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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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正严饿到虚弱，躺在母亲的大腿上半睡半醒，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动谱成了一串尴尬的音符，母亲听了只有心酸。母亲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她垂着眼脸，将眼神聚成一道温柔的光，照着这个渐渐长大的孩子，她想自己有太久没有这样的，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了，仿佛昨日他还在怀中酣睡，而现在另一个生命也即将要到来了，可是每天都吃不饱，又添一人，这日子又该怎么过下去。她想着至此处微微皱眉，另一只手不禁的抚了抚自己鼓起的肚子，眼里温柔的目光也添了几分愁色张正严微微能感觉到母亲手上那些因为干粗活而裂的口子在他的脸上停留，徘徊，游走。那种干糙与粗涩让他难受，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把所有的话沉在肚子里，他不想这么快敲碎自己的梦幻，他不会撒娇，也没有撒娇，他非常想驻足于这一刻，不前进亦不后退。只做母亲怀里的这个小孩子。
颠沛流离是一种令人彷徨的生活状态，由彷徨到麻木再至绝望，就好像已然忘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名为‘家’的概念，一个稳定而温馨的家好像离自己很远，是望之莫及的，又好像是家这个地方从来都是虚幻不真实的，就像海市蜃楼。在战乱之时，逃荒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事。绝望回归于绝望，好在，这种逃荒的生活也不过单纯到只有一个目的。
张正严他们再一次漫无目的地奔波在路上，走走停停，他们不知走到何处，也茫然于要停到何时，有时候没有目的地才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期间的等待都化成了一种煎熬。
二哥搀着母亲走的很慢，她挺着肚子，腿有些迈不开。张正严勉强扛着零星的行李紧跟在母亲身边，丝毫不敢拖拉，她想帮母亲减轻些负担，小小的他想用自己绵薄的力量标榜自己是可以像个大人一样，去承担一些，责任。但、他不敢向他父亲靠近，就是当全家向着一个方向走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父亲与他们渐行渐远。父亲随着他们走在后面，他的步子软塌塌的像两坨棉花有次序的拍在地上，他眼神飘忽，精神空散，像极了他身上披挂着破衣烂衫，松垮，带着洞，一眼望去，觉得这个人周身上下还算有神的只有那一对眉毛，油黑且长
“兔崽子，你们走的那么快咳咳咳是去赶着投胎吗，也不说等等老子。”父亲停在原处没有继续走，他用了过量的力气叫住他们，声音依旧不响，但足矣至他涨到脸红，一时顺不过来气。
张正严闻声，一伸手死死地抓着母亲的衣服，跐溜一下窜到母亲身后。母亲不急不缓的回过头正对上父亲飘过来的眼神，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却略带着些疲倦。
“那，我们就坐在这歇歇，正好，我现在肚子疼得厉害。”母亲边说边示意张正严让他把草席子铺在地上，她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神，又对父亲说“你去找些干柴来，再弄些水，我怕，自己快生了。”
“哼，不过生个孩子，把自己整的跟主子似得，老子不吃这套，老子这身子也干不了那些，你让那小子去。”他抬起手指指张正严。
张正严看着他父亲眼睛一翻一翻的样子，听着他父亲口中粗鄙的话，心中翻上来对父亲的反感，他觉得父亲脸上的那两道浓眉很突兀，由此生出了对那两到眉毛的同情，就像他自己有的时候发呆时可怜自己一样。现在，他觉得那浓眉和自己一样，都错长在不该长的地方。这是张正严第一次对父亲生出了反感的感觉，以前更多的仅仅是惧怕，而现在变得不一样了。他看都不想看自己的父亲一下，却冲母亲露出一抹天真的笑，转身离开去找东西了。
父亲盯着张正严的反应，轻声吐了一句“这小子真倔，像谁了？”他声音小到没有人注意到，因为这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嗬，真行，又是个儿子，看来老天也不忍绝老子的后啊!”
