凭这两个年轻人能引出风不眠。 “师父不喜欢别人宣扬他的名声,尤其是好名声。”顾柳之道。 楚丰年不了解风不眠,经顾柳之这么一说,他更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也许只因为他是风不眠,他活出了多数人想要又不敢要的样子。 “你们可有风先生的消息了?”楚丰年问道。 “尚无。”顾柳之说着,然而脸上依然自信满满。 楚丰年本来抱着一丝希望过来,得知真相后气已泄了大半,现在听他们还没有消息,也就不再抱着能找到风先生的希望了。反正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楚丰年只能习惯着接受。 “你们找风先生干嘛?”楚丰年忽然想起来,问道。 “给容先生看病。”顾柳之面不改色地接上了容与投过来略带嫌弃的目光。 “容先生了什么病还非得风先生才能看吗?”楚丰年担忧地打量了一眼容与,又将目光移到了顾柳之身上。 “我看不出来,所以才要找师父。”顾柳之道。 “好人会有好报的,容先生一定不会有事,只要找到了风先生肯定就能治好。”楚丰年对着顾柳之说道,好像是在安慰他。 容与在一旁很纳闷,“有病的不是我吗,为什么不安慰我,要去安慰柳之?” 顾柳之点点头,道:“只要找到了师父,到时我一定会请他也去一趟枫岚山庄,毕竟你们都有恩于容与,容与也不会不管。” 楚丰年起身,重重地抱起拳对顾柳之和容与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容与跟着顾柳之起身作揖回礼。顾柳之道:“庄上需要管事的人,楚大哥尽快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庄上确实离不开楚丰年,他每次下山待的时间都不会太久。这一次也该是回去的时候,容与和顾柳之要引出风不眠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楚丰年不能跟着他俩一直等下去。于是也就听了顾柳之的话,与容与和顾柳之拜别了。 送走楚丰年之后,容与和顾柳之又重新坐了下来。然而才刚坐下,只见一大片阴影又压了过来。 “不对,我来找你们是有事要说的,没想到跟你们这两个小鬼说着说着还给忘了!”楚丰年拍了拍脑袋道。 “容先生,你还记得那个齐知唤吗?”楚丰年对容与问道。 容与点头道:“记得。” “昨天走得匆忙忘了提醒你,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出去的时候要小心点,不要被他撞见了!”楚丰年神情严肃道。 “楚大哥,你也看到他了!他没为难你吧?”容与问道。 “我昨天在牢里面看到他的,他找秦老板,两个人不知道在背地里做什么勾当,我躲在角落里,他没发现我。”楚丰年道。 “好了,我回来就是叫你小心一点的,现在真的要走了!”楚丰年对二人拱了拱手,戴上草帽又出了门。 客栈里,容与和顾柳之相视望了一眼,二人脸上皆带着意外之色,湖州草药案看似愈发复杂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6章 再回庆安 “齐知唤找过秦夕重其实并不意外,因为我一开始想的是灵王故意让人跟白家作对,要给人看到的就是他跟丞相作对。”容与和顾柳之回到房中后,顾柳之道。 “但是他找了秦夕重之后还找了黄七,而且他跟两边都是合作的关系,如果灵王跟秦夕重没有合作,秦夕重也不会赢。”容与思索着说道。 “没错,这么看来他们之间这场官司只怕是灵王故意在背后策划的。”顾柳之道。 “那黄七的谎话也就能说通了,因为本来就是策划好的,一切本来就是假的!不过,灵王策划这么一场案子是要干什么呢?”容与有些疑惑。 “若是真的想让秦家和白家作对,也就不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事,故意买通人来告自己这边的人。”顾柳之道。 二人坐在桌子的正对两方,皆侧身望向窗外,愁眉不展。忽然,二人灵光乍现,同时回过身,对视着道:“除非他想让别人知道些什么!” “经过这么一场官司,秦家效仿白家收购药材的消息肯定就会越传越广,到时大家就会知道湖州有一个和白家作对的秦家。为什么要让大家知道有一个秦家和白家作对呢?”顾柳之故意设问,看着容与。 “因为在众人眼中,白家背地里是受的丞相支持,而秦家受的就是灵王的支持,两家作对,无疑代表的就是丞相和灵王之间的抗衡,不过比起丞相的力量,灵王手下的人才收购了一个湖州,远远不及丞相,却又要故意让大家知道他在跟丞相作对,其目的……” “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他是再跟丞相作对,这样大家就会确信白家在全国收购药材肯定是丞相下令所为,在大月传播疫病的屎盆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扣在了丞相头上!”顾柳之脸上带着些许震惊道。 “柳之,想不到你也会说出这么不雅的词。”震惊于事实之外,更叫容与震惊的是顾柳之居然能说出“屎盆子”三个字。 “不雅的词有时候与事实更贴切。”顾柳之正经着说道。 容与笑笑又道: “这么说来,灵王越想让大家相信丞相就是背后指使白家的那个人,马脚反而露的越多。我本来也以为是丞相所为,现在我倒更相信是灵王做的了。” “难道师父一直是在替灵王做事?”顾柳之疑惑着道。 “如果能确认一件事,一切就都能说通了。”顾柳之又道。 “什么事?” “季家到底是丞相手下的还是灵王手下的?丞相当初肯把季家拱手相让这一点很可疑,若不是知道了什么,应该也不会就把季家给灵王。”顾柳之道。 “去找季家的人问问吗?想来季老爷也不会和我们说实话。”容与低头思索道。 “嗯,季家现在虽然气数已尽,但这些隐秘之事季家也不会传出去。若是能找到在季府待的时间长,还能参与到其中的一些关键人物就好了,像一府的管家必定是知道其中的交易的。”顾柳之道。 “既然是府上的管家肯定也是一府之主最信任的人,不用想,他也不会告诉我们。”容与道。 “不如揍他一顿,看他嘴硬还是我拳头硬。”顾柳之一本正经道。 容与惊讶地看着顾柳之道:“柳之,你可是读书人!不过他要是不听,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以!” 顾柳之微扬起嘴角看着容与,正欲握住容与放在桌子上的手。 谁知容与猛然举起手道:“柳之,我以前在季家干活儿的时候跟两位老爷爷住在一起,他们是上任管家,和上上任管家,不知道问问他们能不能问出什么。” 顾柳之起身握住容与举起的手笑道:“好,先去问问他们。” “那我们马上就要去庆安了吗?”容与起身,激动地问道。 “本来计划也该是八月才到庆安,你想早点去就早点去吧。”顾柳之靠近容与,双手抱住他道。 “那我们何时出发?”容与从不会主动去接触别人,也不喜欢与别人接触,不过顾柳之除外,不管顾柳之对他干什么他都愿意接受。容与觉得每次顾柳之一抱过来,自己就僵成柱子很不好,他学着顾柳之也想抱他,然而最终还是很不习惯地只是拍了拍他的背,手就立马又放了下来。 “过几日,我们再去湖州城中逛逛。”顾柳之在容与耳边说道。 “现在还是很紧张吗?”顾柳之将两人分开,看着容与道。 “啊?”顾柳之每次一接近自己,容与就没有不紧张的时候,现在更是低头不敢看他。 “我亲你,你不会又流鼻血吧?”顾柳之说着,脸越靠越近。 “等一下。”容与握住顾柳之要来捏自己下巴的手,道:“这次换我!” 顾柳之还没反应过来,容与就蜻蜓点水地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随即涨红着脸坐了下来。 这是容与第一次主动亲他,顾柳之又惊又喜,愣了半天,才意犹未尽地道:“不行,你亲的也太没水平了,要不我教你?” 顾柳之刚想凑近容与,门外忽响起一阵敲门声。 “顾兄弟!容兄弟!你们在吗?”葛藤在门外喊道。 容与忙走过去开门,让葛藤进来。 “我来是跟你们说一声,明天我就要走了。”葛藤站在进来站在门边道。 “去庆安吗?”容与问道。 “对!湖州的不用收了,一下省了很多事。”葛藤笑道。 “湖州的都被人收了,白家倒一点都不生气。”顾柳之语气极为平常,然而葛藤也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不解地说道:“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白家有理有据的,完全可以把那些药商都告上衙门!” “也许他大人不记小人过。”葛藤耸耸肩道,“对了,你们不是也要去庆安吗?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过几日。”容与道。 “不知道在庆安还能不能再遇到你们。”葛藤道。 “有缘自会再见。”容与道。 “嗯。我们这么有缘一定会再相见的!那容兄弟、顾兄弟,我先告辞了!”葛藤说着走出门。 送走葛藤后,容与和顾柳之二人下楼,在湖州城里四处逛了逛。 一座城总有一座城的特色,有的城桥多水多;有的城以各色各样的人,各种繁荣的街市为景观;而有的城像是被时光遗忘了一般,这里的人每日生活得不紧不慢,茶馆、酒楼一坐能坐一整天。 所以街上人很少,因为大家都是坐着,随便一棵树下都围坐着几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下棋,有的就什么都不干,呆呆地望着路上的行人。他是你眼里的景观,你亦是他眼里的风景。 午后的街道上人更是少,除了一些小孩,在路边跑跑闹闹,大多数的大人都是在路边的阴凉处坐着,像看什么新鲜事物一样望着路上这一青一白的两个公子哥。 “柳之,等我们年纪都大了,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容与忽问道。 顾柳之侧着脸望向容与道:“不是说好了,今日我随你入朝堂,他日你伴我游遍山水。” 容与低头笑道:“不知道何日我才能登上那金榜。” “你也会说出这么泄气的话?当初不是胸有成竹,一心要入朝堂吗?难道现在想放弃了?” “没有!”容与猛地抬起头反驳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为百姓们做一点事,我也想经我之手,百姓们能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他们有家可以回,有饭可以吃,也有衣可以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都在为自己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而奔波,而不是会为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而发愁!” 顾柳之一只手抚在容与肩头上,定定地望着他道:“既然你想,那就坚持住,我会一直陪着你!” 容与说得心潮澎湃,双眸中闪烁着落日余晖洒下的金黄色光芒,他用坚定的目光望着顾柳之道:“与君一诺,至死不渝!” “走吧。”顾柳之笑着道。 晚间,顾柳之陪着容与早早睡下,然而却一直都没有睡着。一直到半夜时分,顾柳之见容与气息均匀,已是熟睡了。他悄然起身,走到窗边。每夜,顾柳之总会在窗户边站一会儿。 顾柳之走到窗户边,朝下面望去,只见一黑衣人正守候在窗户下,见顾柳之发现了自己,他三两步飞身爬上了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顾柳之,随即又飞身下去,很快隐入了黑暗之中。 顾柳之双手微颤,拆开信封,只见信上写道:“吾名满天下,无需再传,有事速来庆安!小兔崽子!” 落款是“风不眠”。 顾柳之看过之后,脸上露出会心一笑,尤其是看到风不眠骂他,顾柳之更觉好笑,他能想象得到,风不眠在写下“小兔崽子”时该是如何一副气愤的模样。不过,只要师父答应见自己,想骂多少句顾柳之都不会在乎。 第二天二人早早起床,顾柳之告诉容与今日就出发去庆安,并把风不眠在庆安等他们的消息告诉了容与。于是,二人草草收拾好东西,一早就离开了客栈,朝庆安进发。 葛藤他们是上午出发,临别之际,葛藤心想在临走之前还是再打个招呼比较好。于是又敲响了容与和顾柳之他们的房门,这次开门的是个满脸胡茬的大叔,他开门后瞪了葛藤一眼。葛藤强做出笑脸,问过之后,才知道容与和顾柳之又走了。 心里纳闷:“不是说好过几天才走吗?” “不管了!庆安我来了,大月等我!” 一年不见,庆安城繁华依旧,人流不断。只是比起昨日的兴盛,今日的庆安好像已经过了最鼎盛的时期,昨日的繁荣逐渐蒙上一层陈旧的面纱,终有一天,繁荣不再被人们看到,入眼的就只剩破败。 在路上行了八天,黄昏时分,容与和顾柳之终是到了顾府旧宅。守宅子的只有顾盼和顾丁二人。 顾柳之上前敲着大门,来开门的是顾丁。 “少爷!”顾丁无精打采的脸上马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您怎么会来啦?”顾丁问道。 “回来看看。”顾柳之带着容与进门。 “这位是?”顾丁望向容与问道。 “朋友。”顾柳之道。 “容与。”容与对顾丁作揖道。 顾丁有些吃惊地看了容与一眼,也忙回了个礼,道:“容公子请。” “顾盼呢?”顾柳之在前面走着,问道。 顾丁把马牵进来后,一直跟着,埋怨着道:“他呀!整天都往府外跑!天不黑都不回来!” “所为何事?”顾柳之问道。 “还不是陆家,陆家少爷入狱之后,他整日就在陆家周围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喜欢陆家小姐呢?”顾丁道。 “嗯,他回来了让他来找我。”顾柳之道。 看到顾柳之脸色毫无异样,一点都没有要生气的样子,顾丁不服气道:“少爷,您就不生气吗?” “让他来找我就行了。”顾柳之看了他一眼道。 顾丁心想着顾柳之肯定是想自己惩治顾盼,立即乐呵呵地答应了。 顾柳之和容与直接去了书房,二人一如往日一个靠窗边坐着,一个坐在对门的席子上。 快天黑时,顾盼才回来,得知顾柳之正在书房等他,他激动地连忙跑了过去。 “少爷。”顾盼稳住呼吸,站在门外喊道。 “嗯。” “陆家怎么样了?”顾柳之问道。 顾盼先看了一眼容与,才慢慢走进来,作揖回道:“少爷,我刚得知,上官世清回庆安了。” “与陆家又有何关?”顾柳之不咸不淡地说道。 顾盼有些紧张,道:“少爷您忘了吗?陆家老爷以前说过的,季常安只要中举,上官公子中进士,谁先做到谁就可以娶陆小姐。现在季常安自身难保,上官公子又中了进士,那陆小姐就可以嫁给上官公子了!” “这又如何?”顾柳之道。 “只要陆府和上官公子结亲,那陆少爷就有救了!他含冤入狱,正愁没人替他做主。”顾盼兴奋道。 “陆姑娘呢?”容与坐在一旁,终是忍不住问道。 “什么?”顾盼转向容与,听不明白容与想说什么。 “你只道可以让陆姑娘和上官公子结亲,以此来救陆少爷,可曾考虑过陆姑娘的感受,可曾知道她愿不愿?”容与道。 “陆小姐自然是听陆老爷的,陆老爷都同意了,陆小姐哪里还会不愿,况且能就到陆少爷,陆小姐考虑到这个也会同意的。”顾盼只把容与当成是顾柳之的好友,恭敬地说着。虽然他从未想过他家少爷会与人结交,但看容与举手投足都很是不凡,与自家公子确实有得一比,两人能成为朋友也就不奇怪了。 “你可曾亲口听到陆姑娘说过?”容与手上紧握着书卷,起身问道。 “我……”顾盼不能理解容与为什么会这么问,在他认为愿与不愿根本无需问陆小姐,谁家的亲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常百姓都知道,大户人家就更讲究这些。 “你出去吧。”顾柳之对顾盼道。 顾盼作揖退下。 顾柳之走到容与身旁道:“怎么,想起她了?所以一并同情陆姑娘?” 容与蹙眉看了一眼顾柳之,一时没想起他口中的“她”是谁。 “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也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吧?”顾柳之一直盯着容与,想看看自己若提到那位姑娘,容与会有何反应。 容与的反应出乎他意料地平静,脸上没有显露出痛苦之色。对于这个误会,容与并没有要解释清楚的意思,就当自己如此愤愤不平是因为曾经喜欢过吧,也许这样别人会信服一些。即使是面对顾柳之,容与也不想多做无用的解释,他只失落地点了点头,道:“问了也没用,她最终还是接受了。” “你想知道陆姑娘的答案吗?”顾柳之问道。 “不用问我也知道。”容与哂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了父母着想,为了兄长,为了自己,一切都理所应当。他们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要她亲口说了才算。”顾柳之道。 容与双手握着书,一脸惊讶地望着顾柳之,只见他嘴角微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7章 庆安会风 “柳之,你不会是要带我去见陆姑娘吧?”第二天上午,顾柳之就带着容与出了门。 顾柳之道:“不着急,先去见师父。” “你知道风先生在哪?” “大概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喜欢听戏,先前我跟着他的时候,他就几次带我去过戏楼。这次他虽没说具体位置,我想大概也只有那了。”顾柳之道。 庆安城的戏楼不少,但要说最大、最出名的还要算宫商阁。 戏楼内光线很暗,最亮的地方就是戏台上,不管是戏台上的二楼还是戏台下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台上戏子粉面红妆,一颦一笑,演绎淋漓,台下尽是富贵人家的老爷妇人、少爷小姐,时而悲,时而伤;时而又拍手叫好,时而又哄堂大笑。方寸间,遍览世间百态,历尽人间坎坷。 容与、顾柳之二人步入戏楼,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丝竹声时起时落,进进出出走动的人很多。顾柳之环视一圈后,拉着容与朝二楼走去。 二楼围栏旁坐着一人戴着面具,手边放着一把类似木棍的伞,此时正闭着眼睛跟着台下摇头晃脑地哼着。 顾柳之和容与朝他迎面走过来。 “师父。”顾柳之作揖道。 容与跟着也作了一揖。 风不眠缓缓睁开眼睛,看了顾柳之和容与一眼,假做很意外地说道:“啊!柳枝来了,为师找你有事。” “师父,徒儿找你也有事。”顾柳之道。 “我不都在信上写了吗,你先帮我把事办完!”风不眠道。 顾柳之再一想风不眠在信上写的,恍然明白,原来在他那里他写的意思是“有事,素来庆安”而不是“有事素来庆安”。顾柳之知道风不眠不管做什么,即便是无可奈何,也要装出自己是处于主动位置,而不是被动的。 顾柳之只好让步,顺着他问道:“不知师父有什么事要交给徒儿办?” 风不眠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走过来,他指着戏台道:“认识那个人吗?” “那个戏子?”顾柳之问道。 “不是,是旁边那个拉二胡的。”风不眠语气中带着愤愤不平。 顾柳之和容与双双朝那人望去,只见那人十六七岁的模样,衣着素净,脖子上还带着金项圈。 “姚晓星!”容与一看他脖子上的金项圈,立即认出了他。 “姚七宝的儿子?”顾柳之对容与问道。 “正是。先前我参加才子大赛的时候碰到过他,听说他看到什么新奇的事总也想自己去试一试,没想到现在还跑来拉二胡了。”容与含笑道。 风不眠微闭了闭眼睛,脸上带着不服气道:“这个毛头小子,先是篡改了我预先定下来的俗称!现在又跑过来拉二胡!糟蹋我的耳朵!拉的像个什么样子,别人要不是怕他爹,谁还愿意捧他的场!” “被兔子瞪了一眼就是他先说的?”顾柳之故作惊讶,随即又开玩笑道:“我倒觉得他说的更确切一些。” “师父想让我去教训他一顿?”顾柳之问道。 “老夫是一个会跟小孩子计较的人吗?我找你另有它事!”风不眠转身面对顾柳之道。 “师父请说。”顾柳之道。 “先说说你要找我干什么?”风不眠说着看了容与一眼。 “上次请师父给容与看病,不知结果如何,我想请师父再诊一次。”顾柳之作揖道。 “就这个?没问题!”风不眠忽然探头朝楼下望了一眼,道:“看你做的好事,招来这么多人!为师先走一步了!” “师父何日来给容与看病?”顾柳之追问道。 “明日,我去你家!”说罢,风不眠拿起靠在板凳的伞,迅速隐在人群中,找准时机从窗户跳了出去。 “风先生从窗户里跳出去了!”来人冲上楼后,又忙对楼下守着的人大声喊道。楼下的人听到后又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门。 “风先生不会有事吧?”容与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只要师父不想被抓住,他们决计抓不到他。”顾柳之神色淡定道。 “回去吧。”顾柳之道。 二人转身,正准备离开,忽看见陆沁兰泪光闪闪,在顾柳之身后不知站了多久,顾柳之转身看到她时,二人也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陆姑娘。”顾柳之有些意外道。 陆沁兰泪中带笑,望着顾柳之道:“不知顾公子什么时候回的庆安?” “昨日刚回。”顾柳之回道,“陆姑娘来这看戏吗?” “嗯。” “一个人吗?” “还有上官公子。”即便是提到上官世清,陆沁兰的目光也一直流连在顾柳之身上。 顾柳之抬起头朝前面望去,此时上官世清正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默默站着。 顾柳之侧着脸望了容与一眼,随即转过头问道:“陆姑娘要和上官公子成亲?” 陆沁兰点头道:“是。” “陆姑娘可愿和上官公子成亲?”容与想知道的答案,顾柳之趁机替他问了出来。 “那顾公子可有了喜欢的人?”陆沁兰目光盈盈,既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又担心答案不能如意。 “二者有何关系?”顾柳之问道。 “若顾公子还没有喜欢的人,那沁兰万死也不愿与上官公子成亲,愿意用一生一直等着顾公子!”陆沁兰说着忍不住又靠近了顾柳之一步,在她心中顾柳之一直都是灼灼火光,指引着她方向,可每次靠近,都会被炙烤得生疼。她宁愿自己是一只飞蛾,可以奋不顾身地扑上去。说完过后,她又低头失落道:“若顾公子已经找到了一生所爱,沁兰便不会再纠缠,只好认定嫁给上官公子。” 顾柳之用柔情似水的眼神望着容与,道:“已经有了。” 陆沁兰这才看了一眼容与,震惊地后退了一步,摇头苦笑道:“可惜沁兰不是男儿身,难怪一直入不了顾公子的眼。” “无关男女,只因是他。”顾柳之语气坚定道。 陆沁兰心绪未定,惊骇得眼泪都忘了掉下来。 “陆姑娘若不喜欢上官公子又为何要嫁给他,这样岂不是对你们两个人都不公平?”容与小心问道。虽然那些迫她嫁给上官世清的理由,容与心中有数,可是刚才听到陆沁兰说为了顾柳之可以万死也不愿的话,可见她外表虽柔柔弱弱,实则内心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容与只想着若能帮上一二也好。 陆沁兰不敢看容与,只低头道:“上官公子待我很好,我虽没有那么喜欢他,但是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除了顾公子,其他人还不都是一样!一时虽然有点接受不了,但是成亲之后习惯了,应该就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吧!” 容与蓦然想起刘芳苗当初拒绝跟着自己一起逃跑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习惯了就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有时候只是自己想象得太糟糕,才会拼死相抗,一旦接受了,便会矍然发现其实也还好。容与从来不喜欢接受别人强加给他的改变,他宁愿远远躲开,也不愿逆来顺受,所以也不知道逆来顺受后是否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顾柳之见容与蹙眉沉思,拉了拉他道:“走吧。” 容与回过神,同顾柳之一起与陆沁兰作别。二人走到上官世清旁边,他站的离陆沁兰也就□□步的距离,只因戏楼里人声嘈杂,至于顾柳之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他一概也没听见,但不用听,他都知道陆沁兰是对顾柳之还不死心。 上官世清并未因此而生气,他一向心高气傲,但是在顾柳之面前,他还是不得不低头。及至顾柳之和容与走到他身旁时,他作揖道:“多谢。当初要不是你派人劝我一心赴考,还一路护送我到京,也便不会有今日的上官。” 顾柳之作揖回道:“不必对我言谢,这一切都是靠你自己,日后也要靠你自己。” 上官世清正色道:“我日后定好好待她。” “还望你早日得到佳人芳心。”顾柳之道。 上官世清无奈道:“上官使出浑身解数也得不到陆姑娘的心。” “他在这方面很在行,有时间可以向他请教。”顾柳之说着,看了容与一眼。 容与不知道顾柳之是怎么知道在这方面很在行的,反正他自己是不知道。心想着顾柳之只是开个玩笑,但怎么想着他都不像是能跟别人开玩笑的人。容与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也只能干干地看了顾柳之一眼。 “有时间一定上门拜访。”上官世清竟当成是真的一样,恭恭敬敬地回道。 “告辞。”顾柳之拜别道。 容与也只能跟着他一起拜别离开。 “柳之,你是在跟他开玩笑吗?”一出戏楼,容与就问道。 “没有。”顾柳之很淡定道。 “可是你为什么那么说,我什么时候在那方面很在行了?” “难道不在行吗?那位田兄弟不就是在你的帮助下,娶上人家姑娘的吗?” “这……这……也不能说明我在行。”容与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 “难道你不乐意帮他?”顾柳之反问道。 “能帮自然愿帮。”容与感觉顾柳之说得有理,一时竟无法反驳。 “愿意帮就行了,成不成功就另当别论。”顾柳之说得极为轻松,似乎对结果一定都不关心。 风不眠说第二天会来顾宅,容与和顾柳之二人在书房从早上一直等到夜里,然而还是不见人来。 “柳之,风先生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容与放下手里的书卷,抬头问道。 “应该不会。”顾柳之凝神望向窗外,银杏树叶葱茏茂盛,正好挡住了顾柳之的视线。“除非他故意不来。” “谁说我故意不来!”顾柳之话音刚落,风不眠手里拄着伞就出现在了门口,“好歹也当了我几年徒弟,怎么就这么不会体恤为师呢?还不如这位小兄弟!” “风先生果真是遇到什么事被耽搁了?”容与起身问道。 “还不是那群人,从……前年就在跟踪我,上一次我故意被他们抓住就是想知道他们找我是要干什么,没想到不罢休,昨天又抓……找了我一次。”风不眠故作镇定道。 “风先生可是知道了他们为什么找你?”容与问道。 “还不是儿子不信爹!自己不敢去问他老子,非要找我一个外人问!我哪里管得着他们!”风不眠伸了个懒腰,把容与书案上的蜡烛移到一边,直接坐到了桌子上,翘着二郎腿。 容与正好奇,想再问问是谁,没想到才开口准备问,顾柳之抢先了话机,道:“请师父替容与诊病!” 风不眠看了看顾柳之,又看了看容与,头来回摆了三次,才叹了口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出去。” 顾柳之忽然紧张起来,道:“师父,我想亲眼看你替容与诊病,亲耳听到你说他没事。” 风不眠道:“你还不相信你师父吗?你看我是那种会替人隐瞒什么秘密的人吗?你可不知道,藏个秘密在心里有多难受!” “那师父为何要让徒儿出去?”顾柳之问道。 “我上次只替他诊过脉,这次我要看其他地方,你不适合在这。”风不眠道。 “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顾柳之不解道。 “我不想在我诊病的时候被打扰,为师叫你出去,你就出去,不出去,那我就出去!”风不眠带着愠色道。 顾柳之没有办法,走到容与身旁,容与对他点了点头,以示安慰,顾柳之才怀着忐忑走到门口。 “对了,你站在外面也没事,不如替为师煮点吃的!”风不眠又喊道。 顾柳之不知道风不眠是不是怕自己在门外偷听,故意要支走自己,心里一时更慌张起来。 顾柳之走到门外,将门拉上,驻足良久,迟迟不肯离开,但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最后只好走向厨房。 顾柳之关上门后,风不眠在桌子上坐了一会儿,像是在等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突然跳起来,道:“把上衣脱了。” 容与不明白看病为什么还要脱衣服,惊奇地望了他一眼。 “有些病把脉把不出。”风不眠换了个地方,坐在顾柳之的书桌上,耐心等着容与把上衣脱下。 “脱完了。”容与褪去上身的衣服,年轻人露出白皙、瘦弱的身躯,站在原地。 风不眠并没有要立即过来查看的意思,只是悠闲地坐在桌子上问道:“你是不是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做剧烈的运动,不能太激动,还不能吃荤腥的东西?” “是。”容与答道,这些上次风不眠也说过,是自己的禁忌。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风不眠问道。 “从记事起。”容与道。 风不眠并不觉得吃惊,反而还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道:“难怪,这个药从很久之前就已经绝迹了。” “你的爹娘是谁?”风不眠又问道。 “不知道,我只有养父养母。”容与没想到这个病居然还和自己的父母有关系,但是他自己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样啊,也无所谓了!”风不眠起身,走到容与身旁,并其二指,朝他心脏的位置轻轻指着问道:“这里会痛吗?” 容与摇头道:“不痛。” 风不眠稍稍用力道:“那这样呢?” 风不眠一使劲,容与立马感觉到一阵刺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容与实在忍不住才后退了几步。 风不眠不用听容与的回答,眼睛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请问风先生我这是什么病?”风不眠放下手之后,容与身上的痛感也逐渐消失。 风不眠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道“两种选择,一是能治,二是没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8章 怀魂之草 顾柳之烧好饭菜提着食盒过来的时候,书房的房门是开着的,风不眠悠闲地坐在顾柳之的书桌上,而容与坐在他以前看书的书案上,正低着头出神。 “怎么样?”顾柳之进门问道。 顾柳之的声音并不大,但容与却吓得失了神色,慌慌张张地起身,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顾柳之看容与反应失常,脸上笑得极不自然,一点都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顾柳之顿时慌张起来,一只手抓住容与的手腕,又对风不眠问道:“师父,容与到底是怎么了?” 风不眠摊摊手道:“没事。” 听到风不眠的话,顾柳之才终于能喘过一口气来,但他还是想跟容与确认一遍,于是又看着容与问道:“真的没事吗?” 容与没有躲闪,迎着顾柳之的目光道:“真的没事。” “若没事你为何是这副神情?”顾柳之紧抓住他不放问道。 “因为……”容与还没说完,风不眠就抢话道:“因为他是没事,但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他吐血也不是平白无故吐的!” “请问师父容与为何会吐血?”顾柳之问道。 “不必担心,只是小时候得了风寒之症,因为没有及时医治所以一直残留在体内,造成身体虚弱,气血不足,调养一下就好了。不过,他小时候生活清贫,现在也不宜给他吃大补的东西,他的身体适应不了。还要记住,忌骄、忌躁、忌喜、忌怒、忌荤腥、忌酒色、忌劳累、忌耗费体力……”风不眠语气轻快地说道。 顾柳之听着,眉头却皱得挤在了一块儿,脸色越听越阴沉,好似千万斤的东西压在他身上,让他无力再多言语。 “不是说是风寒之症吗?为什么我没看出来?不是说是风寒之症吗?又为何有这么多禁忌?”顾柳之一字一喘气,艰难地开口道。 “为师的医术并没有全部传给你,要是你都知道了,还求我干什么?我说了没事就没事,你对着为师生什么气?”风不眠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他俩身旁,拿出一瓶药递给容与道:“必要时服一颗。” 容与伸出手,轻轻接过,紧攥在手心里。 风不眠接过顾柳之手里的食盒道:“我帮你的事做完了,你也该帮我了!” 顾柳之一直注意着容与的神色,问道:“师父要让我帮你做什么?” “姚七宝家中有哪七宝你可知道?”风不眠将食盒提到顾柳之的书桌上问道。 “略知一二。”顾柳之道。 “那你可知道他家有一宝叫怀魂草?”风不眠将面具向上移了一点位置,露出嘴巴,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知道。” 从顾柳之这边望去,可以看到烛光下风不眠薄唇微扬,他笑道:“知道就好,替我要过来。” “这是人家家传宝贝,怎么能说要就要。”顾柳之丝毫提不起兴趣,也没有气愤,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你还想救枫岚山庄庄主吗?”风不眠正色道。 顾柳之意外地望着容与,容与才开口道:“风先生说能治蓝庄主的只有怀魂草,蓝庄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想我可以去试一试,不管姚家人提出什么要求,我尽量满足。” “好,我陪你。”顾柳之的手拉着容与就一直没有放开过。 听到顾柳之答应下来,容与对他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顾柳之才稍稍放松了一点,慢慢松开了拉住他的手。 “如果要到怀魂草了,风先生可愿意去枫岚山庄走一趟?”容与问道。 “要到再说!”风不眠专注于吃饭,头也不抬地回道。 夜间,容与和顾柳之同床而眠。已是深夜,而容与却一直都睡不着,又担心自己会影响到顾柳之,所以才佯装着闭上眼睛在睡觉,眼睛虽然是闭着,但脑袋里面却有千丝万缕,缠得一团乱,过了许久之后,终是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黑夜。 “在想什么?”容与以为顾柳之已经睡不着了,不曾想到他不但没有睡,还一直在盯着自己。容与眼睛一睁开,他借着月光,一下子就发现了。 “只是在想陆姑娘。”容与侧过身子,背对着顾柳之道。 “跟我同床,你却想着别的姑娘。”顾柳之一只手抚摸着容与散落的头发道。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容与道。 “其实都是这样,逆来顺受有时候比誓死反抗要好,人总会随着身边环境的变化而有所改变,锋芒毕露的人有一天也会磨平自己去与身边的环境融合。对陆姑娘来说,接受绝对是正确的选择,你又何必为此而忧心。”顾柳之说着从容与身后抱住了他。 “柳之,你也会这样吗?”容与问道。 顾柳之将头垫在容与的颈窝里,道:“会,是人就会变的。但是有一样永远都不会变。” 容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顾柳之没有立即说出来,容与也没有问,只是身体忽然紧绷起来。 顾柳之一只手搭在容与身前,握住容与的手,二人两手相扣。容与不问,顾柳之还是会步步紧逼,他在容与耳边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容与一直憋了很久,激动的情绪终是难以抑制,抽泣了起来。 顾柳之双手将身体撑起来,望着容与,柔声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容与猛地起身,拦腰抱住顾柳之,翻身压在了顾柳之身上道:“我愿意!” 容与不想让顾柳之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头一直埋在顾柳之的颈窝里,抽噎着道:“那……如果是你爹给你定了亲呢?” “非你不可,要么就终身不娶。”顾柳之轻拍着容与的背,像是安慰着伤心的孩子。 听顾柳之这么说,容与却哽咽得更加说不出话。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自看完病之后,顾柳之就觉得容与的情绪似乎就一直处在低谷,容与越是强颜欢笑,他就愈发恐惧。 “不是说……有时候逆来顺受要比……誓死反抗要好吗?又……为什么不接受……试试呢?”容与没有回答顾柳之的问题,只是忍痛问道。 “也许……也许……没有我,你能一样活得……开心……”容与哭得眼泪鼻涕流成一团,又不想弄在顾柳之头发上,抬起头正不知该如何处理。 顾柳之直接把容与按在了自己身上,任其眼泪鼻涕在自己身上流淌。 “不会!永远都不会!你要去哪我便跟你哪,如果你不在了,我也要去黄泉找你!”顾柳之紧抱住容与道。 “你说,是不是师父说什么了?你的病是不是……”顾柳之无力地舒了一口气,逐渐感觉到有些心力交瘁。 “没有,我只是觉得一直以来……固执……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若不是……我自诩……清高,也不会……不会被人陷害,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入朝为官……”容与泪眼朦胧,却又强作出笑容望着顾柳之道。 顾柳之不明白容与在笑什么,算是知道容与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了,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心愿,当得知自己根本无力实现的时候,那心里真的是如刀割一般疼。 “没关系,有我在,只要你还想,我都会陪着你。十月份不是有才子大赛嘛,明明那么近,为什么又要说不行?”顾柳之安抚着容与道。 “嗯。”容与哽咽着,忽觉得有一股热流翻涌到了喉头,容与强逼着硬是吞了回去。容与趴在顾柳之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弱声问道:“柳之,我们何时去季府?” “先去要怀魂草,再去查季府。其实即便我们查出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不着急。”顾柳之道。 “师父说你不宜操劳,快点休息吧。”顾柳之道。 容与没有回答,只是换了一边脸继续趴在顾柳之身上。 “你说说,你这么喜欢哭,要是个姑娘还了得?”顾柳之开玩笑道。见容与没有反应,才知道这人原是睡着了。顾柳之只好无奈笑笑,将容与抱在怀里,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容与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早早便起了床。顾柳之醒的时候,容与已经坐在桌子旁,低头看书。 “你什么时候醒的?”顾柳之靠在床头问道。 “刚刚。”容与看了一眼顾柳之,淡淡道。 “昨晚对我做了那样的事,现在居然还可以这么气定神闲。”顾柳之故作严肃道。 容与指了指床边道:“那是干净的衣服,快换了吧。我们得早点去找姚晓星。” “都依先生的。”顾柳之笑道。 二人没有去姚府,径直来到了宫商阁。若是去姚府找姚七宝直接要怀魂草,只怕不被轰出来就已经很走运了,二人只好从姚七宝最疼爱的儿子入手,先说服小的,再让小的说服老的,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虽然也不敢肯定姚晓星就在戏楼,但容与觉得姚晓星若不在戏楼,应该也不会在家,于是二人也只能来戏楼碰运气。 戏已开场,楼内热闹依旧。然而在戏台两旁一众吹拉弹的乐师当中,却并没有发现姚晓星的影子。 顾柳之找到一个负责端茶送水的人问道:“请问这位小哥,不知姚家公子可还在这里拉二胡?” 那人打量了顾柳之和容与一眼,知道来者是贵客,忙回道:“在,不过他现在没上去拉。”说完,那人凑近了些,小声抱怨道:“他是小祖宗,我们老板又不敢得罪他,但也不敢得罪低下这些贵客。这不,好不容易才劝住他,没让他上台。” “他现在在哪?”顾柳之问道。 “应该是在后台。”那人道。 “不知可否劳烦这位小哥带我们过去找他?”顾柳之道。 那人面露难色,有些为难地说道:“这后台重地,哪是随便就可以带人进去的。” 顾柳之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道:“我们在旁边等,你同他报个信,就说有人找他就行。” 那人摸了摸银子,才缓缓点头,把容与和顾柳之领到后台进门的地方,让他们等着。 进出之后,那人不一会儿就跑了出来,道:“你们进去吧,我们老板劝不住他,他正在发脾气,说什么也不听,你们若能劝住他,我们老板说那就感激不尽了。” 容与和顾柳之相视望了一眼,心里都想着要说服这姚晓星给他们怀魂草只怕会有点困难。 容与和顾柳之走进去的时候,姚晓星正抱着二胡气嘟嘟地坐着,在他旁边嬉皮笑脸地又是拿好吃的,又是拿好玩的努力安抚他情绪的那人想来就是戏楼的老板。 只见姚晓星将头撇在一旁,生气道:“什么时候才让我上去?” 老板语气极为温和地说道:“等我找二胡师傅再教教你,技艺娴熟了就让你上去怎么样?”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姚晓星气馁道。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容与走过去道。 姚晓星抬起头朝容与望去,定定望着他道:“你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容与直接承认道,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如果把事实告诉他,他知道自己欺骗过他,又不知该会是怎样生自己的气。 姚晓星抱起二胡起身道:“你刚才说的我听不懂,不过这种感觉好熟悉。”比起容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如今的姚晓星长得已经与容与差不多高了,而且少年人褪去了青涩,脸上变得更加精瘦,只要不说话,看着俨然是一副世家翩翩公子的模样。 “并不是谁都适合留胡子。”容与提示道。 旧日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姚晓星张大嘴,惊道:“你是那位好看的先生?” 容与微扬起嘴角笑着看了一眼顾柳之后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姚晓星难以置信眼前所见。 “此事说来话长,真正的安先生是真的离世了,只不过我是假的安先生。”容与有些担心地注意着姚晓星的反应。 不想,姚晓星并没有因为容与骗了他而生气,反而惊喜道:“太好了,先生你还活着!”姚晓星忽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忙纠正道:“我是说你活着太好了,不是说那位安先生!” 容与对他作揖拜道:“姚公子,我骗了你,对不起。” 姚晓星笑嘻嘻地摆手道:“没关系,你活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这又有什么错!”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姚晓星问道,又看了一眼顾柳之道:“顾公子我是认识的,以前看顾公子在才子大赛中以一敌九,好威风,心里还生过要好好读书的心,只不过没持续多久。” “我叫容与。”容与道。 “那容公子、顾公子,你们来这干嘛?”姚晓星问道。 “找你!”容与和顾柳之异口同声道。 “找我干什么?”姚晓星又惊又喜,除了他爹会派人来找他,还从来没有其他人找过他,姚晓星很是期待地望着他俩问道。 容与看了看顾柳之,顾柳之轻点着头,随即开口道:“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我能帮上的一定帮!”姚晓星十分爽朗地说道。 “我们想要你家里的怀魂草。”顾柳之直接道。 “没问题!”姚晓星想都没想直接答应道。 容与和顾柳之有些意外地相互看了一眼,只听见那边姚晓星继续说道:“不过得有条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9章 重回季府 容与和顾柳之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心里都担心着姚晓星会说出什么出乎意料的条件。不过,他们也都知道,自己开口跟人家要的东西本就是稀世珍宝,无论姚晓星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也都不离谱。 顾柳之问道:“什么条件?” 姚晓星一脸神秘地笑道:“让我跟着你们。” “你要跟着我们干什么?”顾柳之问。 “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我想让你们带我去做一些足够惊心动魄的事!”姚晓星挑眉望着二人道。 别人想过安逸的日子,而这位姚家少爷却嫌日子太舒坦,自己要给自己找些麻烦。容与心里无奈想到。 “那不知姚公子认为什么样的事才是惊心动魄的事呢?”顾柳之理了理袖子问道。 姚晓星认真地想了想才道:“比如什么追查杀人犯,捉什么江洋大盗,劫富济贫……什么的,你们要是能带我尝试一番,我就把怀魂草给你们。” 对于少年人清奇的想法,容与和顾柳之没有没有说什么,他有一颗正义的心实属难得,想要去见义勇为本也没有错,只不过他说的那些,就是容与和顾柳之也是没有做过的。 顾柳之只是说道:“你同意了,姚老爷也不会同意给我们。” “我爹都听我的,我说给他就会给的。如果你们直接去找我爹,到头来还是要我点头才行。”姚晓星道。 容与心中还是有疑虑,姚晓星提的要求说高也高,说不高也不高,可是自己和柳之毕竟也只是个书生,而他也不过是个世家公子,哪里会有机会跟凶恶之徒打交道。要真的“有幸”遇到了,只怕到时强盗没抓住,他们自己倒先没了性命。 容与想了想,姚晓星所说的事中唯有“劫富济贫”这一样还是可能实现的,姚家乃庆安第二大富商,自己家就已经是富人了,拿点钱出来救济穷人不过是从他们家庞大的家产中取了沧海一粟,无关紧要。 容与正暗自思虑着,那边顾柳之竟一口答应了下来,道:“可以。” 姚晓星顿时心花怒放,转身把二胡塞到了戏楼老板的手上道:“老板,我不拉了,二胡送给你!” 老板一听激动得眼泛泪花,自己的戏楼差点就被这小祖宗毁了,还好今日老天终于开眼,派人将他收走,老板满怀感激对容与和顾柳之拱了拱手道:“三位公子好走!” 三人出了戏楼,无言走了一段路,姚晓星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身旁二人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捉大盗?还是抓采花贼?” 比起精神振奋的姚晓星,容与和顾柳之就显得十分沮丧,这二人面无表情,十分默契地看向了姚晓星,容与无奈笑道:“其实,我觉得还是劫富济贫比较有可能实现。” 顾柳之淡淡道:“同感。” 姚晓星认真思索了一下,点头道:“说的是,不过我偷自己家的钱一点都不刺激,还是偷别人家的比较好玩。” 姚晓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兴奋道:“前几天有一个人就跑到我家来偷东西,不过那个人很奇怪,在我家找了半天,什么金银财宝都没拿,只是转了几圈就走了。当时,我看到他以为他是什么劫富济贫的大侠,所以就没有叫人抓他,本还想着带他去我家的财库,又怕吓到她,还没得及说他就走了。” “那人是不是戴着面具?”顾柳之问道。 “是!手上还拿着一根棍子还是什么,穿的衣服也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如果能结交一下就好了!”姚晓星惋惜道。 容与和顾柳之相视笑了笑,这才明白过来,原是风不眠早就潜入姚府去偷过,只是没有偷到,不得已才让他们俩去要。 姚晓星只是跟着容与和顾柳之走着,却不知道这二人要带自己去哪。实则,容与和顾柳之也不知道该去哪,只是在街上走着。三人行经过一茶楼,顾柳之顿足,道:“不如去茶楼坐一坐。” “要去喝茶吗?”姚晓星问道。 顾柳之已经再没有耐心和他说话,径直往茶楼里走。容与只好解释道:“茶馆里什么风风雨雨都有人传,进去坐一会儿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事,说不定等一下我们就能知道要去干什么。” 姚晓星茅塞顿开,惊讶道:“我以前还从没来过这,以为这里只是喝茶的地方,茶又苦又涩的,我不喜欢喝,所以也不喜欢来茶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些玄妙的地方。” 顾柳之选了个角落里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叫小二过来点了壶淡茶。姚晓星跟着容与一起坐下,顾柳之见姚晓星顺势就要跟容与坐在一条板凳上,盯着他冷然道:“旁边不是有位子吗?” 姚晓星嘻嘻笑着忙移到空的那一方坐下,道:“不好意思,有点紧张。” 容与问道:“只是打听消息,你紧张什么?” 也不知姚晓星是从哪里学来的,警惕地看了眼周围才小声道:“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你们知道吗?白家收购的海虱草果然是要运到大月去的!”茶馆靠中间有一人似乎是故意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虽对着同桌的人说话,但声音却足够让全馆的人都听到。 “你是怎么知道的?”同桌上一人问道。 “我弟在白家药铺干活儿,我听他说的!他还说,大月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过几天就要大批运过去了!”那人说着得意地朝邻近几桌瞥了几眼。 “这么说,还真是丞相在背后扶持白家吗?”邻近一桌一人问道。 “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大家心里知道就好。”那人一脸什么都懂的表情,还伸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我可是听说,灵王在湖州扶持了秦家,看样子是要和丞相作对了!”又一人小心说道。 “幸好不是在国内里面这么斗,要不然我们这些人哪天还不得平白无故中个什么毒死了!”又有人做出一副后怕的样子说道。 “唉!也不知道何时是个休止?”一年纪稍大一点的大叔叹道。 “不知道皇帝怎么就能让这个丞相胡作非为,搞得吴国都乌烟瘴气的!还叫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活?”一面瘦肌黄的人拍着手背道。 坐在他旁边的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保住自己的命要紧,你说话还是小心点!” “我正愁怎么活下去呢,来个人把我抓起来倒好!”那人不服气道。 “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一天是一天嘛!”有人劝道。坐在旁边的几人也跟着附和着一起劝说着,有人甚至还拿出自己点的糕点来安慰那人。 那些人也是萍水相逢,只因为同一时间坐在了同一间茶馆这点缘分,让他们肯对一个对生活不抱希望的人伸以援手,好言相劝。这小小的善举,容与看在眼中,让他忽觉得心底里涌上了一股暖意。 顾柳之见容与在走神,手抚在他肩膀上,道:“去季府。” 容与回过神点了点头。 坐在茶馆的时候,姚晓星担心人多,指不定就有谁的耳朵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忍住没问。三人出了茶馆之后,姚晓星忙问道:“季家现在不行了,他家的酒坊被关了之后,其他铺子也受到了影响,去他家也偷不到多少值钱东西的!” “谁说要去偷东西了?”顾柳之面无表情道。 “那去干什么?”姚晓星不解道。 “去查清背后真相。”容与道。 “什么背后真相啊?”姚晓星问道。 “事关丞相和灵王。”容与如实说着。 姚晓星见容与表情极为严肃,而且事关丞相和灵王,那肯定是一件大事,不由得又紧张,又兴奋。 “需要我做什么?”姚晓星很快进入状态,期盼着自己也能为查出真相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掩护。”顾柳之道。 姚晓星认真地点点头,一路上都在揣摩着“掩护”二字的含义,同时脑袋里已经飞闪过无数刀光剑影,拳脚相加的激烈场景。 失去昔日辉煌的季家宅子依然稳稳当当地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方,旧日,它能有那个势力站稳住脚,而今日,它倒像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死皮赖脸地硬抓住这些不再属于它的东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三人站在季府门前,顾柳之叹道。 容与看着季府门前如今这么冷清,微风一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耀武扬威一般四处翻飞,心头也是一阵感慨。 “等一下我说什么,你配合就行。”顾柳之对姚晓星道。 姚晓星十分乐意地点着头。 三人走到紧闭的府门前,顾柳之敲了敲门,只听见里面有人不耐烦地喊道:“谁呀?” “姚家少爷有事拜访季老爷。”顾柳之道。 “我们家老爷生病了,不见客!” “小哥把门打开说话,来的可是姚记当铺的姚家公子,你若怠慢了,后果也可想而知吧。”顾柳之冷冷说道。 门里那人睡眼惺忪,打开门后看了三人一眼。 “这位就是姚少爷。”容与担心他不认识姚晓星,替他介绍了一下。 开门那人虽然没见过姚家少爷,但一看那人脖子上还戴着金项圈,肯定非富即贵,立马恭敬地拜了一拜,问道:“你们找我们老爷有什么事吗?” “没事,少爷就是替姚老爷来看看。”容与道。 “对,来看看。”姚晓星故意装出寻常世家公子目中无人的模样,仰首挺胸说道。 “带路吧。”顾柳之不知何时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开门那人。 那人接过后,立即笑着请三人进了门。 那人走在前面带路,他们三个跟在他身后。 容与有一事不解,闷在心里实在难受,忍不住便问道:“这位小哥,你们季少爷现在不出门了吗?” “他呀,整天都不归家的!”虽说季常安是季府的少爷,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他这个少爷也当不了几天了,提到他时,就连下人也不愿意给他好脸色。 “那你怎么知道刚才敲门的不是你家少爷?”容与问道。 “门没闩上,用脚重重踢一下就能开,少爷每次回来,脚可从来没留情过!”看门的小厮心底堆积了太多怨气,被容与这么一问就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有一次,我在那睡得好好的,正梦到自己吃大餐,一手一只大鸡腿,正要吃,刚到嘴边,就被他给踹醒了,你说他要是晚一点该多好,那么大个鸡腿呀,好歹让我尝尝是个什么味道吧!”小厮说着痛心疾首地摆摆头,正想回头寻个安慰,扭头却发现身后三人不知何时便不见了踪影。 看门的小厮朝四周扫视了一圈,都不见有人,心里虽奇怪,但想想自己还省了事,季府现在就是个空壳,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季府所剩的用人已经没有几个了,自己为了那么点工钱留下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那小厮心想着自己正好不用跑这么一趟,还不如赶紧回去睡个觉,今天运气好,看个门能收到一锭银子,指不定等一下做梦还能梦到把上次没吃完的鸡腿给吃了。 “我们要去哪?不是去找季老爷吗?”姚晓星问道。 三人趁那小厮说得正投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岔路口的时候走向了另一边。 “不是找季老爷,而是季府的管家,准确来说是季府的上上任管家和上任管家。”容与道。 昔日繁荣的季府走了一路都没见到一个人影,容与开始有些担心,这二位老爷爷还在不在季府。 “去看一看,不管在不在都无妨。”容与一蹙眉,顾柳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容与点头“嗯”了一声。终是有些紧张地走到了那间孤零零地草屋门前。 草屋的门是开着的,应该是还有人住,容与走快几步进了屋子,低矮、昏暗的屋子里,只见床上躺着一人,容与走近一看,认出来是王爷爷。 容与轻声喊了一声,却不见王爷爷反应。身后顾柳之走过来揽住容与的肩膀,容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才看到姚晓星搀扶着李爷爷走进来。 年纪大了就得服老,即便是一向看似很有活力的李爷爷此时也只能佝偻着身子,一步一小心地在人的搀扶下走进来。 “李爷爷!”容与好似见到了亲人,迎上去道。 李爷爷,拍了拍容与的手,含笑道:“可惜了,你王爷爷昨晚走的,没福气再见你一面。” 容与惊诧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王爷爷,他闭着眼睛,表情那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李爷爷拉着容与的手道:“期限到了就得走,没人能留得住,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遗憾,孩子你也不必感伤。指不定他现在喝完孟婆汤早就把我们这些人都忘了,你还念着他有什么用,还不如盼着他投胎投个好人家。”李爷爷笑着说道,眼睛里闪着泪光,却始终滴不出来,年纪大了连眼泪也干涸了。 容与眸中带泪,但终是忍住没等泪水滴下来。他已经暗下发过誓,绝不可再徒自感伤落泪。生老病死谁都避免不了,就是自己也逃不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0章 荣归故里 “李爷爷,您日后有何打算?”容与问道。 “我这老头子时日也不多了,年纪一大总想着落叶归根。季家气数已尽,我还是想回乡。”李爷爷坐下道。 “您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若回去了可有人照顾您?”容与问。 “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想着把王老头一起带到我家去看看。”年纪大了,看什么都看得更透彻一些,陪伴了几十年的人先自己走了一步,李爷爷能看得很开,在他心中,王爷爷依然活着,只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李爷爷,我们送您回家吧!您家住在哪里?”姚晓星年纪虽小,但也懂人情世故,见到老人家离世,生活得孤苦无依,他心里一阵酸楚,只想着能多帮帮老人。 李爷爷低头道:“是城外的槐树村,我几十年没有出过季府,更没有回村里看过,现在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家是在叫这么个名的地方。” “既然知道地名就一定能找到。”顾柳之道。 “李爷爷,我们现在就出发吗?还是让王爷爷早日入土为安得好。”容与不忍再看床榻上躺着的老人,只用余光扫了一眼。 “嗯,我老头子也没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幸亏遇到你们这几个好孩子,要是我一个人估计到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李爷爷满怀感激地起身望着他们三人道。 “你们不会是早料到了所以特意来帮我的吧?”李爷爷惊奇地看着他三人。 容与看了看顾柳之和姚晓星坦诚道:“不是,李爷爷我们找你实则是另有事情想问您。不过,此事也不着急,我们先把您安置好再说。” 顾柳之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同意,姚晓星则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道:“没错!” “不过我们该如何带王爷爷回去呢?”姚晓星问道。 “有马车最好。”顾府现在人去宅空,并不比季府好多少,顾柳之知道姚晓星家肯定有,稍稍委婉地提醒了一下他。 “我家有!我立即去安排!”姚晓星十分踊跃,一边要跑出门一边道:“你们等我,我这就去!” “好!路上小心!”容与道。 “姚府离季府不远,我们可以准备一下。”顾柳之道。 “好孩子,我想去跟季老爷道个别。”李爷爷看了一眼躺着的王爷爷,“我们要走了,也该跟他说一声。” “可是季老爷会不会为难您?”容与有些担忧。 “我们好歹是季府以前的管家,季老爷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就在季府做事了,他还是会给我们一些面子的。况且我这一把老骨头了,留着也是累赘,他还能为难我什么?”李爷爷笑着道。 容与看了一眼顾柳之道:“柳之,我送李爷爷过去,你在这陪着王爷爷?” 顾柳之点头,眼神里尽是坚毅,容与每看到他似深潭般澄澈的眼眸,心也跟着安定下来,似乎只要有顾柳之在,就什么事都不用怕。 容与搀扶着李爷爷去找季老爷,好在刚入季府时,容与跟着季常安去过季老爷的卧房,所以还记得怎么走。二人行至卧房之前,一小厮坐在门外,容与说明来意,那人道:“老爷病了,不见客。” “麻烦小哥帮忙问一下。”容与对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那人才不耐烦地进去问了一声。里面的人嗓子里像是卡了一口老痰,话一并被堵得说不出来,在门外只听得到他发出了几声低吟。 “进来吧!不过老爷只见他一个人!”那人打开门道。 容与扶李爷爷跨过门槛,自己则退到门外等候。 不知道里面的人都说了些什么,等李爷爷开门出来时,容与只听到季老爷低吼道:“这是我季家的祖宅,就算是饿死我也要死在这!你们都走吧,留我一个人在这!” 李爷爷摇头道:“走吧。是你王爷爷临走前要我来劝劝他把宅子卖了,凭着那些钱做点小生意。他舍不得,算了,我们走。” 容与点点头,搀扶着李爷爷正要往回走,忽碰到姚晓星准备好了马车,正要去找容与和顾柳之。 容与为李爷爷考虑,为了让他少走一点路,干脆让姚晓星先扶李爷爷去马车上坐着,自己则去找顾柳之,李爷爷和姚晓星一致同意。容与则一个人去了草屋,李爷爷并没有说要带什么,容与帮他收拾了一些生活上用得着的。准备自己背着王爷爷过去,顾柳之明白他的意思,抢在容与之前,道:“让我来。” 容与不和他客气,用毯子盖住老人。顾柳之没有选择用背的方式,而是将老人横抱在身前。 父母都会有变老的时候,他们在孩子小时候正是这样将孩子抱在怀里,等他们年迈了,也该换孩子将他们抱在怀里。 槐树村是在城郊,李爷爷没有记错。赶车的小厮认识路,出城后,路上越来越颠簸,马车行得很慢,一直行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到达槐树村。 槐树村只是名字叫做槐树村,村子里并没有很多槐树,马车驶进村子,容与和顾柳之下了马车,想找人打听李爷爷家的具体位置,姚晓星则坐在车上照顾老人。 偶遇一荷锄人迎面走来,顾柳之上前拜道:“这位大叔,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下村子里李姓人氏住都在哪?” 那人放下肩膀上的锄头,道:“我们村姓李的不多,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岔路口往右拐,看到一个池塘,那边有两户姓李的。你们是外乡人吧,来找他们干什么?” 进了村子之后,李爷爷在马车上就一直注视着外面的风景,少年时的记忆如今只剩下零星半点,而且都过了几十年,不仅旧时人不同,就是景也不同于记忆中的那时。听到乡人的声音,李爷爷终是按捺不住要下马车,姚晓星忙扶着他一起下来。 李爷爷走过去道:“我叫李尚义,离开家也有四十三年,之前一直都在人家里当管家,现在要死了,所以想回家再看看。” “这都是你的孙子吗?老人家好福气啊!只不过我在村里没有听人说过呀,我同李家那几个兄弟也很熟,就是他父辈我是都认识的!”那人道。 “不是,老头我哪有这个好福气,没有孩子,父母死得也早,我是堂兄养大的。”李爷爷道。 “老人家的堂兄是?”那人问道。 “李二文。”李爷爷道。 “这么说……你就是二傻了!”那人惊喜地望着李爷爷,“村里人都知道李伯家出了个有出息的人物,都说二傻傻,但是二傻却在城里大户人家当了管家,有用不完钱!那时候,村里大人小孩还都想着能再见到二傻一面,有的小孩甚至还以二傻为榜样,长大了也要去城里,给有钱人家当管家!”那人说的时候完全没有把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当成口里的二傻,而只是单单认为二傻是村里最有出息的人。 李爷爷笑着点点头,道:“是我了,是我了,年轻的时候他们都说我傻,就是那王老头也经常这么说我。”李爷爷说完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老人家没想到自己走了这么多年村里居然还有人记得他。过往的经历如潮,李爷爷心头忽地一阵怅然。别人只道他在大户人家做着体面的事,到老了荣归故里,实不知自己一路走来的心酸。 那人很是激动地道:“我带你们回家吧!他们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都会开心坏了!”说着,他立马转身走在最前面,招呼着他们跟上。 马上就要到家,李爷爷想自己走回去,一如当初他一个人踏出这片故土。 “二傻回来了!二傻回来了!”那人扛着锄头遇到人就喊几声,那些人皆朝李爷爷一行人投来惊喜的目光,有好些人在跟那人在确认了李爷爷就是他们儿时口中经常念叨的二傻时,皆跟了上来,人群越来越大,男女老少都想来见识见识村里的最有出息人物长什么样子,想听他讲讲这些年他在外面的趣事。 终于转到了池塘边,荷锄那人跑到池塘边一户人家喊道:“大槐,你二傻堂叔回来了!” 叫李大槐的那人难以置信地跑出门看了一眼,虽然李爷爷离乡的时候,他还没出生,但是早年间这位堂叔经常让人送钱回家,家里因为他才得以过上富足日子,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没再托人带钱,家中父母还总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近二十年都没有音讯后,家人只当他是出事早已死了。 李大槐放下手里提的水桶,边在身上擦着手边迎了过去。 “堂叔?”李大槐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是二文哥的孩子吗?”李爷爷看着李大槐问道。 “是。”李大槐道。 “哥还在世上吗?”李爷爷朝他身后看一眼,试图找一找什么老人的身影。 “爹他前年走了。”李大槐道。 李大槐把李爷爷领到家,一众乡亲也跟着挤进了屋子。李爷爷一直记挂着还在车上的王爷爷,和他们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便提起先让王爷爷入土为安才好。一众乡亲纷纷拿着锄头、锨子就来帮忙。有的拿出自己家里备用的纸钱,给王爷爷办了个简单的葬礼。 李爷爷给王爷爷的“新家”选在了屋后面的山上。顾柳之和姚晓星跟王爷爷虽然还没得来及说上一句话,与他可以说是素不相识,但是出于尊敬,还是跟着容与和李爷爷一起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一切完成之后已经到了傍晚,李爷爷不想回家还成了李大槐的拖累,坚持要回自己家。李爷爷在村里面的时候家就在堂兄家隔壁,如今成了李大槐放杂物的地方。堂叔的恩情他都记得,也就很乐意把屋子还给了李爷爷,并且还向容与他们保证,日后一定会照顾老人。 寻到空,李爷爷把容与、顾柳之叫到一边道:“孩子,谢谢你们把我送回来,现在可以放心说说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吧,我知道什么都会跟你们说。” 容与和顾柳之相视了一眼,姚晓星也望向他俩,不过没人和他进行眼神交流,只好又看向李爷爷。 “李爷爷,我们想问季家和丞相到底是何关系?”容与道。 “二十年前,桃花村,丞相放火烧了村子,一并也将季家酒坊酿酒的原料风红草烧了个干净。这一把火无疑也是把季家祖传的产业也给烧了个干净,季家之所以败落成今天这个样子,实则从那时起就已经开了头吧。”顾柳之又道。 容与吃惊地看了看顾柳之,因为顾柳之所说的从未跟他提起过,容与倒没有怪他之前没跟自己说过,只是讶异于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 李爷爷也很惊诧顾柳之居然会知道这些,不过他现在也不是季家管家,亦不会再替季家守住什么秘密。他说道:“不错,丞相当时为了剿灭叛国逆贼下令烧了贼窝,确实是把红怜草给烧了个干净。那时候我们老爷还在世,就因为这件事被气死了,从那以后,现在的季老爷对丞相就已经怀恨在心。不过,后来丞相派了他手下一个将军过来给季老爷赔过罪,好像就是他去放的火,但幕后指使终究还是丞相,季老爷表面上不生气,心里却从来没有服气过。” “那风不眠可是丞相请来替季家培植新草药的?”顾柳之问道。 “是。”李爷爷很干脆地回道。 依据顾柳之的猜想,若季家之后一直是在帮灵王的话,风不眠也应该是灵王叫来的,可是李爷爷一口肯定风不眠是丞相请来的却大大出乎顾柳之的意料。 “是丞相派人找来的,不过却是季老爷要求的。”李爷爷又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姚晓星望向容与问道。 “季老爷有要求说明他知道风先生,可是风先生的大名只是在江湖人中流传,像季老爷这样的商人是不应该知道他的。如果他指明了要找风先生,只能说明是有人跟他说过。”容与解释道。 “李爷爷,您又是怎么知道是季老爷要求的?”顾柳之问道。 “因为当时我还在做管家,季老爷问过我认不认识风不眠,我哪里认识他啊,然后季老爷说风不眠可以帮季家重新培植新的草药,让季家酒坊的老招牌延续下去。是在那之后,季老爷才写信让丞相帮忙请风不眠来的。”李爷爷道。 “那之后您可知道季老爷在私底下有没有和灵王的人来往过?”顾柳之问道。 “不知道,之后不久我和王老头就卸职了,再后来就一直住在后院里,没有问过事。”李爷爷说完舒了一口气,一辈子走过来的艰辛,草草几句就概括完毕,滋味如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李爷爷,以前听王爷爷说过有什么事是他的错,指的又是什么呢?”容与的好奇心一直很重,那次王爷爷说的时候,他心里就很疑惑,考虑到会触及老人伤心事才不敢多问。直到今天,容与找到机会了,忍不住还是想问清楚。 “这个呀,是之前有一次一个蒙面人来找王老头的麻烦,他威胁王老头说出季家到底是在哪秘密种的风红草,如果不说就要杀了他,王老头也怕死啊,不得已告诉他桃花村里种的就是。外人只知道桃花村的地被人租下来了,实则并不知道种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在替谁种。因为是季家独有的秘方,所以保护得很好。” 李爷爷说着顿了顿又道:“直到后来桃花村被烧了,王老头就总以为是自己暴露了季家的秘密,才导致的后果,所以一直都说是他的错。不过,我觉得桃花村是丞相下令烧的,就算王老头没有把季家在桃花村种风红草的秘密说出去,丞相还是会放火烧村子,毕竟那里是贼寇的老巢。” “那些逆贼为什么正好就选在那里做老巢呢?”姚晓星问道。 “桃花村与我们岭溪村隔着一条悬崖,跟我们村子一样都是偏远村落。”容与道。 “这么说极有可能就不是碰巧了!”姚晓星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惊奇地望着容与和顾柳之,不过自始至终,顾柳之都没有看过他。 “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们几个孩子问这个干嘛?”李爷爷坐着,抬起头望着面前三人道。 “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顾柳之淡然说道,和容与对视了一眼,二人心里现在算是确定下来,季家和丞相早在二十年前就结了仇,即便季家此后还是听令于丞相,只怕心里早就不服他了。 “少爷!少爷!”门外有几人大喊。 李大槐走进来道:“几位小兄弟,外面有人找。” 顾柳之递了一个眼神给姚晓星,姚晓星忙跑出门外,见是自己家的三个小厮,道:“你们回去跟我爹说我晚一点回去!” 那三个小厮见自家少爷出来了,生怕他又跑了,一齐跑上去围住了他,有一人焦急道:“少爷,您快跟我们回去吧,天都黑了,您还不回去老爷都要出来找你了!” “这边事忙完就回去!”姚晓星说完转身又要回屋子,不想容与和顾柳之已经出来了。 “姚公子,这边已经忙完了,可以回去了。”容与道。 “要不你们到我家去坐坐吧!我爹很好客的!”姚晓星好不容易结识了两位好朋友,心想着一定要带回家让他爹看看,不过容与和顾柳之一致觉得天色已晚,等他们到家就更晚了,此时上门不太好,要去拜访也得等到明天。 “也好,那我们一起回去?”姚晓星问道。 容与和顾柳之没有拒绝,因为也只能坐姚晓星的马车才能尽快赶回去,要让两个人走路回去还不知道得走到什么时候。 几人告别李爷爷等一众人,奈何村里人十分热情好客,将他们一直送到了村口才挥手告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1章 偶遇友人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前都查到了什么,但是就今天我跟你们来这一趟,收获还真是不少!”马车上,姚晓星坐于中间位置欣喜地说道。 “收获了什么?”容与饶有兴趣地问道。 “首先,我收获了两个好朋友,还有就是我明白了活着真好,趁我现在还年轻,我应该多去外面闯荡闯荡!”姚晓星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少爷,老爷是不可能同意的!”在马车旁边骑马跟着的小厮听到后,当头给姚晓星浇了一盆水。 姚晓星没有理他,低下身子,低声朝一左一右坐着的容与和顾柳之道:“接下来我们要干嘛?” “没有接下来。”顾柳之道。 “那你们又为什么要查?”姚晓星道。 “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如今已经明白了,如果还要继续,就一定会被丞相或是灵王盯上,若是真的明白活着真好,就不要再过问这件事。”顾柳之道。 “那你们接下来要干嘛?”不管还查不查,姚晓星是认准了以后就要跟顾柳之和容与一起行动。 “怀魂草。”顾柳之道。 “好,我回去跟我爹说!”姚晓星没有趁此要挟顾柳之和容与,虽然今天也没有去做什么锄强扶弱的大事,但是今天的体验对他来说依然十分新奇且难忘。 “那你们明天可以来我家,或者我去接你们来我家!”姚晓星担心容与和顾柳之不去,提醒道。 “有求于你又怎么会不去,明天我和容与自己去你家即可。”顾柳之说着看了一眼容与,容与也点头答应。 今天奔波了一天,马车又颠来颠去,很快姚晓星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顾柳之见容与脸上也有倦色,坐过去,轻声道:“累了就睡一会儿。” 容与点点头,道:“到了就叫我。” 顾柳之让容与靠在自己肩头,一只手放在他腰间扶着他,不一会儿容与就睡了过去。一直到了姚府,姚晓星本来横躺在马车横凳上,因为马车突然停下,从凳子上直接滚了下来,猛然惊醒,抬头见顾柳之对他摇了摇头,知道他是示意自己不要吵醒了容与,点点头,轻手轻脚地下了车,又吩咐人把容与和顾柳之送回家。顾柳之从马车的小窗向姚晓星道了谢。 马车很快就到了顾府,顾柳之并没有把容与叫醒,而是直接将人横着抱了回去。 容与一觉睡到第二天天明,早上醒来时,顾柳之正靠在床头望着自己,容与揉了揉眼睛,才慢慢爬起来。 “你睡的可真沉。”顾柳之道。 “不是说到了叫醒我吗?”容与道。 “我可没答应,再说看你睡得那么香,我怎么忍心。”顾柳之笑着将容与拥入怀中。 “那你是怎么把我弄回来的?”容与还没有完全清醒,睡眼惺忪地把头垫在顾柳之肩上。 “自然是抱回来的。”顾柳之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你是柳郎,我可不是容姑,抱个大男人在手里像什么。”容与道。 “你看到我写的了?”顾柳之将二人分开,惊喜地看着容与。 “是啊,不只是我,整个宫里恨不得都传遍了,男有情女有意,真是一段佳话!”容与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故意做出兴师问罪的气势,他早有要找顾柳之“麻烦”的意思,但一直没寻到机会,有时候跟他待在一起又忘了。 “你不愿意?”顾柳之沉下脸道。 “没有,只是不喜欢叫我容姑,我又不是姑娘。”容与将头撇向一边道。 “好,依你,唤你容郎可好?”顾柳之调笑道。 “不是说要去姚公子家吗?”容与忙起身,转移话题道。 “不着急。”顾柳之笑着想拉住容与,容与一脚在地上没站稳,幸好顾柳之一把拉住了他才不至于摔倒。 “要不要我抱你出去啊?容郎。”顾柳之浅笑道。 容与看了他一眼,不服气道:“真该让世人都看看你这个人人称道的傲世才子在背地里是个什么样子。” 顾柳之笑道:“我是什么样子还不是你招惹的。” 容与穿好外衣,忙开门走出去道:“走了,少爷!” 容与和顾柳之二人步行至姚府。同看门的小厮说要拜访姚老爷,谁知,小厮问也不问来人是谁,直接就要赶人。容与又道他们是姚少爷的朋友,有事要见姚晓星,那人听了犹豫了一会儿,才如实道他们少爷不在府上,老爷正派人在城里找。 容与和顾柳之相视一眼,才拜别离开了姚府。 昨晚,姚晓星入夜都没回家,把全府上下都急得团团转,往昔,不管姚晓星在外面干什么,姚七宝都要求他傍晚必须回家。昨夜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姚七宝只差点没亲自出去找,然而就是在家里等着,椅子上像长了刺一样,刚坐下没一会儿又站起来,他那一众妻妾和女儿本没有那么担心,只是看着他,心也跟着慌得没有片刻安宁。 终于等姚晓星到家了,姚七宝早已计划要教训他一番,不然以后还经常这样,那还了得。只是还没等姚七宝做出怒容,姚晓星一进门便跑到姚七宝跟前道:“爹,我要怀魂草!” 本来姚七宝还担心自己狠不下心教训儿子,一听姚晓星回家开口就要怀魂草,姚七宝登时火冒三丈,怒道:“你要怀魂草干什么?” “要怀魂草自然是救人了!”姚晓星道。 “救谁?你今天都跟谁鬼混了?是不是他们唆使你要的?”姚七宝长得就像是个元宝,满脸横肉,一脸的富贵相,身材敦实,生起气来身体跟着紧张起来,更显得矮小。妻妾见他生气,生怕他一气之下打了姚晓星,纷纷围上来拉住了姚七宝。 “爹你给我就行了,是我答应要给别人的,我总不能食言吧!”姚七宝对他一向百依百顺,今天对他生气还是头一次,姚晓星心里也有些慌张,他原以为只要他一开口他爹一定就会答应。 “把怀魂草给别人了,我姚七宝还是姚七宝吗?”姚七宝恼怒道。 “可是我都邀请人家过来了,爹明天不把怀魂草给人家,丢的可是我们姚府的脸。”姚晓星弱弱道。 “我们府上从不接客,明天我谁也不见!”姚七宝气急,喘着粗气,扶着他的妻妾又是替他拍背,又是替他顺气。 “爹你以前不总是说让我有朋友就带到家里来做客吗?现在又为什么食言?”姚晓星不服气道。 “那你以前有带人回来吗?”姚七宝道。 姚晓星心想,他爹确实是从不见客人,但以前却总对自己说有朋友就带回家做客,只是自己在外面从没有交到一个朋友,所以这么久以来还真的没有带过一个人回家。想来他爹是料到了,所以也只是嘴上这么说说。 姚晓星没想到姚七宝一直是在骗自己,他气得双脸涨红,低头怒道:“我不管,你不要他们来,我就去找他们!” “明天你哪都不许去!”姚七宝怒指着姚晓星,左右的人以为他是要打人,刚伸出去的手又生生给拉了回来,被钳制得动也动不了。 “星儿快回去歇着吧,你爹也累了!”姚七宝右手边一妇人忙道。 姚晓星低着头,灰溜溜回到自己房中。直到今天早上,侍奉姚晓星的丫头迟迟不见他起床,去看时才发现人早已不在,姚七宝立即派出家仆在城中去找。就是容与和顾柳之上门的时候,姚晓星还是没有找到。 “若是去找我们了,刚才来的路上也应该撞见了。”容与道。 “先去洛门街看看?”顾柳之道。 “好。”容与答应后,二人来到洛门街,先是去了戏楼,向老板一打听,发现姚晓星并没有来此。 出了戏楼,容与不解道:“不在戏楼,难道还是说我们在路上和他走岔,没碰到?” 顾柳之点头,“也只有这个可能。” 二人没有原路折回,而是一直沿着洛门街往前走,回镇北街的路也不止一条,二人还是打算在洛门街上再找一找。忽走到一个药铺门前,一人在另一人的推搡下,没注意脚下,被门槛绊成了“离弦之箭”,刹不住脚,朝门外直冲过去。 容与走在顾柳之右边,那人气势汹汹,朝容与直接扑了过来。顾柳之总有一只眼睛是长在容与身上,每每遇到这种突发状况,总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护住容与。顾柳之一手将容与往后拉了一步,一只手扶着冲出来那人。 “葛兄!”容与看着眼前半跪在地上的人惊喜道。 葛藤故作轻松,拍了拍膝盖,起身笑道:“容兄弟!顾兄弟!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看到葛藤在这,容与抬眼看了看药铺的名字,果然就是白家药坊,霎时就猜到了葛藤在这里的原因。 “葛兄要跟白家的药商一起去大月?”容与问道。 “唉!大月那边派人来了,白家这边就派几个信得过的人过去,我是外来的,他们哪里让我跟过去啊!我都来求了好几次,每次都被轰出来!”葛藤黯然不快道。 “那葛兄日后有何打算?”容与问道。 “我想先在这住下来,找个活儿,等有机会再跟经商的队伍去大月。”葛藤道。 “你现在可找到住的地方了?”容与问道。 葛藤摇头,沮丧道:“因为还没找到干活儿的地儿,所以一直住在客栈。” “可以去我家住。”顾柳之淡淡道,他知道容与心善,只是碍于不是自己家不好意思邀请人回去。 “那太好了!我可是不会客气的!”住客栈毕竟也要花钱,葛藤所带的钱并不多,能省一点便省一点。 “我东西就在前面客栈,你们跟我一起去取一下吧!”葛藤指着不远处道。 容与和顾柳之站在底下等着,葛藤上楼回房间取东西。 忽然,一身着黑衣的男子走到容与身后,拍着容与的肩,道:“石头!” 容与转身发现竟然是白云方,惊喜地拉着他的胳膊,“云方!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去大月了吗?” “大月派我来收购草药。”白云方说完,又看了眼顾柳之,客套地打了个招呼道:“顾公子也在这!” 顾柳之作揖回了一礼。 “云方,你住在这里吗?扶烟姑娘可来了?”容与突然见到好友,心情一下子开朗了不少。 “她染了病,不能出门,大月现在染上这种怪病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传海虱草能治,希望能药到病除吧。”因为关系到方扶烟,白云方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道。 “师父还在我家,白公子若担心那位姑娘,不妨随我和容与一道回去,先拿到解药,总比自己熬药要好得快。”顾柳之道。 “不知顾公子的师父是何许人也?”白云方问道。 “风不眠。”顾柳之道。 白云方脸色微沉,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与风先生也有过一面之缘,只怕风先生不会赐药吧。” 顾柳之浅笑道:“我向师父要,他总会给的,白公子不必顾虑。” 白云方看向容与,见他笑着对自己点头,才勉强答应下来。 葛藤收拾好东西,从楼上风风火火地跑下来交了房钱,走过来跟容与和顾柳之汇合。忽看到白云方,惊讶道:“白运使!” 白云方看了看他,只觉得他有些面熟,但并未记起此人叫什么,“你是谁?” “我叫葛藤,是容兄弟和顾兄弟的朋友,白运使也认识他们?”葛藤激动道。 “葛兄一心想去大月看看,不过听说你们不收生人。”容与道。 经容与提醒,白云方才想起,曾几次看到过葛藤与白家药坊的人纠缠,非要跟去大月,当时只觉得奇怪,也没有当一回事,所以没有理他。 “你为什么想去大月?”白云方疑心问道。 “听说大月景色旖旎,各种景观都有,我一直都想亲眼去看看!”葛藤说的时候,脑海中就已经想象出各种湖光山色,一提到大月,眼眸里就闪现出光芒。 “云方,可方便带葛兄去一趟?”容与问道。 葛藤满怀期待地看向白云方,直到见他点头,心里跟炸开了花似地,激动地向白云方拱手道谢完,又拉着容与和顾柳之,想要和他们庆祝一下。容与只能以笑容回应,而顾柳之只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就算顾柳之现在白他一眼,葛藤的心情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2章 好友再逢 葛藤得知可以去大月,便留在客栈住下,反正再待两天也就要出发。但这并不妨碍他去顾府做客,听到风不眠此时正在顾府,他更是激动得恨不得马上飞过去。葛藤将东西放回屋子,随即就和容与、顾柳之以及白云方三人一起去了顾府。 “顾兄弟,风先生在哪呢?”一走进顾府,葛藤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师父早出晚归,估计得等到晚上才回来,你若不嫌无聊,可以先去他住的地方等他。”顾柳之道。 一听到可以去到自己仰慕已久的风先生的寝房,呼吸他曾经呼吸过的空气,葛藤兴奋得不行,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顾柳之让顾丁带葛藤去了风不眠的寝房,自己则将白云方带到了书房。三人进了书房,无言站了一会儿,容与才想起自己应该去倒茶,开口说了一声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顾柳之点头同意,容与便出了书房。 “顾公子似乎有话要单独问我?”容与走后,白云方面对着顾柳之问道。 “是你一直在派人跟踪师父?”顾柳之道。 白云方没有否认,“顾公子是想替风先生教训我吗?” “你和丞相有仇?”顾柳之心里有疑,也不管冒犯不冒犯,直接问道。 “此话怎讲?”白云方被顾柳之的心直口快惊得心头一震,将视线从顾柳之身上移开,努力保持住镇定道。 “你跟踪师父是因为你也在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替丞相做事。你若不是和你义父有隙,又怎么不直接去问,而是煞费苦心追查师父的行踪,想从他那得到答案。”顾柳之道。 “据我所知,你爹是在丞相安排的一个任务中被人暗杀的吧?”顾柳之步步紧逼,句句直戳白云方的痛处。 白云方目光森森,阴沉着脸望向顾柳之道:“顾公子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游于世外,不问世事的高洁样子,没想到知道的还挺多,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上次见到师父已经得到答案了吧?” “是,他确实不是义父所指使的,莫非顾公子早就知道了?” “之前只是猜测,也就昨天确定下来。不是丞相,幕后之人很容易就能猜到是谁。” “灵王,这又如何?不管是丞相还是灵王,谁做的还不一样?”白云方脸上逐渐浮现出怒气,心里的秘密被人看得这么明明白白,任谁心里都会不爽。 “自然不一样,事情也许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若师父一直是在替灵王做事,有很多人们所谓的事实都会被推翻。”顾柳之面不改色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云方感觉到顾柳之的语气似乎是在替丞相说话,耐心也跟着消耗殆尽。 “放下仇恨,以大局为重。”顾柳之加重语气道。 “什么?!”白云方哂笑道:“以大局为重?你知道什么是大局吗?放任他胡作非为?你别忘了他放了多少把火,第一把寒了天下百姓的心!第二把寒了满朝大臣的心!最近的一把难道还没有寒了顾公子你的心?你家这宅子还是他放火烧的吧!” “崔大人不过是奉旨抓他那叛国的妻子,结果他却私心报复,放火烧了崔大人全府,致使崔大人一家惨死!天子脚下,能有此行径,你居然还能替他说话!莫非顾公子的父亲在替他做事,所以你也变得不辨是非了吗?”白云方冷冷说道。 顾柳之没有辩解,因为也无话可辩解,白云方所说句句属实,苏道明确实放过火,把三品官员活活烧死在府邸。顾柳之只道:“大月的生意很重要,那边只能交给丞相的人管,你必须是丞相的人。” “我自有分寸,不劳顾公子费心!”白云方皱眉看了看顾柳之,忽地又把视线移到门外,“你故意趁石头不在问我这些话,是想瞒着他?他至今是不是还以为你不结交权贵,一心只读圣贤书,与他志趣十分相投?” “有些事我瞒着他是为他好,他也不想看到你被仇恨蒙蔽双眼。”顾柳之也将视线移到门外道。 白云方冷哼了一声,正好看到容与出现在视线当中。二人立即收起脸上的不快,做出轻松的表情,看着容与走过来。 容与见他两人这么久还是站着,端着茶进门笑道:“你们俩站在这不会一句话都没说吧?” “说了,想不到顾公子平时看着一声不吭的样子,有时候也能滔滔不绝。”白云方视线从顾柳之身上掠过,笑着道。 “石头,这么久不见,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白云方说着,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顾柳之道:“不知道顾公子方不方便出去走远一点,还是说我跟石头到外面去说?” 顾柳之眉头压低,定定望着白云方,心里猜疑白云方会不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惹容与担心,白云方目光毫不躲闪,直直接住顾柳之眸中的冷箭。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顾柳之缓缓开口道:“我出去。” 顾柳之看了一眼容与,转身离开时不忘把门关上,他既然答应了白云方便不会站在门外偷听,自己一个人缓步走远。 “云方,你要说什么?”容与感觉到白云方和顾柳之之间在刚才应该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神情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石头,你跟顾柳之的关系很好吗?”白云方在容与面前很放松,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他直接坐到了顾柳之书桌旁的椅子上。 容与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和顾柳之的关系,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白云方看着容与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判断失误,他竟发现容与脸上竟带了几丝羞赧。为什么要害羞?