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这样，挂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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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月亮格外的圆，银白色的光辉斜射在地面上，与路灯的昏黄之芒相互掩映，别有有一种梦幻般的视觉体验。王陌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摇晃在这个生活了两年半的大学校园，望着灯光未熄的教学楼，情不自禁的打了个酒嗝。
抬头望天，月光有点晒人，就连一眨一眨的星星也没了往日的可爱模样，此刻晃动间似是变成了一个个微型的怪兽，面目狰狞的对着一切失意的人肆意的嘲笑。王陌微眯着双眼，视线尽头是校外的一幢幢高楼，灯火通明，洋溢着幸福与温馨。
教科书上曾经说过，以乐景写哀情，能倍增其哀乐。王陌现在算是真切体会到了这句话中的真意，或许曾经发出这句感慨的先辈也曾是个失意之人吧。
王陌一直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个多余的人，虽然不是从小父母双亡，但也相差不多。父亲从小就不在他身边，他自打出生起每天面对的只有自己的母亲，曾经有很多年他一直以为，一个母亲和一个孩子，这就是完整的家庭。
母亲也不是经常在家，自从他一岁半起就很少在白天见到母亲了，陪伴他的是一位保姆阿姨。阿姨并不漂亮，甚至还不太卫生，但是很亲切，对他也很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和关爱孩子的。
四岁那年，王陌在苦苦哀求与死缠烂打之下终于说服了阿姨带他出去玩儿。那是他第一次走出这个大大的院子，尽管他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院子从来只有他们一家人在住，但他始终没有问过妈妈和阿姨，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他自己的秘密，也是心中的一个念想。
人嘛，有了念想才能活的更有动力。
不知什么原因，这天街上很是冷清，转过一个街口才看到路旁摆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小摊前边也是渺无人迹，糖树上还挂着一小半红艳艳的糖葫芦。
再过去是一座幼儿园，大门紧闭，想是还没有到放学的时候，紧锁的栅栏门上面，书着“青青园中葵”五个烫金大字，至于这五个奔放艺术的大字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还是校长自己所写，那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也不足为外人道也，反正在这夕阳沐浴下的晚风中，即便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只会随风晃荡，却也丝毫掩饰不了园中那勃勃的生机和飞扬的青春。
“阿姨，我想吃那个。”或许是糖葫芦那光滑圆溜的外表着实诱人，王陌扯着阿姨的手走向了小摊，离小摊还有三四步，王陌就先暗自咽了咽口水，惹得偷眼瞧见的阿姨呵呵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天，王陌过足了糖葫芦的瘾，尽管最后被阿姨以“小孩子吃多了要闹肚子”为由强行禁止，可王陌的牙还是软了，以至于晚上连平时最爱的豆腐都没有吃多少，只是喝了一点粥充饥。而妈妈到家的时候早已过了饭时，并且也经常不吃晚饭，自然不会发现王陌的这点异常。
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阳光明媚，春风和煦，玩了一下午的秋千，王陌又闹着阿姨带自己去吃糖葫芦。刚刚走到街角，王陌似乎已经闻到了糖葫芦那特有的味道，沿着街边一路小跑，惹得阿姨也只得快步才能跟上。
第二个糖葫芦还没啃完，就传来了一阵铃声，没一会儿大门打开，从里面蹦出了许多小朋友。有些成群结队的离开了学校门口，也有些等在学校门口，似乎是在等人来接。王陌这才注意到学校门口的另一边停着许多车辆，此时车门打开走出了许多来接孩子的妈妈们。
而王陌关注的则是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刚一下车就手挽着手，说不出的亲昵。他们的宝宝是个小女孩，早就摇晃着扑向了他们的怀里。妈妈习惯性的张开臂膀，却被男人枪了先，一把抱起小女孩转了好几个圈，又拿胡子茬去蹭小女孩的脸，惹的小女孩咯咯欢笑着在怀里挣扎。
“阿姨，那个叔叔是什么人啊？小女孩为什么不让妈妈抱，要让他抱？”王陌忍不住抬头望着阿姨，一脸疑惑的问道。
“那个叔叔啊，是小女孩的大哥哥，大哥哥会陪小妹妹玩儿，还会给小妹妹讲很多好听的故事。”年龄尚小的王陌没有注意到阿姨回答中语气的微微颤抖。
“要是我也有一个这样的大哥哥那就好了。”在王陌羡慕的目光下，小女孩终于挣脱了“大哥哥”的魔手，依进了妈妈的怀里。“妈妈，今天我们学了新的知识，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哦，我的小宝贝又学了什么新知识啊，快说来听听。”母亲一脸笑容的望着小女孩，眼神中满是慈爱。
“爸爸。”小女孩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大哥哥的手”，“我爱你！”
“妈妈。”小女孩伸出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妈妈的手，“我爱你！”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圆圆，爸爸，妈妈，我们三个是一家，幸福的一家！”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话语刚完，三个人就欢笑着拥抱在了一起，挤的紧紧的。
