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女帝》 正文 第一章:恶气 绵绵细雨垂幕而降水汽氤氲雾似的笼罩着古朴卓然的谢府。 一月白色直裰的谢云初负手立在伞下眸色冰冷地盯着跪在雨中全身哆嗦的婢女语声淡漠:“念……” 护卫将信展开:“奴婢偷听老太爷说畏惧永宁伯爵府背后的大皇子伯爷可借机以大皇子威势拿捏谢家再要些钱财翠芝。” 念完护卫将信恭敬地递给谢云初。 她拿过信半垂极长的眼睫神色莫测。 “六郎……六郎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全身湿透的翠芝手忙脚乱哭着跪爬上前还没能拽住谢云初的衣角就被护卫狠狠踩住脊背半张脸被按进泥水里。 人人都说六郎淡漠宽容她却知道……六郎从不是好相与的他从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奴婢知道错了!六郎你饶了奴婢吧!” 见小厮元宝冒雨跑了回来谢云初看也不看翠芝只慢条斯理叠信语声冷清:“拖下去杖毙。” 翠芝清秀漂亮的小脸血色尽失。 “六郎饶命啊!六郎……”眼见谢云初不为所动翠芝心一横甩开正拖她的粗使嬷嬷跪直身板底气十足喊道“奴婢已怀了苏伯爷的骨肉六郎今日打死奴婢怕无法同苏伯爷交代!” 谢云初叠信的动作未变抬眸看向色厉内荏的翠芝唇角浅浅提起裹冰含霜的语声带着几分戏谑:“我倒要看看我打死自家贱婢苏伯爷要同我要什么交代?” 她吩咐护卫:“拖去前院堵上嘴乱棍打死让下面的奴仆都看着在谢府背主……是个什么下场!” 翠芝见谢云初丝毫不惧苏伯爷要将她乱棍打死惊恐睁大眼。 眼瞧谢云初抬脚就走她哭喊求饶的声音还没出口就被粗使嬷嬷堵了嘴。 立在一旁的元宝忙上前替谢云初撑伞。 谢云初攥着信负手而行。 昨日还未来得及见长姐祖母身边的孔嬷嬷便将她拘在了荣和院抄经书说是能克她的梦魇之症。 老太太近日并未出府前往佛寺或是道观也不见高人入府怎的偏巧在长姐不告回府时突然有了能克梦魇之症的经书? 谢云初不傻一贯屈己求全的长姐突然回永嘉长姐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焉能置身事外? “都问清楚了吗?”谢云初问。 紧跟在谢云初身后的元宝上前低声道:“问清楚了刘妈妈说这些年苏明航偷大姑娘的嫁妆送礼用大姑娘嫁妆吃喝嫖赌花大姑娘嫁妆买官……” “苏明航这软饭吃的倒是真舒爽。”谢云初玉雕雪砌的白净五官瞧不出神色。 元宝听出谢云初话中的冷意忙接着道:“他还偷了大姑娘和六郎外祖母传下来的十二颗红宝石石榴一开始死不承认直到大姑娘报官苏明航才承认红宝石石榴是他拿去送长公主为求金部主事的空缺……后来大姑娘才知苏明航私下留了两颗红宝石石榴其中一颗苏明航用来讨娼妓欢心了。后来苏明航要为那娼妓赎身凑不够银子喝多了猫尿就找大姑娘要银子大姑娘拿不出银子苏明航就将大姑娘打得几天下不了床。” 谢云初走下石阶的脚步顿了一顿指节紧攥发白骨骼发出声响来:“接着说……” “后来外面传这金部主事的差事要落在旁人身上苏明航想着谢云霄虽是庶子却是长公主独子的伴读就火急火燎去拜见回来说……只要我们姑娘在谢云霄那个贱人生母曹氏的牌位前叩首这个金部主事的差事就是他的了!” “姑娘说断断不会给一个毒死了自己亲妹妹的贱妾下跪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竟在姑娘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大姑娘此时已有两月身孕……” 谢云初怒火直冲天灵盖。 他竟敢! 长姐还怀着他的孩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连畜牲都不如! “刘嬷嬷说苏明航那个畜牲拽着姑娘的头发将姑娘从屋子里拖了出来发疯似的将姑娘往墙上撞……往花盆、柱子上撞撞出那么大血窟窿满地都是血也不撒手!若非咏荷、咏梅二人不顾生死将姑娘抢了出来姑娘早已被苏明航给打死了。” “咏荷同奴才说……大夫来的时候大姑娘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说是再耽误半盏茶的时间大姑娘就没了!姑娘头上的血窟窿到现在也没好全!” 听着长姐的遭遇她几乎嚼穿龈血痛如锥心。 “刘嬷嬷还说汴京城中的大爷和姑奶奶根本不管大姑娘死活刘嬷嬷自作主张带着大姑娘逃回永嘉之前背着大姑娘去了趟姑奶奶和大爷那!姑奶奶告诫刘妈妈回去约束大姑娘少些口舌不要惹得姑爷不快动手打人子嗣才是要紧的打发了些补品就撵走了刘妈妈。” “大爷那边儿……是大夫人出面大夫人说原本这是家丑他们这些外人掺合进去了反倒坏了姑娘和姑爷的感情让姑娘忍忍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让姑娘哄一哄姑爷日子会好的!” 谢云初心口血气翻涌冷冷笑了一声。 好得很! 一个破落的永宁伯府不过是女儿成了有望夺嫡的大皇子的宠妃竟让他们怕成这样连自家侄女的生死都不顾了。 “刘嬷嬷还说……大姑娘不让他们在六郎跟前嚼舌根说若真的不能和离就认命回苏家去拿把剪子同苏明航同归于尽!” 谢云初面色冷肃:“苏明航是个什么狗东西值得我长姐与他同归于尽?” 不论如何决不能让长姐再留在苏家那个虎狼窝里了。 “刘妈妈让奴才同六郎说苏明航觉着大姑娘这辈子已被他拿捏在手心里不防备大姑娘她拿着大姑娘嫁妆送礼记的亲笔账本刘妈妈想着这个本子或许有用就偷了出来昨日回来刘妈妈给了太太。” 谢云初闻言眼底阴郁散了几分。 她略作盘算转头同元宝道:“你现在就去找长姐请长姐即刻将账本誊抄一份派人送到荣和院来!账本的原本一定保管好不要交给父亲也不能告诉父亲!就说是凭借记忆默写出来的。能不能让长姐和离能不能给长姐出了这一口恶气让伯爵府永不能翻身……就指望这本账本了!要快些!” ------题外话------ 就……今天开始更新吧! 希望小可爱们一如既往的支持! 在这里千千给小可爱们简单的介绍一下新文吧…… 新书还是架空古文的题材上一本《嫡长女她又美又飒》写的是武将世家的故事这一本《大邺女帝》讲的就是文臣的故事讲那些……在我们看来落后的封建社会氛围之下才能培育出的君子他们所坚持的文人风骨。讲云初在这吃人的封建社会如何挣扎向前坚持本心活下来。 同为古文来说比起的小白帅云初的路要走的更艰难她没有兵权所以仕途需要更多的智慧和运气她要隐藏自己的女子身份要做一个千仞无枝的孤直之臣最后位及帝师这一路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但……云初要比小白帅幸运的是身边有很多志同道合跟着云初一起成长到顶峰的良师益友有……相互扶持的爱人有鼎力支持的家族。 上一世云初一直行走在黑暗之中可她心中却一直燃烧着光明之火纪京辞是带给云初火花的那个人! 这一世云初在治愈自己的同时也以自己的本心在治愈他人。 希望小可爱们能够喜欢! 正文 第二章:冷意 “是!”元宝应声将伞递给谢云初便冲入雨帘之中。 元宝前脚刚走孔嬷嬷一行人已经沿着青石路过来了。 玉莲眼尖一瞧见谢云初便上前同孔嬷嬷说了。 孔嬷嬷从玉莲手中拿过黛色披风上前将披风给谢云初披上。 她目光往落霞亭一扫不见亭内有人这才嗔道:“六郎身子本就弱下着雨潮气重被扑了怎么得了!不过是背主的奴婢六郎派人传话打死就是了竟还亲自走一趟鞋袜可湿了?” 谢老太太好快的消息。 她刚处置了翠芝恐怕这会儿人还没断气谢老太太便已知道了。 谢云初镇定自若微仰下颚任孔嬷嬷给她系披风:“祖父祖母醒了?” 孔嬷嬷亲自给谢云初撑着伞一边往荣和院方向走一边同她说:“二爷来了荣和院正同老太爷说话呢老太太让老奴带着六郎去小佛堂一会儿在荣和院用过早膳随老太爷坐同一架马车去云山书院。” 云山书院是陈郡谢氏一族迁来永嘉之后办的书院教出过两位状元是大邺极为有名的书院各地前来求学者众多。 谢家老太爷是大邺文坛泰斗亦是云山书院的山长她的大伯吏部侍郎也出自云山书院。 她是谢氏一族大宗嫡孙自然也入了云山书院。 谢云初刚跨进荣和院的院门就听谢老太爷陡然拔高的声音从正房紧闭的隔扇内传了出来…… “谁家没有龌龊账?谁家媳妇在婆家不受委屈?我们陈郡谢氏一族举族南迁之后便没落了自此竟再无人能入阁你大哥是我们谢氏嫡支的希望!” “吏部尚书眼看着就要致仕你大哥能否拿下尚书之位关乎我们谢氏一族未来能否重振门楣苏家的大女儿是大皇子的妾室得罪不得京中勋贵关系与朝堂势力本就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身为谢氏下一任宗主当以整个谢氏为重和离之事休要再提!” 廊庑檐下挂着半卷起的竹帘一盏盏六角如意灯还朦朦胧胧的亮着两侧石台边缘的是细雨的湿痕。 带着细雨和潮气的微风一过垂在竹帘两侧的铜铃叮咚作响瑞兽祥纹的青黛瓦当滴水上缀着的水珠子也噼里啪啦砸在院中肥阔的芭蕉叶上。 澄澄暖光落在谢云初极长的眼睫上在她白净如羊脂玉的小脸上落下两扇剪影。 这样的伯爵府这样的苏家祖父和祖母……竟也为了一个吏部尚书之位要长姐再入火坑! 一家子唯利是图毫无亲情道义可言! 陈郡谢氏没落至今并非没有原因人人都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田利字为先这样的家族活该没落。 “还有六郎!自六郎中毒醒来后才学和身体都已经不中用了云霄才是我们谢氏一族的未来你回去告诉你那继室陆氏云霄是长公主独子晏小侯爷的伴读且在京中已有根基不管陆氏愿不愿意云霄都必须是嫡子!” 玉莲见谢云初停下步子目光盯着放在菱格窗棂下的矮子松盆景可却是实打实在听谢老太爷的话。 她看了眼孔嬷嬷忙上前恭敬示意谢云初挪步。 房中不知谢二爷说了什么谢老太爷声音陡然拔高…… “我让云霄记在她名下是为她好!大夫说六郎撑不过十二岁靠汤药吊着六郎才堪堪越过十二。将云霄记在名下万一哪天六郎没了她好歹还有个儿子!她若还是不同意那就开祠堂将云霄记在你元妻范氏名下!” 她虽不是真的谢家六郎可听到谢老太爷这些话心里还是会替谢六郎心冷。 谢老太爷仁善温厚之名在外对出不起束脩的学子会给予帮助遇到家中有困难的会赠送银钱…… 永嘉这一带不论是读书人还是普通百姓都对谢老太爷敬重有加为何他对自己的亲眷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她明白谢老太爷做为一族宗主要以谢氏的前程为重可宗族繁盛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过的更好? 若宗族兴盛要子孙含血忍辱兴盛的意义何在? 谢云初拳头紧了紧两世为人既然占了“谢家六郎”的身子享了母亲和长姐的疼爱爱护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护谢家母亲和长姐周全。 · 佛堂铺着五蝠献寿的漳绒绒毯白玉珊瑚百鸟朝凰的楠木屏风后便是老太太平日里礼佛的内间。 金丝乌木长案的白玉莲花坐台佛龛内奉着一尊菩萨隔着一道半卷起的葛布帷幔双耳三足雕瑞兽的白玉香炉轻烟袅袅娆娆的升着两侧青铜烛台上火苗摇曳的蜡烛已烧出层层烛泪。 穿着墨绿儒衫玄色下裾的谢老太太手缠佛珠正跪坐在青色西番莲纹的蒲团上一手拨动佛珠一手捧着佛经书脊。 谢云初在谢老太太身旁的蒲团跪下朝佛龛拜了拜才转身向谢老太太行礼将翠芝给苏伯爷的信拿了出来:“祖母长姐的陪嫁翠芝背主……向苏伯爷出卖我谢府消息孙儿人赃并获已命人将其杖毙。” 谢老太太将佛经合起递给一旁的孔嬷嬷将信拿过看了眼:“背主的东西胡言乱语是该打死。” 谢老太太看着谢云初轻声叹气避重就轻:“你长姐是在婆家受了委屈这才回了永嘉你父亲心疼女儿同你祖父商议……让你姐姐和离之事。但……如今苏伯爷亲自来永嘉接你长姐保证日后一定多加管束你姐夫不让你长姐再受委屈你大可放心!” 孔嬷嬷在谢云初进来前已将刚才的事告知了谢老太太老太太这才挑拣着不重要的同谢云初说几句想安抚谢云初一会儿乖乖去书院。 谢老太太摸了摸谢云初的发顶缠着佛珠的手轻轻攥住她的语重心长…… “自古以来婚姻嫁娶关乎的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家族之事。世家大族的门第之所能保泰持盈除了倚靠权势、财力与自家子弟之外也是要依赖姻亲的你们这些生在谢氏的孩子要仰仗谢氏这艘巨船走得更远自然也要为了能让谢氏这艘船走的更平稳而拼尽全力!你一向聪慧祖母说的这些……你定然明白。” 谢老太太满头银丝梳的一丝不苟吃斋念佛久了眉目间都是悲天悯人的慈悲神色。 云初眼睫低垂掩住眼底戏谑的冷意。 ------题外话------ 千千的更新还是每章两千字哦! 正文 第三章:认错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既已知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看重的只有家族兴衰。 那就只有捏住他们最关键的欲一念想办法才能达成所愿。 “祖母!”谢云初朝谢老太太叩首再抬头神色情真意切“长姐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在家时祖母最为疼爱长姐!如今眼看长姐受苦祖母心中定然也是如油烹火烧可为家族前程不得不忍痛送长姐回狼窝但朝局不明如今还不是压上家族前程靠拢大皇子的好时候!” 谢老太太以为谢云初这是嘴上认乖内里还是不死心想要劝他们能准许谢雯蔓和离。 她失望地松开谢云初叹气拨弄佛珠:“六郎祖母知道你和你姐姐姐弟情深可此事……” “祖母。”谢云初打断谢老太太的话音再拜谢老太太“苏明航的妹妹已是大皇子的枕边人求一个金部主事的位置放着大皇子不去求偏偏去求长公主这件事祖母以为能经得起推敲吗?” 老太太拨动佛珠的手顿住。 一言惊醒梦中人。 此事的确有些不对头。 摇曳烛光映着小郎君分外漆黑的眼仁谢云初眼神坚毅又沉稳:“如今朝中有三位皇子成年一位是大皇子虽是庶长子……但却是陛下的第一位皇子在陛下心中份量非比寻常其母高贵妃与陛下青梅竹马多年荣宠不衰。” “一位是先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可二皇子天生面带胎记被陛下不喜又曾质于北魏多年四年前刚回来朝中没有根基。还有一位……是继后所出的三皇子嫡出正统朝中呼声极高!” “故而大皇子和三皇子才是储位炙手可热的人选两位皇子背后又有高贵妃和皇后应当已结有自己的党派且能够分庭抗礼。对两位皇子来说若能争取到这位与陛下一母同胞且圣宠优渥的长公主支持不论是后宫中两位娘娘的路还是两位皇子前朝的路都能走得更稳当。” 谢老太太神色诧异看向目光端直平视她的谢云初。 一个十三岁的小郎君在距汴京千里之遥的永嘉又无消息来源怎会对朝局看得如此通透? 谢云初坦然受了谢老太太审视的目光跪坐姿态挺拔如松肃雅沉静。 她接着道:“若是孙儿没有猜错这是大皇子借苏家的手以金部主事这个位置去试探长公主是否愿意助支持他!长公主没有助苏明航拿到金部主事是不想过早的卷入党争之中如今圣上正值壮年谢府也应当效仿长公主不能轻易被卷入党争!” 一向持重的谢老太太已从刚刚的吃惊变得认真看着谢云初的目光发亮。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姐这些年在苏家过的如何怕是早已成了汴京城勋贵人家后宅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一次又出了长姐险些被打死失了孩子的事!” “若长姐还不与苏家和离皇后三皇子一党定会以为大伯铁了心要上大皇子这条船不论如何也不会让吏部尚书这样重要的位置落在大伯的头上且……只要长姐一日不和离三皇子一党便不会让大伯有出头之日。” 老太太并非寻常没有见识的后宅妇人谢云初对朝局的见地和剖解让她顿如醍醐灌顶。 小郎君澄净水灵的眼看着她如清澈浅溪。 谢老太太心口重重跳了两下事关谢氏一族前程已不是她能左右的得同丈夫商议。 见谢老太太要起身谢云初率先起身将谢老太太扶了起来。 谢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在佛堂里候着。” “是!”谢云初恭敬应声。 目送谢老太太离开谢云初立在小佛堂菱花窗棂前瞅着院内琵笆叶上缀着要掉不掉的水珠子眸色沉静的看不见底。 在世家大族之中女子最大的依靠就是丈夫和兄弟。 男子则以才华和才能是决定家族地位、决定能得到多少家族资源。 她从不亏欠旁人既非真的谢家子就不想占用谢氏的资源。 她原想老天虽给了她再活一场的机会可她没有什么大仇要报也没有什么心愿要去完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活着再平平淡淡死去也很好。 但她不能让她的“平庸”让母亲和长姐失去了依靠和倚仗。 所以为了母亲和长姐此刻起……谢六郎不能再平庸下去。 正文 第四章:怀疑 半晌后。 荣和院正房。 身着墨色宝相花圆领锦袍的谢老太爷一脸肃穆与谢老太太分坐在金丝乌木的罗汉床两侧手肘搁在小几上仔细端详跪在栽绒金线五福地毯上的谢云初。 “汴京至永嘉远隔千里你体弱从未出过永嘉如何知道朝堂之事?刚才那些话都是谁教你的?”谢老太爷语声洪亮极具威严。 谢云初叩首道:“回祖父并没有人教六郎六郎只是据大伯每年派回永嘉送年礼的管事或是汴京来永嘉的商人或游人、学子口中得知京中发生的一些趣事或是大事从这些事情之中大致梳理出朝堂关系并非难事。” 坐在下首的谢二爷听到这话攥着座椅扶手越发用力他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视线又落在谢云初身上眉头皱成了川字。 谢老爷子盯着堂下低眉顺眼的孙子摩挲着指尖的扳指。 这几年大皇子与三皇子两人在皇帝面前争宠惹出过不少事。 寻常百姓距离权利核心远即便是说了也惹不出祸患来便很喜欢拿皇家和勋贵人家的事情闲谈说嘴。 可要从这些事情之中梳理出朝堂关系对于一个十三的孩童来说这若并非难事那……便是天赋了。 “你口中的并非难事可着实不简单呐!” 谢老太爷语气刚才要和顺一些可谢云初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怀疑。 “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人同生为皇子但大邺的龙椅只有一把。”谢云初直视谢老太爷似能看透人心的平静双眸语声平稳“大皇子背后是高贵妃和高氏一族三皇子背后是皇后和萧氏一族他们两位皇子的前程和荣辱就是高氏和萧氏的前程和荣辱!即便是两位皇子不争高氏和萧氏也会替他们争如同谢氏上下会不遗余力助大伯拿到尚书之位是一样的道理。” 做为皇子他们生来就在局中高氏和萧氏都不会允许他们退他们也不能退…… 皇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一旦陷进去谁退谁亡。 谢老太爷摩挲扳指的手一顿眼中似有华光很快被藏于平静之后。 这是谢老太爷自谢云初中毒醒来……变得平庸体弱之后头一次拿正眼看谢云初。 谢二爷却因为父亲愈深的目光如坐针毡这孩子没有消息来源……却能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以最简单的道理拆解出来。 能对朝局如此敏锐父亲必会高看一眼。 可她……不是六郎她是女子!她不知道吗?! 她想干什么! 谢云初并未理会谢二爷的忐忑不安她接着说…… “苏家将女儿送入大皇子府投入大皇子门下那么……做为大伯的亲侄女长姐被折磨地逃回永嘉我谢家还将长姐送回苏家外界只会揣测大伯铁了心要追随大皇子!” 谢老太爷端起手边的天青色甜瓷茶杯沉思。 “吏部尚书是负责官员选拔、考核、升迁的重要位置三皇子一党即便是无法推自己人上去也断不会让大皇子的人上去。” 谢老太爷攥着茶杯的手一紧故作从容往茶杯中徐徐吹着热气:“这么说六郎你是看好嫡出的三皇子?” 谢云初摇头:“孙儿并非看好三皇子只是细思后深觉长公主圣宠优渥且能长久不衰的因由是长公主从不涉党争谢氏和大伯也应该效仿长公主与大皇子和三皇子拉开距离谋长远而非当下。” 谢二爷也不想让自己的长女再留在苏家那个魔窟他深深看了谢云初一眼转而劝谢老太爷…… “父亲如今皇帝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大皇子党也好三皇子党都好说到底都是其背后母族的势力他们没有的选可谢家和长公主一般都有的选可暂时观望不必过早涉入党争之中。” 谢老太爷眉头紧皱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机会难得若此次你大哥能顺利拿下吏部尚书之职谢氏才算真正在大邺朝堂之上有了重臣再进一步就可以入阁了。” 谢老太爷放下茶杯身子倚着小几:“朝中两位皇子虽有党派之争我谢家不见得就不能在这其中谋得吏部尚书之位。你大哥在吏部任职多年本就是吏部尚书的人选之一若背靠大皇子有大皇子一党的鼎力相助来日大皇子若能问鼎至尊于我谢氏也是幸事。” 谢二爷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难不成真的要女儿继续留在苏家? 谢云初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谢老太爷…… 果然谢老太爷最在意的还是那个吏部尚书之位且势在必得。 不能给出拿到吏部尚书之位的法子便不能打动谢老太爷。 “孙儿观史知历来夺嫡之争都是你死我活成则王败则寇从龙之功虽能荣耀加身可暗流明浪都太汹涌!大皇子成我谢氏荣耀不假可大皇子败谢氏一族即便不会被株连遭祸至少三代无望出头。” 她清明干净的眼睛望向谢老太爷:“且我陈郡谢氏的名声和祖父的声望就可助大伯清清白白拿下吏部尚书之位又为何非要卷入党争乱流之中?” 谢老太爷闻言抬眸来了兴致:“六郎说来听听。” 正文 第五章:声望 “祖父是陈郡谢氏的传人又是大邺文坛泰斗只要出现在汴京便足以引起文人学子的注意若年迈的祖父是拖着病躯……亲自去汴京为自家孙女讨公道、讨和离书的此事必会在汴京城引发热议。” 谢二爷听出谢云初这分明就是借父亲的声望替她长姐谋划怕父亲不答应。 “祖父入京后只需将苏明航对长姐所做之事大肆宣扬御史们领着朝廷的俸禄难道会闲着难道不会参苏伯爷一本?如此……陈郡谢氏这四个字便会出现在皇帝耳朵里陛下一向对鸿儒敬重有加自然会找大伯这个儿子询问祖父的情况。” 这是士族门阀历代积累下来的名声和底蕴即便现在陈郡谢氏没落了可声望还在。 谢老太爷屏息凝神认真听谢云初所言。 “大伯告病在家照顾抱恙的父亲占一个孝字又在皇帝跟前挂了名。祖父为孙女求公道不畏伯爵权贵更显谢氏有风骨!” “那么等吏部尚书致仕陛下在考虑尚书人选的时候发现大伯已经做了多年的吏部侍郎也在尚书人选之列不曾涉党争又出身名门陈郡谢氏!陛下是会选大伯呢?还是会选大皇子和三皇子送上去的人?” 谢老太爷想要利用党争谋权位可将自身也卷入其中难免下乘。 谢氏有祖上世代积累的名声在为何不能加以利用走纯臣之道? 不涉党争却能利用党争为自己谋利这才是上上之策。 正当谢老太爷因谢云初这一番谋划心中翻涌起巨浪还未缓过神时。 谢云初又开口:“大皇子党和三皇子党鹬蚌相争相互缠斗大伯脱颖而出等大伯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那个时候不论是大皇子党也好……还是三皇子党也罢都会争相示好谢家便是真正掌握了主动权便真正能如长公主一般望风而动顺风而行。” 谢老太爷像第一次认识谢云初般定定凝视着她。 谢老太太已由在佛堂时的惊讶变为惊骇心咚咚直跳。 十三岁的小郎君大多都还是懵懵懂懂的时候谢云初却仅凭一些从汴京传来家喻户晓的旧事将波谲云诡的朝堂看得如此通透又能有这份心计。 算得……如此厉害。 云山书院建立这么多年出过两位状元谢老太爷并非没有见过早慧的孩子可从未有人似他的孙子谢云初这般…… 七岁过目不忘出口成章逃过生死大劫后变得平庸。 耀目多年的神童跌落神坛命不久矣又被家族放弃。 曾经嫉妒他……被他神童光辉压得喘不上气的同辈兄弟和书院学生欺他辱他他从不理会甚至到了逆来顺受的地步从不找他这个祖父或其他长辈求助。 也不知是失去了才学天赋便也跟着失去了骨气和承受屈辱的底线。 还是已知被家族抛弃而选择自我放逐。 谢老太爷原以为六郎是前者因此旁人对六郎的欺凌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 可此时这个已被家族所放弃的六郎跪在堂下徐徐而言…… 条理分明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和阅历应能达到的远见和高度。 有谋有略唯独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彷徨踌躇。 沉静坦然地谈论朝政即能无畏无惧地利用两党之争谋划又能谨慎精准地拿捏住分寸。 全然不像个十三的孩子! 正文 第六章:前程 这个已经很久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六郎今日带给他的震撼远比当初他五步成诗更为强烈。 谢氏一族不缺文采斐然的才子缺的是能在朝廷占据一席之地的能人。 这就是为何谢老太爷要将谢云霄记做嫡子的原因。 哪怕谢云霄的生母曹氏曾在谢六郎去参加神童举殿试前夕给谢六郎下毒毒死了谢家嫡女谢六郎的孪生妹妹毁了谢六郎的前程…… 可谢云霄背靠长公主府前途无量谢氏就不会处置谢云霄。 而且会谢云霄谢氏一族最好的资源之外还要让谢云霄成为嫡子。 谢老爷子看着宠辱不惊的谢云初有些坐不住。 他几番调整坐姿心中百感交集一想到谢云初这磕磕绊绊过了十二岁的身子心乱如麻。 他握拳轻咳了两声按耐住心中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推演谢云初此计施行起来的难度眉头皱起…… “装病去一趟汴京倒不是难事可这六郎这计谋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要将事情闹大若苏家怕事情闹大被御史参奏同意了和离此事……难达我们的预期说不准还会得罪大皇子……” 谢云初让长姐誊抄账本就是要用在这里。 她抬头腰脊挺直望着谢老太爷开口:“苏明航偷长姐的嫁妆给送礼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他记了一本账这会儿长姐正在默写账本一会儿便能送来荣和院。” 谢老太爷看了眼谢老太太他分明命下令不许六郎见雯蔓。 罢了罢了。 谢云初眸色中显出锋芒来:“做为长姐的胞弟毛头小子不知轻重正是少年意气不能忍事之时故意登门去各位大人家中讨要长姐嫁妆恶心苏家讨要到了没有收过苏明航礼的御史府上事情最终闹大了……” 她要的可不仅仅只是让长姐和离苏明航那畜牲敢对长姐下如此狠手那就要敢承担后果。 这次不将苏家伯爵府彻底打垮她绝不收手。 再者她也必须去汴京替长姐拿到和离书才能安心否则她远在永嘉万一中间有什么变化她鞭长莫及长姐还是无法脱离苏家。 谢老太太问:“你见了你长姐?” 谢云初膝行转向谢老太太的方向叩首道:“未曾只是昨日长姐回府之时祖母突然让孔嬷嬷将六郎请来荣和院六郎便知祖母不会让孙儿见长姐故今早处置翠芝前让小厮去找长姐身边的人打听情况。” 她话音刚落孔嬷嬷便推开隔扇进来隔着楠木翠玉的屏风福了一礼:“老太爷、老太太大姑娘身边的刘嬷嬷说大姑娘派她送来了苏明航用咱们姑娘嫁妆送礼的账本。” 谢老太太转头看向谢老太爷只见谢老太爷直勾勾盯着谢云初开口:“拿过来……” 孔嬷嬷碎步绕过屏风上前将账本搁在谢老太爷小几上又退了岀去。 谢老太爷视线扫过谢雯蔓誊抄的账本并未着急翻开。 他望着谢云初说:“可……若是真让你挨个登门讨要你长姐的嫁妆我们谢家岂不是要将汴京城内苏明航送过礼的官员得罪光了?苏明航能送礼的……官职都不会低。” “正如祖父所言所以……事情闹大之后大伯这位吏部侍郎得替六郎收拾烂摊子提上厚礼放低姿态挨个登门……给诸位大人赔不是将我要回来的东西原封不动送还回去交交心诉诉苦同僚之间的交情不就来了?” 她望着谢老太爷:“长姐的嫁妆本就是我们谢家的东西却被苏明航送了人情孙儿这么一闹一来一回间旁人承的就是谢家的情得罪人的是苏家!最多……也就是孙儿落一个轻狂的名声但能让大伯以此与同僚拉进情分这划算得很!” 到此时谢老太爷对谢云初……已不是震撼两个字可以描述了。 慧智近妖啊! 六郎这是在局中连人心都谋算了进去。 正文 第七章:威严 谢老太爷定定看了谢云初好一会儿才垂眸翻看手中的账本。 翻看账本的谢老爷子心里乱的很皱纹枯槁的手似乎也轻微抖着他已经许多年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并非心疼这些财物而是因谢云初带给了他……远超出了他对谢氏小辈所能想象的最大期望让他震惊又激动。 六郎处置翠芝前才打听道事情始末这会儿雯蔓的账本就送来了。 账本墨迹未干……还有抹蹭的痕迹许是因为太着急字迹很是潦草但确实是谢雯蔓的字迹。 这说明来荣和院前六郎便已经盘算好了全局。 他明白将苏明航和他长姐的事情闹大才是关窍早早便这账本算计进去了。 如此短的时间便能将布局和人心谋划的如此详尽;在环环相扣的局中避开两党乱流为谢氏争得最大利益。 这让明明身在永嘉的谢老太爷有了身处朝堂的惊心动魄之感难抑心中激荡之情。 最难得的是六郎愿为全族荣辱舍自己的名声甘当垫脚石……助他大伯与同僚关系更进一步。 谢老太爷合了账本抬眼看向跪的稳如泰山表情无任何波澜的谢云初示意谢二爷扶起谢云初:“把六郎扶起来坐这孩子身子本就弱。” “多谢祖父。” 谢二爷回神正要伸手去扶谢云初却见谢云初已经扶着身旁椅子艰难站了起来。 他注视着刻意避开他的女儿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六郎你当真愿意为了你大伯舍自己的名声?”谢老太爷手中攥着账本问。 刚刚坐下的谢云初又扶着坐椅扶手站起身来她忍着膝盖的疼痛和双腿的酸软慢吞吞朝着谢老太爷长揖一礼…… “孙儿这身子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死前能为谢氏和长姐做些事情很是高兴!只是母亲生我一场六郎没有什么能报答母亲的母亲慈母心肠为六郎的身体操碎了心。” 撩袍跪下叩首眼底隐隐带着泪光:“恳请祖父……在六郎死前暂时不要将庶兄记在母亲名下六郎不想让母亲觉着……家中已经认定了六郎活不长久难过伤神。” 谢老太爷听到谢云初提起“死”这个字心跟着一紧看着谢云初的目光越发柔和忙摆手示意她起来。 “你年纪小小不要说这种丧气话那些大夫都说你活不过十二岁如今……不也挺过来了!” 谢老太爷见谢云初站了起来低声安抚着谢云初:“你母亲关心你的身子祖父一样关心你的这一次你跟着祖父去汴京也好汴京到底是京城大夫们也是卧虎藏龙到时候让你大伯请太医给你瞧瞧!” 谢老太爷随手将账本搁在一旁慢条斯理道:“昨日苏伯爷以强权相欺我这个老头子受不住……气病了今日就不去书院了!让人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汴京。” “父亲明日出发是否太着急?”谢二爷忙道。 谢老太爷摇头:“多少人盯着吏部尚书的位置虽说距离吏部尚书致仕还有一段时间但以往都是提前先定下来宜早不宜晚!” 谢老爷子心里有了底气眉目间露出松泛的笑意来看向谢云初:“六郎……今日你也不必去书院了好好安抚安抚你长姐。” 谢云初并未表露情绪只顺从地颔首:“是!” “去吧!” 闻言谢云初又扶着扶手起身同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和谢二爷一拜退出了上房。 她扶着门槛跨出上房酸软的腿抬不起来险些摔倒多亏孔嬷嬷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六郎小心。” 这副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才跪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酸软地抬不起来了。 她松开孔嬷嬷扶住她的手望着荣和院上方已大亮苍穹。 虽然刚才谢老太爷并未正面答应她暂时不将谢云霄记做嫡子…… 可若谢老太爷不想她死的太快此事定暂时作罢。 至少在她死前谢云霄绝无缘谢氏嫡子的身份。 只要能救长姐出苏家断谢云霄成为嫡子之路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很懒但这时候她什么都能做。 ------题外话------ 还没捉虫晚上哄睡了孩子来捉…… 正文 第八章:纯臣 上房内。 谢老太爷忍不住兴奋搓着自己的腿双眸炯炯有神看向谢二爷。 “六郎是你的儿子你就一直没有发现六郎见识如此不凡?” 谢二爷紧攥着坐椅扶手转而看向谢老太爷半晌只嗫喏出来一声:“儿子……” 今日谢二爷听谢云初在这里淡定自若谈朝堂之事有条不紊布局设套。 他这才发现他对女儿竟一点都不了解。 比起真正的六郎她虽然没有五步成诗之才可其实并不逊色! 对朝局和人心的把控她比一个久经宦海之人还要敏锐。 三年前他发现“六郎”是女儿身时告诫她日后离他远些。 她若不想她母亲被谢家家法打死在死前都别暴露她的女儿身否则……谢氏族人不容她母亲他也不会救她们母女。 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和女儿就渐行渐远。 其实女儿小的时候他还是很疼爱女儿的。 他只是……接受不了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没了。 他一看到女儿就会想到儿子就会心痛难当罢了。 见谢二爷久久未曾回神谢老太爷叹息着拍了拍腿宽慰谢二爷也宽慰自己道:“罢了!之前六郎中毒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也没了神童之才你放弃六郎也没有错!如今你可要对六郎好好上心!” 谢老太太也跟着点头:“今日的六郎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何止是刮目相看!六郎对朝局的敏锐和谋略让人心惊!” 谢老太爷难掩激动的心情忍不住感慨:“后生可畏啊!才十三岁!十三岁……就有这样的眼界和谋略堪比甘罗!来日六郎即便是不入仕留在永嘉成为谢氏宗主我谢氏必会更上一层楼!” 谢老太爷郑重同谢二爷说:“传令我谢氏各房管事要不惜一切代价寻到能治六郎身子的名医!只要能治好六郎的身子谢氏千金酬谢!” “是!”谢二爷恭顺应了一声可心却怦怦直跳。 他原想着过不了几年六郎不在了六郎女扮男装之事便能烟消云散。 没想到父亲对六郎的期望竟如此高! 可她是假的啊! 不论是入仕还是成为宗主……这这这…… 她女扮男装之事只要被戳破要么株连九族要么被族法处置。 可若现在告诉父亲六郎是女扮男装父亲必会以族法处置他的妻室陆氏自己也会倒大霉。 虽然谢二爷不是很满意继妻陆氏可到底夫妻多年他不忍心; 父亲这么高兴的当口他也不敢去触霉头。 “那儿子回去收拾东西明日随父亲一同去汴京……” 谢老太爷颔首:“你先去看看雯蔓好好安抚。” “是!”谢二爷起身同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行礼退出上房。 刘妈妈和陆氏身边的齐妈妈正奉命守在福瑞院院门外。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齐妈妈不住用帕子擦眼泪刘妈妈也哽咽哭着。 ------题外话------ 再来一更…… 正文 第九章:划算 瞧见元宝搀扶谢云初从远处走来两位妈妈顾不上撑伞齐齐从黑漆木门紧闭的门檐下朝谢云初跑来。 “六郎这是怎么了?”齐妈妈见谢云初走路不利索脸色都白了忙扶住谢云初。 刘妈妈看谢云初这模样眼泪掉的更凶了。 她知道谢云初定然是在谢老太爷和老太太跟前跪求了很久。 谢云初问齐妈妈:“母亲和长姐呢?” “太太和姑娘在屋内说话让老奴将人都遣了岀去不让人打扰。”齐妈妈道。 她点了点头吩咐两位妈妈和元宝守在福瑞院外撩起直裰下摆跨入院门沿着抄手游廊朝正房走。 刚走到菱花窗棂下便听到母亲哽咽低哭声音传了出来…… “若是六郎还活着当年神童举殿试必定能得一个进士出身你有弟弟在汴京做依靠他们也不敢这样欺负你!都是曹氏那个贱人……” “阿娘这话你别再说了!”谢雯蔓声音都高了起来“谢氏族法严苛事关性命要慎之又慎!再说……这话要是让六郎听到六郎该怎么自处?” 谢雯蔓了解自己的妹妹妹妹醒来发现自己被扮成六郎的时候她能在妹妹目光看到哀莫大于心死的心冷。 妹妹虽然年纪小也明白……她之所以被扮成六郎是因为她的母亲和整个谢家都希望活着的是六郎而不是她。 那时妹妹虽然活着可她却被全家抛弃了。 当父亲知道六郎的身份说出为何死的不是妹妹那是……妹妹第二次被血亲抛弃。 谢雯蔓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团团一个小人儿病痛发作时被父亲扯下床榻后爬不起来的模样每每想起她心都疼得直颤。 哪怕她紧紧抱着妹妹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抚妹妹。 亲生父亲想让她死这样的绝望是什么样的言语才能抚平的谢雯蔓不知道。 “当初是您不听我的劝阻非要妹妹好好一个姑娘家扮成六郎!姻缘且先不说了身体也弱的厉害!妹妹是为了不让阿娘和我这个长姐伤心才硬撑活着的阿娘你可知道?!” 谢雯蔓很心疼自己的妹妹:“别再说如果六郎在这样的话六郎已经没了!妹妹能活着是老天爷对我们天大的恩赐!我只盼望妹妹能好好活着阿娘……云初过的很苦!只要妹妹能舒心的活着我愿意舍命去换的!” 立在窗棂旁扶墙而立的谢云初低垂着头双眼被雾气模糊。 最初成为“谢家六郎”时她事不关己的任由这对母女抱着她哭脑海里是上一世被骨血亲眷数次放弃的割心之痛。 后来她在谢家母亲和长姐这里知道了被母亲疼爱被姐姐呵护是何等窝心让人贪恋的滋味。 所以她愿意为谢家母亲和长姐做一切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陆氏忙道:“是阿娘不好!阿娘不提了!是阿娘对不住你妹妹!错已经铸成……阿娘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你们都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陆氏想到自己两个女儿的境遇越发心痛:“我前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孩子各个命苦老天爷啊……若是真的要惩罚就罚我吧!别这么对我的孩子们!” “阿娘……”谢雯蔓扑进陆氏的怀里哭得止不住“会好的!都会好的!” 正文 第十章:心痛 谢云初闭了闭眼用衣袖擦去眼泪站直身子调整了几息这才打帘推开紧闭的隔扇跨入上房。 听到外间传来声响谢雯蔓连忙从陆氏的怀里起来用帕子抹去眼泪迎了出来…… 陆氏也忙整理衣裳面容。 瞧见谢云初谢雯蔓视线落在谢云初湿了的衣摆上忙道:“衣裳怎么都湿了!阿娘……你这里可搁着六郎的衣裳?手还这么凉!” “有有有!”陆氏闻言也匆匆挑开珠帘出来看到谢云初膝盖以下的直裰颜色都深了“元宝这是怎么伺候的!” 陆氏皱眉一边拉着谢云初坐在软榻上一边扬声喊齐妈妈给谢云初拿衣裳。 谢雯蔓也急着给谢云初倒热水。 “母亲、长姐别着急鞋袜里面没湿。”被按着坐在软榻上的谢云初开口“长姐的事情祖父已经定下来了明日祖父会启程前往汴京为长姐向苏家讨要和离书。” 端着水杯的谢雯蔓满眼不可思议她看了眼陆氏没来得及高兴就担心了起来急急追问…… “你和祖父是怎么说的?你是答应替祖父做什么了?还是……还是……你替母亲答应将谢云霄那个庶子记在母亲名下了?” 谢雯蔓不断升高的话音刚落齐妈妈急切的声音便从院子里传来:“二爷!二爷您慢着点儿……” 一身墨色直裰常服牛皮直靴的谢家二爷推门而入谢雯蔓手心一紧连忙同谢二爷行礼:“父亲!” 陆氏冷着脸看着谢二爷见谢云初扶着软榻旁小几站起身上前一步将谢云初护在身后又对神色紧张追进来的齐妈妈道:“六郎的衣裳和鞋袜都湿了你取一套过来!” 自谢二爷发现谢云初是女子之身对谢云初动手之后每每两人遇见陆氏都是这样将谢云初护在身后生怕谢二爷对她动手。 齐妈妈应了一声正要进来取衣裳就见谢二爷侧头看着她道:“你先出去守着院门别让旁人进来!” 齐妈妈看向陆氏。 “齐妈妈你去吧……”谢云初先开口。 “是!”齐妈妈这才福身退出正房顺手将正房的隔扇关上。 谢二爷深深看了谢云初一眼大跨步走至软榻旁踩着柏木踏脚撩开衣裳坐下手肘搭在小几上那姿态与谢老太爷如出一辙。 谢云初也扶着母亲陆氏的手臂:“母亲您先坐……” 见谢二爷面色阴沉谢雯蔓担心是六郎刚才为了她顶撞了祖父或父亲。 她忙上前跪下:“父亲都是女儿的错!若非女儿求六郎救女儿出火坑六郎也不会去寻祖父和祖母……” “雯蔓你起来!”谢二爷对长女语声柔和弯腰对长女伸出手。 “父亲六郎这是挂心我!”谢雯蔓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跪着不肯起“求父亲您别责怪她!” 谢二爷见长女执意不肯起抬头朝着谢云初看去。 只见谢云初表情寡淡清冷的立在那里眉目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薄。 他收回原本要扶长女的手问谢云初:“你刚才在荣和院说的那些话都是你自己想的?” 正文 第十一章:好事 “什么话?”母亲陆氏神色紧绷了起来“六郎?” 她摆手示意母亲安心开口回话:“是!” “你……”谢二爷分明想要同女儿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你要知道你是不一样的被你祖父看重未必是好事。” 谢云初保持着恭敬疏离的姿态同谢二爷行礼后坦然说:“父亲原本我的确是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带着这个秘密死去……” 听到死这个字陆氏眼眶一红紧紧扣住小几剜心似的疼:“六郎!” 谢云初眉目间露出浅浅的笑意:“可母亲生我一场若是我死了长姐又被困在苏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母亲该有多难过我得护着母亲和长姐还有妹妹。” 陆氏闻言顿时泪如泉涌死死咬着唇克制不住情绪起身一把将谢云初扯到跟前想在她身上锤了两下又不敢用力:“你混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母亲还没死呢!你是要气死母亲!” 谢二爷听到谢云初的话心里不知为何也不是滋味。 安抚了陆氏后谢云初又说:“父亲放心这个秘密不论如何我都会守住。” 谢二爷抬头看向谢云初。 “我从不承诺做不到的事情。”她郑重开口。 谢二爷看着眼前的女儿觉得就像在看望不到底的深渊那双眼沉寂的让他惊心动魄。 他收回视线攥着小几的手收紧低声说:“明日一早出发你快些准备!” 末了谢二爷的手指屈起在小几上敲了敲又同谢云初道:“你祖父如今对你寄予厚望或许这一路会让你同他住在一处以便时时指点你的学问你要有所准备。” 谢二爷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陆氏和谢雯蔓看向谢云初两人不知为何突然谢老太爷就对她寄予厚望了一脑门子的官司。 谢雯蔓最先反应过来她的弟弟妹妹是孪生子既然六郎有天生的神童之才妹妹必然不会差! 她眼泪忍不往外外涌:“六郎你……你是不是对谢家心灰意冷所以一直在藏拙这一次为了长姐不得不在祖父面前……” 陆氏站起身来:“六郎?” 谢云初来福瑞院前便猜到母亲和长姐必会追问祖父是如何松口的心里已有盘算。 她道:“我没有兄长那样的天赋和才华不过是明白祖父祖母看重的是家族繁盛略略出了点主意可以让长姐和离还能使谢氏博个好名声!” 若是这么简单父亲如何会说祖父对六郎寄予厚望这样的话谢雯蔓心都揪了起来。 陆氏闻言点了点头倒是松了一口气又问:“可为何还要带上你去汴京!你身子不好……” “是我自己要跟着的我怕中途又出什么岔子耽误长姐和离跟着去放心!”谢云初说着看向谢雯蔓“长姐放心只要我一天是谢六郎就护长姐一天。留在家中或是嫁人都随长姐自己做主!所以我会为了长姐长长久久的活着成为母亲和长姐的依靠。” 谢雯蔓听到“长长久久的活着”这几个字泪如泉涌妹妹能长长久久的活着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顾不上再追问妹妹攥住妹妹的手哽咽点头:“长姐信你!长姐信你!” 正文 第十二章:秘密 谢云初第二日一早便要跟随谢老太爷出发又是孙辈自然要早早准备好不能让老太爷等。 谢雯蔓清楚汴京的气候执意要同陆氏一起给她收拾行装。 两人陀螺似的忙到天快亮又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嘱咐不要忘了吃药的时辰。 等立在谢府门前送谢云初上马车时两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六郎从小到大还没有出过远门身子又弱也不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陆氏担心的不行。 骑在马背上的谢二爷勒住缰绳看着对他一句叮嘱都没有只顾伸长脖子眺望谢云初马车的陆氏最终还是开口:“你放心父亲让魏管事将平日给六郎看诊的大夫请了来一路随行照顾。我……也会看着她的!” 立在灯笼下的陆氏听到这话一怔也很给面子难见的对谢二爷福了一礼:“多谢二爷!二爷也多加保重。” 谢家三房太太陈氏也泪眼滂沱上前同谢二爷行礼:“我家五郎也有劳二爷也多照顾些。” 谢氏一族的宗主谢老太爷要去汴京之事昨日便惊动了谢氏三房。 三房听说父亲这次去汴京要带着谢云初谢家三爷连夜将五郎谢云溪从书院唤了回来…… 又替自家儿子收拾好行囊送到了谢老太爷跟前说六郎身子不好五郎正好能跟着伺候祖父。 谢氏族中有两家同三房交好的也得了消息在谢家三爷去接谢五郎的时候顺道也将自己家的孩子接了回来寅时就送来了谢府…… 说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自家的孙子跟着谢老太爷去汴京城见识见识。 谢老太爷如今看重谢云初有意让谢云初和自己的堂兄还有族中兄弟培养感情就都带上了。 谢二爷同谢三太太颔首提缰跟上了队伍。 永嘉城古老而沉重的城门在渐盛的晨光之中缓缓打开。 四十多位骑着红鬃骏马的劲装护卫打头出城身后紧跟着十三架用油布裹盖载着谢老太爷和几位郎君行李的载货马车马车上插着写了“谢”字的旗帜。 六驾榆木青围宽敞的精雕马车紧随其后穿着竖褐身形魁梧的佩刀护卫护在马车两侧疾步而行。 马车檐角的铜灯上亦是刻着一个“谢”字青围马车之后有六十多轻骑护卫殿后。 队伍浩浩荡荡从城门内出来。 天不亮就等待入城的百姓和商贩连忙避让两侧见谢氏一族出行的场面在城门外等待入城的外来商人不禁感慨……陈郡谢氏一族虽然在朝堂之上没落可家底子没有丢。 就这一百多匹身姿矫健的红鬃骏马就绝非寻常富户能够养的出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谢家是要去哪里。 一出城路就没有城内平整了。 马车内沉香木案上雕瑞兽的青铜傅山香炉盖子跟着颠簸发出细微磕碰声。 倚在软枕上闭眼小憩的谢云初睁开眼抬手将雕菱花的车窗推开往外瞧了眼。 与他们车队逆向而行的不是挑着扁担的贩夫走卒就是押送货物等待入城的镖车或商队偶有零星衣衫褴褛带着幼童讨饭的百姓。 她刚合了车窗就见元宝兴奋地将另一侧车窗推开条小小的缝隙往外看:“这是我头一次出远门也是六郎头一次出远门!就是五郎还有五郎那两个跟屁虫也跟着路上指不定要欺负六郎!” “不在一驾马车上还好……”谢云初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 元宝忙将车窗关上给她倒了杯茶:“六郎眯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 从永嘉城出来一路快马急行走了六日抵达杭州改走水路。 谢氏不比寻常百姓有自家的船坞又有自家的水手拉纤若是白日行船夜里靠码头修整约莫二十多天便能抵达汴京。 船开出码头嘈杂的喧闹声便被抛在后面。 行稳后船工们将封在窗户上的木板挨个打开船舱内立刻敞亮了起来。 谢老太爷上船后换了一身舒适的宽敞衣裳就着婢女捧着的水盆洗净了手接过谢二爷送上的帕子开口:“夜里就不在码头修整了除了必要的补给不停船尽快赶到汴京。” “是!”谢二爷应声“那儿子去安排。” 看着儿子离开谢老太爷被魏管事扶着在临窗榻坐了下来窗外是难得的青山秀水。 谢老太爷问正弯腰点香的魏管事:“这几天……五郎还有他另外两个族兄同六郎相处的怎么样?” 魏管事灭了火将香炉盖子盖上这才笑着说:“临行前老太爷敲打了几位小郎君小郎君们自然是不敢生事的再者……老太爷是知道的六郎是个冷清性子所以这些日子小郎君们都相安无事。” 魏管事倒了一杯茶送到谢老太爷手上又笑盈盈立回一侧接着说:“但这接下来的日子几位小郎君同在一艘船上就不好说!不过……小郎君们没有同老太爷同在一艘船扰不了老太爷的清净。” 见谢老太爷垂眸盯着茶杯中氤氲的热气未吭声魏管事又道:“若是老太爷担忧六郎奴才派人将六郎接过来老太爷也能指点指点六郎的学问。” 谢老太爷是动了这个心思的想了想又摆手:“原就是想让他们兄弟们多相处六郎是个心有成算的孩子定能明白我的意思只要他想……收服五郎和另外两个都不是难事。” 魏管事笑着颔首这下彻底明白谢家六郎日后在谢氏族中的地位要变了。 正文 第十三章:欺负 在马车上颠了这么些日子谢云初吃不好也睡不好身子的确是有些吃不消。 为了不耽搁行程她一直忍这一登船倒头就睡了过去。 元宝轻手轻脚收拾好箱笼将窗户关好放下床帐又点上助眠的熏香这才关了隔扇退出去守在外间等候谢云初吩咐。 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谢云初是被迎面而来货船上的船橹欸乃声和水手的号子声吵醒的。 元宝将厢房内的灯点亮端着膳食摆在榻坐小几上道:“六郎一直不醒老太爷还专程派了大夫来瞧过得知六郎是睡着老太爷这才放心!吩咐让厨娘备着好克化的膳食等六郎醒来用一些再用药!” 小几上摆着几碟清淡口可的小菜燕窝银耳粥炖的烂烂的入口即化。 元宝见谢云初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因谢老太爷的厚待而受宠若惊。 他想让谢云初的心情好些又道:“前面就要到码头了老太爷还说……六郎醒来若想要踩踩实地遇到码头就让船队靠岸呢!” “祖父着急去汴京不好因我耽误。” 她只用了多半碗便搁下银筷让元宝收走。 谢云初临窗而坐凝视着水汽如纱如雾弥漫的宽阔河面略略出神。 前世她曾听纪京辞说起过京杭大运河。 他说……运河之上日升日落都是能入画的美景。 晨起于百鸟啁啾淙淙水声之中雾遮山岱东方金光流云。 日落于猿啼呼哧欸乃橹声之中远山雄浑西方霞光金紫。 他说等来年三月带她同游运河可她死在了二月。 想到纪京辞谢云初眼角有泪她勉强稳住了凌乱地呼吸拿出苏明航的账本静心盘算入汴京城后的事情。 前世的云初已死一切便都烟消云散。 今生她是谢家六郎当拼尽全力护住长姐和母亲才是。 一连七日谢云初都窝在厢房内未曾出来。 入夜谢老太爷沐浴后坐在床榻上问魏管事:“马上要入汴京了六郎和五郎他们还是没有说话?” 魏管事替谢老太爷按摩着腿部笑着道:“老太爷知道的六郎是个喜静的性子自打上了船就没有出过房门几位小郎君碰不见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说话。” 谢老太爷叹了一口气眼底似有愁云:“以六郎的聪慧不会瞧不出老夫是希望他们能多亲近!我瞧着……这次若非是为了替他长姐出头六郎还不会显山露水。” “这是好事啊说明六郎沉得住气!这世上……有才华的人多喜欢卖弄的人亦多可真正能沉得住气的少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才终得复国咱们六郎十三岁就有这样的性子实属难得!”魏管事既然知道了谢老太爷的心思自然是捡好听的说“当下老太爷应当操心的是六郎的身子!”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又道:“既然此次的事是六郎谋划的这入了汴京之后的事就也交给六郎来办你看着点儿他也好趁这个机会瞧瞧……六郎到底是只有谋士之才还是个有谋必践之人。” “好老奴明日就去同六郎说。” 第二日一早魏管事便去寻了谢云初将老太爷的意思告知了谢云初。 “老太爷的意思是六郎这两天不必晨昏定省此事是六郎盘算的便一事不烦二主由六郎来管老奴即日起也听从六郎调遣。” 正喝药的谢云初将最后一口苦药喝光未看低眉顺眼立在竹帘外的魏管事接过元宝递来的蜜水漱口。 她知道谢老太爷这是在给他出考题。 谢老太爷可能已隐约猜到她此番替谢家大伯谋划并非为了谢氏而是为了长姐。 不过此事关乎长姐她一定会拼尽全力。 即便是谢老太爷不将此事交给她她今日也会劝说谢老太爷提前做准备和布置她在暗中推波助澜。 如今交给她更好。 谢云初帕子擦了擦嘴才缓声道:“那就有劳魏管事三日内……找十来个雅言纯正读过书的忠仆也辛苦祖父这几日卧榻为好。” 魏管事也不多问长揖称是。 送走了魏管事谢云初又问元宝:“这些日子有人向你打听祖父为何如此着急去汴京的事情你可说了?” 元宝忙摇头:“按照六郎的交代装作什么都知道憋了一肚子话的样子但什么都没有说!” “今日……你便将大姑娘事情说给厨房的厨子听就说……苏伯爷扬言伯爵府背靠即将登基的大皇子要么谢家乖乖每年上贡银两让他将大姑娘带回去要么就领回大姑娘的尸身!老太爷这才拖着病躯上京为大姑娘讨和离书。记着……只说给厨子一人听就行了!” 谢云初看着一个劲儿点头的元宝问:“能记得住吗?” “六郎放心我记得!”元宝用力点头。 谢云初含笑敲了元宝的脑门:“去吧!” 世上从无不透风的墙再大的秘事……只要说于了与此事利益无关的一人听便不再是秘密了。 谢云初太清楚奴仆对主人家秘闻的兴趣有多大。 船上的奴仆这一路应该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 如今只要从元宝这里将事情透露出去不出两日……这船上的谢家奴仆和纤夫水手就能全都知道了。 再加上谢老太爷卧榻不起这苏伯爷仗大皇子之势欺凌士族的消息会在这船上热议沸腾。 等到船靠岸这些谢家水手船夫在汴京码头等候返程的时候能不对外说两嘴吗? 但仅仅如此这还不够…… 谢老太爷这位教导出两位状元的鸿儒在文人学子心中如此有分量文人高风峻节风骨看的比性命还重要。 苏家伯爵背靠皇子以权欺压士大夫文人最是不能忍! 魏管事办事的速度很快第三天晌午便将谢云初要的人带来了。 谢云初粗粗瞧过这些奴仆身上的确是有一些书生气的若是换下这身谢家仆从的衣裳换上袍服必定更像读书人。 “六郎放心这些都是谢家的家生子对谢家再忠心不过了。”魏管事同谢云初道。 谢云初先教了四人昨日同元宝说的那番话。 又教另外四人对外宣扬苏伯爷在永嘉时以国丈自居亲口告诉谢老太爷来日大皇子荣登大宝便要册立他的女儿为皇后。 剩下两人谢云初将苏家称背靠大皇子之语换成……苏家称背靠长公主。 让他们揪住苏家曾送了长公主十二颗红宝石石榴说事并且将苏明航记了送礼账本的事情一并在文人中宣扬岀去。 正文 第十四章:吩咐 “你们几人下一个码头下船自行决定从水路还是陆路入汴京不能结伴需单独出发时间上错开!这个辛苦魏管事安排。” 谢云初见魏管事恭敬颔首接着道:“入汴京后在书肆、酒楼、烟花柳巷之地若是听旁人提起此事便说上一嘴听到与你们各自去宣扬的有所不同也可以争论一番!” 几人齐齐称是。 “魏管事……”谢云初示意元宝将人带出去后又同魏管事说“还有件事有劳魏管事帮忙!” “六郎客气了!老太爷有命让老奴听从六郎调遣六郎吩咐就是了。”魏管事忙道。 “外祖母传下来的那十二颗红宝石石榴大长公主那里的怕是要不回来了可还有两颗……一颗被苏明航卖了一颗被苏明航送给了明月馆一位叫甘菱的姑娘还请魏管事帮忙赎回来!” 谢云初拿出一个锦盒递给魏管事:“这是我走前母亲给的此次不计较花费只要能求回传家宝!” 魏管事连忙双手推辞锦盒:“六郎放心此事老奴一定放在心上二太太的东西老奴实在不敢代为保管六郎还是收好等到需要的时候老奴自会来向六郎讨!” 听魏管事如此说谢云初也没有勉强。 她只说:“为了让陈郡谢氏和祖父的名字尽快送达天听我们安排人扯上了大皇子和长公主这两位圣上面前的红人!等事情闹开……我怕那甘菱姑娘担心被长公主知晓不敢出售而毁了石榴!” 谢云初朝着魏管事长揖一拜:“还要辛苦魏管事一到汴京城后尽快办此事!” 魏管事避开了谢云初的礼恭敬应声:“六郎放心!此事老奴一定为六郎办妥!” 如今谢云初是谢老太爷看重的嫡孙魏管事自然是有求必应。 船行十二天终于抵达了汴京渡口。 谢家船队入码头声势浩大已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谢老太爷更是被从船上背下来上的马车马车又径直奔向伯爵府。 拖着病躯入京的谢老太爷朝伯爵府苏家递了名帖被孙子和管事扶下马车刚入伯爵府没有半盏茶的工夫竟是晕着被谢二爷背出来的。 伯爵府的夫人一路小跑跟了出来眼看着谢家的马车朝吏部侍郎府上驶去连忙道:“快!快去将大郎找回来!就说谢老太爷和他岳丈来了!快去!” 伯爵夫人这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的夫君苏伯爷明明亲自去了永嘉怎么伯爷还没回来这谢老太爷人就到汴京了? 难不成是错过了? 更让伯爵夫人无法安心的是这谢老太爷进门茶也未喝就说要来讨要和离书! 她不过说了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就算是和离也应当让两个孩子面对面见一面…… 这谢老太爷人竟直直倒下了! 这位谢老可是大邺极有名望的鸿儒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伯爵府怕是得惹一身腥。 谢云初坐在马车上推开马车车窗同骑马跟在一旁的魏管事说:“魏管事派我们永嘉来的人盯着伯爵府若有异动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谢家抵达汴京后不利于伯爵府的消息传开伯爵府必定也会收到消息。 伯爵府要么会设法反击要么就是尽快和离平息事情! 如今苏伯爷还未回来伯爵府是伯爵夫人当家…… 谢云初从之前长姐和刘妈妈所讲的那些事情中大致能够判断出伯爵夫人是个自己做错了事后哪怕扯谎造谣也必定要让自己立在道德至高点的人。 这样的人应当很难束手就擒绝不会眼睁睁瞧着自家名声没了。 魏管事示意谢云初安心:“六郎放心老奴已经安排了。” 谢云初回头就见谢二爷面色阴沉看着她:“这就是你的办法?要让你祖父装病下船直接回谢府就是了!为何非要来苏府一趟?你祖父是鸿儒!是天下学子的楷模!竟被逼得要陪你行这场闹剧!简直有辱斯文!” “若不来苏府这一趟怎么逼得苏明航登谢府大门?”谢云初清亮的眸子看着谢二爷“祖父是鸿儒君子名声在外又是天下学子的楷模这是我们谢家如今最大倚仗!” “儿子读书不如祖父、父亲多资质蠢笨还未能领会何为斯文只知如何能不伤及无辜……只利用自身优势来达到目的!若父亲有助大伯拿下吏部尚书之位的君子之道……还请父亲教我!” “你……”谢二爷被堵的一口气上不来。 反倒是谢老太爷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要再争论:“只要能让谢氏更上一层楼哪怕让老夫舍了性命和名声老夫也是愿意的。” 这头谢老太爷被背入府中谢府忙慌慌拿了帖子去请相熟的太医。 吏部侍郎谢瑾元闻讯也告假赶回家中。 谢老太爷嫡女谢云初的姑母谢瑾华也套车赶去了侍郎府。 当值的苏明航听说谢老太爷和岳丈来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他忙追问来报信的仆从:“我父亲呢?是不是也一同回来了?” “没有!”仆从摇头“夫人说算来往永嘉的日子许是伯爷和谢老错过了。” 苏明航听了这话更慌了。 他这一次差点儿打死谢雯蔓是实在是被气得恨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拖累自己相公前程的女人加上喝了酒又想着这汴京城没人给谢雯蔓撑腰当时失智了一般是真想把谢雯蔓打死。 可酒醒之后他也吓了一跳。 再后来谢雯蔓身边那个胆大妄为的贱奴刘妈妈竟偷偷带着雯蔓离府回永嘉去了。 他原想亲自去永嘉谢府负荆请罪把人接回来可又怕去了永嘉受委屈。 这谢氏虽然没落了可到底是曾经的士族苏明航去容易被欺负不说也显示不出郑重他父亲这才亲自去了一趟永嘉。 正文 第十五章:谋划 没想到能给自己撑腰的爹没回来谢老和岳父竟先一步到了汴京还说要和离。 这是来给谢雯蔓撑腰的啊! “大郎快别耽搁了夫人说让您告假回府带上厚礼去谢府咱们伯爵府面子上决不能被人挑出错来!谢老是鸿儒……若事情闹大被那些吃饱了撑得参一本对伯爵府不利!” “好!好!”苏明航连连点头。 很快苏明航告假后带着厚礼来到谢府门前。 可谢府却迟迟没有让苏明航进门。 反倒是汴京城内出自云山学院的官员和学生还有曾经受过谢老恩惠之人登门递上拜帖都被恭敬请了进去。 苏明航被从谢府进进出出的文人和官员来回打量只觉得脸上臊的慌。 他几次三番吩咐身旁的长随去问问谢府门房怎么还不请他进去门房只说进去问问便没了消息。 此事谢家有意闹大刚过晌午便闭门谢客。 苏明航在谢府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又灰溜溜的回去了。 傍晚鸿儒谢老太爷病重入京见了学生却闭门不见孙婿的消息就在汴京城中传遍了。 偏偏谢府门户紧闭什么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反倒是码头从谢氏船队下来的水手纤夫在码头旁闹市吃喝时忍不住替谢家打抱不平…… 经过船上这几日伯爵府仗势欺人之事在船队里传的愈演愈烈更有人添油加醋让这所谓“秘闻”变得更为刺激来博人耳目。 等再到汴京城时虽然大致差不离却也将苏家越发描述的面目可憎。 说是苏明航偷妻室嫁妆也就算了这次为了算计妻室的嫁妆竟连妻室腹中的骨肉都不顾了要害死谢老的孙女谋人家谢家的嫁妆。 谢老的孙女被打的差点儿丢了命被忠仆护着回了永嘉! 谢老的意思是让孙女和离谁知道苏伯爷追到了永嘉仗着苏府的女儿现在是大皇子的宠妃背靠大皇子府坚决不肯和离。 还说若是谢家想要自家孙女儿过的舒坦就再赔上一些嫁妆否则下次谢老见到的就是孙女的尸首。 谢老一代鸿儒哪里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当时就气吐血了! 当世鸿儒自有文人傲骨从不畏强权哪怕拖着病躯去敲登闻鼓也要为孙女讨公道。 不少文人听了顿时怒气填胸不过是送了个妾给大皇子竟然就敢如此张狂如此欺辱读书人! 在国子监读书的谢云霄得到祖父入京的消息快马赶回。 入谢府便被魏管事拦在了谢老太爷下榻的院门外。 “三郎见谅老太爷正与大爷、二爷谈事还请三郎稍后。”魏管事笑盈盈道。 “好我在这里等等就是。”谢云霄同魏管事说完瞧见立在一旁的元宝。 元宝连忙行礼:“三公子……” 谢云霄并未将元宝放在眼里拢了拢披风立在一旁等候。 这小厮好似是六郎的人难不成六郎也在上房内? 谢云霄皱眉看着远处游廊中正挨个点亮灯笼的仆从仔细琢磨回来路上听到的传闻…… 说今日苏明航提着厚礼登门却被拒之门外在门外等了好几个时辰祖父都不见。 他回来后又见谢府上下门户紧闭。 谢云霄猜到其中有蹊跷却不知是什么蹊跷。 按照道理说如今大伯正在争吏部尚书这个位置苏家又背靠大皇子即便是祖父真的心疼长姐想让长姐和离也应该是等到吏部尚书之位尘埃落定之后。 为何此时便急吼吼来了汴京。 正房灯火通明。 因谢老太爷突然抵达汴京措手不及的谢大爷正坐于谢老太爷下首。 听谢老太爷将整件事说明白谢大爷诧异抬眸朝神容沉静的谢云初看去。 就在半个时辰前谢大爷跨入这间正房时还看也不看谢云初命让他岀去候着! 却没想到这样连人心都谋划其中的计策…… 不涉党争却很有可能助他拿下吏部尚书之位的谋划是出自一个十三岁孩童之手。 “六郎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即便谢家最后还是要涉入党争之中也不能是为了吏部尚书之位主动向党派靠拢应该先得到尚书之位……由大皇子党和三皇子党来争取谢家。” 谢老太爷目光里掩不住的赞赏。 灯影在小郎君脸上摇曳她就静静坐在那里宠辱不惊丝毫没有被谢老太爷夸赞之后的欣喜也没有对他这位大伯表露出任何不满。 谢大爷实在是没有想到远在永嘉远离朝堂的小郎君竟然能一针见血指出长公主荣宠不衰的因由是不涉党争。 自从谢云初才学和身子都不中用成为谢氏一族弃子后谢家大爷如同谢老太爷一般眼里就再也没有了谢六郎。 可一转念想到当初年仅九岁的谢六郎得了神童举覆试的魁首当时所做的诗……如今还在流传是连皇帝都称赞过的又觉得六郎如此早慧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谢大爷手撑着座椅扶手压下心中的惊讶问谢云初:“既然你要将此事闹大今日苏明航登门就该趁着你祖父的学生登门闹开来为何逼着苏明航登门又将人拒之门外?还让谢府上下紧闭门户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谢云初朝谢大爷行了揖礼:“六郎曾听酿酒师父说欲得好酒……的关键在于酦酵若是酦酵好了能产更多酒酒也更烈!而酦酵的关键在于将坛口封的好不好窖内的温度如何!同样的道理……若是想要此事愈演愈烈让祖父和伯父的名字抵达天听就要先沉住气等待酦酵!” ------题外话------ 小可爱们强迫症千又来改文了又双叒叕要辛苦你们从这一章开始重看今天是3月1日在这个时间之后看文的小可爱不必从头再看! 正文 第十六章:打死 此时外面越是传的沸沸扬扬谢家就越是要紧闭门户什么都不说。 一来是为了让勋贵人家和百姓的猜测和好奇持续酦酵将更多人的目光吸引到此事上来。 二来也是为了体现谢家不背后说人的正派风骨。 苏家是错了但谢氏即便没落也是曾经的士族。 应当展现出做为士族胸襟比这些如同穷人乍富的勋爵更为广袤。 更愿意给彼此都留下一两分体面。 如此等到最后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之时谢家便是占情占理。 谢大伯久在官场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没有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小郎君竟也能有这份儿心胸如此沉得住气。 谢大爷深深瞧了眼谢云初转而又看向谢老太爷道:“父亲即便六郎心中有谋略可到底只是一个孩子此事还是儿子来办吧!免得在节骨眼儿上出什么意外……” 谢二爷也点头表示赞同:“事关谢氏前程谨慎起见此事应交由大哥或是儿子!” 坐在灯下的谢云初主动道:“祖父六郎在船上时已将能想到的事情都安排了但到底年纪小或许也有未能顾及到的地方大伯和父亲接手正好可以拾遗补缺。” 她早就料到入了汴京城后谢家这位习惯了掌控大局的谢家大爷是绝不可能将此事交给她这个十三岁的孩子。 她在汴京城就会孤立无援到时没有人手可用。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谢云初在船上时已经将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 即便现在被勒令不能再插手此事不再给她人手她也应付得来。 不等谢老太爷回答谢云初话锋一转:“不过六郎以为此时多少人都盯着谢府我们谢家要做的就是紧闭门户大伯专心在家中为祖父侍疾如此才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又同谢大爷说:“你就别沾手此事了若是六郎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有你二弟和魏管事看着!不会出乱子!” 谢云初又说:“估摸着今夜苏明航辗转难眠明日定还是要来登门的请大伯吩咐下去明日我们谢府还是接了苏明航的帖子但不要将人请进来晾他在谢府外面……” “六郎此事你不必再操心了!”谢二爷不悦同谢云初道。 “是!”谢云初乖觉应声。 谢云初与谢二爷从正房一出来立在院门外的谢云霄忙跨进院门长揖行礼:“三郎见过父亲!” 已经十七岁的谢云霄银线暗纹左襟青衫身姿修长已经显出贵公子的清雅风貌。 人也似比过年回永嘉祭祖时显得更为挺拔。 谢二爷立在廊庑下负在身后的拳头收紧。 他最不想见谢云霄如同不大愿意见谢云初一般。 一见谢云霄就会想起他那么出色的嫡子六郎是被谢云霄生母毒死的。 “嗯……”谢二爷敷衍着应了一声率先走下台阶朝院外走去。 谢云初深深看了眼这位迟迟没有直起身来的庶兄眼神寒凉。 正文 第十七章:酦酵 见谢二爷已经出了院门她这才拎着直裰下摆不紧不慢走下台阶。 与谢云霄擦肩时谢云霄突然直起身开口:“六郎不管你信不信长姐的事情我并非有意。” 谢云初唇角笑意冷冽未回头抬脚跨出院门。 谢云霄还想说什么看到毕恭毕敬送同谢云初说话的魏管事最终将话咽了回去转身去求见祖父。 魏管事低声同谢云初说:“一到码头老奴便派人去查谁人买了苏明航出售的红宝石石榴估摸着明天就能查到!也已派人去了明月馆寻那位甘菱姑娘先将一颗红宝石石榴买回来再说六郎放心。” 谢云初同魏管事行礼:“辛苦魏管事了!不论甘菱姑娘开了什么价魏管事只管来找我取。” 魏管事连忙避开:“六郎折煞老奴了!这都是应该的!” · 今夜与谢云霄般一头雾水的还有伯爵府。 此时伯爵府亦是灯火通明。 伯爵夫人坐在软榻上看着不住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的苏明航烦躁道:“好了!别走来走去了晃的我头晕!” “娘……”苏明航在伯爵夫人身旁坐下“如今父亲还没回来这谢老突然入京还同您说了要我和离怕是来者不善!” 他敲了敲自己的腿:“今日我在谢府门口我腿都快站废了!进进出出的同僚和文人都看我跟看那山上的猴子一样!简直是……无地自容了!” 伯爵夫人瞪着苏明航:“你说你也是的!当初下手那么重!好歹那谢氏也怀着你的孩子!” “我……我那不是喝多了嘛!”苏明航眼神闪烁从伯爵夫人身旁挪开“再说咱们要说眼下怎么办?您揪着我的错不放有什么用!” 苏明航在椅子上坐下:“谢老在文人学子之中声望如此高又是从咱们伯爵府倒下的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伯爵府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如今苏伯爷没回来伯爵夫人陈氏心里也是慌的。 陈氏忍不住咒骂谢雯蔓:“一个嫁入了我们苏府的妇人不得夫家允准便私自去了永嘉教出如此不知轻重毫无教养的女儿还敢打上门来提什么和离!还士族!毫无廉耻之心!” 说着陈氏又瞪向儿子:“要不是你这个不成器的打人切实被谢家拿住了把柄谢家能如此张狂吗!” “当初让我打谢雯蔓的不是母亲吗?那个时候您怎么不这么说?” 苏明航见陈氏的眉梢高高吊了起来要同他理论他忙道:“好了好了!娘……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如今谢老在汴京咱们该如何是好?” 