白云方十分不解,心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继续说道:“他好像有很多事瞒着你,你对他还是得多提防一些。” “我知道,我相信他。”容与目光坚定道,顾柳之总是知道他很多不知道的东西,而自己连他什么时候知道的都不知道,但是容与信任顾柳之,相信他做的一切自有他的道理。 白云方想不通容与对顾柳之为什么会有这份信任,一提到顾柳之,容与脸上露出的笑容是那样安心、自然,发自内心,白云方心里的不快竟也一并被安抚了。 “要不是我走了,哪里还轮得到他?”白云方拿起书桌上翻开的一本书,看了看无趣地丢在一旁道。 “不管你在哪,我们都是朋友!”容与笑道。 “不一样!”白云方微眯着眼睛,看着容与道。 “什么不一样?”容与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你对我笑的时候和对顾柳之笑的时候不一样!”白云方起身逼近容与,“看你这表情,活像……人家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见到了情郎!” “不要乱说!”容与故作生气道。 “好了,我不开玩笑。你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不要因为顾柳之对你好一点,就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凡事总要留个心眼,知道吗?”白云方忽然认真道。 “知道了,唠唠叨叨的!”容与笑道。 白云方一只手搭在容与肩头,揽着他,正欲感慨一番时光匆匆。 容与忽侧着脸,望着他问道:“云方,此一别,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回吴国吗?”白云方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不回来了。” “为什么?”容与震惊地望着他。 “以后的事哪里说得准。”白云方拍了拍容与的肩头道,侧头见容与的脸上忽生出些落寞,“怎么了?怕太想我吗?想我了就看看云,聊解相思吧!”白云方开玩笑道。 容与侧着身子捶了他一拳,正色道:“云方,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一直挂在心上,走得久了,心也会累。” 白云方无奈地笑笑道:“有些事没经历过的人不会懂,我自有分寸的,放心。” “好了,风先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先回去了。”白云方说着松开了放在容与肩上的手。 “我让柳之替你去风先生那里拿解药?” “好。” 见白云方开门走出去,容与紧跟上前。 “不用送了,去找顾公子吧。”白云方回头道,“怎么了?”白云方见容与的表情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说。 “没什么,好好待扶烟姑娘。”容与停下脚步,做出一个坦然的笑容道。 白云方笑着摇摇头,转身摆了摆手,“走了!” 容与一直注视的白云方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 微风和畅,树影斑驳。容与轻轻呼了一口气,身心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即便挥不掉身上的阴影,只要心向光明,又何惧前路。 白云方走后,容与还不见顾柳之回来,虽然不知道他会去哪,但容与沿着小路,随心就在路上走着。在拐了两个弯之后,只见顾柳之背对着自己站在一堆废墟前,那里以前正是容与住的地方。 容与走到他身旁道:“柳之。” 顾柳之拉住容与的手,眼睛还是注视着那堆被烧得漆黑的断垣残壁,叹道:“还好你没事。”回过神来才望着容与道:“白公子走了?” “嗯。” “他……说了什么?”顾柳之有些紧张,握着容与的手也紧了紧。 “没什么,就是什么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容与笑着说道,“对了,也没有看到姚公子吗?” “没有。” “不如我们去找葛兄吧,让他一个人待在房里估计太无聊,也不知道风先生什么时候会回来。”容与道。 “依你。”顾柳之说完,拉着容与的手并没有松开,容与担心被人看见,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走在顾柳之身后,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 “你和他关系很好。”顾柳之走在前面,不咸不淡忽然来了一句。 容与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顾柳之口中的“他”是指白云方,再回味他那听起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语气,容与登时明白这人可能是太闲了。容与微扬起嘴角,偷笑道:“自然,我和他不分彼此,只差穿一条裤衩。” “是吗?”顾柳之扭头看了一眼容与,手上一用劲,就把容与拉到了自己怀里,一只手搂着容与的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那你就和我穿一条裤衩。” 容与觉得自己每次之所以戏弄顾柳之不成反被戏弄,就是自己每次只走出去第一步就被那人给吓回来了,这次容与决定壮起胆再往前。容与极力保持镇定,挺了挺身子,反手搂住顾柳之的腰,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穿你的?还是穿我的?” 果然,容与厚着脸皮的样子让顾柳之大吃了一惊,容与每次主动靠近,顾柳之总会欣喜若狂得脑袋一片空白。正当顾柳之还没回过神来,勇敢再向前迈出一步的容与已经被自己刚才行为给羞得无地自容,心想着,还真是跟顾柳之待久了,人也变得和他一样“不知羞耻”了。 容与那边僵着,手还在顾柳之腰间没来得及收回来。也许是脸皮厚的人自愈能力也强,顾柳之继脑袋空白之后,马上就回过了神来,按着容与在自己腰间的手,给出了一个双全的答案:“先穿你的,再穿我的。”说完,还在容与脸侧亲了一下。 容与双颊绯红,他的脸皮已经不能再支持他往前走了,他只好甘拜下风,将视线投向前方,极不镇定地指着前面道:“姚公子!你怎么来了?” 顾柳之在外人面前也不敢太放肆,听到有外人来了,忙松开了容与的手,抬头往前看时,却并未发现姚晓星的影子,顾柳之自知是上了容与的当,再欲拉住容与时,容与已经快步走上了前。 容与没跑两步就停了下来,顾柳之要追上他简直是轻而易举,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了一路走到了风不眠的寝房门前。 房门是关上的,容与和顾柳之正欲敲门进去,突然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阵笑声,他们能够确定葛藤不是一个人在里面自己对自己笑,那是两个人的笑声,但又不是葛藤和风不眠的笑声。 “真的吗?有机会我也要去看看!” 容与和顾柳之相视一眼,听出来那是姚晓星的声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3章 顾府日常 容与和顾柳之二人敲门进去,里面二人一齐站起来,还以为是风不眠回来了,激动地朝门望去,才发现原来是容与和顾柳之。 葛藤在这里还情有可原,姚晓星在这里就不免要让人发问了。没等容与和顾柳之开口问,姚晓星忙解释道:“我看这里门开着以为是你们住的地方,就在这等,后来就遇到这位葛大哥了。” “你不是从大门进来的?”顾柳之道。 “不是。”姚晓星带着点得意道:“我是爬墙进来的!” “有门不走,为什么要爬墙?”容与不解,同时心里纳罕道:“现在的年轻人是精力太过旺盛,无处消解吗?” “我在路上看到你们了,只因我爹在派人找我,我没找到机会叫住你们,就只好先来顾公子家了。我担心走门会暴露我的行踪,所以偷偷翻墙进来等你们回来。”姚晓星道。 “开门的是顾丁,他不会乱说话,我们不在,也可以相信他。”顾柳之道。 “知道了!”姚晓星嘻嘻笑道。 “你们刚才在笑什么?”容与看这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饶有兴趣地问道。 “葛大哥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我是什么风先生,我解释清楚后,他跟我讲了好多关于风先生的趣事,我以前虽然不知道有这么一位了不起的先生,但是现在知道了,如果有幸我也想见见他!”对待新鲜的事,有趣的人,姚晓星总如新生的孩童一般,以最大的热情去怀着憧憬,他双眸晶莹透亮,望向葛藤,葛藤与他对视,受了影响似的,眼睛里也尽是期待。 “风先生有什么趣事吗?”容与好奇地问道,他只知道风不眠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医书也高明,除了脾气有些古怪外也没有听过风不眠还有什么趣事。 “葛大哥说风先生曾经为了救一个小姑娘以一敌十!”姚晓星道。 容与心里惊叹,怪不得江湖上人人敬仰风先生,原是如此正义凛然。 “他只是看中了小姑娘手里的糖。”顾柳之漠然道。 “你怎么知道?”姚晓星问道。 “顾兄弟是风先生的徒弟。”葛藤道。 “风先生以前还施药救了一个村子的百姓。”姚晓星看着葛藤继续道,葛藤跟着连连点头。 “据我所知,村子里本来只是流行风寒,他不小心往人家井里投了毒,迫不得已才救的。”顾柳之道。 “那他还打过强盗,捉过贼,杀过坏人……反正就是救了人!”葛藤强辩道。 “他还劫富济贫!”姚晓星补充道。 容与和顾柳之双双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姚晓星。 姚晓星像是知道了什么惊人真相,认真道:“刚才听葛大哥说风先生戴面具,我才想起那天晚上去我家应该就是风先生!” 顾柳之并不担心把真正的事实告诉他怎么样,直接道:“他是为了你家里的怀魂草。” “那也是为了救人!”姚晓星在短短的时间内似乎就已经被葛藤洗了脑,“死心塌地”地认为风不眠就是一个好人,不管做什么都有他正当的理由。 顾柳之不与他们争辩,道:“师父他不喜欢别人说他的好,也不喜欢别人说他的不好,你若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他会封你的嘴。” 听顾柳之说完,感觉夸一个人反而还变成了不好的事,姚晓星和葛藤二人相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嘴。 “不过葛大哥刚才还跟我说了大月国,他说那里有雪山还有大漠,是完全不同于我们吴国的景色,说得我也想去看看了!”姚晓星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的问题还没回答完,对着容与继续回答着他的问题。 “我过几天就可以去了,回来有机会可以跟你讲讲!”葛藤拍着姚晓星的肩道。 姚晓星眼神里充满感激,对他猛地点头。 “姚公子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吗?”顾柳之问道。他看着姚晓星说东说西,笑眯眯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这少年心里不经事,时间久了只怕把正经事给忘了。而且听他讲了这么多,顾柳之只感觉耳朵被吵得嗡嗡作响,只得无奈叫停。 姚晓星这才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本来无忧无虑的心情马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失落道:“顾公子、容公子,对不起,我跟我爹提起过怀魂草的事情,但是他不同意。” 结果并没有出乎容与和顾柳之的意料,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把人家里的宝贝给弄到手,那才让他们意外。 “无碍。”顾柳之淡淡道。 “是我们有求于你,我们应该感激你才是,哪里会怪你。”容与紧接着道。“姚公子切莫因此和姚老爷起了冲突。” “我爹他不会真的怪我,有机会我会再跟他说的!” “若姚老爷有什么条件可以作为交换,尽可以提。”顾柳之道。 姚晓星想请容与和顾柳之回家做客,但一想到昨晚他爹说的那些话,只怕客人来了,他爹也不会见他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自己回家再问。 “姚公子,你爹在派人找你,你还是早点回去别让他担心。”容与道。 姚晓星虽坚信他爹不会真的怪他,但他也从未见过他爹对他发那么大的火,而今天又偷偷跑出来,心里确实也担心回去之后不好交代,只得惋惜道:“还想着再见一见风先生,现在只能先回家了。” 顾柳之让顾丁送姚晓星出了门。 葛藤一心想见风不眠,守在房里寸步不离,即便顾柳之跟他说风不眠也许不会回来,他还是一心一意想要留下来。 容与和顾柳之也没有办法,陪他在房里一直坐到夜间,三人在房里又不敢言语,只怕风不眠什么时候回来,发现屋子里面有人又给吓跑了。直到半夜也不见风不眠回来,顾柳之知道风不眠要么就是发现屋子里有人不会回来了,要么就是没打算回来,最后只能让葛藤如果累了可以直接在这里睡。 葛藤虽然欣喜,但是一想到是风先生睡的地方,自己不敢僭越,口头上虽然答应了,但是最后还是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觉得自己要见风不眠一面恐怕也是无望,而自己又要回去准备去大月的一些事宜,只好拜别了容与和顾柳之。 夜间,容与和顾柳之二人准备就寝。顾柳之坐在床沿上,替容与解下了发带,如墨般乌黑的头发立即散落到容与身前。灼灼火光将二人的秀影打在墙上,忽然一个影子起身,越来越大,融掉了另一人的影子,烛光骤熄,两个影子一齐没入黑暗之中。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墙上开了一户“明窗”,一人秀丽的侧影悄入“轩窗”。 容与躺在里侧,顾柳之睡在外侧,自容与腿受伤,顾柳之为了照顾容与,二人便在一床睡觉之后,便再没有分离过。 顾柳之低头看了看容与,乌发垂在身侧,俯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亲,才在容与身旁躺好。 顾柳之的每次靠近都会搅得容与心跳加速,双颊绯红,但又不会让他抗拒,正相反,容与很喜欢顾柳之的气息,他的身上总是带着清香,就连呼出来的气都很好闻,打在脸上、脖子上的时候又轻、又暖,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轻抚着。 容与感受着顾柳之的气息,眼睛瞟着墙上那扇“明窗”,开口问道:“柳之,风先生若不回来,又怎么求解药呢?” 顾柳之侧着身子面对着容与道:“我在师父的房里留了字条,他回来若看见了,定会留下解药。” 容与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伸出一只手抱住顾柳之,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顾柳之一见容与要休息,也不敢再有动作,一只手搭在容与腰间,盯着这人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也睡着了。 第二天,二人坐于书房中,相对静心读书。窗外树叶沙沙,鸟鸣依旧,耳边忽有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脚步声骤停,顾丁站于门外道。 “嗯。”顾柳之抬眸。 顾丁走进书房,伸出手里的药瓶道:“风先生把解药留下来了。” “嗯,你送到永福客栈去吧。”顾柳之道。 “是。”顾丁正欲退下,容与忙起身道:“柳之,让我送过去吧,正好还可以和云方和葛兄道个别。” 顾柳之望向容与道:“离别最是伤感,还不如不见,就当他们已经离开,事事如常。” 容与点头笑笑,心想,去了确实是徒增伤感,还真的不如就把不经意间的分别当成告别,就当上一刻诀别,而这一刻就要各奔前路,这样确实就没有那么感伤了。 “你倒挺会安抚你的情绪。”容与说着又坐了回去。 “我安抚的是你的情绪。”顾柳之浅笑道。 顾柳之笑起来不能不说是赏心悦目,但是在顾丁那里,这比看了天狗食日还要更让人惊奇,他不敢多想,撇了撇嘴,忙退了出去。 “柳之,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顾丁走后,容与抬起头问道。顾柳之把姚晓星当成外人,没有告诉他调查完背后黑手是丞相还是灵王之后该干什么,但容与想着自己毕竟不一样。 “等。”顾柳之道。 “等什么?”容与满心期待着下一步的计划。 “十月份的才子大赛。” “难道没有下一步计划了吗?从李爷爷那里得知的来看,风先生不是受丞相指派,那就应该是灵王的可能性比较大了。”容与惊讶道。 “真相知道就好,其它的不是我们有能力可以做的。海虱草运往大月,大月的百姓就可以得到解救,我们做不了什么。灵王挑拨离间的计策用得很好,两虎相斗,即便不败也会两伤,得益的也不一定就是岳王。”顾柳之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让容与有些看不懂。 “岳王怎么了?”说是三足鼎立,容与越来越觉得岳王在不知不觉中气势已经弱了下来,甚至直接别人忽视。 “岳王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少言少行就能得到圣上欢心,但是他又坐不住,不用别人设计陷害他,他就能绊住自己。” “三个人都得不到利,那你说谁会得利?”容与定定地望着顾柳之问道。 “自然是不声不响的人。”顾柳之淡然道。 “柳之,平时只见你一门心思坐在书房里,不知道原来你对朝堂上的事也这么了解。”容与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黯然道。白云方说顾柳之有很多事瞒着自己,容与心里也知道,他也相信顾柳之,容与担心的是顾柳之有些行动不告诉自己,而顾柳之一个人去承担风险。容与希望自己能和顾柳之同甘共苦,而不是被顾柳之保护在一个表面看似平静的生活里。 顾柳之察觉到容与情绪上有些失落,柔声道:“以后要一起入朝堂,不了解一些朝中局势怎么能行?等你成为举人之后,有些事我就会告诉你,现在你只需要安心等待。” 顾柳之的话确实很容易安抚容与的情绪,听他说完,容与的注意力又转到了才子大赛上,自己现在还什么都不是,一切都等中举再说,顾柳之不就是早就中了举吗?容与心想着,静下心来,认真看着手里的书卷。 无人来扰,无事烦扰的日子里,这二人皆是相对无言,倾心于眼下的文字,偶尔抬头看一眼对方,看到他认真的模样,自己的心也就跟着愈发沉静下来。 夜间,屏风之后,容与坐在浴桶里洗澡。忽听到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了,容与竖起耳朵,谨慎地喊了一声,“柳之?” “嗯。”顾柳之将门又合上,轻轻答应了一声。 “我在洗澡,你来干嘛?”往日,他们其中一个人洗澡的时候都不会有另一个人在场,所以顾柳之的突然出现,让容与有些紧张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柳之走到了屏风后,一只手轻抚在容与光滑的肩上道:“给你拿衣服。” “我的衣服已经拿来了。”容与仰头望着他道。 “这是我的。” 容与顿时明白过来,顾柳之还真是一个较真的人,以为只是说笑的要穿同一条裤衩,没想到他还真把衣服拿过来了,容与哭笑不得,自己答应过的也不能耍赖,况且只是穿他的衣服而已,穿在里面谁也不知道。 “你放在那吧。”容与面不改色,极力保持镇定道。 顾柳之拿走容与的衣服,将自己的放下,走到浴桶旁边,面无表情盯着容与看了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话,“要不要我帮你洗?” “不劳烦少爷!”被热水一蒸,容与脸上本就红润,再被顾柳之看了半天,早就羞得跟煮熟了一般。 顾柳之一只拍了拍容与的肩,最后从容与脸边擦过,顾柳之才含笑走了出去。 容与越发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了水锅里,全身被“煮”得通红,顾柳之手滑过的地方“熟”得尤其厉害。 恍恍惚惚之间,容与忽觉得胸口一阵刺痛,来不及多想,容与猛地从水里面窜出来,随手披了一件衣服,从叠起来的外衣里面拿出药瓶子,吃了一颗风不眠给的药丸。药丸入喉如给心灵注入了一股灵泉,剧烈跳动的心也跟着冷静下来,不但痛感消失,浑身也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这是容与第一次吃这个药,他一边感叹于这个药的神奇,一边又看着药瓶子发愁。容与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心想着顾柳之若总是这样撩拨自己,只怕这个药吃不了几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4章 一个约定 自上一次姚晓星偷偷来顾府之后,容与和顾柳之连续数天再没有见过他的影子。也不知这少年是被父亲关在了家,还是另有了别的兴趣,将容与和顾柳之有求于他的事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虽然与姚晓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容与相信姚晓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容与和顾柳之便没有贸然采取行动。 这一日,二人一如往常坐于书房中。久不见人影的顾盼忽然来见。 “少爷,有客人来了?”顾盼在门外道。 容与和顾柳之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二人的第一反应都以为是姚晓星来了,但一想到是顾盼来报的信,只怕来人和陆家有一定的关系。 顾柳之没有问来人是谁,顾盼很自觉地道:“是上官公子。” “请。”顾柳之起身道。 顾柳之话音刚落,上官世清就已经进了门,对容与和顾柳之一一行过礼。 “我去沏茶。”容与毕竟也不想在顾府白吃白住,所以不管是在哪,给顾柳之端茶倒水的活儿从没停止过。 顾柳之点头答应。容与出去后,顾柳之用眼神瞟了一眼容与看书时的坐席,并不是想要邀请上官世清去坐,而只是想要告诉他书房立面没有多余的位子,容与的位子虽然空着但是顾柳之并不乐意让他去坐。 上官世清一点就通,看了一眼席子之后,忙道:“顾公子客气了,我不坐,只是有事相商。” “上官公子请说。”顾柳之以他的待客之道,陪着客人一起站着说道。 “如顾公子所愿,上官中了进士之后,当了个八品监丞,原是想趁回庆安办事的时候,替陆公子伸冤,不料却发现事情远非只有一个季家那么简单。” “上官公子所指为何?” “我去狱中看过陆公子,他说是白凤孺在陷害他。” “白凤孺是白家药坊的少爷?” “正是。”上官世清神色凝重,“陆公子在狱中将事件的前前后后思索了多遍,白凤孺看似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实则却参与了每一步,陆公子之所以受到牵连,就是因为在方文杰死之前和他起过争执。” “为的是什么事?” “陆公子得了个夜光明珠,因为爱惜,一直藏在房里没有跟人提起过,后来方文杰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硬是要借回去,陆公子知道被方文杰借去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便不答应,二人因此而争吵起来,当时白凤孺也在场,他在中间两头调和,最后方文杰答应不借回去,去看看就好。谁料,方文杰去看的时候,把明珠碰倒在地,摔出了裂纹。二人因此更是不和,后来一起去季府也是白凤孺说服二人的。” “白凤孺背地里做了不少。”顾柳之听上官世清说完之后,大概明白白凤孺在其中充当了个什么身份。 “当时谁也没想到他身上,不管他是要陷害季常安还是陆公子,于他都无益处。但是,自季家衰弱下去后,白家愈发如日中天,陆公子才开始怀疑到他身上了。” “要重审冤案,救陆公子,就要和白家作对,看现在这样,与白家硬碰硬是必输无疑。” “那救不了陆公子了吗?”上官世清忧心道,“上官今日冒昧来访就是请顾公子出手帮帮陆公子。上官进京赶考的时候遇到人突袭还多亏了顾公子派人相护,想必顾公子也有办法对付白家。” 顾柳之没有说话,侧过脸望向门外,容与端着茶进了门。 “上官公子请用茶。”容与将茶托放在自己的书桌上后,双手将茶奉给上官世清,上官世清双手接过,“多谢。”他喝了一口,将茶杯拿在手里,看了几眼容与,“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上官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在下容与,我跟很多人都长得像,上官公子应该是认错人了。”容与心虚道。 “容公子过谦了,似你这等风采的人物可是万里都挑不出一个的。”上官世清道。 容与没想到上次见上官世清时,他一举一动表现得还是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而这次再见时,身上的锐气减弱了不少,居然肯放下身段夸别人,实在有些出乎容与的意料。 “上官公子想要的答案我过几天再给你,一切静待时机,不可轻举妄动。”顾柳之道。 上官世清十分感激,对顾柳之作揖道:“有劳顾公子了!” “除了这件事,其实我还有事要找这位容公子。”上官世清浅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容与一眼。 “何事?”要是寻常有人多看了容与一眼,顾柳之脸上就会露出不快,但是顾柳之知道上官世清找容与所为何事,所以不但没有沉着脸,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微扬起嘴角看了容与一眼。 容与还没反应过来上官世清找自己会有什么事,不解地看着这两人。 “上次顾公子说……容公子在讨姑娘欢心这方面很在行,所以……上官想请容公子指点一二。”上官世清微低下头,做出谦卑的样子,看似是要好好讨教一番。 容与愤愤不平地斜眼瞟着顾柳之,心里有一堆质问要倒给他。心想着,若说真讨姑娘欢心,那个人也该是他顾柳之,陆沁兰倾慕的人不是他吗?上官世清该请教的人也该是他。 “请容先生不吝赐教,你以前怎么教别人的,现在也可以跟上官公子说说。”顾柳之看着容与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似有火光,也不怕再添一把柴,故意催促道。 容与算是明白过来,顾柳之这是知道自己帮田大牛讨好过姑娘,所以一直藏在心里,伺机报复,顾柳之那点心真是比豆丁儿还小,容与想着对他是又气又好笑。 不过,顾柳之既然敢对别人这么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容与在这方面还真的是不用学都能成才。 “陆姑娘喜欢顾公子。”容与酝酿了良久,开口一句故意要让这两个人不舒服。 果然,两人一听,脸上皆变了色,顾柳之皮笑肉不笑看了容与一眼,上官世清听到事实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牵了牵嘴角苦笑着。 “上官公子可知道陆姑娘为什么喜欢顾公子?”容与又道。 上官世清看了眼顾柳之,无力地点了点头。顾柳之才冠全城,身姿高畅,哪位姑娘见了还不喜欢?不论才华,还是品貌,上官世清都明白自己比不上他。 “为什么喜欢,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顾柳之朝容与走近一步道。 容与将头撇到一边,脸上泛起薄薄的一层红晕,微低下头继续道:“上官公子为了让陆姑娘倾心于自己,应该都快忘了自己吧。” “容公子此言何意?”上官世清惊诧道。 “陆姑娘倾慕顾公子,所以上官公子一直都在努力成为第二个他。”容与初见上官世清就感觉不论是他故作出来的高傲态度,还是谈吐举止,无不都带些顾柳之的影子。 被人一针见血地戳穿,上官世清羞愧难当,嗓子紧张得冒烟,咽了咽口水,还是说不出话。 “其实上官公子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因为你再怎么学他也不会比他更像他自己,你要让陆姑娘喜欢上的是你,而不是顾柳之的影子。”容与不疾不徐地说道。 上官世清埋着头,像是进过蒸笼一样,额头上直冒汗,满脸通红,他双手紧握着拳头,使出全身力气才开了口道:“那样的我她又怎么可能会喜欢。” “上官公子可知道陆姑娘最喜欢什么?”容与问完,突然感觉这句话有点不对,又加了一句道:“是指喜好,不是说……人。” “兰花。陆姑娘非常喜欢兰花,上官经常想,像陆姑娘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也许就是兰花仙子转世来的。”上官世清眸中含笑道。 “上官公子家里也种了兰花吧?”容与问道。 “是,家里院子、门前都种满了各种兰花,一年四季花开不断。” “可带陆姑娘去赏过?” “没有,请过几次都被她拒绝了。” “那就让她看看。” “她不会来的。”上官世清失落道。 容与扬起一边嘴角,表情甚是自信,道:“那就送到她眼前。” “如何送?”上官世清激动之下一把拉住容与的胳膊问道。 容与极不自然地看了一眼顾柳之的表情,道:“怎么送就看上官公子自己的心思。” 上官世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拉住容与的手还没有放开。 顾柳之盯着他的手看了好几眼,发现那人辨不出人的脸色,直接下逐客令道:“上官公子若没有其它事就请回吧。” 上官世清回过神,将手慢慢缩回,对顾柳之和容与行礼道:“多谢顾公子、容公子,上官叨扰了。” 上官世清低头走到门外,突然有了灵感,猛地转身道:“七月初七,我想给陆姑娘一个惊喜,不知顾公子和容公子可否帮上官一个忙。” 容与和顾柳之相视一眼,一个点头,一个回道:“自然。” “人手越多越好,到时我再通知各位!”上官世清豁然开朗,脸上乌云密布了一阵之后,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上官世清走了不久,顾丁又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还没等顾丁开口,顾柳之便道:“是姚公子来了?” “是。”