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刹那芳华 第二十章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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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德丽尔冲雅克点点头：“来吧，好好看看这里。多少轮回中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到这里朝圣。”领雅克往旁边的一座宫殿走去。
雅克急忙跟上：“这是冥修教派最大的圣地吧？怎么会建在火山口里？似乎……不够气派吧？”
“圣地并没有建在火山口里。在魔法帝国的鼎盛时期，泰达拉姆特是最有名的浮空之城。王国崩溃之后，泰达拉姆特遁入地下，但却可以在强者的操作下进行瞬间移动，并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也正因如此，这个圣地从未受到晨曦教会的骚扰。”
“这么大的圣地，也能够进行瞬移？”雅克叹为观止。
“也不是随心所欲。圣地能够瞬移的地点，也就是七八处。这里，是小雷最喜欢的地点。”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个大厅。相比其他大厅的华丽装饰，这里略显寒暄，看不到几样装饰品。但雅克一点都没有小看这个大厅的意思：大厅中间，赫然是一个直径大约三十多几米的椭圆形大洞，黑漆漆的，不知究竟有多深。
“轮回之眼！”雅克记得，当初在莱尔圣地时，小魔女曾经称这种深洞为“轮回之眼”。只是，眼前这个，几乎是当初看到的那个“轮回之眼”的三倍大小。
伊德丽尔走到“轮回之眼”边缘，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黑暗。不知何时，她的神情变得说不出的悲伤。
雅克还是第一次看到神眷之女这种表情。伊德丽尔给他的印象，一向是从容淡定，似乎天崩地裂、海水倒流也不能让她惊慌失措。这突然而来的悲伤，让雅克连问都不敢问。
一时间，两个静静在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伊德丽尔凝视着“轮回之眼”，雅克则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伊德丽尔陡然将目光转向雅克，眼角竟然是湿润的。
雅克口舌上的本事原本不小，但此时却只觉脑袋如同糨糊一般，不知该怎么安慰伊德丽尔。
尴尬的寂静中，还是伊德丽尔先打破沉默：“三百多年前，我曾经答应你，要带你来这‘轮回之眼’看看。却不料，竟是今天才兑现这个承诺。”
“三百多年……难道说，每次转生都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并不一定，也许只是几十年，甚至只是几年。”伊德丽尔摇摇头，“转生的时间，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记住，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轻言牺牲。并不是每次死亡，都能顺利转生。如果你的灵魂受到严重伤害，消亡仍是不可避免。”
“哦……这么复杂。”雅克嘀咕。
伊德丽尔凝视着他：“你不是很想恢复自己的记忆吗？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我本想找到‘十方圣器’中的‘魂炼’再帮你的，现再看来，应该不用了，没想到此地的‘轮回之眼’已经恢复能量，足以启动你的记忆了。”
雅克大喜：“是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的记忆？”
“先试试前世的记忆吧。如果连前世的都能恢复，今生的也就不成问题了。不过……还是那句话，知道得太多，你反而会更痛苦。”
雅克哈哈一笑：“不就是活得痛苦点吗？这一把，我赌了！”
“很多时候，活着，远比死去更痛苦。”
“没关系！我运气一向不错。”
眼见雅克决心已定，伊德丽尔长叹一声，示意雅克盘腿坐下。