陈氏听到这话才将怒斥儿子的话咽了回去沉默半晌道:“明日你继续告假去谢府!还是那句话……面子上咱们不能被抓住把柄!” “再说你妹妹在大皇子府得宠!即便是谢老爷子为了孙女冲昏了头可谢侍郎正眼巴巴盯着那吏部尚书之位指望着咱们在大皇子面前给谢侍郎说好话!” 想到女儿陈氏底气十足:“今夜谢侍郎定会好好劝谢老爷子不要轻易得罪大皇子明日他们肯定会毕恭毕敬将你请进府中!” 正文 第十八章:把柄 伯爵夫人陈氏话音刚落就见身边的贴身妈妈神色焦急走了进来。 “夫人、大郎咱们家下人说外面现在疯传咱们伯爵府为了谋夺儿媳的嫁妆要谋害儿媳连儿媳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留!说谢老太爷看到孙女儿被忠仆带回永嘉已半死不活怒火攻心要孙女和离结果咱们伯爷追去了永嘉说……” “说什么?”苏明航急急追问。 “伯爷说咱们苏家现在的倚仗是大皇子要么谢家每年给咱们伯爵府上贡要么……伯爷就要带苏家妇回伯爵府下次还给谢家一具尸身!” 苏明航猛地站起身高声嚷嚷:“放屁!这都是谁说的!是不是谢家?谢家!一定是谢家!” “你坐下!”陈氏被苏明航吵得头疼。 “娘!谢家人要是见过了我爹再来汴京哪里能来的如此之快?他们肯定没有见到我爹是听说我爹已经去了永嘉这才故意放出风声冤枉我爹的!” “你闭嘴!”陈氏追问那嬷嬷“外面还说什么了?” 嬷嬷忙道:“谢老太爷文人傲骨忍不下这口怒气这才拖着病躯来汴京为孙女讨公道!现在外面都是骂咱们伯爵府的!” 陈氏在心中飞快的盘算谢氏以前可不是普通的门阀士族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并称“王谢”虽然经过百年……士族门阀已经没落但底蕴应当还是在的! 若是走运河沿途拉纤扬帆见过自家夫君之后来汴京还真能有这么快! “我要去找谢家理论!”苏明航怒火中烧转身就要往外走。 “回来!” 陈氏死死揪着自己的帕子将苏明航唤住。 “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自己越是要沉住气别被人拿到了把柄你现在去谢府理论能理论出个什么结果?不过是让事情闹得更大!谢家一句……你打得谢雯蔓孩子都没了你就是有理也没理了!” “那怎么办?”苏明航急得头上冒汗。 “当时怎么没把谢雯蔓那个贱人打死!”伯爵夫人咬牙切齿 “既然谢家不仁那就别怪我们苏家不义!他们会往外放消息我们不会吗?” 苏明航急急追问:“那怎么做?” 陈氏咬牙切齿开口:“派人往外散消息就说……大郎打谢雯蔓是因谢雯蔓偷人肚子里还怀了野种!也让外人知道知道他们这些名门士族都教出来了个什么东西!和离?没门!除非休妻!” “母亲……”苏明航闻言瞪大眼“那……谢雯蔓的嫁妆!” 陈氏瞪了苏明航一眼:“谢雯蔓的嫁妆早就被你这个不成器的作践完了!还想嫁妆!既已撕破了脸那就看谁的脸丢的更大!” “那明日我还去谢府吗?”苏明航心里是不愿意去的。 “去!我们伯爵府不能被拿到把柄!” 她就不相信要是这谢雯蔓的名声没了谢老太爷还会这么护着这个孙女儿! 谢家若真还护着那谢老爷子嫁入勇毅侯府的嫡女……还要不要在汴京做人? 谢侍郎也已嫁人的嫡女还要不要在婆家做人? 正文 第十九章:婉拒 “你累了一天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情娘来安排。”伯爵夫人陈氏看着满脸疲惫的苏明航到底是心疼了末了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苏明航道“今晚你就给我呆在府里不许去明月馆找那娼妓厮混!如今谢老还在汴京你收敛一点!” 谢府上下因谢老爷子“病重”的缘故各个愁云满面。 晚上谢府也并未大张旗鼓给谢家二爷和谢家五郎、六郎还有两个同族的小辈接风洗尘。 谢大爷和谢二爷都在谢老太爷的院子里侍疾倒是谢大爷的庶子谢家二郎谢云敬备了席面给五郎他们接风谢云霄自然也是在邀请之列的。 谢云初以身子不适只想沐浴后早早歇下为由婉拒了。 从前的谢六郎天生神童眼高于顶平日里不大和族内庶子来往谢家二郎便也就没有勉强。 就在谢云初正沐浴结束正要歇下时谢二爷带着魏管事面色阴沉匆匆来了谢云初所在的院落。 一进门谢二爷便对正在铺床的元宝怒道:“出去!” 元宝吓了一跳偷偷瞄了谢云初一眼退了岀去。 “你干的好事!”谢二爷在临床软榻上坐下看着立在他面前的谢云初绷着脸训斥“若非你一下船便强拉着你祖父陪你去苏家做那么一场戏将苏家逼得太紧苏家何至于狗急跳墙使银子让人四处散播流言污蔑你长姐偷人!这事若闹开……不但你长姐活不成!你姑母和谢家的姑娘们就只剩投江了!你这是到底是要救你长姐还是要害死你长姐!” 谢二爷来之前还未敢将此事报到谢老太爷哪里去原是为了先看看谢云初能有什么法子。 谁知道一见谢云初就控制不住怒火忍不住劈头盖脸先训了谢云初一顿。 谢云初抬眸看向魏管事眼底有光果然……伯爵府还是动了! “魏管事伯爵府派出去散布谣言的人抓住了吗?”谢云初问。 魏管事连忙上前恭敬回答:“回六郎人抓住了五个回来当做人证!” “闹出动静了吗?”谢云初追问。 魏管事抬头瞧着谢云初一时没有弄明白谢云初是希望闹出动静还是不希望闹出动静…… 他看了眼谢二爷如实同谢云初说:“毕竟这是在汴京怕惊动京城巡检是悄悄在僻静处将人抓回来的应当是没有闹出动静的!” “既然没有闹出动静那就闹出点儿动静出来!”谢云初唇角带着极浅的笑意。 她看着魏管事当机立断:“魏管事派人去将收了伯爵府银子……传长姐谣言的人都抓起来!最好是在京城巡检巡查的时候闹出动静照实说是为何抓人明言是吏部侍郎府上的人是主子命人拿人明日一早报官的!” 谢云初转而同谢二爷长揖一礼:“父亲伯爵府污蔑长姐名节阴狠毒辣欲逼着我们谢氏一族的女眷去死这么大一个把柄送到我们手里我们趁着今夜便可名正言顺将此事闹大了!最好连同京城巡检一同惊动!父亲与先去见祖父禀明此事六郎更衣后便来!” ------题外话------ 小可爱们强迫症千又去修文了……十五章开始重修之后都是信剧情辛苦追更的小可爱们重新看一下今天是3月1号3月1号之后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就不用重新再看啦! 正文 第二十章:不善 谢二爷看着谢云初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下心中的怒火一言不发带着魏管事离开出了院门就吩咐魏管事派护卫去抓人。 毕竟关乎谢氏一族女眷名节越多人知道对谢氏越不好! 先把那些收了银子传流言的人抓回来避免流言越传越不成样子。 谢云初将元宝唤了进来替他将此次带来汴京的衣裳中最为华贵的一套取了出来换上随即便去了谢老太爷的院子。 “魏管事已经遣人前去拿人若是京城巡检的人拦住不许将人带走大伯要为祖父侍疾自然是走不开的派府上管事亲自去解释!若是京城巡检的人连同我们的人抓走了就请大伯府上的管事大张旗鼓去要人!” 谢云初说完又同谢老太爷长揖行礼:“伯爵府行事太过阴险下作险些要我长姐性命又气病了祖父我是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自是要带着已经抓回来的伯爵府仆从登门去讨公道!如此事情便能尽快闹大上达天听!” 谢大爷皱着眉正要开口就听谢云初又道:“祖父是鸿儒大伯是为官者父亲也是读书人!知道我带人前去伯爵府闹事自然是要去带我回来称陛下治下的朝廷朝政清明必能还我谢家青天明镜!” 谢大爷转头看向立在上房正厅中姿态恭顺的谢云初…… 伯爵府周围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谢云初这是想借着此事闹大给他一个拍陛下马屁却又让人瞧不出是拍马屁……更像是表忠心的机会。 谢老太爷搓了搓腿拍板道:“六郎去吧!魏管事……六郎需要什么人就给他什么人!六郎……你要记着你是陈郡谢氏大宗嫡子!” 谢云初同魏管事朝谢老太爷和谢大爷、谢二爷行礼后退出上房…… “父亲!让六郎一个十三岁的小郎君去伯爵府会不会出什么事?要不然……让五郎他们陪着?”谢二爷很是不放心。 “能谋划出这一连串事情的小郎君可不能小视啊!况且……正是因为六郎年纪小做错了也不打紧!”谢老太爷又对自己大儿子说“你去同府上管事说一声全力协助六郎!” 谢老爷子也明白了谢云初年纪虽小但善于谋亦善于行。 从今晚的事看来六郎临危而果敢实在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是!”谢大爷应声。 · 伯爵府苏家的五个奴仆被谢家护卫五花大绑拎小猫崽子似地拎过来丢到院子里。 五个人嘴里塞着抹布哆哆嗦嗦起身跪在院中大气都不敢喘。 眼瞧着谢家身体结实的护卫佩刀各个都举着火把那架势……活像是要杀到伯爵府去一般。 “六公子马车已经备好!”谢府的管事同谢云初行礼道。 已经从那五人手中得到口供的魏管事拎着长衫下摆走上高阶将口供递给谢云初道:“六郎这是口供。” “马车就不必了能动马车定然是要得家中长辈允准不合适。” 谢云初接过口供看了眼将口供叠好交给元宝弹了弹自己身上并没有的灰尘抬脚往外走唇角似噙着笑意眼中暗芒锐利…… “就这么走过去!两位管事不必跟了!” 也只有就这么走过去才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才能让此事闹大。 魏管事和谢府管事应声称是。 以谢云初为首高举着火把的护卫拎着那五个伯爵府的奴仆从谢府大开的六扇正门而出。 魏管事立在廊下见摇曳火把映着撩袍而出的小郎君气势逼得人不敢直视。 他算是看着六郎长大的见过这位小郎君身为神童之时……高高在上的模样。 也见过这位小郎君死里逃生失去神童之才后羸弱冷清的模样。 却没有想到这位瞧着风淡云轻目空一切的小郎君身上竟还有这样凌厉气势像是要带兵出征的将军般全无平日羸弱之态步伐稳健英姿勃发。 谢府的管事忍不住问魏管事:“这六公子……不是说没了神童之才且身体羸弱吗?” “是啊!”魏管事回神应声却未深说。 谁知道这六郎是真的丢了神童之才还是藏拙了呢。 · 长街入口牌坊灯笼明亮一眼看过去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行人车马往来不歇摊贩的吆喝声和嬉闹声此起彼伏喧闹中尽显汴京的繁华。 与这喧闹长街相通的钟灵巷突然出现几十把火光乱窜的火把映亮了整个幽暗的巷道排列齐整有序而出。 所有的达官贵人都住在城南故而从谢府所在的钟灵巷到伯爵府所在的积恩巷并不远只不过要从长街绕行一截。 钟灵巷这么大的动静不止惊动了沿途的官宦人家也引得不少百姓驻足看热闹。 走在最前的是个生得如玉般冷清身着华贵云锦白衣的小郎君。 小郎君绷着一张冷冷清清的面容带着大队护卫气势汹汹而出身后还押着五个被五花大绑嘴堵抹布的仆从。 堵在钟灵巷口的百姓纷纷将路口让开猜测这是哪家的小郎君出行竟如此大的排场。 谢云初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长街招摇过市很难不引人注目。 酒楼上倚栏看长街尽头灯火楼宇吟诗作乐文人、公子也被惊动不住往下瞧。 “那是谁家的小郎君?” “不知道听说是从钟灵巷出来的!” “哟瞧这架势像是去者不善啊!” 汴京城中达官贵人极多但这钟灵巷住着的可都是朝中四品往上的大臣其家眷……住在汴京城的这些公子哥即便是没有深交也都见过。 这么一个玉雕雪砌让人一见难忘的小公子没道理不认识。 楼上一青衫华衣的公子见那十三岁的小郎君小小年纪竟有些郎艳独绝举世无双的意思忙问身旁的人:“这是你们钟灵巷哪家的小郎君?” ------题外话------ 妈耶……我以为没啥人追更就动手改文了! 想着把男主的戏份删了挪到后面去先不让他出来! 让他轻轻来再悄悄的走…… 没想到啊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多小可爱跟着呢! 我太内疚了!要不……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劈叉吧! 正文 第二十一章:前程 “这小郎君还真是从未见过应当不是我们钟灵巷的吧!” 那少年双手撑着倚栏伸长脖子往下瞧:“哦……对了!许是谢家的!不是说……鸿儒谢老来了汴京嘛可能是谢老在永嘉的孙儿。” “这是要干什么去呢?怎么瞧着像是去积恩巷呢!” 一提到积恩巷众人恍然想起今日外面纷传谢老拖着病躯来汴京为孙女讨公道的事。 “走走走!我们也去瞧瞧!” · 有不少好事的百姓跟在谢云初所率护卫身后一同到了积恩巷。 见谢云初一行人在亮着灯笼府门紧闭的伯爵府前停下百姓们也都站在不远处瞧抄着袖子看热闹。 “去敲门!就说……谢雯蔓胞弟陈郡谢氏大宗嫡孙谢云初来找苏明航讨说法!” 谢云初负手而立瞧着雪雕似的小人儿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说话竟是掷地有声。 两个举着火把谢氏护卫冲上伯爵府高阶用力敲砸伯爵府黑漆金钉的大门:“开门!开门!” 伯爵府门房正在屋内剥花生闲聊听到这气势汹汹的砸门声连忙打帘出来一边小跑着去开侧门一边边扬声问:“谁呀!谁呀?” 谢府护卫看到一人从侧门出来道:“转告贵府苏公子陈郡谢氏大宗嫡子谢家大姑娘胞弟谢云初来找苏公子讨说法!” 那门房被眼前人高马大的护卫吓得躲回门内去只朝着高阶下那如玉公子瞄了眼也不敢多看便匆匆关门:“你们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 苏明航被母亲勒令不许出府去寻欢作乐又看倦了家中的那三个美妾一个人在房中投壶。 他一想到明日还要去谢府心中就堵得慌怎么也投不进去。 “大郎!大郎!”苏明航身边的长随冲到廊庑下隔着门高声同苏明航道“大郎太太的胞弟陈郡谢氏大宗嫡子谢云初在咱们府门外说是来找大郎要说法!” 歪在隐嚢上的苏明航一个激灵站起身来紧紧攥着手中的羽箭人立时慌了心虚开口:“要……要什么说法?” “没说是来要什么说法!门房那边儿只说太太的胞弟是带着护卫来的后面还跟着些百姓瞧着像来者不善!”长随语声焦急“您要不要也带着人岀去看看?” 就在苏明航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又有仆从小跑着前来报信…… “公子!公子!那个谢家六郎在外面说手里有公子亲笔记下……用太太嫁妆行贿送礼的册子公子若是一盏茶的时间还不出去他就当众诵读然后带着太太的嫁妆单子挨家挨户去讨要太太的嫁妆少了一样东西……就将账本交到御史府上去去敲登闻鼓!” 苏明航一听这话转身去就翻找自己的记账册子匣子一打开…… 果然里面什么都没有! 苏明航顿时脸色发白脑中嗡嗡直响…… 谢雯蔓竟然偷走了账本! 苏明航怒火中烧又怕得不行那账本可是牵扯了不少人。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苏明航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谢雯蔓真是好狠的心她这是要他死啊! 谢家人一个个的如此狠毒竟如此逼他!他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公子……要不我们去报官?”仆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明航惊得双眸瞪大:“不能报官!” 不能报官那册子上他送旁人的礼每一笔都记的清清楚楚! 要真报官了……把册子交出去他就要将半个汴京城的勋贵得罪光了! 今个儿母亲说谢老来苏府一开口就是要和离书。 那……谢家六郎定然也是来要和离书的! 一想到谢家六郎只给了半盏茶的时间苏明航不敢耽搁匆匆开门从屋内出来疾步往外走。 若谢家六郎只是来要和离书的那就给他就是了! 苏明航慌慌张张从伯爵府大开的正门出来时伯爵府门前围观的百姓已越来越多。 他一出门就瞧见了被高举火把的护卫护在当中面容清秀龙章凤姿如圭如璧的白衣小郎君。 苏明航见谢云初人多势众下了两节台阶便不敢再上前。 他心里全都是那账本脸上带着笑容上对谢云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六郎……咱们有话进去说!” 谢云初闻言猛地抽出身旁护卫腰间佩刀就要朝苏明航冲去…… “谢云初你想干什么!”苏明航吓得向后退了两步被台阶绊倒在地惊声喊“快来人!” “六郎!”紧攥着伯爵府仆从口供的元宝装作被吓了一跳冲上去跪着抱住谢云初的腿“六郎!六郎可不能为了苏明航这个畜牲断送了你自己的前程啊!要是让老太爷知道了老太爷怕是要被活活气死!” 站在谢家护卫身后看热闹的百姓听到这话忍不住凑上前来伸长了耳朵。 “你给我起开!”谢云初见无法挣脱元宝气急败坏用刀指着苏明航黑白分明的瞳仁锋芒逼人“苏明航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贪财忘义的小人!没成想你竟然是个寡廉鲜耻猪狗不如的东西!” “当初我阿姐嫁入伯爵府的时候你们伯爵府穷的连宅子都快抵出去了!我阿姐未曾嫌弃过伯爵府你们破落用嫁妆将你们伯爵府这摊子烂账填了又填才保住了这你们现在这府邸!” “我陈郡谢氏从不缺这黄白之物也从未想过让你感激我阿姐只盼着你能敬她怜她相伴一生绵延子嗣!你们倒好……蹬鼻子上脸一家子鼠辈贼子合起伙来偷我阿姐的嫁妆!” “这也就罢了!你竟还偷我阿姐压箱底的头面给明月馆的娼妓!你自己要为那娼妓赎身没银子就找我阿姐要!我长姐的嫁妆这些年早就被你们一家子连偷带拿作践完了你敢说你不知道!我阿姐拿不出你就将我长姐往死里打!” 被仆从扶起身来的苏明航拳头紧紧攥着心里又慌又乱见伯爵府门前围了不少人只能故作强硬嘴硬道:“你胡说!我从来没有偷过你阿姐的嫁妆!你血口喷人!” 正文 第二十二章:抵赖 谢云初根本就不接苏明航的话:“我阿姐还怀着你的孩子!那是你的骨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比个畜牲还不如!拖着我满身是血阿姐将她头往墙上撞!” “要不是我们谢家忠仆舍命相救我阿姐就已经死在你们苏家了你父亲竟也有脸来我谢家耀武扬威以国丈自居倚仗大皇子……不肯和离让我谢家每年给你苏家上贡钱财消灾否则就要将我阿姐尸首送回我谢家!” 谢云初用刀指着苏明航:“你们苏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苏明航心里一颤见谢云初如此的义正言辞也不知父亲是否真的在永嘉说过这话。 他一时有些拿不准辩白的话还未出口谢云初理直气壮的声音又紧跟着来了…… “小小一个伯爵也敢让我陈郡谢氏’上贡’以为你们苏家是大邺皇帝吗?!大皇子还没有登基!你们苏家的女儿也还不是皇后!我祖父被你们苏家气得吐了血险些没有撑过来!拖着病躯一路扬帆拉纤赶来汴京指望着……天子脚下你们苏家能有几分忌惮痛痛快快给了和离书!” 谢云初白净的五官显得冷硬直直盯着苏明航:“你们伯爵府倒好……你母亲狗仗人势前脚气晕了我祖父后脚竟然让人编排我阿姐偷人!想要我谢家女眷一道去死!天下怎么会有你们苏家这种如鼠蚁般令人作呕的龌龊畜牲!” 谢云初最后辱骂苏家的话彻底激怒了苏明航他恶狠狠指着谢云初:“谢六郎!你不要仗着年纪小在这里满口喷粪给脸不要脸!我为什么打你阿姐你们谢家心里没有数?要不是你阿姐偷人还怀了野种我能动手打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谢雯蔓若真怀的我的孩子我能连孩子都不要了?!” 苏明航想着既然母亲已经安排人去传谢雯蔓偷人之事还传到了谢家耳朵里干脆就趁着人多将此事嚷嚷出来。 “我阿姐待你伯爵府恩重如山仁至义尽你这个无情无义不知羞耻血口喷人的畜牲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谢云初话音一落转头扬声:“把人带上来!” 伯爵府五个被五花大绑的仆从由谢家的护卫押着从后面走了出来。 跟在苏明航身边的长随认出这是他们伯爵府的人忙低声道:“郎君这好像……真是咱们伯爵府的人!那个穿灰衫的是夫人身边嬷嬷家的男人。” 那五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奴仆见了苏明航不住的呜咽求救奈何嘴里塞着抹布根本就不出声来。 “我阿姐了天大的委屈忍辱含垢关门对此事闭口不言还想着你们伯爵府留一点脸!没想到你们反倒恶人先栽赃将污水往我阿姐头上泼!派人到处散银子……买通那些贪图钱财之人编造我阿姐偷人的无稽之谈在汴京散布!” 谢云初从元宝手中抽出那五人的口供:“这是你们家奴仆招认的口供他们都是受了你们伯爵府之命四处散布栽赃我阿姐偷人!你还敢抵赖!” 苏明航看到那口供再看向那五个呜呜直嚷的伯爵府仆从心虚的不行。 谢云初一手举着口供一手以刀指着苏明航:“我陈郡谢氏是没落了!可我们谢氏一族的人还没有死绝!岂容你们这一窝子畜牲如此作践!” “这就是陈郡谢氏教出来的郎君?!”伯爵夫人扶着贴身嬷嬷的手跨出伯爵府冷眼看着手握长刀的谢云初声音拔高“简直是狂妄无礼!” 伯爵夫人得到消息赶过来时苏明航已经和谢云初对上了。 她没有立时出来就是为了躲在后面看看这谢云初到底抓到了什么把柄竟然带人如此声势浩大打上伯爵府来。 直到看到谢云初让人将五个伯爵府的仆从带出来又高举口供这才明了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底气十足走了出来。 “我们伯爵府是破落了虽不及你们陈郡谢氏也是有底蕴在的!犯得着偷儿媳妇的嫁妆?!简直是荒缪!你阿姐自愿将嫁妆拿出来为我儿谋官职不假那也是因夫妻一体夫荣妇荣的关系!到你这黄口小儿的口中反倒成了我伯爵府偷你阿姐的嫁妆!” 伯爵夫人语声尖而锐利视线又扫过被五花大绑的伯爵府仆从身上:“奴告主这可是大罪!死罪!他们都是我伯爵府的奴仆怎会告主?谢家郎君胡乱抓了我伯爵府的奴仆就屈打成招……还有没有王法!” 伯爵夫人这话是说给那五个伯爵府出身的奴仆听的! 大邺律法奴告主……死罪! 她就不相信了这些奴仆一家子人的身契都在伯爵府即便是被谢府许诺了什么暂时蛊惑了难不成就真的不怕死了?! 果真那五个奴仆吓得全身一颤挣扎哭求呜咽着什么却被谢家护卫死死按在原地。 “伯爵夫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舌灿莲花颠倒的一手好黑白!也难怪我祖父当世鸿儒会被你气得口吐鲜血!可伯爵夫人你须知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谢云初瞧见了这位伯爵夫人反倒也不恼了随手将手中长刀丢给身旁的护卫:“伯爵夫人可以用奴告主之罪镇住你们伯爵府的家奴!难不成也能镇住……被你们伯爵府用银子收买的那些人!” “我谢府既然能抓住这几个伯爵府的奴仆自然也能抓住被你们伯爵府收买之人!”谢云初推开抱着她腿的元宝“伯爵夫人与我站在这里说话的间隙想来京城巡检已经拿了你们伯爵府派出去传流言的奴仆和收了你们伯爵府银子要去传流言的人!人赃并获!你还如何抵赖?!” 正文 第二十三章:应对 伯爵夫人陈氏听到这话扶着嬷嬷的手猛然收紧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方寸有些乱。 “怎么伯爵夫人无话可说了?!” 谢云初抬脚朝着伯爵府上了一步:“我阿姐刚刚嫁入你们伯爵府时是曾拿出体己银子给苏明航某了一个差事那是因我阿姐觉着……苏明航好歹是个读书人当与我们谢家儿郎一般读圣贤书便有为国尽忠为民请命的热血忠骨!哪怕你能力不足不能吊民伐罪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百姓也应本本分分尽忠职守!” 她指着苏明航:“可你……未做任何利国利民之事空拿朝廷俸禄毫无政绩竟然也敢做梦想升官发财!眼见我阿姐嫁妆丰厚又舍得给伯爵府用你们伯爵府越发贪心不足偷我阿姐嫁妆!” “我阿姐发现嫁妆丢失问你时……你死不承认是你偷的逼得我阿姐报了官你这才惊慌失措求我长姐去撤了官府报案!府衙中有尚有记录你以为抵赖得干净吗?” 谢云初从袖中抽出苏明航记的账本:“还有这账本!是你苏明航亲笔记录!上面有你何时在什么时候求旁人什么事送了什么东西!这上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阿姐的嫁妆我阿姐嫁妆单子还在!在官府也有备案!你们这一窝子鸡鸣狗盗之辈……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伯爵夫人睁大了眼看向苏明航…… 见自己儿子那哆哆嗦嗦脸上顿时失去血色的模样伯爵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云初没有给伯爵夫人陈氏开口的机会:“既然你们伯爵府把我们谢氏当做钱袋子不愿意和离想捏着我阿姐让谢氏给苏家上贡至少也要对我阿姐好些!可你们即想要我谢家的银子还想要我阿姐的命差点儿打死我阿姐!” “我告诉你们……除非我谢氏一族男子全部死绝否则我谢氏傲骨绝无可能被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欺压而忍气吞声哪怕你们伯爵府背后是大皇子!” 苏明航看着那账本如同失心疯一般要上去抢夺:“还给我!” “大郎!”伯爵夫人慌忙唤了一声。 谢云初眼疾手快将账本往后一藏退了两步谢家护卫上前死死将苏明拦住她看着苏明航那狰狞的模样想到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在长姐头上留下的疤痕…… 她咬紧了牙关上前拼尽全力一脚踹在苏明航的腹部踹得苏明航跌坐在地上。 “大郎!”伯爵夫人瞪着谢云初推了把自己身边的嬷嬷“快去将大郎扶起来!” 谢云初咬牙切齿指着苏明航:“就你这样狼心狗肺下贱无耻的畜牲东西若非大邺律法不许杀人我恨不得三刀六个洞先把你给宰了也免得你再为祸一方害了其他人家的好姑娘!” 说完谢云初又抬头看着伯爵夫人陈氏:“既然你们伯爵府不肯安生的和离给我阿姐一条生路非要用下三滥的法子来作践死我阿姐!那咱们就用不安生的法子来办我谢云初就是拼上性命也势必要同你们伯爵府斗到底!” “我倒要看看……这堂堂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到底是王法大还是大皇子和你们伯爵府的权势大!看你们否已能只手遮天能将我陈郡谢氏一族全部赶尽杀绝!让我阿姐……我谢氏一族的冤枉不能得见晴天明镜!” 谢云初扬起自己手中的账本同苏明航道:“我这就带着我阿姐的嫁妆单子和你亲笔所写的账本子挨家挨户去讨回我阿姐的嫁妆!” 苏明航立时瞪大了眼没想到这陈郡谢氏的小郎君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当真要和他们伯爵府鱼死网破! “谢云初!你要和离书我给你!”苏明航高声喊道。 从积恩巷外一路小跑进来的谢家仆从从人群中挤进来对谢云初点头。 谢云初知道谢府的人抓住了另外一批被苏府派出去造谣的仆从和收了伯爵府银子的人且已经惊动了巡检处。 “晚了!”谢云初转过头面色冷沉语声凉薄眸低全都是杀意“若你们伯爵府在我祖父登门之时便给了和离书!咱们就各自安生!可你们非要气晕了我祖父再往我长姐身上泼脏水要我谢氏一族的女眷都无法做人!我生为谢氏儿郎!就是死……也决不允许有人这样作践我谢氏女眷!” 说完谢云初撩袍转身一边走一边高声道:“敲开永寿伯府大门!讨要我谢家喜鹊登梅金丝镶嵌南珠的摆件!” 永寿伯府也在这积恩巷中。 围观的百姓和前来凑热闹的公子哥一瞧谢云初这阵仗这是要把事情闹大啊!一个个顿时来了劲头跟饮了鸡血似的兴奋跟在谢家护卫身后朝着积恩巷深处的永寿伯爵府走去。 “娘!怎么办!”苏明航一把抓住伯爵夫人的衣袖“这永寿伯爵府大公子在户部任职!真闹开了我前程就完了!” 伯爵夫人也的确没有料到这谢家的小郎君会来这一手对自家护卫指着谢云初的方向高声喊道:“快拦住他!” 伯爵府的护卫刚从高阶上冲下来谢府的护卫纷纷拔刀。 两方对峙谁也不敢妄动。 伯爵夫人这是乱中出错慌慌张张让人拦住谢云初反倒是坐实了刚才谢云初所言。 否则伯爵府为什么这么害怕非要去拦人家谢家六郎。 苏明航和伯爵夫人实打实慌了手脚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愣的怕横的这谢家小郎君脸都不要了他们伯爵府还真是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 就在伯爵夫人和苏明航不知所措之时永寿伯爵府的大门已经被敲响。 其实积恩巷的其他府邸刚刚就听见了谢云初在苏家门口大闹的动静永寿伯爵府的门房将才还立在门口看热闹来着没想到这火怎么突然就烧到了他们永寿伯爵府。 永寿伯爵府的门房其实心底有点怵这位动辄拔刀的谢家小郎君。 正文 第二十四章:叨扰 只见这粉雕玉啄似的小郎君上前彬彬有礼递上名帖又翻开苏明航亲笔所写的册子道:“在下陈郡谢氏谢云初从吏部侍郎谢大人府上而来此来……是因我家阿姐嫁妆中喜鹊登梅金丝镶嵌南珠的摆件被偷苏明航亲笔记录的账本里记着……苏明航为求官职送到了永寿伯爵府大公子手上!在下特带来了我阿姐的嫁妆单子讨要还请永寿伯爵府务必奉还!这苏明航亲笔所写的册子记的很清楚在下绝非无理取闹……” 说着谢云初将那册子展开给那门房看元宝也上前将他们家大姑娘的嫁妆单子展开指着上面的喜鹊登梅金丝镶嵌南珠的摆件给那门房看。 送了什么礼送礼是为了什么苏明航这账本子记的有多清楚谢云初就说的有多清楚她不管这门房认不认识字可样子必须做。 她越是将话说的不客气永寿伯爵府就会越憎恨苏明航。 至于……永寿伯爵府会不会憎恨谢家这就要看谢家大伯诉苦的能耐有多强与她谢云初无关了。 百姓们和那些公子哥儿们一个个眼睛瞪的老大不住往前挤想亲眼见证这大热闹。 “娘!娘!”苏明航急得一直喊他母亲实在是拿不出任何法子。 伯爵夫人陈氏是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应对脑中闪过刚才谢云初刚才说京城巡检一把抓住身旁的嬷嬷:“快!派人去西城巡检处将表少爷请来就说有人聚众在积恩巷闹事!还恶意攀扯大皇子让他赶快过来拿人!只要他维护了大皇子的名声我就让咱们家姑娘在大皇子面前说一说他的好!快!” 陈氏最是了解自己那个外甥若不牵扯出大皇子自己那个侄子是绝不会为了他们伯爵府去抓谢六郎从而得罪吏部侍郎谢大人! 可眼下若真让谢六郎挨家挨户去讨要谢雯蔓的嫁妆他们伯爵府的脸要被丢尽了不说怕是还会被别家记恨。 只能先让自己的外甥将人抓起来千万不能让谢六郎再到处讨要谢雯蔓嫁妆了! 这积恩巷内本是跟着过来看热闹的各家奴才见状连忙跑回去将此事禀报自家主子。 但凡得了消息的人家着实也是被惊到了。 连忙让自家人去拿礼单看看这苏明航有没有给自家送过礼可别倒时候让人家谢家的小郎君讨到自家门上来。 后来这积恩巷内的达官贵人同自家女眷一聊才知这谢家女嫁入苏家脾性人品都没有得挑! 陈郡谢氏名门之后一向重视风骨和品行这苏家若非做的太过火如何能将人家谢氏逼到这脸面都不要也要鱼死网破的份儿上。 刚刚出府门准备按照计划去苏府唤回谢云初的谢家大爷听闻谢云初已经开始挨家挨户讨要谢雯蔓的嫁妆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想起谢云初那句先闹开……让谢云初这个十三岁的小郎君先把人得罪了然后他这个大伯再出面去赔礼诉苦这样能加深交情便又回正厅坐下。 那就让谢云初先在积恩巷闹着等多闹几家子他再派人将六郎唤回来。 谢家大爷将管事喊了过来先命人准备明日去登门赔罪时要带厚礼。 · 永寿伯爵府内是乱糟糟忙慌慌的。 管事带着管库房的去开库房去寻那喜鹊登梅金丝镶嵌南珠的摆件。 账房带着账房先生依照永寿伯的吩咐将礼单铺开在正厅查礼单看是不是已经将东西送去了别家。 “找到了没有?!”永寿伯忍不住催问。 永寿伯的大公子刚才亲自出门去迎谢家的小郎君可谁知这小郎君不进门说是讨要了自家阿姐的嫁妆之后还要去下一家接着讨要。 汴京城内勋贵人家谁家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送出去的礼……还要要回去! 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人家带着嫁妆单子讨上门来他们永寿伯爵府可不是苏府那没脸没皮的玩意儿耍赖不给! 再说门外还那么多百姓和吃饱了没事儿干来看热闹的公子哥儿瞧着要是真不还给人家谢家六郎他们永寿伯爵府还指不定要被旁人怎么说呢! “找到了伯爷!”永寿伯爵府账房先生满头是汗捧着礼单上前道“伯爷这……喜鹊登梅金丝镶嵌南珠的摆件去年三月的时候常大人府上的老太君寿辰咱们送出去了!” 永寿伯一听这话气呼呼看向自己儿子:“你说你收那苏明航送的礼干什么!喜鹊登梅金丝镶嵌南珠的摆件……这么名贵的东西能是他苏家能送得起的!你收礼的时候怎么不动动你的脑子!这都叫什么事儿!怎么办吧……你说!” “爹……你要这么说可是要冤死我了!我这当时怎么知道这后面还有来把礼要回去这一遭!”永寿伯爵府的大公子也委屈的很“要么咱们寻一个更贵重的我亲自去同这位谢六郎解释!这谢六郎不过是为了替自家姐姐出一口气不见得是真的想要回嫁妆!” 永寿伯一想也是忙吩咐去库房寻更名贵的摆件忍不住在心里将苏家那窝子祖宗骂了一个边搁下杯子想到自己的妹夫也收过苏家的礼忙道:“派个人去同你姑父说一声让他准备准备人家谢家六郎今夜要挨家挨户替自家姐姐要回嫁妆了!让他赶快准备!” “是!”永寿伯大公子应声称是。 很快永寿伯爵府的大公子带着厚礼出来示意仆从上前将红木锦盒打开长揖同谢云初致歉:“小郎君实在是抱歉令姐的喜鹊登梅金丝镶嵌南珠的摆件去岁之时被我们伯爵府送出去了!不过我们寻了一个差不多的小郎君看看……是否能够抵偿。” 谢云初连忙还礼客客气气说:“是六郎搅扰贵府了!既然喜鹊登梅金丝镶嵌南珠摆件已经不在贵府了那六郎便不叨扰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指教 说着谢云初再拜行礼带着谢家护卫浩浩荡荡又去敲另外一家的门。 听了永寿伯爵府的遭遇别家早早就翻看礼单命人将苏家之前送的礼能找出来的都找出来就防着谢云初上门讨要。 第二家谢云初讨要的很顺利拿到了阿姐的嫁妆便长揖道谢多谢别家奉还。 等谢云初刚刚从积恩巷怀化中郎将李府讨要完嫁妆……正同怀化中郎将家的小郎君行礼告辞时苏府伯爵夫人陈氏的外甥陈光耀便带着京城巡检来了。 陈光耀瞧见这积恩巷内人头攒动火把摇曳握紧了腰间佩刀。 “表少爷他就是谢家六郎!”伯爵府的仆从指着谢云初恶狠狠道“就是他带着人打杀上我们伯爵府血口喷人胡乱攀扯大皇子这要是让他再这么闹下去明日就有御史弹劾大皇子了我们夫人说……您赶快把这谢六郎抓走她一定让我们家姑娘将您的好告诉大皇子!” 陈氏的外甥陈光耀闻言立刻带人上前高声询问:“何人在积恩巷闹事!” 百姓们不敢得罪当官的忙将路让开…… 正行礼的谢云初起身朝着身着京城巡检官服的陈光耀看去。 “就是你在积恩巷闹事?!”陈光耀一手攥着腰间佩刀一手指向谢云初“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谢家护卫立时上前团团将谢云初护住挡住京城巡检差役拿人的步子。 谢云初客客气气同陈光耀行了礼:“不知这位大人为何拿人?” 陈光耀上下打量了谢云初一眼:“你有功名在身?” “不曾……”谢云初回话。 “不曾有功名在身为何拿你不得?”陈光耀目光扫过护在谢云初身前的护卫语声极为严厉“怎么还想要以武抵抗不成!” 跟随来看热闹的公子哥认出陈光耀来不怕事大的吆喝着:“哟!这不是苏府伯爵夫人的外甥陈光耀么!你们城西巡检……怎么还跑到城南来抓人了?” “这还用问么!定然是担心人家谢家小郎君讨要自家阿姐嫁妆让他姑母一家子偷儿媳嫁妆的事情露了底赶紧来抓人呗!” 那群闲着没事干的公子哥们立时笑成一团。 陈光耀恼火的不行偏偏那些又都是汴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还招惹不得。 他咬牙握紧了腰间佩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还真不能就这么把人抓走。 怀化中郎将家的公子是个心思透亮的知道今日这事一闹苏家是完了。 这谢六郎是吏部侍郎谢大人的亲侄子可是得罪不得的便上前同陈光耀道:“陈大人此处并无人闹事不过是谢家小郎君来讨要自家阿姐丢失的嫁妆我们府上误收也已归还!” “既然如此那就尽快散去不要凑做一团!”陈光耀视线扫过那些百姓言辞中带着警告“谁若在皇城之内找不痛快我就让他去巡检处痛快痛快!都散了!” 谢云初瞧着陈光耀勾唇笑了笑翻了翻手中的账本同身边护卫道:“走……去双杰巷礼部侍郎曹大人府上。” 她这话是说给百姓听的既然陈光耀要将积恩巷的百姓赶走那就来双杰巷继续看热闹。 谢云初话音一落百姓们就自发的往积恩巷外走就连看热闹的公子哥也都说要去双杰巷瞧瞧。 从怀化中郎将李府高阶之上走了下来的谢云初示意谢家护卫门收了刀看向挡住她去路的陈光耀开口:“大人……劳烦挪步。” 陈光耀冷眼看着谢云初想到刚才苏家奴仆说……姑母会让表妹在大皇子面前说他好的话来便道:“小郎君初到汴京还是不要乱走瞎逛尽快回去的好!” “多谢大人提醒!”谢云初还是那彬彬有礼的模样“劳烦大人挪步。” 谢云初并不想在这里和陈光耀纠缠耽误时间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怕是别家都要睡了她必须赶在御史歇息之前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然后将苏明航这本册子交到御史的手中去。 陈光耀看着眼前十三岁的小郎君这么多人看着刚才怀化中郎将家中公子又表明了并无人闹事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拿人只能侧身让路让开只希望这谢六郎听懂了警告快快回去! 谁知谢云初带着人刚走出积恩巷口便高声道:“去双杰巷!” 陈光耀身侧的手一紧。 “表少爷!这……这就让谢家六郎去双杰巷去闹吗?这谢六郎还抓着伯爵府的奴仆呢!”伯爵府的仆从焦急看着陈光耀“那牛御史就住在双杰巷!” 陈光耀也明白万一惊动了牛御史……明日早朝怕是要参苏家这可不是就要牵扯到大皇子了! 但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什么理由拿了谢六郎…… “慢着!”陈光耀扬声疾步上前拦住了谢云初的去路。 谢云初丝毫不惧看着比他年长且魁梧的陈光耀:“大人还有何指教?” “小郎君即便是谢侍郎的侄子也没有抓着伯爵府奴仆不放的道理这五个人……小郎君还是交给我们京城巡检的好!”陈光耀道。 “这五人是伯爵府的奴仆不假却作恶害我谢家我谢家为何不可抓?我手中有这五人的供状谢府并非平民府上自有护卫自会将人押送至提点司或知府衙门就不有劳陈大人出手相助了免得这五个奴仆要是有什么万一陈大人和苏府有亲戚关系倒时候大人可就说不清了!” 谢云初说话态度上对陈光耀恭敬有加无可挑剔可确实是实打实的没有将陈光耀放在眼里话说完便绕开陈光耀浩浩荡荡朝双杰巷而去。 而谢家护卫果真就兵分两路一路由元宝带着怀揣口供押着那五个伯爵府苏家奴仆前往衙门一路以谢云初为首前往积恩巷前面的双杰巷。 正文 第二十六章:告状 这汴京城内的纨绔公子们是实在没有想到这位谢家的小郎君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是大得很……竟然真的就敢在这高官勋贵云集的汴京城闹开来。 早在刚才谢云初敲开永寿伯爵府大门讨要自家阿姐嫁妆之时双杰巷内的勋贵便已经陆陆续续……从自家看热闹的奴仆那里得了消息。 有些的确与苏家有过来往的达官贵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让自家账房查看礼单。 吩咐仆从将苏家曾经送的礼都找出来若是已经送了旁人就找个差不多……但要更名贵的备着以防谢家小郎君登门要东西他们拿不出来他们不是苏家真丢不起那个人。 约莫是双杰巷的达官贵人都已准备好被谢家护卫敲响大门倒也不慌…… 都是各家的公子、郎君这些晚辈出面若是家中晚辈不在的就让管事出面将苏明航送到他们府上的东西原物奉还还不了的就还个差不多。 谢云初还是一如之前只要了自家的东西便道谢离开。 当牛御史府门被敲开时正在泡脚的牛御史心里纳闷…… 自打着陈郡谢氏的嫡女嫁入苏家这三年多他们牛家没有过什么大宴小宴牛御史又是个不过生辰的他们牛府……也没有收过苏家什么礼啊这谢家小郎君跑他府上做什么。 “父亲要不然儿子去同那小郎君解释解释?”牛御史的长子询问父亲。 牛御史想了想从婢女手中接过抹脚布擦脚:“估摸着是谢家小郎君来我们府上不是为了讨什么嫁妆的是有话要说的!你去……把人请进来!” “是!”牛御史长子应声出门去亲自去请谢云初入府。 为了将事情闹大一直过府而不入和看热闹百姓一同立在各府门外的谢六郎竟然真的就跨进了御史府。 这下别说围观的那群公子哥就连百姓都反应过来…… “这谢家小郎君入御史府……怕是去告状去了吧!” “这事儿御史也管?” “仗势欺人这种事情……只要没有闹出人命和大乱子你告到官府未必有人能管可告到御史这里可不就有人管了么!”有公子哥笑着道“这伯爵府仗着大皇子的威势欺凌读书人这牛御史也是读书人出身最看不过眼的就是勋贵恃强凌弱!” 正如这位看热闹的公子哥所言谢云初进去之后也是这样同牛御史说的。 看着头发已有些花白的牛御史谢云初言词非常恭敬也很诚恳:“小子斗胆实在是不能眼看着阿姐险些被人害死祖父被气吐血母亲以泪洗面而无动于衷。祖父想要给两家留些脸面撑着一口气来到汴京指望着皇城天子脚下苏明航有所忌惮能够痛痛快快给了和离书从此两家再无瓜葛!可那苏府的伯爵夫人竟颠倒的一手好黑白气晕了我祖父不说还派人四处去造谣用银子买通那些见钱眼开者让他们散播流言说我阿姐偷人!幸亏我父亲有所防备……让人盯着伯爵府否则……我谢氏一族女眷就只能去死了!” 说着谢云初起身撩袍对牛御史行跪拜大礼:“小子虽然年幼却也是谢氏儿郎苏家欺凌我谢家至此决不能忍!哪怕拼得我这条性命我也要为谢家讨一个公道!不见晴天明镜绝不罢休!” “如今苏家派出去用银子买通旁人传流言已经被我谢家人赃并获!苏家派出去第一批传流言的人被我带去了苏家对峙苏明航请其在京城巡检任职的表兄前来想要将人带走若非小子还算熟知京城各部的职责官威之下……怕认证已经让其表兄带走了!” “如今苏家派岀去另一批污蔑我阿姐的奴仆如今也已经被送去衙门!小子这里有我阿姐的嫁妆单子和苏明航亲笔记在的送礼账本上面记载着苏明航给谁家送了什么还记有苏明航为何送礼!” “苏明航偷盗我阿姐嫁妆我阿姐曾发现并报官!苏明航见事情闹大才承认是他偷的哀求我长姐去销案府衙应有记载可查!足以证明我阿姐并非自愿将嫁妆赠予苏明航!” 谢云初对着翻看账本的牛御史再拜:“小子人卑言轻故……斗胆求到御史跟前求御史为我谢家主持公道!御史可遣人详查小子绝无一字虚言!” 翻看账本的牛御史抬头看着跪在堂下的小郎君徐徐开口:“你大伯吏部侍郎谢大人本身就有上奏之权小郎君为何非要求到本官这里?” “虽是家丑小子也不敢欺瞒大人!”谢云初抬眸看向御史目光灼灼“我阿姐嫁入汴京这么多年她被苏明航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京城勋贵人家应都有所耳闻可我大伯何曾为我阿姐出过头?我阿姐身边的管事妈妈不止一次前去求过大伯母可大伯母却说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大伯身居吏部侍郎但凡他有一次……哪怕一次替阿姐出头苏家何敢如此欺凌我阿姐打得我阿姐没了孩子连命也差点儿葬送在苏家!所以我宁愿自己舍命求这个公道也不愿意依靠大伯!” 牛御史摩挲着手中账本子见眼前小郎君的眼底好似燃烧着一团火心中了然这小郎君的愤怒和硬骨…… 是啊正如这小郎君所言谢侍郎若有一次替他的侄女出头陈郡谢氏的嫡女如何能被欺凌至此! 就连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人也隐约听自家妻室提过一两嘴说着苏府对待儿媳刻薄。 “小郎君起来吧!”牛御史放下账本子起身将谢云初扶了起来“账本小郎君若放心就留在我这里!你说的这些本官会派人去查若都属实自当行言官本分!” 谢云初后退一步又朝牛御史长揖行礼:“多谢御史!” “大郎送谢小郎君出去吧……”牛御史同儿子道。 ------题外话------ 明天加更! 正文 第二十七章:防备 很快谢云初从御史府邸出来。 原本看热闹的纨绔和百姓以为这谢云初找御史告了状后就要回去了已经散了不少人。 不成想谢云初还要挨家挨户去讨要自家阿姐的嫁妆简直是要大闹汴京的架势。 伯爵府里伯爵夫人和苏明航本就惶惶不安只能派人将消息送往大皇子府再另想对策。 结果对策还没有想出来就听说谢云初进了御史府。 苏明航惊得站起身直嚷嚷着自己没给御史府送过礼! 还是伯爵夫人陈氏先反应过来整个人如遭雷劈。 那谢云初并非是去御史府讨谢雯蔓的嫁妆那挨千刀的谢六郎是去找御史告状去了说不准连他儿子的亲笔账本一并交上去了! “快!快备礼!我们去御史府!”伯爵夫人站起身高声道。 苏明航也反应了过来:“对对对!厚礼!备厚礼!” 随后伯爵府的仆从又回来报信说谢云初又接着去宗正少卿府上讨要嫁妆了! 伯爵夫人一怔。 “宗正少卿我的确是送过礼的!”已经慌得手脚冰凉的苏明航忙问伯爵夫人“娘这谢云初……要是还在接着讨要嫁妆是不是账本就还在他的手里?那我们还去不去牛御史府上了这……去了旁人会不会觉着我是不打自招了?” 见母亲没有吭声苏明航又说:“娘……你说那谢家六郎捏着我的亲笔账本会不会就是等着我乖乖送上和离书?要不……我去找谢六郎将和离书给他!求他别再闹了!” “晚了!谢六郎已经去了御史府上即便是没有将账本交出去定然也和那牛御史说了不少咱们家的话坏!” 伯爵夫人扶着小几坐下拼命催着自己想办法挽回局面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你父亲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在永嘉是不是说了那些话!” “我爹那个性子您还不了解吗!肯定是说了啊!”苏明航抱怨道“早知道还不如我亲自去一趟永嘉这事情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娘……您也是的您派人去传谢雯蔓偷人干什么现在好了……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在谢家手里!现在怎么办吧!” “你现在倒怪起为娘的来了?你当初动手打谢雯蔓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有今日?”伯爵夫人陈氏被苏明航的话气得眼眶子都红了“若不是为了这伯爵府和你的名声娘派人去传谢雯蔓偷人干什么!你自己说!” “娘……儿子没有怪你的意思!好了好了都是儿子不好!那现在如何是好?”苏明航也跟着红了眼眶“照谢家六郎这么个讨要嫁妆的法子可是会让咱们苏家将半个汴京城的权贵得罪光了的!儿子日后还怎么有脸出门!” 伯爵夫人拳头收紧她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她前脚派人岀去传谢雯蔓偷人后脚人就被谢府的人抓了想来……谢府这是已经盯上他们伯爵府了接下来不论她做什么只要派人出府有所动作就会被谢府的人知晓。 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即便是最后他们苏府咬紧了牙关不和离谢府只要找来当初谢雯蔓被打后替谢雯蔓诊断的大夫证明谢雯蔓伤都在要害官府也是会判义绝的。 即便是她现在派人去收买大夫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看来这一次谢家是有备而来! 这件事她不相信谢侍郎一点儿都不知道谢家六郎闹了这么久谢侍郎就算是正在侍疾也该得到消息了却迟迟没有派人阻止说明这根本就是他们谢家一门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故意派出一个十三岁的小郎君挑头! 否则一个十三岁的小郎君又是从永嘉那种小地方来的哪里来的底气登伯爵府大门闹事哪里来的底气在这到处都是勋贵的汴京城内横冲直撞挨家挨户去讨要他姐姐谢雯蔓的嫁妆! 现在将整件事连起来想…… 她能断定谢老一下船便来他们伯爵府横着出去也是他们谢府往伯爵府泼脏水的计谋中的一环! 先是故意散布流言拿谢老晕着从伯爵府岀去说嘴。 再派人盯死了伯爵府直到伯爵府有所动作趁机抓住把柄闹起来为他们谢家壮声势将他们伯爵府踩到泥里去! 这一环扣一环绝非一个十三岁的小郎君能盘算的! “不论如何这件是得告诉你妹妹让你妹妹同大皇子说一声!”伯爵夫人神情凶恶道“毕竟这谢家可是扯上了大皇子!既然谢家要将我们伯爵府踩到泥里那谢侍郎这吏部尚书之位也就别想了!” 伯爵夫人陈氏转而同自己的贴身嬷嬷道:“你男人被抓了我知道你担心但你放心既然他是为我们苏家办事我们苏家就不会不管你男人让你儿子机灵点亲自走一趟大皇子府!甩开后面跟着他的谢家人!务必要将谢家故意攀扯大皇子……而且谢家六郎还告到了牛御史那里的事情夸大!” “就说……我们苏家派人去给大殿下提个醒以免明日早朝之上牛御史参奏大皇子大皇子没有准备!告诉咱们家姑娘一定要说……我们苏府叮嘱大皇子千万不要因为苏府连累殿下自身!提醒殿下这谢侍郎怕是已经倒向了三皇子让大皇子防备一二!” “娘!怎么还要这么说呢!应该让殿下救救我们伯爵府才是!”苏明航沉不住气嚷嚷道“都这个时候你还只关心女婿!” “你懂什么!这就是为了让殿下念及我们伯爵府忠心救我们伯爵府!”伯爵夫人陈氏定了心神同贴身嬷嬷说“去吧!要快!” “是!”嬷嬷应声迈着碎步出了正房大门。 “大郎现在就去写和离书再去稳住那个谢家六郎!不能让他再这么挨家挨户的去讨要嫁妆了!”伯爵夫人当机立断“你同谢六郎说和离书今日就给他们谢家!” 正文 第二十八章:惊惧 没等伯爵夫人说完苏明航就满脸不耐烦打断:“刚才在府门前的事您又不是没看到我都说了和离书给他可这谢六郎还是不依不饶!这法子没用!能稳住谢六郎才怪!” “娘话还没说完!”伯爵夫人接着说“你再告诉他只要他不再闹事!他阿姐的嫁妆……我用自己的嫁妆赔偿双倍之数!但若他再这么闹下去非要两败俱伤!娘也不介意用这条命和他们谢家拼!” “怎么拼?”苏明航问。 “你告诉那谢六郎到时候娘就吊死在他们谢府门口留下遗书自证清白就说……早年谢雯蔓曾经意图谋害我这个婆母娘虽然活着可身体受损。” 陈氏说到这里已然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倚着身旁的隐嚢:“你是因此事记恨谢雯蔓也是出于孝道……才会在喝多之后殴打谢雯蔓!娘吃斋念佛这么多年如今还能活着……原本想给谢雯蔓留一命说谢雯蔓偷人好歹谢雯蔓能活命可谋害婆母按照大邺律法是个死!没想到他们谢家逼人太甚!真要是走到了这一步……我这个伯爵夫人命没了!他谢六郎的姐姐谢雯蔓也活不成!” 既然那个十三岁的小郎君要和她比谁能豁得岀去那就比一比! 苏明航猛地站起身:“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为了这件是要让娘舍命!还不如让儿子去死!” 看到儿子这般陈氏的心里还是有些熨帖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 “傻子!娘还没有抱上孙子怎么会死!谢六郎今日斗胆来我们伯爵府闹背后定然是有谢家人指使的!挨家挨户上登门讨要嫁妆这种事情恐怕也是他们谢家计划好了……想故意将事情闹大的!” “这个谢六郎……不过是听从长辈吩咐被推出来挑头的傀儡就他那些说辞恐定然也是谢家人提前教好的!可这会儿他身边没人指点撑腰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小郎君你去吓一吓他胆子就破了!” 苏明航想到曾经谢雯蔓刚嫁给他时那时他们也算恩爱他曾听谢雯蔓说…… 她这个胞弟谢云初是个极为内向的且胆子也不大所以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与族中兄弟嬉闹也就与她亲近她刚嫁过来时成日里都在担心自己的弟弟。 陈氏想到谢六郎看向自己儿子时愤恨的眼神接着说:“我瞧着这谢六郎和谢雯蔓是真的姐弟情深我量他也不敢真拿他姐姐的命来和我比谁能豁的出去!” 陈氏看着苏明航:“你可要记住了……和谢六郎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要背着人当心四周!别让除了你二人之外任何一个人听到!否则宁可不说!明白吗?” 苏明航心里有了主心骨点头:“是!儿子明白了!” · 谢云初从国子祭酒府上出来时原本已经散去的人又回来接着看热闹约莫也是没有想到谢云初从牛御史府上出来后还接着在讨要嫁妆。 他们都在猜测这谢家六郎是不是真的不管不顾一闹到底。 已经将那五个仆从送去府衙的元宝此刻也赶了回来。 见谢云初正同国子祭酒府上的管事告辞行礼元宝连忙快步冲上高阶。 他一边陪着谢云初往台阶处走一边压低声音道:“奴才按照六郎的吩咐把人送到府衙后让大爷府上的护卫先回去偷偷去见了厨子王二!王二本就是个还没有讨到媳妇的光棍拿着六郎给的银子去明月馆即能寻欢作乐又能替六郎办事自是欢喜的很!他发誓毒誓定会保密将六郎的事情办好!” 王二是谢家的家生子身契都在谢家自然不敢到处宣扬。 谢云初颔首又扬声道:“去春熙巷……” “谢云初你站住我有话同你说……”苏明航从人群中挤出来高声喊着朝谢云初跑来。 谁知苏明航还未来得及跑上台阶便被谢家护卫拦住。 苏家护卫也上前护卫苏明航。 “谢云初我知道你想和离书!我已经带来了!”苏明航扬起手中的和离书高声同谢云初喊“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谢云初冷声道。 “若是不听我说的话一定会后悔!” 谢云初冷眼看着苏明航事情闹到这一步苏明航还敢前来要么就是来示弱哀求的要么……就是要用什么把柄来威胁她的。 她开口:“什么话你说!” 见谢云初松口苏明航越发相信自己母亲陈氏刚才说的那番话这谢云初是个不经吓的忙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凡事若光明磊落便无不可对人言何须借一步有话当着众人的面直说便是!”谢云初就立在国子祭酒府门前的高阶之上端的是风骨峭峻小小一个人儿当真是通身清高自持。 苏明航咬了咬牙只能放低姿态道:“此事关乎我们两家的颜面还请六郎借一步说话!” “伯爵府竟然还觉得自家有颜面这可真是咱们汴京城今年以来最大的笑话了!” “可不是么!” 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子们笑着奚落苏明航。 “谢六郎!”苏明航咬紧了牙关高声道“咱们借一步说话即便是你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也可以接着继续去讨要你阿姐的嫁妆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看着苏明航言之凿凿的模样谢云初从国子祭酒府门前的高阶之上走下来拔出护卫腰间的佩刀吓得苏明航后退两步面色发白。 谢云初示意自家护卫让开沉声说:“你只有半盏茶的时间!” “你先把刀放下!”苏明航躲在自家护卫身后不出来心中还有惊惧。 苏明航知道谢云霄的生母给谢云初下毒之事谢云初这身子余毒未清大夫都说活不过十二岁当时他还答应过谢雯蔓帮着给谢云初找名医。 虽然谢云初挣扎到了十三岁可到底是烂命一条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万一他要和自己鱼死网破自己岂不是亏的慌。 正文 第二十九章:狠毒 “谁知道你们苏家会使什么阴毒手段我拿着刀防身!你若不想说……那就此别过!”谢云初说着就要将刀还给护卫。 “你等等!”苏明航指着谢家护卫腰间的刀鞘“你把刀放在刀鞘里!” 这样即便是谢云初想做什么拔刀之时他还有反应的时间。 谢云初将刀插入刀鞘只同苏明航走出离人群不到二十步便停了下来:“你说吧!” 苏明航看着眼前又瘦又矮的小郎君又朝伸长脖子往他们这边瞅的人群看了眼…… “谢六郎只要你不在闹了这和离书我双手奉上你阿姐的嫁妆我们伯爵府会以我母亲的嫁妆双倍奉还!” 他压低了声音道:“但……你若非要这么执意闹下去!那……逼急了我们伯爵府我母亲她是会豁出去和你们谢府拼命的!你想想……到时候我母亲若吊死在你们谢府门口你们怎么收场?” 谢云初抬眸看着满脸算计的苏明航没有吭声想看看这苏明航还要说些什么。 见眼前白白净净的小郎君默不作声苏明航以为自己是吓住了谢云初心里暗暗得意眉毛也挑了起来。 “你想想看若我母亲吊死在你们谢府的同时……再留下遗书自证清白指认谢雯蔓早年曾经谋害我母亲这个婆母我母亲现在虽然还活着可身体受损大不如前!” “我呢……是个孝顺子嗣自然会因此事记恨谢雯蔓多年这才会在偶尔喝多的时候难以控制情绪……动手打谢雯蔓这个谋害婆母的毒妇!” 他视线扫过谢云初手中的刀见他说谢雯蔓毒妇谢云初都没有要挥刀的意思这才敢接着说…… “至于说你姐姐偷人之事大可以说……我母亲心善又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想着自己如今到底能活着就留谢雯蔓一命说她偷人也算是给谢雯蔓一个教训!没想到谢家逼人太甚!揪着我们伯爵府不肯放还不断造谣生事我母亲没有办法只能以死求伯爵府的清白!” 苏明航好声好气道:“谢六郎……你想想看那个时候我母亲以命求公道谁还会信你们谢家?你还小可能不知道按照大邺律法谋害婆母……可是要判腰斩的!” 说着苏明航将和离书递了过去给谢云初:“六郎……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想和你姐姐走到这一步我更不想让我母亲走到以命相博这一步!我也就这么一个母亲你也就谢雯蔓这么一个姐姐咱们两家子就此和离我把和离书给你回头也会让人将赔偿送去谢府咱们就都到为止不然就是两败俱伤我母亲和你姐姐都活不成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谢云初也不知道是苏明航和伯爵夫人陈氏蠢还是他们以为她蠢竟然在此时如此急不可耐的用此事来要挟她! 也是…… 或许在他们伯爵府看来她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今日上伯爵府闹上汴京城达官贵人家去讨要嫁妆背后是谢家人指使的。 若是他们伯爵府此刻拿长姐的性命与嫁妆对她软硬兼施又用这话来要挟她寻常十三岁的孩子必定已经怕了! 加上已经拿到了最想要的和离书自是要就坡下驴偃旗息鼓的。 这位伯爵夫人想要和她拼谁能豁得岀去? 呵…… 若是伯爵夫人真能为伯爵府豁得岀去就应当不声不响明儿个一大早自挂在谢家大门前再留下一封以死明志的遗书那才是真的豁得岀去! 眼看着已经不能把控此事自己又舍不得死迫不得已让苏明航用这些话来吓唬她这个十三岁的“小郎君”伯爵府可真是会挑拣软柿子试探着捏。 可实在是不好意思谢云初……还真不是她伯爵夫人所想的软柿子。 既然他们伯爵府不想收手还想要垂死挣扎还敢用这种鱼死网破的说辞来威胁她。 那她……便索性一次性连他们伯爵府的这路都给断了! 苏明航私下威胁那她就非要把这威胁挑到明面儿上来再扯上大皇子……让这汴京城更热闹些! 谢云初看着眼底含笑的苏明航抬了抬眉唇角亦是勾起了一抹讽刺的浅笑。 还不等苏明航弄明白谢云初笑什么就见寒光寸闪谢云初竟已拔刀朝苏明航砍去声音陡然拔高! “苏明航你这个天杀的畜牲!” 本就心存忌惮的苏明航慌忙后退两步谁知竟被自己绊倒手脚并用向后退躲开谢云初用力朝他挥来的利刀。 他惊慌失措高声呼救:“来人!快来人拦住他!” 谢府的护卫和伯爵府的护卫见状立刻朝着两人冲去。 原本被两府护卫拦在身后看热闹的百姓和那些公子哥儿们一见这谢云初真的动了刀! 一个个表情按耐不住兴奋急吼吼跟着护卫一起往过那边儿冲生怕错过什么! “天爷啊!又动刀了!快快快!我们去看看这可是汴京城从未有过的大热闹!” “等等我!一起去一起去!快快!” 元宝更是冲在最前与刚才一般跪在谢云初面前死死搂着谢云初的腰身:“六郎不可啊!杀人是犯国法的!不值得啊!” “你给我闪开!就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杀了这个畜牲不如的狗东西!”谢云初想要用脚踢开元宝却被抱得更紧。 眼见苏明航已经被苏府的护卫扶起她如同急了眼一如刚才在伯爵府门前般刀指苏明航…… “用我阿姐的命要挟我我也就当你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可苏伯爷和伯爵夫人那可是你的亲生父母……生你养你的父母双亲!你竟然狠毒到用你父母的命来与我谢家同归于尽!” “苏明航……你当真是旷古未有的畜牲东西!狼心狗肺、寡廉鲜耻、人面兽心、丧尽天良你不得好死你!” 苏明航脸色一白意识到谢云初怕是要将他要挟之事挑开。 他慌忙呵斥道:“谢云初你想干什么!你给我闭嘴!” ------题外话------ 小可爱们!节日快乐呀! 正文 第三十章:人证 “诸位!诸位!”还握着刀的谢云初同那些来看热闹的人揖手“苏明航这个畜牲不如的狗东西诓我与他私下说话竟是威胁我说……若我们谢家不肯就此罢休对外承认是我阿姐偷人……是我阿姐自愿将嫁妆给他用的灰溜溜滚出汴京去。就要苏伯爵和伯爵夫人……在我谢府门前假装上吊以死明志留下血书指认我阿姐早年曾谋害公婆是我大伯以权势欺压他们伯爵府不得举发此事。” 众人见面容白净的小郎君被气得脸都红了说话时声音急得劈了音可见是真的气狠了! “而他苏明航每每将我阿姐打个半死是因记恨我阿姐谋害过他双亲致使他双亲身体受损!再让大皇子参我大伯利用职权维护侄女将他双亲的血书送御前请陛下亲自定我谢家的大罪!” “大邺律法谋害公婆是死罪!为了陷害我阿姐……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连自己双亲的性命都不顾了!你就不怕你双亲假死……弄假成真吗?!简直是畜牲!不……你连畜牲不如!畜牲还知道反哺!” “哎哟!苏伯爷那个身子受损?没听说……上个月在明月馆一夜御三女这可不像身子受损啊!”有纨绔高声揭苏伯爷的丑事。 苏明航恼羞成怒脑子嗡嗡直响生怕牵连大皇子指着谢云初脱口就出:“谢云初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要让大皇子参你大伯什么时候说要我爹娘要假死!” “那你告诉众人刚才在这里……你与我说了那么许多说的是什么?!为何又让我闭嘴不许我说!” 谢云初刀指苏明航:“你说啊!” “我……我……”苏明航这才意识到这谢云初哪里是被推出来挑头什么都不懂胆子又小的小郎君分明就是一匹恶狼。 他慌乱道“我就是求你放我伯爵府一码!别再去各府讨要嫁妆我愿意将和离书给你!嫁妆也双倍奉还!你却在这里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不过是求饶而已你倒是和众人说说……你怎么求的饶我不听会后悔?你倒是说啊!我谢云初敢对满天神佛起誓……你刚才同我说的那些话里句句都是损伤你亲眷性命来威胁我谢家若有虚言我陈郡谢氏全族无后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谢云初指着苏明航的刀并未放下步步紧逼:“你可敢起誓……你刚才威胁我的话中没有一句是损害你父母性命的话!若是有一句……你仕途前程从此无望断子绝孙命根绝断!你敢吗?” 神佛之说苏明航心里敬畏的很实在是不敢胡乱开口起誓。 他酷爱女一色又重视前程若让他命根绝断前程无望他怎么肯?! 苏明航气得直哆嗦又无可奈何他什么时候扯自己的父亲了!什么时候扯上大皇子参奏了! 可偏偏他不能开口辩驳! 谢云初将假话……不利于伯爵府的话真真假假的掺到其中让他辩无可辩! 他虽然不聪明可也明白谢云初这么真真假假的强逼分明就是想要他忙中出错将真话抖出来! 这是一个十三岁的孩童能算计出来的事?! “我……我没有!我没有说!”苏明航只觉血气一阵一阵往头顶上冲半天说不出什么只能生硬狡辩“我是为了故意吓唬你让你与我说话!” “求人还要吓唬人啊!我头一次听说!”有纨绔开口。 “就是!苏明航……你倒是说说能让人家谢家小郎君后悔的话是什么话我们也好给你断断官司啊!” 纨绔们看着苏明航明显慌了手脚的模样在一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既然说不是那就起誓啊!怎么不敢起誓啊苏明航!你该不会是真的这样吓唬人家谢家小郎君的吧!” “这谢家小郎君还是个孩子呢!苏明航你可真出息!” 谢云初全然不给苏明航开口起誓的机会在这些纨绔拱火之后便先一步开口…… “先是栽赃我阿姐偷人眼见一计不成被我们谢家识破抓了一个人赃并获现在竟然又要损害自家双亲安危用栽赃我阿姐给公婆下毒这样的恶毒伎俩来要挟我!苏明航我告诉你……陈郡谢氏一族是没落了!可谢氏的硬骨未折!” 谢云初今日做了太多事情说了太多话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可该说的话却不能不说完:“我谢氏开设云山书院为大邺培育出两位状元进士、举子、秀才更是数不胜数!门下学子……各个都是忠君爱国风骨峭峻上规劝君王下教导庶民的君子!我等读书人更是自有傲骨从不屈膝折节受人辖制!” “你有龌龊阴毒的手段层出不穷我亦有君子的阳谋正道可行!我有登闻鼓可敲!我有御状可告!我有在这里的仁人义士为我谢家人证!这件事不闹到直达天听我决不罢休!有本事……你就让苏爵爷和伯爵夫人真去我们谢府门前自尽!让大皇子去参我大伯!我就不相信……假的能成真!我就不相信堂堂皇城天子脚下我谢氏拼上一族人的性命在大邺讨不了一个公道!” “好!好一个亦有君子的阳谋正道可行!” “果真是陈郡谢氏教导出来的好儿郎!” “龌龊伎俩怎么同阳谋正道相提并论!” 来看热闹的有不少读书人听到谢云初提及云山书院提及陈郡谢氏!提及读书人的傲骨竟是被这小小郎君一身的傲骨和正气所撼心中大受触动忍不住为这小郎君喝彩。 就连那些纨绔都开口:“谢家小郎君你只管去敲登闻鼓我等……都愿意为你人证!” 这群纨绔中还有其父亲曾在云山学院求学的听谢云初说……门下学子哥哥都是忠君爱国风骨俊俏的君子不知为何……竟然喉头梗塞有种莫名的情感在胸口翻腾着似与有荣焉。 正文 第三十一章:反驳 脸色苍白的谢云初余光瞧见谢大爷府上的管家心底松了一口气将手中寒光熠熠的长刀丢在地上放心的显露出疲态来。 “走!去敲登闻鼓!去面圣!” 她做出底气十足可心有力不足的模样旁人都以为这瘦弱却倔强的小郎君是在硬撑羸弱的身子拼着一口气要为自家讨公道心中感怀万分。 这就是读书人的风骨绝不向权贵屈膝。 “六公子……”谢家大伯府上的管家听到谢云初要去敲等稳固连忙装作急吼吼赶来的模样气喘吁吁。 他用衣袖擦着自己额头的汗同谢云初行礼后说:“六公子您怎么闹到这里来了!大爷都说了……此事等到老太爷的身子好一些他自会上奏禀明陛下陛下圣明也定然会还我们谢家一个公道!六公子还是先回吧!”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 “是吏部侍郎谢大人!”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开一身常服的谢大爷绷着脸负手缓缓朝谢云初走来:“六郎回家!” 许是因常年身居高位持钧秉轴的缘故谢大爷身上除了文人的书生气之外更多了几分寻常人难有的威慑力。 谢云初勉强立直了身子长揖同谢大爷行礼:“大伯想要息事宁人可不见得人家伯爵府愿意相安无事!背靠大皇子的苏伯爵和伯爵夫人……正要在我们谢府门前假装自尽被救下然后再让大皇子参大伯一本!现在已不是退缩忍让的时候了!” 听到谢云初牵扯到大皇子谢府管家吓得一个激灵看向谢大爷却见谢大爷纹丝未动。 “谢云初你胡说!”苏明航高喊“你……你们谢家的人一个个都太有心计了怕是全身上下都长着心眼子吧!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胡说一通这是想要将我们伯爵府至于死地啊!” “大伯……您看看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双耳朵!苏明航这种畜牲说过去的话就可以不承认!今夜要是不将此事上达天听这样无信无义的小人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阴损招数等着我们!” 谢云初指着苏明航看起来痛心疾首紧捂着心口脚下步子踉跄整个人好似快要喘不过气来。 “六公子!”谢府管家连忙上前扶住谢云初看向谢大爷“大爷六公子身体自幼就弱可不能再折腾了!还是让人快快将六公子背回去吧!” “谢云初你……” 苏明航上前正要说什么谢大爷极具压迫感的眸子朝苏明航看去苏明航立刻哑声紧紧抿着唇。 “我……我还要……讨公道!”谢云初强撑着推开谢府管家一个踉跄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被眼疾手快的谢大爷扶住。 谢大爷看着谢云初似是对年幼且身体弱的侄子无可奈何低低叹了一口气抬手扣住谢云初的发顶语气缓和了下来十足十一个疼爱晚辈的大伯。 “大伯说了多遍……要相信陛下相信我们大邺的律法能还我们谢家公道不论这些魑魅魍魉怎么使阴损诡计陛下总会明断圣裁回吧!听话……” 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足够大了…… 苏明航账本上记载送礼的人家谢云初已经走的差不多该办的事情元宝也都已经办妥当。 再加上伯爵府两次出手都被她在光天化日之下以轰轰烈烈的方式剥了个干干净净就算是伯爵府再出手往长姐身上泼脏水也绝不会有人再信她也可放心了。 众人见那年幼却傲骨嶙嶙的小郎君紧捂着心口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甘心却还是敌不过自家长辈迫不得已点了头心中不免心疼起这小郎君来尤其是围观人群中年长一些的读书人。 谢府管家见状连忙上前接替谢大爷扶住谢云初冲着护卫招手:“快!快快!背六公子回府!” 谢大爷扶着谢云初上了护卫的背这才扭头看向苏明航:“你们伯爵府有什么阴损手段尽管用我们陈郡谢氏……身正不怕影子斜!更相信陛下能够英明神断不会被你们伯爵府这样的小人糊弄。” 苏明航面对谢大爷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只低声辩解了一句:“我没有都是谢云初冤枉我们伯爵府的!” “我的侄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子品性不是你这种穷人乍富的伯爵府上能比的!他更是永嘉最为出名的神童当年他身体抱恙无法参加神童举陛下深觉可惜……曾言六郎能做出如此磅礴大气诗词风骨品性当也是世间难寻的清正!” 谢大爷双手拱起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一拱手:“还是……你觉得陛下不如你能慧眼明断竟然看错了我家六郎我家六郎并非陛下所说的风骨品性清正是个……胡乱冤枉人的小人?” “可他……” 苏明航正要急赤白脸和谢大爷辩驳伯爵夫人陈氏派去盯着苏明航的人就忙拉住苏明航:“公子陛下称赞过谢六郎!” 