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阴震·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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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祖父1928年出生，在家里排行老二，年轻的时候，家里给他找了一个外村的姑娘。他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反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拗不过父兄的压力，与远村的姑娘定了亲，可没想到娶回来的媳妇是个傻子，结婚当天逃婚了，跑去当兵。那年是1948年，他参军后没多久参加了中国近代史解放战争的三大战役之一的辽沈战役，同年9月12日开始，11月2日结束，历时52天。”
星空璀璨，长江如一条巨龙穿梭在时空的变幻中，两岸景致在齿轮的带动下潜移默化。李茹萱坐在石凳上遥望月牙勾转，盘起墨黑的长发，回味那段褪色的记忆。
“1950年7月10日，抗美援朝运动开始。10月，我的外祖父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一员赴朝作战，拉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1952年，他的家里收到了他的阵亡通知书。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他大哥拿着阵亡通知书去县里领抚恤金。别人说没查到他的阵亡信息，让他大哥过一阵再来，如此反复几次，别人终于说那张阵亡通知书是假的。”
李茹萱的眼角带着抹不去的忧伤，可说到这时却笑了，为外祖父的调皮而忍俊不禁。
“他怀揣为国家舍生取义的觉悟，带着敌人浴血奋战的勇气，却依然深深地憎恶那个摧残了他自由之花的家，他在一次惨烈战役的短暂的间歇，看到的是尸横遍野的大地，嗅到的是血雾漫天的天空，耳畔回荡着大炮飞机的轰鸣遗留的嗡鸣，感受着弹孔贯穿后的麻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在统计伤亡的时候，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全当为自己送行，与那个家彻底决裂。”
易经的双臂交叉，扶在冰冷的栏杆上，俯视江火行船。“我能体会你外祖父的想法，对家的深深的绝望。”
李茹萱叹了一口气，叹出夜色的惆怅。“他大哥不依，找到部队讨说法，结果发现外祖父确实没死，便让他回家务农。他不回，他大哥去找团长，说他不尽孝道。不尽孝道是个大帽子，团长找他谈话，他妥协了，每月拿出半数工资寄回家。”
“朝鲜战争后，战争的形势让中国军政高层意识到，军队的现代化迫在眉睫，在内部形成一股军事现代正规化的风潮。他所在部队加强了文化学习，他也去县职校驻守回炉。”
李茹萱站起身，来到易经身旁，一起观赏夜色江景，讲述这个平凡的故事：“一次，学校组织文艺演出，人数不够，校长亲自挑选，看到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便问随行教师：怎么不选这个丫头？被问话的教师有些无奈说：选了她，可她不来。校长让那个姑娘跳舞，姑娘不肯，说校长有资本主义思潮。校长与她辩论，反被她呛得不行，称她是红辣椒。”
李茹萱笑说：“我的外祖父他见识到红辣椒的伶牙俐齿，被新时代女性的魅力深深吸引，加上红辣椒生的俊俏动人，喜欢的不得了，找团长讨媒。没有比安家立业更能稳定军心的了，团长欣然同意，约校长喝酒把事说了。校长闻言连忙摆手说：那丫头片子是个辣椒，看着好看，吃着难受，一点就着。团长大笑说：扛过枪打过仗，还怕一个红辣椒！你放心，娶过门就是军属，归我管！”
“校长跟红辣椒的母亲认识，暗地里把事情说了。红辣椒的母亲说这是孩子的事情，需要自己选择，家里不强迫。解放后，尤其是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后，军人是个炙手可热的职业，红辣椒的母亲对军人很有好感，便约外祖父来家里坐。外祖父欣然前往，正好红辣椒放学回来，她母亲找借口去做饭，让他俩在一起说话。红辣椒用冷眼去瞧外祖父的热脸，质问他来家做什么？外祖父脸皮厚，装傻说部队领导让来的，军民一家亲。他的心比辣椒还要红，比火焰还要热，与红辣椒交往的越深，就越被她吸引，无法自拔。可红辣椒一点都不领情，冷声说当兵就要有当兵的模样，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不令人烦，以后不要再来了。她又跑进厨房，偷偷问她母亲，他怎么来了？嘱咐说别给他做饭，让他早点走。”
“她这么冷艳！连兵哥都敢顶！”易经暗叹解放前后女性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风轻拂着她的发丝，撩过她姣好的容颜和那白皙如玉的颈项，李茹萱昂起头，自豪地说：“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的社会地位来衡量，没有女权的进步就不可能有伟大的社会变革。历经百年的沧桑，我们女性的命运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结束了长达数千年被放逐在社会历史之外的状况。新中国成立后，为女性参政事业有系统地建立了两性平等的制度。在共同纲领中，首先明确证明女性在政治上拥有与男子相同的权利，以法律的形式对女性与政治的关系做出规范。我的外祖母是新中国女权运动的践行者”
李茹萱说到这，捂着嘴笑出声来，问易经：“你猜后来怎么了？”
这个发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爱情故事，令人感到陌生而浪漫。易经沉浸在身畔的馨香里，没敢直视李茹萱那双明朗的眼，他怕自己也深陷热恋而无法自拔。“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肯定在一起了。真是这样的话，红辣椒就是你的外祖母？”