“这是我给你生的最后一个孩子，再生下去，都得饿死。我都没有奶水喂他了。”
“你就放心吧，有我在，还能饿死你们？”
母亲听他这么一说，冷笑道“有你在？你把钱都拿去抽了大烟，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孩子们每天饿到心发慌，你”母亲越往深处说，心里越难受，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抖落心里的牢骚，不是给孩子们父亲留的面子，而是自己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流泪。
“你懂个屁，那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我以前就听有的老人说这玩意儿能治病哩！嘿，你还甭说，就我最近吧，难受的厉害，总觉得身上那儿都不自在。吸上那么几口就爽快多了。你个娘们儿，别教训老子。”
母亲不在理会自己的丈夫，她轻拍着怀中的孩子，低着头，心想“孩子，无论生活再怎么难，你都要做个老实厚道的人，别像你的父亲。”
八月的天闷热的紧，一天热于一天，人们动辄就会汗流，然后衣服不规则的贴到身上，劳作的人，没有固定居所的人，应该最是厌恶这种季节了。不过八月可以看到最美的世界，最饱满的水果，最绿的树，最鲜艳的蝴蝶，但是有一天，当热到顶点之时，整个世界又被牵着走至另一个极端，由此，世界挂上了寒霜，水果溃烂了，树叶凋零了，蝴蝶折翼了。世界上的事就这样旋转着、转换着、牵扯着，它特立独行，从来不考虑有没有人喜欢。
八月出生的孩子吸收了来自太阳最足的光，可他却无力将这份阳光传给这个家，他们一家子都没有为这个新到来的生命而欣喜若狂，反倒是各有各的担忧。
如果说弟弟的降生让张正严学会能平静的面对了生，那么父亲的离世则让他更为平静的认识了死。他没有得到过父爱，他亲眼见证了父亲对他母亲的暴虐与蔑视，他死去的父亲在生前也从未履行过父亲的责任，这些过往的种种都把他心中所有面对父亲尸体时的波澜起伏的情绪化为了乌有。他父亲的早逝本来就是一种必然，一种咎由自取，那时的张正严还不知道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七岁的他尽管没有上过学堂，也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自己抽大烟抽死的，是个烟鬼。
盛夏过热，尸体放了两三天就发散出了腐臭的味道。全家人想着赶紧找个地方把这个尸体埋起来。扛回家乡入土安葬，显然是不现实的。二哥带着张正严刨出了一个坑，足够把他们父亲的尸体放进去，埋起来。他们两兄弟都没有很伤心，埋着的这个人好像与他们没有过丝毫瓜葛，一抔一抔的土遮挡了父亲的身体，从此那便成了一孤魂，埋藏父亲的这个地方是他们俩随便找的，谁也不可能再找到这里了，也许打一开始他们俩就不想再找到这里，不想有祭奠这个给了他俩生命的父亲。
母亲看着自己的丈夫逐渐被土掩埋到几近消失的脸，有些怅然若失，年纪不大的她一下子守了活寡，她心里明镜似得，过去的便过去了，不值得回头，也没有多余的留恋，可是一想到自己带着三个儿子，举目无亲，荒原万里一下子剩她一人，孤独与无助的分量如暴雨倾盆般将她袭击到体无完肤，她知道自己得活，只有她活着，她得孩子们才有希望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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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沛流离是一种令人彷徨的生活状态，由彷徨到麻木再至绝望，就好像已然忘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名为‘家’的概念，一个稳定而温馨的家好像离自己很远，是望之莫及的，又好像是家这个地方从来都是虚幻不真实的，就像海市蜃楼。在战乱之时，逃荒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事。绝望回归于绝望，好在，这种逃荒的生活也不过单纯到只有一个目的。
张正严他们再一次漫无目的地奔波在路上，走走停停，他们不知走到何处，也茫然于要停到何时，有时候没有目的地才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期间的等待都化成了一种煎熬。
二哥搀着母亲走的很慢，她挺着肚子，腿有些迈不开。张正严勉强扛着零星的行李紧跟在母亲身边，丝毫不敢拖拉，她想帮母亲减轻些负担，小小的他想用自己绵薄的力量标榜自己是可以像个大人一样，去承担一些，责任。但、他不敢向他父亲靠近，就是当全家向着一个方向走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父亲与他们渐行渐远。父亲随着他们走在后面，他的步子软塌塌的像两坨棉花有次序的拍在地上，他眼神飘忽，精神空散，像极了他身上披挂着破衣烂衫，松垮，带着洞，一眼望去，觉得这个人周身上下还算有神的只有那一对眉毛，油黑且长
“兔崽子，你们走的那么快咳咳咳是去赶着投胎吗，也不说等等老子。”父亲停在原处没有继续走，他用了过量的力气叫住他们，声音依旧不响，但足矣至他涨到脸红，一时顺不过来气。
张正严闻声，一伸手死死地抓着母亲的衣服，跐溜一下窜到母亲身后。母亲不急不缓的回过头正对上父亲飘过来的眼神，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却略带着些疲倦。
“那，我们就坐在这歇歇，正好，我现在肚子疼得厉害。”母亲边说边示意张正严让他把草席子铺在地上，她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神，又对父亲说“你去找些干柴来，再弄些水，我怕，自己快生了。”
“哼，不过生个孩子，把自己整的跟主子似得，老子不吃这套，老子这身子也干不了那些，你让那小子去。”他抬起手指指张正严。
张正严看着他父亲眼睛一翻一翻的样子，听着他父亲口中粗鄙的话，心中翻上来对父亲的反感，他觉得父亲脸上的那两道浓眉很突兀，由此生出了对那两到眉毛的同情，就像他自己有的时候发呆时可怜自己一样。现在，他觉得那浓眉和自己一样，都错长在不该长的地方。这是张正严第一次对父亲生出了反感的感觉，以前更多的仅仅是惧怕，而现在变得不一样了。他看都不想看自己的父亲一下，却冲母亲露出一抹天真的笑，转身离开去找东西了。
父亲盯着张正严的反应，轻声吐了一句“这小子真倔，像谁了？”他声音小到没有人注意到，因为这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嗬，真行，又是个儿子，看来老天也不忍绝老子的后啊!”