苏明航脸色顿时一白全身僵硬立在原地说不出半个字圣上的话……他能反驳? 看着苏明航不吭声的模样拂袖而去。 伯爵府两次出手两次都被谢家那个十三岁的小郎君以迅雷之速反击苏明航这回是真的怕了也明白了这谢云初并非他们揣测的那般胆小无能…… 谢云初颠倒黑白之时那谢侍郎一直都没有出现等到谢云初什么都闹完了该说话的都说完了这才出来分明这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 “瞧瞧人家谢家小郎君年纪小小可却有读书人的一身傲骨再瞧瞧他……亏他也是个读书人还伯爵府出身!果真是穷人乍富竟然贪墨妻室嫁妆还险些将怀有他子嗣的妻室打死!” “可不是么人家母家来讨公道……他们只会用些龌龊手段往人家身上泼脏水说人家偷人被抓住又用自家双亲性命要挟简直是畜牲不如!” 正文 第三十二章:求情 “苏明航你还打算让苏伯爷和伯爵夫人去挂在人家谢家府门前吗?” 纨绔们笑着起哄。 百姓面对伯爵府虽然不敢如同这群纨绔这般大声嚷嚷却也忍不住小声嘟哝听到这话难免跟着笑了起来。 苏明航在众人或轻视或鄙夷的目光中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忙逃回伯爵府去找自己的母亲拿主意。 陈氏坐在临床软榻上听自己儿子讲完国子祭酒府门前发生的事情手死死扣住小几惊骇之余心中更是恼恨不已……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娶了谢雯蔓这么一个扫把星!”苏明航坐不住骂完谢雯蔓又开始埋怨苏伯爷“都是父亲当初非要设计让我娶了谢雯蔓!这下可好了……你看看父亲挑的好儿媳将我们伯爵府害成什么样子!娘……你快想想办法啊!”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两次出手两次都被这谢家六郎在众目睽睽之下搅和了!如今就算是有再高明的法子只要出手……怕旁人也只会以为是咱们伯爵府故意陷害!” 陈氏心口起伏剧烈脸气得蜡黄:“这谢家人果真是没一个好东西!一肚皮子的脏水坏水!难怪出了谢六郎这么个满腹阴谋诡计手段下作的低贱东西你当他真敢去敲登闻鼓吗?!他就是在吓唬你这个蠢的!”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这谢家嫡长女谢雯蔓那么蠢那谢侍郎的女儿瞧着也不怎么聪明就连他们谢家的神童……长公主独子身边的伴读谢云霄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可这谢家十三岁的小郎君谢云初竟然如此厉害远远超乎她的预料。 苏明航一想到刚才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觉得羞臊难安。 他又催促道:“娘……您还有什么法子没有?这要是等爹爹回来发现伯爵府名声没了怕是要打死我!” 陈氏心里也是有些怕的自己夫君那个脾气禀性她是知道的能耐没有……可却是个十分能狠得下心肠的! 若是知道他们母子二人连番出手都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打得灰头土脸怕是她和儿子都逃不过一顿毒打。 但这一次的事情说到底也是他追去永嘉在永嘉谢氏闹出来的又并非全然是他们母子的过错即便是丈夫再生气也不会真的打死儿子。 “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你爹会不会打死你你应当担心你的仕途!”陈氏训斥的话到嘴边瞧着儿子坐立不安的模样又咽了回去。 陈氏转而安抚道“你也别太怕了你爹就你一个儿子……把你打死了就没有儿子了!再说……这件事你爹也有错!他没事儿在永嘉吓唬人家谢老干什么那读书人……尤其是士族出身的读书人脾气是又臭又硬这话他自己都说过去了永嘉……行事竟也不知收敛!” 说着陈氏又问身边的嬷嬷:“你儿子要是回来没有?说了没说……大皇子府上怎么说?姑娘怎么说?” 等了半天插不上话的嬷嬷连忙道:“正要和您说呢姑娘说既然咱们伯爵府已经被谢府的人盯住了就不要再派人前往大皇子府了此事大皇子已经知晓大皇子的意思是让咱们公子去谢府负荆请罪好好的将和离书给谢家求个好聚好散!” “还说……此事能揭过去就揭过去如今这谢大人也是吏部尚书的人选之一即便谢大人不是吏部尚书也是侍郎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不然高兴的就只有三皇子!” 苏明航顿时就坐不住了睁大了眼眉梢高高吊起:“就这些?让我去负荆请罪?没别的了?那明日牛御史若是参我们伯爵府怎么办?都没有说吗?娘……你听听这话大皇子摆明了是不会为了我们伯爵府得罪谢府的。” “好了!你先坐下!”陈氏皱眉摆手脑子里飞快转着“以前就算谢雯蔓身边那个刁奴求到谢府这谢大人从不曾为谢雯蔓出头。可这一次……谢老亲自来了汴京城压着谢大人出面这可就不同了!” “这我还能不知道吗!”苏明航气恼地坐了下来。 陈氏在心中略作盘算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儿啊恐怕得委屈你现在就去谢府负荆请罪!最好就是谢府还在气头上闭门不见你你就只管在门口跪着不要起来只有如此……明日牛御史若是参奏大皇子才能以你已知错正负荆请罪在谢府门前跪了一夜替我们伯爵府求情!这也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 “可这……可这刚闹了那么两场我现在去负荆请罪?我还要脸呢!”苏明航不愿意去赌气将头偏过去“要去您去!” 陈氏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对!娘……得跟着你一起去负荆请罪。” 苏明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自己的娘亲他去负荆请罪还不够他母亲一个堂堂伯爵夫人竟然也去。 陈氏语重心长劝导自己的儿子:“儿子脸面有什么打紧的?此事最后我们伯爵府会落个什么结果才重要你的前程才重要!他日你飞黄腾达谁人还记得你当年的丑事?成王败寇就是这个道理!面子……不过是人的执念罢了!我们伯爵府要实惠!如今屈己是为了来日的居高临下!我们伯爵府的爵位去年被你父亲作践的已不能世袭罔替了!你的前程得靠你自己去争!” 苏明航听着母亲的话心绪稍稍平静了些。 “我们去谢府门前跪一来呢……这读书人都讲究宽以待人谢老仁厚的名声在外为了一个好名声也不会让我们母子俩跪太久以免旁人说他们陈郡谢氏刻薄!” 陈氏从软榻上下来扣住儿子的肩膀接着说:“明日即便是牛御史参奏我们谢家都谅解了伯爵府陛下自然是也不会揪着不放!大皇子也好为我们伯爵府求情!” 正文 第三十三章:算好 “那要是谢家人不要脸就让我们在门口跪着呢?”苏明航心里还是有些不大乐意。 “就算是他们谢氏的人真的怒火难消让我们母子二人在门口跪了一夜那……明日早朝牛御史参奏的时候大皇子也有个口子以我母子二人在谢府门外跪了一夜为由给我们伯爵府求情了!这才是大皇子让你去负荆请罪的缘由。” 这一下陈氏的劝告苏明航算是听了进去起身同母亲长揖行礼:“儿子明白!这就去负荆请罪!母亲就别去了……” “不我们一起去!”陈氏很是豁得出面子“既然用强硬的撼动不了谢家也争不赢那就示弱……我们伯爵府越是将自己姿态放的越低对我们伯爵府越有利!” · 谢云初被背回了谢府二郎谢云敬、三郎谢云霄、五郎谢云溪和谢氏族中的另外两个族兄弟才知道谢云初竟然已经在汴京城内大闹了一场。 几人惊骇不已原本要过来看谢云初都被谢二爷给挡了回去。 留在谢府的太医亲自给诊了脉当着谢云初的面儿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出了内室便不住对谢二爷摇头。 这位马太医还算与谢家有渊源便也没有瞒着谢二爷同谢二爷说:“六公子当初中毒坏了身体的底子实在是太孱弱了些老夫这里就算是有清余毒的药也不敢给六公子用就怕药性太猛六公子招架不住反而坏事还是先调理好六公子的身子再说吧!” 谢二爷听到这话心情十分复杂。 还没等他同太医多说两句身边的长随便进来在谢二爷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谢二爷脸色一边思索了片刻欲言又止看着谢云初最终只是嘱咐谢云初好生歇着便离开了谢云初下榻的院子。 谢云初见谢二爷步履匆匆接过元宝奉上的汤药低声说:“你去同魏管事打听打听看是不是苏家又出了幺蛾子。” 元宝应声称是盯着谢云初将汤药都喝完了这才端着碗退出去。 很快元宝便气喘吁吁回来了。 他关上房门绕屏风刚进来……坐在临床软榻上的谢云初便将一盏茶递给他。 元宝抱着茶杯在柏木踏脚上坐下咕嘟咕嘟喝完用袖子抹了下嘴仰头同谢云初道:“这苏家的伯爵夫人和苏明航两个人背着荆条在大爷家们外负荆请罪说是要是谢家不肯谅解便跪在门外不起来还说已经写好和离书还是抬着双倍赔偿大姑娘嫁妆的物什儿来的!” “我还去瞧了眼……都不知道有多少抬东西排成两列积恩巷都容不下动静闹得很大了!可气的是……老太爷竟然让大爷亲自去将两人给请进来了!” 谢云初一怔虽然错愕却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伯爵夫人这是眼见永宁伯爵府站不到便宜便做出卑微求和的姿态以弱凌强。 她算准了祖父惯来看重名声以温厚仁善之名立世是断断不会让他们母子俩跪在谢府门口不闻不问。 即便是谢家被欺负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明日早朝之上少不得有人会说谢家得理不饶人…… 猖狂的让身负品阶的伯爵夫人和朝廷官员跪于谢府门前不闻不问。 若是谢云初没有猜错…… 祖父定然会嘱咐大伯和父亲拿了和离书便放过永宁伯爵府。 他们苏家赔偿的嫁妆不要只要拿回长姐剩下没有被作践完的嫁妆两家一别两宽。 如此得理饶人才更显得谢家气度大。 毕竟这事情已经在汴京城闹得人尽皆知了大伯也在众人面前对皇帝表过忠心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其实谢云初心底是很佩服这位伯爵夫人陈氏的。 这位伯爵夫人真是个不愿意服输的人一计不行就用另一计! 强的不行……便用弱的拿得起架子也舍得下脸面只要自己能得实惠。 长姐在这样的婆母手里日子过的可想而知。 想来……这些年也正是因为有陈氏在伯爵府才没有彻底败落。 “六郎要出门去劝劝老太爷吗?” 元宝见谢云初从软榻上起身也跟着站起身问。 “不了人……谢家已经请进门了断没有再赶出去的道理!传热水……洗了睡吧!” 从船上下来到现在谢云初还没有好好歇过此刻也实在是疲乏了。 元宝连忙放下茶杯去传水伺候谢云初洗漱。 谢云初将双手浸入铜盆热水之中缓声开口:“你明日一早找个由头岀去见一见王二问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务必要确保将长姐嫁妆是十二颗红宝石石榴和明月馆甘菱姑娘有与长公主一模一样的红宝石石榴这两件事传入长公主府的奴仆耳中。” 元宝忙将帕子递过去:“奴才知道了!” 见谢云初擦完脸元宝又忙将帕子接过来跪下来伺候谢云初洗脚…… “可奴才不明白您不是托魏管事帮忙买回那两颗红宝石石榴吗?怎么还要让王二去教那个明月馆的甘菱姑娘让她在明月馆卖那红石榴价高者得?咱们要买回红石榴……不是越便宜越好吗?” 元宝一向唯谢云初之命是从虽然觉着了六郎让王二做的这件事对收回红石榴宝石无利但还是按照谢云初的吩咐本本分分的去把事情办了。 谢云初将酸痛的双脚放入水温微烫的木盆中道:“明月馆可是个好地方的是汴京城中那些纨绔子弟最喜欢去的地方明月馆的甘菱若是贪心一些真的听从了王二的教唆将这红宝石石榴高高挂起来卖长公主很快就能听到风声……” 这一步一步谢云初都是算好了的。 先是让魏管事派人去寻这为甘菱姑娘表露谢府愿意出钱收回自家大姑娘的嫁妆红宝石石榴。 再让王二假扮成不久前也买到了一颗红宝石石榴的富商去明月馆去寻这位甘菱姑娘表示自己愿意收了另一颗红宝石石榴凑做一对当做传家宝。 正文 第三十四章:羞辱 这个时候的甘菱姑娘可就明白自己怀里揣着的是个宝贝。 两家争抢自然是价高者得。 为了抬这红宝石石榴的价格甘菱姑娘或许会将先前谢家已经有人来寻她要买回这红宝石石榴的事情告诉王二。 这时王二再急不可耐的抬一倍价钱。 这甘菱姑娘若是贪心自然会让王二先等等她要看看谢家出的价钱会不会更高王二便可以再将价钱提一倍…… 谢云初让元宝叮嘱王二若这甘菱姑娘还是想要再问问谢家的意思便让王二同这甘菱姑娘说他其实也是刚买到这红宝石石榴。 是听说谢家正派人打听谁买下了这红宝石石榴他是个商人……就想着陈郡谢氏不缺银子他赚钱的机会来了! 让他鼓动甘菱姑娘在明月馆里将这颗红宝石石榴吊起来卖价高者得。 再让王二进一步哄劝这甘菱姑娘说……谢家人如此想要寻回这红宝石石榴肯定要这石榴他到那天也过来在一旁抬价谢家人势在必得一定会一直加价码。 到时候甘菱姑娘手中的红宝石石榴能卖出一个好价钱王二手中的红宝石石榴也能跟着卖一个好价钱! 这甘菱姑娘能不心动? 若……这甘菱姑娘是个头脑清醒的怕将来事情闹开了得罪长公主见王二开价高就将红宝石石榴卖给了王二。 王二便会奉命捧着红宝石石榴在明月馆内招摇宣扬…… 称他早在永嘉的时候就知道这十二颗红宝石石榴可惜谢家不肯割爱! 没想到后来听说陪嫁给了谢家大姑娘他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不承想来了汴京竟听说苏明航给长公主贺寿时只送了十颗将另外两枚的红宝石石榴送给了这甘菱姑娘。 他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传言果然是真的真的让他买到了他思慕已久的宝贝就是银钱不阔绰否则一定买下两颗。 谢云初太清楚那红宝石石榴是什么样的宝贝只要出现在明月楼必定会夺人眼球就如同当初让苏明航在长公主寿宴上出风头一样。 甘菱姑娘不管是反驳王二说苏明航只送了一颗红宝石也好或是……干脆装作不知或者是不承认都不要紧! 谢云初是需要能长公主知道苏明航送给她这位尊贵的长公主……且令她十分喜爱的红宝石石榴同样也送给了娼妓让一个低贱的连尘埃都不如的娼妓拥有了她一样的物件儿。 长公主受宠多年即便在皇帝面前再收敛背地里怕也不容人更遑论如此大的羞辱。 可以说谢云初醉翁之意不在红宝石石榴是在长公主。 而谢云初之所以选了王二除了在船上元宝和王二交好之外也是因王二长得白白胖胖又见惯了谢家这些爷们做派。 换身衣服一打扮出手阔绰一些舌头刁一些短时间内糊弄糊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不知道让苏明航如此上心的这位甘菱姑娘到底是贪呢还是不贪。 谢云初赌这位甘菱姑娘是个贪心的。 若不贪心又怎么会这么有胆量收下这红宝石石榴且在苏明航打算为她赎身时又不曾拿出来。 也一如谢云初所料明月馆的甘菱姑娘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 谢雯蔓嫁妆里的那枚红宝石石榴此时已被捧上了平日里舞姬跳舞的灯火红台…… 通明灯火映照下那红宝石石榴似有鎏金般灼烁耀目的光华一看便是稀世珍宝让人挪不开眼。 众人纷纷叫嚷着问明月楼的老鸨这红宝石石榴多少钱卖。 自然了也有勋贵人家的公子哥认出这红宝石石榴……与当初长公主寿宴上苏明航送长公主的那十枚一模一样当时长公主爱不释手! 瞧着红宝石石榴的成色和光泽竟是一模一样。 一身富贵装扮的王二高声道:“这红宝石石榴我可认得!瞧这光泽瞧着成色!应当是陈郡谢氏嫡长女的嫁妆无疑了!我当年路过永嘉的时候就知道有这红红宝石石榴呢一共有十二颗当年我想要买可谢家不肯割爱!” “后来听说当了这陈郡谢氏嫡长女的嫁妆我呢……也就想着这辈子无望能再见到这样的宝物了!谁知道我这做生意来了汴京城竟听说……那伯爵府给长公主贺寿的时候送了十颗!” “我前几日侥幸得得了一颗明月馆里甘菱姑娘的这一颗应当也是那十二颗红宝石石榴的其中一颗吧!是不是啊甘菱姑娘?” 媚骨天成的甘菱倚在三楼铜镶边的雕花倚栏上摇着手中团扇眉目间全都是笑意。 听到王二提到大长公主时甘菱摇团扇的动作一顿眉头皱了皱担心会得罪长公主。 可想了想又觉得明日她就要将这红宝石石榴出手了也无妨…… 甘菱只当这富贵商人是为了让谢家人知道他手中也有这红宝石石榴且十分喜欢好方便他后面抬价便应声道:“先生真是好眼力!” “甘菱姑娘这红宝石石榴我可是惦记很久了!不如……您开个价给我得了!我正好凑做一对!”王二笑盈盈开口“价钱不是问题!三千两如何?” “三千两……” 明月馆热议沸腾。 一来是没有想到这富商竟然如此阔绰。 二来也是觉着起价就三千两这红宝石石榴怕是要卖上天价了! “若是先生想要那就明日再来吧!明日……这颗红宝石石榴会在明月楼出售价高者得!”甘菱姑娘笑着站起身福了一礼便回自己的厢房了。 被同窗好友半强迫着拉来明月馆的长公主独子晏知见就立在二楼面色沉沉瞧着一楼正中央那颗红宝石石榴。 “知见你瞧那红宝石石榴是不是同长公主寿辰永宁伯爵府送的一模一样!”同晏知见交好的同窗瞪大了看着那红宝石石榴“这永宁伯爵府是什么意思!这是羞辱长公主不成!” 正文 第三十五章:狼藉 晏知见听到这话拳头攥得更紧了些绷着脸开口:“许只是像似罢了!” “可刚才那个富商可是说了这红宝石石榴是陈郡谢氏嫡长女的陪嫁!听说前一阵子永宁伯爵府的这个苏明航和这甘菱姑娘打得火热!云霄呢?他不是一直跟着你他就是谢家子嗣那是他长姐的嫁妆他应该最清楚了!”晏知见的同窗好友忙道。 “今日谢老来了汴京城听说一下船就去了永宁伯爵府后来是被背着出来的!后来……云霄就回谢府侍疾去了!” 另一个同窗看向晏知见想了想道:“知见此事关乎长公主颜面我看不如趁着事情还没闹开咱们把明月馆的老鸨叫过来从这甘菱姑娘的手中将这红宝石石榴买下来!这甘菱姑娘要是识趣儿就不会扣着不给!” 晏知见脸色阴沉转过头看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婢女高声道:“去把你们老鸨给爷叫过来!” 旁边厢房出来看热闹的贵家子弟认出晏知见连忙转身回了厢房当下就幸灾乐祸与同伴说笑…… “好家伙!这苏明航竟然给一个娼妓也送了红宝石石榴!这娼妓胆子也是大竟然在明月馆叫卖还让晏小侯爷逮了一个正着!想当初长公主见到那红宝石石榴有多高兴啊……” “晏知见……竟也会来明月馆这地方?他不怕被长公主禁足吗?”搭话的人一脸意外。 “我刚才听安平将军府上的三郎说说这陈郡谢氏的嫡孙……也就是苏明航的小舅子正带着苏明航送礼记账的小本子挨家挨户的讨要他长姐的嫁妆呢听说已经去了牛御史府上!” “不知道这苏明航给咱们这位牛脾气的牛御史送了什么礼!你们说……他会去长公主府讨要吗?” 纨绔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坐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妓子们心底也在高兴不已…… 这明月楼的甘菱已经风光了太久还总喜欢装清高将自己吊高了卖还成日里对她们耍威风! 今日甘菱自寻死路公然在明月馆叫卖这红宝石石榴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长公主这晏小侯爷既然知道了甘菱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谢家的谢云霄是晏知见的伴读估摸着看在这个情分上谢家小郎君也不会去长公主府讨要这红宝石石榴!不过……我瞧着晏知见都快气疯了!哈哈哈……” 刚才瞧见晏知见的一脸阴沉的纨绔端起酒杯忍不住幸灾乐祸。 “你们不知道我曾听苏明航亲口说过这明月馆的甘菱姑娘眉目有那么些许同长公主像似他在床榻上就是唤这甘菱姑娘做长公主!光是想想将长公主那样高高在上的女人按在身下求饶娇……” 那纨绔话音还未落厢房的门陡然被人一脚踹开。 不等众人看清来人是谁就见一道水蓝色的身影冲了进来金线祥云镶边的鹿皮白靴踩住满是佳肴美酒的矮桌案一脚就踹在了那说话的纨绔心窝子上。 描金碟盘、酒壶、酒杯在尖叫和惊呼声中碎了一地。 那纨绔更是连带着隐几一齐撞在了背后的十八幅美人屏风上立在矮桌上的晏知见不解气三步并作两步又一脚狠狠踹在那纨绔的嘴上那纨绔顿时鼻血直冒连牙齿都跟着松动了。 “小侯爷!” 厢房内的其他人认出晏知见吓得慌忙站起身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不知所措唤着小侯爷心里惴惴不安的揣测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晏知见都听去了多少。 “小侯爷……” 那纨绔的同伴要上前阻拦却被晏知见的同窗们拦住。 “小侯爷的事情我奉劝你们都不要插手不要动!” “晏知见!”被晏知见踢得头晕目眩的纨绔摸了一把脸满手是血惊得睁大了眼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晏知见高声道“晏知见!我爹也是堂堂二品朝廷命官你敢如此羞辱我!” 那纨绔话音还未落绷着脸的晏知见就已经骑在他身上拳头狠狠朝着他脸上招呼。 “唉唉你推什么!”晏知见的同窗转头指着那动手推他的富家子弟“你再给我推一个试试!” 那富家子弟一把拍开晏知见同窗的手:“你再给我指一个试试!” 好嘛!两人一言不合也打了起来! 原本是晏知见与旁人打架不知怎么的就演变成了两方人马一同打起了群架。 闻讯赶来的的老鸨一进门看着满地狼藉惊慌失措。 她不知是该去拦晏知见还是去拦其他人左右为难高声喊着:“哎哟我的小侯爷!我的各位小祖宗各位小爷们!快别打了!别打了!小侯爷您息怒这红宝石石榴老奴给您拿来了……唉唉唉!别砸!那是汝窑花瓶!” 老鸨这尖细的一嗓子嚎加上噼里啪啦碗碟花瓶碎裂姑娘尖叫的声音和其他人劝和的声音引得更多人朝着这厢房围过来看热闹。 一时间明月馆内热闹的一塌糊涂。 听到花瓶碎裂的声音老鸨都快哭了又见晏知见把人往屏风上踹高呼喊:“我的美人屏风!” 屏风也破了…… 老鸨子顿时心疼不已。 “求各位小爷高抬贵手别打了!快别打了!”眼看着这厢房内年轻气盛的小郎君们打得难舍难分老鸨一咬牙一跺脚冲着门口明月馆的护卫高声道“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滚进来拦着各位小爷!快呀!” 明月馆晏知见动手打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勇毅侯府。 勇毅侯听说自己儿子去了明月馆惊得站起身来:“你说什么?你说见儿怎么了?” “大郎在明月馆同户部尚书家的四郎在明月馆打了起来还……还惊动了京城巡检人已经被带走了!”勇毅侯府的管事忙道。 正文 第三十六章:目的 勇毅侯面色沉沉开口道:“这样……你亲自走一趟去把见儿给带来回!吩咐下去先瞒住别让公主府那边儿知道了!” “是!”管事连忙应声急急退了岀去。 长公主府就建在勇毅侯府旁边长公主嫁于勇毅侯后命人在两府之间开了一道门…… 勇毅侯府这边儿有什么消息长公主那边儿很快便会知道勇毅侯这才专程交代了一句。 · 翌日长公主因今日要入宫起了一个大早这会子正坐在菱花镜前梳妆。 婢女正用翠玉梳子抹了桂花油梳长公主一头乌黑柔亮的青丝时长公主的贴身嬷嬷才同长公主说了……昨夜谢家小郎君在汴京城挨家挨户讨要自家长姐嫁妆之事。 “我倒是不知道云霄那个孩子竟然还有这份魄力他那长姐被一个破落永宁伯爵府欺凌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插手我还当那孩子不在意呢。” 长公主闭目靠在黄花梨木的矮椅上手肘担在两侧团枕上。 两个婢女跪于两侧将长公主玉管似的纤纤玉手浸入羊乳之中。 “哪里是云霄公子是那苏谢氏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长公主的贴身嬷嬷吴嬷嬷用手挖了香膏在手心里搓热了轻轻按压在长公主光洁白皙的脸上。 “听说就是四年前没能来参加神童举殿试的那个永嘉神童您当时还赞过这小神童作的诗来着!”吴嬷嬷说。 长公主未睁眼想了想应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我记着……说这神童病了一场之后就没有了神童之才再未做出过什么诗来。” “正是呢!”吴嬷嬷替长公主匀面后又净了手接替了梳头婢女的位置替长公主梳头发“奴婢同殿下说这事儿可不是为了在殿下面前嚼闲话的我是听咱们府上下人说好似殿下您上次生辰永宁伯爵府送来那十颗……您爱不释手的红宝石石榴就是那苏谢氏的陪嫁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长公主闻言眉头一紧狭长的凤目睁开透过菱花镜看着立在自己身后的吴嬷嬷道:“怎么昨日那谢家小郎君来公主府讨要了?” “那倒没有!”吴嬷嬷连忙道“殿下您何等尊贵这红宝石石榴又并非是您抢过来的谢家那小郎君如何敢来要?只不过……这谢老可是我大邺的鸿儒在学子之中名望极高老奴这才多嘴问殿下一句。” 长公主将手从羊乳之中抽了出来:“这十颗红宝石石榴本宫瞧着意头极好眼看宸妃要临盆前几日已经许诺今儿个进宫带去送宸妃了这样吧……你从库房之中挑拣几样珍宝派人替本宫送去谢府就说……这红宝石石榴本宫已经许诺送给宸妃实在不好食言。” 两个婢女连忙用柔软的帕子替长公主擦拭干净。 “殿下还是心善想来谢家也不会说什么!”吴嬷嬷含笑道。 吴嬷嬷话音刚落长公主的贴身婢女玉蝉便走了进来跪在长公主身侧掩唇在长公主耳边低语。 长公主凤眸猛然一缩转头瞧着玉蝉面露怒色:“明月馆?” 玉蝉颔首:“侯爷怕殿下着急所以让人先瞒着殿下!大郎昨夜已经被接回来了身上带了点儿伤。” “见儿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能让见儿去明月馆那种下三滥的地方!”长公主怒火中烧。 “殿下奴婢已经问清楚了大郎是被同窗拉去明月馆的也是头一次去!同户部尚书家的四郎打起来起因是那明月馆中有一个娼妓是苏明航的相好……竟有和殿下一模一样的红宝石石榴!” “据说……这红宝石石榴是永宁伯爵府儿媳苏谢氏的陪嫁一共十二颗!昨夜在明月馆里那娼妇公然说要售卖这红宝石石榴价高者得户部尚书府上的四郎又说苏明航之所以只给长公主送了十颗又将另外两颗送给那娼妇是因这娼妓同……同……” 玉蝉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下去了。 长公主抬手示意正在梳头的吴嬷嬷停下双手扶着矮椅扶手挺直腰脊厉声道:“同什么?说!” “苏明航曾说这娼妓同长公主有几分像似苏明航他是真把那娼妇当成长公主!所以才将送了长公主的红宝石石榴留了两颗给那娼妇还说……那苏明航在床榻上竟是唤那娼妇做长公主不干不净的说什么光是想想将殿下这样高高在上的女人……” “行了!”吴嬷嬷厉声打断了玉蝉的话“什么脏的臭的都在殿下面前说!” 玉蝉连忙叩首头也不敢抬:“大郎这才同户部尚书家的薛四郎打起来的!” “放肆!放肆!”长公主用力握住坐椅扶手气得面色发红“好一个永宁伯爵府!好一个苏明航!好一个薛四郎!竟敢如此放肆!” “殿下!”吴嬷嬷将手中的翠玉梳子搁在黑漆描金妆奁盒旁柔声劝慰长公主道“殿下不要和那种低贱之人生这种闲气殿下若觉得气不顺派人去将那娼妇结果了便是!永宁伯爵府……您想收拾只要一句话下面多的是人为殿下您办事!眼下红宝石石榴的事情闹大不论真假……瞧着是不能往宸妃娘娘那里送了。” 长公主缓缓靠坐回矮椅靠背上:“是啊!不能送宸妃娘娘了不说本宫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是要去找皇兄哭诉一番的!” 敢如此羞辱她不将永宁伯爵府踩到泥里难消她信头之恨! · 天还未完全放亮元宝就已偷偷回了谢府见谢云初已起身便绘声绘色将昨夜明月馆发生的事情同谢云初描述了一遍。 “听说那晏小侯爷打得那薛四郎门牙都掉了一颗!京城巡检去的时候……两拨人还打得难舍难分只不过可惜了那红宝石石榴那个甘菱姑娘一听晏小侯爷的名头连忙将红宝石石榴给了晏小侯爷说是已经被晏小侯爷的人带走了!”元宝将帕子递给谢云初“今儿个晚上怕不能如六郎的愿热热闹闹卖那石榴了。” “无妨目的达到了就好!” 谢云初本意也不是真的卖石榴。 正文 第三十七章:狂悖 长公主的独子晏小侯爷出现在明月楼又动手打了人。 事情的轰动程度远远要比在明月馆叫卖红宝石石榴来的更大。 尤其是后来有人说苏明航曾言甘菱姑娘和长公主长的像似……什么床榻之上乌七八糟的话简直是意外之喜。 且看着吧长公主……是绝不会放过永宁伯爵府的。 她也是不会放过苏明航的。 谢氏和祖父要博宽厚的名声便让他们去博! 苏明航险些将长姐打死又至长姐不能再有子嗣之事的仇自有她来报。 长姐没了孩子那苏明航……就得断子绝孙这样的畜牲这辈子也不配有孩子。 谢云初垂眸掩住眼底锐利的暗芒用帕子擦脸:“告诉魏管事派人盯紧了苏明航在大伯拿到吏部尚书之前苏明航去了哪儿有什么动作一定要来同我说以免伯爵府又出什么幺蛾子。” “是!”元宝应声后又不放心追问“可六郎若是今日……牛御史不在朝堂上参永宁伯爵府怎么办?” 谢云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将帕子搁在一旁:“即便牛御史不上奏这件事牵扯上了大皇子三皇子的人就不可能只眼睁睁看着不拿此事做文章?再说……这不是还有长公主呢么。” 谢云初从牛御史、三皇子、长公主三方面着手还怕伯爵府不倒? 她来汴京一趟不容易能借助谢氏的人手办事更不容易所以既已出手那就要确保能打得伯爵府永无翻身之地。 · 早朝前不少大臣因为昨夜谢云初闹事都没有怎么睡好哈气连天。 也有收过苏府礼给苏明航办过事的官员紧张的手脚颤抖心里惦记着苏明航那个王八犊子记的账本也不知道那账本在不在牛御史的身上。 早朝时大臣们怀揣心事时不时往牛御史那里瞧想着这谢侍郎告假在家为老父亲侍疾牛御史今天早朝肯定是要参奏苏家的。 以至于年迈的礼部尚书说北魏安平侯夫人要回大邺省亲祭拜双亲……不日便会抵达汴京的消息时大臣们也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向站的笔直的牛御史。 北魏如今是强国霸主地位非大邺能匹敌可即便如此北魏的安平侯夫人回大邺省亲祭祖也不至于将此事提到朝堂只上来议。 只是这位安平侯夫人的身份可不一般其母是大邺的大长公主……虽已仙逝却是当今陛下的嫡姑母。 当年大邺用的是近交远攻之策是为了稳固和蜀国的关系才将大长公主唯一的嫡女封了荣华公主嫁去了蜀国成为二皇子妃。 后来北魏伐蜀蜀国不敌这位二皇子替父投降蜀国宣告灭亡之后北魏皇帝为了羞辱蜀国二皇子封了这蜀国二皇子一个降国侯。 当初大长公主恳求陛下接回自己的女儿大邺也派人去了北魏都城与北魏皇帝达成协议可以将自家的公主接回来可荣华公主却决意与自家夫君共进退不愿回大邺。 再后来降国侯和荣华公主诞下一位伴着祥瑞而生的女孩这女儿的出生……让北魏连下了两月的大雨停了下来北魏皇帝欣喜不已封这小女娃娃为云昭郡主。 这云昭郡主及笄之年便被指给了太子北魏皇帝也给降国侯改了封号改为安平侯。 再后来云昭郡主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的头一年随安平侯夫妇回已归入北魏的蜀国旧地以祭祖之名替北魏皇帝安抚蜀国旧民之心。 没想到就在安平侯一家子准备折返北魏都城之时戎狄来犯! 安平侯的女儿……北魏的太子妃为振士气为救蜀国旧民脱下红装换戎装带着半幅面具率守城将士死守抗敌为蜀国旧民争取逃离的时间。 可守城军不过一千面对戎狄大军城门毫无意外的被戎狄破开。 北魏太子妃带着仅剩的五十将士视死如归且战且退将要活捉她的戎狄将士们引到了无妄山山顶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北魏太子继位之后追封太子妃为皇后至今未再立后又将安平侯和安平侯夫人后来收养的女儿纳入宫中。 听说这个养女与当初的太子妃长的极为像似为北魏皇帝诞下皇子后得封贵妃宠冠六宫更是从太后手中接过了后宫之权堪称北魏的无冕之后。 以这位安平侯夫人在北魏尊贵的地位和安平侯夫人在大邺荣华公主的身份大邺自是不好怠慢的。 这迎来送往他国使臣、贵客一向都是礼部的事情礼部自然得拿出个章程来给皇帝否则岂不是白食俸禄。 “荣华公主此次归国省亲祭拜大长公主和驸马臣等商议后以为……可由长公主出面代陛下以家礼招待不知陛下以为如何?”礼部尚书道。 皇帝想了想道:“既然荣华公主此次是归国省亲祭拜大长公主就……以我朝公主之礼相迎让长公主代朕出城迎一迎于宫中设……家宴吧。” 家宴便是不需要臣工出席了。 “陛下思虑周全!”礼部尚书连忙高呼皇帝圣明。 户部尚书薛大人心里一直想着昨天晚上自家儿子和长公主独子晏知见在明月馆打架斗殴之事今日早朝前他虽已同勇毅侯请罪了可还是担心御史参奏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眼看着快要下早朝了牛御史也没有用他那洪亮如钟的声音在朝堂之上高喊臣有本要奏户部尚书薛大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大皇子可不觉得这牛御史那么喜欢参奏旁人这会儿没动静觉不是打算放过苏家应当是在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牛御史身在御史台经常在这朝堂之上行言官之责每每出手必定都是要证据确凿昨日那谢家的小郎君固然是登门拜访言词恳切的说了那么许多也送上了账本然……他还是打算再查一两天看看这伯爵府是否当真行事如此狂悖。 正文 第三十八章:马前卒 大皇子看了眼牛御史金线祥云的广袖中手不住收紧。 这苏府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没了也就没了…… 苏伯爷这个蠢东西自以为天高皇帝远……竟在永嘉说自己女儿受宠将来他要封苏家的女儿为皇后以国丈自居向谢家讨要钱财气病了鸿儒谢老。 大皇子就怕此事沾到自己身上。 三皇子是个见不得大皇子好的尤其是听说大皇子近来似乎十分疼爱苏家那位姑娘加上这苏伯爵在永嘉都说大皇子要继承大统了这无疑是戳他们如今还正身强体壮的父皇心窝子他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眼看着就要散朝了牛御史还没有动静三皇子干脆侧身示意自己在御史台的人出面弹劾。 接到三皇子的暗示御史中丞在心中略略整理好措辞上前一步:“微臣有本要奏!微臣要参奏大皇子目无君上犯颜谋逆、大不敬、结党、徇私、欺君等罪!” 大皇子不等御史中丞说完便急赤白脸的嚷嚷:“你胡说什么!” 说着大皇子便撩袍跪下:“父皇儿臣冤枉!” 御史中丞接着开口道:“大皇子府上妾室之父远宁伯苏焕章纵容其子贪墨儿媳谢氏嫁妆将怀有身孕的谢氏险些打死谢氏被忠仆从远宁伯府救出逃回永嘉谢府远宁伯苏焕章追至永宁以国丈自居称大皇子即将荣登大宝登基之后便要册立苏焕章的女儿为皇后!” “皇兄可真是好大的志气啊!父皇身体康健你就想着荣登大宝封后了?父皇平日里可真是白白疼爱了你!”三皇子冷声道。 带了半幅银色面具银丝镶绣祥云玄色蟒袍的二皇子萧予礼事不关己站在一旁仿佛未曾看到自己的兄长和弟弟相争一般摆弄着自己腰间飘着抹红色的白玉玉佩。 大皇子仰头看向自己面色难看的父皇:“父皇!儿臣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父皇正值壮年儿臣只盼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绝无这样的蠢念头!都是苏焕章胡说八道!求父皇明鉴!” 御史中丞跪在大殿中央中气十足道:“苏焕章倚仗大皇子威势不肯与谢家和离并让谢家年年给苏家上贡钱财消灾否则就要将谢家女尸首送还谢家!” “我大邺鸿儒谢老被苏焕章气得吐血拖着病躯……扬帆拉纤赶至汴京想着天子脚下苏家必有忌惮!谁知竟又被苏焕章的夫人气得晕了过去横着出了伯爵府!现在还卧床不起!” 皇帝听鸿儒谢老被气吐血歪在团枕上的身子坐直表情认真了起来。 “昨夜……永宁伯爵府又派人岀去用银钱买通市井之人欲攀诬谢氏女偷人被京城巡检人赃并获此次随谢老入京的陈郡谢氏小郎君忍无可忍押了伯爵府的奴仆前去与永宁伯之子苏明航对质拆穿永宁伯爵府手段之后拿着苏明航亲笔记载这些年行贿的账本挨家挨户讨要谢氏女嫁妆!” “永宁伯爵府一计不行又施一记威胁谢家小郎君若是不承认谢家女偷人灰溜溜滚回永嘉去永宁伯和永宁伯夫人便会留下血书假装自尽于谢府门前称谢家女曾对公婆下毒且大皇子已经允诺会永宁伯和永宁伯夫人的血书送到御前请陛下亲自定谢家的大罪!” 皇帝阴沉沉的朝自己大儿子看去大皇子慌忙摇头:“我没有父皇!我从没有允诺过!” 御史中丞说完再次朝皇帝叩首:“陛下永宁伯爵府与大皇子早有来往其女入大皇子府后更是铁了心跟随大皇子!陈郡谢氏乃是士族大家谢老更是我大邺文坛鸿儒开设云山书院育两位状元为我大邺培养无数读书人!” “谢老温厚君子乐善好施之名在外在文人学子之中声望极高如今京中学子热议纷纷短短一日已有沸反盈天之势直指大皇子仗势欺凌读书人!此事陛下若不处罚必会寒了天下学子之心啊陛下!” 御史中丞很明白话中多半是他所知道的真事中间只参了一点点假可就这一点点假就能让皇帝对大皇子起厌恶之心。 即便是皇帝再疼爱大皇子也无法容人自己的儿子在他身体康健的时候盼着他死想要早日登基。 “父皇这都是永宁伯爵府做下的事情和儿子无关啊!” 大皇子膝行上前同皇帝叩首眼眶发红言词恳切:“父皇儿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还能不知道儿子吗?儿子承认是想要做太子也一直在为成为一个让父皇满意的太子而努力因为儿子知道……父皇一定会选最疼爱和最优秀的儿子为太子儿子……儿子是想做父皇膝下最优秀的儿子想做一个能让父皇骄傲儿子才争太子位的!可登基封后这样的话……儿子绝对没有说过!” 大皇子和他的母亲一样很清楚大邺这位皇帝的脾气和心性。 你若是想要什么就要坦然的同皇帝说但……你想要这个东西的目的一定要是为了皇帝不管是为了得到皇帝的疼爱还是得到皇帝的重视如此……皇帝才能安心。 正是因高贵妃掌握了皇帝这个心性这么多年以来才会荣宠不衰才会被皇帝认为是没有心计只知道一味在他面前争风吃醋又性子要强的小女子。 原本大皇子还想将昨夜伯爵夫人陈氏和苏明航去谢府负荆请罪且已经得到谢家谅解的事情说出来拉永宁伯爵府一把。 可眼下这把火已经烧到了他的身上他就决不能为伯爵府说情只能弃车保帅更何况在大皇子的眼里伯爵府连一个马前卒都算不上! 三皇子听到大皇子这番话就知道坏了…… 果然大皇子这番话说完皇帝看着大皇子的眼神就没有了刚才的冰冷反倒多了几分温情和心软 三皇子连忙上前:“父皇若皇兄没有同收入房中的苏家姑娘许诺过什么这永宁伯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女儿要当皇后这样的话吧!” 正文 第三十九章:怔住 “三弟如此言之凿凿……”大皇子愤愤看向三皇子“难不成还趴在了为兄的窗户上听了墙角不成?” “行了!你们俩争什么!”皇帝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头“都先起来!” 大皇子连连对皇帝叩首:“多谢父皇明察圣断。” 三皇子紧抿着唇藏不住表情面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来。 皇帝心里已经认定了是永宁伯爵府背地里扯着大皇子的大旗想以大皇子之威压着陈郡谢氏不能和离还再同谢家要些好处简直是个蠢货平白连累了大皇子。 且先不说那士族自有士族的傲骨即便是现在士族没落了可硬骨还在。 越是有名望的读书人就越是清高那脾气又臭又硬连他这个皇帝都要礼贤下士! 他永宁伯倒好不过一个小小伯爵竟然还敢扯着他儿子的大旗去要凌陈郡谢氏。 想起陈郡谢氏皇帝就想起这吏部侍郎谢大人好似就是鸿儒谢老的庶长子开口问道:“吏部侍郎谢大人可在?” 吏部尚书闻言上前:“回陛下昨日谢大人便告假在家为父亲侍疾去了!” 早朝上皇帝没有说怎么处置永宁伯爵府只把大皇子和三皇子给留下了。 御书房内皇帝勒令大皇子管束好自己后宅三皇子以后不要煽风点火又命两人齐心协力助长公主办好此次迎荣华公主回大邺祭拜双亲之事这才让两人滚出去。 听闻长公主已经入宫去给皇后请安了皇帝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正好你去请长公主过来同朕用早膳朕和她说说安平侯夫人回来祭拜双亲之事。” “是!”皇帝的贴身太监邓忠笑着应声。 “等等你再……派人带着太医和补品去一趟谢府让太医好好替谢老看看!”皇帝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你去点拨点拨大皇子让他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亲自去一趟谢府他……若是不听便罢了!” “陛下虽然训斥了大皇子但心里到底是疼爱大皇子的这都是为了大皇子好大皇子必会体会陛下苦心亲自去一趟的!”邓忠笑着宽慰皇帝。 很快大皇子在皇帝派内侍和太医去谢府之后也亲自登门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探望谢老又同谢家解释自己从未允准永宁伯爵府仗自己的威势去欺压陈郡谢氏将陈郡谢氏好一通夸赞说自己从来都是敬仰陈郡谢氏风骨的。 倚在床榻上气色苍白的谢老连忙同大皇子说:“老朽自然深信是永宁伯擅自以大皇子之威欺压我谢氏而非大皇子本意否则……老朽也不会入汴京来求公道!昨日全因我家六郎见老朽被气晕不醒永宁伯爵府又出龌龊手段这才沉不住气带人闹开来小子年轻气盛还请大皇子见谅!” 说着谢老太爷转头看向按长幼嫡庶之分立在谢云溪身旁垂眸不吭声的谢云初:“六郎过来同大皇子致歉!” 谢云初闻声上前同大皇子长揖致歉:“小子实在莽撞还望大皇子恕罪。” “这是哪里的话!”大皇子虚扶了谢云初一把“昨日之事是永宁伯爵府胡乱攀扯大皇子府为其为非作歹张目小郎君铮铮傲骨不畏强权为自家长姐讨公道不愧是谢老教导出的大宗嫡孙吾心中亦是敬佩的!你放心苏家也给了和离书我也已知晓必会督促户部明日将一应文书送至谢府。” “多谢大皇子!”谢云初连忙再次长揖致谢。 她明白大皇子这是告诉谢家户部已经投效他了。 三皇子听说大皇子亲自登门也坐不住了带了厚礼前来谢府看望德高望重的谢老同谢老说定会为谢氏争一个公道。 知道昨夜带人闹事的谢云初与他一般为嫡出又见谢云初一身白衣面容白净细致干净的不沾染一丝世俗如美瓷莹莹虽然年纪小瞧着体质病弱却真真儿是个琼枝玉树般的人物也不吝惜将谢云初赞了个遍。 惹得谢大伯府上的庶子谢二郎谢云敬、三郎谢云霄、五郎谢云溪和谢氏族中的两位族兄弟谢云柏、谢云岚几人不住朝谢云初看去。 见谢云初那宠辱不惊的模样那两位族兄撇了撇嘴似乎很瞧不上。 三皇子看着态度恭谨的谢云初笑着同谢老说:“北魏鸿儒泰山闵不舟老先生见纪京辞先生时言……除却怀之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今日一见谢家小郎君瞧着这一身白衣与纪先生倒是风华像似。” 怀之……是纪京辞的字。 听到故人的名字谢云初藏在袖中手心一紧再次长揖:“小子怎敢同纪先生相提并论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小郎君自谦了都说后生可畏小郎君如今还年幼便已显琼枝玉树之风骨来日前程不可限量!”三皇子抬手拍了怕谢云初的肩膀又道“不日荣华公主将要到汴京省亲纪先生也要送我那不成器的五弟回来届时……蹴鞠、茶会、马球会是少不了的!小郎君一定要来小郎君或可见到纪先生。” 谢云初怔住。 她的母亲和……纪京辞要来汴京了? 此生谢云初从未想过还能和前世的故人能有什么交集。 她心中被复杂的情绪的填满。 这些年她刻意忽略北魏的消息可虽然在永嘉到底当年陈郡谢氏一族中有一脉去了北魏往来书信之中多少有提及她做为谢氏大宗嫡孙也是知道一些的。 听说她死后……她的父亲和母亲每年她的忌日他们都会前往无妄山。 听说她死后……纪京辞也离开了北魏行踪不定。 “六郎?”谢大爷眉头紧皱望着出神的谢云初“殿下在同你说话!” 她闻声连忙告罪。 送走了三皇子谢老太爷让孙辈的孩子们岀去独独让谢云初留下。 正文 第四十章:注目 “三郎你的课业要紧祖父已经大好了你不用在府上守着祖父明年你就要殿试了你可一定要给我谢氏一族争口气才是!” 谢云霄连忙长揖应声:“祖父放心三郎一定拼尽全力。” “去吧!” 谢云霄跨出谢老太爷的院子听到前面谢云溪和谢云敬几人正叽叽喳喳兴奋说着……纪京辞先生要入汴京的事他回头朝着正房看了眼。 想到刚才大皇子和三皇子对谢云初的另眼相看想到祖父看着谢云初慈爱的目光。 他拳头攥紧半晌才垂眸……跟上二郎和五郎还有两位族弟的脚步离开。 正房。 谢老太爷同谢大爷说:“一会儿你去各位大人府上致歉时将六郎也带上。” 谢大爷眉头紧了紧他明白……谢老太爷说是让谢云初同他去致歉实际上是想让他带着谢云初这个谢氏嫡孙前去给各位大人留一个好印象。 看来父亲这是要重视六郎了那三郎云霄呢? “父亲六郎……年纪还小身子也不大好不如让三郎以兄长的身份替六郎前去致歉吧!”谢大爷缓声同谢老太爷开口。 谢老太爷摆手:“六郎昨夜你闹得各家不得安生今日你可要好好给各位大人致歉。” 谢云初颔首:“孙儿知道了。” “你去换一身衣裳一会和你大伯一道出门。”谢老太爷同谢云初说。 她同谢老太爷和谢大爷、谢二爷行礼后退了岀去。 “大皇子和三皇子先后来了谢府估摸着一会儿子还会有人登门老二……你替你大哥好生招待!”谢老太爷叮嘱谢二爷。 “是!父亲放心!”谢二爷应声。 “你先去吧我同你大哥再叮嘱两句……”谢老太爷缓声道。 直到听见谢二爷打帘出门的声音谢老这才沉着脸开口:“老大为父知道……因为你是庶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所以对庶出但有才华的云霄你很是在意哪怕三郎不是你的儿子可他的才气好似让你看到当年的那个自己你愿意尽心尽力去扶持三郎。” “父亲……”谢大爷听到父亲如此说索性便摊开了道“儿子承认对三郎……的确是如同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所以才对三郎多加照顾希望三郎能仰仗自己的才华……被记做嫡子完成儿子最想却没有能实现的念想可儿子也是为我谢氏一族长远计。” “六郎云初……即便是有才但身体怕是不成当初族中为六郎寻了多少名医都说六郎不成!如今进京来太医也看过还是不成!用药吊命……能让六郎维持到什么时候身子羸弱又如何为陈郡谢氏出力?” “你说的为父都想过!对三郎……为父并非打算就这么放弃但同时……六郎你也要重视起来以后之事谁也不敢说有什么万一!六郎这个孩子平日里寡言少语实则拙言敏行他内里……要比你这一次看见的更为厉害也更为狠得下心肠!” 谢老太爷深深望着谢大爷:“所以有一点……为父希望你记得不论如何云初和雯蔓都是你的侄子和侄女你们体内都留着谢家的血这世上最珍贵的就是血脉之情!若你真的想要咱们陈郡谢氏好就要盼着……六郎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好让我谢氏再出一能人!” 谢老太爷这是在告诉谢大爷因谢大爷对谢雯蔓在汴京伯爵府受辱之事谢云初恐怕已经对谢大爷有了不满…… 若是谢大爷再刻意压着谢云初以六郎狠的下心的心性不论是成为陈郡谢氏宗子或是入朝为官。 谢大爷必不会再像今日这般能得到谢氏全力支持。 再者若谢云初能好好活着以他如今所展现的能耐假以时日必定成大器。 谢大爷手心微微收紧站起身来同父亲长揖:“儿子受教!父亲的话……儿子都记住了绝不敢忘。”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去吧好好提点提点六郎。” “是!”谢大爷应声也退了岀去。 谢老太爷长长叹了一口气从枕下拿出谢雯蔓写的那本……苏明航送礼的册子。 昨夜伯爵夫人陈氏和苏明航负荆请罪送上了和离书和双倍的嫁妆赔偿末了……苏明航跪求他将亲笔所写的送礼账本还给他放他一条生路。 魏管事端着汤药进来瞧见谢老太爷抚摸着账本出身笑着道:“老太爷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谢老太爷又叹了一口气将账本放在一旁身手端过魏管事送来的药。 “就是想到昨夜那苏明航哭求让把账本还给他之事也不知道这苏明航是真被六郎吓着了还是……苏明航的亲笔账本其实被雯蔓带回了永嘉可六郎不相信我这个祖父所以给了我一本誊抄的。” 魏管事笑着宽谢老太爷的心:“六郎是个聪明孩子这些日子以来老太爷有意抬举六郎是瞧得出来的怎么会不相信老太爷。” 谢老太爷将苦药喝完摇了摇头又接过魏管事奉上的漱口水漱了口用帕子擦完嘴才道:“这可不好说就怕六郎与谢家已经离了心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老太爷对六郎好六郎不会不记恩您瞧……六郎为了大姑娘的事情多上心可见六郎是个重情重义的。今儿个一早六郎还遣了元宝来说让老奴在大爷拿到这吏部尚书之前派人盯紧了苏明航以免苏家又出什么幺蛾子。” 听到这话谢老太爷心稍稍宽了些点了点头:“但愿六郎心里是有谢氏的。” · 谢云初换了衣裳心不在焉立在谢府门口候着谢大爷。 她心里惦记着三皇子说纪京辞和她前世母亲要来大邺之事想了想吩咐元宝…… “这次去各府致歉你就不要跟了你去打听打听这长公主独子晏知见的品性和脾气。昨夜出了晏小侯爷与人在明月馆斗殴之事你出去打听这晏小侯爷平日里的言行也不会太惹人注目。” 正文 第四十一章:藏拙 “六郎放心!”元宝点了点头。 “去之前你先去同魏管事说一声让他设法打探打探大邺已故大长公主之女荣华公主和……纪京辞先生来汴京城的日子。” 谢云初话音刚落元宝余光瞧见谢大爷撩袍出来忙恭敬退到一旁行礼:“大爷!” 谢大爷瞧了眼对他长揖的谢云初扶着长随的手率先上了马车谢云初紧随其后。 许是想到刚才谢老的一番话谢大爷对谢云初的态度倒是和煦不少问她:“六郎让魏管事打探荣华公主和纪先生来汴京的日子做什么?” 谢云初同谢大爷一礼而后开口:“祖父和大伯的目标是内阁既然如此……至少在汴京城内消息一定要灵通不论大事小情但凡是这汴京城内达官贵人家的事情大伯手下得力之人一定要了如指掌。” “大到朝堂党派纷争和他国侯爵夫人省……亲陛下决定以何种礼节相迎小到……哪一家和哪一家不和因什么不和谁家和谁家结了亲家谁家后宅内哪个小妾得宠家中是否宠妾灭妻这些消息都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起到作用绝不能轻视!就如同列国之间都安插有探子将消息送回母国这是一个道理。” 谢大爷听到谢云初这话手轻轻摩挲着衣摆。 他们谢府在汴京城内铺面还是比较多的有这个条件只是打探消息这样的事情下面的人自会操心谢大爷倒是没有废过什么精神。 问这么一句谢大爷也只是随口一说可此时倒是上心了些觉着谢云初说的有些道理。 摇晃的马车内谢大爷瞧着十三岁的小郎君缓声开口:“六郎你长姐的事……你可怪大伯未曾出面为你长姐出头?大伯……也有大伯的无可奈何啊!” 谢云初抬眸平静黝黑的瞳仁望着谢大爷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当年赫赫有名的陈郡谢氏为何到最后没落至此没有如同琅琊王氏那般留长六郎以为……是因为谢氏后来人都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目光没有放在全族放在大局之上没有将整个谢氏一族与自己当做一体。” 谢大爷的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六郎这话便是诛心之语了。” “谢氏一族并非只有大伯一人入阁便是荣耀!同宗同族同气连枝共荣共损!哪怕是谢氏女也是上了谢家族谱的谢氏子孙!” “长姐在苏家受的委屈汴京城中几乎人尽皆知大伯却不曾为长姐出头过一次大伯亲生的二姐姐其婆母看到大伯不管侄女委屈难道不会有样学样在小事上委屈二姐姐?” 谢大爷目光愈深。 “若些许小事大伯不替二姐撑腰二姐婆家会不会给二姐更大的委屈受?大伯伯出头大姐姐婆家不会拿自己姐姐的事情来说嘴说大伯伯小题大做插手女儿夫家之事?” 谢云初直视谢大爷语声不卑不亢:“退一万步说二姐姐婆家依旧爱重二姐姐不给二姐姐委屈受可旁人……尤其是大伯的政敌若他们觉得谢氏一族并非同心同德难道不会轻视谢氏?” “就拿我长姐几次三番险些被苏明航打死的事情来说若是我长姐真的死了我母亲受不了丧女之痛给父亲吹吹枕头风在我母亲手下讨生活……唯我母亲之命是从的妾室也给父亲吹一吹枕头风再加上有人有意挑拨我父亲一向疼爱阿姐耳根子又软我父亲是谢氏大宗嫡子将来的谢氏宗主他即便是个泥人经历丧女之痛也会对大伯心存怨言吧?” “长姐死后祖父祖母难道不会因大伯从未出手相助对二房心生愧疚而后大房的所有要求只要二房反对祖父祖母就不会拼尽全力三房自然是希望留在永嘉的东西多一些来日等祖父母不在了他们分的也就更多一些大伯觉得没有永嘉的全力支持大伯的官途能走多远?” 谢云初一席话让谢大伯头脑顿时清明连带看着谢云初的眼神都变了。 谢大爷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在他的心中他是如今谢氏一族在仕途走的最远之人谢氏一族想要强盛想要重回乌衣巷时的荣耀便别无选择只能全力支持他哪怕他最开始是个曾经不被看重的庶子。 就像谢氏如今全力支持孙辈的谢云霄一般…… 哪怕谢云霄的生母断送了谢家一个嫡女害得当初谢家最为出色的神童谢六郎险些也丢了一条命谢氏还是会允准谢云霄被记做嫡子。 “大伯当年我们是赫赫有名的陈郡谢氏可最终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大伯雄心壮志前程远大……当引以为戒才是。”谢云初道。 自从成为谢氏六郎谢云初看到了太多谢氏一族的弊端也明白了陈郡谢氏做为当初与琅琊王氏齐名的王谢最终为了衰落到了今天这一步。 陈郡谢氏……是所有士族门阀的缩影士族之所以衰落许多人都说是科考制度给了寒门之子出头的机会这才削弱打击了士族对官场的垄断。 可寒门能读书的能有几家? 百姓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求世道太平求一口热饭求一件暖衣有了余钱才会让孩子去读书。 十年寒窗苦读又多少人家能供得起读书人? 士族门阀的衰落有皇帝想要削弱门阀的外因更有他们太重功利的内因。 谢大爷看着能平静与他说出这番话的小郎君全然不像这个年纪孩童沉稳内敛的通透模糊了年岁仿佛他是个比他更年长之人。 后来的一路谢大爷再未开口他有些明白了谢云初为何中毒苏醒之后便再未曾显露过神童之才。 这孩子怕已经对谢氏失望又无法改变故而才选择闭口不言藏拙的吧。 谢云初同谢大爷从各府致歉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题外话------ 二皇子前面写过为啥没有参与夺嫡呢?明明是先皇后嫡出……因为出生的时候脸上有胎记在北魏当质子! 小可爱们……不要忽略二皇子!千万不要…… 正文 第四十二章:利益 两人一起去给谢老太爷请了安谢云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下了。 倒是谢大爷显得有些高兴。 如此光明正大在各位同僚家中走一圈谢大爷同其他同僚的感情倒是真的加深了不少。 他对谢云初亦是越发的另眼相看特地嘱咐身边长随让府医去瞧瞧谢云初。 “父亲今日我听永寿伯提起说北魏有一位神医有起死回春的盛誉父亲可以去信给北魏谢氏族人询问他们是否真的有此神医若是真的……那六郎的身子也就有望了看看能否请神医入大邺或是让六郎去一趟北魏给六郎看一看!” “出发来汴京前我便已让人送信去北魏让北魏谢氏族人给六郎寻名医若真有此人想必他们会回信告知。”谢老太爷又问“这次你走了这么一圈还打听到什么消息。” “旁的到没有什么就只礼部侍郎说陛下让二皇子与长公主一同负责北魏安平侯夫人回大邺之事。” 谢大爷对这件事并未怎么上心:“陛下以为二皇子曾经质于北魏对北魏较为熟悉且在云昭郡主未曾成北魏太子妃前与云昭郡主还有如今的北魏皇帝交好同长公主接待安平侯夫人最合适不过可惜……二皇子天生面带胎记注定是无缘帝位的。” “夺嫡之事瞬息万变在储君之位大定之前切不可轻视任一位皇子!”谢老太爷叮嘱谢大爷。 “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 谢云初一回来元宝便将打听到的长公主独子晏知见的品性详细同谢云初描述了一番。 说这晏知见平日里虽然脾气大却是个洁身自好有几分才气和傲骨的郎君平日里不招猫逗狗可若是将晏知见惹急了就是当朝的五皇子……晏知见也是真的动手打过的。 “哦对了……”元宝说完晏知见的脾性又道“六郎您让查的那位北魏安平侯夫人说是明日晌午便会入城。” 她喝药的动作一顿。 元宝怀里抱着黑漆描金的方盘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魏管事还说纪先生到京的具体日子目前还不知这些年纪先生深居简出消息很少也只是知道纪先生要送当朝五皇子回汴京应当快要到汴京了六郎既然想知道等查清楚了魏管事再同六郎说。” “好我知道了……” 她将药一口饮尽搁下药碗却是辗转难眠。 前世她曾费尽心机小心翼翼讨好母亲……只为了能得母亲疼爱。 她以为当自己重生成谢家六郎前世云初的往事便和她再无瓜葛。 可今时今日再听到前世母亲的消息听到纪京辞的消息她心口还是会不可抑制的闷痛。 她告诫自己都已经过去了。 她即便是现在站在前世母亲的面前站在纪京辞的面前他们也一定不会认得她。 而且她现在有谢家阿娘和长姐她们对她掏心掏肺她不该再沉溺于过去的伤怀和悲痛中平白让她们忧心。 第二日北魏安平侯夫人入城之时声势浩大大邺长公主亲自出城相迎以姐妹相称同坐一辆香车入城。 这位安平侯夫人身后除了跟着延绵不绝手挑铜雕香炉的华衣美婢之外还有北魏黑骑护卫那黑骑将士们骑马入城。 毛发油亮的黑色骏马身披锁子甲将士们玄色铠甲于艳阳之下熠熠生寒压迫感极强。 大邺的百姓哪里见过这阵仗…… 立在长街两侧和繁华楼阁上的富贵公子哥也都沉默着这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大邺和北魏这个强国霸主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那样的高大矫健通体黝黑体型几乎如出一辙的骏马在大邺……向来都是皇室贵族才能养的起的可北魏竟然有黑骑军队。 那日随谢云霄一同前往长明楼看热闹回来的谢云溪与谢老爷子说起今日的盛况也终于明白为何陈郡谢氏的另一支要去北魏北魏的强大或许已远远超出他们大邺子民的想象。 谢老爷子听完谢云溪的话抬手拍了拍谢云溪的脑袋看着室内的两个儿子和孙子们缓声开口…… “我们之所以不去北魏是因我们谢氏的根在大邺这里……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家!我们不能因为大邺不如北魏便舍国舍家而去!” “谢氏为何要建立书院?因为……少年是一国的希望!大邺和北魏将来谁强谁弱……是由你们这一代少年来决定!要使国家强盛你们这些少年便需开智启蒙读书识字博览百家辨析百家诸子所长取其精华来辅佐君王治国治世!” “这是大邺……读书人的责任和担当!每一个大邺好儿郎都应该有将我大邺变为强国的志向。祖父希望……来日你们能用自己的才学将我们大邺建立成一个更好更强的国家而非弃母国而去!至少我们谢氏一族……决不能背弃母国。” 谢云初抬头朝谢老爷子看去见谢老爷子眼眶泛红眼底似有泪水莹莹藏满了故事。 她有些不明白…… 她一直以为谢老太爷只关心谢氏一族的兴衰以为谢老太爷办书院以仁厚之名立世帮助那些学子都是带着功利目的的。 为了那些从云山书院出来的学子和他帮助过的读书人将来为官之后知恩图报报答谢家。 她从不否认谢老太爷的深谋远虑故而……觉着谢老太爷是在为谢氏一族下一盘很大的棋局因此她从未想过谢老太爷办书院是因对大邺的少年给予厚望是因热爱他的母国。 谢云初对谢老太爷突然间便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位老人家或许迂腐或许注重宗族利益可这位老人家……也很爱自己的母国也在尽己所能的为母国出力。 资助、帮扶那些读书人谢老太爷许有功利在其中可这也是他的赤子之心两者并不矛盾。 正文 第四十三章:孤臣 可若说他是大邺一位慈祥的老者他却对自己的子孙……有利抬举无利牺牲或放弃干脆利落的无丝毫犹疑和拖泥带水。 余光注意到谢云初正盯着他谢老太爷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清了清嗓子缓声开口:“蜀国……因为弱小所以被北魏吞并!我们大邺因为是弱国在北魏的手上也受过不少屈辱祖父年纪大了想起来难免伤怀!” 谢云初曾经生活在北魏都城了解北魏的繁盛明白北魏朝堂的峥嵘。 自然也知道大邺的弊病在哪里她内心其实很为大邺可惜。 大邺比起北魏占据沃野耕地可粮食产量却不如北魏多耕地大多荒芜。 大邺有如汴京和杭州这般繁华的城池但都在少数且多为勋贵士族盘踞之地。 坐拥天赐佳水又有运河便利可朝廷腐烂……皇子只手遮天鱼盐航运之利都进了皇子和勋贵的口袋大邺国库日渐空空。 而大邺最大的弊病在于朝廷之中没有真正能针砭时弊的耿直孤臣。 朝廷上下曲意逢迎都是些揣摩君王之意善君王所喜之言的官员。 皇帝自幼受苦登基之后喜好奢靡不已弱国自警反而高高在上以大国皇帝自居。 百姓未开智启蒙愚昧无知自以为母国为强国。 读书人要么深觉自己母国弱小羞于启齿弃母国而投奔北魏。 要么为官之后为了前程没了傲骨与一众同僚一同醉生梦死。 皇帝心底或许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放不下架子舍不下面子又贪恋眼前奢靡的日子。 所以皇帝不管百姓苦不苦天下苦不苦只要他这个皇帝不苦他便得过且过。 或许是因为谢云初他们年纪太小谢老太爷并未说得更为深入…… 直到谢大爷府上的管事将大长公主府上送来的邀贴送来谢老太爷才从伤怀的情绪之中走出来。 “长公主……这算是点名要六郎去参加三日后的花宴了怕是推辞不得。”谢大爷看完帖子后转而看向谢云霄“三郎你对长公主府熟悉到时候可要顾好六郎。” 谢云霄起身恭敬长揖应声明白因替长姐讨要嫁妆一事头次来汴京的谢云初已以极为短的时间在汴京城里打响了名头。 长公主的花宴是早两个月前就定下的该给各家下的帖子早就已经下了如今还要特意再给谢家下帖点名要谢云初前去赴宴…… 这传出去对谢云初日后踏入汴京勋贵圈子是有助益的。 而且大伯似乎也已经开始重视谢云初了。 谢云霄抬头看向谢云初见谢云初神色淡漠垂着眸子似乎还有些心不在焉并未露出欣喜的神情这到让谢云霄疑惑了…… 谢云初带人在汴京城里闹那么一通不就是为了能让他这个人迅速被汴京城中的勋贵记住吗? 现在得偿所愿竟让长公主记住了名字还邀他前去花宴他当真就能做到宠辱不惊? 谢云初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大邺皇帝命长公主和二皇子接待安平侯夫人。 后日花宴……或许她前世的母亲安平侯夫人也在。 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许是因从未想过重生一世还能见到前世的生母。 她心绪有些复杂不知道自己后日若是见了前世的母亲能不能做到心静如水。 或许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可心中还是有怨和不甘。 那个人……毕竟是她上一世费劲了心思只求她分给自己一点点疼爱的母亲。 “六郎后日你就跟着三郎三郎是晏小侯爷的伴读两人关系亲密又与汴京城中其他公子相熟正好将你引荐给他们。”谢老太爷看着沉静自持心思不溢于面的谢云初心中更高兴了些。 他叮嘱谢云初:“你记住你是我们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切不可坠了我们陈郡谢氏的名声。祖父知道你是个心中有章程的孩子自会拿捏好与那些勋贵公子交往的分寸。” 谢云初长揖称是。 · 每年五月长公主的赏花宴已是汴京城的惯例。 每每此时便是各家小郎君吟诗作对出风头各家小娘子显露才华的机会更是各家相看在室小娘子和未曾婚配、定亲小郎君的时候。 所以每年四月底五月初花宴之时各家小郎君和小娘子都是卯足了劲儿装扮盛装出席。 谢云初带来的衣裳中最华贵的那套在前去各府讨要长姐嫁妆的时候已经穿过了自是不能再穿的。 这天前往公主府参加花宴时她穿了一身银线流云暗绣的霜色左襟长衫腰束祥云纹镶白玉的宽腰带缀着与白玉禁步虽说没有多华贵却显出几分清雅出尘的气质来。 花宴男宾由晏侯爷招待谢大爷、谢二爷和二郎谢云敬、三郎谢云霄、五郎谢云溪和谢氏的两位族兄与谢侯爷行礼之后谢大爷便让谢云敬和谢云霄带着五郎、六郎去给长公主问安。 到底这六郎是长公主亲自下帖唤来的该去在长公主面前露露脸。 谢云初跟在谢云霄、谢云敬身后袖中的拳头轻轻攥住。 刚才……晏侯爷说长公主与她前世的母亲北魏安平侯夫人同在兰花阁。 来之前她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同安平侯夫人相遇的情景自以为已能够做到从容应对可檐下快要见到了她心中反倒有些莫名吃力。 兰花阁设在公主府的兰花园中。 重檐楼阁只用二十四根精雕细琢的红漆乌木柱子撑起四面通透檐下半垂的竹画帘。 月华白纱帐被鎏金缠枝的铜钩勾在两侧坐在这兰花阁内风过便是芬芳馥郁转眸便是平日里在外头见不到的名花香草。 各家贵女在晏侯爷几位侄女的陪同下在园中赏花。 晏侯爷的侄女瞧见熟悉的谢云霄正要打招呼便注意到谢云霄身边那个眼生的小郎君那小郎君生得那般白净又身着白衣在这花丛鹅卵石铺就的十字路上行走超尘脱俗。 正文 第四十四章:不可貌相 闺女们用团扇掩着唇叽叽喳喳议论跟在谢云霄身后……那两个面生的小郎君是谁家的又偷偷议论哪个长得更清秀。 兰花阁内坐着说话的除却大长公主和北魏安平侯夫人之外还有几位……皆是幼时同北魏安平侯夫人有交情的夫人。 谢云初听到兰花阁内安平侯夫人那熟悉的笑声垂眸拎起长衫下摆拾阶而上恭顺入内忍不住抬头朝安平侯夫人看去。 北魏安平侯夫人正与长公主坐在矮榻上…… 她穿着水蓝色银线绣蝶的单衫恰恰好露出中衣白色的领缘下着一条藏青色织金纹的十六幅月华裙又梳了高高的凌云髻满头珠翠光是头上那镶了硕大南珠的千叶牡丹簪便价值连城一看就是北魏宫廷内造的物什。 不知长公主说了什么安平侯夫人笑得直用帕子沾眼角。 多年不见安平侯夫人好似还是谢云初记忆中的模样面容白皙眉目极为精致漂亮岁月好似格外优待安平侯夫人四年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谢云初此时终于明白她在见到安平侯夫人之前心里的不舒坦是因……不甘心。 她知道她的死亡对安平侯夫人和安平侯来说并非心痛而是解脱。 也清楚她死后……他们没有人会记住她的。 就连去无妄山祭拜都是他们不得不做给世人看的。 因为她知道他们没有人会真心为她流下泪水。 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谢云初脚下步子一顿明明时过境迁……应是恍如隔世可曾经安平侯夫人的横眉冷目却似就在眼前。 她忙垂下眸子可在看到安平侯夫人身上那块翡翠玉佩时她手心一紧一阵酸涩的热流狠狠冲入她的心口。 那玉佩是她亲手雕琢……送安平侯夫人的。 前世安平侯夫人曾赞过她送妹妹云昭的玉佩不错她就巴巴的挑了好几块翡翠雕的手上全都是伤才得了那么一块能拿得出手的。 她忐忑的揣在怀里一个多月只希望母亲看到时能喜欢能对她笑一笑。 后来她穿着男装带上面具护送父母和妹妹回蜀国祭祖途中……妹妹留书出走称不愿再回北魏太子府只想与心爱之人远走高飞。 安平侯夫妇惊慌失措之下让她暂且扮成妹妹装作脸上生疮不愿见人糊弄住太子府的人暗中派人去寻找妹妹云昭。 再后来在队伍行至无妄城戎狄来犯得知妹妹在城外遇险安平侯夫妇不敢惊动太子府的府兵只得让她换上男装佩戴面具带领同安平侯府护卫出城救人。 她九死一生……才将妹妹救回来浑身是血伤口疼得撕心裂肺。 本以为她至少能得到一句关怀。 可安平侯只对她摆手示意她退下更衣包扎伤口千万别被人发现如同对待一个下人。 她倒下去之前只记得安平侯夫妇将妹妹搂在怀中满目心疼的责骂。 等她醒来后戎狄便来了。 戎狄将领称要活捉北魏太子妃。 她听到消息知道无妄城的守兵定然是无法抵挡戎狄强兵强撑着起身想去找安平侯夫妇商议让他们带妹妹快些从东门逃走。 可在安平侯夫妇窗外她却听到安平侯夫妇商议如何说服她假装妹妹云昭留下让戎狄大军觉着太子妃就在无妄城中吸引戎狄大军注意力…… 给他们争取更多时间逃命否则现在出城逃走还是会被戎狄大军追上。 她那时站在窗外一腔热血瞬息凉透。 她知道自己再一次被父亲和母亲抛弃了。 其实就算是他们不在背后谋划骗她她也是愿意代替妹妹赴死的。 在她看来骨肉亲情是这世上最无价也是最不能割舍的。 所以她拖着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的身子跨进了房间同他们说……她愿意留在无妄城以太子妃的身份为他们和百姓拖延时间逃离。 她便是那个时候将这玉佩给安平侯夫人的。 她说愿意用这一身的血肉偿还他们的生恩从此两不相欠生生世世再无瓜葛。 安平侯夫人忙不迭点头收下扯着她进去更换妹妹的衣裳又将她的面具斩成两半遮挡住她脸上丑陋的火红胎记让她以与妹妹一模一样的半张脸示人。 全然没有注意到玉佩已滑落跌于地衣绒毯上在他们脚下被踩来踩去如同她曾对安平侯夫人的一腔孺慕之情…… 可她死后四年再见她却将玉佩佩在身上。 是否……这么多年她至少曾有那么一瞬想起过也有过她这么一个女儿也曾后悔过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给她一点疼爱。 “六郎?”谢云霄扯了扯谢云初的衣裳“愣着干什么上前给长公主和荣华公主行礼。” 谢云初回神上前长揖行礼:“小子见过长公主……荣华公主。” 长公主笑盈盈瞧着谢云初见眼前的少年郎生得白净这一身白衣更是将少年衬得如白璧无瑕在谢家几位小郎君之中……竟是最为打眼的那个。 “原来这就是那日替自家长姐讨嫁妆……大闹汴京的谢六郎。”长公主语声中并无责怪的意思似还带着些笑意“本宫听几个混小子说……这谢家小郎君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原以为是夸大了这么一瞧还真是!本宫这里有十颗红石榴宝石听闻也是你长姐的嫁妆。” 谢云初不清楚长公主突然提起十颗红宝石石榴是什么意思便道:“回长公主长姐嫁妆中的红宝石石榴一共有十二颗云初正在寻另外两颗的下落原本打算寻到另外两颗……再来与长公主叩首陈情。” 听到云初二字正在喝茶的安平侯夫人抬眸也打量起眼前的小郎君。 瞧着这小郎君白白净净看着像个病弱的竟然为了给自家长姐撑腰大闹汴京城可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正文 第四十五章:逃命 “这倒不用小郎君再费工夫了另外两颗红宝石石榴本宫已经替你找了回来不过……这红宝石石榴本宫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拿走!”