顾丁心里诧异,心想顾柳之莫不是能读出人心里在想什么,后退到门外,让姚晓星进去,什么都不敢多想,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姚晓星的脸上终是带着稚嫩的笑容,就好似岁月在他身上,从不曾催促着他长大,也不曾留下半点风霜。 “顾公子,容公子对不住了!这几天我爹都把我关在家里,我找不到机会出来,到今天才解了禁。”姚晓星语气极轻松,就好像他从未经历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姚公子言重了,是我们连累了你。”容与道。 “承诺你们的,我还没实现。不过我问过我爹了,他说怀魂草不是不可以给你们,但是……”姚晓星有些为难,不忍再说。 “什么条件?”顾柳之问道。 “我必须接管家业,以后再不能胡乱跑出去玩。”姚晓星黯然道,“可是……我还不想接管,我想去闯荡江湖,就算不能行侠仗义,能去看看也好。” “不必强求。”顾柳之道,“若不行,我再同师父商议一下,看看他还有没有其它办法可以救人。” “姚公子不必挂怀,怀魂草的事是我们冒昧了。”容与宽慰道。 “话说你们要救的人是谁啊?”姚晓星问道。 “枫岚山庄庄主蓝箫忆。”顾柳之如实道。 “枫岚山庄!”姚晓星瞪大星眸,两眼放光。 “你知道?”容与问道。 “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就很江湖!有机会还真想见识一下。”姚晓星拍着手道。 容与本来想说枫岚山庄有一大片枫林,枫叶红了之后火红如炽,真乃一大盛景,但转念一想,江湖险恶,若说出来反而引得他更想去了,便把话咽了回去。 “我以后还能来找你们吗?”姚晓星满怀着渴望,望向面前二人。 顾柳之没有说话,默默转身回到书桌前坐好,容与见他不说话,便知道他是由自己决定,便一口答应下来。 “太棒了!我有机会还是会去求我爹要怀魂草的!”姚晓星道。 “那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呢?”姚晓星望向容与问道。 容与指了指书桌,道:“我们都是在书房里看书,姚公子要和我们一起看吗?” 姚晓星一听,蹙着眉头摆手道:“不用了!” “你们就整天在书房看书吗?总不能一直这样吧,难道没有其它事要做?” 容与忽然记起上官世清说七月初七有行动,姚晓星又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若能得到他的帮助便是最好,于是道:“再过一个多月,有件大事要办!” “什么大事?”姚晓星激动地问道。 “追姑娘。”容与带着神秘的笑容道。 “追姑娘?为什么要追姑娘呢?难道她做了什么坏事?”姚晓星惊奇道。 容与笑笑道:“不是,就是这么说,不是真的要追她,而是要成就一段姻缘。” “真的吗?太棒了!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我也一定帮!” “那就一言为定了。” 姚晓星使劲点头,见顾柳之已经在捧卷看书,容与站在书桌旁看来也是要看书了,便很知趣地辞别了二人。 “有什么要做的尽管跟我说,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啊!”姚晓星说完,像逃离什么笼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我看人一向很准。”姚晓星走后,容与坐在书桌前,正欲低头看书,顾柳之忽然道。 “什么?” “你在这方面很在行。”顾柳之面无表情望向容与。 “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容与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能勾引到我,不就说明你很有一手。”顾柳之依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容与愤愤地斜眼瞟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怪我无情扰了多情人!” 顾柳之微笑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5章 七夕之夜 顾丁来时,容与正好不在,书房里只有顾柳之一人。 “少爷,纪州来信。”顾丁双手将信呈给顾柳之。 顾柳之坐在书桌前,将信拆开看完,脸上露出笑意。 “少爷,是有什么好消息吗?”顾丁好奇道。 “是。”顾柳之说完然而就再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只是提起笔,写好一封信,交给顾丁道:“把这封信交给顾盼,让他交给上官世清。” “少爷为什么不让我去交给上官公子?”顾丁有些不服气道。 “你若想去你便去。”顾柳之道。 “那还是顾盼去吧。”顾丁兴趣索然,撇了撇嘴道。 顾丁把信交给顾盼,顾盼连夜赶到上官世清家里,将信亲手交于他。上官世清看过后,脸上顿时绽开了笑颜,二话不说,骑着马匆匆忙忙地又赶到了陆府。 “陆伯伯!好消息!”上官世清一进大堂,还没得来及坐下,喜不自禁地说道。 陆思通面目清癯,才过知天命的年纪,头发却已经花白稀疏。他听到府里的用人通报了,才刚到厅堂上,上官世清便迎面跑了过来。 “什么好消息?”上官世清高昂的情绪丝毫没有感染到陆思通,他乜斜着眼睛,表情有些不耐烦。 “陆公子有救了!”上官世清道。 “真的吗?”陆思通顿时精神大振,瞪大眼睛问道。 “嗯。”上官世清点头,“白家在纪州和当地一富商合伙购了一块地,准备兴建园林。他们购地的时候,强迫了不少百姓搬家,有几个人在与他们争执当中,不幸丢了性命,纪州那边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已经有人告上去了。我们此时若再告上一本,白家无暇顾及这边,定会收敛锋芒,只想将事情平息。即便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但救出陆公子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说的是!那犬子的事就全靠世清了!”陆思通笑着道。 “兰儿还不知道吧,你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肯定会很开心的。”陆思通对上官世清点头笑道。 上官世清领会到陆思通的意思是要自己好好表现,讨陆沁兰开心,于是又拜别了陆思通,悬着一颗心去找陆沁兰。 上官世清才走到半路,就看到陆沁兰就随着侍女小月走了过来。 月光融融,竹影斑驳,在三人身上随风摇曳。 “陆姑娘。”一看到她,上官世清不自觉地就低下了头。 “上官公子,真的能救出哥哥吗?”陆沁兰抬头问道。 上官世清见小月站在陆沁兰身旁,一副“我什么都听到了”的自信表情,心里便知道准是小月凑巧听到了自己和陆老爷的谈话,本来还想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让陆沁兰更加惊喜,没想到被小月横插了一脚,自己还没亲口说出来,就被人给泄漏了。可一看到陆沁兰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他的脾气就被安抚得一点火星子都没有了。 上官世清挺直了身子,极具深意地点了点头,“十有八九。” “是顾公子在背后帮的忙吗?”陆沁兰问道。 其实顾柳之在信中就有提到上官世清大可不用说此事是他插手的,如果就说是自己一直留心做的,陆沁兰对自己也一定会刮目相看,但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上官世清还是不忍心欺骗她,把真相如实告诉了她。 “顾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足不出户就能掌握四方消息。”上官世清感叹道。他知道他所说的也正是陆沁兰现在心中所想,自己说出来如果能让她开心也好。 “是啊。”陆沁兰低头苦笑道。 上官世清的心跟着她的语调一起下沉,最终坠入冰窟。为了在心爱的人面前保留最后一份自尊心,上官世清决定还是告辞为妙,要不然只会被顾柳之比得无地自容。 “是你去求的顾公子?”陆沁兰见上官世清转身欲要离开,急忙上前一步问道。 上官世清听到“求”字,觉得特别刺耳,心想着,也许他这样无能的人也只配得上去求人才能帮得上她了。上官世清不敢看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谢谢你。”陆沁兰感激地望着他。 上官世清侧着身子,轻笑道:“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陆沁兰愧疚地望着上官世清。上官世清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心里也很是感激,但是对他的感情却始终达不到男女之情那个层面,就仿佛中间有个隔板,而这个隔板在陆沁兰得知顾柳之已经有喜欢的人之后变得薄了一点。在陆沁兰知道上官世清为了自己去求顾柳之之后又削去了一大层。 “再过十几天便是七夕,不知陆姑娘可否赏脸陪上官一同出游?”上官世清转过身,神色紧张地望着陆沁兰。 陆沁兰以前也答应过上官世清的邀请,但是在七夕一同出游所意味的毕竟不同,上官世清的心揪成一团,直到看到陆沁兰点头答应,才陡然放松,一紧一松间就经历了从大悲到大喜。 陆沁兰答应后,上官世清没有多做停留,随即就辞别了陆沁兰。他要先救出陆沁年,然后安安心心给陆沁兰准备一个大惊喜,让她永生难忘。 相传七月初七,天上的牛郎和织女会在鹊桥相会。人间有情的男男女女伴着夜色,两两成对,对着天上的牵牛织女星许下誓言,祈求永不分离。 今年庆安城的七夕因为一个人而显得格外热闹。入夜之后,街上灯市如昼,来来往往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洛门街的中心地段的集市最为繁华,人流最多。由西向东的人群中有许多人的手里都提着一个小花篮,而篮子里的花正是兰花。 “你这个花篮是哪里买的呀?”一从东边来的女子向另一位从西边走过来的女子问道。 “不是买的,是那边姚家的小公子送的,去了就可以领。”那女子道。 东边来的这女子听了忙拉着身旁的男子朝西边走去。 “大家不要挤,一个一个来,拿好花篮,大家就去鸳鸯楼那边欣赏节目吧!”姚记当铺门前铺满了一个个装满兰花的小花篮,姚晓星带着几个小厮忙前忙后,一边分放着,一边卖力吆喝着。 “多谢姚公子,我以后一定多光顾你家当铺!”一女子兴冲冲接过花篮道。 “不必客气,记得要去鸳鸯楼,今晚那边有免费的表演!”姚晓星道。自入夜开始,他就忙着分发花篮,就算累得满头大汗,依然干劲十足,笑盈盈地接待着每一位来领花篮的姑娘。 今夜,庆安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鸳鸯楼。平日里的鸳鸯楼就是年轻男女约会的首选地方,七夕的位子更是早早被人预定完了。楼内张灯结彩,红烛添香,到处都洋溢着一片浓情蜜意,十分契合节日的氛围。 楼内座无虚席,唯有二楼檐下还空着一张桌子,占据最中间的位置,等着它的客人压轴登场。楼下搭了戏台,演的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看戏的人手里大多提着花篮,纷至沓来,簇拥成了一团,欢声笑语一阵接着一阵。 人群的目光很快被一架造型奇特的马车给吸引,这辆马车的车顶上满是兰花,马车的车身布有藤蔓做装饰,车架上除了留出人走的地方,也摆满了兰花。马车子驶到鸳鸯楼外停下,一衣着紫色素衣的秀丽女子在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人群中的女子手里提着兰花,看到这位如兰花仙子一般坐着兰花马车翩翩而来的女子,无不投来艳羡的目光。 “陆姑娘,少爷请您上二楼檐下。”驾车的小厮道。 陆沁兰初见到这架像是从兰花林中拉出来的马车时心中已是惊异,下车再见人群中大多数人手上都提着一个兰花花篮,更是惊奇不已。陆沁兰心怀着忐忑上了二楼,走到檐下扫视了一眼并未见到上官世清,才走到那张空着的桌子旁边坐下。 陆沁兰侧着脸望着楼下男男女女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有的提起篮子闻着兰花,有的时不时看一眼,陆沁兰看着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她们手里的兰花是哪里来的,养得真好。”陆沁兰心想着。忽想起马车上的兰花,与她们手里的品种一样,陆沁兰的脸上猛然泛起一层红晕,心跳也跟着加快起来。 “陆姑娘。” 陆沁兰正出神,忽听到上官世清的声音,一时竟慌了神,登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上官世清手里提着花篮,款款而至,一只手将花篮递给了陆沁兰。 陆沁兰红着脸,低下头,一如花篮里□□相间,小巧可爱的兰花。她伸手接过花篮道:“谢谢。” “这是你自己种的吗?”陆沁兰看着手里的兰花道。 “是。” “你把你家里的兰花都送人了?” “嗯。”为了陆沁兰精心种植的兰花说送人就送人,上官世清心里总归会有不舍,但是看到陆沁兰的盈盈目光,他也就一下子释怀了,为博美人倾心,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呢? “陆姑娘可喜欢这兰花?”上官世清走近问道。 “喜欢。”陆沁兰道,“她们也很喜欢。”说着,她又望了一眼楼下。 “上官家里已经开了的兰花都送了人,现在院子里还有一大片空地,陆姑娘可愿意陪上官一起在这块地上再种上兰花?” 楼下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和叫好声,戏台上的牛郎和织女相会了,而上官世清却充耳而不闻,他忐忑不安的心始终只挂在一个人身上。 陆沁兰轻点着头,上官世清看着,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地,但是脑袋里面已经是各种缤纷五彩的烟花,让他越发冷静不下来。 “我不愿。”陆沁兰忽然说道。 “!!!”上官世清惊呆在原地,烟花霎时化为了灰烬。 “我不想种兰花,既然已经种了那么多,就再种点别的花好了,百花争艳更好看。我只是最喜欢兰花,又不是不喜欢别的花。”陆沁兰时不时瞟一眼上官世清道。 “好!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上官世清惊得一身冷汗,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是一半喜一半忧。 陆沁兰抬头看到他受惊的表情,觉得好笑,脸上绽开了笑容。上官世清低头看着,一时又恍了心神。 楼下又传来一阵喝彩声,戏台上好戏不断,戏外的人也在演绎自己的故事。 相比之下,离鸳鸯楼并不远的折桂楼在七夕夜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喜欢吟诗作对的风流才子也要陪着心悦的姑娘过七夕,楼中只有一些落单的文人空叹世人多情,抒己之不羁自由。 容与和顾柳之立于折桂楼二楼檐下,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 顾柳之将容与的手拉到自己袖笼中,望着斜对面的鸳鸯楼,忽缓缓开口道:“喜欢吗?” 容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立即明白过来他这无头无尾的话所指为何,笑着道:“我可不是陆姑娘,最喜欢的也不是兰花。” “那送你书。”顾柳之回过头极认真地望着容与道。 容与想象了一下顾柳之给人送书,每个人篮子里放的不是花,而是一本本圣人典籍,那场面怎么想都有些怪异。 容与笑笑,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楼下出神,忽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便随口问道:“柳之,要是我戴上面具,你还能一眼就认出我吗?” “能。”顾柳之肯定道。 “要是路上所有人都戴上面具,你还能一眼都认出我吗?”容与道。 “能,无论你怎么样都能!”顾柳之双手拉住容与的胳膊,让容与面对着他。 “那要是下辈子呢?”容与笑着,故作轻松道。 顾柳之看出容与的笑容里明显带着勉强,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就跟着慌了起来,顾柳之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容与道:“这辈子还有那么长,珍惜现在的点点滴滴就好,想那得长远不累吗?” “一辈子不够,我想要两辈子、三辈子,要永远永远!”容与的语气极轻,明明是那么深情的誓言,却轻得像风一吹就能飘散得无影无踪。 “好!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在哪,我都要找到你!”顾柳之语气极重,恨不得一字一句都刻进容与的心里。 容与抬起双手,将顾柳之抱紧,两人一直抱着过了许久。耳边忽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刻意为之,故意将落地的脚步声提高,要提醒檐下那两人。 “真是有伤风化!”有人走过来甩了甩袖子道。 容与和顾柳之二人分开,朝那人望去,却发现原是许久未见的季常安。 “季安,想不到你离开本少爷,立即就跟别人勾搭上了。”季常安嗤笑着,嫌弃地看了二人一眼,又道:“你说你勾搭谁不好,偏偏要跟着这顾大公子,那么多人盯着他,看来你离被天下人耻笑的日子也不远了!” 陆沁年走在季常安后面,这时也走了过来。他从牢里出来也有了几天,在陆沁兰的口中得知顾柳之在背后也帮过他,一直想登门拜谢,但又知道顾柳之不愿意再见他,也就没有去。刚才那一幕他都看在眼里,心里虽然也有些不舒服,但还不至于像季常安那样反应激烈。 季常安一向都喜欢和顾柳之作对,即便没看到什么,他也绝不会在嘴上轻饶了顾柳之,即便每次他想趁口头之快,但最终似乎都是被顾柳之说得无言以对,甩袖而去。 陆沁年走过去对顾柳之行了一礼,顾柳之没有理会他,只是眼神极为冰冷地看着季常安,“季公子你说的每一句话无不印证了一句至鼎名言。” 季常安眨了眨眼睛,想不出顾柳之说的是什么名言,虽然知道顾柳之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但还是想听一听是什么名言,“什么名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顾柳之冷冷道。 季常安冷笑了一声,道:“我说的是实话,顾柳之,我给你一句忠告,你若这么玩下去,总有你身败名裂的一天!” “季常安!你离讨饭的那一天不远了吧!”顾柳之怒吼道,说完,紧拉着容与的手,从那二人身旁经过下了楼。 季常安无所谓地摊摊手,转身笑着对陆沁年道:“陆兄,今朝有酒今朝醉!” 陆沁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季兄,你还是得为你日后的日子做打算了。” “还好有陆兄你在!白凤孺那个白眼狼,亏我们把他当朋友,居然在暗地里捅我们一刀,老子总有一天要他还回来!”季常安愤愤地捶着桌子道。季常安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话音一落,脾气也就没了,什么要人还回来的大话也随即抛到脑后,只贪图着今日有酒今日醉。 “不要听他的,我没有在玩,也不会有那一天。”下楼后,顾柳之依然拉着容与的手,他担心容与会受季常安的话影响,心里放心不下,深情地望着容与。 容与紧了紧握住顾柳之的手,眯着清澈的双眸,笑道:“我知道。” 有些人口是心非,听他的话并不能听出他真实的想法,但一个再会伪装的人,在说谎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总会有些不自然,尤其是一个人的眼睛,透过人的眼睛才能看到一个人心灵深处最真实的想法。顾柳之盯着容与的眼睛,容与的双眸似锦,灵气依旧,没有一丝的躲闪和不确定,十分坦荡。在顾柳之看来,那眼神又十分具有侵略性,将顾柳之的心给抓得死死的。 顾柳之终是摆在了容与的“威慑”之下,将人拉入一条暗巷,一只手撑着墙,狠狠亲了上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6章 真相是假 不同于别处一片欢愉景象,七夕之夜的丞相府笼罩了一层阴影,府内上下一片肃穆,因为今日是他们死去的小少爷的诞辰,全府的人都自觉地降低情绪,不敢多做欢声笑语。 每逢七夕之夜,苏道明总会在祠堂里待上几个时辰,算来,今日是他的儿子苏晴的二十岁生辰。从今日之后,便是成人,苏道明本该为他举办一场隆重的成人礼,但是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祠堂里香烟缭绕,灵台两侧摆满了白烛,点点火光跳跃不停,然而却照不亮灵台。黑压压一片的灵台上摆满了苏氏先祖的灵位,摆在最下面的是苏道明之子苏晴的灵位,其上一位是苏道明的第一任妇人柳青隐。 苏道明盘腿坐在圆蒲上,眸中闪着烛光,望着苏晴的灵位出神。他一直都沉溺在悔恨的潮水之中,他殚精竭虑,不管天下人如何看他,他都不曾有过后悔,唯有对他的爱子却满心愧疚。他的儿子才生下来没几天,他才抱过他一次,再抱起他时,却是看到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的孩子在他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那天晚上无风无雨,漫天星光,却是苏道明至此一生中最翻天覆地的一晚。若老天下点雨,打几声响雷也好,这也算得是对苏道明妻子双亡的同情和悲悯,但是没有,苏道明痛心疾首,疯魔了一般抱着孩子冰冷的尸体把自己关在房中痛哭流涕,头顶上的青天却冷漠地看着他的笑话,一如世人一般说他是罪有应得。 往事如流水,而苏道明的脑子却是一片海,所有的往事都汇在了一起,每每想起总压得他心力交瘁,脑袋一阵刺痛。他一只手扶着额头,沉吟地叹了口气,想将过往的烟尘都消散在空中,但是烦恼并不会因为这口气而减少半分。 祠堂的门突然大开,一衣着华贵,体态丰满,容貌艳丽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就是苏道明现在的妇人,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离韵长公主杨昀。 苏道明没有回头,带着几分烦躁道:“不是说不管今晚有什么事都不要打扰我吗?” “是我。”杨昀道。 “夫人?”苏道明侧着脸,疑惑道:“你怎么来这了?” 杨昀站在门边,道:“要不是为了念儿,这种地方我怎么会来?念儿游玩回来就生了大病,想见你,你快去看看她。” “她不知道今天是他哥哥的诞辰吗?我哪有时间去看她。”苏道明道。 “你坐在这不也是浪费时间吗?孩子想见见你,你也不肯去?” “明天再说!” “念儿的脾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不遂了她的心意,她还不得闹翻天!”杨昀厉色道,见苏道明还是无动于衷,坐在地上,积怨已久的怒火顿时涌了上来,捶着身旁的门道:“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坐在这他就能复活?为了两个死人,伤了活人的心难道就值得吗?这么多年了,你待我如何我暂且不说,可是念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留恋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就是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字也取作‘念晴’,人都死了,做这些又是做给谁看?” “住嘴!”苏道明背对着她,重重地吐出两个字。 杨昀最看不惯苏道明这种温吞的样子,她故意要说些难听的话来激怒他,但是苏道明的性子就是难点着。杨昀的性子却与他恰恰相反,脾气上来了,就会很暴躁,她一气之下冲到苏道明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怒道:“你还真是能忍!天下人在背后怎么耻笑谩骂你,你难道不知道吗?说你坏事做尽!咒你断子绝孙!还说你有反叛之心!多少人虎视眈眈,恨不得除掉你!你倒是活得安闲,连累我们母女跟你受苦!” “你不知道岳王前几天又上本参你了吗?说你赚黑心钱,为了卖药,不择手段!”杨昀越说来气,上手重重捶着这‘不争气’的人。 苏道明极不耐烦地握住她的手,制止住她,道:“谁让你听了?岳王他参我了,结果呢?不又是被圣上给关禁闭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的事我不操心!那念儿呢?你就去看她一眼又怎么了!” “不去。”苏道明坐着不动如山,任由杨昀怎么闹。 “好!你不去是吧?”杨昀怒瞪了一眼,随即转身将灵台上的灵位一股脑推倒在地。 苏道明从地上弹起,一只手抓住她,一只手扬起来,作势就要打在她脸上,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手扬在半空,他就冷静了下来,没有打下去。 “好啊!你竟然还想打我!”苏道明和杨昀虽说不上多恩爱有加,但两人一直相敬如宾,苏道明对她从未出过重口,更未打过,即便是杨昀使性子打他,苏道明都没有出言伤过她。而今天,杨昀看到苏道明竟然要扬手打自己,心里先是一阵恐慌,看到他又停了手之后,被恐慌压住的气势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而来。几十年来,苏道明如何悼念那个女人和儿子,心里虽有气,但她都没有说什么,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怒气涌上脑门,她准备破罐子破摔,后退了几步,道:“你不是愧疚吗?那我就告诉你,你儿子没有死!” “你说什么?!”苏道明逼近,沉着发抖的声音问道。 “我说他没有死,但是现在也不一定就活着!”杨昀把头撇向一边,气焰消了些下来道:“要怪就要怪她叛国!你明知道她有谋逆之心还把她带回家,我怎么能容得下这种叛国背德的妖妇住在家里!所以……她的孩子也不能留!” “所以呢?”苏道明双目涨红,紧盯着眼前之人,生怕一眨眼,真相又会随之被掩盖。 “所以,我换了她的孩子。他们那群贼人杀过来的时候,混乱中被掐死的那个不是你的儿子。” “孩子呢?换了之后,你把他怎么了?”苏道明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阴沉的目光下,那点喜色却显得十分骇人。 “我知道他是个孩子,有什么罪也怪不到他头上,但是我就是气不过!你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何曾顾及过我!所以我嫉妒她,连带着也厌恶你们的孩子,我本来只是想换掉之后,就把他随便交给什么穷人家,可是那平息不了我的怒火,所以啊……我就给他吃了一颗药。”杨昀守了这个秘密守了二十年,她的心里又何尝没有愧疚,这么多年,她一直为噩梦所困,梦到那个孩子死状凄惨,来找她索命,可做了这种事,她又不敢向人诉说。困扰了她这么多年的秘密吐了出来之后,她竟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什么药?”得知真相后的苏道明脑袋一片混乱,没有气力再同她说话,叹着气将字送了出来,他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药,刚燃起的希望立即又湮灭了。 “我不知道,是别人给我的,反正是毒药,不过他说这种毒药毒不死人,只会慢慢侵蚀人的心脏,吃了这种药虽然死不了,但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饱受折磨,生不如死。”担心苏道明会发怒,杨昀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问你他现在在哪?”苏道明咬着牙,一只手紧抓住杨昀的胳膊。 “我不知道!”杨昀的胳膊被他抓得生疼,她使劲挣脱,苏道明的手抓得却越来越紧。 “你怎么会不知道!孩子是你换掉的!” “是我换掉的!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派人把孩子抱走,那群贼人就闯进了府,柳絮南的手下把孩子给抢过去了!我又怎么知道他们后来把孩子是杀了还是抱走了!”杨昀涨红了脸,掰开苏道明的手道。 “府里没有找到其他孩子的尸体,那就是抱走了对不对?那我的儿子就还是活着对不对?”苏道明后退了几步,失神笑道。 杨昀根本就不认为那孩子还活着,即便万幸活了下来,那么小就中了这样的毒,苏道明看到了,也只怕会是一个沉重打击,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已。见苏道明失魂落魄的样子,杨昀的气渐渐消了,缓和了语气道:“别乱想了!这孩子活不长的!说不定早就不在世上了,况且,柳絮南二十年前不就死了吗?你又上哪去找人?” “是死是活我都要去问个清楚!”苏道明十分坚定道。 “这么晚了,你上哪去问?”见苏道明转身出去,杨昀拉住他道。 “不用你管!”苏道明甩开她的手,大步跨出门,找到苏四随便吩咐了几句,收拾好行装,二人连夜骑着马就出了府。 苏道明临行前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将军府上,苏道明写信让何家的小将军何桓代自己向皇上奏明去向,说是要去卫国商议通商事宜。 满朝文武就是和苏道明站在一边的一些大臣听了,无不变了脸色。不过,共事这么多年,他们也都知道,没有什么是苏道明做不出来的,替他捏汗也是徒然。 宣帝同样习以为常,稍稍诧异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苏道明和苏四马不停蹄,一路上走完陆路,又从水路坐船,在路上奔波了六天,终是到了卫国。 苏道明来到卫国后没有像信上写得一样立即去见卫国大臣碰面,而是一路辗转来到了一个村子。 “老爷,他会不会不见我们?”苏四骑着马与苏道明并排而行。 “人都来了,岂是他想不见就不见的。”苏道明眼睛一直迫切地望着前方。 二人行到一破旧的小茅屋前下了马,小茅屋上了锁,但是门口摆放的木柴都井井有条,地上也被人打扫得很干净,可以看出最近是有人在这生活过的。 门口正好有两个小板凳,苏道明和苏四找了个阴凉处,直接坐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苏道明打定主意不等到人回来都誓不罢休。 