“这是我给你生的最后一个孩子，再生下去，都得饿死。我都没有奶水喂他了。”
“你就放心吧，有我在，还能饿死你们？”
母亲听他这么一说，冷笑道“有你在？你把钱都拿去抽了大烟，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孩子们每天饿到心发慌，你”母亲越往深处说，心里越难受，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抖落心里的牢骚，不是给孩子们父亲留的面子，而是自己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流泪。
“你懂个屁，那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我以前就听有的老人说这玩意儿能治病哩！嘿，你还甭说，就我最近吧，难受的厉害，总觉得身上那儿都不自在。吸上那么几口就爽快多了。你个娘们儿，别教训老子。”
母亲不在理会自己的丈夫，她轻拍着怀中的孩子，低着头，心想“孩子，无论生活再怎么难，你都要做个老实厚道的人，别像你的父亲。”
八月的天闷热的紧，一天热于一天，人们动辄就会汗流，然后衣服不规则的贴到身上，劳作的人，没有固定居所的人，应该最是厌恶这种季节了。不过八月可以看到最美的世界，最饱满的水果，最绿的树，最鲜艳的蝴蝶，但是有一天，当热到顶点之时，整个世界又被牵着走至另一个极端，由此，世界挂上了寒霜，水果溃烂了，树叶凋零了，蝴蝶折翼了。世界上的事就这样旋转着、转换着、牵扯着，它特立独行，从来不考虑有没有人喜欢。
八月出生的孩子吸收了来自太阳最足的光，可他却无力将这份阳光传给这个家，他们一家子都没有为这个新到来的生命而欣喜若狂，反倒是各有各的担忧。
如果说弟弟的降生让张正严学会能平静的面对了生，那么父亲的离世则让他更为平静的认识了死。他没有得到过父爱，他亲眼见证了父亲对他母亲的暴虐与蔑视，他死去的父亲在生前也从未履行过父亲的责任，这些过往的种种都把他心中所有面对父亲尸体时的波澜起伏的情绪化为了乌有。他父亲的早逝本来就是一种必然，一种咎由自取，那时的张正严还不知道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七岁的他尽管没有上过学堂，也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自己抽大烟抽死的，是个烟鬼。
盛夏过热，尸体放了两三天就发散出了腐臭的味道。全家人想着赶紧找个地方把这个尸体埋起来。扛回家乡入土安葬，显然是不现实的。二哥带着张正严刨出了一个坑，足够把他们父亲的尸体放进去，埋起来。他们两兄弟都没有很伤心，埋着的这个人好像与他们没有过丝毫瓜葛，一抔一抔的土遮挡了父亲的身体，从此那便成了一孤魂，埋藏父亲的这个地方是他们俩随便找的，谁也不可能再找到这里了，也许打一开始他们俩就不想再找到这里，不想有祭奠这个给了他俩生命的父亲。
母亲看着自己的丈夫逐渐被土掩埋到几近消失的脸，有些怅然若失，年纪不大的她一下子守了活寡，她心里明镜似得，过去的便过去了，不值得回头，也没有多余的留恋，可是一想到自己带着三个儿子，举目无亲，荒原万里一下子剩她一人，孤独与无助的分量如暴雨倾盆般将她袭击到体无完肤，她知道自己得活，只有她活着，她得孩子们才有希望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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