长公主语声中带着和煦的笑意。 “本宫曾看过小郎君幼年时所做的诗词连陛下都称赞……能做出如此磅礴大气诗词风骨品性当也是世间难寻的清正只可惜后来小郎君病了未能来神童举殿试正好今日宴上安排了诗画比试还有投壶这些凑趣的小郎君只要能在任何一项比试中能拔得头筹便可以带走十二颗红宝石石榴如何?” 听到这话有贵妇人用帕子掩住唇笑着打趣长公主:“长公主必是瞧着谢家六郎是个如此好看的小郎君就变着法儿将这十二颗红宝石石榴塞给这谢家六郎呢吧!” “可不是么!我记得我也听过谢家六郎的诗词的确是磅礴大气今日旁的不说诗词上……谢家六郎必定能夺魁!长公主这可是明着偏向谢家六郎了。” 长公主听到这话笑容越发明媚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团扇:“重情重义的孩子本宫都喜欢……” 谢云霄身侧的拳头收紧薄唇紧紧抿着只觉长公主这话……好似说给他听的。 谢云敬和谢云溪倒是为谢云初捏了一把冷汗谢云初中毒醒来之后便全然没有了神童作诗之才投壶这类游戏更是从未见谢云初玩儿过。 虽然谢云溪不喜欢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总压他一头的六郎可他到底是谢家的人他若丢了人那就是谢氏一族丢了人! 谢云初没有吭声这长公主果然与她想的一般是个不能容人的。 谢家三郎谢云霄在公主府这么多年长公主会不知道谢家六郎已经没了神童之才如今已是被谢氏遗弃的废人? 今日长公主特意将陛下夸赞过谢六郎所做诗词之事说出来旁人瞧着……是长公主喜欢谢云初这个孩子特意将另外两枚红宝石石榴寻来找个由头还给谢家。 可若是谢云初选了诗词却无法拔得头筹便是对不住陛下曾经的赞赏让所有人都知道这谢家六郎已从神童变得平庸。 到时这红宝石石榴不能归还谢家可就不是长公主的错就是谢家也没有借口再厚颜来讨。 又或者长公主可以在花宴之后再派人将十二颗红宝石石榴送回谢家。 这样以来不论如何都是谢家欠了长公主的人情谢云初又在汴京城丢了脸面给长公主出了一口恶气一举两得。 “六郎……还不快谢过长公主!”谢家二郎谢云敬见谢云初不吭声低声提点。 谢云初长揖同长公主道谢后道:“长公主有心将十二颗红宝石石榴还于谢家云初铭感五内只是……长公主有所不知云初九岁那年大病一场之后便再无作诗之能小子无能……恐怕要让长公主失望了。” 长公主摇着团扇的动作一顿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心高气傲的小郎君当真就当中承认了自己没了神童之才。 “那就……不拘什么只要能夺魁十二颗红宝石石榴便由你带回去!”长公主面上不显装作是诚心想让谢云初将红石榴宝石带回去的样子依旧含笑。 长公主话说到这一步再不接……就是谢云初不识好歹了。 谢云初道谢的话音刚落就见晏侯爷身边的管事在长公主贴身嬷嬷带领下拎着长袍走了进来。 “长公主、荣华公主各位夫人。”候府管事行礼后才笑着开口“前面投壶的场子已经摆开了结果旁人都赢不过工部尚书家的柳四郎不愿再战这柳四郎便嚷着要同谢三郎比试侯爷和小侯爷这才遣老奴过来请谢三郎。柳四郎说……长公主有一把象牙折扇斗胆请长公主为这局添做彩头。” “哎哟!我们家那个皮猴子……”工部尚书夫人轻嗔了一声可眉目间又都是慈母爱意。 长公主听到这话眉目间全都是笑意同工部尚书夫人道:“四郎孝顺这是惦记着本宫上次赢了你的象牙折扇来找我讨了!” 工部尚书夫人一直同长公主交好知道长公主不会因为这小事生气忙道:“这孩子就老天爷派来磨我的小魔星!他要是有晏小侯爷一半的进退有度我也能少长几根白头发您瞧瞧我……这才多大头发都被他气白了!” 长公主笑得越发开怀她看向谢云霄:“云霄的投壶之术很是厉害不过倒还真是未曾同柳四郎比试过玉蝉去将本宫库房里那把象牙折扇取来就当是本宫给小郎君们添的彩头。” 听到这话北魏的安平侯夫人也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来凑个趣儿!” 管事身后捧着托盘的婢女连忙碎步行至安平侯夫人面前双膝跪地将托盘高举过头顶。 安平侯夫人在自己头上摸了摸似乎是觉着送小郎君头饰不大好瞧见自己腰间佩戴的翡翠玉佩她笑着将翡翠玉佩摘下…… 看着那枚她亲手雕琢的翡翠玉佩被安平侯夫人放在黑漆描金的托盘当中谢云初面上的血色尽褪。 跟在安平侯夫人身边的王嬷嬷看到玉佩忙上前压低声音开口:“主子那可是……她临死前送您的!” 见安平侯夫人似乎有些想不起来王嬷嬷又道:“无妄山。” 安平侯夫人一怔视线又落回托盘当中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今儿个一早她在首饰盒中看到这枚玉佩只觉与她今日的衣裳很是搭配倒是忘记了……这玉佩是那个被她百般嫌弃的女儿在无妄城送给她的。 她有些恍惚好似记的那孩子对她说……愿意用一身的血肉偿还她的生恩从此两不相欠生生世世再无瓜葛。 她记的自己说了都依她而后就慌忙拉着她……给她穿云昭的衣裳。 那时正是鱼游沸鼎燕处焚巢的危急之时她只顾着带丈夫和女儿慌忙逃命。 后来……得知云初从无妄山一跃而下没有被人看到尸身她才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四十六章:投壶 “荣华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这玉佩为旁人所赠不好送人?”长公主笑着给安平侯夫人找台阶。 她忙道:“也怪我……没有提前告诉荣华姐姐今儿个要添彩头荣华姐姐定然是觉着打赏的金裸子和首饰不适宜给小郎君们添彩无妨的……我正好有要送姐姐的东西还来得及送去姐姐从里面挑拣一样添彩头就是了!” 安平侯夫人回神笑着开口:“哪里不过是偶然得了这一物翡翠倒是好翡翠不过雕工乍一看还成终究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王嬷嬷觉着……自己带一带还成送给小郎君们添彩头怕旁人以为我们安平侯府小气。” 谢云初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寒意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舌从她小腿蜿蜒而上一口咬在了她的心口处生疼……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长公主笑着拿起那块翡翠玉“这翡翠一丝杂质都没有干净通透实在是难得!这雕工……的确不如姐姐身上其他物什儿精致可也算是上乘了!姐姐这是见惯了好东西咱们觉着是宝贝儿的东西都入不了姐姐的眼了!” 几位勋贵夫人跟着用帕子掩唇直笑:“咱们荣华公主幼时被大长公主金尊玉贵的宠爱着自小呀……那眼光都是极高的咱们打小都知道。” 长公主含笑将翡翠玉佩放在托盘之中别的夫人也都跟着添了彩头。 从兰花阁退出来。 谢云初立在耀目骄阳之下紧攥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她看着谢云溪谢云霄他们走远的身影眼眶酸胀的厉害。 是啊对安平侯夫人来说上一世的她可不就和那玉佩一样是上不了台面的么。 被抛弃了那么多次被嫌弃了一辈子已经都死了一次还这么不清醒还要这么可怜巴巴的心存妄念吗? 本就知道的事情她又有什么计较的。 她轻轻笑了一声抬脚朝前厅走去。 即便安平侯夫人觉得她精心雕刻的玉佩上不得台面那也是她的东西! 安平侯夫人不要…… 她要! 谢云初跨进设了投壶的葳蕤厅时谢云霄已经推拒了同柳四郎的比试。 谢云霄心中清楚长公主刚才让人将象牙折扇取来分明就是想要借柳四郎之手还给工部尚书夫人他若是赢了柳四郎定是要得罪人的! 可要是故意输给柳四郎好不容易挣来的名声可就没了不如借这象牙折扇之说……成人之美。 谢云初看了眼被安平侯夫人说上不得台面的玉佩问正同谢云霄说承让的柳四郎:“不知道柳四郎是怎么个比法?” 旁人听谢云霄说这象牙折扇是柳四郎母亲的爱物原本这局都已不打算与柳四郎较量没想到谢云初却出声了。 柳四郎一向自视甚高上下打量了一眼衣着不凡的谢云初眼睛一亮:“我见过你!你是……钟灵巷谢家的六郎!” 那晚他见谢六郎带着高举火把的护卫家丁从钟灵巷浩浩荡荡走出来他还跟着去看热闹了。 谢云敬笑着颔首:“正是这是我家六郎。” 谢云初同柳四郎行礼道:“先给柳四郎赔个不是长公主心善替谢家寻齐了我长姐陪嫁的十二颗红宝石石榴长公主原想……六郎幼有善做诗词之名便言六郎若能在今日任意一项比试中夺得魁首便允将红宝石石榴带回可四年前一场大病六郎已失了作诗之能也只有投壶尚能拿得出手。” 说着谢云初又是一礼:“今日柳四郎是为了替母赢回象牙折扇六郎……是为外祖母传下来的传家宝都是为了自家长辈六郎无颜请柳四郎相让只能斗胆请柳四郎一战还请柳四郎包涵。” 谢云初这番话也算是情真意切都是为了拿回自家长辈之物。 “好说!好说!”柳四郎语声爽朗抽出一根羽箭“六郎小小年纪傲骨嶙嶙我愿与六郎一战但小六郎……你可别说我欺负你旁的不敢说投壶……除了没有同你庶兄谢云霄比试过之外还从未遇见过敌手!就连晏小侯爷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谢云初再次行礼:“还请柳四郎全力一战!” 谢云溪颇有些担心谢云初自打四年前中毒醒来后就越发的不爱与人来往他从未见谢云初投过壶他身子那么弱……能成吗? 要是输了丢的可就是谢家的脸面了! “唉唉唉唉!我说这么着比没有什么趣味咱们不如来下注吧!看是长胜不败的柳四郎能赢还是咱们不知道实力如何的谢六郎能赢!”户部侍郎家三郎合了手中摇晃的折扇在掌心里敲了一下从椅子上起身站在柳四郎身旁高声喊道“我做庄你们来下注……来来来来!” 隔着十八幅楠木精雕的嵌珊瑚的屏风正陪二皇子说话的晏知见转头看正在隔壁闹腾的小郎君们。 “小六郎可是你让我全力一战的!我可就不让着你了!”柳四郎抽出一根羽箭走至正对投壶正中央的位置略作瞄准便将手中羽箭投了岀去。 羽箭冲出直中贯耳。 “有初贯耳二十筹!” 小郎君们这边儿顿时沸腾了起来。 原本坐在椅子上看的小郎君都站起身来只觉这柳四郎的第一投便已经定了江山这谢六郎定然是追不上了。 就连正在喝茶闲谈的长辈们都听到了动静忍不住朝着隔壁喧闹的小郎君们看去。 坐在主位上戴着半幅银色面具的二皇子端起茶杯徐徐往茶杯中吹着气…… 隔着氤氲而起的浅薄热气二皇子余光瞧见屏风另一边一位身着白衣的小郎君走至箭筒旁半晌未动。 他漫不经心转头朝着那小郎君看去只能看到那小郎君白净如瓷的侧脸轮廓和那小郎君交襟长袍中露出的洁白的领缘。 二皇子曾经在北魏的时候识得一人……投壶投的极好很少能遇见对手。 只是她已离世有四年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惊喜 谢云溪看向面色如玉苍白带着病弱之态的谢云初替谢云初捏了一把冷汗虽然他不喜欢谢云初谢云溪心底却还是希望谢云初能赢的但这开局便是二十筹……谢云初怕是追不上了吧! 谢云初立在箭筒前面色沉着在满室小郎君的催促和起哄声中脚尖轻踢箭筒底部抓住弹起的第一根羽箭箭尾羽箭轻盈在她细白如玉的中指间一转食指按住箭尾转身投出…… 她谢云初用心雕出来的东西别人弃如草芥可在她眼里是无价之宝。 羽箭入壶利落壶身未动分毫。 “有初贯耳二十筹!” “也是有初贯耳!谢家六郎厉害啊!” 隔壁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高呼声。 二皇子瞳仁一紧那个投壶动作…… 他目光不自觉被那小郎君吸引脑海中那灵动活泼的云昭郡主仿佛再次活了起来! 那一身鹅黄裙衫的少女为替他出头与人比投壶她便是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干脆利落第一箭便中了贯耳。 他还记得……云昭看向他时得意骄傲的表情记的她凑到自己跟前掩着唇说……这绝招是她缠着姐姐教她了半个月幸亏她天资聪颖很快便学会了。她那双眼明亮又清澈干净的像是这世上最璀璨的明珠。 二皇子回神看向屏风那头如同鼎内沸水的小郎君们。 他听到那些小郎君的惊呼和盛赞可投中有初贯耳的白衣小郎君却表情沉静没有丝毫雀跃二皇子看得出……那并非是装出来的宠辱不惊。 那暗藏锋芒的双眼深处是真的沉静如一潭死水。 谢云霄惊讶看着谢云初…… 谢云初什么时候竟投的这样一手好壶? 投壶动作干净羽箭入贯耳不碰壶身其功力远在他之上更远在柳四郎之上。 谢云溪和两位族兄对视他们从未见过谢云初投壶没想到……背地里竟还有这么一手。 小郎君们这边连着两个有初贯耳的热闹动静到底是惊动了喝茶寒暄的大人们有人坐不住绕过屏风也来小郎君们这边看热闹。 柳四郎也实在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着羸弱的小郎君竟然如此厉害心底燃起斗志:“厉害啊小六郎!既然如此……哥哥我可就不客气了小六郎……你可看好了!” 说着柳四郎抽出一根羽箭瞄准后投了岀去…… “连中贯耳十筹!” “好!” “柳四郎厉害啊!” 与柳四郎交好的小郎君们纷纷拍手就连来看热闹的长辈也忍不住跟着点头叫好。 “小六郎要是我赢了你长姐的红宝石石榴可就是我柳四郎的了你可答应?”柳四郎全身都是斗志。 “自然!”谢云初看着前方壶口抽出一根羽箭箭身轻盈在她指尖一转她食指按住箭尾……投出。 “耳倚杆!十五筹!” 小郎君们再次沸腾了起来。 “耳倚杆!这谢家六郎小小年纪竟如此厉害!” 连中贯耳可以算已经是相当厉害了这谢家六郎在连中贯耳之余竟是……还是耳倚杆也不知是运气还是真就这么厉害。 谢大爷和谢二爷都看向谢云初颇为意外。 就连柳四郎也忍不住替谢云初叫好:“小六郎厉害啊!” 柳四郎抽出一根羽箭同谢云初笑道:“这样投没意思小六郎……不如这样你我投壶之前先报出自己要投的是什么投的要与说的相同……才算是投中怎么样?” 柳四郎也觉谢云初投中了耳倚杆有运气的成分在觉着如此才能显出真本事。 谢云初同柳四郎行礼:“都听柳四郎的。” “好!那这一箭……我便投耳倚杆!”柳四郎瞄准壶耳动作轻盈将羽箭投出。 “耳倚杆!十五筹!” “好家伙!柳四郎你什么时候练了这么一手!竟然说什么投什么!” “这谢家小郎君不知道还行不行?” “柳四郎敢提出如此投壶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我看这谢家六郎怕是要输!” 二皇子萧知宴也走了过来众人慌忙给萧知宴让开一条道。 谢云初正弯腰从箭筒抽羽箭余光瞧见萧知宴腰间的玉佩抬头…… 对上萧知宴那双冰冷不见底的深眸看到他脸上那半幅面具谢云初有一瞬间的怔愣…… 是他。 谢云初捏着羽箭的手顿了顿收回视线抽出羽箭箭身轻巧在她指尖一转她道:“龙首……” 谢二爷听到谢云初说龙首二字心中大惊忙道:“六郎龙首是那么好投的?小孩子家家的别一时义气胡闹!” “谢二爷不必多虑小孩子们玩闹输了也不打紧!”晏侯爷笑着安抚谢二爷。 谢云初将羽箭利落掷出…… 只听的咻的一声羽箭入壶倚杆停住箭头指着的正是谢云初的方向。 “龙首十八筹!” “好!”晏侯爷最先喊了一声好拍起手来。 周遭叫好声连连这下……旁人也都知道谢云初刚才投出的耳倚杆并非运气而是确有其能耐。 谢二爷表情震惊。 他……可从未见过女儿投壶她什么时候投了这么一手好壶? 他直愣愣盯着女儿听着身旁的人夸赞六郎说他孩子教的好谢二爷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记的多年前这样被人围着称赞孩子教的好还是真正的六郎……五步成诗之时。 谢二爷看着静静立在人群之中喜怒不显的谢云初竟觉得自己好似越发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谢大爷负在背后的手轻微摩挲着六郎带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他装作不经意打量着其他人的表情心中清楚……今日之后谢云初将在汴京城中得到一席之地。 若是谢云初留在汴京城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柳四郎此刻正色看向谢云初朝着谢云初一礼:“是我小瞧六郎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不过……即便知道自己这投壶之术不如六郎我还是想和六郎战到最后!” 正文 第四十八章:浪壶 谢云初连忙还礼:“六郎侥幸。” 柳四郎没有丝毫嫉妒和不甘脸上笑意更明媚。 他抽出羽箭攥在手中想了想才道:“我也来试试龙首……” 羽箭投出柳四郎的箭在壶口转了一圈后倚栏停住但箭头却指的不是柳四郎的方向。 “浪壶十四筹!” 可柳四郎有言在先投的要与说的相同才算是投中这十四筹自然是不能算的。 “哎呀!差一点!”柳四郎拍了下手又看向谢云初“小六郎可不能以为我必输无疑留手或掉以轻心我可是随时能追上的!你必须尽全力不然你就是瞧不起我柳四郎我可不依!” 谢云初又朝柳四郎行礼:“六郎必定全力以赴。” 她抽出一根羽箭指尖一转食指按住箭尾:“贯耳!” 羽箭掷出稳稳当当入壶耳。 “贯耳十筹!” “谢家六郎……这要比谢云霄厉害多了吧!” 这话戳痛了谢云霄的心。 他注视着谢云初六郎本就是大宗嫡子即便是没有神童之才只要能活下来……将来就是谢氏一族的宗主。 他只是一个庶子所以他得为自己的前程争。 他以为自从六郎中毒伤了身子又失去神童之才后便是一个废人不能再称之为他的对手。 没想到自六郎入汴京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颠覆他的认知。 从今日开始他不得不再次正视六郎。 柳四郎抽出羽箭稳住心神还想着要追回来再次尝试龙首可还是败了。 谢云初在筹数上已稳操胜券接下来并未卖弄投壶之术稳稳当当以全壶赢了柳四郎。 “输给六郎我心服口服!说投什么就能投什么……除了纪京辞先生小六郎你可是唯一一个了!”柳四郎怎么看谢云初怎么喜欢扫了谢云霄一眼故意挑事道“你是嫡出这投壶之术必定比你庶兄谢云霄胜出许多吧!” 谢云霄抿着薄唇含笑不语。 谢云初道:“六郎如何能与兄长们相比柳四郎高看六郎了。” “这话我可不信谢云霄……你可敢与小六郎比一场?”柳四郎嚷嚷着“陈郡谢氏出身的小郎君六艺学的都好我们比不过……你们可以自己来比比反正魁首肯定是你们家的也让我们看看热闹是不是!” 柳四郎这么一嚷嚷其他纨绔也都跟着起哄。 晏知见瞧得出这谢六郎投壶之术怕是远在谢云霄之上他知谢云霄是个庶子在汴京城中很艰难才立住脚。 他出声维护谢云霄笑着说:“你们快都别起哄了!谢六郎是三郎的弟弟我母亲又允了谢六郎夺魁首才准将红宝石石榴带回去这可不仅仅是个魁首的事!” 谢云初从婢女的盘子中拿过那把象牙折扇走至柳四郎面前双手递给柳四郎:“六郎头次入汴京为了外祖母的之物不得已斗胆与柳四郎比试你我同为拿回长辈心爱之物六郎也能意会柳四郎的孝心若柳四郎不计较六郎莽撞还请收下令慈的象牙折扇。” 他看了眼谢云霄:“至于今日让六郎与三哥比试之事怕是要让柳四郎和各位小郎君失望了三哥与六郎一般都重视长姐欲替长姐拿回传家宝比试中难免会相让六郎……不愿胜之不武但若其他小郎君愿赏脸同六郎一战六郎绝不扫兴也定不会……让柳四郎将象牙折扇再拿出来柳四郎放心收下。” 谢云初语声清亮却十分有分量看过谢云初投壶的小郎君们已经知道谢云初的能耐谁还会去和谢云初比试丢脸? 谢大爷不自觉想起谢云初在马车上同他说的那番话谢氏……共荣共损之语。 谢大爷看了眼身旁的二弟此事若是年幼的他……他必定是作壁上观最好能赢了二弟这个嫡子。 可六郎有如此高超的投壶之术却没有追着三郎打压反而是维护。 这孩子的心胸的确是……要比他这个大伯更为宽广。 他的确是应该好好反思反思。 柳四郎瞧着眼前投壶厉害说话又有礼有度玉雕雪砌似的小郎君哪里会生气恨不得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弟弟。 他笑着接过折扇:“小六郎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哥哥!我家中没有兄弟……和你很是投缘!” “柳兄……”谢云初乖觉同柳四郎行礼。 婢女将投壶所得的彩头捧给谢云初她含笑道谢只将那枚翡翠玉佩拿起……紧紧攥在手心里。 其余的都让元宝拿着前来与谢大爷和谢二爷说身子不适想先行回去。 谢大爷吩咐长随:“你送六郎回去让府医好好给瞧瞧!” 谢云初再同谢大爷和谢二爷行礼后又与晏知见告辞这才离开。 二皇子萧知宴看着谢云初手中玉佩垂下的穗子想到刚才那小郎君看到他时一顿的动作那眼神……像是认识他一般却又没有敬畏。 萧知宴似不经意问了谢大爷一句:“这谢家小郎君的投壶之术可谓难寻敌手不知是和谁学的?” “这孩子四年前病了一场醒来之后体质极弱平日里除了读书也就是练练投壶来强身当是自己琢磨的。”谢大爷忙恭敬道。 四年前…… 那倒真是巧了云昭……也是四年前在无妄山没了。 萧知宴端起茶杯许是因这谢六郎投壶的动作与云昭像似名字里又有一个云字的缘故他倒对这谢六郎生出几分好感来。 · 摇晃的马车内谢云初垂眸看着手中的翡翠玉佩用拇指轻轻摩挲着。 记的当初雕这翡翠之时她雕的满手是血可一想到能得到母亲一个笑容她是甘之如饴的。 还有大邺二皇子萧知宴身上那枚凤血玉佩…… 谢云初攥着翡翠玉佩的手收紧几乎要将玉佩捏碎在自己的手心里心痛的闭上眼…… 凤血玉佩是师父带她出候府时赠予她的。 师父说她就像这凤血玉佩脸上天生带着火红胎记白壁有瑕却能成就她的独一无二。 正文 第四十九章:县试 师父告诉她她只是天生带了胎记并非犯错不需要自怨自艾。 她将那凤血玉佩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 可当云昭知道师父送她凤血玉佩时那番话……开导了她后便用更加名贵的玉佩来同她换。 云昭说大邺的二皇子同她一样天生面带胎记又被送到北魏来受尽欺凌一蹶不振…… 云昭想要用这个玉佩和故事来安抚二皇子萧知宴让萧知宴也能像她一样好好活着。 那是她头一次拒绝云昭。 她说玉佩是师父所赠不能送人。 可师父却说不过一块玉佩让她不要眼皮子这么浅云昭想要就给云昭她是姐姐要让着云昭。 那时她只以为云昭天生能得所有人的喜欢哪怕心痛的在背地里哭了数次还是将依照师父所言将玉佩给了云昭。 后来啊她才知道…… 她出生时北魏暴雨停歇天降祥瑞异象司天监是根据她的生辰八字预言随祥瑞而生的女子有凤凰命格。 被她视作救赎的师父其实……是父母请来为她和妹妹转换命格的大师。 她的师父是为了云昭而来并非为了她。 谢云初死死攥着玉佩手背青筋凸起她紧咬着牙即便是闭上眼……泪水也不断从眼角冲出。 她从出生起便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抛弃。 她眉头紧皱用衣袖擦去眼泪。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本就不属于她的玉佩她不稀罕她亲手雕的玉佩如今就在她的手中。 这是天意让她同上一世告别。 都过去了…… 此生她借着“谢六郎”这余毒未清的身子得到了最珍贵的骨血亲情。 她不知道能活多久她必须在死前为她的母亲和长姐铺好未来的路这才不枉费母亲和长姐疼她一场。 谢云初用帕子将翡翠玉佩包了起来放入怀中将马车车窗推开一条缝隙。 她看着这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的繁华汴京心中明了谢老太爷、谢大爷、谢二爷还有谢氏族人还有这世人……看重的是什么。 她没有更为贵重的身份空为谢氏嫡孙身子孱弱又无功名在身谢氏一族才会轻视母亲和长姐苏明航才敢对长姐下此狠手。 他们都觉得母亲和长姐没有人撑腰。 可她要是有功名呢? 她若并非一届白衣功名加身成为童生、秀才、举子甚至是进士…… 母亲和长姐才能在谢家和未来婆家有底气。 她考绩越好谢氏便越会想办法找大夫、找药材来给她续命她就有更多的时间为母亲和长姐谋划未来。 · 谢大爷回府之后将今日在长公主花宴上谢云初投壶一鸣惊人之事同谢老太爷说了后又道:“父亲儿子觉得不如……就将六郎留在汴京您看如何?” 谢老太爷看向大儿子。 谢大爷接着说:“汴京到底是大邺国都能人众多可以为六郎寻更好的大夫二来呢……六郎到底是我们谢氏大宗嫡子与大都城这些勋贵家子嗣来往多对他有益处今日在长公主的花宴上后来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问了六郎就连二皇子也称赞六郎投壶之术……” “不可!”谢二爷脱口而出。 正在细思的谢老太爷看向自己的二儿子:“老二?” “父亲……”谢二爷起身同谢老太爷行礼“六郎身子孱弱留在汴京儿子实在是不放心。” 自己的“儿子”可是个女儿身留在汴京城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尤其是现在父亲对女儿正看重之时只会罚得更重。 他的妻室陆氏怕就活不成了。 谢大爷一怔想起谢云初在马车内同他说的那番话他看着自己嫡出的弟弟以为谢二爷在心里怪他。 谢大爷放低了姿态:“二弟大哥知道……雯蔓的事大哥没有出面你心里是怪大哥的担心六郎独自在汴京城中大哥也会不闻不问!二弟大哥虽然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可雯蔓之事的确是错了!大哥……先给你赔个不是!” 谢大爷站起身长揖同谢二爷致歉。 谢二爷眉头紧皱本想说并非因雯蔓之事不能谅解兄长可他又不能说其实六郎是个女子这话只能抿着唇不吭声干脆默认。 他只对自己父亲道:“父亲儿子……就这么一个嫡子身子那么弱出了雯蔓的事将六郎一人留在汴京您觉得……六郎的母亲陆氏能答应吗?” 谢老太爷想了想后同谢大爷道:“老大你先坐下!父亲知道你想让六郎留在汴京实是为了六郎的前程可六郎身子孱弱……在永嘉那样气候宜人的地方养着尚且离不了汤药汴京城夏热冬冷六郎怕是受不住!还是先调理六郎的身子等六郎身子好些了再说其他的。” 尽管谢老太爷这么说了谢大爷还是不死心道:“父亲不如……咱们把六郎那孩子叫来问问他的意思!六郎那孩子心中一向有成算听听孩子怎么说吧您觉得呢?” 谢云初很快便被谢大爷的长随唤了过来。 谢大爷说完想要谢云初留在汴京城之后又道:“今日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都问起过你六郎……留在汴京城对你的前程来说是有好处的大伯在汴京城中也会成为你的依靠。” 谢二爷生怕谢云初答应忙说:“六郎你想想你母亲和长姐你若是留在汴京他们能放心吗?” 谢云初起身同谢老太爷和谢大爷、谢二爷一拜直起身郑重开口:“大伯的好意六郎明白!但……六郎想回云山书院明年二月参加县试。” 谢二爷手猛然收紧也不知这是谢云初搪塞谢大爷之言还是真的异想天开想去县试。 “为何突然说要县试?”谢老太爷撑起自己的身子定定看着谢云初白净的小脸。 这孩子藏拙了这么多年他还以为要劝这孩子下场参试要费一番功夫谁知道他竟主动提了出来。 正文 第五十章:报仇 谢云初抬眸直视谢老太爷缓声开口:“随祖父来汴京的路上孙儿一直在想为何……苏明航敢那般对长姐无非……是觉着我这个弟弟白身又体弱若我能得功名长姐有个出息的弟弟撑腰来日也能再寻得好姻缘。” 原来……是为了自家长姐。 谢老爷子见谢云初眸色清澈知道这孩子说的是实话他想起魏管事说谢云初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忍不住点了点头。 “你愿意参试这自然是好事祖父自然高兴就怕你身子吃不消!”谢老太爷语声徐徐“不过也不碍事到明年县试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回去后好好调一调你这身子!” 谢云初忙长揖同谢老爷子道谢:“多谢祖父。” “老大既然如此……六郎还是回永嘉一来永嘉气候宜人二来……我可亲自教导六郎的学问。”谢老太爷道。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谢大爷自然已无话可说只得颔首。 临从谢老太爷院子告辞谢云初又说……还未见识过汴京城夜市的热闹繁华想岀去转转。 刚才来之前元宝来报说盯着永宁伯爵府的人回来说苏明航出府了而且是一个人从角门偷偷岀去的没带护卫和长随。 谢老太爷笑着看向谢云初只觉……谢云初说要出去看热闹才显出几分十三岁孩童该有的孩子气来。 他道:“这是应该的你和五郎还有你两个族兄都是头一次来汴京是该好好去看看!” 谢大爷也说:“这几天就让二郎和三郎带着你们岀去走走岀去的时候记的带着护卫。” 从谢老太爷的上房打帘出来谢二爷负手看着谢云初绷着脸道:“跟我来!” 元宝原本正要同谢云初说话听到谢二爷这话惴惴不安退到一旁。 “是父亲。”谢云初应声。 一路回了谢二爷住的院子。 谢二爷屏退左右在黄花梨木的临床软榻上坐下盯着乖觉立在他面前的谢云初一肚子的火。 他知道谢云初要去参加县试之言不止是说说是真有这个打算。 “你怎么去参加县试?你知不知道你……”谢二爷声音顿了顿拳头攥紧“要是被发现了整个谢氏一族都得被你连累!” “我这个身子父亲有什么可担心的?”谢云初清冷的眸子中带着凉薄的浅笑“即便现在起学问上有祖父指点我拼尽全力可我能活得了多久谁又知道?能不能撑到殿试……谁又知道?” 谢二爷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我不过是想要在死前……最大程度成为母亲和长姐的倚仗绝不会连累谢氏父亲安心。”谢云初再次朝谢二爷行礼“父亲若没有其他事六郎就先告辞了。” 谢二爷嘴唇嗫喏还未出声谢云初便已经恭敬退至屏风处转身离开。 他听到女儿打帘而出的声音喉头翻滚紧攥的手缓缓松开。 想到今日投壶时周围人看着女儿赞叹敬佩的目光女儿胸有成竹的沉着表现。 不知道为何他只觉……似乎越来越不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 谢云初从谢二爷的院子中出来元宝便连忙迎了上去。 元宝看了眼谢二爷的长随跟着谢云初走出一段距离才道:“六郎……魏管事说您当初在运河上分批让入京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 谢云初点了点头。 等牛御史派出去的人在这些“从永嘉”而来的读书人嘴中打听到他想知道的事情也就该上奏了。 想来苏伯爷也快要回汴京了。 不知苏伯爷看到汴京这个局面会不会觉得惊喜…… “对了刚才晏小侯爷派人来请三郎好像说今夜汴京城有名的那个凌仙楼出了什么新的舞曲一会儿要在湖中画舫上演说京中不少勋贵人家小郎君都去将才六郎被大爷叫了过去所以只有五郎和云溪、云柏两位公子跟着一起去了。” 负手而行的谢云初侧头看了元宝一眼唇角挑起:“你去找魏管事就说我想去汴京夜市转一转祖父已经允准让他从永嘉带来的护卫中挑几个听话且身手好的换上便服跟着我岀去一趟。” “咱们也去凌仙楼的画舫吗?”元宝追问。 谢云初唇角笑意凉薄:“去报仇……” 谢云初从谢府角门出来正要上马车时去盯着苏明航的人送信回来说苏明航往明月馆去了。 “六郎那我们去哪儿?”元宝问。 谢云初同元宝说:“你同马车一路去画舫走慢一些……这一路你沿途买些好吃的和好玩儿的带给母亲和长姐还有四妹她们别着急!务必让人以为我就在马车中。” 怀里抱着谢云初披风的元宝一听这话额头顿时冒出汗来有些紧张看了眼魏管事派来跟着六郎的十二个护卫。 “去吧别怕。”谢云初从元宝手中拿过披风披上。 “六郎小心!”元宝道。 谢云初带上兜帽只带了四个护卫朝着幽暗的巷子深处走去。 元宝也上了马车。 见马车动了起来谢云初也走远剩余那八个护卫队率同自己的下属道:“回去同魏管事说一声!快去!” “是!”护卫从角门跑了进去找魏管事。 · 明月馆。 甘菱正跪坐在苏明航的脚下身子贴着苏明航的腿娇娇媚媚哭着:“郎君……甘菱生怕连累郎君!甘菱若是早知道郎君会被谢家拿住把柄就是碰死在这里也绝不让郎君为我赎身!” 苏明航怜爱轻抚着甘菱发顶:“不怪你!我从未怪过你……” “这次卖红宝石石榴的事情我原只是想为郎君出一口气让谢家出一大笔银子买这红宝石石榴如此……郎君手中也就有些活钱了可我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到晏小侯爷这里还还害得郎君为我得罪了长公主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甘菱哭得越发伤心。 正文 第五十一章:造化 苏明航连忙将甘菱拉起来抱在怀里心疼的不行:“不怪你!我知道你一心扑在我身上为了我什么都愿意!这次将你吓着了是不是?” 梨花带雨的甘菱点了点头柔柔弱弱伏在苏明航怀里哭得越发伤心:“都是甘菱没用都帮不上郎君郎君会不会不要甘菱了?” “心肝儿你这说的这是什么傻话!”苏明航轻抚着甘菱带着花香的长发心猿意马摩挲着甘菱的香肩呼吸都跟着粗重了起来“如今谢老还在汴京母亲拘着不许我出府更不许我来找你!若心里没你……能一收到你的信就偷偷溜出府来见你?” “郎君……”甘菱柔柔糯糯唤了一声简直要了苏明航的半条命。 两人缠绵至床榻上正要颠鸾倒凤之时厢房门外便传来甘菱侍婢的声音。 “姑娘晏小侯爷派人来请您说是有话要问您……” 甘菱慌忙坐起身将自己的衣裳穿上双眸惊慌失措看向苏明航:“郎君!” 苏明航一听晏小侯爷心中也慌了一瞬。 晏小侯爷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来这种地方也就是听曲看舞绝不让娼妓沾身定不是让甘菱去侍奉。 有话要问多半……还是为了那红宝石石榴。 苏明航眼睛转了转那日户部尚书家的薛四郎话说的忒难听了他和母亲这几日惶惶不安生怕连带着长公主府一起得罪。 他一边穿衣裳一边安抚甘菱:“你别怕!我去见晏小侯爷!”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同晏小侯爷解释解释。 苏明航从厢房内出来看着甘菱的婢女问:“晏小侯爷在哪个厢房?” “就在二楼雅字间。”婢女忙道。 苏明航颔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下楼朝着雅字间走去。 见雅字间双门紧闭门口也没有站晏知见的护卫和随从苏明航心里有些没底。 他想着晏小侯爷或许和他一样是偷偷跑出来的没有带护卫和随从便抬手敲了敲门。 苏明航还未开口门便打开来正要行礼……领口就被人高马大的护卫一把拽住扯了进去。 门猛地关上苏明航也被堵住了嘴。 迎接苏明航的是一记重拳打得苏明航眼冒金星。 他所有凄惨的呜咽全被破抹布堵在了嗓子眼里。 谢家护卫手脚利落将苏明航捆了一个扎实拽着苏明航的头发就将他的头往柱子上撞…… 苏明航脸上顿时鲜血直流天旋地转。 四个护卫将苏明航围住看着满身是血的苏明航艰难站起身一脚便踹在苏明航的肚子上苏明航往东倒东面的护卫又是一脚往南倒……南面的护卫又是一脚。 苏明航连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画着美人图的屏风后面容精致白皙的小郎君坐在红木矮椅上身旁小几上搁着鎏金香炉袅袅白烟升腾而起。 小郎君闭着双眼极长的眼睫在如瓷脸庞上留下了两道扇形的阴影手懒散搭在座椅扶手上随着苏明航喊不出的惨叫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扶手。 当初苏明航如何打长姐的今日谢云初都如数还给苏明航。 不知过了多久…… 室内鲜血气息混着沉水香的味道越发浓烈。 苏明航连哼唧声都发不出来倒在地上。 护卫立在屏风前同谢云初行礼:“再打下去怕会闹出人命。” “那就骟了吧!”谢云初睁开眼拎起身旁的茶壶垂眸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语声中全都是漠然。 听到这话原本奄奄一息的苏明航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呜咽着朝着屏风的方向求饶。 护卫有些迟疑…… 谢云初端起茶杯徐徐吹着热气:“愣着干什么?要我来动手?” 那护卫忙称不敢转头同自己的同伴颔首。 满头是血的苏明航听到这声音认出是谢云初挣扎的越发剧烈。 谢府护卫将苏明航拖起往床榻上绑苏明航极力挣扎被堵住的嘴里似乎在呼喊着谢云初的名字咒骂。 隔着屏风见护卫们将苏明航绑了一个结实也已褪下裤管。 苏明航的咒骂声已经变成哭腔求饶。 谢云初干净漂亮的黑色眼仁平静无澜慢条斯理从矮椅上站起身来理了理披风:“对怀着你孩子的妻室都能下得去手想来……苏大人是不喜欢孩子只爱权势的即如此我送苏大人一场造化去了势后……我会请大伯举荐苏大人入宫伺候。” 长姐被苏明航这畜牲打得此生子嗣无望断子绝孙也是苏明航应得的。 但谢云初不能将为此事报仇说出来以免来日成为长姐再嫁之路的绊脚石。 “动手!”谢云初开口。 一刀下去鲜血喷溅。 苏明航猛然睁开眼疼得剧烈挣扎呜咽脸红脖子粗晕了过去。 · 明月馆三楼上未曾亮灯的厢房戴着半幅银色面具的萧知宴就立在半开的菱花窗前轻抚着腰间那凤血玉佩。 身后正在说话的是此次随安平侯夫人入汴京城的北魏密使。 “我们陛下与二皇子也算是旧相识当初已故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曾言您是她此生知己故而……我们陛下很愿意助二皇子登基。” 萧知宴还未回答便听到楼下厢房的菱花窗被推开。 他立在原地未动垂眸…… 只见一护卫背着个穿披风的弱小身影从窗口跃下稳稳当当落在停在窗下的小船上。 随后三个护卫紧跟从窗口跃出落在小船上。 船身摇晃剧烈护卫连忙扶住站不稳的小小身影。 河风一来猛地掀开谢云初兜帽…… 菱花窗内透出的澄黄烛光映着小郎君素净精致的眉眼目光沉静淡然。 萧知宴眸子眯起。 是那个……投壶投的极好的谢家六郎。 他见谢云初带上兜帽遮挡住白皙无暇的面庞俯身进了小船内…… 还没想通谢云初怎么会出现在明月馆又为什么翻窗逃走就听到楼下雅间传来尖叫声和碗盘摔碎的声音。 正文 第五十二章:长相知 圆桌前的北魏密使站起身来神情紧绷。 “看来今日不适宜谈事密使先行一步。”萧知宴转身看向自己的亲卫“趁乱送密使从偏门岀去别让人瞧见了。” “是!” 送走了密使萧知宴的亲卫回来道:“主子现在走吗?” “楼下出什么事了?”萧知宴端着茶杯问。 “好像是永宁伯爵府的郎君在楼下被人给去势了。”亲卫道。 萧知宴喝茶的动作一顿想到谢云初刚才那淡漠又沉静的神色勾唇浅笑…… 原来如此。 不过这十三岁的孩童胆子倒是大得很。 如今汴京城人人都知道谢家和伯爵府的官司他还敢在这个时候把人给阉了就不怕给谢家带来麻烦? “刚才属下听了一嘴好像有人说……这事儿是晏小侯爷做的。” 萧知宴盖上杯盖低笑一声。 或许这谢家六郎不止胆子大心也细的很。 如今这汴京城内对苏家咬牙切齿的可不止谢家。 · 谢家的马车走走停停元宝一路买了不少汴京才能看到的小玩意儿。 他装作谢云初就在马车内的样子不论买到什么东西都要同对着马车说道一番。 元宝正在一个摊位上买东西。 骑马与谢家马车擦肩的柳四郎注意到马车上的“谢”字的标记和陈郡谢氏的徽记。 又见元宝好似是今日跟在谢六郎的小厮柳四郎眼前一亮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他将手中乌金马鞭丢给护卫扬声问道:“马车里的是谢家小六郎吧!” 抱了满怀小玩意儿的元宝见柳四郎要拎袍跳上马车急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忙从路对面的小摊位上跑回来把人拦住:“柳公子……” 柳四郎明亮的大眼看着拦住他的元宝试探询问:“马车内……有旁人?” “柳兄……” 闻声柳四郎转头。 只见一身白衣的谢云初手里拿着面具立在马车内侧眉目带着极为清浅的笑意。 玉雕雪砌般的小郎君立在长街灯景之下浅浅一笑色若春晓之花让这长街陡然失色。 “六郎!” 元宝一看到谢云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绕过马车跑到谢云初身边:“六郎怎么下马车了?要买什么……元宝去就好了!” “看到了这几个面具想着四妹喜欢。”谢云初将面具交给元宝绕到柳四郎面前同柳四郎行礼“柳兄!” 柳四郎还礼后问:“你这是要去听凌仙楼的什么新曲子吗?” “今日晏小侯爷派人前去府中送信正巧我被祖父叫去问话错过了祖父想着让我去见识见识让人送我过去!可我实在是对这新曲没有什么兴致便让马车一路慢行逛一逛这汴京的夜市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回去带给家中妹妹。” “这可不巧了么!”柳四郎看着谢云初像看着知音一般“我也不喜欢什么劳什子曲子原是想着你也会去谁知道不见你我也就没了兴致画舫开之前就下船回来了!不成想竟在这里碰到你!我们这缘分可不一般啊!” 说着柳四郎伸手一把拉住谢云初的手腕:“走走走走!为这缘分……咱们也得去喝一杯你教一教我投壶你可不能藏私啊!” “哎柳兄……柳兄!” 谢云初几乎是被柳四郎拖着入了酒楼。 柳四郎是个直肠子这个龙首投不好……饭都吃不下去。 说是和谢云初喝一杯结果让小二拿来投壶硬是缠着谢云初教他投了一个时辰怎么投龙首。 谢云初教了柳四郎其中关窍道:“柳兄回去只需多加练习定能成功。” 柳四郎激动地拉着谢云初要拜把子:“小二去拿黄纸、祭品我要同……小六郎拜把子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月同月日死!” “柳兄这结义不可草率……” 不等谢云初话说完柳四郎一拍脑门:“忘了你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你们士族最重礼节!” 谢云初同柳四郎笑着:“六郎自来不在意虚礼只是柳兄……六郎身子不好但凡看过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二岁如今堪堪过了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了如何能连累柳兄与我同年同月死!” 说着一直滴酒未沾的谢云初端起酒杯目光澄澈真诚:“柳兄视六郎为知己六郎……也愿唤柳兄一声兄长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此生长相知。” 柳四郎看出谢云初身子弱却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他忙将谢云初手中的酒杯拿过来换了一杯茶:“你还是个孩子沾什么酒!” 柳四郎端起酒杯郑重与谢云初碰杯:“我柳少恒今日与谢云初结为兄弟从此祸福与共但求此生长相知!” 柳少恒将杯中酒饮尽见谢云初也喝了茶笑着道:“以后你就叫我四哥我唤你六郎!” “四哥……”谢云初从善如流。 “你身子的事情不必太担忧了我听说北魏有个神医很厉害我娘与北魏安平侯夫人是自幼的交情回头我让我娘去打听一下!你我既然是我的兄弟这件事我必会放在心上!” 谢云初听到安平侯夫人几字将手中茶杯放下:“多谢四哥不过陈郡谢氏当初有一支前往北魏如今在北魏也算不错祖父已经送信前去请族人代为打探了!” “六郎……四哥听说过一些你的事情。”柳少恒搁下酒杯“四哥不知道当年你大病一场没有来得及参加神童举殿试后为何再也没有显露过神童之才可……在家族之中你所展现的才华和能力对你来说至关重要!藏拙……对你没有好处。” 柳少恒虽然没心没肺但不傻。 谢氏一族到现在才派人送信前往北魏打探神医之事想来……之前传出谢云霄将要成为嫡子的传闻多半是真的! 之前六郎定是谢家弃子。 否则谢氏早该派人前往北魏寻找神医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敲打 听得出这是柳少恒的肺腑之言谢云初同柳少恒行礼:“四哥的话六郎记住了。” 谢云初与柳少恒酒楼出来就瞧见魏管事立在马车旁候着他。 “四哥六郎先告辞了!”谢云初道。 柳少恒颔首。 元宝扶着谢云初上了马车关上马车车门紧张道:“六郎老太爷知道了怎么办?” 谢云初白净冷清的五官被隐在黑暗之中她理好直裰语声坦然:“祖父若不知道谁来善后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目送谢云初上了马车这才一跃上马离开。 · 谢府谢老太爷上房内。 谢云初跪在五蝠地衣上垂着眸子承认了今日在明月馆阉苏明航之事。 谢二爷坐不住立在谢云初面前恼火道:“你胆子也太大了!都拿到和离书了你还闹什么?就算你非要替你长姐报仇你派面生的护卫去就行了为何非要自己亲自带人走一趟?还让苏明航认出了你你要如后收场?” “若只是派护卫前去恐怕护卫会先去询问魏管事的意思这仇还能报吗?”谢云初看向谢二爷。 要是让谢老太爷提前知晓以谢老太爷的性子绝不会将事情做的这么绝。 只有谢云初带着护卫一同出门护卫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又无法在当下违背谢云初下的命令这仇才能得报。 倒是谢大爷很沉住气看着面色如常谢云初道:“先让六郎起来吧!” 谢二爷气得头疼:“就算如此你又为何非要露面让护卫处置了就是了!现在苏明航没死又知道是你做的你以为伯爵府会善罢甘休?那苏明航的妹妹可是大皇子府上的宠妃!” 再想到苏伯爷谢二爷头更疼了:“苏伯爷虽然如有入仕可还是有上奏之权的!那苏明航是苏伯爷唯一的儿子此事怕不能善了!为了出一口恶气赌上自己的前程蠢不蠢?” “苏伯爷上奏正合我意。”谢云初看向谢老太爷叩首后道“吏部尚书之事还未定下想来是大皇子党和三皇子党争夺激烈。借此事再起波澜陈郡谢氏再次在陛下面前被提起对大伯来说是好事。” “况且……”谢云初眉目间带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晏小侯爷前来相邀我等前去画舫六郎正巧被祖父叫过来说话没有赶上祖父想要六郎这个头次入汴京的小郎君前去见识见识就让府上备马车送六郎前去。” “六郎贪恋汴京夜市一路让元宝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带给妹妹未下过马车中途还遇到了柳四郎与柳四郎在酒楼里一个多时辰方才才回家何曾见过苏明航?不过是苏明航攀诬罢了。” 谢云初推了一个干干净净。 她抄近路追赶过去之时见柳四郎拦住了马车便吩咐四个护卫离京回永嘉去又在旁边摊位买了几个面具装作刚下马车买东西的样子。 谢老太爷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谢云初说的这些他其实已经知道了。 可他心中仍然有一个疑惑。 他认真瞧着眼前的孙子:“六郎你从未来过汴京跟着你的四个护卫却说是你带着他们抄偏僻之路去了明月馆又安排小船停在明月馆厢房后的河中也是你带着他们抄近道……赶上了马车!” 谢老太爷合了茶杯盖子将茶杯搁在一旁手肘担在膝盖上俯身凑近跪在地上的谢云初炯炯有神的眸子盯着谢云初:“六郎……你为何会对汴京如此熟悉?” “来汴京之前六郎详细问过随长姐回永嘉的忠仆苏明航常去的地方他们在汴京呆了这么多年对汴京熟悉但凡苏明航喜欢去的地方……各处近道六郎画了下来让他们认过早已烂熟于心了。” 为何会对汴京如此熟悉? 那是因为她前世曾在汴京停留过一年…… “这么说永嘉之时……你就已经计划着报复苏明航了?”谢老太爷缓缓靠在了隐几上。 “回祖父从得知长姐遭遇那一刻六郎便已经计划着今日了。”谢云初老实回答。 原本她想要杀了苏明航那个畜牲可想一想又觉得杀了那个畜牲太过便宜他。 既然苏明航这么喜欢留恋花丛那……她便让苏明航从此有心无力。 谢大爷看着谢云初平静而淡漠的眸子算是明白谢老太爷说……六郎是拙言敏行内里比他看到的更为厉害更为狠得下心肠。 十三岁的小郎君有手段有谋略胆大心细亦是……心狠手辣。 谢大爷心中陡然出现“忌惮”这个词。 他不安调整了坐姿看着谢云初手指摩挲着手指不放心追问:“六郎明月馆确定没有人看到你吗?” 谢云初身侧的手收紧想到明月馆楼上的萧知宴。 虽然她装作没有注意到萧知宴可兜帽被吹开时无意一瞥她的的确确瞧见了萧知宴的面具。 之所以没有与萧知宴对视装作不知…… 是因她知道萧知宴并非贪色之徒出现在明月馆又在未点灯的厢房内想来并不想被人知道。 若是让萧知宴知道她看见了他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两说。 还不如保持沉默离开萧知宴只要不愿让人知道他今夜也出现在明月馆自然会三缄其口。 “我确信没有……”谢云初道。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要看这后续怎么收尾。”谢大爷看向谢老太爷“父亲所幸没有人看到六郎加上……动手的护卫已经启程回永嘉了即便苏明航醒来指认六郎也拿不出实证来!” “六郎先起来。”谢老太爷转头同谢二爷说“六郎身边的那个小厮要好好敲打敲打!” 谢二爷听到这话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父亲放心元宝的身契在谢府他不敢胡言乱语。只是大哥府上今日跟着出门的马夫也要好好敲打!” “二弟放心六郎回府前……我已让管事去敲打过了家生子信得过。”谢大爷道。 正文 第五十四章:知无不言 第二日永宁伯唯一的儿子苏明航在明月馆中丢了命根子从此子嗣无望的事便在汴京城中传遍了。 伯爵夫人陈氏已经哭晕了好几次。 就连大皇子府的侍妾苏家女也回了伯爵府探望。 苏明航妹妹知道苏明航已经不中用了回府的头一件事不是让太医给苏明航瞧瞧而是让太医挨个给苏明航的侍妾……和苏明航身边的婢女诊脉看看有没有怀上的。 后来伯爵夫人陈氏和女儿一同回了大皇子府伯爵夫人哭得死去活来求大皇子做主。 还带去了明月馆甘菱姑娘身边的婢女…… 那婢女说昨夜是晏小侯爷请明月馆的甘菱姑娘过去说话当时甘菱姑娘正同苏明航在一处。 苏明航担心晏小侯爷为难甘菱姑娘这才亲自去见了晏小侯爷没想到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可大皇子哪里就会为了一个苏明航得罪长公主。 再说昨夜晏小侯爷人在凌仙楼的画舫上听凌仙楼新谱出来的乐曲那是许多人都看见了的。 直到下午苏明航醒来哭喊着说是谢家六郎害他。 伯爵夫人陈氏一纸状子将谢家告上了开封府。 开封府推官李大人来谢府请谢云初问话的时候柳四郎正巧在谢府做客正与谢云初、谢云霄等人坐在谢家山水楼内说今日苏明航的事。 “这也算是有人替你家长姐报仇了!”柳四郎说的口干舌燥语声里全都是幸灾乐祸。 谢云初替柳四郎倒了一杯茶推至柳四郎的跟前:“若真是替长姐报仇该要了苏明航的命才是要了他的命根子有什么意思。” 刚喝了一口茶的柳四郎似乎没有想到谢云初是这个反应只当谢云初年纪还小不通人事便笑着道:“你年纪还小……不懂!这可要比杀了苏明航更狠!你想想看……” 见小郎君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正充满疑惑的盯着他柳四郎顿时收了声。 谢六郎是一个心思纯良如水晶剔透的孩子他不想将这份纯净给染脏了。 柳四郎清了清嗓子朝谢二郎和三郎、五郎还有谢云初的两位族兄看了眼道:“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话音刚落谢府的管事便匆匆而来。 行礼后管事才道:“永宁伯爵府的苏明航人醒来了说昨夜伤他的人是六公子开封府的推官李大人过来要问六公子几句话大爷让老奴过来请六公子……” “放屁!”柳四郎当时就恼了重重将茶杯搁在小几上“昨夜小六郎同我在一起说小六郎阉了苏明航怎么不说我阉了苏明航!小六郎你别怕!四哥与你同去!” “清者自清六郎不惧只是要辛苦四哥同六郎走一趟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谢云初同柳四郎行礼心里并不在意。 她昨日敢开口说话让苏明航听到她的声音。 除了是要让苏明航知道找他报仇的人是谁他又是因什么被骟之外…… 大邺的律法是疑罪从无。 仅凭苏明航的一番话没有实证谁也定不了她的罪。 更何况若是开封府已经拿到了证据这会儿就是拿他去开封府大狱而非登门来问话了。 “这话就见外了我是你义兄这都是应该的!”柳四郎十分义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谢云霄并不担心谢云初在他看来……谢云初不过一个十三的孩童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没有长辈支持下收拾苏明航。 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六郎昨日竟与柳四郎结拜为兄弟。 这柳四郎在汴京城同辈小郎君中一向眼高于顶能看得上眼的估摸着也就只有晏小侯爷了。 却不想能看得上谢云初。 正堂内。 谢大爷坐在主位上正与开封府的推官李大人喝茶。 见谢云初和柳四郎过来谢大爷放下茶杯:“六郎这位是李大人……有几句话要问问你你如实说便好。” “是!”谢云初转而看向李大人恭敬行礼“小子见过李大人。” 眼前样貌精致漂亮的小郎君又如此懂礼怎能让人不心生好感。 许是见谢云初年纪小李大人语声温和:“小郎君莫怕本官也是按照流程来询问小郎君几句话。” “大人请将小子必定知无不言。”谢云初恭敬道。 “昨日戌时……不知道小郎君人在哪里?”李大人问。 谢云初做出想了想的模样看向谢大爷:“昨日戌时初我应该是被祖父和大伯唤过去问话而后……祖父听说晏小侯爷派人相邀前往画舫听凌仙楼新出的曲子二哥已经带着其他兄弟去了便派人送我过去……” 谢大爷点头:“正是如此。” “但六郎被汴京夜市吸引马车走的比较慢一路买了不少好玩的东西后来就在路上遇到了四哥……”谢云初看向柳四郎。 柳四郎看了眼李大人:“昨日小六郎一直同我在一起昨日凌仙楼说出了新曲子我自来对什么乐曲不感兴趣是想着晏小侯爷相邀谢家小郎君们去听曲子这才去了结果等谢家小郎君一到不见小六郎!谢云霄说……小六郎被叫去说话了后来画舫要开我也没有等到小六郎就回来了正巧在路上碰见六郎就拉着六郎去酒楼教我投壶还结拜成了兄弟酒楼店小二可以作证!” 见李大人点头谢大爷又道:“我们府上有马车出府记录的时辰可让管事拿来给李大人过目。” “多谢谢大人体恤!”李大人忙起身同谢大爷行礼。 “李大人客气了你我都为官知道其中不易这都是应该的!”谢大爷同李大人浅笑着“这也是为了还我谢家清白。” 李大人站起身告辞:“今日本官也是依例来询问小郎君许过几日……还要请小郎君去开封府一趟还请小郎君近日不要离京。” “李大人放心小子也很想问问苏明航为何非要揪着我们谢家不放。”谢云初又是一礼。 正文 第五十五章:精神 谢老太爷原以为此事闹开开封府查还需要时间如此回永嘉的行程便要被耽误下来。 谁知道第二日苏伯爷回来了。 苏伯爷不止回来还跑到了大殿之上同皇帝哭哭了大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相比声名狼藉的永宁伯爵府这从永宁伯爵府横着出来的可是当世鸿儒谢老…… 苏伯爷也还算聪明硬是吞下了黄莲没有哭喊谢老污蔑他。 只说自己只有一个儿子如今还没有后便被谢家心黑手狠的小郎君断绝了命根子求陛下看在苏家祖上勤王有功的份儿上为他们苏家做主。 皇帝被苏伯爷哭得不耐烦命大理寺三日之内查清此案。 开封府很愉快将这个……涉及了永宁伯爵府和吏部侍郎府的案子丢给了大理寺。 案子是皇帝下令让大理寺去查又只给了三日由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张大人接手。 一下早朝大理寺从开封府接管了明月馆的甘菱姑娘与甘菱的贴身侍婢后又让差役将明月馆的人和当日招待谢云初、柳四郎的酒楼掌柜、小二全都带了回来挨个盘问。 大理寺少卿还派人将前日随同谢云初出门的护卫、马夫谢云初的贴身小厮元宝唤了过去又派人按马夫说的路线沿途去询问摊贩。 申时谢云初和柳四郎也被请至大理寺问话。 谢老和原本告假在家的吏部侍郎谢大人亲自送谢六郎前去大理寺。 谢老亲自出面着实惊动了不少曾经受过谢家恩惠的朝中官员也都脱下官服换常服去大理寺门口陪同谢老。 问话之时谢老和谢大人在大理寺外候着。 大理寺少卿张大人请谢老和谢大人入大理寺后堂候着风骨清正的谢老不肯入大理寺说怕入内会影响大理寺公正断案他自信孙子无辜大理寺可还谢家公道…… 直到苏伯爷带人抬着苏明航亲自前来入了大理寺谢大人才跟着进了大理寺谢家对谢六郎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大邺遵循疑罪从无宁纵勿枉。 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大理寺绝不会因为苏明航的一面之词对谢云初用刑或收监。 但还是有不少大人心中不痛快。 “本就是无实证的事情照例询问谢家六郎后也就了解了用得着大理寺专门来查?” “祖上有功劳就是好啊!” 大理寺内。 听说谢云初有人证当日并没有去过明月馆苏明航忍着剧痛要同谢云初对质。 谢云初看着坐在椅子上不能起身眼神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胸口起伏剧烈的苏明航同大理寺少卿张大人行礼…… “苏明航既然说是自己偷偷从府中跑出来未曾带护卫和长随难不成小子能未卜先知得知苏明航会偷跑出伯爵府去明月馆又避过所有人的眼睛提前去明月馆包下雅间?小子自认父母给的皮囊称不上是貌比潘安也算清秀大摇大摆出现在明月馆竟无一人看到这也是奇事!” 柳四郎适时出声:“笑话!我们小六郎玉雕雪砌一般的小郎君那日公主府花宴多少夫人和姑娘事后打听六郎!他若真出现在明月馆会不引人注目?!” 谢云初忙同柳四郎说:“四哥盛赞六郎愧不敢当!” 说着谢云初又同大理寺少卿说:“就当小子未卜先知又在无人看到的情况下入了明月馆那小子也应该是派人去请苏明航可依照苏明航和甘菱姑娘身边婢女所言人……是去请甘菱姑娘的是苏明航是自己要求过去的!这……难不成小子还是能施法控制苏明航的言行?” 大理寺少卿和身旁其他大理寺官员点头。 谢云初行礼:“诸位大人明鉴若六郎一个十三岁的小儿有这般能耐我长姐如何能让他欺负成那副模样?退一万步说……既然六郎能在明月馆来无影去无踪伤人那就定能杀人我长姐被苏明航打得差点儿丢了命我的小外甥也死在了苏明航脚下他若真落在我手中我焉能留其狗命?” 大理寺少卿张大人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郎君说起话来竟如此狠那眼神如同恶狼一般很是瘆人。 不过谢家六郎有柳家四郎为证沿途小摊贩也都说元宝的确是买了不少小玩意送上马车。 目下谢家六郎又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清楚。 也没有什么存疑的地方。 “你……你放屁!分明就是你做的!你带了四个护卫……”苏明航激动的站起身来疼得腰都直不起来只觉得自己伤口处正往外冒血又坐了回去冷汗直冒。 谢云初已直起身来她目光清明看着李大人:“苏明航先说是晏小侯爷请甘菱姑娘说话又说只听到我的声音连我穿什么衣裳都不知道说话颠三倒四没有人证更没有物证如此还要揪着我谢家不放思来想去怕是为了一本账册。” 苏明航一个激灵脊背僵硬:“谢云初!” “小子手中有一本苏明航用我长姐嫁妆送礼时亲笔写下的记录账本!账本详细记录了苏明航给谁送礼为何送礼!其中有与刑部官员交易……更换囚犯、给吏部官员送礼……求升迁涉及官员较广。” 大理寺的官员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六郎在来汴京当晚见大伯因祖父吐血不醒伤神便没有将账本交给大伯而是送到了牛御史手中!六郎不知道为何到今日牛御史也未曾上奏是不是牛御史也已被账本中的官员买通或是被苏家买通!” 谢云初知道牛御史还在查证故意连带牛御史一同指责是为了逼迫牛御史上奏。 谢云初转而看向苏明航:“之前你便威胁过我说要让伯爵夫人和苏伯爷来谢府门前自尽留下血书攀诬我谢家。这次自己被阉了又冤枉我作恶伤人!我谢家一再退让想息事宁人伯爵府却得寸进尺!既如此……我定会请大伯上奏陛下请牛御史交出账本!” 正文 第五十六章:来日可期 苏明航慌了神看向苏伯爷脸色惨白。 “我回去也和我爹说一说我也想知道这牛御史到底是不是被苏家买通了与苏家沆瀣一气!”柳四郎摇着手中的折扇道。 谢云初还是那副恭敬有礼的模样同大理寺的各位大人行礼:“诸位大人若问完了小子可否先行离开与苏明航这样阴险下作的畜牲在同一屋檐下小子恶心难忍。” 此案除了苏明航指认是谢六郎害他之外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谢六郎蓄谋阉了苏明航谢云初自然是能离开的。 “不能让他离开!”苏伯爷站起身高声同大理寺官员道“陛下让你们审理此案你们就是如此审案的?!” “怎么苏伯爷以祖上之功逼着陛下命大理寺审了这无证之案还想要再以祖上之功罔顾国法……”谢大爷也从后堂走了出来神色肃穆“逼着大理寺扣押无罪之人吗?” 苏伯爷情绪激动:“就是你侄子害了我儿子不论如何不能放他走!否则我便入宫面圣求陛下做主!” “陛下有命让大理寺查清此事即便我侄六郎无罪依旧来了大理寺接受询问与苏伯爷的儿子苏明航对质本官也避嫌一直在后堂未曾出来可苏伯爷蛮横无理以权凌人以陛下之威为你罔法乱纪张目!” 一向温文尔雅示人的谢大爷像是被气急了朝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本官也只能换上朝服入宫面圣请陛下圣裁顺便请陛下问问牛御史为何未将账本呈到御前六郎我们走!” 谢大爷说完与大理寺的同僚颔首致意后率先抬脚朝大理寺外走去。 谢云初亦是彬彬有礼同诸位大人行礼而后才与柳四郎一同跟在谢大爷身后朝外走去。 “爹!”苏明航神色紧张看向自己的父亲。 苏伯爷高声道:“回府!我也要入宫!” 大理寺少卿张大人低声同自己的随从道:“去和牛御史说一声吏部侍郎谢大人入宫他手中若有谢六郎给的账本要尽快呈至御前。” 牛御史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听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属……禀报从谢家船队和近些日子入京的南方学子那里打探到的消息。 大理寺少卿张大人的随从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完牛御史命仆从拿来官服更换之后也入宫去了。 牛御史禀明皇帝之所以没有着急将账本上交是因要去核实查证。 此时牛御史手中不仅有账本还根据账本找到了吏部官员收受贿赂……干涉官员调任刑部官员收贿更换流放囚犯等等的确凿罪证一并呈给了皇帝。 其实今日要不是谢云初在大理寺将账本在他这里说出还说……他被买通牛御史是打算继续将账本闷住了暗中详查彻底再呈到御前以免那些心怀有鬼的官员有所准备。 没想到这伯爵府苏家都已经将和离书给了……还咬着人家谢家不放也没有想谢家小郎君竟然如此冲动急躁。 皇帝翻看账本再看到牛御史奉上的其他罪证当下便夺了苏家爵位。 苏明航账本中所涉及的一应官员停职交由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查办。 苏明航下狱。 原本此案是谢六郎伤人案不成想最后竟然牵扯出朝廷六部不少官员苦主苏明航反倒入狱。 当天夜里御史台同大理寺灯火通明汴京城中六部官员人心惶惶…… 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六部官员生怕被苏明航账本牵扯停职查办的下属会咬到自己坐立难安。 比如户部侍郎已同幕僚商议妥当若真被下属咬出来应当如何弃车脱身。 吏部也有谢大爷的下属登门想同谢大爷求保。 这夜汴京城双杰巷、钟灵巷、积恩巷……等等达官贵人府邸云集之地灯火通明。 “牛御史说苏明航这账本涉及的官员官职倒也不大但往上细查能揪出不少其他案子揪出不少官员所以他才一直按兵不动!陛下心中明白往上查怕能查出两位皇子的党派来也很是恼火。今日出宫时高公公亲自相送听话里的意思……吏部尚书之位应当是稳妥了。” 谢大爷说话时眉目间难掩愉悦。 谢老太爷也很高兴叮嘱谢大爷:“此事没有定下还是要小心一些不过大体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为父也能放心了!如此……为父便收拾收拾带着五郎、六郎他们回去了!” “父亲为何如此着急六郎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汴京……” 不等谢大爷说完谢老太爷便摆了摆手:“我入京是为了给孙女讨公道如今已经拿到和离书苏明航也得到了报应应当离京……以免读书人拿此事再说事波及被苏家连累的大皇子。” 谢大爷明白谢老太爷的意思是皇帝若追问便如此回答。 “儿子明白了!”谢大爷应声之后想起谢云初又看向父亲“父亲六郎……是个有大智慧的孩子儿子还是以为让六郎留在汴京对他的前程最好!” 经过谢云初来汴京之后的种种所为不论是同谢大爷说过的话还是做过的事都足以看出谢云初是一个极有谋略之人这才十三岁…… 来日可期! “六郎的事为父心中有数还是等六郎身子好了再说!如今前程和身子相比还是六郎的身子更为重要六郎……即便是来日不入仕只做谢氏宗主对谢氏也是好的!”谢老太爷郑重说。 在谢老太爷看来虽然二儿子是嫡子可才能逊色于庶长子。 谢氏大宗又必须是嫡子继承这一直是谢老太爷心中的一个遗憾。 没想到二儿子虽然才能不如长子但生下的三郎谢云霄和六郎谢云初却着实是让人惊喜。 尤其是六郎谢云初! 可六郎这身子到底是还不成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保住六郎的命前程……等以后再说。 正文 第五十七章:本事 柳四郎没想到自己刚和谢家六郎结拜没几天谢老太爷便要带着谢云初回永嘉。 他很是不舍亲自送谢云初到码头。 又塞给了谢云初许多好吃好玩儿的叮嘱谢云初要给他写信这才放谢云初上船。 谢氏的两位族兄谢云岚和谢云柏两人同谢家五郎云溪坐在船舫二楼敞开的菱花窗前看着立在码头迟迟不肯离开的柳四郎又看向登船后朝柳四郎行礼的谢云初…… 谢云柏冷笑:“想不到这一向不爱吭声的六郎还有这能耐头一次来汴京便同工部尚书最疼爱的嫡子结拜成兄弟恐怕连神童五经出身的谢云霄……也没有这份儿本事!” “先是为雯蔓姐姐讨要嫁妆大闹汴京城后来投壶露了那么一手六郎算是彻底扬名汴京了!”谢云岚语气中难掩艳羡“就是不知道六郎什么时候投了那么一手好壶!” 谢云柏转而看向五郎谢云溪:“六郎藏的可是够深的五郎……你们三房日后可要小心了!” 谢云溪没有吭声见船舫已经开出码头柳四郎还立在码头朝着船队挥手。 他装作不在意开口:“小心什么就六郎那个身子过了十二岁已经是天大的幸事难不成还能撑个七老八十千秋万代?” 在谢云溪看来六郎谢云初无关紧要二房的那个庶子谢云霄才是他的对手。 一旦谢二爷嫡出的谢云初没了只要谢二爷再无嫡子谢云霄又不能被记做嫡子那……他的父亲祖父嫡出的谢家三爷才有机会继承大宗成为谢氏宗主。 谢云柏见谢云溪面上还是风淡云轻便道:“你还没瞧出来吗?咱们宗主……伯祖父这一次来汴京其实只想带六郎咱们都是捎带上的!这六郎自从中毒醒来没了神童之才还病病歪歪的伯祖父眼里什么时候有过六郎这个嫡孙?怎么突然去汴京也要带上了?” 谢云岚满不在乎接话:“不就是伯祖父可怜他快死了带他来汴京见识见识!” “若真是可怜六郎平日里六郎被孤立成那样怎么也不见伯祖父为他做主?偏偏等到快要死了还带去汴京?还让御医给六郎诊脉!”谢云柏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看来我们得设法弄弄清楚……六郎是不是要翻身了!” 不弄清楚谢云柏始终是不能安心。 毕竟现在他们一家子已暗中将宝压在了谢三爷身上他也在谢云初失去神童之才后没少孤立欺凌谢六郎。 他得弄清楚……谢云初是否真的得到宗主谢老太爷的看重为什么突然就得谢老太爷看重才能安心。 已是深夜。 谢老太爷的厢房内灯火通明。 他坐在通体沉香木的雕花大床上手里拿着谢云初的文章布满皱纹的枯槁大手轻微颤抖着。 正燃烧的烛火灯芯发出轻微的“噼啵”声摇曳的火光陡然暗了一瞬。 谢老太爷强压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合了手中的文章抬眼朝老老实实跪在不远处的谢云初看去。 见小郎君神容镇定他心中反到百感交集说不清的情绪翻涌着顶在心口又怒又惊喜。 就在六郎说他明年要参加童试后他还在担忧六郎的功课…… 想着等回到永嘉要亲自盯着六郎的功课悉心教导。 今日出题叮嘱六郎全力作答原本是想试试六郎的深浅。 却没有料到六郎……给了一份如此惊艳的文章。 六郎……藏的如此深连他都骗过去了。 “平日里书院先生会将四郎、五郎、你还有七郎的文章送到我案前来你的文章说句平平无奇不为过。”谢老太爷将手中的文章搁在手边的小几上手指在纸张上点了点声音轻颤“祖父今日给你出的题木便是去年院试的题目就这个水准……即便是拿不下魁首也当在前三!” 谢云初依旧低垂眉眼跪在那里看着木地板上的灯影不吭声。 “临来汴京之前你的文章……祖父看过!短短不到一月六郎文章突飞猛进怕用一日千里都难以描述吧!”谢老太爷眼眶微红语声严厉“本以为你是因当年锋芒毕露招致祸患学会了藏拙但……藏到这一步六郎你可真是好大的忍性!”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把自己的才华锋芒藏的严严实实这样的心性……怕是连成人都少有。 “我且问你你庸庸碌碌了这些年是否……因怨恨谢氏一族所以对家族抱了置身事外的态度若非为了你长姐能和离为了成为你母亲和长姐的依靠你绝不会为了谢氏显露分毫?” 谢云初听到这话才抬头看向谢老太爷:“六郎对谢氏一族并无怨恨只不过……命不久矣不想占用族中资源。” 谢云初这是实话她并非真正的谢家六郎对谢氏一族没有感情所以自然也没有怨恨。 这一次要不是长姐险些被送回苏家那个虎狼窝要不是明白了……谢氏一族以利益为重她的不作为会让母亲和长姐、妹妹失去依靠。 谢云初只会安安稳稳度过余下的日子。 谢老太爷心口像被毒蜂蛰了般险些撑不住…… 果然若非为了其母和其长姐六郎到死都不会显露半分才能。 他说不出……若是六郎早早显露才华谢氏一族一定拼尽全力救他性命这样功利的话。 哪怕他当初真的是这么考量的。 但说出来也太显得家族凉薄怕会更伤六郎和谢氏的情分。 此时谢老太爷已经能够断定谢云初是整个谢氏一族最为出色的孩子。 可他之前竟然放弃了这个孩子。 险些……就这样听天由命的让谢氏一族最出色的孩子悄无声息死去。 谢老太爷转眸看着小几上的文章重新拿在手上叠好开口:“六郎祖父是谢氏宗主很多时候……得顾全全族让你母亲和你还有你长姐受了不少委屈可六郎……你是祖父的嫡孙!将来谢氏的宗主!” 正文 第五十八章:交集 可这个前提是谢云初不死。 谢老太爷手中攥着谢云初的文章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倾全族之力治好六郎的身子。 六郎若是能长成是要比自己长子更为出色的家族希望。 “你的身子祖父和族里都会想办法你不必太过操心!”谢老太爷起身走至谢云初的面前弯腰将谢云初扶起“既然明年二月你要参加县试那么……从即日起你每日都来祖父这里祖父带着你拆解乡试、会试的文章!” 谢云初的文章做的很漂亮且见解和新意都有小小年纪已能让人从文字之中勘见其蓄势待发的锋芒。 这样的文章在殿试之上或许能够得到天子的青睐可放在童试、乡试、会试上就不见得能得到考官的喜欢。 