雅克毫不犹豫地在“轮回之眼”旁坐了下来，瞪大眼睛，想看看伊德丽尔怎么施展魔法帮他恢复记忆。想来，这应该是个深奥而又绚丽无比的魔法吧？
却不料，伊德丽尔根本没有念咒语。她取出五弦琴吟唱起来。
虽然只是轻轻的哼唱，但听得却很舒服。轻柔舒缓的音符，清幽抒情，仿佛触摸心底的温柔。雅克似乎看到了一个女子正以幽深的眼神遥望，风在耳畔轻吻，清亮柔和的月亮透射云层飞……
不能睡！不能睡！这是很不礼貌的……雅克拼命告诫自己，但就是撑不起自己的眼皮。
不知不觉中，他已沉入梦境。在那梦中，他仿佛化身鱼儿，徜徉于遍布光点的奇异长河，贪婪地呼吸着生命的养料。那点点星光，究竟是什么？怎会如此柔和，如此温暖，如此令人心醉……
场景急剧变换。一忽儿，他似乎看到了黄沙满天，大漠圆月；一忽儿，他置身万古苍穹，俯视众生。雅克的心境，在极度的悲伤、喜悦、惊愕甚至惊恐中转换。
滴水声，诡异的滴水声。突然之间，雅克发现自己置于于血色天空之下，空旷的原野回荡着绝望的嘶嚎和痛苦的怒吼。一道又一道鲜红的液体，随着锐器破空声射向天空，散成迷茫的血雾……
大吼一声，雅克跳了起来。睁眼一看，自己还是在“轮回之眼”旁。伊德丽尔已停止吟唱，静静地看着他。
雅克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伊德丽尔喟息：“不要着急，法术基本成功了。只是，由于镜魅的侵袭，前世的记忆不可能瞬间恢复，你要想想起以前的事情，还需要一两年时间。”
雅克苦笑。他还以为，自己瞬间就能恢复记忆。
“你先休息一下，等会我就帮你恢复今生的记忆。这个嘛，应该是今天就能全部恢复了。”
这可是大好消息！雅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小蚂蚁，很能坐得住嘛，居然十几天不吃不动！”茉伊拉的冷哼声。
“十几天？”雅克这才发现，茉伊拉和死亡骑士也在旁边。
“当然。你像个死人一样，不吃不动，足有十二天了。这么长时间，我连破灭圣印都学到手了，你学会什么没有？”
雅克不禁愕然。
“芊曜，你的这个小朋友，心智还算不错啊。资质是天生的，没有办法，但……看他的表现，看他的前世，也算是个人才了。”死亡骑士突然道。
“当然，他本来就不错。如果能够恢复前生的一些本事，那就更好……对了，莱普修斯可是送了这小兄弟一份大礼呢，你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
一口寒气自雷欧纳德鼻中喷出：“莱普修斯？那骷髅王能送什么礼？啊——让我猜猜，是冰封抽魔棒？抗魔斗篷？不不不，老东西不会这么没创意，他一定是送出了自己的笔记！该死的，一定是这样！”
伊德丽尔失笑道：“猜得还真精确，你们俩果然不愧是老对手，这么了解对方。”
“哼哼……那我送什么好呢？不能比他送得差……”死亡骑士陷入了沉默。
“不用那么费脑筋了，我记得你有段时间精研屏蔽技能，你帮雅克屏蔽了黑暗气息算了。对于他来说，这恐怕是最需要的礼物了，也是我无法给予他的礼物。”
死亡骑士打量了一下雅克，奇道：“你居然还不能隐藏自己的黑暗气息？唉，实力太弱……芊曜，你怎能容忍他这么虚弱？”一指雅克，可怜的雅克登时失去了意识。
好在这次醒来时，仅仅过去了半天时间。
“小子！我还有件小礼物送给你。”死亡骑士将雅克拉到一边：“作为芊曜的朋友，你居然干得出强奸这种事来？这可不好，连小茉伊拉都会鄙视你的！记住！小家伙，要控制他们！想要女人？容易啊！干嘛使用暴力？那太费劲，没文化，没涵养！你应该让她们主动投怀送抱，这很简单，‘死亡诱惑’，好好听着……”
听着死亡骑士的教诲，雅克的眼睛越瞪越大，口水也快要流出来了。这恐怖的死亡骑士，居然教他这些东西……
反复教诲、确认雅克记住了“死亡诱惑”这个蛊惑魔法后，死亡骑士大力地拍着雅克：“拿出勇气来！知道本人当年的记录吗？五十七，五十七人啊！在两天之内，有五十七名美女主动陪我上床！这还没包括那些试图上床而未遂者……”
“小雷！你都教了他什么？！”伊德丽尔实在听不下去，而茉伊拉则几乎笑倒在地上。
“没什么，我在告诫他怎样远离暴力强奸这种技术含量稀缺的行为……唉，芊曜，你放心，我担保他就算将这技能练到极致，也不可能对你形成威胁。”死亡骑士一本正经。