过了两个多时辰,日落西山,余晖将天空染得绯红,偶有几只归鸟从天边掠过,夏日傍晚的微风带着几丝阴凉,拂动着人忐忑的心。 西边的小径上,一砍柴归来的少年披着霞光,从远处走来。苏道明忙起身,一直注视着那少年。从远处看,那少年也就十几二十岁的模样,衣着朴素,身形瘦长,背着一大捆柴却不喘气,脚步很稳,可以看出身体应该很结实。再近了些,那少年的五官才有了形状,少年双眸极具灵气,眉眼间英气十足,却又透着几分稚气,走路的时候不是看着脚下,而是东张西望地不知在看什么。 少年注意到苏道明和苏四后,警惕地顿了一下,随后又走了过去。 苏道明的视线就没有从那少年的身上移开过,少年走近了,他也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面带慈祥的微笑,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随意瞧了他一眼,摸了摸头道:“我爹说不可以随便对陌生人自报家门,若是仇家找上来了,就有麻烦了。” “我叫苏道明,现在你认识我了,便不是陌生人了。”苏道明带着温和的笑容道。 “好,你告诉我叫什么,那我也告诉你我叫什么!”少年微扬起下巴,声音十分响亮地说道:“我叫龙九九!” “那你今年多大了?我今年四十三。”眼前这少年看着俊朗不凡,但是就仅仅谈了几句话,苏道明就开始怀疑他的智力似乎低于寻常人,不过眼前这孩子若真的是自己的孩子,智力怎么样都无所谓,苏道明只要他还活着。 “十七。”少年很干脆道。 “十七……”苏道明轻轻念着,忽然有些失落。 “老爷,也许不是这孩子,不是还没见到人嘛!”苏四在一旁宽慰道。 苏道明点点头,没有说话,眼见着龙九九将背上的柴卸下,放在了门口。 “这是你家吗?”苏道明问道。 “你先说!”龙九九警惕地望着他问道。 苏道明很自然地摇头道:“这不是我家。” “是我家。”龙九九浑然不知自己上了当,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小板凳居然跑到了树下,三两步跑过去又拿了回来。 “那柳絮南是不是住在这?”苏道明又问道。 龙九九坐在板凳上,望着苏道明等他先回答,苏道明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人声,“你是谁?” 苏道明转身望去,面前这人剑眉星目,蹙着眉毛的样子看着十分凶恶,他的肤质偏黑,身材魁梧,一身农夫装扮,身后背着的是一大筐萝卜。 苏道明认出了他,脸上并无惊色,语气平和道:“龙霸天。” 龙霸天也认出了苏道明,蹙起的眉毛才舒展开来,看着非常不善的人,脸上却露出了憨笑,“姑爷!” 当年柳青隐私自跟苏道明成了亲,柳絮南发现之后极力反对这二人,不但不承认苏道明这个女婿,还强行把柳青隐带了回去。后来知道苏道明是个举人,以后还有做大官的可能性,才勉强承认了他,不过前提是要苏道明加入他们,和当朝的皇帝对着干。苏道明当时权当是缓兵之计,答应了下来,心想着日后慢慢说服这位岳父,让他放弃谋逆的想法。谁料到,柳絮南比石头还顽固,不但不听,还对苏道明越发反感。让自己的女儿去京城陪着苏道明也是为了让她借机行事,谁知柳青隐在苏道明的感化之后没有了反心,一心一意只想陪着苏道明和他们的孩子。她两面为难,终于在柳絮南暗闯状元府那晚,因为两头为难而当场自刎。苏道明中了状元之后,做事很得圣心,被委以重任去剿灭逆贼。柳絮南视苏道明为仇雠,即便在那场火灾中,柳絮南逃跑了,苏道明抓到他后,又暗地里把他放走,安置在了卫国,但柳絮南再也不肯见害死自己女儿的人,更不会承认苏道明是自己的女婿。 但是,从始至终,柳絮南身边唯一一个承认苏道明身份的就只有龙霸天。他觉得苏道明和少主柳青隐是郎才女貌,实乃绝配。碍于柳絮南的关系,龙霸天也只敢在背地里称苏道明为姑爷。 “九九是你的孩子?”苏道明问道。 “是的。”龙霸天笑着摸了摸龙九九的头道。 “你亲生的?”苏道明不敢相信,江湖人号称粉身碎骨夺命连环刀的龙霸天居然也有柔情的那一面。 “九娃绝对是我亲生儿子,他的拳脚比脑子好用!除了我龙霸天,还能有谁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龙霸天骄傲道,“以前只想让他学点逃命的本领,多读点书的,但这孩子天生不爱书,给他买的几本书都给丢了,后来也就不难为他了。” 苏道明神情有些失落地看了一眼龙九九,又问道:“岳父在哪?” “在屋里呢!”龙霸天道。 “门不是从外面锁上了吗?”苏道明惊讶道。 “门缝那么大,从里面也可以伸手出来在外面锁门,主人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锁在屋里喝酒。”龙霸天无奈笑着去敲了敲门,“主人!” 屋里立马传来有东西摔在门上的声音。龙霸天像收到了什么信号,掏出钥匙开了门。 苏道明跟着龙霸天走进了阴暗的屋子,柳絮南的床就在门边。年逾花甲的柳絮南,头发胡子一片花白,衣衫褴褛,昔日风流不再,完全就是一副糟老头子的颓丧样子。 “霸天回来了啊!”柳絮南打了个嗝道。 “嗯。”龙霸天正欲提起苏道明,苏道明对他使了个眼色,龙霸天退到一旁。 苏道明走到床边喊道:“岳父!” “谁是你岳父!我女儿早就死了,你这人真是不害臊!”柳絮南翻了个身背对着苏道明。 “岳父,我是苏道明。” 一听到“苏道明”三个字,柳絮南就能吐沫飞溅,跟那人吵上半天,不论你是说他好,还是说他坏,让他听到这三个字就是你的错。 柳絮南登时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抓住苏道明的衣领,哂笑了一声道:“好哇!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苏四担心柳絮南会出手伤人,欲过来帮忙,被苏道明一只手给制止住了。 “岳父,我这次过来是有一件事想求问你。” “哈!别叫我岳父!我可高攀不起!我能有今天还不是拜你所赐!”柳絮南自顾自说道。 “岳父,我和青隐的孩子在哪?” “要不是你青隐也不会死!你现在是当了丞相吧,日子过得很舒服吧,苦了我隐儿在阴曹地府孤零零一个人……” “柳絮南!”苏道明气急之下,一手抓住了柳絮南的衣领,两个人互相抓着,但是苏道明毕竟年轻,身高也比柳絮南高,再加上他吼了那一声,所以在气势上压到了柳絮南。 柳絮南被他吼得愣了一下,打了个嗝,才低着头道:“死了。” “怎么会死了?”苏道明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孩子毒发身亡。 柳絮南指了指龙霸天道:“我让他杀了。” “他是青隐的孩子,也是你的外孙啊!”苏道明怒吼道。 柳絮南被衣领勒得喘不过气,咳了几声,苏道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缓缓松开了手。 “他也是你的种!隐儿都不在了,我还留着他干嘛!”柳絮南毫不在意道。 苏道明摇了摇头,燃起的希望真的被灭得连灰烬都没有了,他还是不罢休,又抓住龙霸天问道:“才出生几天的孩子,你就下得去手?” 龙霸天挺直腰杆,看了眼柳絮南道:“我粉身碎骨夺命连环刀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主人有令,我又如何不从!” 苏道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冷笑着低声道:“那是青隐的孩子啊!” 一路上奔波不停,恨不得立马飞到卫国,为的又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知道这样一个结果吗?先是给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希望,让自己在期待中,将其越放越大,然后等它养到快要成熟的时候,给以重击,让自己彻底绝望吗?苏道明忍着头痛,失魂落魄地出了屋子。知道这样一个事实还不如当初就什么都不知道,就当儿子是死在了自己的怀里,总比知道他被他的亲外公杀了要好。 苏道明陷入悔恨的漩涡,头疼难忍,终是晕在了马上。 苏四将苏道明带回了客栈,修养了几日之后,苏道明才调整好状态,与卫国大臣商议了一些事宜,才回到吴国。 苏道明走后,柳絮南坐在床上,忽然幽幽说道:“霸天,我们有好几年没去见见隐儿了吧,她一个人在深山峡谷里肯定很寂寞!我们去看看她吧!” 龙霸天服从道:“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7章 再上枫岚 自七夕夜之后,姚晓星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容与和顾柳之,二人皆料想他定又是找到了新的爱好。 风不眠要的怀魂草二人还没有拿到,风不眠又失了踪迹,顾柳之了解风不眠的脾性,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所以即便容与和顾柳之没有得到,风不眠自己也会千方百计地要拿到。只是,过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风不眠有没有拿到,拿到过后又有没有去枫岚山庄。 容与和顾柳之一如往常,坐在书房当中,共享岁月静好。 之前忙着追查季家的事,后来又是怀魂草和上官世清,容与心里实则一直记挂着安懿行,但因为这些事去了一件又来了一件。顾柳之每日虽坐在书房里,但时常眉头紧锁,容与知道他定是在忧心什么事,便也不好拿此事来给他添乱。七夕过后,事情才算少了一点,容与也很少见顾柳之再锁住眉头,便想着可以去看看安懿行。 顾柳之感受到容与投过来的目光,目不斜视看着书道:“好看吗?” 容与见顾柳之在专心看书,不想突然打断他,就一直望着他,看他的思想什么时候才松懈下来,伺机而问。没想到,那顾柳之表面上一副全神贯注在看书的样子,却连容与投过来的目光都能察觉到。容与吃惊地收回目光,道:“柳之,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懿行吧,我也很久没见过那孩子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忘了。” “忘掉你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这么久都没去看他,生你气倒是极有可能。”顾柳之道。 容与愧疚地笑了笑,正欲和顾柳之商议一下什么时候去。门外顾丁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少爷!不好了!姚府的人说我们把姚少爷藏起来了,现在来我们府上要人来了!” 容与和顾柳之相视了一眼,跟着顾丁朝大门走去。 姚府来的三个人人气势汹汹,吵着要人,顾盼一个人好言劝着他们,才不至于让他们在顾府肆意搜人。 “姚公子并不在我府上。”顾柳之走过去道。 “怎么可能不在!我们少爷失踪了三天,恨不得全城都搜遍了,都没找到人!肯定是你们,为了要我姚府上的宝贝,把少爷抓起来了!我们少爷这一段时间跟你们走得最近,你还敢说不是你们干的!” “顾公子的名号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他说不在那就是不在,你们又何必无理取闹。”容与担心顾柳之会跟他们吵起来,好言劝道。 姚府的三个小厮互相看了几眼,他们确实知道顾柳之的名号,而且也一直很是崇拜,只是上门要人才故意做出强势的态度,被容与一说,气焰消了不少,才恭敬地说道:“顾公子,你也别让我们为难。” “姚公子确实不在我府上。”顾柳之正色道,“你们若真的想找到姚公子,不如带我们去见你们老爷。” 顾柳之说人不在,他们信了大半,但是找不到少爷又不好回去交代,既然顾柳之想去见姚老爷,他们把顾柳之带过去也算是有个交代,也就答应了。 姚七宝一般不见客,但是为了姚晓星,才勉强见了顾柳之和容与。 姚七宝正襟危坐于堂上正喝着茶,容与和顾柳之走进去,行了一礼,姚七宝只顾着手里的茶,头也不抬,更请容与和顾柳之坐下。 “姚老爷的府上可是少了什么宝贝?”顾柳之开门见山地问道。 姚七宝顿了顿,吐了口茶叶,道:“没有。” “姚老爷,您府上的怀魂草丢了吧!”顾柳之道。 “你!”姚七宝重重地将茶盏摔在桌子上,眯着眼睛望着站着的这二人,“果然是你们偷的!” “姚老爷,要是我偷的,也不会自投罗网了。您只管把实情说出来,顾公子会帮你把姚公子找回来的。”容与道,之所以没有说把怀魂草一并找回来,是因为容与也知道,怀魂草只怕已经做成了药,要找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顾柳之看了一眼容与,接着道:“还请姚老爷如实相告。” 姚七宝将左右的下人屏退后,才缓缓开口道:“你们说的没错,怀魂草确实被偷了。” “是和姚公子一起不见的?”顾柳之问道。 “是,实不相瞒,怀魂草是救命的奇药,得了此草就如同多了一条性命,任是什么疑难杂症都能够药到病除。正因为它有此奇效,早就有人试图来我们府上来偷。他们只以为我会将这枚贵重的草药藏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一直试图潜入我的宝库,不过最后都找不到。因为正相反,怀魂草我一直都是放在星儿的房间了,就像是摆放普通的花花草草一样,放在他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过。”姚七宝找不到儿子也是无计可施,只得把最后的希望放在顾柳之和容与身上。 “若是要偷怀魂草,又何必把姚公子一起带走呢?”容与看了一眼顾柳之,二人视线相交的瞬间,陡然都明白了过来,齐声道:“想必是姚公子自己带走的吧!” “星儿不知道我把怀魂草放在他房间了,若不是有外人进来,他又怎么会知道那是怀魂草!” “除了丢了怀魂草,可还丢了什么其它东西?”容与试探性地问道。 姚七宝眼神忽然有些飘忽,犹豫着才说道:“还丢了几件衣服和一些银子。” 经姚七宝这么一说,姚晓星倒不像是被人抓走了,而更像是离家出走。 “可留下什么书信?”顾柳之问道。 姚七宝越发觉得理亏,清了清嗓子道:“留了,说什么……要去闯荡江湖!这不是开玩笑嘛!他一个人又不会武功,闯荡什么江湖!定是被人拐到哪里去了!” “我大概知道了,姚老爷请给我们些时日,到时一定会把姚公子安然无恙送回来。”顾柳之道。 “真的?你们说要几天?”姚七宝有些疑心这二人,觑着眼睛瞧着他们。 “也许十几天,也许几个月。”顾柳之从容道。 “这么久!” “姚老爷也没有别的办法吧。” “好!要是找不回来……”姚七宝本来想威胁一下二人,但想想发现竟然找不到他们的把柄,说让顾柳之在庆安无立足之地,但是顾柳之的家已经搬到了京城,根本不屑于待在庆安,若说拿这二人是问,到时只怕找都找不到他们,又怎么拿他们是问,况且姚七宝不认识容与,更不知如何开口。 “姚老爷不用担心我们会逃,最迟十月份,我们一定会回来。”顾柳之自信道。 “我就相信你们这一次!”姚七宝道,“你们这么有信心,难道知道星儿是去了哪?” “姚公子不是已经说了他要去闯荡江湖,去江湖上找不就行了。”顾柳之道。 “天大地大,人走到哪,哪就是江湖,你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嘛!”姚七宝叹了口气道。 容与和顾柳之相视一笑,对姚七宝作了揖便出了府。 姚七宝总怀疑还是顾柳之把他儿子藏了起来,二人出去之后,又忙命人在暗地里跟踪他们。 “柳之,姚公子不会有事吧?”出府后,容与问道。 “有师父在应该不会有事。”顾柳之道。 “风先生拿到了怀魂草,那是不是就是去了枫岚山庄?” “应该是。” “那我们也要去枫岚山庄吗?” “要先去看安懿行吗?”顾柳之知道容与心里还挂念着那小孩,他不想容与因为其它事而不能如意。 容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还是回来再看吧,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姚公子。” “你担心他舍不得你走?”顾柳之一眼就看出了容与的忧虑,如果再见,容与于情应该多陪安懿行几天,但他们又要去找姚晓星,哪里会有心情去陪安懿行。 容与点了点头。 “我以前也派人去看过他,那孩子长大了不少,自己学会了种菜,很少出去卖草药了,你也无需担心。”顾柳之安慰道。 “那柳之,我们何时启程去枫岚山庄?” “今日好好准备,明日出发。” “柳之,这次我自己骑马吧?” “你才刚学,不怕吗?” “我从来就没怕过!” 翌日清晨,一青一白的二人,带好行装,骑于马上,迎着晨光,衣袂飘摇。 枫岚山庄在庆安与鸿洲的交界处,二人在路上行了三天,终于到达枫岚山下。二人将马寄放在山上,准备步行上山。忽看到几人背着包袱,行色匆匆地下了山。 “容先生!”容与和顾柳之与那几人正要擦肩走过的时候,有一人认出了容与,走到了容与身前。 “你是?”容与看了他一眼,自觉从未见过这人。 “枫岚山庄也有几十号人,容先生不认得我也正常。”那人道。“容先生是要上山吗?我劝你们还是不要上去了,赶紧走吧!” “怎么了?山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容与问道。 “你们还不知道吗?翻云山庄受朝廷号令,要铲除不服命令的山庄,枫岚山庄一直坚守江湖道义,不受人命令参与朝堂争斗,翻云山庄便借此要来围剿山庄。有好多山庄已经被攻破,枫岚山庄离那一天也不远了。蓝庄主不愿连累大家将山上的兄弟都遣散了,我们山上也就几十号人,哪里比得上他们人多势众,留着不是被收服就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早点下山得好!”那人无奈道。 容与惊诧地看了一眼顾柳之,而顾柳之的脸上并无太多惊异的神色。 “容先生上山是有什么事吗?”那人问道。 “风先生可上山了?”没等容与回答,顾柳之先问道。 “风先生?没有啊。”那人茫然道。 “怎么会?”容与看着顾柳之道。 顾柳之也十分意外,对容与道:“先上山再说。” 容与点头,二人不顾那人的劝阻直接朝山上走去。 七月份的枫岚山庄一片郁郁葱葱,枫未红,山未老。 容与和顾柳之踏着青石台阶首先去了主殿的迎风楼,打算先去找楚丰年。二人行至石阶之上,正好见楚丰年站在门前的檐下看着什么发呆。 “楚大哥!”容与走近了些喊道。 楚丰年先是被吓了一跳,转头见是容与,才惊喜地喊道:“容先生!” “你们怎么来了?”楚丰年迎过去问道。 “风先生可来了?”容与问道。 楚丰年不明白容与为什么这么问,只是摇头道:“没有啊,你们是找到风先生了吗?” 容与疑惑地看了顾柳之一眼,顾柳之神情极为镇定,笃定道:“他一定来了,也许只是不敢上山。” “风先生为什么不敢上山?”容与不解。 “因为秋如意。”顾柳之道。 容与想想自己初次见秋如意的场景,恍如昨日,惊吓依旧,那骇人的妆容真是让人毕生难忘。容与忽记起,那时为了秋如意不再化妆出去吓人,说只为心仪之人化妆之类的话。如今,若真的与风先生相见了,只怕秋如意的计划也该要成现了,容与心想着不禁替风不眠捏了一把汗。 “那让如意姑娘下山去请风先生上来吧!”楚丰年兴奋道,心里又想道:“太好了!庄主的病终于有救了!” “风先生不会被吓跑吗?”容与有些担忧。 “可以一试。”顾柳之淡定道。 “好!我带你们去找如意姑娘!这个时辰她应该在给庄主熬药。”楚丰年道。 “蓝庄主的病有好一点吗?”容与跟着楚丰年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没有,庄主的病就没有好过,最近还因为一些事,病情反而加重了。”楚丰年说着,脸上就浮现出愁容。 “是翻云山庄的事吗?”容与问道。 “嗯。是大禾子从踏雪山庄打听到的。” “宛禾回来了吗?”陈宛禾去踏雪山庄少庄主梅寻逸报救命之恩,也未提起过归期,容与还以为他从此就在踏雪山庄上待了。 “也是几天前刚回来,他知道踏雪山庄受翻云山庄指派,说是不久就要来攻打枫岚山庄。大禾子听说了,就偷跑回来给我们报信,再没有回去。” “楚大哥你们又作何打算?”容与问道。 楚丰年叹了口粗气道:“我不能走,我答应过蓝老庄主,要替他守住山庄,护好他的儿子,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容与心里明白蓝箫忆肯定也是这个意思,这里是他们的家,任是谁都不愿抛弃自己的家园,看着它被敌人一点点摧毁。 “没有什么反击的办法吗?”容与低头思忖着。 “缺一个主干。”顾柳之忽然道。 “顾公子是什么意思?”楚丰年顿住,转身问道。 “江湖之上现在以翻云山庄为首,若想反击,便也要有一位有能力和担当的人来组织,若只是一味死守、逃窜,人人皆是散沙,根本抵挡不了来势汹汹的敌人。”顾柳之道。 “谁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呢?”容与心里首先想的是蓝箫忆,枫岚山庄好歹也是前天下第一山庄,蓝箫忆看着也是一位精明的人物,只是疾病缠身,恐难有精力再管理这些。即便风不眠将他的病治好了,也需时日休养生息,怎能再劳心劳虑。容与看顾柳之从容不迫,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心想也许他早有了人选。 不料顾柳之和容与一样,虽然没见过蓝箫忆,但也知道他爹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飞花剑蓝默寻,娘也是女中豪杰易叶诗,有这样的父母想必孩子也不会差。只是和容与一样考虑到蓝箫忆的身体才没有考虑他,只是极为平淡地回道:“不知。” 楚丰年明白蓝箫忆的身体不适合当这样的人选,而自己有勇无谋。惆怅间,抬眸忽见眼前两位意气风发的人物,灵机一动道:“我看你们二位就可以啊!” 容与心虚地笑笑道:“你让我谈古论今,说说大道理还可以,在这方面实在不行。不过,我觉得柳之倒是很适合。”说罢,容与笑着看了看顾柳之的神色。 顾柳之面不改色地和容与对视了一眼,看着他道:“并无兴趣。” “江湖救急,柳之,你就从了吧!”容与道。 “只需你们出谋划策,其它的事交给我们就行!”楚丰年热切地望着顾柳之,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我们最迟只待到九月底就得下山,到时局势如何,便与我们无关。”顾柳之道。 容与明白顾柳之是为了保证自己能下山参加才子大赛,才会将一切繁杂之事推掉,而以顾柳之的为人,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管,容与轻笑道:“柳之,到时局势未定我们就待下吧,其实什么才子大赛也没有天下大义重要,大不了再等几年。” 顾柳之目光灼灼,眸中生出几丝忧伤,拉住容与的手道:“不行。” “你们能答应帮忙,我楚大头就感激不尽了!到时不管怎么样,一定会把你们平安护送下山。”楚丰年见顾柳之“抓”起容与的手,还以为这二人是快要吵起来了,忙从中调和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8章 上山解毒 “这是……容与弟弟!”秋如意正坐在小板凳上捣药,听到脚步声,朝门外望去,惊喜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如意姐。”容与笑着喊道。 秋如意还是一身红装,脸庞微红,挂着薄汗,显得艳丽非常。她笑着对容与点了点头,又将视线移到了顾柳之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将视线定在了顾柳之的双眸上,那双寒气逼人的眼睛怎么那么熟悉?秋如意正纳闷,将视线渐渐挪开,发现了顾柳之眼角的那颗痣。 “啊!你是小柳枝!”秋如意大惊道。 “如意姐。”顾柳之微启双唇,极淡地叫了一声。 秋如意满脸欣慰道:“长大了,不仅更英俊了,也懂事了,不直呼我的名字,知道叫姐了!如果你叫我师娘我会更开心!” “师父来了。”顾柳之道。 “什么!风郎来了!” 容与原以为会在秋如意的脸上看到惊喜,没想到她的脸上露出更多的却是惊慌。 秋如意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道:“他在哪?” “也许在山下。”顾柳之道。 “他不肯来见我。”秋如意语气里带着失落。 “风先生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吗?怎么会不肯见你?”在楚丰年那里,他一直以为风不眠和秋如意是一对情投意合,但又因为种种阻挠不能相见的苦命鸳鸯。情人相见应该是迫不及待才是,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好像都不太愿意见到对方,让楚丰年尤其搞不懂的是秋如意,之前在自己面前不知说了多少遍,她和风先生是如何如何恩爱,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楚丰年不得不怀疑她的话是不是真的。 秋如意紧张地低下头,没有回答。 “如意姐和我们一起下山把风先生请上来,就算是为了蓝庄主。”顾柳之道。 “他不想见我吧。”秋如意回过头,失落道。 “师父他很想你。”顾柳之语气坚定,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容与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纳闷顾柳之是怎么知道风不眠很想秋如意的,反正自己是没看出来。 不管是不是真的,秋如意听完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一口答应道:“好!我跟你们去!” 秋如意擦了擦手,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住脚步道:“我是不是得化个妆,给风郎一个惊喜!” 容与惊诧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极不自然,心想着这要是化了妆去见风先生,只怕人是请不上来了。 “改日也不迟,当务之急是先把师父请上来。”顾柳之道。 秋如意想想也是,自己要想化出完美的妆容得花不少时间,还是先把人弄上来再说,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容与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楚丰年在山上等着,容与、顾柳之和秋如意三人又下了山。虽然不知道风不眠会在哪,但是如果姚晓星真的是跟着风不眠一起来的,那就一定是在哪间客栈里。枫岚山下的客栈也就那么几家,一家一家问一下也不难找到。 三人快行到山下的时候,远远就望见一少年背着包袱朝山上走。 “那是姚公子吗?”容与首先看到他,从身形看出那人很像是姚晓星。 顾柳之远眺了一眼,点头道:“是。” 走近了些,姚晓星也认出了容与和顾柳之,兴冲冲地迎过去道:“顾公子、容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 容与和顾柳之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把他们来的目的其实是要带他回家告诉他,既然出来了,就当是圆了这少年人的念想,让他看看什么是江湖。顾柳之没有说话,容与回答道:“来找风先生。” “姚公子是跟师父一起来的?”顾柳之问道。 姚晓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顾柳之看了看他肩上的包袱,又道:“你一个人上山干嘛?” “是风先生让我来的,说是要我把我带来的那棵草送给枫岚上的庄主。” “怀魂草?”容与问道。 “啊?!不是的,只是我房里面一棵普通的草。”姚晓星道。 顾柳之似乎听明白了些什么,道:“是师父让你把那棵草带来的?” 姚晓星眨了眨清澈的眼眸,一脸无辜的表情道:“是,当时我还纳闷风先生让我带棵草干嘛。” “师父又去你家了?” “嗯!我以为风先生是来劫富济贫的,我把他带到了我家的宝库里,但是他转了一圈后什么都没拿。后来有人发现我们了,我就把风先生藏到了我房里,因为之前葛大哥跟我讲了很多风先生的事迹,当时我心里崇拜他,就说想跟他一起去行走江湖,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就答应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就让我把那棵草带上。我一想这棵草从我出生的时候它就在我房间里陪着我,那我走到哪也应该带着它才是,于是也没多想就带上了。它就是怀魂草吗?”姚晓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肩上的包袱一眼,眸中闪烁着光芒,可以看出他的惊喜。 经姚晓星这么一说,容与和顾柳之算是明白了姚晓星是如何被一个老江湖给“拐骗”出来了。 “小兄弟,风郎现在在哪?”秋如意问道。 “风先生在山下的客栈里面,这几天他一直都把自己锁在房里,也不出去,今天才叫我上山把草交给你们。” “那你带我们下山去找他好不好?”秋如意的脸庞如牡丹一般娇艳、饱满,笑起来的时候,双颊透红,姚晓星不敢直视她,低下头点头答应了。 四人又来到了客栈,姚晓星站在门外敲了敲门,“风先生,我回来了!” “这么快?你没去吧!”里面传来声音。 “风郎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秋如意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激动地自言自语道。站在门前的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刚才是谁在说话?” 屋外四人没想到风不眠的听力这么好,秋如意说的声音并不大,他在屋子里面又是怎么听到的?就算真的能听见,一般在屋内的人也只会当成是过路人发出的声音,不会注意到。 “师父。”顾柳之自知瞒不住,先喊了一声。 “啊!是柳枝啊!”风不眠的声音近了一些,“还有谁?” “还有我!”容与道。 “噢!是龙雨吧!”风不眠的声音到了门边,“还有谁?” 容与没有在意风不眠把自己的名字记错,三人将目光立即都移到了秋如意身上,明明早就过了二八年华,但是喜欢的人近在咫尺,秋如意的脸还是羞赧得通红,扭捏了好一会儿,才捏着嗓子,故意做出羞答答的样子道:“我!” 三人听着她尖细的声音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浑身不舒服,姚晓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风不眠没听出是谁,沉默了一会儿,开门的手才顿了下来。 顾柳之听出门已经开了锁,不等风不眠自己把门打开,猛地推门而入,正好看到风不眠已经到了窗户边,欲要往下跳。 