童试、乡试、会试中还是要稳妥为先。 历届魁首的文章便是十分好的范本。 殿试才是学子们能真正挥洒才能之时。 应试是有技巧的以前没有人指点过谢云初她自是不知道的。 “多谢祖父。”谢云初真诚朝谢老太爷道谢。 她如今的确需要谢老太爷这位培育过无数进士的鸿儒来指点自己能顺利应试至少……她得拿到一个举人的身份。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谢云初便来给谢老太爷请安。 魏管事说昨夜谢老太爷似乎是忙到了后半夜睡下没有多久还未醒。 “不如六郎先在楼上厢房内用盏酪浆等等。” 谢云初闻言摇头说:“都说这运河之上日头东升西落都是美景去汴京那一路着急也未曾好好看过我去甲板上看看魏管事不必惊动祖父。” 魏管事颔首吩咐元宝:“去给六郎取一件厚实的披风来!晨起这河面都是凉雾别扑着六郎了!” 元宝应声去取披风魏管事也回去等着伺候谢老太爷起身。 · 繁星如金箔碎屑稀疏洒在将亮的天际。 大运河之上谢家灯火通明的船队鱼贯雁行在这雾气蒙蒙的宽广运河之上缓缓向南。 见翻涌的云层间隙中已透出还未大盛的晨光。 东方天幕云层翻涌逐渐变得耀目的晨光从变幻莫测云层缝隙穿刺而出如金光耀目的利剑从天而降照亮被纱雾覆盖的青山翠绿。 天越来越亮河面上没过甲板的水雾也渐渐下沉。 谢云初轻轻呵出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纪京辞所说的天地广袤山河壮阔。 在这薄雾环绕的静谧之中不知哪里冒出来骨埙乐声若隐若现。 这首曲子越听越是熟悉她身侧的手收紧心跳的速度加快。 不由自抬脚追随曲声朝船头的方向疾步而行。 是谁在用骨埙吹这首曲子? 这首《柳暗花明》是她生辰……纪京辞送她骨埙时奏的。 谢云初脚下步子越走越快小跑了起来还未靠近船头便看到那艘缓而慢行……形单影只的船舫正与谢家船队擦肩。 船坊尾端忽明忽暗的羊皮灯笼下立着一位手握骨埙玉冠白衣的端雅男子。 她从未想过此生还能遇见纪京辞。 他似行于飘渺云雾之中墨发白衣飘逸不染纤尘清隽出众。 在孤独深沉的山水中吹奏着那首空灵曲子眉目疏淡带着疲倦之色。 她上前两步紧紧攥住木雕护栏翻滚在喉咙中的名字险些冲出口来。 纪京辞…… 前世她害惨了他他却一直以挚友待她她知道。 前世的云初死了她和纪京辞不该再有一丝交集她也知道。 可…… 真的好想他啊纪京辞。 这四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谢家船队扬帆拉纤速度极快她与纪京辞所在船舫的距离越来越近擦肩后又逐渐拉开距离。 她无法自抑扶住护栏在甲板上随着纪京辞的船舫移动的方向奔跑。 曲还未完骨埙乐声突然一停那吹埙男子入鬓剑眉下的凤眸抬起转头…… 隔着茫茫水雾四目遥遥相对。 谢云初立在星火点点的大船之上望着纪京辞静水无澜的黑眸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视线都变得模糊。 同四年前相比纪京辞依稀还是一身超凡脱俗的儒雅之态只是比那时更多了几分幽沉深邃的高深。 两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远谢云初正要抬脚往船尾去追…… “我们的神童六郎这天还未亮怎么就在船头吹冷风啊!” 闻声她转身…… 只见三房的五郎谢云溪与同族的两位族兄谢云柏、谢云岚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谢云柏双手抱在胸前笑盈盈看着她。 她太熟悉他们这不怀好意的笑容。 往日里五郎谢云溪仗着是谢氏嫡孙带着谢云柏和谢云岚在书院里没少欺凌人。 不过事不关己她总是视而不见他们也不曾来招惹谢云初。 今日瞧着他们是要来招惹她了。 纪京辞就在那一艘船上…… 即便是此刻她站在纪京辞面前他都认不出她也不想在纪京辞面前惹事。 她只看向谢云溪道:“运河上还有别的船在别在甲板上闹出笑话让别家耻笑。” 谢云柏视线朝着不远处那艘船舫瞧了眼不见那船舫甲板上有人笑着说:“别家?六郎说的是那艘……有人吹埙的船舫吧!莫不是刚才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吹埙勾一引我们六郎了?瞧把我们六郎魂都勾走了!这我倒是有兴致想看看能把我们神童六郎迷住的是个什么小妖精要真长的不错我就央求了伯祖父把人买回来天天郎情妾意的吹埙给我听六郎觉着怎么样?” 谢云初拳头一紧冷冽的目光朝谢云柏看去清白如玉的小郎君黑眸喑沉得如同蒙上了一层寒冰。 “哟……”谢云柏笑嘻嘻上前如同平日里欺凌书院里的其他学生一般用力推了谢云初一把“当真是有伯祖父撑腰了底气足了啊!” 谢云初身子弱被谢云柏推得踉跄后退偏偏她身手很快一把拽住谢云柏推他的手借力一甩掐着谢云柏的脖子将他撞在船舫护栏上…… 正文 第五十九章:道谢 “谢云初!”谢云柏双手紧紧抓住护栏才避免自己翻进河里他看向眼神锋芒毕露的谢云初故作镇定“难不成你还真敢杀人?” 谢云初眸色沉着一脚勾起谢云柏的右腿使其下盘不稳掐着谢云柏脖子的手猛地往外一按谢云柏整个人便如倒栽葱般翻出护栏面朝薄雾之下水流湍急的河流尖叫着往下坠了一尺。 幸亏谢云初身手极快紧紧拉住他的腰带才避免了他坠河。 谢云柏惊恐睁大眼全然没有刚才高高在上的姿态失控尖叫:“谢云初!我错了!别松手!快拉我上去!我向你认错我再也不敢了!” 谢云初一手扣住栏杆扶手一手拉谢云柏的腰带屏息拼尽全力才能将谢云柏拉住。 只要她想松手……谢云柏必定掉入河中。 她是谢氏大宗嫡子如今又已被谢老太爷看重。 即便她杀了谢云柏谢老太爷也会想方设法为她遮掩。 可…… 一想到纪京辞失望的眼神她还是按耐住了杀意。 她回头看向吓得愣在那里的谢云溪和谢云岚语声如刀:“愣着干什么想他死吗?” 两人闻言连忙冲上去拽着谢云柏的腿手忙脚乱将人扯了上来。 惊魂未定的谢云柏惨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抬头看向眸色冷肃的谢云初辱骂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里。 谢云初绷着脸居高临下凝视谢云柏发带随风翻飞…… 摇晃的灯影不断在她白净精致的脸上扫过映得那双黑眸忽明忽暗周身是骇人的狠戾。 她语声不大阴沉沉让人脊背发毛:“别来招惹我!我本就活不了多久不介意……拉你们一道赴黄泉!” 谢云溪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令人心生恐惧的谢云初他那双漆黑的眼之中是比真的杀过人舔过血刽子手还要瘆人的杀意。 她将用力过度而酸软颤抖的手藏在衣袖中见纪京辞的船已与谢家船队距离渐渐拉远…… 转身往回走。 能再见一面知道纪京辞没有忘记她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念着她…… 她已经知足了。 谢云柏今日在谢云溪和谢云岚面前丢了面子羞恼不已看着谢云初的背影他咬紧了牙起身朝着谢云初冲去…… “云柏哥!” 谢云初被谢云柏狠狠一推撞出木雕护栏在惊呼声中跌入到雾气弥漫的湍急水流中。 冰冷的河水顿时从四面八方而来强势灌入她的口鼻之中不给她任何呼喊的机会。 “谢云柏你疯了!六郎可是谢氏大宗嫡孙六郎!”谢云岚率先反应过来冲到护栏旁高声呼喊“来人啊!六郎落水了!” 人人都知道六郎谢云初是未来宗主谢二爷唯一的嫡子只要谢云初不死……将来就是谢氏宗主。 谢云柏睁大了眼颤抖着双手向后退了一步他……他杀人了! “五郎!”谢云柏下意识看向谢云溪拽住谢云溪的手像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我这……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和你们三房!” “你疯了!那是我六弟!”谢云溪惊慌推开谢云柏冲到护栏旁扯开嗓子喊“六郎落水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救人啊!六郎落水了!” “云初!六郎!” “有人落水了停帆救人!” 谢家船队上焦急的喊声越来越远她被汹涌激流卷得起起伏伏救命二字都喊不出来。 会再次死在这里吗? 老天让她重生成谢家六郎是因可怜她上一世未同纪京辞告别许她再见了纪京辞一面吗? 可她不能死在这里万一被打捞起来让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依照族法母亲就活不成了。 长姐在谢氏怕也难熬。 她还不能死! 不能死! 就在谢云初被呛得七荤八素意识已经模糊之时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粗壮手臂一把将她揽住…… “捞着了!拉一把!” 很快昏昏沉沉的谢云初被人拉上了船舫湿答答倒在甲板上呼吸极为微弱。 伫立在灯笼下的纪京辞神情萧然物外一身白衣与甲板上忙忙碌碌的水手和护卫格格不入不似凡尘中人。 他吩咐小厮:“去取棉被和火盆来!” 救谢云初上船的劲装男子蹲下身试了试谢云初的鼻息。 见谢云初还有微弱的呼吸男子回头同立在船舱门前的纪京辞道:“主子还有呼吸!” 她浑身冻的发麻没有知觉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的丝毫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觉旁边似乎有很多人围着她用什么将她裹了起来。 “主子要不要把这孩子先抱进去?” 纪京辞看了眼谢云初没有血色的小脸又朝远处越来越近的灯火看了眼:“不必他的家人来了。” 听到纪京辞醇厚温润的嗓音她手指动了动艰难睁开眼。 恍恍惚惚间她只能看到不远处那双银线绣祥云纹的洁白鞋履。 救了谢云初的人轻轻拍她的脸唤她:“小郎君!小郎君?!” 眼前不住唤她的人身影恍恍惚惚虚虚实实半晌她才看清楚眼前人的样貌呢喃:“青锋……” 青锋看着眼前十分陌生的小郎君以为自己听错了小郎君含糊不清的话音正要问就听有人说:“有来小船了!” 守在谢云初身旁全身湿淋淋的青锋站起身来退到一旁拧了一把衣摆的水。 船上水手前同纪京辞行礼:“主子这位小郎君的家人来了!” 纪京辞拢了拢披风浅淡应了一声:“请上来吧!” 面色焦急的谢二爷被长随扶着上了船见谢云初被棉被裹住躺在甲板上还有呼吸他松了一口气示意随行大夫也忙上前去看谢云初自己则去寻这艘船主道谢。 谢二爷一眼便看到如众星捧月般立在灯下的纪京辞。 儒雅温润的贵公子白衣玉冠眉目惊艳耀目五官无一处不精致让人一瞥惊鸿。 缀在衣摆前的禁步更非凡品通身矜贵沉着的气质一看便知是主人家。 ------题外话------ 之前看过男主出场的小可爱们应该知道千千改文了千千把男主挪到了这个位置当然也提前了收徒…… 正文 第六十章:矜贵 谢二爷上前同纪京辞长揖行礼:“多谢义士出手救我儿一命!” 纪京辞避开比他年长的谢二爷半礼从容还礼:“举手之劳先生不必挂怀!” “二爷六郎呛了水受了惊吓得尽快回去将这身衣裳换下来以免发热!”大夫诊了脉转头同谢二爷说。 谢二爷不愿让旁人碰谢云初再次同纪京辞道谢后亲自抱起谢云初上了小船。 小船临行前谢二爷看了眼这挂着“纪”字灯笼的船舫摘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长随。 “你去将这玉佩交给那位纪先生告诉他我们船队已经掉头请他务必在前面的码头停靠给我们谢家一个道谢的机会多谢他救了我们谢家嫡子!” “是!” 谢家一行人离开后纪京辞跪坐在灯下瞧着手中的玉佩…… 陈郡谢氏。 已经换了身干爽衣裳的青锋看向自家主子道:“下个码头主子若是不想停属下替主子将玉佩送还回去。” “这是象征陈郡谢氏大宗嫡支的玉佩连北魏谢氏都不能佩戴。”纪京辞将玉佩放在一旁的锦盒内“如此有份量的玉佩派人前去送还太傲慢了合该亲自奉还前面码头靠岸吧!” 礼节上纪京辞从来不出差错。 · 谢二爷抱着被棉被裹住的谢云初登上大船一路急行往谢云初厢房走。 元宝哭着跟在谢二爷身后小跑:“都怪我要不是我去拿披风让六郎一个人去甲板六郎也不会掉下去!” 谢二爷等不及元宝上前开门一脚将门踹开:“去给六郎取干净衣衫!” 见谢二爷已将冷得无意识哆嗦的谢云初放在床榻上元宝连忙翻出干净衣裳上前要替谢云初换。 “出去!”谢二爷厉声道。 谢二爷哪敢让旁人给谢云初换衣裳? “二爷奴才……奴才替六郎换衣裳!”元宝哭着说。 谢二爷语声冷肃:“放下你去……看大夫给六郎开什么药去煎药!让厨房准备好热姜汤!” “是!”元宝抹了把眼泪连忙跑了出去将门关上。 谢二爷盯着床榻上全身湿透唇色惨白的女儿陷入两难…… 女儿今年已经十三了他怎么能亲自给女儿换衣裳? 可……让婢女进来给女儿换衣裳身份就藏不住了。 他盯着床上全身战栗的谢云初不禁在想…… 刚才六郎要是死在了河里他是不是就再也不用为了这个秘密而提心吊胆。 谢二爷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撩开衣摆坐在床边拍着谢云初的脸低声道:“谢云初你再不起来换衣裳为父就要让婢女来给你换了。” 昏昏沉沉的谢云初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充血的双眸紧攥着身下湿透的锦被。 谢二爷见谢云初如此戒备脸色稍有缓和:“自己把衣裳换了快一些!你祖父应该很快过来看你!” 说完谢二爷将谢云初扶起来看也不看谢云初一眼出门去外面候着。 听到隔扇关上的声音谢云初艰难剥开裹着自己的锦被。 她昏昏沉沉一手扶着床榻边缘一手解开湿答答腰带吃力脱下沉重的衣衫将衣裳换好。 元宝进来帮谢云初擦头发时她望着摇晃的烛火出神。 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了纪京辞在吹送她的骨埙。 · 谢云溪知道闯了祸带着谢云柏和谢云岚跪在谢老太爷的厢房门前。 只见阴沉着脸的谢老太爷从厢房内出来紧盯跪在门口请罪的三人冷声问:“谁?” 谢云柏一个激灵慌张膝行上前朝谢老太爷叩首:“伯祖父明鉴是六郎先动的手五郎和云岚都能作证!我是……是气不过才轻轻推了六郎一把我也没有想到六郎会站不稳摔下去!” 谢老太爷怒气直往天灵盖冲声音也不住拔高:“六郎是我谢氏大宗嫡孙!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他动手?!若是六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谢云柏本就是庶出旁枝的子嗣不过是因着和谢家五郎谢云溪年纪相仿又关系很好这才经常在谢家出现但论尊贵如何能和谢云初相比? 从前谢老太爷未将谢云初放在眼里只觉谢云初是个没了才气身子又撑不了几年的这才对他们孤立谢云初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在谢老太爷看重谢云初之时他们推谢云初下河想要谢云初的命是对谢老太爷权威的挑衅是在毁谢氏的未来谢老太爷焉能轻纵? “伯祖父!”谢云柏面露惊恐连忙叩首“伯祖父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谢老太爷锐利的视线朝着五郎谢云溪看去。 谢云溪吓得朝谢老太爷叩首:“祖父族兄当真不是有意的……” “五郎纵容他人欺凌弟弟未尽到兄长之责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六郎让你起来你再起来!”谢老太爷说完拂袖而去。 谢云溪面色苍白睁大眼定定看着擦的油亮的木地板此时他才算是真正的清醒明白过来祖父并非只是可怜六郎快死了而是重新对六郎看重了。 凭什么?那个快死的病秧子? 凭什么?! · 谢二爷陪同谢老太爷往谢云初厢房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六郎被救的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寒父亲放心。”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同谢二爷说:“一会儿你派个人去给救了六郎的人家送上厚礼。” “父亲救了六郎的人……应当是不愿回琅琊王氏的那个孩子。”谢二爷压低了声音同谢老太爷道。 谢老太爷脚下步子一顿侧头看向谢二爷:“纪京辞?” 谢二爷颔首:“船舫灯笼上写着纪字虽然没有佩戴琅琊王氏的玉佩可气度矜贵仪表非凡。而且……身旁护卫佩的刀上有琅琊王氏的图腾除了纪京辞儿子以为……也没有他人了!” 纪京辞年少成名可是名动列国的人物。 正文 第六十一章:高兴 纪京辞的父亲本是琅琊王氏大宗嫡子未来王氏的宗主。 只因不愿娶世家女只想与平民女厮守被琅琊王氏除族其父便改姓为纪。 纪京辞年幼受其父教导文学天赋极高。 十三岁其父送纪京辞前往北魏拜鸿儒大师司马曙为师治学三年。 十六岁通晓百家诸子写得一手的好诗文更是精通算术与占候之术。 才学惊艳其所注经典名籍、与诗词、琴曲、画作广为流传。 他有着惊世才华却未曾入仕…… 而是专注治学从残章断简之中重塑圣贤精神著书无数年纪轻轻便已真正能与文坛泰斗比肩的人物。 但真正使其扬名的是纪京辞曾指导友人与胞弟分别在北魏和大邺的科考中夺魁因此名声大噪。 前去拜纪京辞为师的学子如过江之鲫纪京辞收徒的只有廖廖数人但就这廖廖数人却都榜上有名。 若是这样的人物能看在陈郡谢氏的份儿上收下六郎和五郎这两个谢氏大宗嫡孙为徒来日他们的仕途就有望了。 尤其是……六郎。 见谢老太爷抿唇在心中盘算谢二爷又道:“儿子已将代表陈郡谢氏大宗的玉佩送去给纪京辞请他在码头停船容我们谢家致谢此人是不是纪京辞父亲见了便能明了。” “你此事办的很好!”谢老太爷负在身后的手收紧吩咐身后的魏管事“你带着厚礼亲自登船去送请柬就说今日晌午我们谢家在船舫上设宴老夫要亲自答谢这位先生救我嫡孙的恩情。” “是!”魏管事领命。 谢老太爷看过谢云初确定谢云初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心。 他同谢云初说:“五郎和谢云柏、谢云岚就跪在祖父门外只要你不让他们起来他们便不得起来!” 见谢云初点了点头没有替那三人说情的意思谢二爷欲言又止。 谢老太爷也未曾勉强嘱咐谢云初好生歇息便离开了。 “六郎药已经不烫了快喝了吧!”哭得眼睛鼻子通红的元宝吹了吹汤勺里的汤药送到谢云初嘴边又忍着哭腔说“六郎你千万别心软替五郎他们求情难得老太爷为六郎做主就让他们好好跪着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六郎!” 谢云初看着元宝又要哭的模样忍住笑点头:“好……” 其实她如何能不明白谢老太爷的意思刚才谢老太爷提起这事儿分明就是等着她给谢云溪他们求情。 谢老太爷如今看重她这个“嫡孙”是想要借此事让谢云溪他们记她的恩情。 她拢了拢自己膝盖上的薄毯。 只是……谢老太爷是不能如愿了。 谢云初喝了药又睡了两个时辰。 刚起身谢老太爷身边的魏管事便来了。 见谢云初正坐在临河窗边看书魏管事说:“今日晌午……老太爷要在自家船舫上宴请今晨救了六郎的恩人请六郎更衣后随奴才过去。” 谢云初攥着书的手收紧想到她刚被救上甲板恍恍惚惚看到的那双云履…… 她问:“救了我的恩人魏管事可知道是什么人?” 魏管事口风很紧只笑盈盈道:“这个奴才不知不过既然是六郎的恩人不论是什么人我们谢家都应当好生答谢才是。” 她点了点头:“魏管事稍后容我换身衣裳。” 魏管事称是退出了厢房。 不多时谢云初换了一身山岚色的直裰出来以月白色的发带束发。 虽才十三岁但生得瓷娃娃一般白净眉目清隽冷冷清清似傲雪欺霜隐约能让人瞧出……长成之后的惊艳风姿。 但也要能活到长成才行啊! 魏管事不免在心中感慨。 他刚领着谢云初走了几步就瞧见谢云溪和谢云柏、谢云岚都换了见客的衣裳正从厢房内出来。 三人见了谢云初步子一顿僵硬立在门口。 尤其谢云柏脸色极为难看。 魏管事带着谢云初跨出船舱这才低声道:“今日要招待贵客老太爷不好让五郎他们一直跪着说等贵客走后还要再接着跪的。” · 纪京辞人还未到谢老太爷已经将一会儿要招待纪京辞的事情告知了四位小郎君。 谢云初负在身后的手收紧。 来之前她隐隐猜到谢老太爷要宴请的或许是纪京辞…… 她本可以推脱今日落水身体不适不来陪宴的。 可近在咫尺她还是想……再见见他。 谢老太爷见谢云初垂着极长眼睫似很沉得住气喜怒不显于色很是满意。 再看谢云溪和谢云柏、谢云岚一脸震惊后又是满目的欣喜。 谢老太爷郑重叮咛:“要知分寸恪守礼节若是能被纪公子看重那就是造化。” 谢云溪只觉这话是同他说的笑着应声:“孙儿知道了!” 纪京辞的名声列国谁人不知? 谢云柏已没有了之前的不安他瞧着谢老太爷的神情便知道谢老太爷有多高兴。 多少学子想要拜入纪京辞门下却不得法门。 若非他将谢云初推下船哪里能撞上纪京辞? 谢云柏以为……单凭这次偶遇谢老太爷不赞赏他也应当原谅他。 他上前一步笑着道:“即便是纪公子的学问再好难不成还能越过伯祖父去?在云柏看来……能被伯祖父收徒指点才是造化!”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到谢云柏这话谢老太爷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他摸着胡须笑道:“你们要尊称纪公子一声……先生才是。” 很快魏管事绕过翠玉屏风进来行礼后道:“老太爷、二爷纪公子已登船了……” 谢云溪上前正要扶谢老太爷起身就见谢老太爷伸手拉住了谢云初说:“六郎……随祖父一同去迎一迎!” 谢云溪一怔后退两步将谢老太爷身旁的位置让开。 看着谢云初上前扶起谢老太爷谢云溪眼底难掩失落。 谢云初颔首跟在谢老太爷身侧。 正文 第六十二章:底蕴 这么多年即便是偶尔听到纪京辞的消息她也只是心酸……不会如今日这般难受。 可那个思念的人即将要出现在眼前过往几乎无法自控在她心里如走马灯一遍又一遍回顾让她越发抑制不住对纪京辞的思念。 “纪公子这边请。” 闻声谢云初抬头…… 袍服云白端雅沉稳的纪京辞从容于船舫木阶走了上来通身的矜贵中……自有读书人的清高傲骨却无丝毫傲慢似水幽沉的双眸带着极为温润的笑意让这青山秀水失色。 他再次活生生出现在谢云初的眼中思念和酸楚顿时在心中高涨将她淹没。 热泪险些冲出眼眶她皱眉装作眼睛被风迷了退后一步与五郎谢云溪立在一处。 谢云岚都看呆了忍不住低声与谢云柏窃窃私语:“都说这纪先生才貌双绝冠绝列国今日一见才知此言不虚啊!” 谢云柏连连点头:“纪先生身边那个小郎君也长的也挺好看看年纪应当是纪先生的弟子不过……瞧着傲慢了些。” 纪京辞身旁除了青锋之外还跟着一位十五岁的小郎君。 那小郎君皮肤白皙衬得五官鲜明双眼乌黑圆亮唇如同涂了口脂般红润仿着纪京辞穿了一身白衣白玉腰带下缀着翠玉宝珠琳琅的禁步以金线勾勒祥云镶边白鹿皮短靴上面还装点着硕大的南珠富贵逼人一瞧便是皇族的小郎君。 纪京辞举止儒雅朝谢老太爷和谢二爷见礼:“怀之见过谢老见过世叔!” 谢二爷笑着同纪京辞说:“刚还和父亲说初见就觉怀之面善原来是故人之子!子平兄幼在父亲座下求学那时我还年幼常听父亲称赞子平兄才学惊艳天赋极高!如今想起还恍如昨日不成想……怀之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子平是纪京辞父亲的字后来离开琅琊王氏纪京辞的父亲便以字为名。 谢老太爷虚扶了纪京辞一把亲热同纪京辞道:“一别数年没想到救了我谢家嫡孙的竟然是怀之!六郎……来见过救命恩人!” 听谢老太爷唤谢云初而非谢云溪谢云柏看了眼身旁面色紧绷拳头攥出声响的五郎谢云溪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谢云溪伸出脚…… 还不等谢云溪阻止谢云初已垂着眸子抬脚上前要同纪京辞行礼。 “六郎!” 谢云溪忙伸手去拉谢云初却拉个空…… 谢六郎身子不好稍有不慎就能去了半条命这样的观念……早在谢家诸人心中根深蒂固。 即便不喜欢谢云初即便恼恨谢云初。 但谢云溪做为兄长骨子里血脉相亲的东西不是刻意掩藏就能磨灭。 被拌了一下的谢云初只觉胸前有东西掉落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人便被一双棱骨分明的有力双手扶住。 “小公子当心。” 谢云初忙收回自己的手臂规规矩矩行礼:“六郎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纪京辞扶住要跪下的谢云初语声温和:“举手之劳小公子不必如此大礼。” “要的!”谢老太爷开口“救命之恩不能不拜。” 低眉垂眼的谢云初闻言撩开衣袍郑重行稽首礼…… 她谢纪京辞今日救命之恩也谢他前生渡她之情。 今日一见此生恐再无相逢之日只愿他此生平安顺遂如意安泰。 见状纪京辞后退一步受了谢云初的礼又俯身将谢云初扶了起来。 “多谢恩公。” 谢云初道谢后退两步立在谢老太爷身侧又朝立在纪京辞身后的青锋浅浅颔首。 青锋颇为意外正儿八经朝谢云初回了礼。 “这是什么?”纪京辞身边的小公子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白色的荷包不留神……一枚翠绿的翡翠玉佩便从里面滑了出来。 纪京辞看到翡翠玉佩脸上笑意滞了一瞬弯下腰还未来得及捡起谢云初便抢先一步捡起玉佩又同纪京辞身边的小公子行礼想拿回荷包:“多谢小公子!” 纪京辞身旁的萧五郎丝毫没有还谢云初的意思自顾自说道…… “师父您瞧……这荷包挺有意思的旁人的荷包上都绣一些吉祥图样这荷包上仔细看竟然绣了只青色的九尾狐。” “九尾狐在蜀国是祥瑞和子孙兴旺的象征。”纪京辞示意萧五郎将荷包还给谢云初。 “多谢!”谢云初双手接过荷包道谢。 “这是我门下弟子萧五郎。”纪京辞介绍了身旁的小郎君。 萧五郎知道眼前的谢老虽然不在朝中任职但却是声望极高的士大夫又见谢老似乎还带着病容态度倒是很恭敬长揖行礼:“小子见过谢老。” 姓萧排行五又是纪京辞的弟子想起之前三皇子说纪京辞要送五皇子回京萧五郎的身份呼之欲出。 谢老太爷笑着将纪京辞往里间请。 饶是萧五郎这种出身于大邺皇室的皇子见惯了荣华富贵可随行步入这谢家最大的船舫内还是暗暗有些吃惊的。 他也明白为何这谢家的答谢宴不选岸上的奢华酒楼而选择在自家船舫上。 士族门阀出身大姓谢氏底蕴毋庸置疑所用的器具……大约都能追溯到往前百年不似皇家那些器皿看似华贵但都是后来入主皇城后造的。 谢家船舫敞亮的三楼两侧窗棂敞开挂着的是前朝织造技艺就失传已久的月华纱翠玉珊瑚的屏风虽然不稀奇可那屏风上的十二幅画却都是出自魏晋时期的名家之手一幅都是价值连城更别说十二幅! 偌大的厅内每十步设一半人高的青铜仙鹤灯那仙鹤每一只都栩栩如生灯火摇曳金光灿灿十分华贵。 纪京辞的席位就安置在谢老太爷下首右侧谢二爷坐于谢老太爷下首左侧。 为了让谢云初与恩人多亲近魏管事将谢云初安排在纪京辞身旁…… 正文 第六十三章:文章 可纪京辞身旁的萧五郎却不请入席牢牢占据纪京辞下首的位置谢云初便坐在了谢二爷身旁。 不多时婢女仆役捧盘执壶鱼贯而入十二盘冷碟每一盘都精致如画。 且每一种冷盘和点心都佐以不同的酒配以不同的器皿…… 其中还有西域来的葡萄酒实属难得。 这席面虽并非什么燕髀猩唇髦残象白珍贵的稀罕食材。 但每一道都让人齿颊留香滋味无穷。 连萧五郎都露出满意的神情。 谢云溪仰慕纪京辞已久不住的向纪京辞请教学问。 纪京辞并不敷衍也不会居高临下的卖弄只恰到好处的点拨两句谢云溪立刻便如拨开云雾般通透他更想拜纪京辞为师了不住的往谢老太爷方向看希望谢老太爷能替他开口。 谢云柏觉得纪京辞与谢云溪投缘又见谢老太爷似乎很高兴斗胆开口:“纪先生此行不知要去哪您救了六郎……不如让伯祖父派船我们送您一程?” 不等纪京辞回答萧五郎便放下筷箸不道:“我家师父是在运河之上追思挚友替挚友完成生前遗愿就不劳谢家相送了。” 此次师父除了追思挚友外还是为了将他送回汴京。 萧五郎巴不得慢慢地走上一年半载谢家船队拉纤杨帆走的这么快是想让他早早被关入牢笼之中吗? 见纪京辞肃穆的目光朝他看来萧五郎立刻乖觉收回瞪着谢云柏的目光挺直腰脊朝谢老太爷一拜:“还请谢老见谅!” 谢云初攥着筷子的手心收紧心没由来酸了。 追思挚友替挚友完成生前遗愿。 挚友是……说她吗? “无妨!”谢老太爷笑着颔首。 “小子冒失了!向先生赔罪!”谢云柏挺直腰脊朝纪京辞一拜。 “不知者不怪小公子一片好意纪某人心领。”纪京辞温和道。 见纪京辞如此温和好说话谢云柏朝低垂着眸子的谢云初看了一眼得寸进尺…… “纪先生的琴曲乐器修为也是天下一绝今早先生立于船尾吹埙引得我们六郎岀去欣赏不慎落水。那曲子似是先生新曲还未面世。小子斗胆……见我家六郎实在喜欢能否请先生赐曲谱?” 萧五郎冲着谢云柏翻了一个白眼轻蔑开口:“这位郎君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大此埙曲乃是我师父多年前为挚友一人所做只予那前辈一人听我这个做徒弟的都没有听全过你们偷偷听了还想要曲谱?” “五郎!”纪京辞训斥了萧五郎放下手中的夜光杯对谢云柏回以一揖“对不住这位小公子此曲乃是纪某多年前为挚友所谱只赠她一人望小公子见谅。” 谢云初抬眸朝着神色温润的纪京辞看去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嗡嗡直响眼眶顿时被酸涩冲击。 此曲只赠她一人…… 谢老太爷笑着开口:“怀之自来都是重情重诺之人!” “六郎……”谢老太爷见谢云初直愣愣瞅着纪京辞唤了她一声不见她回答又道“云初?!”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纪京辞也诧异顺着谢老太爷的视线朝着谢云初看去。 不等四目相对谢云初已忙先垂下头恭敬挺直腰脊朝着谢老太爷一拜:“祖父。” “你在家时常读怀之所注书籍若有不解存疑的地方今日可当面讨教……怎么又不吭声了?” 谢云初知道谢老太爷有心拉进她与纪京辞的关系恭敬开口:“回祖父先生所注书籍清晰明了孙儿都能看得懂。” 萧五郎听到这话嗤笑一声正要开口讽刺谢云初却在纪京辞的目光下收敛了起来。 “云初……”纪京辞浅声温润呢喃着这个名字笑容越发温和亲切改了称呼询问“小郎君名……云初?” 谢云初膝行转向纪京辞的方向恭敬朝纪京辞一拜:“回先生小子名唤云初。” 跪坐在纪京辞身后的青锋听到云初这个名字也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那态度恭谨的小郎君。 纪京辞点了点头语声温声:“芸芸众生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独善其身如云皓白不忘初心是个极好的名字。” “这孩子书房中大多都是怀之所注之书!如今怀之又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可见是有缘分的。”谢老太爷怜爱看了眼谢云初“这孩子四年前没了胞妹难过得生了一场大病错过了神童举殿试自此之后便性子便越发沉静只对怀之所注之书爱不释手!” 谢老太爷似是思虑了一番郑重同纪京辞开口:“老夫虚担着云山书院山长之职大多时候也是顾不上他心中总觉亏欠了这孩子!若是怀之不嫌弃能否带在身边费心教导一二?” 谢云溪睁大了眼看着谢老太爷祖父……不是要让他拜纪先生为师吗?为什么要替六郎开口? 早有准备的谢老太爷从袖中拿出谢云初的文章:“这是六郎所做文章……” 见魏管事接过她的文章要送去给纪京辞阅览谢云初忙道:“魏管事稍等!” 她朝谢老太爷一拜:“祖父六郎资质愚钝且……身体羸弱如何能在纪先生身边拖累纪先生?六郎只想在有生之年于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膝下尽孝。” 她成为谢家六郎之后从未想过能同前世之人再有任何牵扯故而……当初习字的时候练了前世她同云昭一同创的金乌体…… 这字体从未面世但纪京辞是认识的。 这世上会金乌字体的人也就她和云昭而已! 萧五郎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一向都是他师父拒绝收别人为徒还没见过不愿意当他师父徒弟的人。 他冷着脸上下打量谢云初一眼轻蔑道:“就连皇子想拜我师父为师都不见得能得偿所愿不过是参加过神童举文章能写得多惊为天人难不成我师父看了……还能上赶着收你不成?” 正文 第六十三章:铺路 “五郎不得无礼!”纪京辞训斥萧五郎。 萧五郎不服气偏过头去忍不住腹诽就连他拜师时都是父王和他三番两次恳求师父师父念在他生母早亡的份儿上才收了他。 已经没落的士族后人……还敢在他师父面前拿乔! 谢老太爷也觉谢云初失礼示意魏管事将文章送到纪京辞手上替谢云初描补:“六郎你一向知礼今日为何如此失礼?” 谢云初余光看着魏管事走向纪京辞的脚步闭了闭眼一边飞快在心中盘算如何解释字体之事一边郑重朝纪京辞再拜。 “小子何德何能承蒙先生愿意点拨受宠若惊。小子敬仰纪先生已久只是……身子羸弱但凡为小子诊脉的大夫都断言小子不能活过十二小子若拜先生为师恐怕拖累先生。先生于小子如同云中皎月小子不才文风都是仿先生的要将文章呈于先生又并非是最好的文章小子……心中惶惶不想在先生心中留下丝毫不好的印象。” 谢云柏抬了抬眉没有想到一向拙言的谢云初竟然也这么会说话。 这溜须拍马的工夫都快赶上他了。 纪京辞看向姿态谦卑又诚恳的谢云初并未从魏管事的手中接过文章。 他闻声开口:“纪某人与小郎君之间很是有缘若是学问上有任何疑惑小郎君可前往无妄山青安小筑纪某必倾囊相授。” 听到无妄山三字谢云初鼻子立时就酸了。 她低垂着泛红的眉眼朝纪京辞一拜:“多谢纪先生!” 他……竟住在了无妄山。 谢云溪和谢云柏、谢云岚惊讶看向了笑容温润儒雅的纪京辞。 “师父?!” 萧五郎听到曾数次将他拒之门外的师父此刻对一个不识好歹的谢家六郎和颜悦色还说要倾囊相授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怎么自己巴巴上门师父推三阻四人家不愿意拜师……师父倒特别想教似的。 萧五郎瞪了谢云初一眼越看谢云初越不顺眼。 倒是谢老太爷听到这话心放下来眉目间尽是喜色。 “应试制文与平日里制文大致相同却也有所不同纪某不才略有心得若是小郎君愿意纪某可替小郎君看看……小郎君文章之中于应试的优缺。” 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孩子也唤云初。 又或许这孩子身上……有几分云初总是避人的小心谨慎让纪京辞动了恻隐之心他忍不住想同谢云初多说几句话。 纪京辞这样才学惊艳的人物对谢云初和颜悦色成这样不说还在未看谢云初的文章之时在谢云初表露出不想拜纪京辞为师的意思之时如此照顾这让在坐的小郎君们都嫉妒羡慕不已。 尤其是萧五郎和谢五郎谢云溪。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若是谢云初还是不让纪京辞看自己的文章就太过古怪。 谢云初再次同纪京辞行礼:“有劳先生了!” 得到谢云初的答允纪京辞这才拿过魏管事手中的文章展开…… 当浑实的金乌字体入眼时纪京辞黝黑的瞳仁似更深了些。 他含笑看向低垂着眉眼的谢云初:“小郎君这字体……璞玉浑金阳刚洒脱尽显归真之美。” 谢云初心中已经打好腹稿朝纪京辞一拜道:“这字体名为金乌体当初长姐送来字帖时小子也深觉这字体如珩昱耀极为好看便练了起来。” 谢云初并未避讳提起“金乌体”的名字说的坦然自若。 纪京辞点了点头垂眸看谢云初的文章谢老太爷笑盈盈说起谢云初从前的字…… “以前六郎神童之名在外可那一手字实在是拿不出手怎么也练不好!还是雯蔓有办法……如今六郎这字也算是能入眼了。” 谢老太爷摸着胡须十分高兴。 其实如今六郎这字……实已有了自己的风骨再多多练习几年将来或许能自成一派。 纪京辞细看谢云初的文章如谢老太一般被这十三岁小郎君的才气惊艳。 谢云初在文章之中提到了兴农重兵乃强国富民之本重渔盐航运之利充盈国库这些话看似空泛可依如今大邺的国情来说都是符合大邺国情再正确不过的策略。 才十三岁就有这样的远见和眼界足见是个世间难寻的辅国奇才。 但若只论文章按照院试来看谢云初的文章……尽管已竭力克制用词但文章还是太锐利直指大邺弊端下面考官不见得能有这样的远见和心胸喜欢此文。 纪京辞立志为天下师。 培养出能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君王。 教导出能成为国之柱石风骨清正千仞无枝的孤直之臣。 若说刚才纪京辞因为这小郎君的名字对这小郎君萌生好感…… 那么此时看过谢云初的文章之后纪京辞……是真的想收谢云初为徒。 不为这小郎君名唤云初不为这小郎君字迹是金乌体。 单单只为谢家这位小郎君。 纪京辞抬头静静凝视着对面的谢云初。 耀目艳阳从船舫敞开的窗外照射进来落在那白净如玉的小郎君眼睫之上…… 他听着耳边宽阔运河之上水手的呼喝声和欸乃橹声。 莫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纪京辞心口怦然。 他想或许……这是知他志向懂他情怀的云初在指引他。 “小郎君的文章之中有强国富民的胸襟实为惊艳!” 听纪京辞这么说刚还一脸不屑的萧五郎沉不住气了伸长了脖子去看纪京辞手中的文章。 与谢云初同在云山书院的谢云溪还有谢云柏谢云岚两人更是差点儿将“不可能”三个字宣之于口。 谢云柏甚至怀疑这文章恐怕是谢老太爷所写让六郎誊抄一遍故意说是六郎写的为六郎拜纪先生为师铺路。 只见纪京辞将谢云初的文章搁在桌上温声询问谢云初:“小郎君……若不论小郎君身体缘由小郎君可愿拜纪某人为师?” 正文 第六十五章:妥当 “师父!” 萧五郎听到纪京辞的话如同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差点儿跳起来。 见自家师父那双深邃的眸子只看着谢云初萧五郎不服气拿过桌案上谢云初的文章绷着脸细细往下读…… 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奇文竟然让师父主动要求收徒。 青锋也很是意外这是他跟随纪京辞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见纪京辞主动收徒。 青锋不懂文章便猜测……或许是因这个小郎君也叫云初所以主子才动了收徒的心思。 暖风从敞开的菱花窗猛地灌入。 耀目日光透过张扬而起的月华纱如雾朦胧。 谢云初盯着桌案上忽而变暗的光影耳边只剩船舫外此起彼伏市井喧嚣声和吆喝声。 她指尖狠狠掐着自己掌心嫩肉克制着眼中湿意心扑通扑通直跳。 上一世她受纪京辞影响甚深故而这一世的文章免不了会受影响。 她不敢揣测纪京辞是因这金乌字体认出了她还是……单纯的认为她的文章中有他的风骨才想收她为徒。 她如今这身子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若拜他为师有了师生情分来日真的撑不住了岂不是又让他伤心一场? 谢二爷见谢云初闷不吭声心提了起来生怕谢云初答应了拜师。 若她女儿家的身份若曝光谢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舌尖尝到血腥味的刹那谢云初回神。 当她抬眸对上纪京辞好似能看透人心的平静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脊叩首朝纪京辞一拜:“承蒙先生不弃愿收六郎为徒此乃六郎毕生幸事但拜师之礼不可仓促且追随先生身边学习学问要离开祖父母和双亲身边六郎想回永嘉拜别之后备齐拜师礼正式登门拜师以示郑重!” 听到谢云初如此说儒雅温润的纪京辞笑意愈深身后月华纱摇曳飘动衬得纪京辞如风骨卓绝的魏晋名士。 “六郎此言甚是……”谢老太爷转而看向纪京辞满脸喜悦“六郎拜怀之为师此乃谢家幸事拜师之礼不可仓促!不知怀之几时折返无妄山?老夫也好做足准备。” 纪京辞同谢老太爷道:“此次怀之是追思挚友亦是为送五郎回汴京而后……一路南下自当登门再拜谢老便在……永嘉收六郎为徒谢老以为如何?” “这自是好啊!”谢老太爷高兴起来便会不自觉搓腿。 他看着谢云初满目的疼爱。 已然在心中计划着回永嘉之后声势浩大操办谢云初的拜师礼。 谢二爷的脸色难看谢云溪脸色更难看。 谢云溪转头看向谢云初身侧拳头紧紧攥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来了一趟汴京城祖父便突然如此看重谢云初了? 竟然还在见纪先生之前便替谢云初准备好了文章。 祖父这般做就不怕此时哄得纪先生收下六郎之后六郎随纪先生学习时露馅吗? 还是……祖父就是因为知道谢云初学问平平才想弄虚作假帮着六郎拜纪先生为师好让纪先生指点六郎科考顺利? 可为什么? 祖父明知道六郎活不了多久! 为什么不为他的前途打算他也是祖父的嫡孙啊! 他的父亲谢三爷说过他的二伯谢二爷只有谢云初这么一个嫡子将来谢云初一死二伯没有嫡子谢云霄又无法被记做嫡子那么他父亲谢三爷就有机会替代二伯成为将来的谢氏宗主。 即便是退一万步他父亲谢三爷没有机会替代二伯父亲也会想办法阻止谢云霄被记做嫡子让他这个三房嫡次子记在二伯名下替代六郎成为二伯的嫡子。 送走了纪京辞谢老太爷满面春风谢二爷脸色却不大好看。 谢老太爷以为谢二爷担忧谢云初的身子道:“你不必担心六郎的身子怀之久居北魏之前与北魏的安平侯府关系非比寻常六郎拜怀之为师怀之重情重义……定会设法让神医替六郎看诊。” 谢二爷不敢看父亲只瓮声瓮气应了一声:“父亲儿子先去看看六郎!” “好你去吧!”谢老太爷高兴道。 · 谢云初料到谢二爷会来。 谢二爷一进门她便示意元宝岀去立在谢二爷面前低声道:“父亲请小声些训斥以免让祖父听到。” “你还知道怕你祖父听到就不怕纪京辞知道你是个……”谢二爷到底是忌惮谢老太爷语声小了下来表情充满了不耐和烦躁“不能被发现这几个字为父都说倦了!你怎敢如此不知轻重竟还答应!你是想逼死你母亲?!” “若说父亲觉着我拜纪先生为师不妥身为六郎父亲您当时为何不敢反驳祖父?父亲都不敢反驳……六郎一届孩童又如何敢同祖父唱反调?” 谢云初用最恭顺的语声说出最刺痛谢二爷话。 谢二爷被谢云初堵的顿时火冒三丈用力拍在桌几上:“谢云初……” “父亲没了妻室可再娶可六郎若是没了母亲那便是永远没了所以……我比父亲更在意母亲生死更在意母亲的喜乐!更在意……我死后母亲能够倚仗什么在谢家活下去!” 谢云初抬头看向谢二爷周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这些别人可以不在意可我必须在死前为母亲谋划妥当。” 谢二爷一腔怒火因谢云初这番话消散无踪心中多了几分百味杂陈。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眼前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女儿口舌干燥竟不知说些什么。 六郎谋划的能力通过这次汴京之行谢二爷已十分清楚。 可这个孩子竟然如此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他会护住自己的妻室…… 半晌谢二爷扶着桌几站起身来一语不发拂袖离开。 守在门口的元宝行礼恭送谢二爷离开后忙跑了进来紧张问道:“六郎没事吧?” 刚才谢二爷拍桌子那一声着实把门外的元宝吓到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我执 当年谢云初被面目狰狞的谢二爷从床榻上拽下来之时元宝还小…… 可那件事着实给元宝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每每谢云初和谢二爷独处元宝都是提心吊胆的。 谢云初立在原地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别怕……” 一连七日谢云初除了去谢老太爷那里请安、学习之外都窝在厢房内不出来。 谢云溪他们也在谢老太爷门前跪了七日腿都要废了。 可谢云初却丝毫没有为这三人说情的意思。 三人几乎每日都是夜里被仆从背回厢房膝盖已经肿得和馒头一样大了。 “这六郎也是真能狠的下心竟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们求情!”谢云岚忍不住抱怨。 谢云溪不吭声任由小厮替他膝盖上药。 他如今满脑子都是谢老太爷替六郎安排拜纪先生为师之事…… 亏他之前还以为祖父是为他打算没想到祖父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要么……我们去找六郎请他求求情吧!”谢云岚看向谢云溪“五郎你是六郎的亲堂兄又是一起长大的不如……你和六郎说说?” 谢云柏听到这话看了眼不吭声的谢云溪装作不屑道:“算了吧!你想想这段日子六郎那表现当着我们的面是个冷清性子……好似什么都不在意背地里却哄得伯祖父为他前程绸缪你听听他当日夸赞纪先生的话那溜须拍马的工夫能是一日之功?” 谢云柏摆手示意给自己涂药的小厮下去理好衣袍冷笑:“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人……你让五郎舍了颜面去求无非是自取其辱。” · 谢老太爷见已经过去这几日了谢云初依旧没有为这三人说情的意思。 谢老太爷沐浴后坐在床榻上同魏管事说:“告诉五郎他们……明日起便不用跪了就说是六郎求了几天我这才准了的。” 魏管事替谢老太爷按摩着腿部笑着道:“老太爷还是心疼六郎!” 谢老太爷叹了一口气眼底似有愁云:“以六郎的聪慧不会瞧不出……老夫在等他来给那三个不成器的求情可他就是不愿开口!再拖下去那三个不但不会承六郎的情反而会恨上六郎!” “族中的岚公子和柏公子或许会但五郎不会……”魏管事眉目含笑宽慰谢老太爷“五郎和六郎都是老太爷的嫡孙自然是更亲近一些。” 谢老太爷摇头闭上眼:“以前六郎藏拙在书院表现平平五郎那个孩子或许还在心里怪我这个祖父未曾为他的前程出力反而替资质平平的六郎谋划。”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五郎长大后会明白的。” “是啊若非那篇文章怀之不会如此主动要收六郎为徒。”谢老太爷说。 “说到六郎那篇文章……”坐在柏木踏脚上的魏管事抬头看向谢老太爷“送走纪先生后奴才还以为文章在六郎那里今日老太爷让奴才整理六郎这几日的文章回去给书院的先生们瞧!奴才便问了六郎一声谁知六郎说未曾拿过。” 谢老太爷闻言睁开眼等着魏管事的下文。 “后来……奴才打听到是纪先生身边那个徒弟萧五郎未留只言片语悄悄将六郎的文章带走了。”魏管事说。 谢老太爷听到这话手指摩挲着细思。 纪京辞是个怀瑾握瑜的君子即便是要六郎的文章也定会询问六郎的意思所以定不是纪京辞的意思。 那萧五郎是五皇子瞧着性子高傲跳脱他拿走六郎的文章是为何? 谢老太爷仔细回忆了谢云初那篇文章觉着里面并无什么不妥之言放下心来。 即便是萧五郎将这文章呈到御前也没有什么不妥当。 不过…… “这样你派人去汴京将五皇子拿走六郎文章的事情与大爷说一声让他留意一二。”谢老太爷谨慎道。 “是!”魏管事应声。 ·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依山而建的相国寺各处宝殿、藏经阁散布在浓绿浅青之中。 后山清幽深郁的碧湖边。 戴着半幅银色面具的萧知宴与了悟大师跪坐于湖畔小筑临水竹台之上对弈。 竹叶婆娑簌簌随风落在棋盘之上。 了悟大师将竹叶拿开在竹叶方才停留的位置落子。 萧知宴不动声色落子…… 大局已定萧知宴赢了。 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盒之中郑重望着了悟大师行礼:“大师曾言赢大师三局大师必当指点亡者生机在何处为何招魂铃也无法引亡者入我梦今日正正好赢了大师三局……” “阿弥陀佛!”了悟大师双手合十还礼而后一边将棋子收入棋盒之中一遍开口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萧知宴眸色暗了下来:“大师知宴与大师对弈三年为的……可不是听大师劝一句放下我执。” “亡者与二皇子命中注定有缘分必能再见还请二皇子耐心等待。”了悟大师还是那慈悲模样收着棋子“至于亡者不入梦……亡魂非亡魂则招魂铃响不得入梦。亡魂为亡魂招魂铃响不入梦便是……请故人放下我执。” “若我偏执非要强逼亡魂入梦呢?”萧知宴身体前倾扣住了悟大师收棋子的手眸色阴鸷“四年前是大师阻我于无妄山说她未曾轮回在这世上仍有生机。四年来我听你之言潜心修佛……只为能见她哪怕是在梦里不是为了一等再等!不是为了听一句放下我执!” 了悟与萧知宴平静对视:“二皇子随贫僧修佛心中……可是真信佛?” 萧知宴咬紧了牙关定定看着满目含笑的僧人答不出。 僧人声如飘渺梵音:“佛法虽宽……不度无缘之人。” 了悟话音刚落一阵风过头顶翠绿竹叶簌簌下落。 “二哥!” 一身锦衣华服脚踩鹿皮短靴的五皇子萧知禹从竹林中间的幽静鹅卵石小路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正文 第六十七章:斗气 萧知禹拎着直裰踏上竹桥一边跑一边扬声喊道:“我就知道二哥定在这里!” 看到萧五郎朝这边跑来萧知宴才松开了悟大师的手腕。 他收了脸上阴沉沉的表情眉目带上了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平静。 二皇子萧知宴的生母先皇后曾经对五皇子萧知禹的母妃有恩。 先皇后仙去二皇子被送到北魏做质子之后五皇子生母一直惦记着二皇子在活着的时候常常教导五皇子萧知禹一定要敬爱二皇子。 五皇子一直记着自己母妃的话。 萧知宴从北魏回来之后其他皇子因他脸上有胎记又不得皇帝宠爱而疏远他。 唯独五皇子萧知禹天不怕地不怕地来缠着他好吃好玩的都记的他这个二哥。 许是桀骜不驯的五皇子对萧知宴的这份赤子之情打动了他…… 他不知不觉已从最开始的排斥和刻意回避到如今偶尔也会教导几句。 五皇子萧知禹气喘吁吁跑来看了眼对他这个皇子视若无睹的了悟大师习以为常走到萧知宴面前。 他仰头望着自家二哥一脸得意炫耀:“二哥让我好找我从宫里一出来就去二哥府上了可那群蠢奴才竟无人知晓二哥去了哪儿幸亏我机灵来了相国寺!” 已经十五岁的小郎君浓眉大眼英气十足却跟个孩子似的扯着自家二哥的衣袖:“二哥我跟着师父的时候什么都好就是……馋二哥府上刘嬷嬷的马蹄糕!” 萧五郎惯来爱吃甜食却又觉得男子喜食甜食太过女气平日里装作对甜食不屑一顾地端着身份和架子也只有在自家二哥这里才会要甜食吃。 与了悟大师辞别后萧五郎叽叽喳喳追在萧知宴身边沿幽静竹林小路往外走。 水声潺潺鸟鸣悠悠。 日光穿透如盖翠绿星星点点洒落于小道间。 风过婆娑竹叶纷纷扬扬。 身着窄袖华衣佩琳琅宝珠的灵秀小郎君摇头晃脑将落叶抖落又似小雀鸟似的蹦蹦跳跳绕在身影修长负手而行的阴郁青年身旁笑容明朗。 了悟大师看着那一黑一白一大一小的身影眉眼间笑意更深了些。 他回头捡着棋子浅浅摇头:“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善哉善哉!” · 萧五郎如愿在萧知宴府上吃到了马蹄糕。 他瞧着正在看公文的萧知宴眼睛珠子一转凑过去:“二哥把你府上的沈先生借给我用用呗!我想请沈先生帮我看一篇文章。” 萧知宴头都未抬:“你师从纪京辞此人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还不能帮你看一篇文章?” “二哥你不知道!”萧五郎提到这个就生气放下手中的马蹄糕拉了把椅子在萧知宴身旁坐下“写这文章的小子是陈郡谢氏的后人狂得很!谢老请我师父收他为徒他不连忙献殷勤也就罢了竟还不愿拜在我师父门下!你说气人不气人!” 萧知宴听到这翻文书的手一顿。 陈郡谢氏…… 他陡然便想到了那个投壶时动作与云昭如出一辙目光沉着的小郎君。 萧五郎絮絮叨叨:“结果呢!我师父一看到这篇文章竟上赶着要收人家为徒!我也没看出这文章写的有多惊艳所以想找沈先生瞧瞧!” 萧五郎将文章誊抄了一遍给几位学士看了也不知道几位学士是不是为了逢迎他竟然将这文章夸上天了。 他心中不服气就想到二哥府上沈先生。 沈先生历来清高口舌如蛇蝎一般常将那些状元、榜眼之类的文章批得体无完肤萧五郎便想让沈先生评一评这文章。 听出了萧五郎的不服气萧知宴问道:“可是……那位谢家六郎谢云初?” 萧五郎睁大自己圆圆的眼睛看着萧知宴:“二哥怎么知道?” “文章呢?我看看……”萧知宴道。 萧五郎忙从胸前拿出文章递给萧知宴。 文章是萧五郎誊抄过一遍的萧知宴看着萧五郎的字迹皱眉:“跟随纪京辞这么久这字……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这是没有好好写!”萧五郎一边从怀里拿谢云初的亲笔文章一边道“我从父皇那里请安出来时正好碰到几个学士就赶紧誊抄了一遍给他们看!谁知道他们一看是我的字迹把这文章夸上了天!我只能来找沈先生评一评了。” “字如其人风骨正则字正五殿下……定性的还不够啊。” 门外传来沈先生的声音。 萧五郎闻声笑着站起身来:“沈先生!” 抱着公文的沈自在含笑撩袍入门同萧知宴和萧五郎行礼。 沈自在已经年过半百博古通今身上带着浓浓书卷气息举止间尽是读书人的傲骨。 沈先生当年是大邺的状元他本应有着大好的前程。 但……为报先皇后之恩在先皇后离世萧知宴质于北魏后沈自在料理好公务之事毅然辞官前往北魏陪同教导二皇子多年很得萧知宴信任。 “沈先生!”萧五郎攥着刚从怀里拿出来的文章匆匆走至沈先生面前“先生这是谢家那个小子的文章先生看看这文章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说着萧五郎文章塞到沈先生怀里又抢过沈先生手中的公文帮忙放到自家二哥桌案上。 萧知宴几不可察摇了摇头垂眸看手中萧五郎誊抄的文章。 只觉萧五郎还是个孩子只会一味和旁人争强斗气。 抛开字迹不提萧知宴瞧着谢云初的文章内容还是很吃惊的。 他调整了坐姿细看谢云初文中的每一个字。 谢云初文字锐利切中朝政时弊。 几乎是尖锐的指出朝廷放任良田荒废未出鼓励农耕之国策使国农不兴。 还指出朝廷对鱼盐航运管理疏漏坐拥佳水却使国府不得充盈。 若说谢家六郎投壶投的不错那都是机巧小玩意儿。 可他小小年纪国政上能有如此见地着实在萧知宴意料之外。 正文 第六十八章:搏命 就连一向清高的沈先生在读了几句之后也收起了“随便看一看”的心态。 “虽然未提解决之策却能切中要害可以看出此人竭力掩藏字句锋芒可行文还是过于锐利应试怕还需要雕琢!但这字……”沈先生看着头一次见到的金乌体倒是笑开来“字体凝实阳刚洒脱中带柔和英气勃发如朝如阳不知……五殿下哪里遇到这样一个内藏锋芒不外露的人物。” 等着沈先生不留情面痛批这文章的萧五郎听到这话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一向口舌不留情面的沈先生还是头一次如此称赞一个人。 萧五郎想到自己师父纪京辞看完文章的表现再听沈先生这么说心里越发堵得慌。 他不服地冷笑一声:“他这文章必定是谢老精雕细琢润色过的只要给我时间我能写出比谢云初更好的文章沈先生你等着……” 说着沉不住气的萧五郎起身同萧知宴行了礼便走。 萧五郎咬牙切齿起誓要回去后写一篇令师父和二哥还有沈先生刮目相看的文章。 “五殿下……五殿下!” 沈自在没有唤住风风火火的萧知禹摇了摇头将谢云初的文章叠好搁在一旁起身关上书房门与萧知宴商议起正事来。 “殿下不知北魏密使所言殿下考虑的如何了?”沈自在面色深沉询问。 萧知宴缓声开口:“那就端看此次……父皇和安平侯夫人详谈后是否会听从北魏的吩咐与北魏连兵攻打戎狄。” 此次安平侯夫人回汴京说是来祭拜大长公主和驸马…… 实际上是带着目的回来的。 安平侯夫人说不论是北魏百姓还是大邺的百姓都苦戎狄已久。 且安平侯夫人的女儿北魏皇帝的发妻……云昭郡主死在了戎狄人的手中。 北魏皇帝登基至今朝中根基已稳已按耐不住要替发妻报仇。 故而……北魏想与大邺合兵剿灭戎狄。 北魏意在灭戎狄不假。 实际上……是想要大邺出主力消耗大邺兵力进一步削弱大邺。 北魏皇帝派密使找到萧知宴说北魏皇帝念在旧日情分欲助萧知宴夺嫡。 请萧知宴务必促成此次北魏大邺合兵剿灭戎狄之事届时由萧知宴领兵既可以积累军功避开汴京夺嫡的乱流亦可以为云昭郡主报仇。 萧知宴不是不知道北魏是抓住了他对云昭的情义想要一石二鸟灭了戎狄顺便弱化大邺。 “殿下是打算……与北魏合作?”沈自在问。 萧知宴放下手中萧知禹誊抄的文章道:“是借力借其之力为己用。” 萧知宴心中是有数他可以借北魏的力谋得储位但……绝不能损母国而利己。 沈自在听到萧知宴如此说放心地点了点头…… 萧知宴记得纪京辞曾与安平侯府来往颇为密切问道:“纪京辞入京可曾去见安平侯夫人?” 沈自在摇了摇头:“听说纪京辞入宫后安平侯夫人身边的婢女就在宫门口候着纪京辞人刚从宫里出来就被拦住了可后来不知为何……纪京辞并未去见安平侯夫人。” 萧知宴手肘担在坐椅扶手上眯起眼…… 以前纪京辞对安平侯夫人可是恭敬的很如今却连见都不肯去见。 好似从云昭死后纪京辞对安平侯府的态度就变了。 难不成纪京辞也对云昭……有情? · 纪京辞并未打算在汴京久留与挚友一聚明日便要出发前往永嘉。 可就与挚友相见的这短短时间他已经听说了谢云初大闹汴京城的壮举。 谢云初一出接着一出的大闹直到苏明航重伤苏伯爷当朝哭求陛下做主谢云初点出苏明航亲笔账本之事连牛御史都被这小郎君拉下水。 如今朝廷六部皆有官员受“账本”影响下狱的下狱罢职的罢职。 “谁能想到就因谢家六郎为其长姐讨要嫁妆这无意之举能牵扯出来这么多事那些原本看在大皇子面子上收了苏明航礼办事的官员这下哭都没有眼泪!”卫长宁笑着端起酒杯“大皇子党受挫我心中实在高兴当浮一大白!” 卫长宁是纪京辞的好友当年便是经由纪京辞点拨学问才榜上有名纪京辞入京他自然是要款待的。 这些年卫长宁空有一身才华因不愿入大皇子和三皇子门下常被大皇子和三皇子两党打压。 现下看着大皇子倒霉卫长宁自然是高兴的。 卫长宁将杯中酒饮尽舒坦地叹了一声。 他抬眸见纪京辞似若有所思问:“怀之……你想什么呢?喝酒啊!” 纪京辞端起酒杯:“吏部尚书之位可已经定下来了?” 拎着酒壶给自己斟酒的卫长宁点头:“定下来了吏部侍郎谢大人顶上就是陈郡谢氏鸿儒谢老的庶长子这个谢六郎的大伯……” 卫长宁话音一落自己也愣住抬头看向纪京辞:“你是说……” “酒满了。” 卫长宁慌忙放下手中酒壶忍不住靠近了纪京辞一些:“你是说从这谢六郎讨要自家长姐嫁妆开始谢家就是冲着吏部尚书之位去的?”卫长宁努力睁圆自己的小眼睛巴巴望着纪京辞。 纪京辞浅笑:“谢大人出身士族……士族自有士族的风骨在又不涉党争走的是纯臣之道对朝中耿直朝臣有利。” 卫长宁收起心中惊骇点头:“这要比吏部尚书之位落在大皇子党或是三皇子党要好的多。” 可卫长宁心中还是有疑惑若是谢家这么有手段为何会从士族大家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谢大人入仕多年能走到吏部侍郎这个位置人人都知是因其嫡长子谢云凌从军入伍死在了与戎狄之战中皇帝才给了谢大人一个侍郎的位置。 有手段为何不尽早使出来逼得自家子嗣戎装搏命换前程? 纪京辞将杯中酒饮尽想起文章中字句暗藏锋芒的谢云初眉目间笑意更温和了些。 陈郡谢氏或许……又要重新起来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舒坦 谢云初人还未到永嘉他在汴京城为谢雯蔓出头讨要嫁妆又被纪京辞收徒的消息便先传回了永嘉。 谢氏一族哗然。 尤其是谢三爷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纪京辞收了病歪歪的谢六郎而不是自己的儿子谢五郎。 谢三太太气得在房中砸了好几套茶具揣测定然是谢云初使了什么手腕儿抢了她儿子五郎拜纪京辞为师的机会她的五郎那么机灵怎么会比不过一个快死的六郎。 陆氏骄傲之余又不免担心怕女儿拜纪京辞为师将来女扮男装之事被发现无法收场。 谢雯蔓听闻此事担忧的病了一场。 她在听说纪京辞要收妹妹为徒之时陡然想起妹妹临去汴京前同她说……会长长久久的活着成为母亲和她的依靠日后她留在家中或是嫁人都随她自己做主。 她立时明白妹妹……要为了她和母亲入仕了! 可妹妹是个女孩子啊! 她若一直背着“六郎”的身份入仕将来如何嫁人? 她早闻纪京辞大名知道但凡能得纪京辞指点学问的学子都能在科考场上名列前茅。 可……妹妹在汴京做了什么能让纪京辞另眼相看收她为徒? 妹妹藏拙这么多年未曾表露心不能……也未曾在前程之上。 她的妹妹全都是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姐姐! 谢雯蔓内疚的辗转难眠食不下咽若是她没有回永嘉没有动和离的心思妹妹也不会为了成为她的底气和依靠冒险入仕。 谢雯蔓成日里想着这事心跟油煎似的难熬…… 等谢云初回到永嘉时谢雯蔓人竟比谢云初临走前更瘦了立在谢府一众女眷之中尤为显眼。 一行人同谢老太太请了安谢二爷被留在荣和院说话谢云初就被母亲和长姐拽到了福瑞院。 福瑞院因谢云初回来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奴仆都从正房岀去后陆氏一把将谢云初拉到眼前按着她在身边坐下连珠炮一般不住发问:“怎么还落水了?可曾吓着?可受寒了?身上还有没有哪儿不舒坦?” 陆氏如说着眼泪珠子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不住上下查看谢云初。 刚刚在荣和院陆氏一听谢云初回来时落水心跟刀割一般。 虽说后来纪京辞出手相助还结下了师徒缘分旁人很是眼热可她只想女儿平平安安的。 “娘您也慢些问让六郎喘口气。”谢雯蔓擦干了眼泪摆了个热帕子递给谢云初“先擦把脸!” “没事落水时纪先生救的及时不过呛了两口水没什么大碍。”谢云初接过谢雯蔓递上的帕子问“长姐精神瞧着怎么比之前还差?是府医不尽心吗?” “长姐没事。”谢雯蔓擦去眼角泪水在谢云初身旁坐下攥住谢云初的手再抬头眼泪已经收不住了“咱们不拜纪先生为师了好不好?长姐知道你是为了阿娘和长姐……” 谢雯蔓哽咽难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 她轻抚着妹妹清瘦的面颊用力攥住了妹妹的手表情坚定:“我们不拜师也不入仕!云初……你就高高兴兴的好好将养身子等父亲成宗主的时候你就可以恢复身份!” 这话祖父还在世说出来实为不孝。 可谢雯蔓实在不愿妹妹再为了她和母亲走上一条不归路。 一旦入仕恢复女儿身就无望不说这辈子都要战战兢兢的隐藏身份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她怎么能忍心让妹妹如此? “六郎你不必忧心你长姐这不是还有阿娘呢!”陆氏双眸含泪拿起谢云初手中的帕子替她擦脸“只要阿娘在这家……就有你长姐的立足之地!而且你三婶说陈家想同咱们家结亲。” “陈家?三婶的母家?”谢云初抬手拦住了陆氏给她擦脸的帕子。 “正是!是你三婶兄长家的嫡次子!”说到此事陆氏脸上露一丝喜意“虽说你三婶母家没有爵位算是高攀咱们谢家可正因如此才会厚待你长姐况且你三婶的兄长在杭州任府尹三年期满便要调回汴京的。” 谢云初虽然年节时见过陈家嫡次子陈文嘉但从未说过话不甚了解。 她问:“这陈家嫡次子人品如何?” 提到陈文嘉陆氏更高兴了。 “陈二郎在杭州一带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品貌俱佳三年前乡试在前十之列因祖母和妻室接连过世在家中守孝未去参加会试如今守孝期满明年二月就要下场了。” 陆氏拍了拍谢云初的手:“你三婶说……你长姐是她看着长大的品性她最是知道的想着虽然陈家高攀可嫁给自己人日后过的会舒坦所以早在你祖父动身前往汴京去讨要和离书之时便给杭州去了书信。” 谢云初看向自家长姐。 她只想知道长姐是否愿意。 谢雯蔓只紧紧攥着谢云初的手不吭声。 她原本是不愿意再嫁的她已被苏明航那个畜牲打得不能有孕了何苦去连累别人。 可她知道自己只要说不愿嫁妹妹必定会入仕成为她留在这个家中的底气和依靠。 谢雯蔓做出高兴的模样:“你已救姐姐出了苏家那个火坑日子会好起来的真的不必你再入仕!” 谢云初看出长姐的强颜欢笑也看出母亲对陈二郎的满意。 这桩亲事谢云初不用细想都知道谢三太太的意图。 谢三太太是想着她母亲对谢云霄恨之入骨必然不会任由谢云霄记做嫡子。 她长姐嫁入谢三太太母家后母亲想要长姐在婆家过的舒坦便只能在“谢六郎”咽气之后顺了陈氏和陈家的心意将谢五郎记做嫡子。 如此……谢氏宗族的位置就是谢云溪的。 用一桩婚事换陈郡谢氏宗主的位置对陈家和三房来说很是划算。 她摩挲着手指问:“三婶什么时候同母亲说此事的?有没有提其他的?” 正文 第七十章:白费 “就是六日前你祖父送信回来那日……你三婶晚间就来福瑞院同我说了此事的并未提其他的怎么了?”陆氏问谢云初。 谢老太爷派人送信回永嘉之事她是知道的。 元宝还笑着说三房太太要是知道拜入纪先生门下的是六郎而非五郎怕是要气得起不来床了。 依着三婶那个掐尖要强的直性子即便是能为大局着想沉住气接到信当日……怕也做不到欢欢喜喜来见母亲谈长姐再嫁之事。 谢云初与谢三太太相处四年知道陈氏没有这个气量。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房所求怕要比她想的深。 谢云初不动声色将陆氏手中的帕子搁在一旁:“此事不必太着急长姐已经入过一次火坑再嫁一定要慎之又慎。” “母亲还能不知道要谨慎吗?”陆氏知道两个女儿感情深厚越发窝心轻轻拍了拍谢云初的手“你三婶说这陈二郎的妻室是生产时人没的只留下了一个小郎君今年两岁多一点孩子小……又没了生母日后定会同你长姐亲!自然母亲也没有听你三婶一面之词已经派齐妈妈当家的去杭州打听了你就别操心了!” 这门婚事要能成陆氏是很放心的。 这其中有陆氏不方便同两个女儿深说的缘由。 这些年三房一直阻挠谢云霄记为嫡子嘴上说是帮她这个大嫂…… 其实无非是盘算着等她的六郎死了能将他们三房的小儿子谢五郎过继大房继承谢氏大宗。 只要谢三太太陈氏有这个盘算雯蔓嫁去陈家陈家必不敢怠慢。 陆氏是个后宅妇人大道理上虽然有时不明白却也知道做为妇人想在夫家过的舒坦些要么就是娘家势强于夫家要么就是娘家有助于夫家。 陈郡谢氏虽然已经没落可底蕴还在否则……当初陈家也不会使劲手腕让陈氏嫁了谢家的嫡次子。 陈家的亲外孙有机会成为谢氏宗主他们会不想方设法? 六郎……已经没了! 女儿迟早是要恢复女儿身的。 那时候要么就是允准记谢云霄在她名下要么就是过继谢五郎。 曹氏那个贱人害死了她的孩子她恨不得谢云霄也给自己的孩子偿命哪能让那贱人的贱种成为嫡子。 “长姐的婚事不急于一时半刻日后再议。”谢云初缓声道“拜纪先生为师让祖父和谢氏明白我活着前途无量宗族才会竭力为我续命这是好事……” 听到这话陆氏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谢云初抬眸:“而且能跟随纪先生学习我是高兴的。” 认真看着妹妹的谢雯蔓隐约瞧见妹妹说高兴时……眼底似有徽光劝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云初的书房内都是纪先生批注的书籍谢雯蔓是知道的…… 妹妹这些年过的太苦了只要妹妹高兴谢雯蔓什么都愿意。 打定主意不让妹妹拜师的谢雯蔓原本的坚持被妹妹“高兴”二字击溃点了点头反过来劝陆氏:“阿娘您就同意六郎拜纪先生为师吧!” 陆氏面露诧异。 六郎进门前分明是长女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拦住六郎拜师入仕她还打算再劝怎么长女先反水了? 谢雯蔓和谢云初相视一笑陆氏也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唇低笑。 笑着笑着陆氏眼眶就红了她抬手摸了摸谢云初的脑袋将谢云初搂在怀里…… 其实她也是一样的只要女儿真的高兴她想做什么她都赞成! 是她害了女儿一辈子…… 如今还不知道女儿这身子能撑多久女儿想做的事情她这个做娘的又何苦拦着。 正如女儿所言谢氏觉得女儿前程远大才会竭力为女儿续命! “想跟随纪先生学习就去吧!无妨!即便是被发现了……也有阿娘在!阿娘一定会护住你的!”陆氏柔声细语同怀里的谢云初说。 谢云初眼眶又酸又胀闭眼点头环抱住母亲纤细的腰身。 此生有这样好的母亲有这样好的长姐她无憾了。 从福瑞院出来谢云初回头瞧了眼低声吩咐元宝:“去问问六日前祖父书信送回来那日三婶什么时辰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越详细越好。” “是!”元宝领命。 · 三房。 谢三爷和谢三太太陈氏坐在正堂听谢云柏添油加醋说谢老太爷为谢云初谋划终让谢云初拜纪先生为师的事陈氏气得又砸了手中的茶盏。 “老太爷是……” 疯了吗三个字被陈氏吞了回去。 她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六郎就是个病秧子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喘气老太爷不为五郎谋划反而替六郎谋划就不怕明个一早那病秧子没气了白费了他老人家这一番谋划!” 同样是嫡孙这谢老太爷的心怕是要偏到腋窝下了吧! 看着怒发冲冠的妻室谢三爷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父亲临走之前下令要以举族之力为六郎寻良医续命这六郎……定是有什么被父亲看入眼了。” “六郎哪里比得上五郎?三叔未免太高看六郎了!”谢云柏冷笑。 谢云岚也跟着说:“六郎也就是投壶比五郎厉害而已。” “父亲……”五郎谢云溪情绪低落朝谢三爷一礼“儿子累了想先回去沐浴更衣。” 陈氏明白自己儿子怕是受了打击表情柔和了下来走至儿子面前抬手替儿子理了理衣裳笑道:“纪先生不是还要来永嘉么!你这几日好好温习学问到时候你好好表现纪先生看到我儿才华一定会收我儿为徒的!” 谢云岚也出言安慰谢云溪:“就是那日在船舫上纪先生和五郎说话最多一直在提点五郎学问!” 谢云溪想到那日纪先生言语温和点拨自己学问心情好了一些点头:“我知道了母亲!儿子会好好用功必会让纪先生刮目相看。” 正文 第七十一章:露馅 “五郎有志气!去吧!”陈氏笑着道。 谢五郎要走谢云柏和谢云岚自然也跟着行礼告辞。 看着儿子出了院子陈氏脸上的笑容立时沉了下来她在丈夫身旁坐下低声道:“你爹怕是老糊涂了!” 谢三爷听到这话眉头皱起:“你怎么能这么说父亲!” 陈氏正要出言讥讽就听谢三爷又道…… “此次去汴京父亲原本只带着六郎我原以为是因六郎是雯蔓的胞弟入汴京之后好行事现在想想……恐怕不止如此简单。”谢三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坐椅扶手垂眸细思“父亲能回来大哥的吏部尚书之位应当已经稳了这其中六郎出了什么力恐怕只有父亲和六郎知道。” “一个十三岁的娃娃能出什么力?!”陈氏深为不屑。 “你不明白我父亲我父亲这个人……只要是对谢氏一族前程有用之人就是阎王要……父亲也要和阎王抢一抢!”谢三爷端起手边茶杯递给陈氏“不过六郎那个身子父亲不见得能抢得过阎王你还是多用些心思在雯蔓的婚事上只要雯蔓嫁入陈家将来五郎过继之事就算是稳了一半。” 听到这话陈氏心思突然活泛了起来她抓住谢三爷的手臂朝谢三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要不……我们送六郎一程?” “你打住!”谢三爷重重将茶杯搁在小几上神色肃穆瞪着陈氏“你最好收了你这心思六郎是我的侄儿是我谢氏子嗣!