李茹萱愣了一下，尴尬地说：“讨厌，我都还没有讲完！”
易经急忙道歉说：“我也是忽然猜到的。第一次听你说这些，初时觉得遥远，这会又觉得近在眼前。一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百年前的今天还是民国时期呢，清王朝才覆灭没几年，那时的人们有谁能想到百年后今天会是一片社会主义新气象！”
易经望着江水滔滔，两岸一派和谐画卷，朗声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李茹萱豪情万丈地说：“人生如梦，我们先敬江上明月！”
远方响起的汽笛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易经问：“后来呢？”
“福兮祸之所伏。”记忆随着时间而褪色，裂隙却更加深刻。李茹萱停顿一下，继续说：“团长忽然找外祖父谈话，问他在老家是不是娶了老婆。外祖父这才想起老家还有一个有夫妻之名的妻子。团长把他痛骂一顿，说他和红辣椒的事完了。外祖父把前因后果说了，被家人强迫的，没有夫妻之实。”
李茹萱放缓了语速，微闭上眼，仿佛置身于当时的景，面对当时的人。“那个女人坚决不离婚。”
“为什么？”易经想不出这样婚姻对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女人的家里坚决不让女人离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旦离婚村里人会乱喷口水，不仅脸面过不去，而且脑子有些问题的二手姑娘嫁不出去，还要自己养。”
李茹萱深吸了一口气。“新中国成立后，开始对社会进行全面改造，一方面改造封建的土地制度，实现“耕者有其田”的农民梦，巩固执政的阶段基础，另一方面改造封建的婚姻制度，把妇女从家庭和社会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扩大执政的群众基础。在这种背景下，那女人作为外祖父的原配正室，不肯离婚，外祖父一点办法都没有。”
“很快，也是1953年，彭德怀选调五个预备师进入四川隐藏军备。军令如山，外祖父怀着深深的遗憾，从吉林去了四川，分到四川省南充市的野战部队。野战部队承担主要作战任务和跨区域作战任务，兵种、军备、人员一应俱全，而且装备、人员、训练水平、指挥水平都是全国最优秀的。”
“不过，这一仗终于没打起来！”李茹萱说：“外祖父思念远方的红辣椒，信邮不停，杳无音讯。直到把思念如风，吹不尽，渐戚戚；相思若雨，下不停，淅沥沥这二十个字稍向远方才终于有了回音。”
“收信的那一夜，他睡不着。太阳红，东方起，风不会息；月芽亮，照故乡，雨不曾忘。同样二十个字，那个叫程雨的红辣椒，她不曾忘。”
“自此，书信互通。1955年，刘风——我的外祖父——得知那个女人肚子大了，刘风家倍感羞辱，问女人孩子是谁的？女人说是刘风爸爸的，刘家不依，多方查探才知道孩子是女人娘家一个表哥的。这场闹剧来的漫长而猛烈，刘家电报刘风让他快回家离婚，刘风向部队请假回老家探亲，带着复杂的心情与那个女人离了婚。同一年，刘风与程雨结婚，随后，程雨作为军属随刘风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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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璀璨，长江如一条巨龙穿梭在时空的变幻中，两岸景致在齿轮的带动下潜移默化。李茹萱坐在石凳上遥望月牙勾转，盘起墨黑的长发，回味那段褪色的记忆。
“1950年7月10日，抗美援朝运动开始。10月，我的外祖父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一员赴朝作战，拉开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序幕。1952年，他的家里收到了他的阵亡通知书。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他大哥拿着阵亡通知书去县里领抚恤金。别人说没查到他的阵亡信息，让他大哥过一阵再来，如此反复几次，别人终于说那张阵亡通知书是假的。”
李茹萱的眼角带着抹不去的忧伤，可说到这时却笑了，为外祖父的调皮而忍俊不禁。
“他怀揣为国家舍生取义的觉悟，带着敌人浴血奋战的勇气，却依然深深地憎恶那个摧残了他自由之花的家，他在一次惨烈战役的短暂的间歇，看到的是尸横遍野的大地，嗅到的是血雾漫天的天空，耳畔回荡着大炮飞机的轰鸣遗留的嗡鸣，感受着弹孔贯穿后的麻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在统计伤亡的时候，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全当为自己送行，与那个家彻底决裂。”
易经的双臂交叉，扶在冰冷的栏杆上，俯视江火行船。“我能体会你外祖父的想法，对家的深深的绝望。”
李茹萱叹了一口气，叹出夜色的惆怅。“他大哥不依，找到部队讨说法，结果发现外祖父确实没死，便让他回家务农。他不回，他大哥去找团长，说他不尽孝道。不尽孝道是个大帽子，团长找他谈话，他妥协了，每月拿出半数工资寄回家。”
“朝鲜战争后，战争的形势让中国军政高层意识到，军队的现代化迫在眉睫，在内部形成一股军事现代正规化的风潮。他所在部队加强了文化学习，他也去县职校驻守回炉。”
李茹萱站起身，来到易经身旁，一起观赏夜色江景，讲述这个平凡的故事：“一次，学校组织文艺演出，人数不够，校长亲自挑选，看到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便问随行教师：怎么不选这个丫头？被问话的教师有些无奈说：选了她，可她不来。校长让那个姑娘跳舞，姑娘不肯，说校长有资本主义思潮。校长与她辩论，反被她呛得不行，称她是红辣椒。”
