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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天堂 天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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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春雨,把个江南大地下个透彻,很是及时,一切生机又复苏了!

    春节刚过,是迎亲的好时候,东家敲锣西家打鼓,一派热热闹闹的,很是喜庆!村里人愁了几年眉头,都等着这场及时雨,现在终于看到希望,又个个喜笑颜开,该办的喜事也要抓紧办喽!

    三里村的村头,一群小孩子已经冲到路头,跃跃欲跳,等着看新娘、抢爆竹、掏鸡蛋。还有几个妇人,边走边摘下腰间的围裙,往身上扑打一番,可不能脏脏地去看新人。这些妇人三三两两地挤到一起,嘻笑地交谈着,在议论着新媳妇是否漂亮,将来是否能干。

    最显眼的是一个高个瘦长男人,一条长黑围裙挂到脖子上,系紧,他左手提着一只大公鸡,那只公鸡喔喔地叫着,右手提着一把磨得光光的菜刀,站立在一只火盆旁。他是迎亲的祭酒和司仪,由他来主持整个婚礼的祭拜。其实很简单,等新郎新娘一到,把公鸡一杀,在火盆上沾些血,这叫“血光冲天”――喜气;然后引着新郎新娘过牌楼、礼堂、祠堂,最后是在家中完成拜堂。

    “噢~噢~噢~”孩子们兴奋地吼着,赛跑似地冲到路上,争先去看新娘。迎亲的队伍来了,正在不远处缓缓走来,半里路的样子。那边的喇叭声悠然响起,锣鼓喧天,敲打得正起劲儿。

    队伍走近,领头的是一个撑着红旗的小伙,双手高高地前举,愣愣的,颇有点像当兵的姿势,他脸上洋溢着一股自豪的喜气。紧随其后是这支队伍的主角――新郎和新娘,新郎穿着一身干净的深蓝中山装,推着一辆独轮车,皮带挂在脖子上,双手有力地撑着车子向前慢行――今天他是队伍中最辛苦的人。新娘则是这支队伍中最幸福的人,她穿着红袄绿裤,暂时揭下红头盖,坐在独轮车上。虽说坐在上面轻松,但并不容易,她需要挺直身子,双手抓着横杆,看着新郎,希望他推稳点,因为新郎稍一疏忽,新娘就会从车上歪下来。这是迎亲的大忌,新娘在进门头的牌楼前是不能脚沾地的,必须由新郎背过门头才算是娶过村,新娘才能下地。

    本来,新郎家是可以请得起轿队的,但轿子早些年被当作封建主义的旧物打入冷宫,再也没有人敢用八抬大轿来迎亲,无论贫富,都改用独轮车迎娶新娘。这对每一个新郎官都是极大的考验,不仅要有力气,还要有良好的车技,专注推车而不能走神!据说,这是从“人民手推车送物质才取得淮海战役的胜利”中学来,这样有利于锻炼革命青年,结婚就扛起重任,建设新家,开创新生活。

    新郎新娘后面跟着娘家的伴嫁队伍,多为女子,穿着绿衣蓝袄什么的,很艳丽,这次只有四五位姑娘伴着,看来新娘家没什么亲戚。乐队在后吹着喇叭、打着锣、敲着鼓、合着罄……,乐声轻松欢快,扬溢着喜庆。最后面是接亲队伍,都是脚夫,穿着灰布袄,手搬肩挑着新娘的嫁妆。嫁妆并不多,只有四个油漆大木箱,两床被子,没有家具。这几样大件在当时是衡量家境的主要标准,其它日用小件无足轻重,可见新娘家并不富裕。不过,新娘还有一件阔绰嫁妆――缝纫机,这在当时是少有的稀罕物,看来新娘是另有聪慧之处。

    迎亲队伍走到村头路口,“噼哩啪啦~~”一串鞭炮响起,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准备接亲。“咯咯,咯咯~”,公鸡的鸣叫声中,司仪把锋利的刀一抹,抓起公鸡在火盆上一撒,一缕鲜血溅入火中,又把公鸡朝天祭三下。这时,媒婆赶紧走到火盆旁侍立,她要领着新娘迈过这个火盆。

    长长的爆竹声中,孩子们蒙住耳朵缩着躲着,旁爆竹一完,他们立马跑过去抢未燃着的爆竹。十来个孩子趴到地上哄抢,不惜双手双脚并用,一阵混乱。一个个儿不算高的男孩,很瘦,这春节还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袄。他眼尖,看到前面最后响完的爆竹中,几个还有完整的引线,于是立马探身跑过去抢。看到这几颗爆竹的还有一个大个男孩,他略微晚了一步,眼看爆竹就要被前面瘦男孩捡去,坏心顿生,伸脚一绊。瘦男孩哪有防备,重重地摔了下去,双手“啪”一声倒在地上,嘴里也啃个狗吃屎。

    众男孩都哄笑起来,大个男孩也跑过去抢到几颗爆竹。摔一跤是小事,要命的是,瘦男孩这一跤摔得非常重,啃到地面,正好碰到一块石头。男孩翻身坐在地上,顿时觉得疼痛难忍,一口酸酸糊糊的牙水在他嘴里打转。他吐出一口血红的口水,用舌头舔了一下痛处,发现少了东西,那颗前几天就松动的牙齿没了。仔细看地上这摊血红口水,一颗红红的小牙就在其中,原来,他磕断牙齿啦!

    他眼睛红红的,燃烧起一团火,开始怒视他的“敌人”――那个大个男孩,朝他吐了几下红口水。但众人对他却置之不理,身为孤儿,欺负他一下再正常不过。这时,一位细心的妇女看到那个瘦男孩被绊倒的惨状,还看到他吐出的红口水中有一颗牙齿,同情起瘦男孩来。

    “强仔,你是不是跌断牙齿了?”瘦男孩使劲点头,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你快把牙齿捡起来。”妇女走近两步,想了一下说,“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我告诉你呀,是下面的牙你就扔到屋顶上,是上面的牙你就扔到墙角,这样长得快!”

    强仔听了顺从地点头,赶紧从地上捡起他的断牙,握在掌中,紧紧地拽住。

    “强仔,我还告诉你呀,等会过了门头你追着新娘,一定要她用手指摸一下你的断牙处,要不你的新牙就长不出来喽!”强仔感激地点头,他正想爬起来,没想到新郎推着新娘已经到跟前,就在这个关头出了点意外。

    新娘快到路口就盖上红头巾。由于众人的围观,在路旁啧啧地夸赞新郎新娘,新郎忙着点头应酬,走了神。他推着独轮车碾到一块鹅卵石,加上前几天下雨路没干,因而滑了一下。新娘顶着红头巾看不见,随着独轮车滑向一边,她抓不住,身体也在摇晃。本来,她可以顺势抱住新郎官的肩,这样就不至于滑落在地,由于跟新郎官还不太亲近,有些害羞,所以在倒地的危急中,新娘用快速用脚尖踮着地面,才没有跌倒在地。不过,她的红头巾却没顾上,顺势滑下,落在强仔面前的地上。

    众人“哗啦”嘘唏一阵,不知是为新娘的美貌,还是为这次惊险的滑倒惊讶。还好,新郎官反应快,眼到手到,没等众人看明白,他就抱住新娘,背到自己背上。而尴尬的是新娘没进门头就暴露自己的脸,虽然这只是形式,但有失礼仪。

    红头盖就在强仔面前,他没有再坐在地上,而是迅速地爬起来,一只手在身上擦干净,然后捡起红头盖,走过去勇敢地递给新娘。看到新娘的一刹那,他幼小的心灵不禁一动:真漂亮,真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对,梦里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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