老天爷要收他那是他命不好!可谁若要我谢家子嗣的命……那就是同我谢氏一族为敌!你把这话给我牢牢记住!” 陈氏被谢三爷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这还不是为了儿子打算!主意出的不好你不同意就是了冲我吼什么!” 陈氏眼泪汪汪瞪着谢三爷。 这要是往常谢三爷已放下身段来哄陈氏了可这次谢三爷表情却十分严肃。 “你就不该有害六郎这个心思!我是想要儿子过继二房是想着宗主之位可自家人关起门来争不论输赢……二哥都不会要了我或是五郎的命亲族性命这是为人的底线你若真敢对六郎做什么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谢三爷强压着怒火说完站起身来本要拂袖离去想了想又转身看着陈氏同她多说了一句。 “那日纪先生收六郎为徒的消息传回永嘉你嫂嫂悄悄登门不知说了什么劝得你沉不住气先跑去同二嫂说了想要结亲之意你那个嫂嫂一向精明你小心被你嫂嫂卖了还帮着你嫂嫂数银子。” 陈氏听到这话火冒三丈蹭地站起身来:“谢瑾荀!我知道我嫁入你们谢家是高攀可你也不必如此侮辱我陈家!若非为了帮五郎过继二房我嫂嫂怎会一接到信便带着侄子来永嘉?” 陈氏瞪着谢三爷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是不是在你眼中只有你们谢家人是好的我们陈家人各个心机深重!” “父亲信送回来那日你气得在房中砸了好几套茶具你嫂嫂走后没多久你便欢欢喜喜去了二嫂那里你我夫妻多年你的脾气我不是不知道若非你嫂嫂给你出了什么能让你畅快的主意你能有这个气量去寻二嫂?” “我嫂嫂是给我出主意了怎么了?”陈氏被谢三爷说的心虚却还是那副强硬姿态“我嫂嫂让我忍下这口气顾全大局说我已经捧着哄着陆氏这么多年……最后这时候越是要沉住气还要表现出替六郎高兴这话不是为了我们三房?怎么就心机深沉了!” 谢三爷气得摇头:“你嫂嫂只说了这些你能高高兴兴去找二嫂?” 陈氏咬了咬唇梗着脖子说:“这些年陆氏不是不知道我们想让二房过继五郎可她一直都没有给个明确答复那日我同陆氏说了婚事还说了五郎做为弟弟一定不会让雯蔓在外祖家受委屈陆氏没有一口回绝这不就是没有回绝过继五郎之事。” 谢三爷瞧出陈氏话还没说完绷着脸等她的后文。 “你之前说让文嘉和雯蔓偶遇几次徐徐图之可那法子根本不行我嫂子和文嘉已经来永嘉二十多日了这雯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碰上?眼下……这纪先生马上就要来永嘉了!婚事要是能在纪先生到之前定下来五郎将来就也是她陆氏的儿子陆氏能不为五郎打算吗?” 陈氏揪着帕子坐下不看谢三爷:“文嘉成了陆氏的女婿为了女儿日后有好日子陆氏能不关照女婿吗?到时候只要我开口陆氏自然会让六郎去找纪先生说情让纪先生也收五郎和文嘉为徒!这是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谢三爷抬了抬眉:“你嫂嫂只说了这个就能让你欢欢喜喜去找二嫂?不止吧……” 陈氏低头揪帕子:“我五郎和文嘉学问哪一个不比六郎好?到时候只要陆氏命六郎带着五郎和文嘉找个机会在纪先生面前比试学问六郎他不得露馅?!那我的五郎和侄子不就脱颖而出!” “糊涂!”谢三爷声音陡然拔高满腔怒火“六郎是我谢家嫡子六郎丢了脸面就是我们谢氏一族丢了脸面五郎也姓谢!你还指望五郎脱颖而出?脱颖而出的就只有你那侄子陈文嘉!” 陈氏的嫂嫂竟是在这里打主意! 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哄着陈氏去同二嫂提陈二郎想娶雯蔓之事想让陈二郎有机会借六郎接近纪先生好踩着他们谢氏踩着六郎……拜纪先生为师罢了! “你今日就去告诉你那嫂子要是愿意按照我的计划来等将来五郎过继二房还有他们陈家的好处若是你嫂子想要踩着谢氏、踩着六郎为她儿子谋划离了他陈屠户……我谢瑾荀也不至于吃带毛的猪肉!” 说完谢三爷拂袖而去。 正文 第七十二章:推拒 “谢瑾荀!” 陈氏瞪大眼看着头也不回的谢三爷这还是他们成亲以来谢三爷头次同她发这么大脾气。 成亲至今陈氏和谢三爷感情极好。 谢三爷两儿一女全都是从陈氏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么多年身边连一个妾室都没有。 没想到今日竟然为了这样的小事同她发了这么大的火! 难道她不是为了三房不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吗? 陈氏越想越伤心趴在小几上呜呜哭了起来。 · 当天夜里谢云初沐浴完坐在临床软榻上看书时元宝就已经将消息打探清楚回来了。 “说是老太爷信到永嘉那天三太太的确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后来……三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从偏门带进来了一个人也没人看清楚是谁那人走后三太太就拾掇了一番去福瑞院找咱们太太了。”元宝道。 谢云初垂眸细思…… 人走后三婶便拾掇了一番去福瑞院同母亲说了陈家想要结亲之事。 “杭州陈家是不是来人了?”谢云初抬眼看向元宝。 元宝有些茫然忙说:“这个奴才没问六郎要是想知道奴才这就去打听打听!” 谢云初将书合了搁在一旁端起手边已经不烫的汤药道:“你去托魏管事查一查。” “好六郎喝完药我就去!”元宝点头。 只要魏管事知道了谢老太爷必定也会知道…… 甚至都不用她去谢老太爷那里说什么谢老太爷自会查问谢三爷三房的意图在谢老太爷这里便也明了了。 看着谢云初将药喝尽元宝忙送上漱口水。 伺候谢云初漱口后元宝便从上房退出去找魏管事。 谢老太爷第二日便知道谢三太太母家的嫂子二十几日前便带着陈文嘉来了永嘉。 可不知为何谢三太太母家的嫂子并未带着儿子登门拜会倒是谢三太太岀去了几次在外面见了两人。 “这老三媳妇儿的嫂子竟如此不知礼数。”谢老太太拨弄着手中佛珠。 “哪里是不知礼数这是心中另有盘算呢!”谢老太爷端着茶杯喝茶“老三和老三媳妇儿都盼着老二和老二媳妇过继五郎他们是想利用老二媳妇爱女心切与二房利益交换。” “说到这个你看要不要再给老二添两个侍妾?”谢老太太还是很关心大儿子子嗣的“自从六郎中毒雯妤丫头没了后来陆氏和两个妾室也只给二房添了三个丫头二房如今只有三郎和六郎还是单薄了些。” 其实谢老太太并非不知三房的心思。 三房能动这样的心思说来说去……还是二房的子嗣单薄。 陆氏伤了身子不能再孕又恨毒了庶子谢云霄自然是不会将谢云霄记在名下。 六郎那孩子身子不好将来要真有个万一三房也是嫡出……怎么会不动这个心思争一争宗主之位。 若为了谢氏宗主之位搞得兄弟阋墙定会给谢氏带来祸患。 还不如趁着老二年纪也不算大多纳几房妾室生下儿子记在陆氏名下想来陆氏也是愿意的。 “给老二添侍妾这事还是等六郎拜师礼结束之后吧!”谢老太爷抿了一口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六郎的身子六郎一个孩子……顶得上几十个孩子啊!” “那……六郎那边儿要奴才给回话吗?”魏管事问谢老太爷。 “去告诉六郎吧!”谢老太爷说“日后六郎让你去做什么你便去做记的来同我说一声就是了另外……你再调一队身手好的护卫去苍榕院日后就让他们护着六郎!六郎院子里的人手也不够你挑几个机灵聪明的家生子过去将身契也一并给六郎带去。” “是!” 魏管事应声正要退出荣和院上房就听谢老太爷又将他唤住。 “将东街那几个旺铺和南郊外的庄子水田地契、房契一并给六郎送去!”谢老太爷又道。 谢老太太转而瞧着谢老太爷丈夫如今对六郎竟如此看重了? 给谢云初派护卫又送人手和铺子……还将身契交给谢云初这是谢老太爷要告诉谢氏全族谢六郎……深得谢老太爷看重。 也是为了告诉三房六郎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歇了要二房过继五郎的念头。 · 魏管事带着一队护卫和十几个仆从声势浩去了苍榕院谢家上下立时就传遍了。 之前家中奴才们还只是听到风声说谢六郎要翻身这下更是确信谢六郎要翻身了。 有不少在府中资历较高的老奴曾经慢待过谢六郎和二房女眷这下心中都吃劲儿了起来。 还有曾经想方设法让亲娘老子将自己从苍榕院弄出去的家生子这会儿眼瞧着苍榕院成了热灶顿时悔不当初只能带着酸意在背后说……谁知道六郎能活到什么时候。 谢雯蔓闻讯赶来时魏管事已经奉上身契先行离开了。 见谢云初留下了护卫和两个看起来还算老实本分的婢女还有四个小厮谢雯蔓敲打了几句便随谢云初入了上房。 谢云初给谢雯蔓倒了杯茶看似无意提了句:“听说今儿个早上三婶又去找母亲了?” 刚才魏管事来已经将谢三太太陈氏的嫂嫂二十多天前便带着陈文嘉来了永嘉却又没有正式登门之事告知了谢云初。 谢云初立时便明白谢三太太和陈家的意图。 谢三太太的嫂子和侄子住在谢三太太的陪嫁庄子上自以为不在永嘉城内露面就无人知晓可这永嘉城……大半个城都姓谢谢家无心去查就罢了真的查起来……焉能查不出? “三婶说之前她同四妹去道观上香请求真人保佑祖父和父亲去汴京替我讨要和离顺利如今得偿所愿打算去还愿邀母亲同我一同去说是天气好让我也别闷在家中正好走走散散心。”谢雯蔓对谢云初毫无隐瞒。 这个理由陆氏和谢雯蔓都无法推拒便应了。 正文 第七十三章:忌惮 “三婶这恐怕已经不是第一次邀长姐出行了吧?”谢云初在软榻另一侧坐下。 谢雯蔓点了点头:“三婶邀了多次不过那时候我身子不好实在是没有心情便未去。” “长姐魏管事刚来同我说三婶母家的嫂嫂带着陈文嘉二十多日前便来了永嘉人就住在三婶的陪嫁庄子上。” “没听三婶提起也未曾见三婶母家嫂嫂递帖子拜见祖母……”谢雯蔓话音一落立时便明了。 她面色略白。 她心里明白三婶提及想让她嫁入陈家是想以她的婚姻和余生为筹码让母亲过继五郎。 “长姐旁人是什么盘算什么心思都不重要也不必在意长姐应当想的……是日后如何过这一生不论长姐想如何过……我都会帮你。”谢云初一直想同谢雯蔓深谈一次。 谢雯蔓捏住帕子半晌未语泪先流。 “长姐不敢想以后长姐看着你为了能让长姐和离得了祖父的看重听说你在汴京为长姐讨要嫁妆出头还听说你在长公主宴会上投壶拔得头筹长姐很为你高兴可也很羞愧……让你拖着这样的身子为长姐出头长姐怕……成为你的污点和包袱所以……长姐如何过这一生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姐想你能平安喜乐不受拖累。” 谢雯蔓是谢氏嫡女昔日的匣中圭璋何其尊贵。 如今被旁人提及都小心翼翼生怕损了妹妹分毫。 “不过是一场让人失望的婚姻长姐不该如此自轻自贱。”谢云初声音徐徐“长姐可知道蜀国名妓秦绿芙?” 谢雯蔓摇头她出身于士族自然是未曾听过妓子之名。 哪怕此人如今已让朝廷忌惮。 “秦绿芙自小被父亲卖入青楼在男人酒臭和无尽恶意中逢迎为生可就是这样一个出身下贱的女子却在蜀国城池被围之时带领蜀国百姓和青楼的妓子们齐心协力抗击北魏!” 谢雯蔓面露惊讶。 “蜀国国灭……她坚守着最后一份对母国的热爱带着不愿降伏的百姓占山为王!蜀国曾经的皇子……北魏降国侯亲自前往替北魏皇帝诏安秦绿芙恭敬相待却拒不臣服称……他们这些蜀国百姓都愿舍命为母国守住最后一个山头这是他们心中的大义!他们这些蜀国百姓更愿意成为北魏皇帝不敢杀他们蜀国皇室诸人的忌惮。” 谢雯蔓觉着不可思议不提秦绿芙的出身她一个女子……竟然落草为寇为守住母国最后一个山头为成北魏不敢杀蜀国皇室诸人的忌惮。 这需要怎样的勇气这样的魄力和能力。 “多年来秦绿芙壮大自身实力领兵抗击过戎狄也率兵抗击过北魏她被称作匪但从未做过欺凌百姓之事秦绿芙这样出身的女子她曾跪着生但也能站着活做这世间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谢云初认真望着大受震撼的谢雯蔓:“长姐你是谢家大宗嫡长女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面对这世道……应不退缩不畏惧!这世间待女子过分苛刻我很庆幸当初……成为了六郎所以我的路要比长姐更为容易因此……我也愿倾尽全力成为长姐行走世间的底气。” 谢雯蔓看着妹妹黑白分明的坚韧瞳仁拳头收紧心中有些乱又似找到了些头绪:“我得……我得好好想想!” 她知道长姐这十九年来一直都是当世女子的典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要扭转长姐的习性和习惯还需要长姐自己想通。 “此事同长姐婚事一般……不急长姐不必思虑再嫁之事我自认有这个能耐护住长姐不被任何人逼着再嫁。” 谢雯蔓鼻翼扇动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越发觉得自己没用拖累了妹妹。 她得立起来啊! 不然妹妹总挂心她得多累! 谢雯蔓点头:“长姐信你!” “这里是祖父给我的几个旺铺还有南郊的庄子水田……”谢云初将装着地契、房契的木匣子推到谢雯蔓面前“母亲平日里庶务繁忙我又不擅长这些能否辛苦长姐替我打理?” 谢雯蔓应下她能帮谢云初很高兴:“好你放心……长姐一定给你打理妥帖。” “长姐要帮我打理这些近些日子便不要出门了还愿之事……便辛苦母亲随三婶去一趟。” 谢雯蔓颔首:“长姐知道了!” · 五月二十八一早汴京的信送到了谢老太爷的手中。 谢大爷在信中详述了北魏安平侯夫人此次来汴京是为了商议两国出兵……共灭戎狄之事。 兵部尚书直言不可和北魏合兵皇帝训斥兵部尚书不顾边民死活罚了半年的俸禄。 二皇子萧知宴请命领兵皇帝也已允准五月二十九……也就是明日由二皇子率兵出发。 谢老太爷气得砸了漱口的杯子惊得丫鬟们跪了一地。 北魏说是合兵实则是为了进一步削弱大邺的兵力。 谢老太爷身未在朝堂都能洞若观火朝廷之上那么多文武百官难道不知道? 不过是皇帝主意拿定朝臣都曲意逢迎罢了! “出兵五万!让我大邺的五万儿郎去送死吗?!” 谢云初跨入荣和院时便听到谢老太爷痛心疾首的话音从上房传来。 她没着急进去同谢老太爷请安侧头问正盯着仆从摆膳的魏管事:“祖父这是怎么了?” 魏管事低声道:“大爷来信了说陛下要与北魏各出兵五万共灭戎狄由二皇子领大邺兵力但统帅是北魏的百里宏将军。” 见谢云初若有所思魏管事又道:“对了工部尚书家的柳四郎也给六郎来了信是随此次大爷的家书一同送来的在老太爷那。” 谢云初点了点头跨入正房同谢老太爷请安。 谢家女眷早已经来了隔着屏风在碧纱橱内陪着谢老太太说话。 谢云初先同谢老太太请了安来正厅时谢二爷和谢三爷正在宽慰谢老太爷。 正文 第七十四章:入伍 三房长子四郎谢云芝和五郎谢云溪在谢三爷身旁立着。 见到谢云初四郎谢云芝浅笑同谢云初颔首。 谢云溪却看也不看谢云初心里明显还有气。 “六郎见过祖父、父亲、三叔。”谢云初行礼。 “六郎身子弱坐吧……”谢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又同谢四郎和五郎道“你们也坐吧!” “出兵之事已成定局父亲多想无益还是要多保重自身才是要紧事!”谢三爷担忧地看着脸色难看的谢老太爷“谢氏还指望着父亲呢。” “罢了罢了!只能指望着……我们云山书院能多出一些朝廷栋梁将来能匡正大邺朝政清明!”谢老太爷只觉有心无力叹气摇头“用膳吧还要去书院呢!” 见谢老太爷起身几人也都跟着起身往外间去用膳。 “六郎……”谢老太爷拿起小几上搁着的信走至谢云初面前“这是柳四郎托你大伯送回来的信是你给你的。” 谢云初双手接过放进袖中扶住谢老太爷一同往外走。 谢老太爷捏着谢云初过分纤细的手腕越发忧心谢云初的身子用膳时不免追问谢二爷最近可寻到什么名医又不住叮嘱谢云初多吃一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越发让谢云溪不满。 谢老太爷对谢云初的种种关切让谢三爷开始重新审视谢六郎这个侄子。 用完早膳谢老太爷带着谢云溪和谢云初启程前往云山书院。 到门口时谢云溪只见谢云岚却不见谢云柏有些纳闷。 平日里因着谢云岚、谢云柏与谢云溪关系要好两人都是坐谢云溪的马车一同前往云山书院。 这两人平日里都是早早就在谢府门口候着从未曾让谢云溪等过。 谢云溪问谢云岚:“云柏这是起晚了?” 谢云岚摇了摇头恭敬目送谢老太爷上了马车这才压低声音说:“以后云柏就不能去书院了……” “为何?”谢云溪一脸莫名其妙。 “还能为什么啊!”谢云岚示意谢云溪看正被搀扶着上另一驾马车的谢云初“因为六郎啊!” 谢云溪恍然。 谢云柏推六郎下水差点儿要了六郎的命祖父必然不能容。 谢云岚一边同谢云溪上马车一边道:“伯祖父让云柏的祖父将云柏带回去说云柏品性不端这次竟谋害谢氏大宗嫡孙的性命若非看在云柏他祖父的面子上就将云柏除族了!所以云山书院是决计不会让去了以免带坏了书院其他学子!” 这件事谢氏族中已经传遍了现下谢氏族人都知道风向变了…… 谢六郎这个原本的谢家弃子只要能活着前途无量。 · 马车启程后谢云初拿出柳四郎的信上面写着六弟亲启。 她仔细瞧了眼信封…… 应当是没有被打开过。 她开了封泥里面装了厚厚的六张信纸。 柳四郎给谢云初的信并不那么中规中矩瞧着像是想到什么便写什么。 柳四郎说谢云初走了之后他就突然感觉汴京没意思了还是谢云初大闹汴京的时候汴京城热闹些。 还说五皇子回来了。 五皇子和长公主的独子晏知见一直不对付他原本以为有热闹看也不知道为何五皇子那么一个招猫逗狗的性子竟然窝在府中不出来未曾来找晏知见的麻烦他们也就没看成热闹。 他信中叙述时用词好似颇为可惜。 谢云初唇角浅浅勾起被柳四郎信逗笑。 柳四郎还说原本这一次纪京辞送五皇子回去好多人都以为纪先生会同一往那般在汴京小住半月盘算着想找纪先生讨教学问谁知纪先生昨日竟已悄无声息的离京了。 谢云初攥着信纸的手一紧忙将信翻到尾页瞧了柳四郎写信的日期。 柳四郎写信时……说昨日纪京辞便离京了。 谢大爷送回永嘉的信向来都是谢家的重中之重都是凭借谢家势力以最快速度送回来的。 若按照正常从汴京到永嘉的时间来算纪京辞估摸着还有十天左右便能到永嘉了。 谢云初攥着信的手收紧又翻了一页。 柳四郎说他托他母亲同安平侯夫人打探北魏神医的事可这安平侯夫人说北魏这位神医与他们有旧怨怕是帮不上忙也不知道是不是搪塞之语。 他还在心中写了关于苏家的事说苏府被夺了爵位苏家也从御赐的宅子里搬了出来住在伯爵夫人陈氏的陪嫁宅子里依靠着伯爵夫人的嫁妆过日子。 苏家要依靠陈氏的嫁妆陈氏的腰杆子也硬了听邻里说自从苏家搬进那宅子陈氏就成日里同苏伯爷打骂。 苏明航成了一个废人被打了个半死还是苏伯爷求了陛下才保了一命如今成日里窝在房中不肯见人也算是恶有恶报。 府上的妾室有被打死的还有的已经卷了金银细软逃走了。 就这陈氏还妄想给苏明航娶一房妻室再在族里过继一个儿子。 可经过谢家嫡女被欺凌之事再加上苏明航已经成了太监汴京城内别说勋贵就是商人怕也不愿意将女儿嫁入苏家。 有些小官觉着好歹大皇子府上还有苏家女就想着将自家守寡的女儿嫁给苏明航。 这苏伯爷竟还嫌人家出身低着实是拎不清。 还有大皇子府上的苏家女…… 听说因为苏明航账本的事被连累的也不得宠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在大皇子府熬出头。 后面柳四郎就是同谢云初说了说这些日子以来练习投壶的心得和进展。 他说下一次见了谢云初一定要同谢云初好好比试比试。 下一次他定要赢谢云初嘱咐谢云初不可懈怠一定要好好练习投壶。 到了信尾柳四郎才同谢云初说他打算去投军了。 柳四郎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平日里就喜欢舞刀弄枪父母希望他从文入仕靠着家中荫萌让他入了国子监可他还是想入伍。 正文 第七十五章:弃子 他光是想将来能穿着一身金盔坐于骏马之上威风凛凛的护卫家国就热血澎湃。 所以柳四郎打算离家出走去参军让谢云初不必回信。 他说若非谢云初的身子太弱他都想邀谢云初一同去参军以谢云初投壶的身手必定是个神射手。 谢云初手指动了动神射手…… 曾经的她的确是。 柳四郎又叮嘱谢云初千万保重说等来日再见的时候他一定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将军。 到时候他就告诉所有人谢六郎是他柳将军的义弟谁也不能欺负了谢六郎。 谢云初看完信将信叠好…… 柳四郎竟然要去从军了。 这应当也算是柳四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她将信装进信封搁在马车内的小匣子里。 在心中祝福柳四郎……能得偿所愿。 她想到今日谢老太爷说皇帝同意与北魏合兵共灭戎狄由二皇子率兵出征之事。 她只希望柳四郎能避开此战。 此战由北魏的百里宏将军统帅百里宏必定会保存北魏实力将搏命之事交给大邺的军队稍有不慎柳四郎就回不来了。 可柳四郎想的显然和谢云初不同他觉着此次与北魏共同灭戎狄是大战但凡大战……危险多往上爬的机会也多。 他原本是冒名去报名参军的。 可到了征兵营门口才得知就算是现在参军他也只是一个未见过训练的新兵不可能随同二皇子去前线。 柳四郎胆子也大竟然直接求到了二皇子萧知宴面前请萧知宴带他去前线。 萧知宴听完柳四郎的话直接派人将柳四郎扭送回了工部尚书府。 工部尚书柳大人将柳四郎关入祠堂对萧知宴千恩万谢。 萧知宴只当柳四郎是一时兴起被热血冲昏了头并未将他当做一回事儿专心在府中收拾此出征要带的东西。 立在书架前的萧知宴未带面具选定了手中竹简古书籍随手放在桌案上已经堆的老高的书籍之上。 他正要伸手去拿另一卷书就听哗啦啦一声……桌案上堆满的书籍倒落散了一地连带着公文和笔架都掉了下去。 萧知宴搁下书俯身去捡地上的古籍。 正帮着萧知宴归置箱笼的沈自在一边弯腰间地上的书籍公文一边笑道:“旁人出征打仗都挑选更多更趁手的铠甲兵器咱们二皇子竟是带了满箱笼的书。” 萧知宴见地上躺着两张混在公文之中的两张薄纸随手捡起展开…… 纸张上金乌体的字迹入目萧知宴整个人如失了魂般被定住。 耀目日光从敞开的窗棂外照射进来铺了一地勾勒着萧知宴有着火红胎记的半张脸。 他脑中似有尖锐之声响起连沈自在询问的声音都不能入耳。 ——阿宴……这字体漂亮吗?我姐姐说……想叫着字体金乌体你觉得好听吗? 金乌体…… 萧知宴手指微颤细看手中文章。 这是那日萧五郎誊抄的文章一字不差。 “这不是陈郡谢氏六郎的文章吗?”沈自在凑过去说道“这文章写的着实不错来日……此子必成良材。” 光中微尘上下浮动…… 萧知宴想起那日谢云初投壶时看到他腰间玉佩停顿的动作四目相对时并无错愕惧怕……和丝毫敬畏的目光。 想到谢云初投壶的动作。 他紧紧攥住这两张薄纸想到四年前无妄山了悟大师拦住他告诉他说……无妄山亡者未曾轮回在这世上仍有生机。 萧知宴全身血液沸腾激动地手指跟着发麻…… 难道谢家六郎……是她! 四年前她死在了无妄山! 四年前谢家六郎被父亲的妾室下毒险些一命呜呼。 都是四年前! 再想到谢云初与他相望的眼神想到谢云初投壶的动作…… 所以她的生机在谢家六郎的身上她成为了男子……所以才不能与他相认! 或许她怕告诉了他他也不信将她当做妖怪! 她死了四年他在这世上寻她的生机寻了四年寻得都是女子却从未想过她会成为男子。 萧知宴想起那日他同五郎从相国寺回来前了悟说的那句…… 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萧知宴喉头翻滚眼眶发红。 他那般用心去寻却寻不得她。 因他从未想过她会成为男子! 更想不到她已然来过他的身边了。 “二皇子?” 沈自在唤了好几声萧知宴才回神。 他将手中文章叠好道:“我去一趟永嘉!” “现在?”沈自在错愕。 见萧知宴真的要走沈自在忙道:“明日出征陛下亲自相送你现在走了……明日一早该怎么办?” 萧知宴脚下步子一顿。 “这文章怎么了?那日不是看过了吗?突然去永嘉是为何?和这文章有什么关系?”沈自在不解。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文章呼吸略显急促。 渴盼了四年的人如今就在永嘉他恨不能插翅前往可明日…… “知道了!”萧知宴跨出书房。 守在门口身姿挺拔的护卫紧随萧知宴身后。 “殿下!”沈自在拿过桌案上的面具追了两步却没有追上。 沈自在已经四年没有见过萧知宴如此失态。 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面具从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萧知宴带着护卫一路急行至王府偏僻之处才出声·:“白棠!” “属下在。”白棠行礼应声。 “你即刻启程前往永嘉去将陈郡谢氏六郎谢云初的生平查清楚暗中保护谢云初周全。”萧知宴转身盯着白棠“别让任何人欺负了他记住是任何人!” 谢六郎是谢氏弃子这件事萧知宴也是听过的。 她陡然成为神童谢六郎又没有谢六郎那样的一身才华当初该多惶恐? 可那时他却能守在她的身边。 白棠错愕:“主子明日出征属下定是要护在主子身边的!否则战场刀枪无眼……” 正文 第七十六章:用心 “我随后也会来永嘉!你先去……”萧知宴说。 白棠虽然不理解还是长揖应声:“是!” “去吧!” 看着白棠离开萧知宴立在骄阳之下未动。 他紧攥着手中的文章又怕手上的汗弄污了字迹反复展开叠好最终将文章放在自己胸前的位置手隔着衣裳轻轻捂住…… 云昭她终于回来了! 他好似死了四年的心也终于活过来了。 · 谢云初大闹汴京城在长公主花宴上投壶夺魁又即将要被纪京辞纪先生收徒的消息在云山书院已经传遍了。 云山书院的学生大多都是不可置信。 谢云初自从病了一场没能前往汴京参加神童举殿试之后就变了一个人…… 才气平平不说人也消沉下去。 说这样的人大闹汴京城在长公主花宴上投壶夺魁他们信。 可纪先生怎么会收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谢六郎为徒? 能入纪先生门下的哪一个不是奇才? 从纪先生门下出来的哪一个不是金榜有名? 更别说入纪先生门下便可以与皇子做师兄弟那将来……位极人臣的机会可要大的多! 有学生道谢六郎走了狗屎运。 有学生猜是不是纪先生心善可怜谢云初就要死了。 也有学生说纪先生定然是看在谢老的面子上才收了谢云初又疑惑为何谢老不为谢五郎绸缪毕竟……谢云溪也是嫡孙且谢云初命不久矣怎么看谢老都应该为谢云溪绸缪才是。 书院内学生和先生们都是猜测纷纷。 直到此次随谢老太爷一同入京的谢云溪和谢云岚到了书院两人被学生们团团围住询问纪先生到底为什么收了谢云初。 谢云溪闭口不言。 谢云岚也只是同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几人说是谢老太爷替谢云初捉笔写了一篇文章又让谢云初誊抄了一遍给纪先生看纪先生这才收了谢云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事云山书院里的学生便全都知晓了。 有学生不屑有学生艳羡。 但学院中进大半数学生不信他们不是信谢云初而是信云山书院山长谢老太爷的品格不会为孙子作假。 谢云初本在云山书院的玄字班谢老太爷自打看过谢云初文章深觉着以谢云初的才华入天字班也绰绰有余。 天字班多是已考取秀才身份准备今年八月份乡试的学生。 为了不乱考生门的心也想着过些日子谢云初就要追随纪京辞学习谢老太爷将谢云初放在了地字班。 玄字班讲的东西对于谢云初来说实在太过浅薄不如不上。 地字班的几位先生最开始……有些不大乐意。 谢老太爷便将谢云初这几日在船上所做文章拿出来让几位先生传阅。 “六郎这孩子曾经是咱们永嘉有名的神童因着身体不好自觉不想占用家族资源便一直在藏拙!也是老夫不好……竟未曾发现。” 谢老太爷看到诸位先生脸上或震惊或意外……或惊喜的表情满意放下茶杯。 “不日六郎便要跟随纪先生学习老夫便不送他去天子班就在地字班先跟着学几日给诸位添麻烦了!”谢老太爷说着起身同诸位先生行礼。 几位先生忙站起身来还礼。 “谢老六公子这文章功力不弱啊!若是能留在咱们书院……来日下场应试咱们书院的名声定会更上一层楼啊!” “是啊!虽说能跟随纪先生学习机会难得可我们云山书院也是教出过两届状元的!举子、进士……更是不计其数!可以说南方士子皆以入云山书院为荣啊!” “对啊谢老不如让六公子留在咱们书院!” “难不成在谢老的心里咱们这些先生加起来……还不如纪先生一个人教的好吗?” 做为书院的先生们这文章若真是谢六郎做出的他们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将谢六郎留下! 如今谢六郎才不过堪堪十三岁就能做出这样的文章假以时日……何愁不能冲一冲院试头名乡试头名?! “并非我们书院和诸位先生不好。”谢老太爷缓声开口“六郎身子不好诸位是知道的从前将他放在玄字班偶尔身子不适便不去了如今若是进了地字班和天字班若三天两头的不来岂不是会影响其他学子?” 诸位先生听着谢老太爷的徐徐之语不吭声。 “诸位先生看过文章之后对六郎报了如此高的期望日后难道不会因指望着六郎去争头名而多加指点?其他学子会不会觉着诸位是因六郎乃是老夫的嫡孙诸位先生才会多加照顾!若他们因此心中有不满向学之心会不会就歪了?” “这些正是少年意气的学子们是我们大邺的来日在书院之时……决不能因任何外因影响他们正在萌芽的正直之心这才是老夫为何宁愿让纪怀之收六郎为徒也不亲自教导的因由啊。” 谢老太爷这说的是心里话。 虽然谢云初说想要考功名谢老太爷很高兴。 可……对谢老太爷来说书院的学生们也重要。 若是没有遇到纪京辞谢老太爷或许只能私下教导谢云初。 可既然遇到了纪京辞又愿意收谢云初谢老太爷自然是择优而选。 再者纪京辞人在北魏也方便带六郎去寻那位神医。 说不准还能遇到机缘为六郎续命。 谢云初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谋略只要他能活着将来成为谢氏宗主必能带领谢氏一族重回辉煌。 听谢老太爷如此说书院中的各位先生自是无话可说毕竟谢老所言很是在理。 留下谢云初固然会让云山书院名气更大但说不准也会让其他学子心生不满觉着世道不公日后这些孩子入朝为官难免会受影响。 谢老为了大邺的未来的确是用心了。 元宝替谢云初收拾了东西在众人的瞩目下陪同谢云初去了地字班。 正文 第七十七章:孝道 谢云溪和谢云岚二人便在在地字班。 两人正在说笑见谢云初进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元宝将谢云初的一应书本用具搁在最后面一张空着的桌子旁又替谢云初摆好了笔墨纸砚和书本这才行礼退了岀去。 地字班有不少平日里同谢云溪、谢云岚和谢云柏关系不错平日拉帮结派里欺凌其他学生的谢氏族兄。 他们见谢云初入了地字班又想到因为谢云初的缘故让谢云柏日后不能再来书院心里愤愤不平想为谢云柏报仇。 可如今谢云初被谢老太爷看重他们又担心对谢云初出手会惹怒谢老太爷只能在言语上找茬攻击谢云初。 比如看过谢云初文章的宋先生授课时……将谢云初的一篇文章拿出来讲大肆夸赞了一番后又告诉谢云初她所写文章中的几处用词可以更含蓄一些。 休息间便有人揶揄谢云初。 “谢神童小时候能做出惊艳的诗词长大后能做出惊艳的文章有这让先生们重视的能耐为何不早早拿出来?” “人家不故弄玄虚怎么装腔作势?” “瞧你这话说的还早拿出来!早拿出来那也要咱们山长早写出来啊!是吧……谢神童!” “你们别这么说山长人品贵重绝不是会替自己孙子写文章之人!”有尊重谢老的学生忍不住开口。 “那可是在船上不是山长写的……那谁能写出让纪先生一看就收徒的文章?”依着谢云溪书桌而立的地字班学生双手抱臂戏谑地问谢云初“谢云初那文章若真是你写的你可敢让我出题考教现场写一篇文章让我们大家品评品评?” 在书院中一向沉默寡言的谢云初听到这话并未抬眸翻了一页书本全然没有搭理的意思。 “谢云初你说话啊!” 坐在谢云初前面的学生转过头来焦急催促谢云初:“谢云初若那文章真是你写的你就答应他!山长是你祖父……你不能看着这些人败坏你祖父的名声!” 让谢云初写文章的地字班学生笑着朝谢云初走来双手撑在谢云初的桌案上调笑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下了船才气就和当年一样没了吧?” “哎哟那科考可不是在船上到时候没考上就又有借口……哭唧唧说科考考场没在船上就好了!哈哈哈哈哈……” 地字班内传来哄笑声。 “行了!”谢云溪站起身来瞪了说话那人一眼转身看向谢云初“既然那锦绣文章是你写的你为何不敢答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污蔑祖父!谢云初这就是你的孝道!” “孝道?五郎你别闹了孝道可没法让谢云初写出华文美章!” 翻看书本的谢云初缓声开口:“我是否文采斐然没什么要紧的只是……” 立在谢云初书桌前的学生定定看着谢云初追问:“只是?” 谢云初神色漠然抬眼认出眼前人也是谢氏族中的小郎君似叫谢云望她语声越发冷冽:“你出题考教品评我的文章?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提笔行文?” 谢云望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正是肝火正旺的时候平日里又多是欺凌旁人的。 这一次当着地字班所有学生的面被人说算什么东西顿时恼羞成怒揪住谢云初的衣领扬起拳头…… “谢云望住手!”谢云岚没忘记谢云柏的下场一把拉住了谢云望的胳膊阻止谢云望拳头落在谢云初身上。 “放开我!” 谢云望话音刚落谢老太爷给谢云初配的护卫便跃窗而入扣住谢云望揪着谢云初衣领的手…… 谢云望看着眼前人高马大面目肃穆的护卫被吓地当是就松了手。 谢云初深色淡漠理了理衣领:“废了他的手!” “六郎!”谢云岚忙又扣住护卫的手紧张向谢云初低声求情“云望他只是一时气急了没有别的意思!六郎都是同族你抬抬手饶他一次……手若废了他就没法参加科考了!” “六郎!祖父给你护卫不是让你这么用的!”谢云溪也连忙小跑过来他示意护卫下去。 可护卫不为所动只攥着谢云望的手腕看向谢云初。 “不许欺负六郎!”元宝冲了进来张开双臂护在谢云初身前。 “六郎!同族之间……非要闹成这样让旁人看笑话吗?”谢云溪低声训斥“让护卫松手!” “五郎你们都别劝我就不相信谢云初真敢让护卫废了我的手!”谢云望色厉内荏“我明年就要下场应试我学问也是地字班排得上名号的!我就不相信伯祖父会纵容谢云初废了同窗的手!” “身为谢氏族人污蔑谢氏宗主按族规……断你一手已经是轻饶了!”谢云初看向那护卫“怎么我的命令不管用?” “等等!”谢云溪忙出手拉住护卫“就算是要按族规处置也应当是祖父来处置!你凭什么处置谢云望你是宗主吗?” “五哥的孝道着实让六郎开眼了旁人污蔑祖父、欺凌弟弟五哥先是装聋作哑后又推波助澜弟弟出手教训污蔑祖父的族人五哥反而维护污蔑祖父之人以孝道质问弟弟三叔当真的教的好!” 谢云初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轻轻拍了拍元宝的手臂示意元宝不必护在身前:“既然五哥说我不是宗主那……就去找祖父这位谢氏宗主来处置吧!” 谢云溪心中惧怕谢老见谢云初抬脚要走忙松开护卫将谢云初拦住。 他语气软了下来:“六郎我们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别将事情闹大了!” 闹大? 谢云初正要的就是将事情闹大! 名正言顺的闹大。 “提着谢云望我们去见祖父!”谢云初同护卫道。 “六郎!”谢云溪拦住谢云初不让。 谢云初一把推开拦住她的谢云溪力道之大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病歪歪的样子。 正文 第七十八章:藏拙 谢云溪身子一歪跌倒撞翻了书桌疼得脸都皱在一起:“六郎你敢对兄长动手!这就是你们二房的教养?!” 谢云初黑白分明的干净眼仁望着谢云溪煞有其事地问:“五哥莫不是看拦不住六郎便想栽赃六郎同兄长动手?我自来病弱……推五哥一下竟也能将五哥推倒了?” 谢云溪闻言睁大眼看着谢云初。 谢云初摇了摇头十分“痛心”看了眼谢云溪抬脚往外走。 谢云溪回头看着谢云初的背影满目的不可置信一时间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这位堂弟。 他……怎么能如此? 地字班的学生见谢云初要带着谢云望去找山长谢老成群结队跟着去看热闹。 谢云望惨白着脸色被护卫从地字班拖出来也惊动了其他班的学生…… 这谢家郎君刚回云山书院的第一日众人就瞧见谢云初为首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小厮和护卫。 护卫手里拎着谢云望后面还跟着乌泱泱一大群学生浩浩荡荡朝山长谢老在云山书院的下榻处走去。 云山书院的先生们听到动静也立在窗前看热闹眼见山长谢老提前得了消息立在门口台阶之上先生们围了过来询问谢老发生了什么事。 地字班里……谢云望挑事谢云初让护卫废谢云望手还有谢云溪先装聋作哑又推波助澜之事谢老已经详尽知晓。 他绷着脸还未来得及同书院的先生们细说就见谢云初带人过来在石阶下行礼:“见过祖父见过各位先生!” “见过山长见过各位先生!” 谢云初身后的学生们也都跟着行礼。 “祖父!”一瘸一拐追上来的谢云溪立在谢云初身旁行礼心里盘算着定要先谢云初一步将事情告诉祖父否则还不知道谢云初要怎样歪曲今日之事。 “地字班里发生的事老夫都已知道了……”谢老开口便断了其他人说话的余地“谢云望你身为谢氏族人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诋毁谢氏族长身为云山学院学生……对同窗动手此两错你可认?” 谢云望连忙叩首:“伯祖父!云望知道错了!云望……云望并非是有意诋毁伯祖父只是为了逼迫六郎拿出真本事而已!我……我也不是真的要打六郎我就是吓唬六郎!我也没有打到六郎啊!” 谢老未曾理会谢云望的话肃穆的视线看向谢云溪。 “谢云溪你身为谢氏大宗嫡孙一未曾为护族长、祖父声誉二未能平息族中兄弟争端明里劝和暗里推波助澜!” “祖父!”谢云溪膝行上前两步可又辩无可辩。 “身为云山书院学生你不信师长不信同窗挑唆拱火此三错你可认?” “云溪知错!”谢云溪撩袍跪了下来。 “族人犯错……只要依族法族内人人皆可处置!你六弟……即便如今非谢氏宗主也是来日的谢氏宗主!谢云溪祖父希望你记住!” 谢云溪唇瓣紧紧抿着眼眶发红满心的不服。 祖父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将他的脸皮踩在了地下。 他也是祖父的嫡孙啊! “是!”谢云溪咽下屈辱紧紧扣住地上的青石砖。 “谢云初……”谢老太爷看着谢云初“你身为谢氏大宗嫡孙身为云山书院的学生藏拙在先同族、同窗怀疑你的能力你理应为自己证明……” 谢云初不等谢老太爷话说完便长揖同谢老太爷一礼:“不论是为了祖父清誉还是为了云初自己云初理应向同族、同窗自证但云初身为云山书院学生不接受旁人的无礼揣测身为谢氏族人更无法接受同族对族长的品德无端指责!” “故而……云初斗胆请祖父、诸位先生和同窗们做个见证!”谢云初转而看向谢云望“谢云望你言之凿凿声称我的文章是祖父代笔你可敢与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比文一试?你若输了……我要你为你侮辱谢氏族长付出一只手的代价!” “我若输了不拜纪先生为师此生不得再入仕途自然……品行不端自是不能接任谢氏宗主之位!你可敢?” 谢老太爷虽然知道谢云初有真才实学可当谢云初说不接任谢氏宗主之位时谢老太爷负在身后的手还是抖了一抖。 谢云望抬头咬牙切齿瞪着谢云初硬是忍住没有吭声…… 这里是谢氏书院不论是山长谢老还是这些先生们肯定是都向着谢云初的他有什么胜算? 谢云初瞧着谢云望敢怒不敢言准备“忍辱”认错的模样不等他开口便先一步说…… “你若是怕我祖父身为云山书院山长先生们会包庇我那便将比试定在后日请永嘉城的读书人和百姓都来旁观题目嘛……就在当日由你提供一本书我选定一位先生让先生根据书中内容指定题目。” 谢云初唇角带着一丝浅笑:“届时……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无法包庇!只要你赢了祖父便即刻给纪先生去信请纪先生打道回府不必白白来永嘉一趟收一个弄虚作假的徒弟” 看着谢云望还在犹疑谢云初抛出鱼饵:“甚至可以将你我比试的文章一并呈给纪先生好让纪先生看清我的文章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谢云望手猛地收紧将文章呈于纪先生跟前…… 他对自己的文章其实也还算自信宋先生也经常夸奖他的! 谢云初……早就丢了神童之才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吓唬他吧? 谢云望抬眼看向谢云初看着谢云初镇定自若的模样他唇瓣紧紧抿着。 对谢云初一定是吓唬他想让他害怕让他不敢赌! 那么……谢云初就不战而胜了! 原本谢云溪也以为六郎是在吓唬谢云望。 可当谢云初说可以让人将文章呈于纪先生面前时谢云溪就知道……他错了! 或许真的如祖父所言谢云初一直在藏拙! 正文 第七十九章:谋划 谢云初的才华被祖父勘见所以祖父才会重新重视六郎! 谢云溪想起那次在长公主赏花宴上六郎一鸣惊人的投壶。 想起六郎落水时祖父训斥谢云柏是个什么东西! 再想到今日…… 他猛然醒悟是他错看了六郎! 既然六郎在藏拙那船舫上祖父呈给纪先生的文章怕真的是出自六郎之手! 但谢云溪不明白为何! 为何六郎要藏拙? 他想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一直不愿意相信六郎是有才华的! “好!”谢云望应了下来“赌就赌!” 谢云溪回神之时谢云望已经应了下来他想阻止谢云望已经来不及了…… 谢云初唇角笑意更深了些。 她看着议论纷纷的云山书院学子道:“届时若是诸位同窗或来观试的读书人有兴致也可一同参试若其中真有锦绣文章……也可一同送去给纪先生一观。” 谢老太爷弄不清楚谢云初如此做的意图却也没有喝止。 这孩子做事向来都有分寸行事便无一丝余赘甚至每一句话都带着目的。 他这般大费周章一步一步用逼迫用利诱促成这一次比试…… 就是为了当众为自己和他这个祖父正名? 谢老太爷有疑问却也没有追问。 此事定下云山学院热议沸腾。 有人说谢云初敢定下如此赌约像是真的有真才实学。 自然也有人说谢云初本意是吓退谢云望没想到谢云望却应承下来他们等着看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谢云初怎么收场。 还有自命不凡之人暗地里窃喜想着后天也一同比试一番若是到时候运气好做出的文章比谢云初和谢云望都好就可以将文章送给纪先生。 说不准纪先生慧眼就收了他为徒呢! 与谢云溪同寝的谢云望私底下同谢云溪说:“云溪你学问一直都在咱们地字班名列前茅后日……你也一同比试你是族长的嫡亲孙子定然有机会将文章呈于纪先生面前的。” 坐在灯下看书的谢云溪握紧了书脊看向谢云望:“云望……我若是你就认输不赌了至少还能保住手!” 谢云望一怔顿时恼火:“凭什么?就凭谢云初是族长的嫡亲孙子?就凭谢云初那身子说不准撑不过今年?”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可我觉得……六郎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不会如此得祖父看重!”谢云溪真心劝谢云望。 谢云望瞅着谢云溪看了一会儿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六郎的亲堂哥我不过是你的族兄你向着谢云初我不怪你!” 说完谢云望扯过被子转身不再搭理谢云溪。 · 第二日住在谢三太太陈氏陪嫁庄子上的陈夫人和陈文嘉也收到了消息。 陈夫人眉头紧皱:“这……该不会是谢云初那个毛头小子想要吓退同窗没有吓退吧?谢云初要真输了……纪先生岂不是就不会来永嘉了?” 纪先生要是不来纵使她的儿子才高八斗不能在纪先生面前展示也是枉然啊! 得想个办法。 陈夫人仔细回想刚才仆从报上来云山书院明日比文之事欲从中间设法。 陈文嘉坐在临床小几上搁下手中的书:“这谢六郎年幼的时候也是个神童会不会……真的只是在藏拙?” “我仔细问过你姑姑了你姑姑说这谢六郎从中毒醒来之后就变了一个人不如以前那么机灵人沉默寡言后来身子好些去书院还经常被先生训斥!好不容才到了云山书院的玄字班!” “姑姑的话有时候也不可尽信。”陈文嘉眉头微紧。 “这娘还能不知道吗?你放心……娘都查清楚了!”陈夫人笑道。 陈夫人不止问了谢三太太陈氏这段日子她住在谢三太太的陪嫁庄子上跟来的心腹们都没闲着。 他们打听到这谢云初中毒醒来后的第二年就不得谢二爷的喜欢了谢二爷甚至放弃了为谢云初再找名医谢二太太陆氏也是那个时候和谢二爷感情不合以至于谢二爷一口气纳了两个妾室又生了两个女儿。 若是藏拙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骗? “倒也无妨不是说谢云初邀永嘉城的百姓和读书人去旁观吗?好像还说……若去旁观的读书人有兴致也可一同参试。”陈文嘉手指抚摸着书脊。“我明日也去一趟若是题目有把握倒是可以一试!” 陈夫人听到这话转头含笑看向儿子她也想到了这个主意。 “是了娘也是这个意思虽然是此次是他们谢氏的两个小郎君比试可谢云初也说有兴趣可以一同参试其中有锦绣文章会一同送给纪先生。我儿才华斐然虽然已有功名……但看到题目一时技痒也是有的!” 陈夫人满目疼爱看着自己的儿子:“只要我儿文章出挑他们偌大一个陈郡谢氏也不好食言到时候不论谢云初输赢我儿的文章自是要送到纪先生面前纪先生若是慧眼识珠定会收我儿为徒!” 但对陈夫人来说最好的自然还是纪京辞能来永嘉让他的儿子当纪京辞的面踩着其他永嘉城读书人表现一番! 说不准纪京辞见她的儿子优秀她再设法求一求纪京辞……纪京辞就收了他儿子。 只是将文章递给纪京辞就算是再好的文章没有见面便难以保证纪京辞一定会收徒啊。 陈夫人叹了一口气:“不过最好的还是谢六郎能赢啊!能见到纪先生拜师的几率就更大一些。” 陈文嘉看着母亲皱眉叹气的模样出声宽慰:“儿子很是感激母亲辛苦为我筹划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端看天意吧!” 陈夫人只觉心中熨帖用帕子按着心口嗔道:“你是我的亲生骨肉不为你谋划我还能为谁谋划!” 看着自己丰神俊朗的儿子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当了鳏夫心中又是一阵心酸。 正文 第八十章:执笔 “这几日你姑姑也没有将谢雯蔓请出谢府没能给你和谢雯蔓相见的机会!不过你姑姑既然已经同陆氏说了结亲之事陆氏必定也已告诉了谢六郎明日你去表明身份之后……谢六郎为了他长姐也定会关照你。” 陈文嘉眉头紧了紧觉着如此太过刻意却也没有反驳母亲。 陈夫人心中也清楚谢家三房定然是盼着谢云初输的。 谢云初可说了若是输了……就无颜继承谢氏宗主之位她那小姑子万一使了手段那纪京辞或许就不来永嘉了。 陈夫人想了想又说:“听说谢六郎和谢雯蔓姐弟感情不错你明日若是能帮谢六郎一把就帮他一把对日后娶谢雯蔓有好处还有你姑姑和姑父……明日你防着些别让他们使什么手腕阻碍谢老太爷助谢云初取胜对我们而言还是纪先生来永嘉最好!” “是母亲的话儿子记住了!”陈文嘉恭敬应声。 · 比文这日艳阳高照云山书院外热闹非凡。 书院门口的槐树下赶热闹的挑夫支开卖小机巧的摊子引得不少学生前去围观。 还有卖草编虫鸟的巧手老汉席地铺了一片布坐于树下搁着甘草的竹筐上挑着一串活灵活现的雀鸟围着老汉的学生和孩童也不少。 通往云山书院的山道上道路两侧杨柳丝丝袅袅碧玉成妆。 车马络绎行人如织。 谢云初此次赌约关乎的不止是谢云初的前程还关乎谢云初将来会不会成为谢氏宗主。 谢二爷不必说带着陆氏和长女谢雯蔓也来了云山书院。 谢云望的祖父一家子不必说也是要来的。 谢三爷夫妇也坐不住同一天与谢二爷一同出发。 占据了半个永嘉城的谢氏族人几乎都在今日驾车上山…… 永嘉城中的贩夫走卒向来都是哪里热闹往哪里走见车马出城也跟着一同来了云山书院。 此次谢云初和谢云望二人比文来观看的人数太多宋先生将比赛之地安排在平日里学生们练习射箭的靶场。 前来观试的读书人和百姓将靶场一圈围的水泄不通。 靶场高台搭建在如亭亭华盖的古槐之下谢老太爷和书院的先生们端坐此处…… 谢云初和谢云望两人立在被树荫遮挡的高台之下。 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叶间隙点点星火似的落在谢云初身上落在他静水无澜的黑眸深处。 靠近这古槐树荫之下落座的都是谢氏族人…… 他们打量着一身白衣颇有超尘脱俗气质的谢云初。 曾经被谢氏一族高高捧在云端的神童谢六郎被他们遗忘了四年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竟已经长成了这般模样。 小郎君虽说一脸病弱之态可肌肤毫无瑕疵眉目清隽唇色清淡竟如玉雕雪砌般精致秀美。 周身尽是郎艳独绝举世无双的意味。 谢云望将他选定的书本呈给先生们倨傲地同谢云初说:“你来选一位先生出题吧!” “还是你来选吧!”谢云初语声轻缓“省得……到时候输了又说我选的先生与我串通一气。” “我气量没有这么小!”谢云望拳头收紧很是生气。 谢云初这话说的他像个小人。 “我气量不大容不得质疑……”谢云初对谢云望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谢云望被谢云初气笑了:“我气量也不大也容不得怀疑!” 云山书院的先生们:“……” 说的他们好像真的会联合他们其中一人作弊似的。 谢云初闻言环视一圈道:“要么便在场的读书人中选一位为我们出题主意是我出的人……便由你来选吧!” 谢云望点头:“好……” 众目睽睽之下谢云初和谢云望两人改了规则要请在场的一位读书人来替他们在书中选题。 宋先生此言一出不少读书人跃跃欲试。 有人以自己是茂才自荐有人以自己是举人自荐…… 谢云望用余光瞧着沉静自持的谢云初心中逐渐没了底不免想起那夜谢云溪劝他认输别赌的事情来。 谢云初负在身后的手轻缓摩挲着环视众人猜测陈文嘉会不会此时便沉不住气跳出来。 从知道谢三太太的嫂子陈夫人带着陈文嘉早在二十多日前就到了永嘉却不露面。 谢云初就在想…… 这二十多日谢三太太一直邀长姐出门想来是想用偶遇这样的法子先让长姐对陈文嘉有好感这样日后谈起婚事来……母亲在意长姐就更容易些。 可谢老太爷信送回来那日正发怒的谢三太太见了陈太太便欢欢喜喜的去找母亲说了想长姐同陈家结亲之事。 按照道理说若陈家母子的目的只是结亲谢老太爷送回来的信可和他们母子没什么关系? 他们应该沉住气继续等待机会让长姐与陈文嘉偶遇才是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将结亲之事提出来? 知道了结亲之意再见面和先见面互生好感再提结亲之事……自然是后者机会更大一些。 忍了那么些日子偏偏在谢老太爷信送回来就忍不住了谢云初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谢老太爷信中那句……纪京辞要来永嘉收她为徒。 所以陈家母子这么急吼吼让谢三太太提了亲事应该是冲着纪京辞来的。 陈家母子恐怕是想趁着纪京辞还未到永嘉先提了想结亲之意最好能在纪京辞抵达永嘉之前将此事定个差不离。 那么陆氏心疼女儿就得心疼女婿必然会让谢六郎这个儿子在纪京辞面前提一提陈文嘉只要能给陈文嘉一个见纪京辞的机会陈文嘉便会卯足了劲儿拜师。 前天她回书院书院之中质疑声众多。 谢云初知道即便是她不在意依照谢老太爷的性子也会设法让谢云初自证才华来堵住云山书院悠悠众口让云山书院的学生们知道他这位山长绝不会因谢云初是嫡亲孙子就替她执笔。 正文 第八十一章:得罪 既然免不了要自证一番索性两件事一起办了。 她宣扬这场比文要是输了便请祖父去信给纪京辞先生不必来永嘉收徒且将比试的文章一并送到纪先生手中让纪先生阅览。 又邀今日来观试的读书人有兴趣可以一同比试有好文章也可一并呈给纪先生。 为的……就是钓陈文嘉这条鱼。 陈家母子在永嘉二十多日目的是想与二房结亲自然要将他这个二房嫡子查清楚知道她是个没了才气的废物。 他们母子俩若是冲着纪京辞来的自然怕她输了让陈文嘉错失见纪京辞的机会。 今日陈文嘉必来! 且定会一同比试拿出功力写好文章。 她要是输了正好可以将陈文嘉的文章一并送到纪京辞的面前。 她侥幸赢了纪京辞来了永嘉听说比试之事陈文嘉的文章能得好评也是有机会送到纪京辞面前的。 至于为什么谢云初要在赌注之中加上输了便不再继承谢氏宗主之位。 这是为了让陈家母子与谢氏三房离心。 三房的目的本就是这宗主之位巴不得谢云初今日输了便可以将过继五郎谢云溪提上日程这陈家母子知道。 三房的人绝不愿让陈文嘉在今日出面做什么锦绣文章三房更愿意让陈家母子静待时机先让长姐在不知陈文嘉身份的情况下先对陈文嘉心生好感以能将长姐娶进陈家为谢五郎过继铺路为先。 而陈家母子的目的除了娶谢氏女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纪京辞! 娶谢氏女对陈家有好处但能拜纪京辞为师对陈文嘉也有好处…… 于陈家而言这是可以两全其美的事情。 他们绝不会为了三房的利益而舍弃自己的好处。 当谢家三房和陈家母子之间不再是齐心协力盯着同一个目标自然不会相互商议甚至还有可能自伤心肺。 很快有一位秀才自告奋勇从谢云望带来的《论语》中出了一题君子哉。 宋先生立在高台之上高声道:“若有想做文一试者皆可入席!” 说完宋先生同谢云初和谢云望道:“你们也可入席就坐在最前面……” 谢云初见又不少跃跃欲试的学子落座未动…… “你不会是不敢了吧?”谢云望冷笑看了谢云初一眼率先落座。 直到见一身浅青色直裰身形清隽修长的陈文嘉在最后一排席位上落座谢云初才撩袍入座细思题目。 君子哉出自《论语·治长篇第五》孔圣明赞子贱实说鲁国多君子。 在旁人还在思索之时谢云初已破题提笔蘸墨稳健下笔金乌字体浑实有力。 艳阳之下靶场中不少学子和少年郎跪坐于席位之上奋笔疾书已满头大汗。 就连陈文嘉也不住用帕子擦汗谢云望更是热的扯了扯领口。 那小脸白净如瓷的小郎君身姿笔挺跪坐于艳阳之下如玉冷清好似冰肌玉骨不知炎热让人望之便心生凉爽之意。 翠绿古槐风过……树影婆娑。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这小郎君一人独占颜色只要看到他便会让人眼中空无他人。 纪京辞负手立在偏僻树荫之下视线越过乌泱泱的人影注视着艳阳之下的白衣小郎君他好奇谢云初这一次能写出一篇什么样的文章。 跟在纪京辞身旁的青锋也好奇那名唤云初的小郎君这一次是否还能做出让人惊艳的文章来。 谢二爷坐立不安皱眉看着谢云初…… 虽说这次女儿是为了替祖父正名可这风头出的也太大了! 今日半个永嘉城的人都来了云山书院还敢邀请那些秀才、举子一同应试她也不怕被压了风头丢了谢家的人! 很快谢云初停笔从容起身离席…… 谢云望才刚写后股见谢云初起身离席手一抖……墨水滴在纸张上明显污了一团。 坐在最后一排的陈文嘉专心制文倒是未曾主意谢云初已经结束还是听到身旁有人议论谢六郎好似停笔了陈文嘉这才抬头朝谢云初的方向看了眼。 也不知道谢云初文章做的如何? 这么短的时间就起身难不成真是自暴自弃了? 就算是写完了为何不详细的回头再查一遍以保万全? 母亲虽然让陈文嘉帮谢云初一把可陈文嘉却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 他今日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谢云初输了他便将文章交上去由谢家呈给纪先生现在纪先生那里留一个印象日后再设法寻纪先生拜师。 若是谢云初赢了纪先生会来永嘉他便将文章收起来不交上去。 按照原定计划请姑姑说和……母亲上门提亲将他和谢雯蔓的婚事定个差不离。 那时他已是谢六郎的未来姐夫以谢六郎和谢雯蔓深厚的感情他也能经由谢六郎引荐面见纪先生再设法得到纪先生的青睐。 如此也不得罪姑姑。 两全其美。 陈文嘉看了眼立在一旁树荫下的谢云初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接过小厮奉上汤药…… 陈文嘉抛开杂念正要定心做自己的文章就听到前面围观的人群突然乱糟糟议论什么声音越来越大。 只见一玉冠白衣身形端雅从容的男子如不染纤尘的神仙般被护卫护着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儒雅朝谢老方向一礼径直朝谢云初的席位走去。 刚将苦药喝完的谢云初手中攥着药碗愣怔立在树荫之下…… 那五官精致眉目惊艳堪比这耀目日光的男子停在她桌案前。 俯身棱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她那张被微风卷起半角的试卷拿起。 谢云初恍惚间耳边竟只剩树叶沙沙的摩挲声。 他怎么会来的如此快? 她以为……纪京辞到至少是十日以后了。 “六郎是纪先生!”元宝忍不住激动的险些尖叫出声。 谢三爷听到元宝的话猛然扶住坐椅扶手扭头看向五郎谢云溪:“纪先生?” ------题外话------ 两万字更新完毕! 上架之后每日更新在一天最早的零点每天更新三章六千字哦! 希望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千千! 爱你们………… 正文 第八十二章:经传 谢云溪从错愕之中回神点头应声:“回父亲是纪先生!” 谢三太太陈氏看着纪京辞简直挪不开眼:“早闻纪先生才貌双全的盛名未曾想纪先生竟然是如此……” 绝色二字被谢三太太陈氏咽了回去。 这二字用来形容男子还是失礼了些。 人群中读书人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难耐激动。 “是纪先生!” “真的是纪京辞纪先生!” “纪先生竟然来了!” 高台之上书院的先生们也都坐不住他们站起身来看了看纪京辞又看向谢老。 虽然纪京辞年轻可文坛地位超然他们不知道应不应当先去同纪京辞见礼。 还是谢老沉得住气示意书院先生们不必着急:“莫搅扰怀之看文章。” 陆氏已紧张地用帕子按住了心口。 纪京辞在那矮小的桌案前逐字逐句看谢云初的文章与这嘈杂热闹的周遭格格不入遗世独立不染俗尘身上尽是文人雅士的矜贵气质。 谢云望仰头望着就立在他身旁的纪京辞仿若看着天上仙人笔尖墨汁嘀嗒低落白纸之上他竟迟迟未曾下笔。 这位……就是能与当世诸位鸿儒齐名的纪京辞纪先生! 他竟……如此年轻如此的英俊。 坐在最末的陈文嘉远远看着那如云端圭璋幽夜华光的男子心口一热好似自己的前程已近在咫尺。 他蘸墨提笔辞藻越发华丽旁征博引力求要让纪京辞看出他学富五车。 刚才因不想凑热闹而未曾落座做文章的读书人纷纷道后悔早知道纪先生要来他们才不管这是不是谢氏族人的比试定是要下场的啊! 同谢雯蔓立在一处今年十五的三房嫡女谢雯昭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在纪京辞的身上舍不得挪开赞道:“这世上竟真有生得如画中人一般不似凡尘之人的男子。” 谢雯蔓闻声目光从谢云初的身上挪开看了眼纪京辞低声道:“我瞧着……没有我们六郎生得可爱。” 谢雯昭回头看了谢雯蔓一眼满脸不屑:“长姐这是瞧着谁都不如你家六郎吧六郎不过一个孩子……怎么同人家纪先生比!” “谁又不是从孩童时候过来的这纪先生小时候不见得有我们六郎这么可爱如白玉雕琢般!”谢雯蔓见谢云初将药碗递给元宝转身吩咐身边的刘妈妈将她新制的梅条给谢云初送过去让谢云初嘴里换换苦味。 谢雯昭听到这话撇了撇嘴视线又粘在了纪京辞的身上。 纪京辞看完谢云初的文章唇角笑意更深了些。 这孩子果然是绝非如众人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是个玉温纯之人。 他是一块未经雕琢且内有锋芒的宝石! 见光则必耀目! 见纪京辞似已读完了谢云初的文章谢老吩咐宋先生将纪京辞请上高台之上。 宋先生自诩在云山书院诸位先生中已经算是英俊不凡的可如今与纪京辞立在一处竟也自惭形愧了。 纪京辞将谢云初的文章递于宋先生转而看向立在古槐树荫之下面带病容……看似如玉纯真的小郎君。 谢云初下意识挺直脊背只觉那双温和含笑的幽邃黑眸似要看透她的心她长揖朝纪京辞一礼。 纪京辞亦是浅浅颔首后随同宋先生一同登上古槐高台再次与谢老和诸位先生见礼。 云山书院的先生们凑在一起看谢云初的卷子。 谢老问纪京辞:“怀之观六郎文章何如?” 纪京辞接过魏管事奉上茶杯醇厚的嗓音徐徐:“笔力雄俊法足辞备字字典切其佳处更在用意深厚可配经传……” 临近坐在高台树荫之下的谢氏族人听到这般高的评价都有些坐不住了你看我我看你。 不住揣测这六郎……当真如此厉害? 今日比试众目睽睽之下是由谢云望奉上的书……由谢云望选的人随意出的题目。 谢六郎以极快之速完成文章不说竟然还能得如此高的评价难不成真是奇才? 谢氏族人议论纷纷之余朝着那面色如玉的小郎君看去抓耳挠腮的想知道这谢六郎到底写了一篇什么样可配经传的文章。 陆氏既因女儿出色而掩不住骄傲内里又不免忧心。 谢二爷听到一旁谢氏族人恭维的声音坐立不安了一阵子假笑点头应着。 “好啊……”宋先生发出惊叹。 正在伏案做文的学子抬头朝着高台之上看去见那些围着谢六郎的书院先生们各个表情惊叹似正激动小声的探讨着什么。 有原本是来凑热闹的学生太阳下热得受不住干脆收了笔将自己的文章也一同揉了。 反正他们是跟着来凑数的真正比试的是谢云初和谢云望文章写不好……就不送到纪先生面前去现眼了。 也有自信膨胀的小子只觉谢云初的文章都能得到纪先生的赏识他这样的蒙尘明珠未琢璞玉必然也会被纪先生看入眼写的越发卖力。 不多时许多学生落笔起身。 谢云望也停笔他用帕子擦了擦手。 他抬头朝着高台树荫下的纪京辞看了眼确定自己这文章发挥很好这才起身走向自己双亲。 谢云望的母亲拉过谢云望焦急询问:“怎么样?写的怎么样?” 儿子这一次同谢家六郎赌可是赌上一只手的谢云望的母亲如何能不着急? 她来的路上原本想要狠狠责骂谢云望这个不知深浅的东西可此刻见那位名冠列国的纪先生也在自然是更希望儿子的文章能够压过谢云初而后被纪京辞收徒如此前程就有望了。 谢云望闻言看向正低声同谢雯蔓说话的谢云初抿了抿干涩的唇瓣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谢云望的母亲气恼打了下谢云望的胳膊朝谢老太爷看去。 端看谢老太爷那高兴的摸胡子的神情就知道谢云初的文章一定写的很好。 正文 第八十三章:造次 谢云望的母亲心慌不易低声同丈夫说:“一会儿若是云望输了你去求一求父亲让他求宗主饶了云望吧!这孩子明年可就要下场了!” “父亲心中有数!”谢云望的父亲故作镇定心里其实很吃力。 谢云望看着谢老太爷高兴的模样心中也越发没有底气。 他……真的能赢过谢云初吗? 谢云初见陈文嘉已经落笔正在重头查看文章开口:“三叔坐在最后一排右侧的不是陈家表兄吗?” 谢三爷和谢三太太陈氏闻言双双挺直脊背朝最后一排看去。 那坐在东侧角落浅青色的清隽身影不是谢三太太陈氏的好侄子陈文嘉……还能是谁? “真的是表哥?”谢雯昭露出笑意她自幼与陈文嘉感情不错见到陈文嘉自然高兴“表哥什么时候来了永嘉?怎么也不说一声!” “听说陈家表兄二十多日前便到了与陈家舅母就住在三婶的庄子上怎么四姐竟然不知道吗?” 谢云初还是平日里那副疏淡模样像是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让谢三爷和谢三太太两人脊背一寒。 就连谢二太太陆氏也扭过头来满目疑问。 谢三太太陈氏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这段日子嫂子和侄子也都在庄子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怕被发现。 这谢云初是怎么知道的? 谢三爷握紧了座椅扶手看了眼眼神澄澈平静的谢云初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明知故问谢三太太:“陈家嫂嫂同文嘉来永嘉了?” 想来二嫂已经将陈家意图娶谢雯蔓为陈家妇的事情……同六郎说了六郎这个反应当是不赞成否则不会故意不留情面戳穿。 到永嘉二十多日不曾送帖子拜见谢家老太太这礼数……实在差的太远。 外人面前谢三太太只得陪着笑脸道:“是两天前刚到的哪有二十多天!嫂嫂一到就病了怕惊动了母亲操心想着等身体好一些了再登门拜见母亲。” “我就说嘛……”谢雯昭笑容娇俏“表哥来了怎么可能不来看我给我带好吃的好玩儿的!” “前两天?哦……”谢云初点头“那可能魏管事办事不利竟回禀说陈家舅母和表兄二十多日前就到了。还说祖父信送到永嘉那日陈家表舅母晌午悄悄来我们谢府了一趟想来……都是胡话。” “谢六郎!你这话挤兑谁呢?”谢雯昭眉头紧皱端出姐姐的架势“我母亲说舅母和表哥前两日才到还能有假?” “六郎只说魏管事办事不利哪个字错了?”谢雯蔓拿出长女气势训斥谢雯昭“你这么急赤白脸的同六郎说话哪里有个当姐姐的样子?哪里有谢家女的样子?” 谢二太太陆氏冷眼看着三房手陡然握紧了坐椅扶手。 她就算再蠢也听出了谢云初的言外之意…… 谢老太爷身边的亲信魏管事能查错? 老太爷信送回来当日晌午见过陈家人傍晚同她说了结亲之意。 陈家人到了永嘉却不递帖子再想到谢三太太频频邀她与女儿出门散心。 他们是想干什么? 难不成这谢三太太为了让她过继谢五郎想要用她女儿的清誉来要挟吗? 陆氏心头陡然生怒她可以容人谢三太太用婚事来算计过继之事但决不能容人谢三太太用女儿的清誉来逼着谢雯蔓非嫁不可! 幸亏她还未曾将这结亲之意说于丈夫和婆母公公知道。 陈家……的确是太高攀谢家了。 “可不都是胡话么!”陆氏冷冷瞧着谢三太太摇着手中团扇“以后可要叮嘱魏管事办事的时候好好挑一挑人。” 谢三太太脸一阵青一阵白。 谢雯昭不敢同谢二太太陆氏和谢雯蔓发作揪着帕子小声嘀咕:“有什么的不就是文章得了纪先生夸奖怎么就说不得了我表哥乃是乡试第七名一会儿将谢六郎比下去了看你们说什么!” 这些年三房被二房压着谢雯昭多在闺阁又受谢三太太陈氏影响颇深与外祖家的兄弟姐妹要比同谢家的堂兄妹更为亲近一些。 谢三爷瞪了眼低声抱怨的谢雯昭示意她闭嘴又抬眸看着自己那体弱多病的侄子只见谢云初目不斜视虽是纤瘦病弱之躯却有金戈铁马的气盖。 走眼了…… 自己这个侄子要比他那个二哥厉害不知道多少倍以后他们三房可得小心了。 很快时间已到。 已经写完自认为写的好不错的学子都将文章留在了桌案上起身离席。 谢老笑着称:“既然今日怀之在不如一同评一评学子们的文章?” “谢老所言怀之不敢不从。”纪京辞对谢老很是恭敬。 纪京辞与谢老在云山书院先生们的簇拥下起身走下高台一桌一桌看文章。 谢云望见纪京辞拿起他的文章呼吸都要停滞了眼睛不敢眨。 他利于凉爽树荫之下却觉迎面而来的风热烘烘的扑得他汗流浃背。 良久纪京辞将文章双手递给其他先生开口:“花团锦簇绮丽瑰巧仅此而已尚需勤勉努力能做到言之有物……方为上乘请诸位先生评览。” 谢云望听到前面两个词时还颇为得意可……仅此而已四个字如同迎头给谢云望破了一盆冷水让刚还大汗淋漓的谢云望从头凉到脚。 谢云初的文章……是可配经传! 他的文章是仅此而已。 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谢云望心底不服却又不敢造次! 但一想到自己输了手就没了明年就无法下场考试心底法发寒壮着胆子上前恭敬行礼:“伯祖父、纪先生、诸位先生云望虽输也想输个明明白白欲借谢云初文章一观!” 不仅谢云望其他但凡读过书下过考场的读书人都想要看看谢云初到底是写出了什么样的奇文竟让纪京辞赞了一句……可配经传! 正文 第八十四章:挑战 即便是谢云望不说谢老太爷也正有此意。 他允准谢云初将正名之事闹得这么大一来的确是为了让谢云初以实力向众人为他们祖孙正名。 二来……也是为了让旁人知道将来六郎不论能走到科举哪一步那是因谢家教的好云山书院教的好而非纪京辞一人之功。 谢老太爷示意魏管事将谢云初的文章拿给谢云望。 立在远离谢家诸人人群之中陈文嘉也想知道谢云初到底写了什么竟可配经传…… 到底是这位素来品格高洁的纪先生有意维护徒弟还是这谢六郎真的如此厉害! 陈文嘉没有冒然挤到前面去怕自己让谢家人认出反倒不美。 况且陈文嘉对自己的文章很有信心。 他就不相信了他一个举人的文章难不成还比不过一个十三岁的黄口小儿。 此时纪京辞给的谢云初评价越高到他这里时……只会将他衬托的更出类拔萃。 陈文嘉已经能想象到纪京辞看到自己文章时露出惊艳意外的神色。 见文章署名纪京辞必定会急急对着人群追问……这是哪位郎君的文章。 届时他风度翩翩从人群中从容而出宠辱不惊同纪京辞和谢老还有诸位先生行礼称自己不才……只是一时技痒顺手一试。 还要说他早已弱冠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是理所当然的谢云初年仅十三便能写出可配经传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如此他一个满腹才华又谦卑从容的品格定会深入纪先生之心。 就在陈文嘉畅想纪京辞会主动收他为徒心中难免窃喜得意之时谢云望已经看完了谢云初的文章他整个人面如土色。 谢云初到底是什么时候竟能写出这样一手文章?! 谢氏族中诸人也开始传阅…… 谢氏之内无白丁年长的……几乎都曾下场应试过他们分得清文章优劣。 谢六郎这样的文章别说他们十三岁时就是如今怕也做不出来这样优秀的八股文。 难怪啊谢老太爷突然开始看重谢六郎! 谢二爷之前便被自己女儿的文章震撼过可那时女儿的文章锋芒还是藏着的如今倒是有几分锋芒毕露之感。 旁人的恭喜和夸赞让谢二爷心里高兴又不免可惜…… 终究这个六郎是假的啊! 他含笑应承恭喜他教出好儿子的族人因心中有遗憾表现的倒是淡定自若。 谢三爷看过谢云初的文章后惊讶程度……不亚于当年谢云初五步成诗之时。 正如纪京辞所言笔力雄俊法足辞备其用词锐利文风与其字体都已见其风骨暗藏锋芒如徒手摘水火又能言之有物! 十三岁啊! 他才十三岁…… 就连他的大哥十三岁时也未必能做出这样的文章。 谢三爷看着正在接受旁人祝贺赞扬却宠辱不惊的谢云初就连旁人从他的手中拿过文章他都恍然未曾察觉。 可为何六郎要藏拙? 难不成是因二哥的侍妾曹氏下毒害死了他的孪生妹妹害得他身子病弱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可谢氏一族却只处置了曹氏将三郎谢云霄高高捧起让六郎对谢氏一族寒了心? 很快谢老、纪京辞和云山书院的先生们已经看到了最后一篇文章正是陈文嘉的文章。 陈文嘉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负手而立唇角浅淡含笑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人群之中做出风骨淡然的模样等待纪京辞的评语。 纪京辞将文章看完之后并没有陈文嘉想象中急急追问是谁写了这样前无古人的惊世之文。 只将手中文章递给其他先生温润开口:“旁征博引浑雄雅健上乘请诸位先生评览。” 人群中陈文嘉唇角笑意消散。 就……只得了一个上乘? 一个十三岁孩子的文章可配传世! 他乡试第七名的文章只得了一个上乘? 陈文嘉并不如谢云望那般沉不住气他的文章没有署名只要他这个时候不站岀去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他的文章。 他只是不知道今日纪先生会来没有准备万全。 等他同谢雯蔓的事情定下来再由谢六郎引荐到纪先生跟前那才是他一鸣惊人的时候。 陈文嘉原本还想看看谢云初的文章又怕久留被谢家人发现悄然退出了人群离开。 