伊德丽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雅克拉到一边：“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心静气，准备迎接你的记忆吧。”
雅克往脚下一看，庞大的魔法阵已经绘好。与上次在伊德丽尔家中所使用的魔法阵一模一样，但规模至少大了五六倍，也不知花了伊德丽尔多少时间与精力。
雅克心下感激，伊德丽尔已拉住了他的双手，两人在魔法阵的圆心冉冉升起。
与上次完全不同，魔法风暴瞬间成形。源源不断的魔力，呼啸着从那个黑漆漆的“轮回之眼”中涌出，围着魔法阵盘旋，逐渐融入魔符。那些魔符急剧跳动着，仿佛活过来一般，正急着挣脱大地的束缚。
“很夸张嘛……”旁边的茉伊拉有点吃惊。
“别打扰他们。到外边等着。”
茉伊拉撇撇嘴，不甘心地随死亡骑士出去了。
伊德丽尔紧闭的双眸，缓缓张开。眉心之间，菱形徽章再次显形。
雅克全身一震，意识一阵模糊——
他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周围充满了不知名的液体，还有半透明的晶壁，闪着绿莹莹的幽光。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他，没有丝毫的窒息感。
“窒息？那是什么？我又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他思忖着。
一想到这里，头就开始疼痛欲裂。无法忍受的痛苦，让他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挣扎。如火焰般的灼烧，让意识随着周围的液体一起沸腾起来，直到刺眼的光明射入眼中。
婴儿的啼哭，响亮地缭绕在耳边。这啼哭，出自他自己的嘴巴，也出自身旁另一个小生命的嘴巴。
雅克陡然明白过来：这就是自己和妹妹出生的一瞬间！这就是今生的记忆！看啊，自己手上的灰色戒指，妹妹手上的绿色戒指！那就是“狩望”！
仿佛要重度今生一般，所有重要的记忆，都要雅克重新经历一遍。那些深藏在他识海之中，尘封多年的往事，依次跳跃出来，展现在雅克眼前。
无忧无虑的童年。身为精灵共和国议员的父亲，给予了兄妹俩天堂一般的成长环境。温柔慈爱的母亲，更给他们编织了梦幻的未来。
正处于颠峰期的精灵共和国，到处洋溢着昂扬向上的气息。尽管接壤的三个人类王国发动了长年战争，尽管“友邦”精灵帝国虎视眈眈，但共和国的阳光气息沁入了每一寸土地。
首都，集中了世上最优秀的艺术家，也集中了世上最瑰丽的公共建筑，更集中了世上最珍贵的政治财富。在那里，政治领袖必须由公民直选，向公民述职；在那里，所有孩子接受的都是公民教育，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在那里，没有任何特权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要成为一名伟大的魔法师——自己，绿谷精灵亚兰维，早早就立下了志向。尽管动机不太冠冕堂皇：魔法就意味着财富……
一切的一切，都被战争改变了！
人类联军突袭，这也就罢了。可恨的是，精灵帝国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从背后捅了共和国一刀！淬毒的一刀！
往事如烟，迅速在眼前掠过：父母双双死去，兄妹俩沦为俘虏，雪夜逃亡，草垛藏身，镜魅……镜魅！
“珊尼！”雅克——精灵亚兰维——嘶吼一声，猛然睁开双眼。失去的记忆，瞬间复萌。
刹那间，泪水盈满了眼眶。自己，果真是精灵！塔鲁克帝国，乃是毁灭了自己祖国的仇敌！这些丑恶的人类啊，自己居然和他们混到了一起……
激荡的情绪，怒涛汹涌。桑德老爹、胖子、昆特、茉伊拉……熟悉的面孔一一闪过。难道，难道他们全都是自己的敌人？！自己……一直在和敌人称兄道弟？！珊尼……珊尼肯定也被镜魅袭击了，她现在又怎样了？！一百年的时光啊，珊尼她……
“雅克，雅克。”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魔法阵已经停止运作，但伊德丽尔还是拉着他的手，忧虑地看着他：“听我说，我的朋友。世间一切事物的美丽，都只是瞬间，美人总会老去，英雄常逢末路，不过是刹那芳华。忘记那些仇恨吧，精灵共和国已经是历史了。你的朋友们，与那段历史无关，他们并不是你的敌人。你，还是你，人类雅克。”