要怪也只能怪风不眠把顾柳之教得太好,到头来还是栽倒了自己的徒弟手上,风不眠还没来得及打开窗户逃跑,顾柳之一个健步就跑到了他身旁,揪住了他的披风。 “你这是以下犯上!快放开为师!”关键时刻就拿出自己的作为长辈的身份吓一吓人,风不眠沉着声音,故作正经道。 “师父可还要逃?”顾柳之问道。 “我为何要逃,刚才只是想开个窗户透透气,你大惊小怪地跑过来一把揪住我,把为师的半条命都快吓没了!”风不眠生气道。 顾柳之慢慢放开风不眠的披风,风不眠没好气地整理着衣服,“为师这套衣服可是我自己精心设计的,天下独此一件,给你扯坏了,你可赔不起!” “师父教训得是。”顾柳之低下头,放低姿态算是认错,又道:“师父教训完了,可愿随徒儿上山?” “我不是都让他把草药带上去了吗,还要我上山干嘛?”风不眠顺势瞥了一眼姚晓星,视线正好从秋如意身上扫过的时候非常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秋如意微低着头,没有看到风不眠的那一眼,但是顾柳之就站在风不眠身旁,清清楚楚地注意到了风不眠突然犹豫下来的眼神。 “师父很想如意姐吧。”顾柳之道。 “谁?”风不眠故意装作没听懂,用视线搜索了一下顾柳之口中的“如意姐”。 “秋如意。”顾柳之又道。 “不认识!”风不眠不耐烦道。 顾柳之看向秋如意,只见刚才在门外还因为听到风不眠的声音而兴奋的姑娘,双眸阴冷,恢复了平时的稳重,冷笑道:“我也不认识这位风先生呢!” 容与和顾柳之茫然地互相看了一眼,姚晓星本想和他俩交流一下自己的疑惑,但没人看向他,只好又将视线收回来,看着地板。 容与小声对顾柳之道:“感情的世界还真是复杂。” 顾柳之微扬起嘴角,在他耳边道:“我对你的感情一点也不复杂。” 容与双颊泛红,微低下头,带有笑意的眸中却蒙着一层忧虑。 别人没见过秋如意和风不眠相处,但是顾柳之却是和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当年,虽说是秋如意一直缠着风不眠,但是顾柳之能感受到风不眠是很愿意被秋如意缠着的,要不然,他想逃又岂是秋如意能找到的。时隔多年重逢,二人却装作不认识,顾柳之也不知道其中究竟为何,他们的感情顾柳之也干预不了什么,只道:“那请师父上山医治蓝庄主。” “枫岚山上不是有大夫吗?怀魂草都给她了,让她自己治去。”风不眠将头撇向一边道。 “我医术不精,即便给了我怀魂草也无从医治,哪里比得上风先生无所不能,还劳烦您上山走一趟。”秋如意漠然道。 风不眠将头撇向窗外,深深凝视了一眼,眼见着一片葱绿的树叶从窗前缓缓飘落,叶子一直掉落到从窗户里面看不到的时候,风不眠才回过神道:“说得有理!那我去一趟,看看他得的到底是个什么疑难杂症。” 听到风不眠终于松口答应,一众人才松了口气,就是秋如意的脸上也露出了浅笑。姚晓星心里激动,终于可以看看行走江湖的人住的山庄了,难掩喜悦的心情,想找人分享一下喜悦,但是看了一圈还是没人和他对上视线,只好摸了摸肩上的包袱,算是和它交流一下情感。 风不眠不愿和他们走在一路,反复保证了之后,顾柳之才答应让他自己一个走。他们四人上了山,楚丰年还在原地等着,五人穿过枫林,走到了枫林小屋门前。五人刚到,风不眠就从枫树林中跳了出来。 楚丰年走在最前面,准备上前敲门,手还没碰到门,门就自己打开了。陈宛禾被楚丰年大饼似的黑毛脸吓得后退了一步,楚丰年一只手扶住他,脸上带着笑意道:“庄主吃完饭了?” 陈宛禾怯怯地“嗯”了一声。 近来的楚丰年一直忧心踏雪山庄来袭击,苦着脸,恨不得全身都冒着黑气,陈宛禾难得见他像今天这么高兴,正欲问问是有什么好事,忽瞥见他身后站着一堆人,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面孔。 但一见到容与,陈宛禾的脸上也立即露出了笑容,准备上前去寒暄一番,只听到楚丰年难以压制喜悦,激动地对着屋内道:“庄主,我们请风先生来给您看病了!” 帘子后那人半躺在床上,咳了一声后才道:“快有请。”他的声音轻得好似只要风一吹,等不到传到屋外就能消释在空气中,但是又听得出,说话人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才发出声音。 楚丰年做出请的手势,让风不眠先进了屋子,其余人都想一探蓝箫忆究竟是得了什么病,都跟了进去,本来收拾完食盒的陈宛禾还没和容与说上话,听到楚丰年那么说之后,很自觉地又退回了屋子,将崇拜的眼神投向了那个带着面具的人。 风不眠掀开帘子直接走了进去,站在床边打量了一眼蓝箫忆。经年少见阳光的蓝箫忆脸色惨白,俊秀的脸庞消瘦得不成样子,双颊凹陷,但是他始终带有笑意的眸中温暖依旧,就像是那里住了一片阳光,用它的和煦安抚着每一个他见到的人。 “恕蓝某不能下床行礼。”蓝箫忆轻点了一下头,以示敬意。 风不眠垂下眼眸,简单地唔了一声。 容与等几人跟着楚丰年也站在了床边,向蓝箫忆行了礼,蓝箫忆带着柔和的目光将几人一一看了一遍,虽然不认识顾柳之和姚晓星,但是来者是客,都应该以礼相待。因为风不眠要替蓝箫忆诊病,需要安静,现在还不是互相介绍认识的时候,顾柳之和姚晓星只是静候在一旁。 容与站在顾柳之身旁,眼睛一直注视着床上的蓝箫忆,视线垂下的时候,他瞥见地上摆着一个铁盆,盆里一片殷红,就是搭在盆上面的白色毛巾也被染成了红色,容与心头一紧,不想一年多不见,蓝箫忆的病情加重了这么多。 楚丰年替风不眠搬了个凳子,风不眠坐下,让蓝箫忆伸出手,替他诊脉。 “受过内伤。”风不眠收回手道。 “确实是被翻云山庄莫一北的玄冥掌所伤。”楚丰年道。 “只怕不只是内伤那么简单,以我的医术不可能治不好他的内伤。可是观察了这么多年,我都没看出来是还有什么别的隐疾。”秋如意道。 “你当然看不出来。”风不眠目不斜视,严肃道。 被人轻视,秋如意不但没有生气,眼神中却透出欣喜。 “说说他的症状。”风不眠翘着二郎腿极冷静道。 “庄主中了玄冥掌之后,起初是容易疲劳,一练功就喘不上气,后来就是用不上轻功,连疾步走几下就要大喘气,那时候没想到玄冥掌的威力这么大,想着有如意姑娘在这也不用担心太多,谁知道吃了药只能压制几天,过了一段时间病情就会越来越重,没到一年,庄主就只连行动都开始不便,除此之外……” “够了!”风不眠喝断道,朝楚丰年看去的时候,故意扫了容与一眼。 风不眠并起二指,隔着衣服,轻点了蓝箫忆心脏的部位。像是被扎了一样,蓝箫忆心痛难忍,额头上立即冒出一层薄汗。 “我知道了。”风不眠吐了口气道。 “能治吗?”楚丰年焦急地问道。 “这位兄弟,你知道怀魂草吗?”风不眠望着他质疑道。 楚丰年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 “得了怀魂草就等于得了一条性命,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治不了。”秋如意解释道。 “还有这种奇药!那太好了!”楚丰年兴奋地望着蓝箫忆。蓝箫忆额头上的薄汗还没干,得知自己能治好之后,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安心地合上眼睛靠在了床头。 “蓝庄主得的是什么病?”秋如意从未见过这种病症,心里一直都很好奇,以前不服气,想着偏要以自己之力治好人,如今不得不服输,但还是想知道蓝箫忆的病因在哪。 “是菩提蛊。”风不眠黯然道。 “那是一种毒药吗?”秋如意问道。 “心有菩提芊芊树,世间喜忧全再无。”风不眠轻轻念着,眼睛又瞟了容与一眼。 顾柳之看到了风不眠投向容与的目光,也朝容与望去,只见容与两眼泛红,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顾柳之忙握住容与的手,问道:“怎么了?” 容与猛然回过神,揉了揉眼睛道:“只是有些感动,蓝庄主卧床十多年终于可以治好了,一时有些感慨。” 楚丰年被容与这么一说,一向刚猛的汉子竟也忍不住感动得想哭,他压制住情绪激动道:“蓝老庄主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顾柳之轻轻揽住容与的肩头,柔声道:“容与的心比姑娘还软。” 容与无力地回了一个浅笑。 “没有喜忧是什么意思?是说人不会再开心,也不会再忧伤吗?如果可以感受不到忧伤,即便没有了喜悦,那也不会很坏吧!”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姚晓星发问道。 “不是说感受不到,而是不能有,一旦有了喜怒哀乐这些情绪,轻则身体不适,重则喋血不止。吃了这种药的人,一辈子活得比苦行僧还苦,而且短命,可以说是生不如死。”风不眠说着摇头站了起来,叹道:“都是老夫年轻时候犯下的错啊!现在果然要还了!” “你什么意思?”秋如意挡在风不眠面前问道。 “没什么意思。”风不眠没看她,扭头对蓝箫忆道:“怀魂草是这位小朋友家里的,你们要感谢就感谢他,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去炼药了,在此期间你们不要来打扰我!” 蓝箫忆和楚丰年齐向姚晓星望去,蓝箫忆行动不便只能坐在床上诚挚地道了声谢。楚丰年欲下跪以表谢意,姚晓星急忙扶住了他,慌张道:“没什么,是我答应了顾公子和容公子要把怀魂草给他们的。” 楚丰年又欲向容与和顾柳之道谢,容与扶着他要作揖拜下的手道:“楚大哥,你忘了,这也是我当初答应过你的,况且枫岚山庄上下都对我有恩,我能为你们做的实在太少。” 风不眠看不惯他们谢来谢去,越是和谐温馨的场面越是让他不适。风不眠从他们身旁走过,走到站在最后面的陈宛禾旁边时,忽停下道:“听说你菜烧得不错,快给老夫备上一些好酒好菜!” 陈宛禾心里纳闷,自己还没成为天下第一大厨,声名也没来得及远扬,风不眠是从哪里听说到的?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陈宛禾只知道咧嘴笑着连连点头,到想起应该问问风不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时候,人却已经早早出了门,追出去时,也不见了踪影。 风不眠走后,楚丰年又将顾柳之和姚晓星一一介绍给了蓝箫忆,并将想让容与和顾柳之留下帮助山庄抵御踏雪山庄的计划告诉了蓝箫忆。楚丰年原以为蓝箫忆会因此而开心,毕竟容与和顾柳之的到来给山庄带来了希望。 不想,蓝箫忆想都没想直接给拒绝了,“没用的,我们孤立无援,饶是容先生和顾公子有再好的计策,也不过是让山庄苟延残喘得久一点,翻云山庄背后有朝廷撑腰,我们斗不过的。容先生和顾公子你们几位还是早日下山,不要受到连累才好。” “谁要是怕谁便下山,我们想在山上多留几天,蓝庄主不会要赶人吧。”顾柳之道。 “对,我们想在山上多待几天。”容与附和道。 “我也不怕!我还没见到江湖上真正的血雨腥风,怎么就能回去呢!”姚晓星激动着说道,但看到蓝箫忆眼里虽带有笑意,可是愁容难掩,知道枫岚山庄有大难,自己这个样子好像是迫不及待等人家来攻打,自知不好,忙将笑容收敛了起来。 “风郎也在这,庄主尽管让这群孩子留下来吧,柳之是风郎的徒弟,就算有危险了他不会不管他们的。”秋如意上前一步说道。 蓝箫忆咳嗽不止,陪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他的精力已经消耗殆尽,楚丰年走上前替他拍着背顺气,道:“此事暂且不提,庄主先休息吧。” 蓝箫忆轻轻点着头,才慢慢躺下,闭上眼睛,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楚丰年带着几人出了屋子,轻轻将门掩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9章 上山解毒 陈宛禾在厨房为风不眠准备酒菜,一切准备好了之后,又苦于不知道上哪去找风不眠,心里正发着愁,只见一人身着灰白长衫,脸上带着面具,手上拿着收拢起来似木棍的白伞,长发飘飘,身后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准备好了?”风不眠走到桌子边道。 陈宛禾恭敬地请风不眠坐下,摆好碗筷,心里赞叹着,风先生不愧是风先生,真是神通广大。 陈宛禾呆呆站在一旁,又想道:“风先生要吃饭就一定会解下面具,这下好了,终于有机会得以见见他的真容了。” 但是姜还是老的辣,陈宛禾没想到风不眠只是将面具往上挪了挪,露出薄唇。 “你站在那干嘛?没事就可以出去了。”风不眠手上夹着菜道。 陈宛禾蓦地回过神,见风不眠嘴巴一直没停过,定是喜欢他煮的菜,想起刚才的疑问,于是鼓起勇气小心问道:“风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厨艺好的?” 风不眠头也不抬,眼睛一直看着菜,随意说道:“随便说的。” “随便说的?!”陈宛禾失落道,他还以为风不眠是在哪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声,正准备接受一番来自风不眠的赞美和鼓励,到头来发现原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能那么乐意给我煮吃的吗?”风不眠道。 陈宛禾想想也是这么个理,有求于人还不得说几句好听的。失落涌上心头,陈宛禾只好低着头出去。 “其实还不错。”风不眠喝了一杯酒后,放下酒杯又道。 陈宛禾顿时精神大振,扭过头,期待风不眠能多说几句。 “但是还欠火候。”风不眠忙着吃菜的间隙,又挤出一句话道。 陈宛禾这次并没有因为风不眠先给了他一颗糖后又打了他一巴掌而伤心,有前面那一句话就已经足矣,后面有再多的批评,他也愿意接受。陈宛禾侧着身子诚恳地望着他,殷切期盼着他提出什么建议。 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陈宛禾一直一动不动地等了很久,也不见风不眠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陈宛禾无聊地撇了撇嘴,默默地走出门。 出了厨房之后,陈宛禾闲来无事,散着步走到了容与的住处。上次容与便是住在这,这次来还是给他安排在了这。 房门没有关,陈宛禾径直走了进去,“容先生!”陈宛禾带着笑容走进去,才发现原来顾柳之也在这里。陈宛禾见顾柳之目光森然,似乎不太好打交道,立即收起脸上的笑意,礼貌性地对顾柳之也叫了一声。 顾柳之面不改色,对他点头示意。 陈宛禾进来之前,容与和顾柳之一直对坐在桌子旁,两人各怀心事,即便不说话,但是就是对坐着也会感觉很安心。陈宛禾进来之后,很自然地坐在了二人中间那一侧。 陈宛禾只想陪容与叙叙旧,没料到竟还有个顾柳之在旁边,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兴致。坐下来之后,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长舒了一口气,好似在为后面的一大堆话做个预备。 “宛禾,你在踏雪山庄过得可好?”容与首先发问道。 陈宛禾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容与那边道:“没什么好的,不是给梅少庄主煮饭做菜,就是看他们整日操练,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踏雪山庄那么大,没有可以来往的人吗?”容与忽然想到了自己在翰林院的时候,那多人却也没有一个可以来往的人,和宋芳斋来往也只因为二人住在一起,难免要碰面。这么一想,容与竟有些怜惜陈宛禾,因为感同身受过,被人排挤的那种孤独容与也能懂。 陈宛禾看着容与带着同情的目光,感觉自己的话没说清楚,好像让容与误会了,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准确地说是没有可以来往的姑娘。” “踏雪山庄那么大,全山庄除了庄主夫人是个女的,其他的都是男的,就连山上养条狗都是公的。我本想着去了指不定还真的有桃花运呢,结果天天面对的都是些浑身汗臭味的大汉子。我们山庄好歹还有个如意姐是个大美人吧!”陈宛禾一脸绝望道。 “踏雪山庄的人待你可好?”容与觉得自己再没有同情他的必要,收回目光低下头笑着问道。 “我平常接触的主要就是梅少庄主,他待我倒挺好的,不过,他的话要是能少点会更好。” “梅少庄主的话很多?上次见他一身红衣,风姿俊雅,看不出还是多言多语的人。”容与笑着看向陈宛禾,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顾柳之,正好看到他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自己,容与也不知为何就突然心虚起来。 “他的话比我的话可多多了!整天就只会在我面前吹嘘他武艺如何如何高强,今天又参透了什么新招式!我一个厨子,对这些根本半点兴趣,还要天天听他念叨,真的是无聊死了!”陈宛禾抱怨着。 “梅寻逸的武功很高吗?”顾柳之突然问道。 “谁知道呢!我又没见过他用过。踏雪山庄有什么比试他也不去,嘴上说着不屑和他们比,我看他是没那个实力!就是平时练功他也是自己一个人练,谁知道他是不是偷懒去了。”陈宛禾说着,脸上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看起来飘逸绝尘的踏雪山庄的少庄主,在他那里似乎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无用之人。 让容与更加惊奇的是顾柳之居然认识梅寻逸,听他的语气,似乎不仅仅是知道,而且还很了解。 “柳之认识梅寻逸?”容与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顾柳之淡淡道。 容与心想顾柳之早年跟随风不眠走南闯北肯定见过不少世面,就是认识梅寻逸也不奇怪,顾柳之不多说,容与便也没有多问。 “宛禾,你听到踏雪山庄要攻打枫岚山庄的消息,他们又怎肯放你下山?”容与问道。 陈宛禾放下一直撑着脸的手,坐正了道:“说来还是要感谢梅少庄主,是他安排我下山的。” “他为何会帮你?”容与问道。 “他说他也不想看到枫岚山庄从此覆灭。” 顾柳之忽地抬眸望向容与,视线接上来,容与立即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 “这次踏雪山庄来袭,梅少庄主也会来吧?”容与看向陈宛禾问道。 “应该会来,这么大的事,梅庄主不来,梅少庄主肯定就会来的!”陈宛禾断定道。 “可以一试。”顾柳之道。 陈宛禾不懂顾柳之没头没尾地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容与却能心领神会,并且解释道:“梅少庄主不愿意攻打枫岚山庄,可以让他在暗中帮助我们。即便他不好出手,若是能消极作战,替我们拖延一些时间也好。” “那也要有机会跟他搭上话吧。”陈宛禾左右看着二人。 容与和顾柳之将目光齐齐投向了他。 陈宛禾摆手道:“我可是逃回来了,若是再去,一定会被抓起来一顿痛打!你们难道忍心看我去挨打?” 顾柳之点头正色道:“挨打倒没什么,就是消息传不到,山庄上还少了一个使唤的人。” 陈宛禾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猛然发现顾柳之的话哪里不对,笑容突然僵硬。 “那该怎么办呢?”容与对着顾柳之问道。 “等。”顾柳之道,“等他们攻来了再说。” “我们就什么都准备一下吗?”容与问道。 “做好迎接敌人的心理准备就行了,其它的准备了也没用。枫岚山庄上原来就只有几十号人,蓝庄主又把人都遣散了,现在庄上剩下的人不超过十个,踏雪山庄带来的人马少说也得有几百号,和他们殊死拼搏是不可能取胜的。”顾柳之道。 “那就在山庄里等死吗?”陈宛禾慌张道。 “等来的不一定是死亡,也许是生机。”顾柳之镇定道。他的语气里似乎别具深意,就是连容与都有些难以看清,但只要看到顾柳之好像什么都在掌控之中的样子,容与的心里也就跟着踏实了起来。 “我看你说的生机是重生吧!”陈宛禾觑着眼睛看向顾柳之。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顾柳之无奈道。 “啊!还是要死啊!”陈宛禾好似受了惊吓,猝然间从凳子上窜起来道。 “你要是怕,便下山,没人会拦你。”顾柳之边说着,边淡定地倒了杯茶。 “我像是会怕的人吗?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枫岚山庄!况且容先生也在,有容先生陪我一起去黄泉,我就不怕了。”陈宛禾强撑着对容与笑了笑。 “别做梦了,你若想去便自己一个人去。”顾柳之将倒好的茶推到容与面前,眼睛都没有正眼瞧一下陈宛禾。 陈宛禾努了努嘴,小声嘀咕着什么,才转身扬了扬手,道:“容先生,真是难为你和这样的人做朋友。走了啊!” 容与没有挽留,只是对着陈宛禾的背影道:“柳之人很好的。” “柳之,你这样说话很容易得罪人的。”容与回过头又说道。 “在你面前我就忍不住。”顾柳之道。 “为什么?” “因为不想让他们接近你。” “你想到哪去了?”容与忽然紧张起来,低下头。 “你想到哪了,我就想到哪了。”顾柳之起身走到容与身旁。 容与慌忙也跟着站起来,顾柳之拉起容与的一只手,用指尖蹭了蹭道:“晚上我到你这里睡。” “你的房不是在隔壁吗?”容与任由他摆弄着自己的手,顾柳之每碰一下,容与脸上的红晕如水中波纹一般就溢开一点。 “你不愿意?” “没……没有。” “那就好。”顾柳之笑笑,拉着容与的手往外走,道:“枫岚山庄的景色不错,开战之后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下,不如趁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去看看。” 走到门外,向远处眺望,枫岚山在绵延无尽的山群当中并不显眼,周围比枫岚山高峻的山有不少,比枫岚山秀美的山也有,也正因为枫岚山不高不矮,像是处在群山怀抱之中,造就了这种得天独厚的地里位置,才让枫岚山上能生长出那样火红的枫叶。只是现在的枫树林还是一片青葱,让枫岚山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了群山之中。 容与和顾柳之在枫林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林中一抹耀眼的红色忽然吸引了二人的眼球,秋如意蹲在地上,头埋得很低,不知道在干什么。 容与觉得她的背影很是落寞,想着秋如意莫不是在为和风不眠的事而感伤,看了一眼顾柳之后,慢慢靠近了秋如意。 “如意姐。”容与在她身后小心喊了一声。 秋如意转身抬头望着容与,脸上不但没有一点忧愁,反而还带着灿烂的笑容,道:“容与,你来这干嘛?” 容与转身看了看顾柳之道:“我和柳之出来散步。” “小柳枝也来了啊!想不到你们关系这么好,真是难得。”秋如意笑道。 “如意姐在这干什么?”容与问道。 “我在采草药呢。”秋如意语调极轻松,一点都不像是刚刚被所爱之人“抛弃”的人。 容与心里也奇怪,风不眠装作不认识秋如意,她若对他真的有情,现在不应该正是伤心的时候吗,怎么看着一点事都没有。 “如意姐,有一事不知该问不该问?”容与心里好奇,还是想斗胆问一问。 “你是想问我和风郎的事吧?”秋如意站起来道。 “你们为什么要装作互不相识呢?” “因为他是风郎啊!”秋如意笑道,见容与脸上还是一副不解的表情,她又道:“风郎总是孩子心性,他想玩,我就陪着他玩,他装作不认识我,我就配合他。” “你觉得风先生是在玩?”容与难以置信道。 “嗯,他以前经常这样,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秋如意乐观地说道。 “看到了吗?”秋如意把手里采的药草伸给容与看,“枫迷草,敷在脸上可以让皮肤变得红润,等我保养几天,再化个妆,肯定能让风郎大吃一惊!” 容与心虚地笑着道:“绝对能大吃一惊。” “这还多亏了你,让我只为风郎一个人描眉添妆,风郎要是知道我这么为他,他肯定会很感动!” 容与只是笑笑,心里祈祷着风不眠到时候不要太大吃一惊。 “风先生现在是在替蓝庄主炼药吗?”容与忙转移话题问道。 “是的,他刚去的我的药庐。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幸好我忍住了没跟他说话,还十分冷漠地从他身旁走过去了,其实我心里紧张死了,不过我演得好,才没有表现在脸上。对了,还有那个姚家小兄弟一起!” “姚公子也在那?!” “嗯,大概是去打下手的,不过风郎炼药的时候都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秋如意道。 顾柳之在容与身后几步远,等的时间有些长了,才慢慢走了过来道:“我们去看看。” “好!你们去吧,我正好忙着采药!”秋如意说完,又蹲了下来。 容与正准备要跟着顾柳之离开,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忽有转身对秋如意道:“如意姐,你化妆的样子还是等风先生炼完药再给他看吧,免得他看完失魂落魄,炼药的心思都没有了。”实则,容与担心的是风不眠看完惊吓过度,药还没炼好人就给吓跑了,但嘴上又不好意说,怕伤害到秋如意。 秋如意一直都以为自己化的妆很好看,不知道容与在顾虑什么,也就没有多想,只当是容与考虑周到,爽快地答应了。 “很不堪入目吗?”二人走远了些,顾柳之问道。 “比我以前在脸上画的还要难看。”容与道。 “那确实很吓人。”顾柳之淡淡道,“不如直接跟她说。” “我怕她会不开心,毕竟我不能否认她认为好看的东西。”容与道。 “她想要取悦的是师父,那就让师父喜欢,而不光光是她自己喜欢。” “你知道风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容与问道。 顾柳之正欲开口,才忽地发现就是他自己也从未见过风不眠和秋如意以外的哪位姑娘走得近些,这么说来,风不眠定是看中了秋如意身上的某些特别之处。顾柳之微扬起嘴角,道:“不知,顺其自然吧。” 二人行了一段路,走到了药庐。刚走近了些就发现姚晓星垂头丧气地坐在药庐外面。 “姚公子,你怎么了?”容与走近了些问道。 姚晓星坐在小板凳上,埋着头,用手扣着地上的草,听到容与的声音才猛地抬起头,喜上眉梢,道:“你们来了就好!风先生好像生我的气了!” “风先生为什么生你的气?”容与问道。 “不知道,我就想跟着他进药庐,脚才踏进去一只,就被他给推出来,然后他还把门重重地关上锁住了。”姚晓星有些委屈地说道。 “他是受了情伤,没处撒气。”顾柳之故意提高音量道。 “啊?情伤?!”姚晓星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消息,张大嘴还想再问个明白,只听到又是一阵摔门的声音,风不眠走了出来。 “老夫在里面炼药,你们几个吵些什么!”风不眠压制住满肚子的怒火,咬牙硬是带着笑意道。 风不眠摔门把自己关在门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姚晓星又听到风不眠笑里藏刀的声音不禁浑身都紧缩了起来。 “师父一遇到如意姐好像就乱了方寸。”顾柳之道。 “我的好徒儿,你懂些什么!为师依然是为师,放浪形骸的为师,从不会乱了方寸!”风不眠说着,故意甩了甩袖子,就像是为了配合他,一阵风吹来,袖子和披风在空中飘摇。 “是吗?”顾柳之轻笑着。 风不眠见顾柳之一副自己什么都明白的样子,气愤道:“看来为师不教训教训你,你都快忘了我是你师父了!今天晚上出来,我有话问你!” “我也正有话要问师父?”即便是惹得风不眠生气,顾柳之的气势也丝毫没有被压制住,依然泰然自若。 “好!”风不眠说完,又大力关上门,回到了药庐。 “风先生好像真的生气了,柳之,你真的要去吗?”容与有些担忧地问道。 “嗯,师父不会把我怎么样。”顾柳之回头看着容与道。 得知风不眠生气跟自己没有关系之后,姚晓星立即开朗了不少,本想着跟容与和顾柳之一起去玩,但又看到这二人对视,怎么看都像是眉来眼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很自觉地一个人跑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0章 枫岚危机 入夜之后,月明星稀,微风徐徐,树叶声沙沙不绝,虫鸣声此起彼伏。风不眠选了一处山头,极目眺望着远山上的点点星火。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不眠没有回头,已然料到来人是谁。 “我的事你少管!”风不眠平时说话的语调和他的性格一样跳脱,有时候故意拖长,有时候又故意说得急促,而这次却难得地严肃起来。 “是师父你自己一直都在逃避。”顾柳之走到风不眠身旁道。 “我逃避?逃避什么?你小子别以为很懂我!”风不眠冷笑了一声道。 “师父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当然!你小子的言行几次三番危及到了我的名声,再敢这么肆意妄为,别以为你师父我不会把你逐出师门!” “师父现在难道还管过我吗?”顾柳之反问道,“在师父那里,自由一直都比感情重要吧!” “自然。” “可是又不能做到完全自由吧?师父的心里还是有感情,所以看似洒脱不羁,却因不能正视感情而比常人活得还要痛苦。” 风不眠听完大笑了三声,将脚下的一块碎石无情踢下山崖,压制住怒气道:“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不会也是为了说这个吧?” “柳之记得以前跟着师父的时候,师父有一次曾跟我提起过你新炼制的药,徒儿若是没有记错,那药就是叫菩提蛊吧?”顾柳之望着风不眠道。 “是。” “是师父给蓝庄主下的药?” “否。” “师父把新炼制的药给了别人?” “是。” “是那人下的药?” “是。” “最近替人炼毒和那次是受命于同一人?” “是。” “是灵王?” “……” “师父犹豫了而没有否定,看来就是了。”顾柳之道。 “你知道了又怎样?” “徒儿想不明白师父究竟是有什么把柄在灵王手上,甚至不惜做出这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谁当了皇帝,谁死了跟我都没有关系!” “那让徒儿替你把灵王手里的把柄给除掉,还师父一个彻底的自由之身。” “不可能了。” “师父承认自己为感情所困?” “你话真多!”风不眠不耐烦,转身要走。 “还有一个问题!”顾柳之忙道。 “说!” “菩提蛊是灵王下的,那让毒那么快发作的原因是什么?” “是玄冥掌。”风不眠黯然道,“真是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多谢师父!师父今日倒是很配合。”顾柳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忽然轻松了起来。 “不用谢我,我也只是看你可怜。”风不眠露出了一个别具深意的笑容,但是笑容隐藏在面具之下,顾柳之却看不见。 “师父此言何意?”顾柳之刚轻松起来的心情只因他这一句话倏然间又沉重了起来。 “随便说说,不想看你那副得意的样子。”风不眠说完,抖开伞,从山头一跃而下。 黑暗中,顾柳之还没看清风不眠的动作,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从风不眠的回答中,顾柳之得到了重大发现,他在脑中反复推演着,感觉真相离自己越来越近,至于风不眠最后说的那句话,顾柳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不会因为风不眠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而陷入纠结之中。 容与在房里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心想着顾柳之也许直接回自己房了,才上了床睡下,辗转反侧了良久才渐渐睡着。 门没有反锁,顾柳之轻轻一推就进了房。没有月光入户,屋内一片漆黑,顾柳之凭着记忆,摸到了床边,但脚还是不小心踢到了床,顾柳之身子僵住,屏住呼吸,生怕吵醒容与。没有听到翻动的声音,顾柳之才脱掉外衣,动作极轻地在容与身旁睡下。 “柳之。”顾柳之一睡下,容与就出了声。 “嗯?”顾柳之侧着身子面向着容与的后背,一只手从他身后拦腰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容与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气息,道:“不是。” “柳之,你和风先生说了些什么?” “师父他还是不肯承认他对如意姐的感情。” “我想不到风先生那样的人也会喜欢上谁。” “是人就会有感情,而感情都是情不自禁的。”顾柳之说着,抱着容与的手更紧了些。 “所以感情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对吗?” “世人的眼里总有条条框框,用这样的眼睛去看待别人的感情总免不了有人要指指点点。” “就像我们吗?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不被世人所能接受的吧。”容与的语气很轻,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顾柳之将头埋在容与第二集肩窝里,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要他们接受!我不婚,你不娶,就这样相伴一生不好吗?” 容与翻身过来,双手抱住顾柳之,牵着嘴角笑道:“说什么傻话,你以后入朝为官,怎么免得了婚娶,要是被人知道有我这样的人存在,难免会影响你的仕途。” 顾柳之二话不说,在容与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下去,容与痛得只能咧嘴苦笑。 “我婚不婚娶跟我的仕途又有何关系!还是说……你怕我影响你进阶?”顾柳之咬完,无力地趴在容与身上。 “我哪里有什么进阶不进阶?我说的是你啊。”容与像是安抚小孩子似的,轻拍着顾柳之的背。 “你在说梦话吗?马上十月到了,你参加才子大赛定能拿到第一,后年我们一起参加会试,还有殿试,我还要和你争状元,以后还要一起入朝为官,一起看河清海晏的吴国到来的那一天。” “你的愿望就是希望吴国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吗?”容与问道。 “这难道不是你的愿望吗?”顾柳之双手撑起来,双眸如蒙上了一层月光,散发着柔和的阴冷,居高临下地望着容与。 “是,我希望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容与直视着他的双眸道。 “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二人对视良久,顾柳之终于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容与的眼睛。 “你说你也有事找风先生,到底是什么事呢?”容与问道。 “考你一下,看你猜不猜得出来。”顾柳之调笑着,用鼻子蹭了蹭容与的侧脸。 “风先生找你肯定是为了如意姐的事,那你找风先生应该就不会是为了同一件事,这样说来,你去问的就是关于菩提蛊的事了?”容与闭着眼睛,脸上渐有倦色。 “正是,师父已经承认他是为灵王炼药,蓝庄主中毒实在蹊跷,我猜应该是灵王从中作梗。”顾柳之的声音又轻又缓,声声入了容与的耳像是催眠咒一样,容与的意识逐渐模糊,迷迷糊糊地说道:“那柳之是不是又做好下一步的计划了……” 顾柳之听出了容与的睡意,翻身躺在容与身侧,黑暗中侧身面对着容与轻声道:“有些事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有顾虑,相信我,太平盛世不会遥远。” 容与没有回答,顾柳之知道,他已经睡着了。顾柳之直勾勾注视着黑夜,目光如炬,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那么耀眼,过了良久,光芒消匿,顾柳之也进入了睡梦之中。 风不眠一直把自己关在药庐里,每日陈宛禾送饭过去,放在门外,见不到人出来拿食盒,只有走开再回来才会发现食盒已经空了。一连过去了十几天,山庄内和山庄外都是一片风平浪静。 姚晓星在山庄上转了十几天之后,发现所谓的江湖中人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要为了吃饭而发愁,与他想象中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相去甚远。他穷极无聊地坐在山庄大门前断崖上的一块石头上,心里正想着是否应该下山,但一想到踏雪山庄不知什么时候会攻过来,自己若能留下说不定也能出一份力。姚晓星既希望踏雪山庄早点攻过来,又不想他们来,谁知道攻来之后,枫岚抵挡不住会变成什么样子? 姚晓星的思想正在做着剧烈的斗争,忽看到楚丰年神色慌张地往山上赶。姚晓星从石头上跳起,迎了过去,“楚大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丰年喘着粗气道:“踏雪……踏雪山庄的人……来了!赶紧去……找容先生和顾兄弟!”说完,楚丰年也来不及管姚晓星,冲进了山庄。 姚晓星留在后面,又紧张又激动,嘴角扬起微笑,立即又被他压了下来,急忙跟着楚丰年进了山庄。 楚丰年径直朝容与的寝房跑去,他几次过来看到顾柳之都在这,便想着直接来找容与应该就也能找到顾柳之。果然,楚丰年一进门,就看到这二人坐在桌子旁。 “不好了!踏雪山庄的人来了!”楚丰年人还没有走过去,声音就已经先一步传了过去。 容与和顾柳之双双起身,相视了一眼。 “我们还什么准备都没有,该怎么办呢?”楚丰年焦急道。 顾柳之起身只是没有料到终于到了这一步,他的神色并无变化,泰然问道:“有多少人马?” “大概也有一百来号人。”楚丰年道。 “楚大哥可有看到带头的是谁?”容与问道。 “他们穿着红色特别显眼,一个是踏雪山庄庄主梅耽秋,一个是他儿子梅寻逸,不过我还看到翻云山庄庄主霍甲樟的儿子也来了。” “梅寻逸也来了。”容与惊喜地看向顾柳之。 “他来了就好办。”顾柳之道。 “好办又是个什么办法呢?”楚丰年愁眉不展。 “敌不动我不动。”顾柳之道。 “那要是敌人动了呢?”楚丰年问。 “我也不动。”顾柳之淡然说道。 “这算什么办法,坐着等他们直接攻进来吗?”楚丰年摊手道。 “楚大哥可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讲过的空城计?”容与问。 “就是那个……一个人坐在楼上装装就把敌人给吓跑的?”楚丰年搔着头,脸上的表情拧成一团。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容与浅笑道。 “所以我们也坐在楼上装装,就能把他们给吓跑吗?他们又不傻!”楚丰年道。 “诸葛亮之所以能以一己之力退敌,关键就在于他临危不惧,在城楼上酌酒抚琴,其琴声怡然不乱,让敌人深恐其中必有埋伏。”容与道。 “我们山庄有多少人踏雪山庄太了解了!就算我们再怎么淡定,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能有什么埋伏,空城计恐怕没有用吧!”楚丰年道。 “真的有这么了解吗?”顾柳之嘴角上忽带着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 楚丰年道:“不是我自己看不起我们山庄,可是事实摆在那都摆了这么多年。” “柳之还有其它计划?”容与只知道以目前的情况也只能用用空城计吓吓敌人,但是踏雪山庄对枫岚山庄真的这么知根知底的话,空城计恐怕也只是能拖延一时。见顾柳之脸上忽有笑容,容与便知他是有了办法。 “能拖得几时是几时,有梅寻逸在,应该可以帮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顾柳之道。 “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这样也退不了敌。”容与不解道,“难不成会有人来救我们?” “也许会有,也许没有。”顾柳之道。 “是你认识的人吗?”容与心里猜测也许是顾柳之早已联系好了人来支援,要不然大敌当前他怎么也能这么镇定自若? “并不识得。”顾柳之道。 “说来说去,那我们就是什么都不做,光等着吗?”楚丰年问。 “差不多。”顾柳之点头道。 “楚大哥,你跑的好快啊!”姚晓星扶着门气喘吁吁道。楚丰年虽然长得粗壮,但是轻功了得,跑起来飕飕带风,姚晓星早年学过些功夫,但是多年没练过,身手比不会武功的人好不了多少。以他的脚力要跟上楚丰年十分困难,一路上虽然使劲要跟上,但是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屋内三人齐齐向门边望去,姚晓星喘着粗气道:“你们……你们不会都计划……计划好了吧?” 容与点了点头。 “啊?!我来晚了!”姚晓星可惜道。 “不晚!我们也没计划什么!”楚丰年道。 “没有计划什么是什么意思?”姚晓星自觉地望向容与。 “就是没有计划。”容与道。 “那……那……那我们怎么办?”姚晓星忽然有些脚软,身子紧贴着门。 “去迎风楼。”顾柳之道。 听到有行动,姚晓星登时精神起来,好像突然放下了心,笑着道:“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没有计划。” 容与并没有解释,只是跟着顾柳之走出了门。 另一边,梅寻逸跟着他的父亲踏雪山庄庄主梅耽秋骑着马一直行到枫岚山山下。 一听到要攻打枫岚山庄,梅寻逸就提出反对,但终是不敢违拗父亲。梅耽秋本想着磨炼梅寻逸,把攻打枫岚山庄的任务交给他,可是老父心里放心不下,还是跟了过来。霍遥只想跟着梅寻逸出来玩,他决定了的事无人劝阻得下,也只能依着他。 “爹,让孩儿先上山为您开路,您就在山下等我的好消息!”梅寻逸一身红衣,意气风发,从马上一跃而下。 梅耽秋身着一件深红色外衣,年逾五十,如一朵饱经风霜的傲雪寒梅,风采不减。他欣慰地看着梅寻逸,点头道:“吾儿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不过万事小心,枫岚山庄毕竟也曾辉煌过,不要让他们输得太难看。” “孩儿明白!”梅寻逸道。 听到梅寻逸要上山,霍遥拉着他的四匹狼,兴冲冲凑到梅寻逸身旁,“梅哥哥,我也要去!” 梅寻逸无奈看了他一眼,道:“我先上去探风,你留在这有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霍遥两眼放光。 “留在这照顾我爹。” “照顾梅庄主?凭我的武功?” “不是还有你的大遥、二遥、三遥、四遥吗?”梅寻逸说着,斜眼瞟了一下那四匹目露凶光的狼。 “明白!”霍遥蹲下,一匹狼一匹狼摸着,得意的模样溢于言表。 梅寻逸带着半数的人上了山。枫岚山庄大门敞开,梅寻逸走到大门前谨慎地朝四周环视了一眼,以江湖人的经验,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暗藏杀机。现在四下里虽然只有风吹树动,但是指不定哪里就藏了人。见梅寻逸警惕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小心翼翼地朝四处张望。 “进门!”梅寻逸瞥了一眼周围人的神情,见他们神色紧张,梅寻逸竟偷笑了一下。 梅寻逸一路走着,眼睛都在瞟着四周,其余人见他这么小心,不由得越发紧张起来,实不知梅寻逸神色淡定,一路走来倒像是欣赏风景。 迎风楼是枫岚山庄上最高的楼,也是枫岚山庄最重要的门户,迎风楼一旦被攻破,除了庄里面的枫树林,枫岚山庄便再无防护。 一行人走到迎风楼下,梅寻逸手里拿着折扇,见迎风楼上有一青一白二人在二楼廊下对坐,悠然喝着茶。 梅寻逸停下,折扇一收,“啪”的一声拍在手上,道:“有诈。” “楼上的人是谁?”梅寻逸身旁一人指着楼上人喊道。 容与和顾柳之早就意识到有人来了,二人故作安闲,装作没看见。听到有人喊了之后,二人才缓缓起身,走到围栏边往下望去。 “是来了吗?”姚晓星听到声音从迎风楼里跑了出来,像是要看什么热闹,脸上写满了激动。 “顾柳之?”梅寻逸抬眼望向顾柳之,惊诧道。 “梅寻逸。”顾柳之回叫了他一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1章 枫岚危机 容与看了顾柳之一眼,果然,顾柳之认识梅寻逸。 “你怎么会在这?”梅寻逸不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而且还带着一副敌视的目光望向顾柳之。 “我为何不能在这。”顾柳之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没有显现出什么感情。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梅寻逸扇着扇子道。 “梅少庄主来此有何贵干?”顾柳之故意装作不知问道。 梅寻逸斜眼扫了一眼左右,朗声道:“自然是来劝你们投降的!答应,枫岚山庄除了换个主人,都能留下;不答应,就别怪刀剑无眼!” “那也要看梅少庄主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顾柳之十分淡定道。 顾柳之和容与负手立于二楼廊下,脸上皆是自信满满的表情,一旁倚靠在围栏上的姚晓星面带笑容,俯视着楼下的人,更是显得深不可测。要显得高深莫测,人越少越好,楚丰年便一直静候在迎风楼内,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难不成你楼里面还藏着千军万马?”梅寻逸笑着。 “梅少庄主若不信,尽管可以试试。我只是为你庄上的兄弟着想,免得徒增伤亡。”顾柳之道。 “你以为我怕你!我告诉你,这几年来我一直刻苦练功,武艺精进了不少,我们若再比试一场,你想赢就没那么容易了!”梅寻逸说着扫了左右的人一眼,“我庄里的兄弟也皆是些不怕死的铮铮汉子,为了整个武林,尽管丢了性命又有何足惜?况且我爹就在山下,我出事了他也会上山来救我!你们为了自己着想,不如早日把山庄交出来!”梅寻逸收起扇子,直指着楼上的顾柳之,声音铿锵有力,底气十足。 “梅少庄主真是拿自己山庄兄弟的性命开玩笑,与其分批削弱自己的实力,不如合力而攻之更有把握。”容与道。 “容与,你别不是卧底吧!为什么要好心教他们,我们今天一举把他们拿下不就好了!”姚晓星做出生气状道。 说者有心,听着更有意。梅寻逸是一众绿影中唯一的一点红,像是被容与的话扇动了一般,绿影开始晃动起来,那些人窃窃私语着,觉得容与说得十分有道理,不管枫岚山庄里有多少人可以来抗衡,但保险起见,此时还是不应轻举妄动。 “师弟,不如我们先回去跟庄主商量一下,此次权当做探查。”梅寻逸身旁说话的人名叫温言。 “啊?我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攻下枫岚山庄,来证明我自己!”梅寻逸极不情愿道。 “师弟,你不总说,日行一善,积福半生嘛,今天就当饶了他们,行个善事。”温言劝道。 他的话正好撞在梅寻逸的心口,梅寻逸一听,点头思索着,才下定决心道:“好吧!就当是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 温言听了,心里不觉也松了一口气,跟着梅寻逸一起脸上露出笑容。 梅寻逸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又记起什么,猛地转身回来又道:“陈宛禾呢?他可是我的人,我还指望着他给我煮饭烧菜呢!” “梅少庄主尽管放心,他是不可能再回踏雪山庄的。”顾柳之道。 “你!”梅寻逸怒收起手中的扇子,看势就要冲动迎风楼下,温言眼疾手快忙拉住梅寻逸道:“师弟息怒,不就是一个厨子嘛,从我们庄里逃出来的叛徒,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梅寻逸冷哼了一声,狂扇着扇子,耳边垂下来的头发被扇得四处飞舞。 梅寻逸一行人走后,容与眺望着远山远景,浅笑着对顾柳之道:“梅少庄主装得还是不够自然。” “让他扮一个不像自己的人确实是难为了他。”顾柳之同样笑着。 “容与,你不会真的是卧底吧,为什么要教他们?下次要发动全部人,我们不是输得更惨?”姚晓星凑过来问道。 “难道他们这次攻进来我们就能抵挡得住?”容与反问道。 “不能。”姚晓星道。 “反正都抵挡不住,多些人和少些人无甚区别,还不如拖延一点时间。”容与道。 “可是他们下次来了我们又该怎么办?他们上了一次当总不会还上第二次。”楚丰年从迎风楼走出来道。 “有梅寻逸。”顾柳之简单几个字,把姚晓星和楚丰年搞得摸不着头脑,从梅寻逸刚才的表现来说,姚晓星和楚丰年都觉得此人来者不善,甚至可以说是刚才那一群人中最惹人厌的一个。 “梅少庄主一直敬仰着楚大哥,而且他不但不想攻打枫岚山庄,还一心想保护枫岚山庄,刚才的话也不过还是他故意那么说以掩人耳目。他毕竟是踏雪山庄的少庄主,也有诸多的身不由己,既想保住枫岚山庄,又不能和自己的父亲对着干,这中间最难的人就是他了。”容与道。 “这样吗?”姚晓星惊讶地看着楚丰年,不明白梅寻逸为什么会敬仰楚丰年。他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五大三粗、满脸胡子的大汉子,焦土色的皮肤,衣着朴素,要是把腰间的长刀换成柴刀,完全就是一副砍柴人的样子。 楚丰年注意到了姚晓星投注过来的目光,登时挺直身子道:“想我楚大头年轻的时候也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面郎君,风采不比你们三位差。” 姚晓星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收回,心里感慨着岁月对楚丰年实在是太残忍了,居然能把他昔日的风采抹得那么干净。 “他们很快就会再来吧?”楚丰年道。 “嗯。”顾柳之道,“这几天。” “顾兄弟你说会有人支援我们,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楚丰年问道。 顾柳之将目光投向远方,眼神清冷,轻声道:“这几天。” “那太好了!我们山庄有救了!不过我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来救我们!”楚丰年将目光投向容与,希望容与能借机再问问顾柳之,顾柳之知道有人来救他们,应该也会知道来的人是谁。容与问过一次,但是顾柳之却说不知道,楚丰年很是怀疑顾柳之是不想透露,这叫楚丰年有些担心顾柳之是不是叫了朝廷的人来做支援,毕竟江湖上还在和翻云山庄作对的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山庄,根本成不了气候。如果真的是朝廷的人,楚丰年倒宁可没有人来救,枫岚山庄本就不愿违背江湖道义,服从朝廷,若为了偷生,受朝廷之人的恩惠,将来为了报恩,不就又得卷了朝堂纷争,这与翻云山庄又有何异? 容与一眼就看出了楚丰年的意思,不过他没有附和楚丰年帮他问,而是回道:“柳之说他不知,也许是江湖上后兴的一些义士。” 楚丰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只要不是朝廷的人就好。” “为什么不能是朝廷的人呢?”姚晓星不明白。 “我们江湖上都有条规矩就是不与朝廷的人来往,有些山庄违背了,但是我们枫岚山庄可要坚守到底。”楚丰年道。 “与朝廷的人来往有什么不好?”姚晓星本来想继续问,却被顾柳之抢先一步问了出来。 楚丰年的眉毛挤成一条线,警惕地朝顾柳之看了一眼,“顾兄弟是在帮朝廷的人说话?也是,你是读书人,以后也是朝廷的人。” “不管是朝廷的人,还是行走江湖的人,就算是普通的老百姓也都该为护一国之和平而出一份力。江湖上能人义士多,就更该承担起这份责任,只有与朝廷合作,而不是视朝廷之人为寇仇,才能取得最大成效。”顾柳之道。 “当然,我所指的也不是像翻云山庄之流,他们听从的是朝廷之人,而不是朝廷。” “朝廷之人和朝廷有什么不同吗?”姚晓星左右看着,楚丰年微低着头,似乎是在生气,嘴巴周围的胡子跟着他呼出来的粗气一起颤动着。 顾柳之不紧不慢,又道:“朝廷是为百姓而设,朝廷之人就不一定,有些人为了一己私利,利用江湖上的势力做一些利己害民的事,像朝廷上这种人的话就不可以听信。” 像是被顾柳之说动了,楚丰年摸了一把杂草丛似的胡子,冷静下来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跟我说没用,你不但需要江湖上的人都认同,还要劝那些已经听信朝廷之人,而不是朝廷的人回头!” “楚大哥不必多心,来救我们的人不管是谁,都不会是朝廷之人。”顾柳之不想让他多做无谓的猜想,直接挑白让他放心。 楚丰年轻轻“嗯”了一声,看他的神色似乎还是有些顾虑,“我去看看庄主,就先走了!”楚丰年随即转身道。 “我去看看风先生的药有没有炼好,也先走一步了!”楚丰年一走,姚晓星就感觉自己站在容与和顾柳之身旁,显得十分多余,找了个借口,忙走开了。 容与转身眺望着远方,青山依旧,但是看风景的人却陡然变了心境。顾柳之大抒江湖与朝廷之见,不像是一时有感,而是心中早有盘算。容与心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上去。 “你笑什么?”顾柳之侧身望着容与道。 “柳之果然还是柳之。”容与道。 “嗯?” “忧国忧民忧天下。”容与语气故作轻松,心里实则却莫名沉重。 “你不是这样的吗?”顾柳之眼睛盯着容与的手,下一步就伸手拉住了。 “你想了很久?”容与说着,反握住顾柳之的手。 以前容与都只会任凭顾柳之怎么拉,容与从不会主动握住顾柳之的手,突然这么主动一下,顾柳之竟紧张了起来,他心里嘲笑着自己,遇事总能做到镇定自若,唯独是面对眼前这人,自己就变成了水一样,就是眼眸中映着那人的影子,心如水面一般也能荡漾个不停。 “嗯,我一直都希望江湖和朝廷能成为一个整体,而不是毫无交集,更不是死对头。”顾柳之承认道。 “江湖中人的脾性与朝廷中的人毕竟大相径庭,朝廷中一些人工于心计,江湖中人性格豪爽,难免不会被利用。”容与入了一趟宫,被人算计过之后,对此是深有体会。 “并不是让整个武林听从朝廷,而是分而治之,武林中自有自己的盟主,他们也不必去为朝廷办事,只是和朝廷一起负起维护国家安定的责任。一座城总有那么几个山庄,让他们维护当地百姓的安全,若有官府欺压,他们便可以上报给盟主,盟主可以与居上位者通信,这也算是给官府多了一层监督。” 容与点点头,深觉顾柳之的计划可行,只是凡事 都有利弊,就算真的施行了,也免不了互相勾结,一起欺压百姓的人。 顾柳之猜出了容与在想什么,道:“凡事总有缺漏,一项政策在颁立之初总会有诸多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但随着问题的出现也总会越来越完善的。” 容与坦然笑着,“柳之已经在为此努力了吗?” “等我们入了朝廷,到时将这个建议提上去,一定会得到多数朝臣的认同。”顾柳之眼里闪着憧憬,宛如希望就在眼前。 “若他们反对,也有你帮我一起说服他们,对不对?”顾柳之含笑望着容与。 容与故意躲开了顾柳之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江湖人这边我们又该如何说服他们?”容与道。 顾柳之道:“还没想好,静观其变。” “柳之,你是怎么认识梅寻逸的?”一提到江湖人,容与忽然记起自己一直想问顾柳之这个问题。 二人一边往楼下走,顾柳之一边道:“前几年出去游玩的时候碰到过,他一直自诩武艺高强,非要逼我和他比试,我嫌他聒噪,才推了他一掌就把他推倒了,后来他缠着我不放,我就和他比试了几招,结果他就输了。” “是你太厉害了还是梅寻逸武功不行?”容与憋笑问道。 “想是他自己不行,我的武功并不高,这几年没有练过更是大不如前。”顾柳之道。 “不知道他这年长进了多少?” “只有他自己知道。” 容与笑着望向顾柳之,这人能文能武,跟他在一起脚才有结结实实踩到地面上的感觉。 梅耽秋等人坐在山下的草地上休息,梅寻逸怒气冲冲走回来,却一言不发。 “温言,发生什么事了?”梅耽秋问道。 温言跑到梅耽秋跟前,替梅寻逸抱不平道:“庄主,枫岚山庄上的人出言不逊,故意惹恼师弟,想让我们中他们的埋伏,我们想想,不管他们有没有埋伏,还是先下山和您商议一下再说。” “真的吗?不是逸儿自己要放过他们的吗?”梅耽秋带着怀疑的目光扫了一眼正坐在一旁生着闷气的梅寻逸。 “不会吧,师弟一心想攻进去,是我劝他先下山的。”温言道。 “哦?上次不是他放走那个厨子给枫岚山庄通信的吗?” “我看不像,师弟自己应该不会放走那个厨子。”温言想到梅寻逸在山上的话,心里笃定梅寻逸应该不会做出袒护枫岚山庄的事。 “难得你这么相信逸儿。”梅耽秋整理着衣服,起身,走到梅寻逸身旁,一只手拍着梅寻逸的肩膀,“逸儿想证明自己,不必急于一时,慢慢来,我们不着急,不如先住下来,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上山。” 梅寻逸脸上带着怒容,实则只是为了掩盖他在梅耽秋面前的慌张。梅寻逸毕竟是梅耽秋的儿子,他在想什么,梅耽秋都了如指掌,他知道梅寻逸袒护枫岚山庄,所以故意答应把攻打枫岚山庄交给他,就是要看看梅寻逸会找什么样的借口来拖延。梅耽秋不怕耽搁,拿下枫岚山庄只是翻云山庄给他们的任务,他自己倒没有多少意愿,因为不想和翻云山庄作对,才答应了下来。梅耽秋会给时间让梅寻逸拖延,但是他最终还是会上山拿下枫岚山庄。 梅寻逸点头答应,又自告奋勇道:“爹,不如让孩儿过几日带人再上山!” “枫岚山庄上没几个人,他们再怎么说大话也不过是吓唬你,直接攻进去就行,哪里还用得着再等几日!”梅耽秋故意这么说,让梅寻逸的计划落空。 “我……”梅寻逸想再找借口,然而开口后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逸儿第一次带师兄弟作战是不是有些紧张,你要休息几天也没关系。”梅耽秋脸上带着别具深意的笑容道。 梅寻逸吃惊地看着梅耽秋,他从不知道他爹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候,想笑又不敢笑,结果只是皱着五官点头。 “下一次带霍遥一起去吧。”梅耽秋又加了一句。 梅寻逸没有理由拒绝,望着在不远处跟狼玩得正欢的霍遥皱起了眉。 第二次上山,除了多了霍遥和他那四匹狼,人数再没有多。枫岚山庄的大门没有关,一行人又走到迎风楼下,这次人来的突然,迎风楼大门紧闭,楼上并没有人。 “直接攻进去吧?”温言提议道。 “对!对!对!让我的大遥、二遥、三遥、四遥把枫岚山庄的人都干掉!”霍遥激动道。 “霍遥不要胡闹,小心你那几匹狼性命不保!”梅寻逸正色道。 “谁敢我就让我爹灭了他满门!”霍遥道。 梅寻逸无奈摇了摇头,抬头见迎风楼上有人走了出来。 首先走出来的是一身着红裳的女子,紧跟在后面的那人脑门上绑了一根绳子,再后面那人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项圈。 梅寻逸认得陈宛禾,也见过姚晓星,只是不认得秋如意。自梅寻逸上一次带人来过之后,迎风楼上每天都会有人守着,今天正好轮到了秋如意他们,姚晓星生怕错过了什么,每日都跟了过来。 “楼上的人,识相的就赶紧开门放我们进去!”霍遥一只手插着腰,带着指点江山的气势指着楼上几人道。 “你们又不是狗,为什么要放你们进来?除非你承认你是狗,我就放你进来!”陈宛禾嘲笑道。 从未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霍遥顿时火冒三丈,蹲下身子,摸着一匹狼道:“大遥,去给我咬他!” 梅寻逸一只手拉住他,“门没开,不着急。” “陈宛禾,你这个叛徒!亏我师弟待你这么好!”温言接着怒道。 “我本来就是枫岚山庄的人,现在只不过是回家了而已,哪里叛徒不叛徒的!”陈宛禾底气十足,辩驳道。 “楼下的弟弟,你们来我们山庄上有何贵干?”秋如意一只手遮着阳光,故作悠闲地问道。 “多说无益,直接攻吧!”温言望向梅寻逸道。 梅寻逸表面上绷着脸,还故意蹙眉露出几分怒容,实则心里却在纠结该如何不留痕迹地“无功而返”。 温言观察梅寻逸的表情,心里得意地想道:“师弟这是生气了,等一下有你们好看的。” “真是不懂礼貌,姐姐跟你说话也不知道回应一句!”秋如意道。 “别再使什么花招了,你们庄上根本就没几个人,识相就赶紧投降!”温言喊道。 “上一次确实是吓唬你们,但是你不知道吗?就这几天,支援的人已经来了!”秋如意看了眼身后道。 “别说了!我才不信你!要有人那就叫他们出来,我们打一场!”温言这次是铁了心不再相信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一心只想着要攻进去。 秋如意嘴上这么说,心里实则很虚,因为这几天来支援的人并没有来,至于什么时候来,也根本不知道。见他们根本不相信,秋如意和陈宛禾的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真的有,你别不信啊!”姚晓星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轻松。 温言冷笑了一声道:“是你啊?还是那位大姐?” 听到有人喊自己大姐,秋如意心里的担忧一扫而净,只剩下了愤怒,她怒瞪着眼睛望向温言,正准备和他“理”论一番,注意力却被姚晓星引了过去。 “那里不是吗?”姚晓星指着楼下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人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