今日下场做文的学子不多加上后来自惭形愧收了文章没有让纪京辞品评的谢老他们看的文章也并不多。 此次比试输赢已定。 谢云初和谢云望两人的文章还在传阅两文对比孰优孰劣一清二楚。 谢云望虽然害怕可愿赌服输他是认的。 他攥了攥自己的手不顾父母的阻拦上前撩袍跪在高台下道:“伯祖父云望冤枉族弟揣测诋毁族长身为族兄同兄弟动手身为云山书院学生对同窗动手云望认错!请伯祖父以族法家规云山书院院规处置!云望……甘愿领罚心服口服!” 说着谢云望朝谢老太爷的方向一拜叩首。 “云望!”谢云望的母亲心疼得眼泪一下就冲了出来可人还没来得及跑过去护住儿子就被丈夫给拦住了。 “那是族法!”谢云望的父亲虽然也心疼可族法威严不容挑战。 还从来没有人能逃过族法就连身为下一任宗主的谢二爷年少轻狂时也挨了不少族法险些丢了一条命去。 他也只能怪自己的儿子莽撞轻狂若不是谢云望挑衅诋毁族长在先还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如何会不能收场。 谢云望的母亲眼看着挣脱不了丈夫的手就地跪了下来高声哭求:“宗主明年云望就要下场应试了若真是要断手前程就没了!我是云望的母亲教导不力子债母偿!您就断我的手吧!” 谢老太爷缓声道:“云望你先起来!” 听到这话谢云望的母亲以为有希望了双眼露出感激的目光。 正文 第八十五章:清高 “这里是云山书院并非谢氏祠堂谢云望的处罚……就留在明日初一祠堂敬香之后再做处置。” 谢老太爷话音一落谢云望母亲人顿时瘫软在地上。 谢云望的父亲忙扶住谢云望的母亲将她拉了起来:“还有时间我们今晚去求求谢二爷和谢三爷。” 听到这话谢云望的母亲勉强站起身来哽咽点头。 谢云溪看着踉跄起身行礼的谢云望于心不忍转头同谢云初说:“六郎你可有办法救一救云望?他不是有意污蔑祖父的……” 坐在矮凳上的谢云初未回答她这副身子本来就弱今日未曾午休又在太阳下晒了那么久虽刚喝了药可强撑着和同三房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越坐身体越疲惫实在不想开口。 救谢云望是要救的但 “六郎是不是不舒坦?”谢雯蔓接过元宝手中的扇子替谢云初轻轻扇着满目担忧。 谢云初摇头同谢雯蔓笑了笑:“还好……” “六郎老太爷请您过去。”魏管事含笑过来同谢云初行礼。 谢雯蔓有心谢云初想要替妹妹去回话却见谢云初扶着元宝的手站了起来:“走吧……” 谢云溪瞧着谢云初纤瘦的背影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 他还以为谢云初没有资格称之为他的对手没想到……是他轻狂了。 谢云初之前船上的文章他未看可今日的文章他看过了。 看过便明白他与谢云初之间的差距如田间土和天上云。 或许是他曾以为……他的眼里不必容下谢云初因他不足以让自己在意。 可其实应是谢云初的眼里从未有过他因他不足以成为谢云初的对手。 谢云初立在谢老、纪京辞和云山书院诸位先生面前长揖行礼。 “原本你能拜怀之为师我谢氏一族当郑重以待但怀之说……拜师无定礼心意到了即可择日不如撞日六郎……今日你便拜怀之为师吧!”谢老太爷语声如洪钟听得出很高兴。 魏管事已经将准备好的拜师六礼准备妥当立在高台之下听到谢老太爷的话连忙捧着六礼走上高台。 谢云初抬头看向纪京辞…… 古槐叶缝光影摇动光点如金屑般落在纪京辞如画的眉目间让本就温其如玉的男子越发儒雅。 “六郎……”魏管事走至谢云初的身旁低声提醒。 在众人艳羡嫉妒的目光中谢云初接过魏管事捧来的拜师六礼上前在纪京辞面前跪下奉上拜师礼。 “陈郡谢氏六郎谢云初今日欲拜纪先生为师望先生不弃……指点教导。” 她垂着眉眼目光所及是纪京辞脚下那双银线暗绣的鹿皮短靴。 原以为此生老天爷怜她前世未能同纪京辞告别今生死前许她再见他一面。 没想到她前世与他名为夫妻今生与他实为师徒。 纪京辞双手接过搁在身旁小几上。 看着眼前同他郑重行叩首礼的小郎君纪京辞从青锋手中拿过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是一枚雕工精致的祥云玉佩正对上了谢云初名字中的一个云字。 谢云初膝行上前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接过玉佩致谢:“多谢师父……” 纪京辞看着眼前的小郎君不由心生疼爱之意好似……又看到了那个人。 他轻抚小郎君发顶温润含笑:“为师有一故人名亦唤云初她乃世上最温厚之人愿你能如她般行正品端来日或入仕或从文望你找到自己的道。” 纪京辞语声淳淳让人只觉心隙入水温澜潮生。 谢云初脑子有一瞬的空白之后泪水险些冲出眼眶。 她低着头……紧紧攥住手中玉佩。 她没有那么好她并非温厚之人也没有他说的那么行正品端…… 他是最皎洁的明月是那样一个清风皓月的君子! 他不知道在父母和旁人的冷眼之中她的心一直浑浑噩噩颠沛流离没有归处。 是他用温柔和尊重收留了她的心。 她只是藏起了她的污垢在他身边尽力的……想做一个配与他站在一处之人。 她抬头看向纪京辞甚至萌生了想要将她重生之事告诉他的念头。 可……这样玄之又玄的事他会信吗? 即便是纪京辞信了她的话她如今这身子羸弱又余毒未清过了今日还不知道能否看到明日的太阳又要让他伤怀一场吗? 她垂下头忍着哽咽应声:“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纪京辞扶住小郎君的手臂将谢云初扶了起来见小郎君眼眶似有红潮还未来得及问云山书院诸位先生就已经上前恭喜纪京辞和谢云初。 谢氏族人也都起身恭喜谢老和谢二爷。 谢二爷尴尬起身一一还礼心中惴惴不安朝着高台之上看去。 只见谢云初紧攥着手中玉佩立在纪京辞的身边低垂着眉眼竟瞧不出情绪来。 谢三爷看了眼自家二哥再看向自己那病歪歪的六侄子。 丝毫没有志得意满还是那副淡漠从容宠辱不惊的模样。 小小年纪被纪京辞这样的人物收徒前程无量竟真能如此沉得住气。 就单凭这一点谢三爷便觉得自己这个侄子比自家二哥强了太多。 谢三爷实在是想不通自家二哥庸碌平凡怎么这么会生儿子? 一个谢云霄成为长公主独子伴读不说嫡子谢云初……竟与当朝皇子同拜一师。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谢三爷心里忍不住羡慕自家二哥生在了他的前头……占了嫡长继承谢氏大宗连生的儿子都比他厉害如今可以靠父亲来日可以靠儿子! 命可真好…… 那日谢云初的被纪京辞评为“可配经传”的文章被学子们争相誊抄自然一心想要看谢云初到底写了什么文章的陈文嘉也拿到了。 陈文嘉看完谢云初的文章莫名沉默了下来。 都说文人相轻陈文嘉的确是清高自傲的除了鸿儒大家和当世状元的文章能被陈文嘉看入眼的文章少之又少。 正文 第八十六章:留神 他们要走科举仕途的学子看过太多各省解元的文章。 即便是那些解元写得再好陈文嘉都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可这篇文章出自十三岁小儿之手对陈文嘉的打击太大了。 这就是真正的神童之才吗? 幼时能诗如今小小年纪八股文做的如此好…… 陈文嘉的母亲陈夫人看了谢云初的文章也很是意外却道:“文章做得好又有什么用那谢六郎是个短命相谁知道能不能活到长大!” · 纪京辞已是谢云初的师父自然是在谢府下榻。 当日谢府设宴为纪京辞接风丝竹歌舞声到后半夜才停了下来。 谢老太爷邀纪京辞在云山书院讲学纪京辞也应承了下来…… 毕竟之后便要谢云初随他走了纪京辞想要给谢云初多留一些时间和亲人相处便决定在云山书院讲学一月。 谢云初能明白纪京辞的用意谢老太爷也能明白。 宴席散后谢云初撑着越发沉重的身子送纪京辞去谢家安排的君子阁。 与纪京辞并肩而行她只觉好似回到了前生头一次同纪京辞月下漫步之时…… 那日他告诉她人人生来都有印记这是因前世轮回之中有人思念不舍想在来世能寻迹找到自己心之所念。 她的印记显露于最显眼处并非是犯错更不是十恶不赦不必心怀愧疚她胎记生得有多显眼便证明轮回之中盼她念她之人想找到她的感情多强烈深刻。 纪京辞的身上总有一种容和而温暖的强大力量能安抚人心。 就如此刻谢云初满身疲惫虚弱地抬脚都觉费劲可和纪京辞这么静静而行心却如沐暖阳。 天朗星稀夏虫低鸣飞蛾扑灯。 夜风拂过挂于长廊竹帘两侧的铜铃稀碎作响珍稀草植芬芳馥郁。 两人缓步行于半垂竹帘亮着一盏盏明灯的长廊之中沉默无言。 青锋、元宝随行其后。 长廊转角红漆柱后谢雯昭怀中抱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面泛红潮轻抚着怀中的猫低声道:“乖宝珠……能不能同纪先生搭上话就看你的了!” 说着谢雯昭将怀中猫抛轻轻抛了岀去…… 毛发蓬松的白猫轻巧落地将四爪藏在身下……蜷缩于灯盏照在青石地板上的一团黄光之中回头朝躲在红柱后的谢雯昭看去扫着毛茸茸的尾巴拉长声音喵了一声。 谢雯昭怕被发现不自主向后缩了缩身子作势要打白猫…… 白猫脖子一缩忙迈着四只短腿迎面朝纪京辞和谢云初的方向跑去。 “宝珠你别跑!” 脖子上挂着铃铛的白猫听到谢雯昭的喊声跑得越发快。 正拎着衣摆跟随纪京辞身后上台阶的谢云初闻声抬头…… 见自家七妹谢雯嬅养的养的白猫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跑来。 不等青锋上前谢云初已先一步伸手拉住纪京辞的手腕。 纪京辞垂眸看着谢云初扣住他的小手只见小郎君动作娴熟两步并做一步护在了他身前。 纪京辞略有错愕半晌才抬头看向立在台阶上的小郎君。 那白猫看到登上台阶的谢云初猛地停住一幅随时准备开溜的架势瞧着谢云初又回头见谢雯昭带着婢女追来一跃从长廊中跳出带着叮铃当啷的响声消失在了黑夜中。 谢雯昭小跑而来看到面色冷清的谢云初正冷眼看着她脚下步子停下朝纪京辞行礼:“纪先生……” 纪京辞将被谢云初攥过的手负在身后拎袍走上台阶还礼:“谢姑娘。” 谢雯昭耳根泛红欲盖弥彰的解释:“那是我家小七妹心爱的猫刚才猫跑了……我们替七妹追猫至此处打扰先生了。” 纪京辞只是温和颔首并无与谢雯昭多说的意思谢雯昭紧紧攥住裙摆侧身将路让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打扰先生了……” “元宝去将宝珠追回去交给七妹让她看好自己的猫。”谢云初盯着谢雯昭语声凉薄。 “是!”元宝应声去追猫。 谢雯嬅是谢云初的嫡亲妹妹一母同胞…… 当初谢云霄的生母曹氏就是趁着陆氏即将临盆无法分神细致照顾谢六郎兄妹二人之际这才得到机会下毒害人。 那时陆氏还在生产中得知一双儿女被害的消息险些一尸两命伤了根本无法再孕。 谢雯嬅年纪虽小十分乖巧懂事知道自己生辰是“姐姐”的忌日所以从来不过生辰。 宝珠那只猫还是谢雯嬅今年二月生辰时谢云初送的。 可……纪京辞怕猫。 这是少有人知之事纪京辞不止怕猫碰到猫身上就会红痒起疹。 与纪京辞相处那些年谢云初看到猫总会护住纪京辞不让猫近他身早已成为习惯和本能。 谢云初同纪京辞走出明灯长廊将纪京辞送至君子阁院门口长揖行礼:“师父早些就寝明日弟子再来同师父请安。” 君子阁院门外两盏灯明明灭灭的亮着。 纪京辞被谢云初拉过的手负在身后手指摩挲着定定望着眼前恭敬行礼的小郎君问:“六郎是如何得知为师惧猫的?” 纪京辞温润的声音冷不防传来让谢云初手心紧了紧。 清风徐徐树影婆娑。 谢云初盯着地上晃动的两团朦胧灯光耳边只剩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回师父六郎怕猫刚才……关心则乱冒犯师傅了。”谢云初再次行礼致歉。 怕猫啊…… 云初是最喜欢猫的。 云初说她幼年时被关在那小小一方偏僻院落中只有能翻越院墙的猫同她做伴。 纪京辞半晌才点了点头闻声嘱咐:“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弟子告退……” 谢云初退出两步才直起身离开手紧紧在袖中攥着。 从前未曾和前世有所交集她许多习惯都未曾刻意掩藏过。 如今要与纪京辞相处的时间还长要多加留神才是。 正文 第八十七章:爱芽成荫 谢云初一路疾行远离君子阁才停下脚步扶着假山喘息略显急促额头都是汗。 太弱了这身子真的太弱了。 “六郎!” 臂弯里挂着披风的刘妈妈看到谢云初连忙跑了过来将谢云初扶住:“六郎要不要紧?元宝呢?元宝怎么没有跟着?” 谢雯蔓知道今日谢云初不舒坦见谢云初撑了一天刚才还亲自送纪京辞回君子阁便让刘妈妈带着谢老太爷分给谢云初的护卫在回苍梧院的路上迎谢云初。 “快快快!”刘妈妈对身后的护卫招手“快背六郎回苍梧院!” 说着刘妈妈又扭头同跟着她的婢女说:“去请府医!” “别声张!”谢云初忍着难受叮嘱了一句。 “好好好……老奴让人悄悄去请!”刘妈妈心疼不已将披风给谢云初披上。 很快谢云初被背回了苍梧院。 刘妈妈狠狠将元宝训斥了一顿叮嘱他日后不可离开谢云初半步。 谢云初坐在临窗软榻前让府医诊脉…… 其实对谢云初来说让大夫看不看诊都没什么区别。 《脉经》中说左大顺男右大顺女本命扶命男左女右。 大夫诊脉之时男取左脉女取右脉。 对大夫来说她是个男子取左脉为主少有为她诊脉切左脉也切右脉的大夫。 正常来说男子尺脉弱女子尺脉盛。 她这身子本就余毒未清脉象紊乱大夫又已先入为主认为她是男童尺脉盛也只会当是余毒未清谢云初身子病入膏肓的问题更何况……她本身尺脉也很弱。 为谢云初看诊的大夫不知谢云初为女子所以喝再多药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陆氏更多时候都是给谢云初用的补药。 明日一早还要去祠堂为祖宗上香谢云初用了药就躺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纪京辞却一夜难眠。 他修长清瘦的身影逆光而立于雕花窗棂前望着廊前盛开靡丽的名贵花草深不见底的眼仁不露喜悲。 他摩挲着手中的木簪身上是外人从未见过的孤寂和沉默。 不知为何最近想云初的时候更多了…… 他垂眸看着手中已经被磨的发亮的簪子唇角似有极淡的浅笑。 云初和他说好的要一起游运河…… 可她食言了。 这也是她唯一一次食言吧。 纪京辞不善手工雕了很久才将这簪子雕好原是想在她生辰时送她的。 可簪成后送的人却没了。 纪京辞此生最悔之事便是…… 爱芽成荫可诉之人已不再。 · 每逢初一十五谢氏都要开祠堂给祖宗上香只不过不同于年节祭祖礼节那么繁琐。 谢老太爷与谢二爷、谢云初先行入内擦拭祖宗排位更换贡品。 而后谢老太爷为首带着同辈族人入祠堂上香之后谢二爷也接过小厮递来的香带着同辈入内给祖宗敬香。 谢云初站在孙子辈的最前端等父辈上香之后这才带陈郡谢氏孙辈子孙入内敬香叩拜。 等谢云初带着孙辈敬香完毕回祠堂前厅时谢老太爷和一众族老已经落座。 各家子孙都回自家祖父父亲身后站着谢云望很乖觉的跪在前厅中央低垂着头等待处置。 陈郡谢氏族法严苛就连谢云望的祖父都不知该如何求情眼巴巴看向谢老希望谢老能心软从轻发落嘴上却说:“宗主依照族法处置祖宗家法不可挑衅。” 祖宗家法严苛在谢氏族中更是至高无上。 也正是因此谢二爷才会害怕谢云初女儿家的身份曝露妻室陆氏无法活命。 谢云望的父亲拳头紧紧攥着他如何能不心疼儿子虽然儿子文章不如谢云初可放在普通学子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明年本都要下场应试了。 “祖父。”谢云初唤了谢老太爷一声上前同谢老太爷长揖一礼“祖父孙儿斗胆有一言……” 谢二爷眉角跳了一跳紧张的手心收紧。 “你说。”谢老太爷垂眸徐徐往茶杯中吹了一口气。 若是谢云初要为谢云望求情谢老太爷会很高兴。 这说明谢云初不再对谢氏族中之事事不关己漠然处之。 且只要谢云初开口求情便能收揽谢云望一家人心对他日后接管谢氏有好处。 “祖父孙儿以为谢家祖宗定下族法家规是为约束子孙成为正人君子谢氏族严苛是因谢氏乃是士族读书人的表率当更谨言慎行以君子德行约束自身。” 谢老太爷抬眸朝谢云初看去听着怎么不像是为谢云望求情呢? 正在谢老太爷和众人疑惑之时谢云初话锋一转…… “六郎每入祠堂都可见高祖父所书卑以自牧含章可贞八字可见先祖更希望的是我谢氏子孙慎独自律严苛族法不过只是让族人自警的手段其目的并非为罚而罚。” 谢云初做出恭敬的模样:“六郎不敢质疑祖宗族法只是……读《左传·宣公二年》书中言……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六郎深以为然!” 谢老太爷心里高兴却不表露端起茶杯喝茶给六郎表现的机会。 谢云望抬头看向自己单薄瘦弱的族弟…… 他还以为谢云初一向漠然不关心他们这些所为宗族兄弟。 他还以为他在云山书院出言侮辱谢云初巴不得将他废了一只手好出恶气。 谢云望的父亲感激看着谢云初视线又挪到了谢老太爷脸上希望能从谢老太爷的表情中看到松动。 “故六郎斗胆恳请祖父和诸位族老给云望族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云望族兄在云山书院学问素来拔尖明年应试若能通过于我谢氏也是好事。” 谢云初是在为谢云望求情但却不是谢老太爷以为的那般……收揽人心。 谢云初身为女子冒顶了谢家嫡孙的位置按照谢氏族法此事是她母亲陆氏所为是死罪。 这些年陆氏和谢二爷战战兢兢隐藏着谢云初的身份是因谢氏族法铁板一块当罚必罚从无例外。 ------题外话------ 关于大夫诊脉能否诊断出男女这个开文之前千千看了很多中医大夫关于切脉的文章。 有说切脉男左女右。 有说切脉没有男左女右之说。 至于大夫切脉能否诊断出男女实在是没有找出什么确切文献。 但中以上认为…… 天不足西北阳南而阴北故男子寸盛而尺弱肖乎天也。地不满东南阳北而阴南故女子尺盛而寸弱肖乎地也。 男子为阳脉当寸强尺弱女子为阴脉当寸微尺盛反此则病。 所以千千私以为大夫切脉望闻问切望是第一部……首先要知道这病人是男是女脉象有异则才开始判断是否有恙判断和猜测是什么样的问题。 而不是眼前一个活生生的小男孩儿诊了脉之后觉得这男孩“寸胜而尺弱”就说人家是个女孩子。 中国中医文化博大精深千千认识很浅薄只能根据目前所查到的资料来判断一二设定本文。 正文 第八十八章:敬畏 谢氏先祖曾言品行规范要苛规矩族法需严。 所以至今凡有触犯族法之人没有一个能逃过族法才会在谢氏族中才如此神圣。 谢云初自认不会暴露身份但也要为万一留好后路。 故谢云初今日开口为谢云望求情目的是先将铁板撬开。 只要开了这个先例日后有例可循徐徐图之总能将族法更改一二…… 谢老太爷端着茶杯垂眸静思不语。 谢云溪也上前与谢云初并肩而立求情:“祖父云望只是一时意气与六郎斗气并非真的对谢氏宗主不满祖父就饶云望一次吧!” 谢云初见状回头朝谢云望看了眼无声说了两个字:“科考。” 四目相对谢云望没看明白怔愣片刻又不敢追问…… 谢云初又做了口型:“科考!” 谢云望立时会意连忙膝行上前叩首:“伯祖父云望触犯族法受罚是理所应当之事!可身为谢氏子孙云望受谢氏一族庇护读书识字却未能为谢氏带来荣耀心中有愧云望不敢奢求伯祖父免云望处罚只希望伯祖父能容云望科考结束取得名次为谢氏争光届时科考结束族法要断手断臂云望都绝无怨言。” 谢云初唇角几不可察的勾起。 这谢云望算是个一点就透的。 不求免除处罚……只求科考之后再受罚这话谁来说都没有谢云望自己来说给谢老太爷的台阶大。 到时谢云望真的通过童试就要准备乡试了若是命好在童试中取得好名次谢氏族中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真的断谢云溪的手。 考不上断手考上了皆大欢喜。 全族上下无人开口祖老们都不敢吭声等着身为族长的谢老做决定。 谢老端着茶杯徐徐往茶杯中吹气。 祠堂内安静无声。 谢云初又开口:“云望族兄明年下场若能取得名次也算为我谢氏一族荣耀增光将功补过但……身为谢氏族人出言污蔑宗主实是不能轻纵祖父……孙儿以为断手之刑可延后皮肉之罚不能免云望族兄当领二十鞭!” 二十鞭这也算是重罚了可对比断手来说二十鞭算是轻的! 断手之后若是恢复不好说不准这辈子就不能科考了科考可是读书人的命。 谢云望听谢云初说完忙叩首:“伯祖父云望在云山书院当着众人污蔑我谢氏宗主愧为谢氏子孙心中实在难安!二十鞭轻了云望愿领五十鞭若明年下场考试不能取得佳绩将功补过不必族法云望自行断手!” “宗主云望出言污蔑宗族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教导不严云望领五十鞭身为人父……我也当领二十鞭!只求宗族给云望一个机会若他明年下场不能考过我……我亲自执行族法!”谢云望的父亲也跪了下来求情。 谢老太爷将茶杯盖子轻轻合上看着谢云望的父亲缓声开口:“你起来我谢氏族法没有子错罚父的规矩。” 谢老太爷说完又看向谢云初:“你当着云山书院众人的面以输则不继承宗主之位不参加科举不拜纪京辞为师来与谢云望做赌可想过……若你输了谢云望可不见得会为你求情?” 谢云望闻言脊背僵直抬眸看了眼谢云初消瘦的背影拳头收紧。 宗主这话没说错…… 今日若输的人是谢云初如今宗主和族老都在谢云望怕是要在这里逼着谢云初履行赌约了。 “六郎押如此大的筹码与云望族兄做赌一来是表明为替祖父与自己正名的决心二来……也是六郎有这个自信能赢。”谢云初语声平淡“且六郎并非为云望族兄求情只是权衡之后认为延后执行族法对谢氏有好处不论来日六郎是否会成为谢氏宗主做为谢氏族人当以谢氏一族为先。” “好!”谢老太爷听到谢云初这话高兴极了他将茶杯重重搁在身旁小几上“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我等谢氏子孙自当以谢氏一族兴旺为重光耀门楣为重祖宗宗族为重!!” 谢老太爷起身朝着谢云初踱了两步拍了拍谢云初的肩膀:“六郎!你很好是我谢氏的好儿孙!你没有让祖父失望!” 谢云初连忙谦卑行礼。 “罢了云望……有六郎为你求情今日罚你五十鞭领鞭之时背诵谢氏族法序言错一字……加一鞭!断手之罚……等科考之后再行。你要记住你是陈郡谢氏后人不论何时都要以我们谢氏宗族和门楣为重!”谢老太爷神色肃穆看着跪在地上的谢云望。 谢云望劫后余生眼眶发红郑重叩首:“不肖子孙谢云望谨遵宗主教诲!” “多谢宗主!”谢云望的父亲也连忙道谢。 谢云望结结实实挨了五十鞭人是昏着被抬出祠堂的脊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不过谢云望也是硬骨头他知道自己此次因为谢云初求情是谢氏族中头一个在族法面前得了宽限之人。 他是真心知错跪在祠堂前厅一遍挨鞭子一遍咬牙背族法。 围观的谢氏族人看到最后无不心惊胆战。 谢老太爷虽然最后在族法面前松了口可让谢云望一边领鞭一遍背诵族法序言着实是震慑了谢氏这些小郎君们让这些年幼的小郎君对族法越发敬畏。 从祠堂出来谢老太爷心里很高兴想到刚才谢云望的祖父不住对谢云初致歉和道谢族人也不住口的夸赞谢云初…… 他明白自己孙子此次收揽的绝不只是谢云望这一家的人心。 “听说昨日请了府医?”谢老太爷问。 “让祖父忧心了只是身子虚弱昨日强撑一日有些脱力。” 谢老太爷看着身子单薄的谢云初越发忧心道:“在家中好好歇息两日再去书院就当陪陪你祖母和母亲日后跟随纪先生……还不知若久才能回来一次。” 正文 第八十九章:刻意 “是!”谢云初领命。 谢老太爷拍了拍谢云初的肩膀将谢二爷和谢三爷唤到自己的马车上询问二人给谢云初找名医的进展。 谢云溪立在祠堂门前看着踩着马凳上车的谢云初表情有些茫然……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不被谢氏看好甚至已经被谢氏放弃的谢六郎就这样不经意的……甚至是毫不费力的超越了他们众人。 “愣在这里干什么?”四郎谢云芝跨出祠堂看着正愣神的弟弟温润含笑抬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回去了!” “哥你有没有觉得六郎不一样了?”谢云溪问自己的兄长。 谢云芝笑了笑道:“六郎自幼便同我们不一样但……不管如何不一样六郎都是我们的堂弟应是比谢云柏和谢云岚与我们更亲近之人走吧!” 谢云溪一怔知道自己亲哥哥这是在点他。 他回头看了眼正在同谢云岚说话的谢云柏垂眸想了想撩起衣摆同谢家四郎上了同一驾马车。 · 纪京辞人已经到了永嘉且也已在云山书院收了谢家六郎为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陈文嘉母子俩人觉着不能再等下去正准备向谢府递帖子谢三太太陈氏身边的心腹卢妈妈便来到了庄子上。 “卢妈妈怎么来了?”陈夫人含笑看着正在行礼的卢妈妈笑着问“我这儿还正准备带着二郎去谢府拜见谢老太太呢。” 卢妈妈叹气道:“三太太就知道今日夫人要过去特让老奴跑一趟同夫人说……昨日表少爷去云山书院又未曾前去同谢家长辈见礼被二房的人看到了。” 陈夫人脸上笑意一僵。 卢妈妈满脸忧愁:“我们太太想遮掩说您和表少爷两日前才到不过是您病着这才没有递帖子等您身体康健了再登门拜见我们家老太太。可谁知六郎扭头便让老太爷身边的魏管事去查此事您说……这这结果得知您同表少爷二十日前就到了永嘉我们太太又三番四次邀大姑娘出门二太太就恼了我们太太表少爷和大姑娘这事儿可能都不能成了!” “卢妈妈!”陈夫人声音拔高“这可是文嘉他姑姑让我们来永嘉的也是三爷让我们先不去谢府拜访说等文嘉同大姑娘偶遇一次留个好印象再提此事!” “夫人您息怒……” 陈夫人紧紧攥着帕子语气中不掩怒火:“我们母子在这里侯了二十多日你现在说这事儿不能成了?谢三爷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好不容能娶一个世家女即便是和离过的那传出去也是陈家的荣耀。 陈夫人哪里能让这事儿黄了?! 再说若谢雯蔓不能同自己的儿子成事儿子怎么才能走到纪京辞那样人物的面前怎么才能得到赏识? 卢妈妈见陈夫人这模样想到自家主子的叮嘱用恭敬又和气的语气开口…… “陈夫人是我们太太让您和表少爷来永嘉候着的不假但也叮嘱过不要擅自行事表少爷沉不住气去了云山书院下场做文章不说偏还被三房的人看见了现在二房咬住三房用心不正就连我们太太也被连累的不受二房待见我们太太该向谁讨说法?” 陈夫人紧扣座椅扶手看着这个恭恭敬敬却言辞不善的奴才冷笑:“卢妈妈你莫不是忘了你可是从我们陈家岀去的奴才!” “老奴不敢忘本正是因未曾忘本所以今日才来劝夫人与表少爷入谢府后将此次之错揽下只要三房未曾同二房生嫌隙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对陈家和表少爷只有好出没有坏处但若三房二房离心……” 卢妈妈没有再说下去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虽然陈夫人心里有火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话有道理。 他们陈家目前的确是没有同谢家撕破脸的资本他的丈夫即将要调回汴京而谢家大爷也是下一任吏部尚书的人选得罪不得。 他们陈家和陈郡谢氏唯一的关系便是陈家女嫁入了谢家三房。 陈夫人压下心中怒火很快便又恢复了刚见卢妈妈时的和煦模样:“这话卢妈妈今天不来走着一趟我心中也是有数的!” “老奴就知道夫人一心为陈家和表少爷还有我们太太着想的!”卢妈妈说着行了一礼“那老奴不就久留打扰夫人了!” 陈夫人浅浅颔首。 卢妈妈从正厅退出来见外面的冷面护卫盯着她她浅浅颔首…… 这护卫是谢三爷派来的为的就是让卢妈妈将这些话给陈夫人带到让陈夫人将一切都担下来。 卢妈妈离开后陈文嘉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陈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怕自己儿子忧心便说:“文嘉你去换身衣裳我们去谢府你放心……不管怎么说我们与谢家也是姻亲娘会开口同谢老太太让谢六郎帮忙将你引荐给纪先生。” “娘今日去谢府……不宜再提此事否则太刻意了。”陈文嘉眉头微紧“娘您就说是娘病着所以一直没有前去拜会怕惊扰了谢老太太只要姑姑继续和二房交好以后机会多的是!” “可……”陈夫人心疼望着儿子“这纪先生已经收了谢六郎为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到时候去哪儿寻纪先生。” “若真能娶了谢家大姑娘谢六郎年节回永嘉谢氏难道见不到吗?见到谢六郎自然就有机会请他引荐况且……刚才我听谢府的护卫说纪先生要留在云山书讲学一月。” “一个月!那好啊!”陈夫人眉目间有了笑意“我让你姑父找谢老太爷说情让你在云山书院听纪先生讲学应该是行得通的。” “娘不要提让儿子见纪先生的事只恭喜谢六郎的好!”陈文嘉劝着陈夫人“谢老已经说了纪先生在云山书院讲学凡读书人都可前去听讲不仅限于书院学生。” 正文 第九十章:骨气 陈夫人看着儿子欲言又止总觉得自己儿子这么优秀没有人给纪京辞引荐太可惜。 “去听纪先生讲学期间要是儿子有幸能以自己的能耐被纪先生看入眼想来也会让谢氏三房刮目相看那……婚事也就更为稳妥了。”陈文嘉说。 “我儿有骨气!”陈夫人起身走至儿子面前替儿子理了理衣裳“娘听你的!” 当日陈夫人带着陈文嘉登谢府大门解释说自己一到永嘉就病了实在是怕过病气给谢老太太这才没有递帖子昨日刚好了一些今日便来看望谢老太太。 陈夫人甚至还主动提起昨日陈文嘉去了云山书院之事恭喜谢老太太嫡孙被纪先生收为徒弟。 彬彬有礼的陈文嘉也说:“有幸拜读了六郎的文章的确是当的起可配经传四字六郎小小年纪才华斐然让文嘉自愧不如若非六郎身体羸弱受不得累文嘉……这就要去找六郎讨教文章了!” 没人不喜欢自家孩子被人夸赞的谢老太太也不例外老人家笑得更高兴心中的不快也驱散了些。 “不妨事你们也算表兄弟以后有的是机会切磋讨教。” · 纪京辞要在云山书院讲学的消息一经传开永嘉的读书人都沸腾了。 不少慕名从各地赶来的读书人纷纷聚集云山书院一时间……云山书院竟成了永嘉城最热闹的所在。 在府中休息了两日的谢云初身体稍有好转便回了云山书院。 这一次……谢云初再回书院同窗们瞧着谢云初的眼神都不同了。 曾经他们以为谢云初与从前那些……年幼时名扬长成之后便会碌碌无为的神童一般已然失去了自身的华彩。 可那日谢云初所做的八股文着实让他们开了眼。 有人因谢云初那病歪歪的身子深觉可惜。 有人却幸灾乐祸谢云初才华横溢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过了今日不知道有没有明日。 但不可否认的他们都是艳羡谢云初的。 出身名门士族是神童不说又有名师教导…… 除了身子羸弱之外他所拥有的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不敢奢望的。 这段日子谢云初白日去云山书院夜里回谢府接受名医诊治。 前前后后见了六位名医可大夫都束手无策。 陆氏伤心的哭了好几场谢雯蔓也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迁居北魏的谢氏族人的回信送来称已派人去打探神医的消息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定会请神医救治谢云初陆氏和谢雯蔓这才像活了过来。 陆氏高兴地开库房说要挑些珍奇异宝派人一并送去北魏谢氏答谢同族出手相助之恩。 转眼已到下旬。 还有六日……谢云初便要随纪京辞启程前往无妄山。 她坐在马车内等元宝去五芳斋取点心的间隙闭目静思家中还需要做什么安排…… “爹求你别不要我我会干更多活吃更少的饭!弟弟打我我也不哭了求爹别卖了我!我不想离开爹娘!” 马车外传来小姑娘稚嫩慌张地哭求声。 小姑娘的父亲充耳不闻只同卖主当街讨价还价:“三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了那别人都卖五两六两的!” “你家姑娘怎么同别人比你看看这脸上……生了这么大一块胎记瞧着就恶心定是不能放在身边伺候人的也就是我心善才花二两银子买回去后厨烧火不卖就算了!”卖主语气中带着厌恶转身就走。 马车内谢云初听到脸上胎记、恶心这样的字眼猛然睁开眼…… 前世那些耻辱卑微的压抑从心底涌出让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抬手将马车窗棂拉开一些透过缝隙看到一个脸上生着紫色胎记的小姑娘穿着不合体褴褛衣衫被那呲牙咧嘴的男子一脚踹到在地。 “老子生你有什么用!哭哭哭!哭个屁!我上辈子遭了什你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隔壁虎妞卖五两你三两都没人要你个赔钱货怎么不去死!一天就只会吃!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掐死!” 谢云初脑中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声……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生她的时候就不该心软就该把她掐死也免了现在这胆战心惊的麻烦。 安平侯夫人哭着同安平侯诉苦的话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满目惶恐的小姑娘只顾哭着求饶哭着说自己错了她不想离开爹娘破烂衣衫下的胳膊和颈脖……是触目惊心的青紫。 “不许哭!告诉你下一个卖主来了不许哭!卖不了四两银子老子打死你……” 面目狰狞的男人满脸厌恶看着不住哭啼的小姑娘见小姑娘还哭扬手就要打:“你再哭!” 巴掌还未落在小姑娘脸上男人就被谢家护卫扣住了手腕。 男人见一身锦衣华服跟仙童似的小郎君从华贵马车上下来马车前后皆是护卫便知眼前小郎君身份不一般。 男人顿时变了脸拘谨又谄媚的笑着道:“小郎君买个丫头吧!” 谢云初看了扶她下马车的护卫一眼那护卫从腰间摸出五两银子丢在那男人面前:“拿了银子滚……” 男人万分惊喜捡起地上的银子道谢后和逼瘟神跑下那小姑娘跑了生怕那小郎君后悔。 “爹……爹!”小姑娘知道自己被卖了满眼的绝望哭着喊了两声爹却提不起劲去追自己的父亲。 “那个男人逼你如蛇蝎又为何要这么没骨气不肯死心?” 谢云初语声严厉看着眼前五六岁的小姑娘就像看着前世的自己。 感同身受所以是怒其不争也怒自己当年的不争气…… 小姑娘满脸害怕地跪着不敢与人对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满心的自卑和惭愧:“都是我的错爹娘生气是应该的是我长的这么丑……害爹娘被人嘲笑都是我的错……” 小姑娘的话就像有人用剪刀在戳她的心。 这分明……就是前世的她! 正文 第九十一章:真挚 她忍着心中酸楚缓缓走到小姑娘的面前蹲下身黑白分明的干净眼仁看着小姑娘丝毫不嫌弃这小姑娘满身脏污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谢云初长而浓密的眼睫半垂着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能看到她相比旁人过分苍白的面容仿佛一块极为通透的玉被夕阳余晖勾勒也涂上了一层朦朦胧胧之色温暖又夺目。 “你只是长了胎记并非犯错!人人生来都有印记这是轮回之中……你前世的父母对你思念不舍想在这一世找到你你的胎记显露于最显眼处可见你前世的父母有多疼爱你多想找到你……” 当初纪京辞的话温暖过谢云初谢云初也想用小姑娘能懂的语言和感情温暖这个被亲人抛弃的小姑娘。 楼上敞开一条缝隙的窗棂内…… 萧知宴半张脸隐于面具后半张威严俊朗的面部轮廓被夕阳余晖涂成暖色那双漆黑岑寂的深眸此刻仿若只容得下谢云初的身影。 ——我姐姐说有人和她说过人人生来都有印记这是轮回之中有人对你思念不舍想在这一世找到你!你的胎记才长在了脸上这么明显的地方说明前世那个人想找到的感情和愿望特别的强烈深刻知宴……你并非无人惦念。 那个眩目的午后她仰着头认真告诉了他这番话。 此时看着谢云初抚摸那小姑娘的头颅听着谢云初对那小姑娘说那一番话。 他知道云昭她真的回来了。 一向沉稳自持的萧知宴负在身后紧攥成拳的手极不可察颤抖着。 虽然心中早有早准备谢六郎就是云昭…… 可真真切切听“谢六郎”说出这番曾经安抚他的话萧知宴还是难以自控好似一瞬被推回过往之中。 他猛然抬手按住自己面具下蚀骨疼痛的伤口转身克制着身上沸腾的戾气和杀意。 当初他因脸上有丑陋的胎记被北魏皇亲贵戚家的子嗣围在那条巷子里他们将他踩进肮脏的泥水里逼着他与野狗争食打得他呕血…… 用刀子划开他脸上的胎记扬言要揭下他脸上这张带胎记的丑陋面皮。 看看……他新生的皮肤会不会还带着胎记。 她一身玄衣窄袖劲装头戴帷帽动作利落将他从那些人中抢了出来带他逃出小巷丝毫不嫌弃他丑陋的样貌和满身血污肮脏与他紧贴躲在堆满箩筐的杂物堆中。 清风卷起帷帽半面轻纱一身鲜血狼狈的他看到少女半张娇俏明艳的脸…… 少女精致干净的惊艳侧颜同那一身粗布黑衣与她漠然的表情格格不入。 他再醒来时人在医馆她已不见踪迹。 直到……在宫宴上。 云昭郡主的倾城容颜与他难以忘怀的半张脸五官重合。 他才知道救他的人……是北魏带着祥瑞而生的云昭郡主。 她立在皇子公主之间笑颜纯真干净灼如艳阳如光耀目。 他不曾提及救命之恩不想让她跟着被北魏的勋贵子嗣记恨。 可她……却注意到了他用云昭郡主的身份护着他不让旁人欺负他。 明明已经确认谢六郎就是云昭他本应该站在那个人的面前与她相认。 但不知为何萧知宴总觉着她好似并不想同前世有和牵扯。 否则以她对安平夫人的依恋程度在汴京之时……应当相认。 而非锋芒毕露只为拿到安平夫人当做彩头的玉佩。 他再次转身看向窗外时谢云初已将那小姑娘扶起带上了马车丝毫不嫌弃那脏兮兮的孩子会弄脏华贵的马车。 萧知宴就立在窗棂前目送谢家的马车走远久久未曾挪步。 他不知她看到那个面带胎记的孩子是否是想到了他这个故人…… 很快白棠回来恭敬同萧知宴行礼:“主子已经办妥那男人一家子不会再开口说话了。骏马已备好……主子即刻便出发追赶大军吗?” 萧知宴望着天际馀霞散绮淡漠开口:“让我们的人在城外候着。” 白棠略微意外他同萧知宴说:“主子大军还在行进沈先生怕瞒不了几天还是尽早出发为宜……” 不等白棠话说完萧知宴便问:“你说纪京辞如今也在永嘉……” 白棠颔首:“是纪先生如今在云山书院讲学下榻于云山书院六日后就要带着谢六郎离开了。” 面容冷寂的萧知宴端起茶杯他记的之前纪京辞在云昭死后就不怎么同安平侯府来往了。 如今这么巧竟然收了“谢六郎”为徒。 是否纪京辞是觉得谢六郎似曾相识? 萧知宴在桌几前坐下情绪未平垂眸不语。 “尾巴已经跟上来了吗?”萧知宴有一下没一下用杯盖压着茶汤上漂浮的茶叶。 “还未应当快了。”白棠应声。 “等尾巴到了去会一会故人吧。” 总要给尾巴一个绕行来永嘉的理由。 · 谢云初将那衣衫褴褛的幼女带回府中之事没有瞒过陆氏和谢雯蔓。 她在福瑞院请谢氏族人请来的名医诊脉之后不放心那小姑娘回到了苍榕院。 谢雯蔓让刘妈妈和身边两个大丫头咏荷、咏梅过来看看小姑娘已被咏荷带着去洗澡更衣了。 刘妈妈满脸心疼同谢云初说:“小姑娘身上青青紫紫新伤旧伤……就没一块儿好肉说是她娘和他爹打的就这……还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实在是让人不忍。” 咏梅也忍不住叹:“也不知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父母!” 谢云初未说话她垂眸端起茶杯…… 都说这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可谢云初却说这世上唯有孩子给予父母的爱最为真挚干净。 哪怕被父母打被父母伤只要未被打死、伤死……便永远渴求父母的怀抱只要父母露出一点点怜惜孩子都会奋不顾身。 只可惜这个世上并非所有父母都能被称作为父母。 正文 第九十二章:故人 很快被洗干净的小姑娘唯唯诺诺同咏荷来到了谢云初面前。 小姑娘怯懦跪在那里缩着脖子低眉顺眼不敢抬头乱看。 她身上穿着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漂亮衣裳柔软又舒服还香喷喷的可……她还想回家呢这衣服她弄坏了赔不起。 “若是没有脸上那胎记该是多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刘妈妈忍不住心疼道。 若是没有那脸上的胎记…… 这话上一世谢云初听过不知道多少遍。 “就是有胎记她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谢云初驳了刘妈妈的话问跪在地上的小姑娘“招娣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的话?” 招娣眼眶湿红小心翼翼点了点头不敢开口也不敢看那和仙童一样的哥哥。 那哥哥和她说她前世的父母特别特别疼爱她想要找她所以她的胎记才长在了脸上。 哥哥还说现在的父母不想要她可她前世的父母想。 若是她想等前世的父母来寻她就留在这个好看的哥哥身边她前世的父母一定会找来找她。 可是她还是想要回家…… 她想要现在的娘亲和爹爹家里她的小鸡还要喂呢弟弟病了娘很着急要杀了她的鸡给弟弟补身子她要不回去她怕小鸡就没了。 看着小姑娘的模样谢云初就明白她舍不得对她那么残忍的父母。 “六郎这小丫头到底是从外面买回来了不如……先送去学学规矩?”刘妈妈觉着这孩子太小又没有规矩不能伺候谢云初。 “不了就让她留在我身边跑跑腿吧!规矩……让苍梧院的人来教!辛苦刘妈妈了刘妈妈带着咏荷咏梅回去伺候长姐吧。” 谢云初说着示意元宝将招娣扶起来。 刘妈妈见谢云初坚持也不知道为何谢云初会对这么一个小丫头如此看重行礼后带着咏荷、咏梅退出上房。 谢云初看着拘谨立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的小姑娘拿起小几上的点心走到小姑娘面前递给她。 招娣知道谢云初是个好人小心翼翼接过点心。 “你若还想要回到现在这对父母的身边等还清了谢府买你的银子你就可以回去了。” 招娣听到这话抬头看向谢云初立时露出惊喜的表情又怕自己丑陋的胎记吓到谢云初连忙将头垂下。 “你现在是我身边的人要抬起头来说话。”谢云初语声很温和如同当初纪京辞教导她一般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招娣这个名字不好以后你叫微阳……” 不啻微芒造炬成阳。 谢云初不希望眼前这个小姑娘因脸上的瑕疵自卑盼望着她来日……能如微阳即便不够耀目也能照亮自己人生之路。 小姑娘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 入夜永嘉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纪京辞在云山书院下榻之处名唤碧柳馆。 三楹屋舍绕院中岁旧峥嵘的古柳而建繁柯茂叶如丝如袅如亭如盖将青黑屋瓦半拢于冠之下。 祥云瓦当勾头滴水如帘飞张檐角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作响。 青锋和白棠两人守在雕花隔扇紧闭的门外沉静如门神。 明灯通亮的屋舍内纪京辞跪坐在精雕细琢的黄花梨木茶桌前提袖为眼前不请自来的旧相识斟茶。 摇曳烛火映着疏风朗月……如同古时圣人的纪京辞亦映着一身戾气……冷肃威严的萧知宴。 “纪先生一身圣人皮骨配为天下师所收弟子皆有缘由不知……为何瞧中了这谢氏六郎?”萧知宴摩挲着手上扳指如阴鸷深沉的眸子盯着纪京辞。 “缘分使然……” 纪京辞穿着毫无缀饰的白袍布衣将茶壶搁回红泥炭炉上修长干净棱骨分明的手指从容推茶至萧知宴面前举手投足都是风雅。 他含笑望着对面之人重睑深重的双眸明明平静似水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高深莫测仿若能看进人心底最深处…… “二皇子为何在出征之际来了永嘉?” 纪京辞低沉而醇厚的声音温和。 暖融融的澄黄烛光为纪京辞衣衫镀上一层暖光衬得他稳重而雍容于这古朴素雅的屋舍之中格格不入又十分契合。 “受人之托出兵沿途抽空一查杭州之事知故人在此便想替那人请故人出仕可再见故人依旧不染尘俗……又不忍强求故人入俗世。” 身着玄衣黑袍的萧知宴身子前倾伸手去端纪京辞推来的茶杯桌案上火苗簇簇的光影在他雕刻着祥云的半幅面具上晃动。 与多年前初识之时相比萧知宴已褪去稚嫩卑怯面部轮廓越发坚毅深邃周身萦绕阴郁。 如今与纪京辞相对而坐已全然不见当年的局促和自惭形秽。 红泥小炉之中烧的通红的炭火发出噼啵声。 萧知宴端着茶杯问纪京辞:“纪先生可还记的云昭郡主?” 纪京辞垂眸端起茶杯表情如常:“安平侯与家父乃是旧友自是记的。” 萧知宴缓缓靠住隐几用探究的神色瞧着纪京辞:“云昭郡主天人国色纪先生时至今日未曾婚配是因……对郡主动心吗?” 纪京辞听到这话唇角浮起一抹笑意:“云昭郡主国色天香却非纪某心之所向纪某早年已有妻室如今虽已生死相隔然……除却巫山非云也。” 萧知宴听到这个回答倒是安心不少…… 纪京辞品格萧知宴还是略知一二的既然说云昭非他心之所向必不是假话。 如此云昭跟随纪京辞萧知宴也能放心了。 搁下茶杯萧知宴起身:“今日与故人一叙心中快慰纪先生……来日再见!” 纪京辞亦是起身相送。 走到门口萧知宴脚下步子一顿转头看向纪京辞又道:“这谢六郎小小年纪胸怀广袤卓尔不群如暗藏锋芒的宝剑来日必成我大邺柱石只是身子羸弱还请纪先生多加照顾为我大邺培育出可用之臣来日匡扶朝政明君。” 正文 第九十三章:血腥 萧知宴这是告诉纪京辞谢六郎他瞧上了日后如入朝有他庇护。 纪京辞温润笑意未改长眉深目平和深远宽袖长袍素尘不染身如渊渟岳峙。 “来日从文、入仕皆看他的所愿。” 他不愿自己的弟子变为皇子手中的剑更别说……萧知宴还是一位韬光养晦意欲夺嫡表面沉默无害背地心狠手辣暴虐成性的皇子。 这样的人乱世可堪为王盛世……不可。 “送二殿下。”纪京辞含笑送客。 萧知宴深深瞧了眼纪京辞与纪京辞行礼辞别后拉开隔扇带上兜帽步履带风离开。 白棠亦是与纪京辞行礼快步追上萧知宴。 见纪京辞负手从屋内走了出来立在落了一地青翠柳叶的廊前仰头看着这水雾朦胧的天际脸上已无刚才的温润浅笑。 青锋上前一步同纪京辞道:“主子二皇子身后有尾巴怕是故意引到此处来的。” 如今人人都知道主子在云山书院二皇子故意将人引到这里来怕是别有目的。 “无妨……”纪京辞道。 从萧知宴说替人去查杭州之事纪京辞便知道……大皇子和三皇子手伸的太长已经惹怒了皇帝可皇帝不想让家丑外扬便选了自己的二儿子悄悄去查。 约莫是走漏了风声这才有尾巴相随。 萧知宴说来永嘉是为请他入仕……这话纪京辞不信。 他不过是萧知宴出现在永嘉的一个幌子。 至于萧知宴为何来永嘉他不在局中对此并无兴趣。 云山书院外。 “主子!”穿着蓑衣的白檀牵住萧知宴黑马的缰绳低声说“尾巴不敢在谢氏的地盘上动手出了谢氏的范围怕是就要动手了主子不如慢行一步属下先去引开那些尾巴!” “不必!”萧知宴一跃上马蓑帽下幽沉的视线如野兽般杀气让人寒彻入骨“让他们来。” 说完扯过缰绳调转马头冲了岀去。 骏马四蹄迈开泥水飞溅。 白檀不敢迟疑带人上马紧跟萧知宴身后。 · 谢云初又是从噩梦惊醒的淋漓大汗湿透了她的寝衣。 又梦到了前世。 已经四年多了可无妄山尸骸成山血流成渠的景象在梦中还是一清二楚。 将士被斩下头颅时滚烫鲜血溅在她脸上的温度。 羽箭洞穿她心口……坠入深渊极速向下坠时什么都抓不住的恐惧。 都真切的像又经历了一次。 许是昨日的微阳太像上一世的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她听着窗外雨打芭蕉叶的声音抬手按住突突跳疼的太阳穴克制住急促的呼吸。 昨日半夜不知为何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到了后半夜雨就陡然大了起来檐下雨水滴滴答答敲了一夜。 她刚掀开被子歪在外间打盹的元宝就猛然惊醒。 元宝用手背擦去嘴角的口水小跑进来见谢云初已起身坐在窗边穿鞋忙拿了披风给谢云初披上问:“六郎要喝水吗?” “微阳谁在照顾?”谢云初问。 “是刚分到咱们院子的画屏姐姐照顾着。”元宝说着就去倒茶。 谢云初接过热茶捧在手心里想着……她若是同纪京辞离开谢家微阳这孩子该怎么办? 是她将人接到了谢府就不能撒手不管。 可若带着这孩子纪京辞看到了…… 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怀疑的吧。 毕竟她现在是谢家六郎是个……男童。 前世今生都是玄之又玄之事更遑论重生在旁人身上。 想到这谢云初同元宝道:“将这次母亲安排随我一同离家的人单子拿来!” 元宝应声取了名单过来又点了一盏亮灯搁在小几前。 谢云初原是想要划掉一个人将微阳的名字添上去。 谁知这单子上竟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光是厨娘……母亲就给谢云初带了六个有专门给谢云初做药膳还有专门点心的更别提其他仆从。 就这名单还不算护卫。 太多了…… 虽然祖父已经和母亲交代了就算是带再多伺候的人等谢云初跟随纪京辞上无妄山时恐怕这些人也只能留在山下纪京辞不许弟子带太多人伺候就连皇子也不例外更别提谢云初了。 但母亲说她身子弱还是带多一些人伺候才能放心哪怕都安排在山下总是有备无患。 谢云初不想让母亲担忧也就默许了却绝想不到母亲竟安排了如此多的人手。 她让元宝重备笔墨纸砚重新拟定名单确定无误后将纸张叠好交给元宝:“天亮后派人送去母亲那里五日后我按照这个名单带人其余人就不带了。” “是!”元宝应声递上热帕子让谢云初擦手。 “你今日就不要跟着我去书院了留在府上照顾好微阳她孤身一人刚来这里难免害怕。”谢云初垂眸擦去手上沾染的墨水。 下了一夜的雨想来山路定然泥泞难行元宝原想劝谢云初今日就不要去书院了。 可一想到纪先生就在书院劝说的话便咽了回去。 昨日六郎是因要请好不容易请来的名医诊脉才从书院回了谢府如今师父还在云山书院徒弟不去不合适。 天蒙蒙亮谢云初已穿戴整齐同谢老太太和谢二爷、母亲陆氏请过安便出发了。 下了一整夜雨城内的道路倒还好出了城……路便泥泞难走了起来。 行至山道马车车轮陷入了泥坑之中马夫抽得马儿扬蹄嘶鸣也没能将车厢从泥坑之中拉出来。 护卫只得护着谢云初在不远处的折柳亭避雨只留了马夫和两个护卫牵马推车。 一柱香后马车终于从泥坑里拉了出来。 马车停在折柳亭外披着蓑衣的护卫行礼:“马车已经从泥坑之中拉出来了” 谢云初闻言起身踩着马凳上车刚撩开厚重的马车车帘血腥气混着沉水香的味道迎面扑来。 马车内的桌案上亮着盏琉璃灯…… 谢云初看到那穿着身暗绣玄衣浑身湿透的男子似受了重伤歪在马车内。 ------题外话------ 话是怎么说的最厉害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正文 第九十四章:质子 他双眸紧闭满是鲜血的手边……丢着半幅面具腰间还挂着枚凤血玉佩。 男子挺鼻薄唇浓眉长眼右脸上方有巴掌大的胎记胎记上尽是纵横交错的狰狞刀疤甚至有一道疤痕是从眼脸上而过。 眼前的人谢云初认识……他是大邺二皇子萧知宴。 他不是五月二十九领兵出征了吗?怎么会在永嘉? 听到马车外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谢云初隔着雨帘回头看了眼弯腰进了马车放下车帘:“走吧!” 她未曾察觉歪在马车内似乎已无知觉的男子唇角浅浅勾了起来。 谢云初屏息端坐于马车内听到马蹄声与她的马车相交而过她扭头看向萧知宴正对上萧知宴深入幽水黑潭的眸子。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谢云初先捡起车厢内的面具单膝跪地递于萧知宴:“见过二皇子。” “公子您说什么?”随行护卫扬声问谢云初。 “无事走吧!”谢云初回了一句。 萧知宴忍着伤口的疼痛撑着身子坐起看着谢云初细白小手递来的面具他伸手……却在碰到面具时顿了顿。 他见自己满手的血污刻意避开了谢云初的手拿过面具没有着急带上似乎丝毫不在意谢云初看到他的真容只道:“抬起头来……” 谢云初闻言抬头。 黑白分明的干净目光之中没有惧怕没有敬畏平静无澜…… 萧知宴攥着面具的手收紧克制着眼底的暗流涌动又问:“不怕我这张脸?” 谢云初下意识看向萧知宴的胎记上密集交错的疤痕摇了摇头。 萧知宴眼底似有了笑意缓声开口:“上了谢家的马车是为了去见你祖父请谢老出手相助并非有意吓你。” 谢云初疏离又恭敬地浅浅朝萧知宴颔首:“祖父人正在云山书院。” 萧知宴瞧出谢云初无意与他多说便越是想让这谢六郎同他多说两句:“你的文章……写的不错。” 谢云初垂着眸子:“二殿下过奖。” “小郎君似乎不愿同我多说几句……” 闻言谢云初抬头…… 只见萧知宴艰难抬手将面具带上彬彬有礼道:“抱歉吓到你了……这胎记生来就有连父皇也不愿多看再加上这些疤痕……的确会令人作呕。” 萧知宴唇角勾起自嘲又落寞的笑意。 对萧知宴谢云初谈不上讨厌曾经甚至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情。 看着此刻的萧知宴谢云初陡然想起北魏被人欺凌的萧知宴…… 他被人按倒在泥水里无法反抗时如困兽的狠毒眼神。 想到他装作冷硬不屑与人为伍的模样却在背地里艳羡望着那群玩闹的孩子…… 她不了解萧知宴也从未听说过萧知宴回大邺之后的事。 可在她的记忆中和云昭的描述之中萧知宴不该是个这样轻易向人暴露脆弱之人才是。 萧知宴察觉谢云初的探究闭上眼又忍不住轻咳两声:“平日我并非是一个多话之人许是很喜欢小郎君的文章今日……又重伤失血过多神志不清才多说了两句小郎君就当未曾听到。” 谢云初见萧知宴玄衣身旁的水渍混着鲜血朝萧知宴行礼请罪:“殿下多虑了小子并不惧怕殿下脸上的胎记和伤痕还请殿下保重。” 眼见鲜血正滴答滴答从萧知宴微微颤抖的指尖往下掉她又将马车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止血的药粉奉上:“殿下这里有我母亲备的止血药粉……” 萧知宴未睁眼只淡淡开口:“劳烦了。” 谢云初:“……” 她并没有想帮萧知宴上药只是想将药给他罢了。 见谢云初半晌未动萧知宴睁开眼自嘲勾唇有气无力道:“小郎君放在一旁吧。” 萧知宴说完便不再多说双目紧闭好似只为了“借乘”这架马车去见谢老太爷。 半晌之后萧知宴察觉自己的护臂被解开衣袖也翻了上去。 萧知宴的伤口深可见骨想必是用手臂挡刀所致。 若非那护臂是用了极为厚实的皮子怕萧知宴手骨也得受伤。 谢云初动作细致娴熟将伤药洒在萧知宴的胳膊上取出细白棉布替他包扎:“殿下伤口很深这止血药粉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云山书院有大夫……能为殿下细致包扎。” 萧知宴有些意外云昭是最怕血的她见了血就忍不住哆嗦不止。 似乎是云昭曾见过亲人失血险些没命从那以后云昭便见不得血。 也是因此后来萧知宴便不让自己受伤更不让自己见血。 而今日他看着眼前白净的小郎君垂眸为他包扎伤口丝毫没有不情愿和勉强…… 小郎君冰凉指尖压住的白净棉布沁出鲜红来那细白如玉管的手指沾上了他的血也没有嫌弃十分细致妥帖将伤口包裹好。 摇晃的马车内萧知宴如幽深黑潭的眸子静静望着谢云初瞳仁一瞬不瞬眼眶微红…… 谢云初将伤口包扎好抬眸便与萧知宴的目光对上。 “殿下?” 萧知宴无法解释自己通红的眸色喉头翻滚干脆闭上了眼:“你的马车弄脏了……扔了吧我会赔你。” 萧知宴尽力在找曾经还在北魏做质子时的模样。 曾经云昭给了他善意和怜悯他以为自己只能给云昭恭敬和那份怕污了她分毫的谦卑。 但云昭说过最不喜欢他那副样子…… 他今日在谢六郎面前找回多年前做质子的模样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怒其不争会不会又和多年前一样想要……将他这烂泥扶上墙去。 谢云初的手轻微收紧萧知宴这份过分熟悉的妄自菲薄让她想到了自己初见纪京辞时…… 她用了纪京辞的手绢也是这般好似生怕她丑陋不堪的气息……触碰到那误入凡尘谪仙也怕将帕子还回时看到谪仙眼底的不屑便说帕子弄脏了赔纪京辞一条新的。 ------题外话------ 不好意思小可爱们昨晚哄孩子睡觉我自己跟着睡着了……忘了预存更新马上就来还是三更! 正文 第九十五章:家丑 可萧知宴他不该是这样的。 她听云昭说过萧知宴总是受欺负可她也知道……在背地里萧知宴总如一头伺机而动的狼只要逮住机会报复便会死死咬住仇人的颈脖不死不休。 这样的人怎么会妄自菲薄? 这样的人即便是头颅都被人踩到到泥里也不会丢掉自己的骄傲又怎么会将骨子里的自卑怯弱捧至他人面前。 更别提……她又非是云昭那般与他相交甚深。 她顶着谢六郎的身份与萧知宴并未见过几面。 而他如今回到大邺虽说不得势却也绝不会比在北魏时过的还凄惨…… 他是皇子下面逢迎巴结的官员和奴才数不胜数。 怎么会同前世的她一般小心翼翼? 她以为前世……她与萧知宴唯一相同之处就只有生来面带胎记且不被父亲喜欢。 谢云初不清楚可看着萧知宴薄唇紧抿双眼紧闭的模样……倒的确显得很是倔强可怜。 谢云初没有吭声。 雨中挂着“谢”字灯笼的精致马车一路行入云山书院停在了书院先生们居住之所。 谢云初先下马车同谢老太爷说了二皇子萧知宴受伤在她马车上之事。 谢老太爷眉心一跳吩咐身旁的魏管事:“你先去将书院的黄大夫请来!” “是!”魏管事应声离去。 “你说马车从泥坑之中拉出来之后这位二殿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你的马车?”谢老太爷有些不可置信。 他分给谢云初的护卫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却也都身手不凡即便是只留下了两个护卫推马车马车上多了一个人他们竟然都不知道那这位二皇子的身手该多好? “而且似乎有一队人马在寻二皇子六郎想着……不论如何这位二皇子不能在我们谢氏的地界儿上出事便没有声张依言带着二皇子来见祖父。”谢云初如实禀报。 谢老太爷颔首起身理了理衣袍:“既来之则安之先见见。” 同谢云初出门迎萧知宴时萧知宴已经从马车内出来。 他负手立在檐下全然瞧不出受伤之态。 他望着这被水雾朦胧笼罩的古朴书院。 重檐楼阁依山而建白墙灰瓦在这山间的浓绿浅青之中古韵质朴。 “老朽见过殿下。”谢老太爷上前眉目含笑不卑不亢就如一位慈祥的长者。 萧知宴闻声转过头浅浅颔首视线从谢老太爷身上挪至谢云初脸上面容冷肃:“谢老借一步说话。” 谢老太爷侧身让开一条路:“二殿下请……” 说完谢老太爷又同谢云初说:“你去听课吧!” 谢云初长揖同谢老太爷和萧知宴行礼告辞低垂眉眼转身离去的干脆利落再未看萧知宴一眼。 萧知宴负在身后的手收紧收回目光率先跨入谢老太爷的居所不请落座。 “二殿下稍后老夫已命人去请书院大夫虽说不如太医医术精湛但也能应急。”谢老太爷不问萧知宴为何来寻他之事。 “谢老您是父皇敬重的鸿儒声名显赫庶长子谢大人……又即将成为吏部尚书!”萧知宴从胸前拿出被羊皮包裹的东西搁在小几上“我受父皇所托率兵出征途中悄悄前往杭州查航运之事这里是一本账本还有杭州通判的供状烦劳谢老派人将东西交于谢大人请谢大人替我呈于父皇。” 谢老太爷听到这话搁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如此重要的东西二皇子……托付老夫一介白衣呈送陛下怕是太冒险了。” “谢老我们明人不说暗话……”萧知宴似笑非笑看着谢老太爷“虽说陈郡谢氏不复往昔荣耀但这南方一带却是谢氏的地盘这东西由谢氏帮忙送回汴京……是最快最为稳妥的!” 萧知宴撩起玄色劲装下摆双腿交叠懒散靠于椅背:“谢老想谢大人入阁吧?” 谢老太爷还是那副含笑的模样:“能否入阁端看瑾元能否担得起这重任造福百姓匡扶国君而非老夫所愿。” 萧知宴听到这话便知道谢老太爷这老狐狸担心这账本由他们谢家送到汴京会得罪大皇子和三皇子正在犹豫。 他唇角笑意更甚:“谢大人吏部尚书之位也并非十拿九稳谢老恐怕还不知道谢大人的好女婿……花楼吃多了酒胡言乱语与三皇子的内弟中伤大皇子与高贵妃!陛下一向心软又与高贵妃感情颇深高贵妃若哭一哭谢老说……父皇会不会听高贵妃的?” 谢老太爷手指摩挲着衣角脸上表情未变。 萧知宴手指在桌几上被羊皮包裹的账本上点了点:“这账本由谢氏送到父皇手中无疑会得罪大皇子和三皇子但……却可以向陛下证明谢氏一族并未在夺嫡之中向任何一皇子示好!” 谢老太爷看着萧知宴…… 皇帝想查航运之事却没有派朝中忠直官员而是已领命出征的二皇子暗查此事。 其因只能有二! 要么皇帝怕派出的臣子暗地里实际已经是大皇子或是三皇子的人。 要么就是皇帝……不想家丑外扬。 这账本要是由谢家送到皇帝面前…… 谢老太爷抿了抿唇想到萧知宴身上的伤没有做过多的犹豫点头:“谢氏一族从来不曾加入任何党派从前没有……日后也不会有并不惧怕得罪两位皇子!只要是为大邺尽忠谢氏便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二皇子找到谢氏这忙不论如何谢氏都得帮否则等来日二皇子班师陛下那里大儿子定要受牵连。 谢老太爷只是在琢磨这个东西应该怎么送到陛下面前。 听到这话萧知宴便知道谢老太爷这是答应了。 萧知宴唇角笑意更深了些他起身:“如此此事就托付谢老以尽快送到父皇手中。” 谢老太爷也跟着站起身来:“殿下要走?还是包扎一下伤口吧!” 正文 第九十六章:圣人 “马车上谢家六郎包扎过了就不麻烦了。”萧知宴说到这个像是突然想起谢云初这个人一样“谢家六郎好似是叫谢云……” “回殿下谢云初……”谢老太爷含笑道。 “谢云初这个孩子……本殿下记住了听说身子不怎么好本殿下会为这孩子留心名医的谢老留步不送。” 说完萧知宴便抬脚往外走。 谢老太爷浅浅行礼抬头看了眼萧知宴的背影视线又落在桌几上被羊皮包裹妥当的账本上。 魏管事带着大夫来时萧知宴已经走了。 谢老太爷手中拿着被羊皮包裹妥当的账本并没有打开他让魏管事将东西表面再用其他东西包好又提笔给自家大儿子写了一封信。 末了将信连同账本一同交给魏管事:“你即刻出发带着人亲自去一趟汴京一定要快!将这东西交给大爷交代大爷千万不要打开看完信后大爷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魏管事知道此事定然事关重大否则谢老太爷不会让他亲自跑一趟连声让谢老太爷放心。 谢老太爷在信中叮嘱大儿子这账本拿到手不要打开不要看直接交给陛下! 让谢大爷表现出一个忠臣直臣应有的态度。 若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找上门定要一问三不知照实说二皇子托付将东西交给陛下谢氏只转交不过问。 与陛下说明二皇子被人追杀托付谢氏转交东西之后不要对陛下的家丑揪着不放但一定要揪住有人竟然敢在暗中刺杀皇子事关重大请皇帝命人彻查。 揪住刺杀皇子而非皇帝家丑不放忠直臣子的形象立稳又不至于太招皇帝反感。 这账本和供状是烫手山芋但用的好了……对谢大爷日后的仕途的确是有好处。 · 谢云初坐在临窗桌案前隔着檐下水帘看向湖上被洗得发亮的木桥出神。 萧知宴为何会出现在永嘉即便不说谢云初也隐约能猜到一些。 领兵出征期间身为主帅多少双眼睛盯着怎可擅自离开大军? 谢云初算了算大军出发到今日的时间又算了算萧知宴从汴京到永嘉的时间。 主帅离开大军如此久他就不怕被人发现向皇帝参他一本吗? 除非萧知宴是奉命行事。 堂堂大邺皇子即便是不受宠……谁又敢对萧知宴下令?能对萧知宴下令?便只有当朝皇帝了。 能为了什么事? 她想约莫……是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些年经营党派为皇帝搜罗奇珍异宝俸禄支撑不起花费在大邺鱼盐航运之利上手伸的过长了。 皇帝没有动真格想要处置两个儿子的心思但也想要查个明白给大皇子、三皇子一个警醒那就只能在皇亲之中挑一个。 可挑谁都不如挑自己的儿子来的可靠。 成年皇子除了大皇子和三皇子之外就是二皇子…… 二皇子又是一个绝对不能争夺储位之人那就很合适了。 谢云初想到刚才萧知宴在马车上的那份妄自菲薄唇角浅笑冷冽。 皇帝再看到自己儿子那副模样许会觉得这个从小缺乏关怀的儿子只要他稍微给一些关怀和甜头这个儿子便会为他舍命。 就像……安平侯夫人当初只要对她露出一点点笑容她便可以为他们舍命一般。 谢云初手心微微收紧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有些父母……到底对自己孩子存的是什么心? “六郎你来说说……”纪京辞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 谢云初在满室学生的瞩目下错愕回神。 小郎君本就生得玉雕一般白净平日里的言行又如冰砌的高墙将众人拒之墙外清高孤冷的不食人间烟火此刻茫然回头……倒是显出几分幼童应有的懵懂之态倒是让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纪京辞讲学不似旁的先生那般旁征博引喜欢深入浅出将学问讲的妙趣横生满室的小郎君们都津津有味只有谢云初在走神…… 有不少人等着看纪京辞新收的这位高足笑话却见谢云初行礼后徐徐开口…… “弟子愚见《白虎通·圣人》所载圣人所以能独见前睹与神通精者盖皆天所生也。乃汉朝儒家神化圣人以此为据劝谏君王不得背离圣人之道!” “而在魏晋之时《周易注》又言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是说圣人之所以不同于常人是因圣人比常人更为智慧也因魏晋之时士族势强……” 谢云初话未说完陡然抿住了唇改口:“是为替士族树立典范。” 她是想说其实圣人是人或是神不过是从政者……用于与当朝君王博弈的一种手段罢了。 可这话并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有大逆不道不敬皇帝之嫌。 纪京辞负在背后的手收紧旁人听不出来纪京辞却明白谢云初到底是想说什么。 这孩子心胸格局宽阔身上有种不敬圣人、不敬天地、不敬皇室的超然能站在更为广袤的高度去评判事物。 若为君王天下之幸事。 若为臣子…… 纪京辞摆手示意谢云初坐下语调平缓:“诸位还有何见解尽可说来听听。” 紧接着又有天字班的学生按耐不住起身想在纪京辞面前表现一番开口:“不佞愚见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 纪京辞听着那学生所言浅浅颔首。 不等那天字班的学生说完又有学生起身行礼似要与天字班的学生争辩一二。 纪京辞始终谦和有礼耐心听他们的唇枪舌战而后以温雅的言辞将两人所述细说一番请两人落座让人如沐春风这满室的学生无不拜服纪京辞。 正文 第九十七章:详尽 大雨初霁山色空蒙。 廊檐水帘未歇翠叶满石阶…… 室内的学生们全然不知。 听纪京辞讲学时光似过的飞快。 一晃又是散学之时学生们已起身恭送纪京辞。 谢云初随纪京辞来了下榻之处与纪京辞相对跪坐。 外间芭蕉叶上缀着要掉不掉的晶莹水珠风过便噼里啪啦往下落。 屋内黑漆小几上搁着点了水沉香的博山熏炉缕缕白烟袅袅升腾。 纪京辞沉静坐于案前一派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骨手中做茶的动作行云流水雅致的如同一幅画。 谢云初垂着眸子只敢看着纪京辞骨节修长的手指。 从前纪京辞便是这般与她相对而坐教她抚琴……教她做茶教她……她想学的一切。 或许那时纪京辞只觉她好学。 可其实她也不过是想要变得更好来弥补自己脸上的缺憾能有资格成为他的朋友。 走神之际纪京辞干净的手已将茶杯推至她面前。 “六郎今日有心事?”纪京辞问。 谢云初点了点头:“弟子来书院的路上马车车轮陷入泥坑于折柳亭避雨等上马车时二皇子在马车内说要见祖父弟子在猜……领兵出征的二皇子为何会出现在永嘉。” “想出什么了?”纪京辞问。 纪京辞有问谢云初从来不瞒便如实将自己的揣测告知他:“查鱼盐航运之利都去了哪里。” 对谢云初看到萧知宴出现在永嘉便能猜出萧知宴做了什么纪京辞并不意外…… 纪京辞看谢云初的第一篇文章时谢云初便已在文章之中锐利指出大邺府库空空的缘由。 “我猜二皇子是想借谢家的势将查到的证物送到谢家大爷手中由谢家大爷转呈皇帝。”谢云初眉心微紧“虽说如今二皇子未显露夺嫡之意可有了这么一件事有朝一日二皇子真有了这个实力与其他两位皇子一争……” 谢云初语声轻盈说话时好似在说一件与她毫无相关之事:“谢氏与二皇子曾联手将证物送到御前之事皇帝……便会天然的将谢氏与二皇子联系在一起认为谢氏与二皇子有交情除非谢氏选择站队其他皇子否则……就是上了二皇子这条船。” “二皇子被人劫杀……或许是真可他命人将皇帝要的东西送回去并非不可但若有谢氏插手……”她声音顿了顿抬头看向纪京辞“谢氏自来标榜的文人风骨谢大爷又想在皇帝那里留下孤直之臣的印象便必须请皇帝严查此事!” 纪京辞听到谢云初对皇帝和谢家大爷的称呼不动声色浅笑同谢云初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就算谢家有意避开航运之事但最为磊落忠耿的孤臣对皇子遇袭之事就不能不提不问既然要查了二皇子遇袭之事那……二皇子为何会在率兵出征途中受皇命出现在永嘉要不要陛下给一个交代?” 谢云初干净的眸子看着纪京辞认真道:“这个二皇子心计很深……” 她甚至觉着萧知宴之所以将东西交给谢家送到皇帝手中其实也是有意在掩藏自己的实力让皇帝觉着……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只能用一腔孤勇为皇帝办事的儿子。 那么皇帝想要用这个易于掌控的儿子就要设法去丰满这个儿子的羽翼好让这个儿子更好的为皇帝所用。 前世的她和萧知宴都是可怜的! 或许萧知宴也是与前世的她一般渴望亲情的。 但以萧知宴与她的不同他也应当是那种……除了云昭之外对谁都会留有底牌和退路的人。 纪京辞听出谢云初话语中对他的不设防也听出……谢云初对皇帝并无敬畏对谢氏之事似乎也是以置身事外的态度点评。 “这些话六郎当说与谢老听。”纪京辞语声如同这水沉香一般醇厚清幽“六郎出身谢氏这是你此生都无法更改之事这是你日后立世的门面和倚仗也是你这辈子无法抹除的印记。” 谢云初恍然回神好似被纪京辞看透般慌了一瞬。 纪京辞这是在点拨她。 即便是纪京辞他未曾回到琅琊王氏可身上也抹不去琅琊王氏的印记。 正如纪京辞所言只要她是谢氏六郎只要母亲是谢氏的儿媳长姐是谢氏的女儿她就该盼着谢氏蒸蒸日上! 谢氏越好来日她不在了母亲和长姐也就更容易一些。 “去吧……”纪京辞含笑道。 谢云初对纪京辞一拜:“弟子多谢师父教诲。” 再拜起身谢云初退出纪京辞的居室疾步朝谢老太爷居所而去。 谢云初这一次没有同谢老太爷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将自己的猜测说于谢老太爷说。 谢老太爷再一次心惊惊叹这个曾被他放弃的孙子……仅凭二皇子出现在永嘉又来见他这谢氏宗主便推测的如此详尽。 “祖父二殿下给祖父的东西祖父是否已经派人送往汴京了?”谢云初追问。 对于这个孙子谢老没有什么好瞒的他颔首:“祖父已经去信叮嘱你大伯不可拆开二皇子的东西看只揪住皇子被刺杀之事不放不要过问羊皮里包裹的东西。” “还不够!”谢云初望着谢老太爷“让大伯告诉陛下二皇子并未明说让呈于陛下的是什么东西只同我们谢氏说殿下是奉皇命做事遇到追杀才请谢氏出手相助!想来……二皇子回去之后也不会堂而皇之同陛下说他已将查鱼盐航运之利的事告诉了谢氏。二皇子是个聪明人陛下为什么要派他出征之事悄悄去查他心里清楚陛下并不想让旁人知晓。” 皇帝面前萧知宴认了未曾告知谢氏就是个能信得过好儿子…… 非要说他将此事告知谢氏了既得罪谢氏在皇帝那里……萧知宴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蠢还能勘用? 