他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缓缓点头：“是的，您说的对。我不可能再做回亚兰维了，我只能继续当我的雅克·桑德。”
不是吗？难道要他对兄弟们拔刀相向？然后去海外寻找幸存的同族？这……太不现实了，也太没有人性了。
接受现实。他苦笑着：只能接受现实。
但是……珊尼！雅克颤抖起来：“珊尼她……难道她已经……”
伊德丽尔沉重地叹息着：“我分享了你的记忆，还透过你沉睡的灵识，看到了你妹妹后来的遭遇。在你苏醒之前的二十多年，她就已经苏醒了。但是……她已经进入了轮回。”
“进……进入轮回？！”雅克脑中嗡嗡作响：这就是说，妹妹已经死了？！
“珊尼，怎么死的？”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体外，自己听来都觉得怪异。
“她……唉，她的灵魂并没有消失，你们还是能够再相见的。”伊德丽尔叹息道。
雅克立刻明白，妹妹绝对不是正常死亡。“告诉我，请你告诉我，珊尼是怎么死的？
伊德丽尔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点向雅克额头：“你自己看吧……唉，你一定要克制啊……”
仿佛在梦境中一般，雅克又“回”到了那个荒芜的村庄，“回”到了地下。传透地层，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晃动的影像——
一群穿着晨曦教会袍子的人，拿着几个奇怪仪器在地面上四处搜索。突然间，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惊讶万分地聚到了一起。
一个头目模样的家伙，断然指向地下。
挖掘开始了。很快，他们就挖到了……挖到了妹妹！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帮家伙的惊喜，看到被“惊醒”的妹妹的惊惶！
那头目嬉皮笑脸地朝妹妹走去，其他人则按紧了妹妹的手脚……
雅克怒吼一声，拼命地想赶过去揍扁那帮混蛋，却怎么都靠近不了。这只是情景回现，他又怎能奈何得了那些人？
那头目还没碰到妹妹，一道耀眼的光芒已在妹妹身上炸了开来！
雅克浑身冰冷：妹妹选择了自杀……辉煌教会是严禁自杀的，而身为精灵之神祭祀的妹妹，居然选择了自杀……
按着妹妹的那些人，也没什么好下场，个个滚在地上惨嚎。那个头目见机得快，居然躲了过去……他认得这个人！他认得这个人！
雅克怒吼一声，回到现实。
他认识那个头目！即使过去了三十年，这个人的模样变化并不大！他一定就是那个该死的詹姆斯主教！
难怪！难怪当日见到这詹姆斯主教时，会觉得他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一定是妹妹自杀时留下的仇恨痕迹！珊尼留下了让我报仇的指引！
只是……这家伙为什么会到那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在那里，他们原来是在找什么？不管那么多了！我要报仇！
仍处于魔法效果中的伊德丽尔，瞬间明了了雅克的想法。她长叹一声：“他们确实不是在找你们兄妹俩，也不是在找镜魅。看他们手上的仪器，应该是用来搜寻地下魔族的。那个村子曾经发生奇怪的瘟疫，这些人可能认为是魔族作怪，便来搜寻，结果……唉。”
雅克默默点头。根据他以前搜集的信息，三十年前，詹姆斯主教还只是一名本堂神甫，主管的教堂也不是在赤稻城，而是在莱尔地区。想来，多半是此人急于立功好往上爬，到处寻找魔族踪迹，连穷乡僻壤都不放过，结果直接造成了妹妹的死亡！
越想越恨，雅克脸上一片狰狞。
“我很抱歉，雅克。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伊德丽尔黯然道，“可是……你也要看开些。你妹妹的灵魂依然存在，‘狩望’戒指就是明证。不要太伤心……”
“呵呵，您放心好了，我的神经坚韧得很。”雅克勉力一笑：“非常感谢您让我明了这一切。今后，我知道该怎么努力了。”
