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巽·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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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黑寒已至？”李东山不会忘记上次黑寒来临、大雪封山的悲情，那是他内心永远的悲痛。
爱女的伤残莫非是这次黑寒来临的征兆！
每念及此，李东山坐立不安。
李秒琼陷入熟睡的俏颜很美，微微颤动的长睫，高挺的琼鼻记忆中粉嫩的颊面因为身心俱伤显得有些苍白，修长的腿腹敷裹膏药，曾经光润的皮肤上赫然有一块树皮样的瘢痕，与小巧玲珑的右足相比，左脚隐隐挛缩，色泽发暗。
烛火摇曳生姿，夜半的清净非但没有平缓李东山的心境，反而令他烧心焚骨。
二十一年前，李东山突破赤脉后的第五个年头，暮云观前天师命殒的第四个年头，黑寒终于退去。双日追逐着先后归来，再次闪耀在风大陆上，山林春暖花开。
黑寒一过，八山十一村的日子越来越好，尤其是各村猎户，把积攒的凶兽尸体卖了大价钱。各村破落的人家也想打猎换钱。小猎靠得是技巧，多为饱腹，真正赚钱的是大猎，可大猎是玩命的行当，没点本事谁敢去指望。所以，八山十一村的新生代对猎户产生浓厚兴趣，既能强身，又能活命，若是侥幸猎得奇兽稀禽，一朝就能富贵人前。
七年黑寒，消耗了八山十一村不少壮年，就连暮云观也没有幸免。暮云观后力匮乏，正值用人之际，可各村新生力量跃跃欲向往属于精道的猎户。
风大陆上，非白即黑，当了猎户算是入了精道，与气道渐行渐远。作为曾经的猎户，李东山深知此理，若八山十一村被猎户霸占，哪还有暮云观的栖身之地！
李东山以赤脉天师的身份率暮云观全体教众浩浩荡荡地前往先师命殒的胡家村拜祭。之后，他特意绕路率领众人连访八山十一村，一为安抚村众，二为招录弟子，补充新鲜血液。每到一村，明拉暗诱，把各村的少年一代纳入麾下。
途经李家村时，李东山对李芸之死久难忘怀，厉拒与李乡绅会面，却觊觎李村的人力，遣派师兄代表暮云观与李家村进行常规接洽，独自一人来到李芸的墓碑前悼念。
李芸母女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七年前亲立的碑牌已被黑寒吞噬，朽腐成灰。
李东山跪在冰霜未融的地上，一如七年前在那场暴雪中悲泣出声，悲凉地悼念珍藏已久的、与李芸一起度过的、短暂却美好的时光。
李芸帮助他脱离了灵魂的苦海，他却把李芸推进了黑暗的深渊。
这让李东山无法释怀。
从小到大，父亲始终操控着他的生活，曾两次将他逼上绝路，第一次逼得他冒死吞服脉络丹，第二次逼死他深爱的女人。
李东山痛恨自己的父亲，发誓摆脱受束的阴影，创立属于自己的生活。他用忤逆来抵抗父亲对他的影响，公然抗拒包括续弦等诸事，以此回应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他不愿续弦，可又对那些来道观拜施的父蔼子乐的温馨又十分羡慕，始终被内心与现实的违逆深深折磨着。
他抚摸着为李芸新立的墓碑，仿佛感受到李芸的音容笑貌，回到两人幸福的岁月，互诉衷肠
十一村的新人聚集在暮云观的祭台前，肃穆地仰望暮云观的天师。
那时的李东山二十有二，作为八山中唯一突破赤脉的道者，俊朗华彩，春风得意，步入人生的巅峰。
人群中有个牧駑1娃叫李阿牛，家境清寒，上面三代靠给人牧駑为生。黑寒中，村子里的駑被暴走的山兽啃噬殆尽，牧駑没了营生。恰逢暮云观拜祭归来，广纳子弟，李阿牛便来了暮云观。
新晋弟子里，李阿牛的年纪略大，又肯吃苦耐劳，拜在掌门天师门下，成了大师兄。
双日追逐的轨迹仿若一条错织的皮鞭，把时间的陀螺抽打的飞快，一晃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暮云观借着气道的威名努力扩张势力。一方面，李东山拜青云门门主为师，位列青云门“顺”字辈，与青云门搭上关系；另一方面，李东山把外面的消息带回山里，让村众大量牧駑。其时，位于青石郡西北的铜锤部落和位于青石郡西边的银锤部落因土地纠纷发生战争，紧缺运输的良駑。青山的駑因为善于攀爬，耐力出众，供不应求。
当时十一村里流行一句话：“拼死的兽不如牧养的駑。”自那以后，村里的猎户便少了。