王陌莫名的有种心痛的感觉，转身就向着来时的路奔去，甚至连手中的糖葫芦掉了也不管不顾。阿姨看着王陌奔跑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匆忙付过钱后就疾步追了过去。
晚上，王陌卯足了劲、攒够了话要去“质问”母亲，问她是不是有了爸爸才是一个完整的家，问她自己是不是也有个爸爸，问她爸爸去哪里了，现在又在哪里可是王陌躺在床上一夜没睡也没等到母亲回家。
三天之后，妈妈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家里，王陌很想上前去问妈妈有关爸爸的一系列问题，可是话到嘴边反而开不了口，没了之前的那股子冲劲儿，看着妈妈疲倦的脸庞，更是生怕一句话不对头，惹得妈妈伤心。
时间不久，王陌还是忍不住问了自己的爸爸是谁，妈妈瞅了一眼阿姨，叹了口气，神情中隐隐有一股悲痛转瞬即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王陌的问题：“爸爸在你还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现在在天堂，那里很美。”
王陌虽然还小，但也知道所谓的天堂，其实与地狱没什么区别，都是代表了死亡。
八岁那年，突然有警察来到了家里，妈妈不在，阿姨和警察就在客厅里谈话。他们声音很小，但王陌还是隐隐听到了一些内容，妈妈被抓了，因为贪污，并且罪行很重。
王陌还是在派出所的单间里见了妈妈一面，妈妈还是那么美丽，只是憔悴了许多，他们都没有哭泣，妈妈甚至还在劝王陌不要伤心，鼓励王陌以后要勇敢面对生活。
王陌觉得妈妈是爱自己的，一直都是。
十二岁生日刚过，阿姨却患病住了院。王陌在过去的四年中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照顾别人，此刻照顾起阿姨来也是得心应手。然而不幸似乎缠上了王陌，老天似乎总爱捉弄好人，第二天化验结果出来的时候，王陌不亚于被迎头一棒敲晕了。
癌症晚期，以目前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挽回生命，就算挽回了生命，也会留下诸多后遗症。
王陌倒是不缺钱，因为每隔两周他的银行账号里总是会被莫名其妙的打上一大笔钱。但愿这笔钱能挽救阿姨的生命。好人有好报，阿姨一定会没事的。在手术室外，王陌默默的为阿姨祈祷。
坏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总会发生，好事有百分之一的几率却也不一定能发生。阿姨终究还是被病魔带走了生命，直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也没见阿姨的家人来探望阿姨，但阿姨临走的时候，看着王陌的眼神，笑意中满是欣慰。
日子一天一天过，后来的某一天，缘于各种奇特的原因和堪称狗血的桥段，王陌竟然意外知道了自己的父亲还活在世上，他也曾经找到过父亲，或许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过什么交集，王陌与父亲面对面坐着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尽管明明知道两人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脉。
父亲还是像年前时一样嗜酒如命，只是赌瘾似乎没了，可能是每次都输的连酒都没得喝酒索性不赌了吧。
母亲就是为了给这个邋遢的男人还赌债而开始贪污受贿，到最后弄得自己抽不开身直到被抓吗？王陌扯着自己的头发一遍遍的问自己，或许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只是为了发泄。
经历这次事件后，王陌更是觉得自己活着纯粹是多余的，他开始吊儿郎当，有时候也装装二逼青年。直到临近二十一岁生日的某天，一个女孩在网络上向他表白，说喜欢跟他聊天，问他如果她说她喜欢上了他他信吗，王陌仔细思考了很长时间，内心早已涌起了滔天巨浪。女孩是王陌的初中同学，也是王陌的暗恋对象，只是女孩个子挺高的，还很漂亮，而王陌感觉自己个子不高，也不够帅，所以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或者说，从来没奢望过会和女孩走到一起。
王陌肯定答应了女孩的要求，并且主动挖空心思的秀了一把文字告白，女孩答应的那一刻，王陌心如猫抓似的痒痒，还一痒就是整夜。这一夜王陌想了很多，也憧憬了很多，人对初恋总会有很多美好的幻想，王陌也不例外，他想象出了很多浪漫的场景，唯一缺的就是一场华美的婚礼。
两天之后，女孩告诉王陌，说跟他聊天很开心，觉得他很成熟，可以担当起一个家庭中作为男人的重任。并且在聊天中会女孩偶尔还会提及一些小孩或者婚后的生活，这让王陌兴奋不已，他似乎重新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找到了自己依然活着的价值所在，看着发来的一条条消息，王陌感到前所未有的温馨，这一刻，他想起了结婚，想起了要和女孩一直走下去，这一刻，他想要一个家，而女孩，正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后来的一个多月，他们在现实中接触过了一段时间，女孩突然告诉王陌，说他的感情太过纯粹，还不能经得起生活中柴米油盐的考验，而她，更适合找个成熟的，而他，会找到一个更好女孩。王陌有些不知所措，唯有用尽一切办法试图让女孩确信，即便自己现在真的不够成熟，也会积累生活经验，给女孩依靠。