伊德丽尔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忧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第二卷完，明天开始上传第三卷《羽落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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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急忙跟上：“这是冥修教派最大的圣地吧？怎么会建在火山口里？似乎……不够气派吧？”
“圣地并没有建在火山口里。在魔法帝国的鼎盛时期，泰达拉姆特是最有名的浮空之城。王国崩溃之后，泰达拉姆特遁入地下，但却可以在强者的操作下进行瞬间移动，并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也正因如此，这个圣地从未受到晨曦教会的骚扰。”
“这么大的圣地，也能够进行瞬移？”雅克叹为观止。
“也不是随心所欲。圣地能够瞬移的地点，也就是七八处。这里，是小雷最喜欢的地点。”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个大厅。相比其他大厅的华丽装饰，这里略显寒暄，看不到几样装饰品。但雅克一点都没有小看这个大厅的意思：大厅中间，赫然是一个直径大约三十多几米的椭圆形大洞，黑漆漆的，不知究竟有多深。
“轮回之眼！”雅克记得，当初在莱尔圣地时，小魔女曾经称这种深洞为“轮回之眼”。只是，眼前这个，几乎是当初看到的那个“轮回之眼”的三倍大小。
伊德丽尔走到“轮回之眼”边缘，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黑暗。不知何时，她的神情变得说不出的悲伤。
雅克还是第一次看到神眷之女这种表情。伊德丽尔给他的印象，一向是从容淡定，似乎天崩地裂、海水倒流也不能让她惊慌失措。这突然而来的悲伤，让雅克连问都不敢问。
一时间，两个静静在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伊德丽尔凝视着“轮回之眼”，雅克则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伊德丽尔陡然将目光转向雅克，眼角竟然是湿润的。
雅克口舌上的本事原本不小，但此时却只觉脑袋如同糨糊一般，不知该怎么安慰伊德丽尔。
尴尬的寂静中，还是伊德丽尔先打破沉默：“三百多年前，我曾经答应你，要带你来这‘轮回之眼’看看。却不料，竟是今天才兑现这个承诺。”
“三百多年……难道说，每次转生都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并不一定，也许只是几十年，甚至只是几年。”伊德丽尔摇摇头，“转生的时间，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记住，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轻言牺牲。并不是每次死亡，都能顺利转生。如果你的灵魂受到严重伤害，消亡仍是不可避免。”
“哦……这么复杂。”雅克嘀咕。
伊德丽尔凝视着他：“你不是很想恢复自己的记忆吗？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我本想找到‘十方圣器’中的‘魂炼’再帮你的，现再看来，应该不用了，没想到此地的‘轮回之眼’已经恢复能量，足以启动你的记忆了。”
雅克大喜：“是前世的记忆？还是今生的记忆？”
“先试试前世的记忆吧。如果连前世的都能恢复，今生的也就不成问题了。不过……还是那句话，知道得太多，你反而会更痛苦。”
雅克哈哈一笑：“不就是活得痛苦点吗？这一把，我赌了！”
“很多时候，活着，远比死去更痛苦。”
“没关系！我运气一向不错。”
眼见雅克决心已定，伊德丽尔长叹一声，示意雅克盘腿坐下。
雅克毫不犹豫地在“轮回之眼”旁坐了下来，瞪大眼睛，想看看伊德丽尔怎么施展魔法帮他恢复记忆。想来，这应该是个深奥而又绚丽无比的魔法吧？
却不料，伊德丽尔根本没有念咒语。她取出五弦琴吟唱起来。
虽然只是轻轻的哼唱，但听得却很舒服。轻柔舒缓的音符，清幽抒情，仿佛触摸心底的温柔。雅克似乎看到了一个女子正以幽深的眼神遥望，风在耳畔轻吻，清亮柔和的月亮透射云层飞……