李乡绅没有被七年黑寒压垮，却被十年的风调雨顺透支殆尽，如苟延残喘的烛蒂。他自知时日无多，更执着地为李东山暗中操办续弦之事。
王村铁匠有个堂弟在村外，死于黑寒，遗留一女，不堪战乱逃来王村。这事传到了李乡绅耳朵里，遣人去打探，回说王女稚嫩水灵，容颜俏丽，未有婚嫁。李乡绅急忙备了百余斤生铁、十几件皮毛、三千巽币2、八件饰品以及其它，聘了媒人去王家提亲。
王铁匠对李乡绅的为人稍有耳闻，可后者出手当真阔绰，光是百余斤生铁就足够打动人心了，何况李乡绅因为李东山的关系隐约成为十一村的话事人，嫁到这般殷实的家境，王女也算有个好归宿。
父亲病重，李东山回家探望。这一次父子相见，一个在床上残喘，一个在床侧无言，父不严横，子亦无语。李东山回到自己房间时，陪伴一天的“侍女”也跟了进来。
李东山问：“你进来做甚？”
女子回道：“我是你的妻子呀。”
李东山错愕道：“我何曾娶你为妻？快出去！”
女子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李东山却因这一笑而整夜失眠，是笑容太美，还是容貌太俏，他觉得这女子与李芸颇为相像。具体像在哪里，李东山说不出来。又觉得是神似，可神似在何处呢？他也说不出来。想来想去，连李芸的容貌都变得模糊，反倒这个女子的模样愈发清晰起来。
为此，李东山又是一番感伤。十七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与李芸对面而卧，伴着烛火朦胧，听着山风幽幽，嗅着美人体香，凝视着妻子的俏脸，陷在幸福里无法入眠。
十七年后，物是人非。
第二日，黄日微探，女子端着清水进了屋，放下鸳鸯盆，投洗两遍布拭3，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来到床前轻唤：“东山！”
李东山尊为暮云观的天师后，无人唤过他的本名。他被这一声呼唤撩开了心扉，却把持着不去回答，继续装睡。女子来到床前微一探望，转身出去了，留下李东生在香风浮荡里假寐。
赤日升悬，门轴吱呀再响，女子提着漱壶4进来，未及关门被吓了一跳，满屋的赤丝游走，像是赤日炎炎的光线，触在体肤上又麻又痒。原来李东山已经净面穿衣，在床榻上修气。
女子家道中落，却是见过世面的，铜锤部落和银锤部落的战场上随处可见威力巨大、色彩斑斓的“丹嘟噜”。丹嘟噜又被战士简称为“彩弹”，正名为“脉元丹”，源于气海，成于气脉，为正宗气道产物，自然不是擅长精道的铜锤、银锤两个部落所擅长，而是花重金请来助阵的散修5所施。
王女嫁到李家村前，只知道李家小有权势，小有权势的人家不去找门当户对的女子，反倒重金迎娶落魄人家的寡女，这种反常让她隐忧不止。
另外，李乡绅做了两手准备，一种是李东山讨喜王女，那便最好，如若不成，王女作为一个寡女，也就弃掉了。所以王女来到李家一年多，对李家少爷——她的夫君所知甚少，更像是李家买来的侍女。幸运的是，李家确是殷实，待她也算遵礼，因此王女虽从未见过夫君，至少生活无忧，远离战祸，这让见过生死的王女倒也随遇而安、沉下心来。
昨日李东山侍寝李乡绅的时候，王女被人告知前者便是她的夫君，急的她前后里外偷瞄不停，越看越喜。李东山除了年纪略长，长相、气质、举止、谈吐无不上选，她的随波逐流、已然死寂的心如春开大地般苏醒过来。
昨夜，王女辗转反侧，亦是一夜未眠。祸兮福之所伏，王家衰叹后，终于在王女这开花，她觉得自己的运势如天空双日般渐升，激发了她少女的憧憬。
王女天未亮就起来梳洗妆容，前来服侍夫君早起。第一次进门时，李东山未醒，她只好去公婆那请安。李乡绅大病缠身，听说二人并未同房，也不多说什么。他深知儿子的脾气，此事益慢熬，不能急煎。倒是李母拉王女到一旁，指点一二。
王女得了李母的指点重新回来，撞见李东山晨修气法，知他是气修者，不由喜不自禁。她虽不懂修炼之道，可风大陆的气修者早已盛名在外，找个气修者作为归宿，是绝大多数女子的春意，王女正在其列。
待得一朝实现，必得盎然生机。
1牧駑：牧駑是指放养青山駑。駑，风大陆上的动物。头小，颈项短小，四肢粗壮，耐力好，多被驯化为坐骑。青山因处山地，青山駑不善长途，却善于载重攀爬。
2巽币：风大陆流通的货币。
3布拭：擦洗净面之用。
4漱壶：富足人家专门用于漱口的器具。