一个多月后，王陌彻底败了，女孩发来一条信息，具体内容王陌已经不记得了，唯有几句话如针扎般赖在心里不走：“知道什么是不成熟吗，成熟的男人就应该优雅的放弃，而不是像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挽留”，“你还想要什么，难道我就应该放弃自己的幸福，去成全你所谓的tm的高尚吗？！”王陌很想解释，自己挽留只是真心在乎她，自己并没有想过让她放弃什么来成全自己什么，自己对她好，就很开心的。但王陌最终没有回复，不只是因为信息末尾的那句“勿回”，而是突然间觉得好累，没了解释的必要。
王陌依然认为女孩是上天对于自己的赏赐，因为这可以看成是对生命的一种磨练，可惜王陌没有这般觉悟，他只是感觉突然间轻松了不少，重新回到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倒也惬意，尽管时不时会心底抑制不住的刺痛。
“或许自己活着真的是种多余吧！”王陌用力甩了甩头，强行将脑中的回忆驱散了不少，中不是有很多人遭雷劈而穿越吗？哥哥我要求不高，不求穿越，只求上天降下一道雷吧把我带走吧！王陌胡乱的自言自语着，抬头望天，月儿依旧是如此的圆整明亮，星星也还是不知疲倦的眨着眼睛，这清澈的星空，别说是雷了，就是一坨麻雀的屎，也很难有幸被砸到。
“那就等着被车撞吧，貌似这样也行。”王陌又摇晃着站到了路中央，只是大学的校园，道路虽然宽广，但夜间行驶其间的大多数是自行车，就连电动车也不多见，偶尔还会有妹子们穿着轮滑鞋底闪着五彩的光芒呼啸而过，王陌浓浓的酒气也阻挡不了香水味道的传播。
王陌也不知是心灰意冷了还是生理内急，快速的摇进了附近的一个公共厕所，进到厕所之后王陌却又开始迷茫了，不知自己为什么好端端的来到了这里，更不知道自己来这里要干什么，索性就靠在了墙角，也不管墙角脏是不脏。
王陌曾经看过一则故事，大意是说一个教授开展演讲，问大学生们感觉自己幸福不幸福，什么原因让自己感觉不幸福。学生们回答却出奇的一致，都是不幸福，至于原因，则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教授笑而不语，然后指着一个还在滔滔不绝的抱怨生活的男生开了口：“这位同学，能上来配合一下我吗？”男生当然乐意，虎虎生风的走上了讲台。男生未曾料到自己刚刚踏上讲台，教授一声不吭的就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男生一开始有点蒙，不知教授有何用意，也没有反抗。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了，教授仍然没有放开男生的意思，男生脸红脖子粗的开始反抗挣扎，奈何教授人高马大又占了先机，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一直到感觉男生快到极限的时候，教授才放开了男生，问那个男生：“你现在感觉幸福吗？”男生当然没空回答这个问题，贪婪的呼吸了好几口空气，男生才回过神来似有所悟的回答道：“幸福！”然后教授在阵阵热烈的掌声中开始了自己充满睿智的演讲。
演讲内容王陌早就忘了，或者说是从来就没有记过，他只是感觉这种方式的确挺有意思的，所以就似印在了脑中不会忘记，并且他在心情实在不好的时候，便会捂住自己的口鼻，一直到自己憋的受不了才猛然松开，然后贪婪的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仿佛是一种新生，仿佛这一刻自己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自己。
王陌深呼一口气，才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因为这样能更快的体会到窒息的独特感觉。王陌的耳朵红了，他没有放手，王陌的脸红了，他依旧没有放手，王陌的脖子也红了，他还是没有放手，王陌的脑袋已经开始眩晕了，但他还是没有放手，因为在这一刻王陌突然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把手从口鼻处移开，他能肯定不是酒的缘故，因为此刻酒早醒了大半。
虽然以前也曾想象过许多种结束生命的方法，但真当死亡来临的时候，还是会有点茫然无措，尤其是死在厕所墙角，还是被自己捂死这种狗血荒诞的方式，王陌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与愤懑。
都说死亡前的一瞬间可以把一生的经历当作电影放映一遍，就算时间也会等你观赏完毕再把你带走。或者是王陌经历太过苍白，更可能是他早已生无所恋，所以他只来得及在心里吼一句：“我靠！就这样，挂了？！”就两眼一抹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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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过，后来的某一天，缘于各种奇特的原因和堪称狗血的桥段，王陌竟然意外知道了自己的父亲还活在世上，他也曾经找到过父亲，或许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过什么交集，王陌与父亲面对面坐着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尽管明明知道两人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脉。
父亲还是像年前时一样嗜酒如命，只是赌瘾似乎没了，可能是每次都输的连酒都没得喝酒索性不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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