不能睡！不能睡！这是很不礼貌的……雅克拼命告诫自己，但就是撑不起自己的眼皮。
不知不觉中，他已沉入梦境。在那梦中，他仿佛化身鱼儿，徜徉于遍布光点的奇异长河，贪婪地呼吸着生命的养料。那点点星光，究竟是什么？怎会如此柔和，如此温暖，如此令人心醉……
场景急剧变换。一忽儿，他似乎看到了黄沙满天，大漠圆月；一忽儿，他置身万古苍穹，俯视众生。雅克的心境，在极度的悲伤、喜悦、惊愕甚至惊恐中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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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吼一声，雅克跳了起来。睁眼一看，自己还是在“轮回之眼”旁。伊德丽尔已停止吟唱，静静地看着他。
雅克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伊德丽尔喟息：“不要着急，法术基本成功了。只是，由于镜魅的侵袭，前世的记忆不可能瞬间恢复，你要想想起以前的事情，还需要一两年时间。”
雅克苦笑。他还以为，自己瞬间就能恢复记忆。
“你先休息一下，等会我就帮你恢复今生的记忆。这个嘛，应该是今天就能全部恢复了。”
这可是大好消息！雅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小蚂蚁，很能坐得住嘛，居然十几天不吃不动！”茉伊拉的冷哼声。
“十几天？”雅克这才发现，茉伊拉和死亡骑士也在旁边。
“当然。你像个死人一样，不吃不动，足有十二天了。这么长时间，我连破灭圣印都学到手了，你学会什么没有？”
雅克不禁愕然。
“芊曜，你的这个小朋友，心智还算不错啊。资质是天生的，没有办法，但……看他的表现，看他的前世，也算是个人才了。”死亡骑士突然道。
“当然，他本来就不错。如果能够恢复前生的一些本事，那就更好……对了，莱普修斯可是送了这小兄弟一份大礼呢，你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
一口寒气自雷欧纳德鼻中喷出：“莱普修斯？那骷髅王能送什么礼？啊——让我猜猜，是冰封抽魔棒？抗魔斗篷？不不不，老东西不会这么没创意，他一定是送出了自己的笔记！该死的，一定是这样！”
伊德丽尔失笑道：“猜得还真精确，你们俩果然不愧是老对手，这么了解对方。”
“哼哼……那我送什么好呢？不能比他送得差……”死亡骑士陷入了沉默。
“不用那么费脑筋了，我记得你有段时间精研屏蔽技能，你帮雅克屏蔽了黑暗气息算了。对于他来说，这恐怕是最需要的礼物了，也是我无法给予他的礼物。”
死亡骑士打量了一下雅克，奇道：“你居然还不能隐藏自己的黑暗气息？唉，实力太弱……芊曜，你怎能容忍他这么虚弱？”一指雅克，可怜的雅克登时失去了意识。
好在这次醒来时，仅仅过去了半天时间。
“小子！我还有件小礼物送给你。”死亡骑士将雅克拉到一边：“作为芊曜的朋友，你居然干得出强奸这种事来？这可不好，连小茉伊拉都会鄙视你的！记住！小家伙，要控制他们！想要女人？容易啊！干嘛使用暴力？那太费劲，没文化，没涵养！你应该让她们主动投怀送抱，这很简单，‘死亡诱惑’，好好听着……”
听着死亡骑士的教诲，雅克的眼睛越瞪越大，口水也快要流出来了。这恐怖的死亡骑士，居然教他这些东西……
反复教诲、确认雅克记住了“死亡诱惑”这个蛊惑魔法后，死亡骑士大力地拍着雅克：“拿出勇气来！知道本人当年的记录吗？五十七，五十七人啊！在两天之内，有五十七名美女主动陪我上床！这还没包括那些试图上床而未遂者……”
“小雷！你都教了他什么？！”伊德丽尔实在听不下去，而茉伊拉则几乎笑倒在地上。
“没什么，我在告诫他怎样远离暴力强奸这种技术含量稀缺的行为……唉，芊曜，你放心，我担保他就算将这技能练到极致，也不可能对你形成威胁。”死亡骑士一本正经。
伊德丽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雅克拉到一边：“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心静气，准备迎接你的记忆吧。”
雅克往脚下一看，庞大的魔法阵已经绘好。与上次在伊德丽尔家中所使用的魔法阵一模一样，但规模至少大了五六倍，也不知花了伊德丽尔多少时间与精力。