5散修：原指安闲舒适、自由放达的气修者。逐渐演化成被清退消籍或是位列黑榜的气修者，带有贬义。与散修对应的是“聚炼”，即被清退消籍或位列黑榜的精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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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黑寒，消耗了八山十一村不少壮年，就连暮云观也没有幸免。暮云观后力匮乏，正值用人之际，可各村新生力量跃跃欲向往属于精道的猎户。
风大陆上，非白即黑，当了猎户算是入了精道，与气道渐行渐远。作为曾经的猎户，李东山深知此理，若八山十一村被猎户霸占，哪还有暮云观的栖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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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经李家村时，李东山对李芸之死久难忘怀，厉拒与李乡绅会面，却觊觎李村的人力，遣派师兄代表暮云观与李家村进行常规接洽，独自一人来到李芸的墓碑前悼念。
李芸母女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七年前亲立的碑牌已被黑寒吞噬，朽腐成灰。
李东山跪在冰霜未融的地上，一如七年前在那场暴雪中悲泣出声，悲凉地悼念珍藏已久的、与李芸一起度过的、短暂却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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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李东山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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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李东山二十有二，作为八山中唯一突破赤脉的道者，俊朗华彩，春风得意，步入人生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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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天未亮就起来梳洗妆容，前来服侍夫君早起。第一次进门时，李东山未醒，她只好去公婆那请安。李乡绅大病缠身，听说二人并未同房，也不多说什么。他深知儿子的脾气，此事益慢熬，不能急煎。倒是李母拉王女到一旁，指点一二。
王女得了李母的指点重新回来，撞见李东山晨修气法，知他是气修者，不由喜不自禁。她虽不懂修炼之道，可风大陆的气修者早已盛名在外，找个气修者作为归宿，是绝大多数女子的春意，王女正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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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牧駑：牧駑是指放养青山駑。駑，风大陆上的动物。头小，颈项短小，四肢粗壮，耐力好，多被驯化为坐骑。青山因处山地，青山駑不善长途，却善于载重攀爬。
2巽币：风大陆流通的货币。
3布拭：擦洗净面之用。
4漱壶：富足人家专门用于漱口的器具。
5散修：原指安闲舒适、自由放达的气修者。逐渐演化成被清退消籍或是位列黑榜的气修者，带有贬义。与散修对应的是“聚炼”，即被清退消籍或位列黑榜的精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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