李茹萱笑说：“我的外祖父他见识到红辣椒的伶牙俐齿，被新时代女性的魅力深深吸引，加上红辣椒生的俊俏动人，喜欢的不得了，找团长讨媒。没有比安家立业更能稳定军心的了，团长欣然同意，约校长喝酒把事说了。校长闻言连忙摆手说：那丫头片子是个辣椒，看着好看，吃着难受，一点就着。团长大笑说：扛过枪打过仗，还怕一个红辣椒！你放心，娶过门就是军属，归我管！”
“校长跟红辣椒的母亲认识，暗地里把事情说了。红辣椒的母亲说这是孩子的事情，需要自己选择，家里不强迫。解放后，尤其是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后，军人是个炙手可热的职业，红辣椒的母亲对军人很有好感，便约外祖父来家里坐。外祖父欣然前往，正好红辣椒放学回来，她母亲找借口去做饭，让他俩在一起说话。红辣椒用冷眼去瞧外祖父的热脸，质问他来家做什么？外祖父脸皮厚，装傻说部队领导让来的，军民一家亲。他的心比辣椒还要红，比火焰还要热，与红辣椒交往的越深，就越被她吸引，无法自拔。可红辣椒一点都不领情，冷声说当兵就要有当兵的模样，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不令人烦，以后不要再来了。她又跑进厨房，偷偷问她母亲，他怎么来了？嘱咐说别给他做饭，让他早点走。”
“她这么冷艳！连兵哥都敢顶！”易经暗叹解放前后女性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风轻拂着她的发丝，撩过她姣好的容颜和那白皙如玉的颈项，李茹萱昂起头，自豪地说：“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的社会地位来衡量，没有女权的进步就不可能有伟大的社会变革。历经百年的沧桑，我们女性的命运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结束了长达数千年被放逐在社会历史之外的状况。新中国成立后，为女性参政事业有系统地建立了两性平等的制度。在共同纲领中，首先明确证明女性在政治上拥有与男子相同的权利，以法律的形式对女性与政治的关系做出规范。我的外祖母是新中国女权运动的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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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李茹萱豪情万丈地说：“人生如梦，我们先敬江上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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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兮祸之所伏。”记忆随着时间而褪色，裂隙却更加深刻。李茹萱停顿一下，继续说：“团长忽然找外祖父谈话，问他在老家是不是娶了老婆。外祖父这才想起老家还有一个有夫妻之名的妻子。团长把他痛骂一顿，说他和红辣椒的事完了。外祖父把前因后果说了，被家人强迫的，没有夫妻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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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易经想不出这样婚姻对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女人的家里坚决不让女人离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旦离婚村里人会乱喷口水，不仅脸面过不去，而且脑子有些问题的二手姑娘嫁不出去，还要自己养。”
李茹萱深吸了一口气。“新中国成立后，开始对社会进行全面改造，一方面改造封建的土地制度，实现“耕者有其田”的农民梦，巩固执政的阶段基础，另一方面改造封建的婚姻制度，把妇女从家庭和社会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扩大执政的群众基础。在这种背景下，那女人作为外祖父的原配正室，不肯离婚，外祖父一点办法都没有。”
“很快，也是1953年，彭德怀选调五个预备师进入四川隐藏军备。军令如山，外祖父怀着深深的遗憾，从吉林去了四川，分到四川省南充市的野战部队。野战部队承担主要作战任务和跨区域作战任务，兵种、军备、人员一应俱全，而且装备、人员、训练水平、指挥水平都是全国最优秀的。”
“不过，这一仗终于没打起来！”李茹萱说：“外祖父思念远方的红辣椒，信邮不停，杳无音讯。直到把思念如风，吹不尽，渐戚戚；相思若雨，下不停，淅沥沥这二十个字稍向远方才终于有了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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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书信互通。1955年，刘风——我的外祖父——得知那个女人肚子大了，刘风家倍感羞辱，问女人孩子是谁的？女人说是刘风爸爸的，刘家不依，多方查探才知道孩子是女人娘家一个表哥的。这场闹剧来的漫长而猛烈，刘家电报刘风让他快回家离婚，刘风向部队请假回老家探亲，带着复杂的心情与那个女人离了婚。同一年，刘风与程雨结婚，随后，程雨作为军属随刘风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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