雅克心下感激，伊德丽尔已拉住了他的双手，两人在魔法阵的圆心冉冉升起。
与上次完全不同，魔法风暴瞬间成形。源源不断的魔力，呼啸着从那个黑漆漆的“轮回之眼”中涌出，围着魔法阵盘旋，逐渐融入魔符。那些魔符急剧跳动着，仿佛活过来一般，正急着挣脱大地的束缚。
“很夸张嘛……”旁边的茉伊拉有点吃惊。
“别打扰他们。到外边等着。”
茉伊拉撇撇嘴，不甘心地随死亡骑士出去了。
伊德丽尔紧闭的双眸，缓缓张开。眉心之间，菱形徽章再次显形。
雅克全身一震，意识一阵模糊——
他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周围充满了不知名的液体，还有半透明的晶壁，闪着绿莹莹的幽光。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他，没有丝毫的窒息感。
“窒息？那是什么？我又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他思忖着。
一想到这里，头就开始疼痛欲裂。无法忍受的痛苦，让他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挣扎。如火焰般的灼烧，让意识随着周围的液体一起沸腾起来，直到刺眼的光明射入眼中。
婴儿的啼哭，响亮地缭绕在耳边。这啼哭，出自他自己的嘴巴，也出自身旁另一个小生命的嘴巴。
雅克陡然明白过来：这就是自己和妹妹出生的一瞬间！这就是今生的记忆！看啊，自己手上的灰色戒指，妹妹手上的绿色戒指！那就是“狩望”！
仿佛要重度今生一般，所有重要的记忆，都要雅克重新经历一遍。那些深藏在他识海之中，尘封多年的往事，依次跳跃出来，展现在雅克眼前。
无忧无虑的童年。身为精灵共和国议员的父亲，给予了兄妹俩天堂一般的成长环境。温柔慈爱的母亲，更给他们编织了梦幻的未来。
正处于颠峰期的精灵共和国，到处洋溢着昂扬向上的气息。尽管接壤的三个人类王国发动了长年战争，尽管“友邦”精灵帝国虎视眈眈，但共和国的阳光气息沁入了每一寸土地。
首都，集中了世上最优秀的艺术家，也集中了世上最瑰丽的公共建筑，更集中了世上最珍贵的政治财富。在那里，政治领袖必须由公民直选，向公民述职；在那里，所有孩子接受的都是公民教育，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在那里，没有任何特权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要成为一名伟大的魔法师——自己，绿谷精灵亚兰维，早早就立下了志向。尽管动机不太冠冕堂皇：魔法就意味着财富……
一切的一切，都被战争改变了！
人类联军突袭，这也就罢了。可恨的是，精灵帝国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从背后捅了共和国一刀！淬毒的一刀！
往事如烟，迅速在眼前掠过：父母双双死去，兄妹俩沦为俘虏，雪夜逃亡，草垛藏身，镜魅……镜魅！
“珊尼！”雅克——精灵亚兰维——嘶吼一声，猛然睁开双眼。失去的记忆，瞬间复萌。
刹那间，泪水盈满了眼眶。自己，果真是精灵！塔鲁克帝国，乃是毁灭了自己祖国的仇敌！这些丑恶的人类啊，自己居然和他们混到了一起……
激荡的情绪，怒涛汹涌。桑德老爹、胖子、昆特、茉伊拉……熟悉的面孔一一闪过。难道，难道他们全都是自己的敌人？！自己……一直在和敌人称兄道弟？！珊尼……珊尼肯定也被镜魅袭击了，她现在又怎样了？！一百年的时光啊，珊尼她……
“雅克，雅克。”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魔法阵已经停止运作，但伊德丽尔还是拉着他的手，忧虑地看着他：“听我说，我的朋友。世间一切事物的美丽，都只是瞬间，美人总会老去，英雄常逢末路，不过是刹那芳华。忘记那些仇恨吧，精灵共和国已经是历史了。你的朋友们，与那段历史无关，他们并不是你的敌人。你，还是你，人类雅克。”
他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缓缓点头：“是的，您说的对。我不可能再做回亚兰维了，我只能继续当我的雅克·桑德。”
不是吗？难道要他对兄弟们拔刀相向？然后去海外寻找幸存的同族？这……太不现实了，也太没有人性了。
接受现实。他苦笑着：只能接受现实。
但是……珊尼！雅克颤抖起来：“珊尼她……难道她已经……”
伊德丽尔沉重地叹息着：“我分享了你的记忆，还透过你沉睡的灵识，看到了你妹妹后来的遭遇。在你苏醒之前的二十多年，她就已经苏醒了。但是……她已经进入了轮回。”
“进……进入轮回？！”雅克脑中嗡嗡作响：这就是说，妹妹已经死了？！
“珊尼，怎么死的？”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体外，自己听来都觉得怪异。
“她……唉，她的灵魂并没有消失，你们还是能够再相见的。”伊德丽尔叹息道。
雅克立刻明白，妹妹绝对不是正常死亡。“告诉我，请你告诉我，珊尼是怎么死的？
伊德丽尔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点向雅克额头：“你自己看吧……唉，你一定要克制啊……”
仿佛在梦境中一般，雅克又“回”到了那个荒芜的村庄，“回”到了地下。传透地层，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晃动的影像——
一群穿着晨曦教会袍子的人，拿着几个奇怪仪器在地面上四处搜索。突然间，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惊讶万分地聚到了一起。
一个头目模样的家伙，断然指向地下。
挖掘开始了。很快，他们就挖到了……挖到了妹妹！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帮家伙的惊喜，看到被“惊醒”的妹妹的惊惶！
那头目嬉皮笑脸地朝妹妹走去，其他人则按紧了妹妹的手脚……
雅克怒吼一声，拼命地想赶过去揍扁那帮混蛋，却怎么都靠近不了。这只是情景回现，他又怎能奈何得了那些人？
那头目还没碰到妹妹，一道耀眼的光芒已在妹妹身上炸了开来！
雅克浑身冰冷：妹妹选择了自杀……辉煌教会是严禁自杀的，而身为精灵之神祭祀的妹妹，居然选择了自杀……
按着妹妹的那些人，也没什么好下场，个个滚在地上惨嚎。那个头目见机得快，居然躲了过去……他认得这个人！他认得这个人！
雅克怒吼一声，回到现实。
他认识那个头目！即使过去了三十年，这个人的模样变化并不大！他一定就是那个该死的詹姆斯主教！
难怪！难怪当日见到这詹姆斯主教时，会觉得他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一定是妹妹自杀时留下的仇恨痕迹！珊尼留下了让我报仇的指引！
只是……这家伙为什么会到那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在那里，他们原来是在找什么？不管那么多了！我要报仇！
仍处于魔法效果中的伊德丽尔，瞬间明了了雅克的想法。她长叹一声：“他们确实不是在找你们兄妹俩，也不是在找镜魅。看他们手上的仪器，应该是用来搜寻地下魔族的。那个村子曾经发生奇怪的瘟疫，这些人可能认为是魔族作怪，便来搜寻，结果……唉。”
雅克默默点头。根据他以前搜集的信息，三十年前，詹姆斯主教还只是一名本堂神甫，主管的教堂也不是在赤稻城，而是在莱尔地区。想来，多半是此人急于立功好往上爬，到处寻找魔族踪迹，连穷乡僻壤都不放过，结果直接造成了妹妹的死亡！
越想越恨，雅克脸上一片狰狞。
“我很抱歉，雅克。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伊德丽尔黯然道，“可是……你也要看开些。你妹妹的灵魂依然存在，‘狩望’戒指就是明证。不要太伤心……”
“呵呵，您放心好了，我的神经坚韧得很。”雅克勉力一笑：“非常感谢您让我明了这一切。今后，我知道该怎么努力了。”
伊德丽尔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忧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第二卷完，明天开始上传第三卷《羽落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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