正文 第九十八章:托付 做为萧知宴该怎么做他心里定是明镜。 谢老太爷手心一紧颇为赞同谢云初的话颔首:“二皇子欲将谢氏牵扯入局想来也不想与谢氏为敌。” “祖父大伯既然是孤直的忠臣那么……东西交于陛下请陛下严查皇子遇袭之事的同时也要进言皇帝不知轻重竟派领兵出征的二皇子身兼二职。” “是啊不论陛下要查什么应当用他们这些食君之禄理当为君分忧的臣子如此……你大伯的说辞方能立得住脚。”谢老太爷当机立断走至桌案前提笔书信。 谢云初站在谢老太爷身边磨墨。 很快信写好谢老太爷封装交给他身边身手最好的护卫让他务必追上魏管事将这封信连同上一封信一同交给谢大爷。 谢老太爷目送护卫离开再次看向自己这体弱的孙子抬手扣住了谢云初的肩膀…… “六郎祖父很高兴你今日能来找祖父说这么多!” 谢老太爷是真的高兴! 比起谢云初的聪慧……比起谢云初帮着化解了此次危机之外谢老太爷更高兴的是谢云初没有置身事外。 谢老太爷知道当年处置了曹氏却没有处置谢云霄反而让谢云霄成为得到谢氏资源最多的孙辈谢云初难免对谢氏失望…… 此次谢云初主动找到他说了这么许多至少说明谢云初对谢氏并没有万全心冷还是在意谢氏的。 谢云初明白谢老太爷的意思只浅浅同谢老太爷行礼。 “日后随纪先生学习不必太过忧心家中之事有祖父看着呢。”谢老太爷语声温和“你好好养身子你长姐……你也不必太挂心了祖父一定为你长姐找一户好人家。” “祖父原本六郎在走之前想要同父亲说一说长姐之事既然今日祖父说起六郎就斗胆同祖父说一说……”谢云初缓声开口。 “好坐……”谢老太爷示意谢云初坐下。 她颔首落座后道:“长姐与苏家一场婚姻过的很是伤怀六郎以为……既然已经和离六郎更想长姐能在陈郡谢氏的庇护下过的舒心一些。” “这事祖父已经想过了!”谢老太爷端起手中茶杯“自知晓你长姐和离就连那陈家竟都敢动心思求娶我谢家女实在是不像话即便今日你不说……祖父也是打算对外说你长姐近年内没有再嫁的打算让那些人歇了心思。” 谢云初起身再拜谢老太爷:“谢过祖父!” “你长姐也是祖父的孙女何须道谢?”谢老太爷看着谢云初瘦弱的身影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曾经祖父为了谢氏……什么都能舍只求谢氏能重回乌衣巷时的荣耀只觉如此才不算愧对祖宗。” 谢老太爷指了指谢云初身旁的椅子让她坐。 “汴京时你大伯曾与祖父说了一番话说是……你说与你大伯听的。” 谢云初知道谢老太爷说的是哪番话垂眸不语。 “是祖父急功近利一叶障目想错了……” 谢老太爷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这样固执的老人能认错……在谢云初看来已实属难得。 坐在高几琉璃灯盏下的老人家笑着摇了摇头:“你的一番话让你大伯如醍醐灌顶也让祖父茅塞顿开。” 谢云初忙起身称不敢。 “坐……”谢老太爷摆手示意谢云初不必起身“你父亲是个庸碌的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是他的幸事也是我们谢氏的幸事将来谢氏定然是要交到你的手中的或许……你会带着谢氏重回辉煌但祖父许是看不到了。” 这是这个老人家最大的期盼他也盼着孙子能长长久久的活着。 “祖父身子硬朗定会看到的。”谢云初安慰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眉目间笑意更深眼角沟壑纵横:“老夫一生有两愿一愿……大邺君明臣清国祚昌盛。二愿……谢氏再造辉煌死后有颜面见祖宗可惜啊……这一生两愿恐怕都无法达成要托付六郎了。” 谢云初唇瓣张了张她并非是真正的谢家六郎…… 即便是真正的谢家六郎这担子对一个孩子来说也太重了些。 “祖父六郎当不起……” “六郎祖父不会看错你你这般年纪心胸朗阔洞若观火能以小窥大既能纵观全局有所谋划又能敏行部署若来日长成……为谢氏宗主谢氏不会不兴!”谢老太爷评价的非常中肯“你有傲骨还有几分……深藏不露的狡猾他日入官场即便遇到的不是明君也定能成为朝中既能保全自身气节……亦能保住自身性命的孤臣。” 狡猾这个词形容谢云初并未有错。 谢云初知道最能让谢老太爷对他心软的是什么所以为达目的……频频拿身子说话! 谢雯蔓回府后谢云初同他们陈情双眸泛红情真意切为谢氏着想实则是为了他允准谢雯蔓和离的手段罢了。 谢老太爷或许一开始不知可后来……便回味过来。 因为喜欢因为欣赏……所以谢老太爷看在眼里并不生气反而高兴。 没有给谢云初再说话的机会谢老太爷长叹一声搓了搓腿道:“去歇着吧!祖父也乏了……” 闻言她起身同谢老太爷行礼从灯火通明的内室退了出来。 谢老太爷对她的期待似乎太高她并不想成为什么匡扶社稷的清正孤臣亦不想带着谢氏全族重回辉煌。 她不过是死前想为母亲和长姐谋一份余生安生罢了。 可纪京辞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只要她是谢云初陈郡谢氏就是她这辈子无法抹除的印记。 这于母亲和长姐……还有小妹来说都是一样的。 谢氏好她们才能好。 · 萧知宴从云山书院出来与白棠一行人汇合时天已经黑透了。 与下属围在篝火前的白棠手中攥着水袋老远听到马蹄声站起身来…… ------题外话------ 这是预存千千去哄孩子睡觉了但还有一更没写完要是一会儿哄完孩子睡觉后爬起来了就写完更新睡觉!万一……不小心睡着了就明天早上起来更新小可爱们千万不要等看完这两章先睡! 正文 第九十九章:保重 隐约瞧见老远而来的身影是萧知宴白棠忙将水袋口子用塞子堵住抛给身旁的下属疾步朝着萧知宴的方向迎去。 “主子!” 萧知宴闻声极速勒住缰绳通体黝黑的骏马被激得扬蹄嘶鸣。 白棠上前一把扯住缰绳一手扶住骏马颈脖将骏马安抚了下来仰着头说:“主子尾巴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一个活口未留!” 原本白棠的意思是要留一两个活口带回皇帝面前也好让皇帝知道大皇子背后的母族如今已经一手遮天连皇子都敢刺杀。 可萧知宴还不想过早让他的父皇知道他手下高手如云。 他如今羽翼未丰在父皇面前只能是一个……没有权利和人手的皇子。 且还要让父皇知道……只要父皇有命他做为儿子一定会拼了自己的命去完成。 萧知宴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看着篝火旁站起身来的下属道:“留两个面生的跟着谢家六郎从即日起……谢家六郎的所言所行事无巨细每日一信报来暗中护着他!” 白棠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突然就对谢家这个谢六郎如此看重闷闷应声:“是!” “出发!”萧知宴扯过缰绳一夹马肚冲了出去。 白棠随手指了两个人其余人纷纷翻身上马跟上萧知宴远驰而去。 “盯住了谢家六郎谢家六郎的言行事无巨细每日一信报来暗中护着谢六郎都小心些!纪先生身边高手云集别被发现了三日之后自有人去换你们……”白棠叮嘱。 “是!”两人领命。 白棠翻身上马快速追赶了上去。 · 一晃五日过去。 明日谢云初便要同纪京辞出发。 谢老太爷想着谢云初离家少则几月多则一年便让谢云初回去同二房好好聚一聚。 谢云初一回来陆氏先是拿出了她派人去无妄城置下的院落和田地庄子……还有铺子的地契房契给谢云初又道:“娘和你说陪你去无妄城的人决不能少那叫微阳的小丫头你若是想要带着带着就是!” “母亲人着实太多了!”谢云初一想起那个名单头就疼“我跟随师父学习定然是要同师父上山的能下山之时……便是回谢府之时实在是用不上……” 陆氏一边看着册子清点谢云初要带走的箱笼一边道:“娘想过了这些人在无妄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传令下来就是!孙厨娘做了一手好汤水王厨娘的山药糕你最喜欢吃红姑做鱼是一绝你喜欢吃做药膳的更是一个都不能少……” 谢雯蔓替谢云初将书本装好忧心忡忡说:“娘要不然同祖母说一声让我随六郎一同去无妄城吧!我在无妄城内安置六郎在山上……有什么需要我立马能知晓安排。” 陆氏听到这话抬眼看向自己长女竟然也动了这个心思:“倒……不是不行。” 谢云初亦是看向谢雯蔓若是将长姐带走……免除了许多人打长姐的主意不说长姐也能清净不少。 “只是此事太过仓促六郎明日可就要走了……”陆氏放下手中的册子。 长女一向心细不说未出嫁前一直都是长女照顾云初的。 再者陆氏算一算……云初已经十三了说不准很快就会来葵水到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知道云初是女子能够教导云初的人不行。 知道云初是女子的除了她和丈夫之外就是长女了。 她是谢家妇丈夫还在……便追随“儿子”去无妄城显然是不成的。 她的丈夫谢二爷别说根本指望不上就算是能指望上……女子之事他也不懂只有长女跟去最为合适。 “这倒不是难事只要能去!六郎可以与纪先生先行我随后再去安顿也来得及。”谢雯蔓见这事母亲这里松口眉目间难掩高兴。 陆氏也觉得这事可行便道:“明日一早我去同你们祖母请安时提一提此事。” 谢云初端起茶杯:“既然母亲和长姐都觉得此事可行这件事……明日我同祖父说吧!” 谢云初如今深得谢老太爷看重由她提成事的机会大一些。 第二日谢云初临出发前同谢老太爷说她想让谢雯蔓一同去无妄城安顿之事。 “一来是让长姐去散散心二来……长姐在无妄城祖父您派人送去无妄山替我诊脉的大夫去了也有人管事安顿。” 谢云初就要走了谢老太爷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让谢云初不痛快点了点头:“让你长姐去散散心也能就近照顾你!这样……你母亲给你安排的那些人就让你长姐带去你同怀之走……就带着护卫便好。” 对于谢雯蔓这个孙女谢老太爷心中也是有愧的既然孙女愿意去无妄山照顾弟弟谢家这几年也不打算让孙女谈婚论嫁索性就同意了。 比起对谢云初的细心谢雯蔓自然是要好过奴才。 “多谢祖父。”谢云初起身同谢老太爷道谢。 谢二爷、谢三爷和陆氏还有谢雯蔓、谢雯嬅将纪京辞和谢云初送到了城外。 得知不日便能去无妄城安置谢雯蔓只觉离愁似乎也淡了不少只不住的叮嘱谢云初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药。 谢雯嬅年纪小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包着眼泪极长眼睫上全都是稀碎的泪珠子。 她白嫩嫩肉嘟嘟的小手里捧着平安符高高举起递给谢云初…… 这孩子自小不愿说话今日难得的开口:“哥哥保重!” 小姑娘头上梳着两个福宝粉嫩粉嫩一团长得和谢雯蔓、谢云初极为像似含泪的样子让人心疼。 谢云初接过平安符珍惜地放入胸前弯腰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道:“哥哥会好好带着小七送的平安符小七在家替哥哥多陪陪母亲。”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点头。 纪京辞已先行上马车。 谢云初同谢二爷和陆氏叩首拜别叮嘱两人珍重身子便起身被元宝扶着上了马车。 正文 第一百章:纳闷 陆氏哭成了泪人儿追着马车跑了两步满目的不舍…… 谢雯嬅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模样很让谢雯蔓心疼她上前将妹妹抱起用帕子替妹妹沾了沾泪水。 谢雯嬅年纪虽然小平日里也总被拘在后院多数无法见谢云初可她知道兄长是很疼她的。 因着自己的生辰是姐姐的忌日这些年母亲每每到那日都伤怀不已也就是兄长还记着自己的生辰让元宝给她送好吃的好玩儿的平日里还会让元宝隔三差五给她送点心果子。 小孩子的心思很单纯谁对她好她就最喜欢谁…… 如今她最喜欢的兄长要离家去求学谢雯嬅要好久都见不到兄长了怎么能不伤心。 可是奶娘说了兄长去求学是好事。 兄长有了前程日后三房的姐姐就不敢欺负她了谢氏之中也没有人会欺负兄长和他们二房。 所以今日她不想哭她觉得自己应当为兄长高兴才是。 直到载着谢云初和纪京辞的马车和护卫队消失在视线中负手而立紧抿薄唇的谢二爷才同陆氏道:“你放心我已经叮嘱过护卫和元宝他们会好好照顾六郎不会被人发现的!回吧!” 陆氏紧咬着唇垂眸同谢二爷行礼转身扶着自己长女的手牵着幼女上了马车。 谢云初是女儿家的身份会不会被发现陆氏倒并没有那么担心她更担心的是女儿的身子骨受不受得了舟车劳顿。 可惜谢二爷……他不懂。 谢二爷看着陆氏的背影眉头紧皱不明白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又让陆氏起了性子深觉陆氏不可理喻拂袖上马。 · 从出了永嘉城上马车纪京辞便将早就为谢云初准备好的书卷搁在了马车内的桌案上让谢云初自行翻看权当路上解闷。 若是谢云初不了解纪京辞怕就将纪京辞这话当真了。 果不其然入夜在客栈落脚用晚膳之后纪京辞盯着谢云初用了药便……抽考谢云初。 好在谢云初有所准备答的十分出乎纪京辞意料。 “有过目不忘之能不稀奇厉害的是……能知其义。”纪京辞含笑将一本书推至谢云初面前“为师……希望六郎看完此书也能知其义。” 谢云初双手拿起书本颇有些意外:“《孝经》?” 这《孝经》幼童启蒙之时便都读过了…… “从今日起六郎就只看这一本书……”纪京辞端起手边茶杯含笑道“等到了无妄山六郎再来告诉为师这《孝经》到底是本什么书。” 谢云初挺直腰脊行礼称是。 暖澄澄的烛光勾画着纪京辞精致如画的眉眼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影拓落在雕花窗棂之上便只是这剪影……都透着魏晋名士的风骨。 纪京辞见谢云初乖觉温顺巴掌大的小脸白的近乎透明如同易碎的名贵瓷器含笑的眼底难免有担忧之色。 等谢云初告辞回厢房休息后纪京辞提笔往琅琊王氏写了一封信请琅琊王氏帮着寻名医…… 至于北魏行踪飘忽的顾神医虽说行踪不定但每年母亲的生辰和忌日之他都必会前来墓前祭拜届时纪京辞可以一试。 谢云初并不明白纪京辞让自己看《孝经》的用意但这一路与纪京辞同坐一车谢云初还是乖乖捧着《孝经》细看。 她成为谢六郎的时候谢六郎早已经过了启蒙的年龄《孝经》自是不读的。 上一世读过却未曾细想。 现在纪京辞让她在到达无妄山前只读这一本书还要告诉他这到底是一本什么书她相信……纪京辞不会让她做无用之功这其中自然是别有乾坤的。 所以谢云初很是认真逐字逐句的去看去推敲分析。 谁知就这么看下去还真让谢云初看出些意思来。 一路从永嘉到洪州改走水路过江陵府抵达黔州终于到了无妄山。 上一世谢云初死在无妄城本应该对这个城池有畏惧。 至少在来抵达无妄城前她是这么以为的。 但……或许是纪京辞在身边当马车行至无妄城外时谢云初心反而很平静。 她撩开马车窗帘看向厚重古老的无妄城石垒城墙。 将近隅中天还未太热骄阳金光洒落在城墙墙体之上越发显得庄重耀目。 无妄城被战火摧残过的城墙已经修复过了还是前世她同安平侯夫妇入城时的巍峨模样。 那曾被她和众位将士鲜血染红城墙早已没有了鲜血斑驳的痕迹的痕迹。 被敌军弩枪和投石车砸的七零八落的墙垛也没有了那时的破败模样。 敌军刀斧在厚重城门上砸出的缺口被结实的铁皮修复。 就连曾经堆满了敌军……和自家兄弟尸身燃过熊熊烈火的高墙下方也已长出了生机勃勃的苔藓。 只有铺入城内的青石路上敌军投石砸出的坑洼能让谢云初看到那时大战留下的些许痕迹。 敞开的城门内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城外的送别亭内有三两行人折柳相送有新妇期期艾艾含泪送别自家郎君。 有挑着扁担的卖货郎匆匆出城遇到了砍柴而归的相熟樵夫只听那樵夫操着无妄城的口音扬声同那卖货郎扬声喊道:“徐家三郎你这天不亮就去砍柴下午去娘娘庙摆摊子……也太勤快了些。” 卖货郎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把脸笑着应了声满头大汗呼哧呼哧从马车旁走过。 也有妇人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个闹着要吃姜糖的总角小儿同卖货郎同一方向而去嘴里哄着:“等到了娘娘庙阿娘就给你买姜糖你乖些。” 谢云初瞧着不少行人都是往那方向而去心中纳闷…… 今日又非初一十五这些人怎么都去娘娘庙? 正在谢云初疑惑之时马车停了下来骑着高马的青锋提缰上前道:“主子已到无妄城外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无妄山 谢云初回头朝马车内闭目养神的纪京辞看去…… 纪京辞睁开眼望着谢云初道:“为师还有一些事要办你未曾来过无妄城……可以让青锋陪着你在无妄城转一转等为师回来一同上山也可先随青锋上山。” 谢云初并未追问纪京辞是什么事只道:“弟子在无妄城等师父。” “好……”纪京辞颔首。 谢云初原起身要送却被纪京轻轻按坐回去摸了摸谢云初的脑袋弯腰走出马车。 她掀开窗帘见纪京辞一跃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绝尘而去心中疑惑。 青锋上前询问:“小郎君是先上山还是等主子?” “我等师父。” 谢云初看向另一侧热热闹闹向娘娘庙方向而去的行人视线又落在已经无人的凉亭内从马车上下来道:“就在凉亭内等师父吧。” 青锋颔首回头示意仆从准备。 很快仆从抱着席子和茶具、红泥小炉先去凉亭方向拾掇。 “师父也是往那个方向去的是去娘娘庙吗?”谢云初问青锋。 牵着马的青锋摇头:“主子是去祭拜一位故人不去娘娘庙。” 祭拜故人? 谢云初手心收紧心跳不自觉就快了起来…… 算日子今日……好像是她上一世的生辰。 “今日又不是初一十五我怎么瞧着些百姓提着香蜡说是要去娘娘庙呢?是有什么说法?”元宝问马夫。 “我刚随先生来无妄城的时候也觉得奇怪……”马夫爽朗笑着“后来才知道今日……是我们北魏云昭郡主的生辰!四年前……成为太子妃不久的郡主娘娘陪同双亲回蜀国旧皇陵祭拜先祖谁知道遇到了敌军攻城是郡主娘娘舍生忘死以自身为饵在无妄城守城使得无妄城的百姓得以逃生……” “如此厉害那可不就是巾帼英雄了!就是男子都没有云昭郡主这般有担当啊!”元宝忍不住感慨。 “是啊!后来……郡主娘娘没有等来援军从无妄山上跳了下去!等战事结束之后……百姓们回到无妄城自发盖了这娘娘庙为郡主娘娘塑金身常年供奉香火!今日是郡主娘娘的生辰所以百姓们都去给郡主娘娘上香去了!” “这每年云昭郡主娘娘的生辰和忌日要比初一十五还热闹哩!听说当初郡主娘娘是伴随祥瑞而生让我们北魏连下了两个月的大雨……” 马夫还在絮絮叨叨的同元宝说着谢云初立在凉亭前双眸漠然看着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往娘娘庙方向去的百姓低垂着眸子……神色难测。 元宝听马夫说了许多听说每逢云昭郡主生辰和忌日娘娘庙就热闹非凡忍不住双眸发亮:“娘娘庙那里有这么多好吃的!” 青锋看着元宝的模样视线落在身边神色冷清的小郎君身上:“小郎君若是想去凑热闹倒是可以走一趟主子回来估摸着到傍晚了。” “可以去吗?六郎……那我们去凑凑热闹吧!”元宝高兴得很。 谢云初闻声回神抬头含笑望着元宝道:“你若想去带两个护卫别走丢了我在这里等着你。” 元宝听谢云初不想去忙道:“六郎不去那奴才也不去!奴才可是答应了太太和大姑娘一定要守着六郎的!” “听说娘娘庙有很多好吃的点心你去买一些回来等师父回来了……我们一起尝尝。” “唉!”元宝高兴应声。 目送元宝离开青锋亲眼瞧见那白玉雕琢似的小郎君……脸上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神色漠然走入凉亭跪坐其中喝茶看书沉静的让人只觉寂然全然不似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青锋……” 听到谢云初唤他守在凉亭外的青锋应声:“小郎君。” 谢云初拎起茶壶为青锋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 青锋颔首致谢却并不逾矩入凉亭:“小郎君有何吩咐?” 青锋自小在琅琊王氏长大规矩深入骨髓谢云初未曾勉强。 她端起茶杯问:“师父是什么时候住在无妄山的你知道吗?” “主子是四年前住在无妄山的。”青锋据实道。 “师父为何会住在这种地方?似乎往返各地都不太方便啊。” “主子的事情青锋一个做护卫的自是不知。” 谢云初点了点头不再追问理了理手中的那本《孝经》垂眸细看。 青锋见状立在凉亭外树荫之下守着余光不自觉看向亭内的小郎君。 他想起那日将这小郎君从河中救上来之时这小郎君似乎唤了他的名字。 相处多日……这小郎君总会在无意之间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却又不知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青锋听着古槐上的蝉鸣声舔了舔唇瓣回头瞧向那身姿雅致的小郎君不知这算不算是一见如故? 主子是不是也是对着小郎君一见如故所以才收了他? 青锋这一路与谢云初同行只觉还从未见过像谢云初这般安静的小郎君。 谢云初坐在凉亭内翻看完书后吩咐人拿了笔墨纸砚提笔在纸张之上不知写些什么。 从晌午到金乌西坠暮色四合仆从连灯都点亮奉至桌案上那小郎君依旧不急不躁……在这夏日如一汪清泉能让人望之生凉。 青锋觉着谢云初……是一个很有耐性的小郎君。 元宝回来将自己买到的好吃的献宝似的捧至谢云初面前谢云初尝了一小口便让元宝拿去给其他人分了。 “给纪先生留一些吧!”元宝指着桂花糕道“这个好吃!这个留给纪先生!” “太甜了给师父留些山楂糕就是了。”谢云初点了点山楂糕。 青锋远远瞧见纪京辞同谢云初说道:“主子回来了。” 谢云初站起身来瞧见青锋已经迎了上去…… 夕阳只剩一丝余晖。 纪京辞牵着白马与一位身着黑衣劲装牵着红马的男子相对而立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见那劲装男子长揖同纪京辞行礼。 ------题外话------ 还有一更小可爱们不要等明天中午来看千千实在太困了。另外长评有礼活动已经结束满足条件的小可爱可以加群联系管理员提供联系方式以便寄出礼物群号:276640975。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熟悉 谢云初将刚写好的文章叠好放入袖中也跟着青锋去迎纪京辞。 还未走近她脚下步子突然顿住。 与纪京辞相对而立的黑衣劲装男子竟是上一世与她一同守这无妄城的关怀谷关将军。 谢云初没有想到关将军还活着。 她与关怀谷将军相处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不到十日可也算是与她一同经历生死的……生死之交了。 只是她到最后死也没有坦然告知关怀谷她的名字心中总是有愧的。 见纪京辞的目光朝她看来谢云初抬脚上前同纪京辞行礼:“师父。” 纪京辞含笑同关怀谷道:“这是我的弟子谢云初。” 关怀谷瞧着眼前病病歪歪的小郎君正同他行礼亦是抱拳还礼。 “这位是关怀谷将军也是无妄城的守城将军。”纪京辞道。 谢云初有些错愕关怀谷当年无妄城一战前在军中职位已经不低无妄山一战之后怎么会被留在无妄城守城? 瞧见谢云初这一身的刺绣华贵的衣裳和腰间玉佩关怀谷便知这小郎君恐怕身份也不一般。 关怀谷并未将这孩子的身份放在心上只说:“纪先生才貌双全收的弟子也定然如此!只是……这小郎君的身子瞧着单薄了些还是要多动一动为宜别嫌那五禽戏不雅观可对强健体魄是很好的!” 谢云初眉目间有了浅笑这话……关怀谷曾也对她说过。 他说:“太子妃的身子太单薄了多动一动能强健体魄那五禽戏太子妃瞧着许不雅观但能强身健体不是。” “小子受教了。”谢云初应声。 关怀谷没有想到这瞧着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倒是和纪京辞一般一点儿也不门缝看人心中高兴直说:“纪先生果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与关怀谷辞行后谢云初随纪京辞上了马车。 待纪京辞问谢云初今日去了哪里玩耍谢云初才道:“师父曾说等到了无妄山要六郎说明这《孝经》讲的是什么故而……六郎不敢懈怠未曾去旁的地方就在凉亭中看书。” 纪京辞知道谢云初是个性子沉静的孩子但未想到竟能枯坐一下午。 他道:“想来六郎心中已有数了。” 谢云初颔首她将今日下午写好的文章从袖中拿出来恭敬搁在案前。 在纪京辞拿起正要看时谢云初低声说:“师父车内灯光昏暗太废眼睛师父到了山上再看吧!” “无妨……” 说着纪京辞已将谢云初的文章展开。 她瞧了眼桌案上的摇摇晃晃的烛火将烛台朝京辞的方向推了过去。 纪京辞看了一小半突然抬头看了眼谢云初。 谢云初的文章内写的每一个字都对只不过…… 他将文章合起捏了捏眉心:“着实是有些费眼睛六郎不如与为师说一说吧。” 见纪京辞将她的文章搁在桌几上她点头道:“六郎以为《孝经》其实要说的并非是为人子要孝顺父母说的……是忠君爱国。” 这……本是纪京辞让谢云初看《孝经》的用意谢云初也的确是看懂了。 但谢云初却是用凌驾于臣子和皇帝之上的高度去看《孝经》这本书的。 也就是说纪京辞明白谢云初的确是看懂了《孝经》但他看不到一个……将来若为臣之人对皇权应有的敬畏之心。 “开宗明义章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后面几章写的是各个阶级和不同群体尽孝的方式如天子之孝当为四海表率诸侯之孝忌骄奢淫逸。卿大夫要以德行约束自己完成君王之托。士之孝……要如敬爱自己的父亲一般去敬爱君主百姓要勤耕务农照顾双亲。” 坐于纪京辞对面的小郎君抬起脸来叙述的太过平静:“其实《孝经》说的孝是告诉众人……你是什么样位置的人就要做好什么样的事不得僭越……” 话都没有错…… 谢云初对纪京辞的信任超过对任何人的信任她对纪京辞没有任何隐瞒和顾及所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并不像同谢氏一族的人说话时说三分藏三分。 桌案上摇曳的灯影映着谢云初白净如玉的小脸“说到底《孝经》其实就是以孝为名教导臣民视君王为父安分守己忠君报国。” 纪京辞望着谢云初良久…… 若谢云初是一位皇子纪京辞会很高兴谢云初有这样的心胸教导谢云初来日如何成为一个好君王。 若并没有成为君王的机会却有帝王的心胸和抱负生逢乱世……或许也会是天下和黎民之福但若是如今这样时局相对安稳的世道来说对谢云初这个孩子不见得是好事。 比君王格局更宽又无敬畏皇权之心没有一个君王是能容下这样的臣子的。 他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教导谢云初? 见纪京辞望着她出神谢云初轻唤一声:“师父?” 纪京辞回神含笑望着谢云初问道:“云初……将来是想要入仕还是如同师父一般专注治学著书?” 谢云初不明白纪京辞为什么这么问但也着实回答:“我想求功名入仕。” “为何?”纪京辞如同闲谈聊天一般拎起茶壶为谢云初倒了一杯茶。 “因为想成为家中女眷的庇护想成为她们的底气和倚仗。” 纪京辞抬眸看着谢云初将茶杯推至谢云初的面前:“仅此而已?” 谢云初抿着唇半晌如实点头…… 不是因读了圣贤书之后心怀一腔热血想要成为能治国治世千古流芳的名臣仅仅只是想要护住自家女眷。 谢云初与纪京辞见到的其他弟子都有所不同。 谢云初胸中虽有丘壑可到底年幼又常年在永嘉抱负和理想……还未在这孩子心底萌芽。 如此……纪京辞就还有余地去点拨谢云初建立理想抱负建立正确的君臣观念。 纪京辞望着谢云初的眼神越发温润隐隐有种熟悉之感……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冤死 或许是谢云初身上那种毫无保留的坦诚信任和她看着自己澄澈干净的真挚眼神让纪京辞想到了云初他对这个孩子更多了几分怜爱。 马车沿着山道入无妄山越往深处这路也越来越不好走马车颠簸的厉害最终停在一片竹林前头。 纪京辞与谢云初弯腰从马车内一下来就瞧见一片清幽深郁的竹林…… 一行人牵马步行青石铺就的竹林小道两侧扎着篱笆耳边是潺潺溪水之声偶有莹莹光点在竹林之间穿梭清幽至极。 皓白当空月朗星稀。 夏虫低语树影婆娑沙沙之声不绝于耳。 步行约有一盏茶的时间视线陡然开阔。 皎白月光之下…… 依山势建在这修篁古木之间的院落山堂错落于天然林泉之间灯火通明。 亮着澄澄暖光的院落山堂后方似有银河从天而降水雾朦胧……将这山堂院落衬得朴雅幽然仿若神仙居所。 还未过石桥谢云初就看到了远处……正门檐下挂着两盏羊皮灯院落的两扇黑漆木门敞开着檐下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似是远远瞧见点点灯火从竹林深处而来两人挑着灯走至石桥跟前相迎。 “师父……” “师父!” 两位毫无缀饰素衣的男子立在石桥尽头恭敬行礼相迎。 立在纪京辞身旁的谢云初瞧着眼前两个长揖行礼的男子。 头戴玉冠年长的这位谢云初识得…… 他是当今还能撑得住的陇西李氏大宗嫡次子李南禹近年刚及弱冠之年不愿出仕……便一直跟随纪京辞治学。 他跟随纪京辞的时间最久那时……李南禹还是个孩子成日里巴巴追着云初要同云初学武一口一个“师娘”嘴巴甜的很。 没想到不过一别四年这孩子……身上竟也有了纪京辞的风骨长成这般稳重从容的模样。 那个瞧着比萧五郎大不了多少用白锻束发的少年唤顾行知。 是她死后纪京辞新收的徒弟。 顾行知之父乃是北魏一位十分清廉的父母官被人陷害冤死后来顾行知孤身一人替父申冤使其父终得昭雪被纪京辞看重收了徒。 青锋说纪京辞喜静如今身边就留了这两个徒弟。 纪京辞同两个徒弟颔首之后侧身轻轻抚了抚谢云初的脑袋同自己两个徒弟道:“这便是为师在信中提及的六郎以后……就是你们的师弟了。” 谢云初上前同两位师兄长揖行礼:“谢六郎见过两位师兄。” 李南禹看了眼谢云初的礼节姿势再瞧见谢云初腰间陈郡谢氏大宗子嗣方可佩戴的玉佩顿时便对师父新收徒弟的身份了然于胸。 世家之间对世家都是有所了解的。 至少对世家大宗子嗣有几人行第年齿还是清楚的。 眼前这位谢六郎怕就是谢氏大宗嫡孙……谢六郎。 “师弟!”李南禹温润含笑还礼。 顾行知对那位皇子师弟还心有余悸瞧见来的这位师弟年纪又小不说瞧着应当是士族出身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家师傅被逼着收徒了敷衍着还礼:“师弟……” “秀行……你带六郎去安顿。”纪京辞同李南禹道。 李南禹今年一月冠礼之时纪京辞赐的字。 “是!” “你身子弱舟车劳顿数日好好休息三日后……为师正式与你授课。”纪京辞轻声软语。 “是!”谢云初恭敬道。 目送纪京辞离开顾行知深深看了眼这个新来的小师弟白玉雕琢似的想来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同那萧五郎一般。 对士族公子固有的偏见让顾知行给不出谢云初好脸色拂袖而去。 李南禹见状上前含笑同谢云初道:“行知这孩子心地不坏其父被士族所害……申冤无门其母郁郁而终对士族的偏见颇深但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日后你就知道了。” 谢云初仰头望着李南禹实难将此时负手而立风度翩翩的男子与那个缠着她唤“师娘”要学武的男童联系在一起。 “是六郎知道了。”谢云初恭敬行礼。 “走吧带你去住处。”李南禹侧身对谢云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谢云初颔首同李南禹一同跨入院门……怔住。 眼前的小院与她和纪京辞在成都府的小院竟……一模一样。 纪京辞这是把他们的小院搬到了无妄山。 “六郎?”李南禹轻唤了谢云初一声。 谢云初回神含笑抬脚同李南禹一同往前里走。 廊檐之下盏盏灯火映着谢云初略微湿润的眉眼…… 她与李南禹缓步而行听着李南禹对她详细介绍各处心里酸酸胀胀又很温暖。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纪京辞如此相待! 这个世上愿同纪京辞做挚友的人何其多她只是其中一个…… 她一度觉着纪京辞不过是给了她除尊重和友情之外还给了他从未给过旁人的怜悯所以才会待她更好一些。 她小心翼翼在纪京辞身边尽力让自己也做一个与他像似的好人藏着自己对纪京辞的那份妄念不敢表露分毫。 可如今她死后四年多…… 看着这院落想到那埙曲她只觉自己好似在纪京辞的生命之中是最特别的那个……朋友。 她温暖又心酸。 “我是昨日才收到师父的信来不及打扫其他院落只能将六郎先安顿在英兰阁!师父就住在距英兰阁不远的宝樱阁。” 谢云初眼眶越发酸涩如今纪京辞住在她曾经居住的宝樱阁却将她安顿在了纪京辞从前住的英兰阁。 李南禹将谢云初送到英兰阁院门外笑着同谢云初说:“还有一件事瞧着六郎带来了不少护卫和仆从这些人是不能留下的……” “师兄放心六郎知晓他们帮着将六郎的行李放下之后便会下山只留一个大夫和小厮。”谢云初浅笑道。 “那就好!”李南禹后退一步同谢云初行礼“师弟且先休息。”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险象 “师兄慢走……”谢云初还礼。 李南禹走了两步又转身笑着同谢云初道:“忘了同师弟说你我两家也算世交我出身陇西李家……行三名唤李南禹。” 李南禹见立在灯下眉目如画般好看的小师弟朝他行礼:“陈郡谢氏行六……名唤谢云初。” 听到谢云初这个名字李南禹一怔:“云……初?” 竟是云初这个名字吗? 难不成这就是师父收谢六郎为徒的缘由? 他抬眸见这位貌如美瓷般无暇的小师弟立在灯下莹莹浅笑李南禹唇瓣嗫喏半晌唇角勾起笑意朝谢云初还礼:“不打扰师弟了。” 谢云初颔首目送李南禹离去这才拎起衣袍下摆跨入英兰阁…… 英兰阁的一草一木都是谢云初记忆中的模样。 她看着这石景碧水的庭院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往里走院中高大如盖……遮挡了半个院子的银杏树下搁着张石桌她曾常与纪京辞在银杏叶黄的季节坐在树下对弈。 这一步一景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让谢云初觉着这四年多好似做了一场梦。 她其实一直未曾离开过她其实还是云初。 元宝扬声立在门口指挥仆从和护卫将东西往室内搬运拜访谢云初立在银杏树下看着那石桌上的剑痕抬手轻抚着…… 纪京辞这是将成都府的石桌搬运了过来她唇角忍不住勾起笑意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 风过谢云初听着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仰头看着这高树泪水抑制不住。 她何德何能让纪京辞这样清风皓月的君子如此惦念…… “六郎正房已经收拾妥当了六郎先睡吧!”元宝提着灯欢快小跑过来请谢云初歇息。 谢云初立在树下负手而立闭着眼同元宝说:“我想在这儿待会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元宝闻言跑去从箱笼里拿出披风给谢云初披上心情舒畅道:“这深山老林之中夜里冷得很!不过……这儿的星星特别大!” 谢云初满心的酸楚惆怅被云宝一句“特别大”给扫除的干干净净她睁开眼搁着树叶间隙望着天空上的皓月与繁星唇角露出浅笑:“是啊星星特别大。” “对了六郎让我留给纪先生的山楂糕我还没送去!” 元宝转身就要去拿却让谢云初给唤住了。 “算了留着你自己吃吧。”谢云初说。 之前遇猫护着纪京辞险些没法解释她胡诌自己怕猫才糊弄过去。 纪京辞从不在外表露喜好山楂糕送去……要是纪京辞问起她可真不知道该如何胡诌了。 “元宝你们且先收拾着我出去转转。”谢云初听着远处瀑布流水之声倒是来了夜游的兴致拿过元宝手中的灯便走。 “啊?六郎不让元宝跟着吗?”元宝一脸意外“而且这地方咱们头一次来人生地不熟万一六郎……唉六郎!六郎!” 元宝见自家主子不等自己说完便已经跨出远门追了两步又不敢违命只得立在门内焦急看着谢云初走远。 谢云初提着灯行在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院落眉目间笑意愈深…… 她穿后门而出提灯夜行沿幽静小路前往院落后方的瀑布。 越靠近瀑布之声便越大瀑布巨大的声响之下谢云初听到了刀剑声且打斗声正向她逼近。 谢云初脚下步子一顿立时吹灭了手中灯笼迅速将自己身形藏入树丛之中…… 她这副身子若真遇见高手怕是得死于非命! 不等谢云初藏好就看见一全身带血满头是汗的女子全身颤抖一手紧紧握着匕首一手护着高挺的腹部将身后的小姑娘死死挡住如同受惊小鹿戒备看着谢云初。 黑暗之中谢云初见那面露惊恐的女子好似难忍疼痛手中的匕首都要拿不稳了也咬紧牙关不吭声…… “娘……”藏在女子身后的小姑娘拽着女子的衣裳眼泪如同断线珠子害怕的瞧着谢云初。 谢云初明白这女子怕是要临盆了:“你别怕我只是来躲……” 不等谢云初说完话刀剑声已经逼近。 她对女子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转身蹲下背对女子和女孩……让她们放心也是为了方便看到树丛外的情况。 女子见眼前只是一个孩子又书生模样咬紧了牙关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女子死死咬着牙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华光如霜映亮的竹林山道上一手持长剑的男子被人打飞重重跌落在地上。 那男子迅速翻身而起捡起掉落地上的长剑站起身来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还是以战斗姿态戒备丝毫不放松戒备。 “爹……唔……” 谢云初身后的小姑娘正要喊人却被即将临盆的女子用力捂住嘴。 五个身姿矫健的高手再次同那男子刀光剑影纠缠在一起杀伐凶狠险象环生。 女子眼底全是泪水眼神追随着外面与贼人生死相搏的丈夫见丈夫逐渐体力不支显得越发惶恐。 谢云初屏息不敢回头只见被小姑娘唤作爹的男子节节败退……已经显露疲态。 前世谢云初习武看得出……这些人用的都是杀招分明是想要置人于死地。 她回头看向即将临盆的女子和那小姑娘心里明白既然是要杀人那些人必定是要斩草除根只要那正在以死相博的男子被杀这些人必定会搜寻这对母女。 夜里林风寒凉。 谢云初自认救不了那男子可确实无法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视若无睹。 突然那被捂住嘴的小姑娘睁大了眼浑身发抖如同幼兽想要挣扎出母亲的怀抱。 她转头朝路中看去。 小姑娘的父亲被一蒙面之人用利剑穿透了身躯可那男子并不服输一手死死攥住对方锐利的长剑不松手一手利落扬剑划破那人喉头…… 月光之下猩红血雾喷洒。 ------题外话------ 还有一更千千先去哄孩子睡觉等哄睡了孩子再来更新等明天就可以解封送孩子去幼儿园了更新就能正常……这两天实在是对不住小可爱们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死士 男子后站不住后退两步高声询问:“我梁某人自问一生行善从无作恶!你们到底是谁?!为何非要至我一家于死地?” 四个蒙面人不吭声杀招袭来招招都是要人性命的急攻。 谢云初扭头看向那如惊弓之鸟的母女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若不走也要死在这里!我有护卫在前面的宅子或可救人……” 尽管谢云初的声音压的极低可其中带头的那蒙面之人还是听到了这里的细微声响寒光朝谢云初的方向袭来。 那年轻女子睁大了眼来不及呼喊…… 背后长剑破空之声带着凉意袭来谢云初下意识侧头躲开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见那蒙面人动作利落高举带血的长剑向她胸口刺来千钧一发之际谢云初抓住地上泥土扬手朝那蒙面人脸上撒去! 尘土飞扬的一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羽箭穿过谢云初扬起的泥土“铮”一声将蒙面人手中长剑撞开。 又一羽箭破空而至穿透那蒙面人的胸膛…… 谢云初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蒙面人惨叫一声倒地被凭空冒出来的两个护卫抹了脖子。 那两护卫一人拉弓一人持剑护在谢云初面前。 惊魂未定的谢云初头皮紧绷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抬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两个护卫……很是陌生并非是谢家护卫。 “小公子!小公子求你救救我相公!”即将临盆的女子瞧见谢云初有身手极高的护卫相护膝行上前不住向谢云初叩首声嘶力竭哭喊“小公子求您救救我丈夫!” 听到同伴的惨叫和这年轻女子的哭求声三个蒙面人已朝林中袭来。 两个护卫都是百死一生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身手极高动作利落毒辣出手便要人性命那三人很快便死于两护卫手中。 见蒙面杀手已死年轻女子和身边的小姑娘……爬起来就朝着林间小路当中冲去一把抱住了跪倒在地鲜血直流的男人。 “相公!相公!” “爹爹!爹爹你怎么样……你疼不疼爹爹!” 女子扶住自家相公腹部疼痛简直要让她昏死过去她疼得都直不起身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她忍着疼痛又跪向谢云初的方向:“求小公子救命!求小公子救命啊!” 谢云初来不及问护住她的护卫是何方神圣同两人道谢:“多谢两位侠士救命之恩还劳烦两位搭把手将人送到前面的院落!” 两个护卫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为难…… 上面给的命令是护住谢家六郎可也没说让他们听谢家六郎的。 他们这到底帮……还是不帮? “救人要紧!”谢云初又道。 两人这才点了点头将那即将临产的女子和已经快要昏厥过去的男子扶了起来同谢云初一起疾步朝着纪京辞的院落走去。 回去的路上谢云初满肚子的官司也不知道自己救了这一家人回去会不会给纪京辞带来麻烦。 可她是知道纪京辞的今日之事若是纪京辞他绝不会见死不救就像当初素不相识之时……他也会毫不犹豫下水救自己。 很快几人便到了院落后门…… 谢云初刚推开后门就听到那小姑娘哭喊着叫爹爹转身……那两个护卫就将人给她丢在门口消失不见了。 谢云初扬声同守门的婆子喊了一声让去叫人便帮着小姑娘拉扯倒地不起的男人。 她带了人回来的事情惊动了李南禹也惊动了纪京辞。 好在因谢云初身子不好的缘故此次随纪京辞来无妄山时带着大夫也经由纪京辞允准可让大夫留在山上。 大夫给男子包扎了伤口止血又忙着去给那年轻女子接生。 命悬一线之际即将临盆的女子原本还讳疾忌医不让大夫入内。 小姑娘在门外哭得不知所措。 谢云初三步并作两步走至窗前搁着窗棂道:“名要紧还是命要紧?你求我救你可胎位不正……不让大夫接生一尸两命我救你何用?你丈夫生死不明你女儿不过四五岁你守着名节而去撒手就要留下这孩子一人名节当真比你女儿更重要?” 躺在床上紧紧扣着床沿被疼痛折磨的惨叫连连。 虽然纪京辞这院子里有仆妇可都是些粗使的也没有干过接生这行当。 胎位不正最是可怕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岂能耽搁。 女子听到女儿的哭声和谢云初的话终于松口…… 很快大夫入内诊脉开药又让人切了参片给妇人含住手正胎位。 纪京辞看着不住哭泣的小姑娘又看向衣衫上带着血的的谢云初问她:“你这是在哪儿救的人?如何救的人?可曾伤着?” 谢云初摇头这才同纪京辞说原本只是追随月色出门去后面看一看月色谁知在路上听到了打斗声便灭了灯躲在一旁树丛中看到了这对母女。 她还将有两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护卫救了他们之事一并告知了纪京辞。 “我本以为是谢家的护卫可仔细一瞧穿着似乎不是。”谢云初垂眸回忆她能想起来的细节“他们两人虽然穿着不同的衣裳但打斗之时……我瞧着外衫下面的衣裳都是一样的武功路数步伐招式像是出自同门!” 青锋听到这话立刻上前同纪京辞道:“主子这一路都有人暗中跟着我们属下原本瞧着他们也只是暗中跟着什么也没有做有时还会暗中相助便以为是谢家派来暗中保护谢小公子的护卫如今谢小公子既然说不是那……属下去会一会!” 暗中跟着还会出手相助? 谢云初想了想确定那两人绝非谢老太爷派来护着她的人看向青锋道:“的确非我谢家护卫两人出手毙命谢家养不出这样狠辣的死士。” 士族豢养死士这不是什么秘闻。 那样身手的死士得经过无数次舍命搏杀才能磨练出一个出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迂腐 “去吧小心点别伤人性命!”纪京辞同青锋道。 青锋颔首带人出门。 折腾了一夜那女子终于在天快放亮时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人也累得昏睡过去好在母子平安。 小姑娘得知母亲平安生下弟弟哭着跑进去看了眼母亲精神紧绷了好几日陡然放松……就那么趴在床边睡着了。 谢云初命仆妇将小姑娘抱了出来安顿在隔壁厢房内。 英兰阁安顿了谢云初带回来的这一家子她是没法住了。 纪京辞瞧着本就体弱的小徒弟此时眼下乌青严重便道:“随为师去宝樱阁先歇息秀行……你着人再收拾出一个院落出来让你师弟搬进去。” “是!”李南禹应声。 一夜未睡谢云初这会儿也是疲乏的很便乖乖随纪京辞回了宝樱阁由元宝伺候着在偏房歇下。 元宝抱着谢云初沾染了旁人鲜血的衣裳泪眼汪汪守在门口下定决心……就算是以后六郎打他骂他他也绝不离开六郎半步。 上次取披风六郎就落水险些命都没有了。 这一次单独出游竟然遇到了杀手。 要是六郎有一个什么万一他该怎么赎罪! 同样一夜未睡的元宝坐在门槛上抱着谢云初的衣裳靠着门哭着哭着也睡了过去。 青锋回来时看了眼靠在宝樱阁偏房门前睡着的元宝疾步跨入正房同纪京辞回禀…… “那两人身手极高似乎有所防备沿途又有人相助属下轻敌只带两人去追出无妄城后怕有人调虎离山威胁主子安危便掉头回来了青锋请罪。”青锋抱拳长跪不起。 纪京辞坐于桌案后垂眸细思片刻道:“未曾追上也无妨那两人救了六郎想必……是来护着六郎的定会回来日后仔细留心便是只要他们不生事就当不知道!但……追杀这一家子的怕是来者不善让人多加留意。” 青锋应声:“是!” “报官了吗?”纪京辞问。 “报了关将军和知县一同带人上山来查看尸首应当很快就有结果。”青锋说。 纪京辞颔首:“好辛苦一夜去歇着吧!” 傍晚关将军前来纪京辞住所询问谢云初当日之事便听李南禹说那刚生产的年轻女子已醒来正带着自己年幼的女儿正跪在宝樱阁外要拜谢谢云初的救命之恩和纪京辞的收容之恩。 关将军正愁没有眉目本是想要去问这妇人可听说昨日这妇人难产或许还未醒没想到人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的正巧正好我问问看这妇人知不知道什么。” 纪京辞让青锋将人请了进来。 那妇人怀中抱着刚出生的幼子身边还跟着昨日谢云初见过的小姑娘。 两人跪下郑重朝着谢云初和纪京辞的方向三叩首。 女子洗干净了脸眉目很是清秀含泪望着谢云初:“昨日见小公子身边跟随身手奇高的护卫便出声将小公子牵扯其中没成想小公子不怪罪还收容了我们一家人刘如玉叩谢小公子。” 刘如玉含泪说完又同女儿说:“向春快叩谢恩公!” 小姑娘闻声乖乖巧巧同谢云初叩首行礼。 昨日那种情况她身边有高手这刘如玉将她当做救命稻草有那般反应出于本能她本就不怪她。 更何况今日她惴惴不安来致歉可见是心存良善之人。 谢云初看了眼纪京辞道:“收容刘娘子一家的是家师并非云初。” 刘如玉抱着怀中孩子转而看向如仙人一般风华超尘的纪京辞叩首:“多谢先生收容之恩。” “刘娘子不必多礼请起落座……”纪京辞见刘如玉抱着孩子落座同刘如玉介绍“这位是无妄城的守城将军关将军刘娘子一家的遭遇关将军已知那些杀手的尸首关将军也已派人带走正有些问题想要问问刘娘子不知刘娘子可方便?” 刘如玉看向身着戎装的关怀谷含泪应声低头用帕子擦眼泪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关将军问了不少问题可这位刘娘子除了名字、籍贯、住处之外就只知道这次是随丈夫正准备返回家中为公公奔丧至于为何会遇到追杀也说不清楚。 刘娘子刚刚生产身子还虚弱纪京辞便让仆妇将刘娘子送回去歇着。 谢云初看着那刘娘子纤弱的背影垂眸……瞧着这刘娘子似乎对人很是防备。 昨夜刘娘子和那叫梁向春的小姑娘虽然衣衫破烂满身是血可外衣之下……堪堪露出的领缘能看到中衣用的是冰丝月光锦。 刘娘子的丈夫用的剑……光看月光之下通体黑亮不沾血珠破空之声干脆浑实便知……那宝剑是千金难寻。 刘娘子这一家子身份怕是不简单。 没有问出什么来关将军起身准备回城临行前同纪京辞说:“这个梁朝明现在不得挪动就先托付纪先生照顾人若是醒了纪先生差人来报我自当将人接走不扰纪先生安宁。” 纪京辞与谢云初亲自将关将军送至院门口关将军抱拳:“两位止步。” 说完关将军又看向朝他还礼的小郎君:“你还是个孩子下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定要撒腿就跑不要和纪先生读了圣贤书便迂腐了不论何时……即便是要救人也要先确保自己性命才是。” 正在思索这刘娘子一家身份的谢云初错愕抬头看着关将军忙应声:“多谢将军关怀小子记下了。” 送走了关将军纪京辞垂眸瞧着少年老成镇定自若的小徒弟问:“想到了什么?” “师父盐帮是不是出事了?”谢云初知道纪京辞消息极为灵通这种事问纪京辞最为合适。 纪京辞瞧见小徒弟迎着他的目光语气笃定好似知道他定然知晓一般便明白……谢云初已然猜到了那梁朝明的身份。 “盐帮的老帮主十日前过世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惶惶 纪京辞说完谢云初便露出恍然的表情。 那么这梁朝明……应当就是盐帮老帮主原配所生的长子了。 盐帮老帮主元妻过世后老帮主再娶后来只得了一个女儿。 如今老帮主过世梁朝明携妻女回去奔丧想来是有人不想让梁朝明回去这才有了杀手围追堵截之事。 “好了此事你不要再想了好好歇着吧。”纪京辞摸了摸谢云初的脑袋笑道。 “是!”谢云初行礼称是。 · 梁朝明是在谢云初正式开始与纪京辞学习那日醒来的。 他得知自己是被陈郡谢氏六郎所救又得名满天下的纪京辞纪先生收留带着妻女前去叩首又道明了身份。 “自古盐帮与朝廷就有勾结内人担心那位关将军与盐帮有牵扯不敢向恩公吐露实情还望恩公赎罪。”梁朝明一点儿也不拿架子同谢云初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真诚认错。 谢云初遇见梁朝明被围杀时曾听他绝望高呼……自问一生行善从无作恶!为何非要至他们一家于死地。 如今再瞧梁朝明生得浓眉大眼即便有伤在身十分虚弱观其气度亦是一身正气。 谢云初说:“阁下当时昏迷未醒刘娘子携幼子谨慎些理所应当。” 梁朝明死过一场倒是想明白了很多事也知道回盐帮之后等待他的是一场血雨腥风可他又不能不回去。 否则他和妻女儿子的余生便只能活在盐帮的追杀之下。 梁朝明写了一封亲笔信想托纪京辞派人将信和信物一同送到盐帮几位长老手中请几位长老亲自来迎他们。 “如今内人刚刚产子梁某人身子虚弱只能厚颜再叨扰纪先生几日大恩大德来日梁某人必报!”梁朝明说着又要跪下。 “举手之劳阁下不必如此郑重。”纪京辞示意青锋将梁朝明扶下去歇息。 跪坐在纪京辞身旁的谢云初瞧着梁朝明的背影拳头微微收紧一想起那夜险些被杀手一剑穿胸就不免心生后怕。 并非谢云初惧死而是母亲她们前程未定而且……她刚刚与纪京辞再相逢不久。 这身子太弱成日里靠汤药吊着也不行。 她想到了关将军说的五禽戏也不知……她这余毒未清的身子练了是会加快身子油尽灯枯还是真强身健体。 当晚黄大夫来给谢云初诊脉的时候谢云初试探问了问。 黄大夫思索了片刻道:“六公子若想试试倒也不是不可以老夫每日来给六公子诊脉若是真有不妥当六公子停下便是。” 谢云初听到这话如同吃了定心丸点了点头致谢后将黄大夫送出了院子。 六日后盐帮长老带人赶来接梁朝明夫妇。 梁朝明临行前再三同谢云初致谢这才离去。 谢云初也搬回了英兰阁开始正式同纪京辞学习。 之前看过谢云初的文章纪京辞知道如何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等等这些谢云初已经能先详熟掌握且掌握的很好遣词造句也很宫中平仄起伏、引经据典、言之有物皆不在话下。 只是谢云初行文太过锐利若是求的仕途……至少在殿试之前是不成的。 谢云初固然对朝局和国政国策十分敏锐能指出弊病且也能提出解决之策但……正如谢老所言不见得主考会喜欢。 在不知道主考的文风和脾性之前文章做到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最为稳妥。 这几天纪京辞为谢云初搜集了历届乡试、会试的头几名文章让谢云初跟着文风仿写。 来年备考县试纪京辞还有足够的时间来为谢云初做准备。 故而在让谢云初备考之余纪京辞倒是拿给了谢云初许多关于如何做一个合格臣子的书籍让她看。 平日里讲学也都多讲些关于古时名臣忠臣的诗文和故事想在潜移默化之中掰正谢云初对皇室对君王的态度至少要让她对皇权存有一定的敬畏之心。 谢云初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没有在意…… 可忠臣为维护皇室、皇帝尊严甘愿自身受辱的故事听多了谢云初便明白了纪京辞的用意。 她想起那日纪京辞问她日后是想要治学还是入仕…… 两条路她选不同的路纪京辞便有不同的教法。 她若治学纪京辞便与她谈论古籍。 她要入仕纪京辞便要培养她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谢云初察觉纪京辞的意图便有意收敛起文章中的锋芒仿着那些县试、会试前几名的文章来写却又矫枉过正失了自己的风骨。 纪京辞要求极高既要谢云初要写出自己的风骨还得要精雕细琢如同这些县试、会试前几名的文章一般既不显得摧眉折腰又要让人如沐春风还得言之有物。 顾行知是去岁当地县试的榜首纪京辞便顾行知指点谢云初文章。 顾知行不知文风早已有了轮骨框架的谢云初如今是在纪京辞的教导下重塑文风。 看到谢云初的文章时难免腹诽深觉这谢六郎除了这手字实在是漂亮之外文章连萧五郎都不如也不知道这陈郡谢氏到底是怎么逼着他师父收了这个谢六郎。 尽管顾行知很不乐意但师父之命他必须遵从虽态度不好……倒也毫不藏私。 短短一月谢云初的文章便出了雏形常有让人惊艳的句子论点。 纪京辞又安排顾行知和谢云初一同做文再将两人的文章放在一起分说优劣。 顾行知明白纪京辞这是要让他做谢云初文章的磨刀石就如同当初用师兄做他的磨刀石一般比试之中进步是最快的。 对此顾行知没有任何怨言。 很快原本还极有优越感的顾行知见谢云初进步的速度堪称一日千里不禁心生惶惶。 谢云初来之前他每日只睡三个时辰现下……顾行知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便爬起来温习书本。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请安 即便是顾行知如此勤勉努力…… 八月末的比试之中谢云初的文章还是胜过了顾行知的文章。 谢云初的悟性超乎了纪京辞和李南禹的想象。 每次纪京辞让李南禹分别评论两人文章的优劣之处谢云初每每都会将顾行知文章的优劣之处记下取其优处自用取其短处自警。 能赢过顾行知这并不意外。 顾行知能吃苦也有才故而短短月余被他瞧不上的士族公子哥儿给赢了顾行知生气自己不争气…… 这个时候顾行知也终于明白纪京辞为何要收这谢家六郎为徒。 “终于还是出了个样子。”纪京辞看着谢云初的文章眉目间笑意越发温润“也辛苦行知了。” 谢云初朝顾行知行礼:“多谢师兄多日来陪同六郎练习文章。” 纪京辞让顾行知与谢云初一同做文章是要用顾行知的文章来磨谢云初的文章也是考教顾知行更是为了……用谢云初磨一磨顾行知身上的清高自傲。 顾行知同谢云初还礼好胜心被激起道:“下次我一定胜你!” “六郎不过侥幸赢了一次哪敢与师兄较量。” 晚膳之时李南禹见顾行知晚饭都没有来吃说是在屋中读书叹了一口气端着饭菜去了顾行知的屋内。 见顾行知坐在灯下写文章连他进来了都毫无察觉李南禹走过去将饭菜放在桌上。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案才让顾行知抬头…… “你正在长身体别饿着了……吃了再写。”李南禹将饭菜端至一旁的小几上。 顾行知一向尊重自己的师兄搁下笔洗净了手上的墨迹这才在小几前坐下拿起筷子却食不下咽忍不住叹气:“师兄你说……那谢六郎怎么进步的那么快?我并没有见他比我用功啊……” 顾行知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这位师弟身子很弱他知道师父让其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到了晌午必定会午休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全然一幅被宠坏的富家公子做派。 这几日听说从授业阁回来便会在院子里练什么五禽戏晚间那英兰阁的灯早早就熄了可他凭什么就能进步如此之快? “行知六郎并非不用功而是身子太弱。”李南禹从自己袖中拿出两篇文章“这两篇文章一篇是师父去汴京时六郎写的一篇是师父去永嘉时六郎做的你看看!” 顾行知连忙放下筷子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接过文章展开其中一篇细看…… “师父说六郎的文章笔力雄俊法足辞备可配经传这样的评价……你可见师父给过旁人?”李南禹缓声开导自己的师弟“师父是觉得六郎的文章锋芒毕露太过锐利所以……在重塑六郎的文风这才是六郎进步神速的缘由而非是你不够用功。” 顾行知逐字逐句看谢云初的文章看的心神不稳…… 他想起谢云初那手字其字与这篇文章的文风一般风骨俊秀虽说暗藏锋芒但不得不承认这文章写的太漂亮了。 顾行知看过不少状元的文章这样的文章若在北魏殿试上怕是能夺魁啊! 再看另外一篇文章对大邺朝政可以说切中时弊遣词精准造句如阳比上一篇文章更为锋芒毕露大胆锐利得让人有如坐针毡之感实乃见解独到简明扼要一针见血…… 跟随纪京辞学习了解各国的国政、国策这是最基本的功课。 故而顾行知对大邺国政弊端也是有所了解的。 顾行知自诩在他这个年纪中已是佼佼者。 却不想被后来者居上…… 她想起今日谢云初那句侥幸赢了之语只觉自己脸火辣辣的。 这谢六郎当真与那绣花枕头萧五郎不同。 “六郎……从前便是永嘉出了名的神童五岁之时出口成诗就连皇帝都曾称赞六郎的诗词大气磅礴!只可惜六郎在神童举殿试前夕病了一场未能去参加神童举。” 顾知行仰头看着自家师兄表情意外……那谢六郎竟然如此厉害? “你只觉六郎是士族出身却不知……六郎因着身子不好之前是谢氏一族的弃子过的极为艰难。”李南禹抬手摸了摸顾行知的脑袋“这世上人人都有人人的不容易你不必因六郎士族的身份对六郎成见如此深非要处处压六郎一头。” 顾行知垂眸看着谢云初的文章点头:“我知道了师兄。” “瞧瞧你这段日子瘦的衣服都大了一圈用功不是这般舍了身子康健去拼的!六郎才十三岁尚且明白身子是学习的前提身子累垮了熬坏了……事倍功半!” 李南禹点了点桌几:“吃饭!” 顾行知将文章叠好还给李南禹这才回来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很快便将饭菜用光了。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寒来暑往云淡日丽。 无妄山的枫叶红遍之时萧五郎从汴京偷偷跑回了无妄山。 谢云初这日要下山去无妄城内的谢宅请谢氏专程请来的大夫诊脉出门时……与刚刚要进院门的萧五郎碰了一个正着。 一身华贵白袍脚蹬鹿皮短靴双眼乌黑圆亮的俊美少年高坐于骏马之上手持乌金马鞭颐指气使让他沿途雇来的镖师将东西从马车上搬卸下来。 瞧见谢云初从院内出来萧五郎坐在马背上挑眉居高临下看着谢云初等着这个后入师门的师弟来向他请安。 谢云初浅浅同萧五郎颔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上了门口的马车。 “唉!看不见本……师兄吗?不知道过来请安?”萧五郎高声道。 谢云初并不搭理萧五郎扶着元宝的手上了马车。 萧五郎气得握紧了马鞭亏他还好心给这个“师弟”带了礼物不就是文章做得好嘛傲什么傲! 萧五郎哼了一声下马跨入院门。 “五郎回来了。”李南禹听外面守门小童来报萧五郎回来了便迎了出来。 ------题外话------ 长评有礼活动已经结束获奖名单如下: 第一名:与柚子结弘的晟二花 第二名:小可爱羊羊皮蛋瘦肉加小周 第三名:甜妹儿阿希是土狗三日坊主 请获奖的小可爱速速入群联系管理员哦! 感谢小可爱对《大邺女帝》的支持和喜欢! 群号: 276640975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长居 一见李南禹萧五郎鲜明漂亮的白净小脸顿时有了笑意。 他随手将马鞭丢给护卫迈着欢快的步子朝李南禹走去长揖一礼:“许久不见师兄可还好!师父可还好?” 李南禹见正往院子里搬挪东西的仆从怀里竟还抱着插满冰糖葫芦的糖葫芦棍进来…… 再看那箱笼里装满的都是寻常百姓家小孩子年幼时玩耍的一些小玩意儿李南禹头疼不已可瞧着笑容明朗丝毫不拿架子的萧五郎李南禹只能叹息还礼:“一切都好。” “那就好!”萧五郎献宝似的同李南禹说“我给师兄带回来了好多好东西!” 李南禹瞧见萧五郎虽然高兴可萧五郎身份特殊还是不免担心。 “师父刚送你回汴京不久你怎么又回来了?” 无妄城地处北魏大邺两国交界此次两国兴兵灭戎狄李南禹揣测……师父是担心来日两国在分割戎狄之上有龃龉北魏会动萧五郎的脑筋这才送萧五郎回汴京避避。 可这萧五郎竟然胡闹回来了。 萧五郎尴尬摸了摸鼻子道:“其实我原本没想着回来这一次大邺是我二哥领兵出征戎狄我不放心偷偷跟着我二哥……想同他一道去没想到追到半路被我二哥身边的沈先生给发现了沈先生连二哥的面都不让我见就要让人压着我回汴京我这才扯谎说自己是要来无妄山只是同大军同路……” 沈自在发现萧五郎时萧知宴才刚离开大军不久沈自在生怕萧五郎发现了萧知宴不在大军之中当天便安排人将萧五郎给送来了无妄山。 不过这一路萧五郎玩儿性大一路游山玩水沿途买了个没完没了这一路行来多了几大车的行李还雇了镖师。 “五公子属下四人已将五公子送到这就要回去追随二公子了。”萧知宴的下属上前同萧五郎行礼。 萧五郎闻言转过头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皇子姿态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朝着那下属丢了过去:“赏你们的去吧!战场上刀剑无眼……护好我二哥回来自有你们的好处。” “属下领命多谢五公子!”那下属抱拳致谢带着人退出了小院。 “师兄!快带我去见师父吧!”萧五郎回头同李南禹说话又是那乖顺可爱的模样。 李南禹颔首带着萧五郎朝内院走去。 萧五郎跟着李南禹走前交代小厮将他给师父和师兄准备的东西都抬过来便欢快而去。 青锋抱着剑将身形藏在黑漆木柱之后。 他刚才看到护送萧五郎的四个护卫看他们的武器想到了那天晚上救了谢云初的护卫他略作思索一跃从院墙翻了出去决定去试试那四个护卫的武功路数。 · 谢雯蔓知道今日谢云初要回来早早便起来候着…… 谁知微阳起得更早在扫院子。 从到谢家后微阳干活很卖力她希望自己好好给主家干活能早日还够主家买她的银子回家找爹娘。 其实谢雯蔓带着微阳出发前来无妄城前见微阳可怜……成日里背着人偷偷抹眼泪想爹娘便打发了人去微阳家里头看看若是微阳的爹娘愿意可以让他们见上一面。 可谢雯蔓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微阳的父母已经卖了宅子离开永嘉了。 而且下人还打听到以前微阳在家中时经常受父母凌虐吃不饱穿不暖。 谢雯蔓一听打消了替微阳寻父母的念头带着微阳来了无妄城。 这段日子微阳在谢府养出了一点儿肉脸也圆了也白净了若是不看她脸上的胎记着实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听说今日谢云初回来微阳不敢在府门外候着怕别人对她的脸指指点点只躲在大门后一听到有马车或马蹄的声音便跑出看…… 终于一驾马车在挂着谢字牌匾的高门前停下元宝从马车上跳下来置好马凳扶住弯腰从马车内出来肤色雪白面容如玉的小郎君。 微阳立在门内乖巧按照刘妈妈教的姿势行礼:“见过六郎……” 谢云初下了马车看着脸上有了笑容的微阳眉目也舒展开来。 小孩子其实是很单纯的她能明白谢云初对她的好和照顾所以很喜欢六郎也想对六郎好。 她曾听仆妇和婢女偷偷议论过说不知六郎为何对她这个外面买来脸上还带着胎记的野丫头这么好。 其实微阳也不明白。 谢云初拎着衣袍下摆缓缓走上高阶跨入门槛抬手摸了摸微阳的脑袋:“怎么立在门口?” “等六郎……”微阳说着从胸前掏出用牛皮纸包好的点心双手递给谢云初“给六郎。” 这是微阳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大姑娘说她规矩学的好将这点心赏给了她她就想留给六郎。 谢云初看着微阳将牛皮纸展开里面放着几块桂花糕小姑娘闻着桂花糕的味道明明都要流口水了硬是忍着不吃将好吃的捧到谢云初的面前。 谢云初也经历过小姑娘这种只想把自己认为的所有最好的好东西都给一个人时一腔满满的雀跃。 她在回想那时纪京辞是怎么做的? 纪京辞并不会推辞而是将她的真心收下哪怕那东西对纪京辞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谢云初坦然收下小姑娘的这份好意真诚道谢:“多谢微阳惦记着我好久没吃了正想着桂花糕的味道呢。” 听到谢云初喜欢小姑娘笑容越发灿烂。 谢雯蔓亲自在垂花门处迎谢云初一瞧见谢云初就忍不住笑开来迎上前。 这段日子来无妄城谢雯蔓精神好了不少听说还在这里置了不少铺子和田地俨然打算在这里长居的架势。 “来到无妄城后听了云昭郡主的故事又想起你当初同我说的秦绿芙的故事想起……亦是出身陈郡谢氏的才女谢道韫长姐觉得……女子并非做不了男子可做之事!”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设局 谢云初点了点头:“长姐能这么想很好。” “即便是现在这个时代……比起东晋比起前朝对女子更为苛刻但……只要心不受束缚便可得自在。” 谢雯蔓深觉自己做不到像云昭郡主和秦绿芙那样提刀上阵保家卫国可也能做那些男子能做之事比如……同族中其他族叔伯一般从商。 哪怕自己不露面让身边管事去办事也不是不可。 “只要长姐觉着高兴尽管去做……有六郎在!”谢云初握了握谢雯蔓的手。 谢雯蔓眼眶微红:“长姐知道!走吧……先去让大夫给你瞧瞧!” 大夫诊过脉虽然还是老一套的说法药方也是还是无功无过……以温补为主。 但经过谢云初这段时间早晚练习五禽戏她自己感觉到体力明显好了不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现象。 谢雯蔓将母亲从永嘉给谢云初送来的衣裳和吃食收拾好让人搬到马车上又拿出一封信递给谢云初。 “这是柳四郎送到家中给你的信祖父让过来送东西的仆从带了过来。”谢雯蔓将信递给谢云初。 谢云初没想到柳四郎竟又给他写了信拆开来细看…… 信中柳四郎说了他从军的曲折虽然险些被他父亲关在家中祠堂出不来可他是柳四郎哪是能被祠堂关住的。 在二皇子出征当日便偷偷翻墙出门他也去追大部队了。 柳四郎还在路上遇到了和他一样偷偷尾随大军的五皇子。 柳四郎在信中嘲讽五皇子偷偷摸摸追大军时不知道掩藏好自己的身份乔装打扮反倒大大咧咧一路耀武扬威。 二皇子的人来抓五皇子的时候险些连累得他也被发现。 不过好在他机灵跑了谁知道五皇子被抓住送回汴京才二十几天他以为自己安全了竟因乔装的太好被当做细作抓了。 好在提审的时候二皇子认出了他他道出实情……只求二皇子别将他送回去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还提出要与军中的将士比试要是赢了就请二皇子将他留在军中。 二皇子倒是给他机会了他也赢了二皇子也信守承诺将他留在军中可却是将他丢到了火头军里让他当个烧火的气得柳四郎心口疼。 柳四郎在信中又说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火头兵可等上了战场……二皇子必定会发现他天赋异禀是个当先锋的好材料。 他还在信中要谢云初备好贺礼等他荣耀回来。 谢云初看着柳四郎的信忍不住笑开来柳四郎还是一如既往的乐观、自信、爽朗。 但柳四郎既然是偷偷跑出去的甲胄沉重自然不能带沿途被查到是大罪。 军中甲胄都有定数又都是重步兵和重骑兵才能佩的民间也没有人敢私藏贩卖柳四郎身份特殊萧知宴不能将柳四郎放在重步兵和重骑兵这样紧要的队伍之中。 安排他当个火头军也算是合适了。 “永嘉来的人说若是六郎要给柳四郎回信谢氏可帮忙送到。”谢雯蔓将热茶推至谢云初的面前。 谢云初想了想摇头:“柳兄能往外送信已属不易再将信送进军营之中怕是会让人误会送些易于存放的吃食吧!” 谢云初知道柳四郎是个口腹之欲有些重的人入了军营之后恐怕吃的不是很好…… “好此事长姐来安排。”谢雯蔓说着摆手示意刘妈妈带着微阳她们出去而后才压低声音同谢云初道“长姐思来想去觉着大夫为你诊脉……之所以诊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是因大夫都将你当做男子你下一次休沐换上女装长姐带你去偏远些的地方让大夫给你诊诊脉。” 谢雯蔓实在是担忧谢云初的身子。 如今他们远在无妄山也不必担心谢氏的人知道。 若是之前哪怕只是为了不让谢雯蔓担忧谢云初也答应了…… 可自从那天救了梁朝明一家谢云初知道有人跟着自己便不得不谨慎。 她并非男儿身的事暂时还不能被旁人知道。 “长姐虽然我们在无妄城但要更小心些师父睿智若是被师父知道怕难以收场。我知道长姐担忧我的身子这样……等年节我们回永嘉时路上再见机行事。”谢云初望着谢雯蔓道。 谢云初这么说倒也很有道理谢雯蔓只得点头。 金乌西坠之时谢云初也从谢府出来准备回无妄山。 上马车前谢云初看了眼扶着她上马车的元宝问:“刘管事都安排好了吗?” 刘管事是谢老太爷派给谢云初的此次先谢云初和谢雯蔓一步来了无妄城提前在无妄城打点。 且谢老太爷已经将无妄城谢宅里所有谢家奴仆身契都给了谢云初整个谢宅奴仆都得听从谢云初之命。 “刘管事说……让您放心。”元宝道。 上次在后山千钧一发之际冒出来救了她的两个护卫让谢云初很在意。 她的一举一动被人窥探而她却不知背后窥探之人也不知窥探她之人的目的所在这让谢云初内心十分不痛快。 她想既然有人派人来盯着她也护着她只要她遇险盯着她的人必定现身…… 故而今日谢云初走时故意只带了两个护卫就是为了设局将盯着她的人引出来。 元宝还有些紧张察觉马车出城入了山道他坐在马车内不住的搓手。 “六郎暗中盯着六郎的人会不会不上当不出来啊?”元宝忍不住看向正闭目养神的谢云初。 “他们会出来的。” 谢云初局设的粗糙又简单但对于领命办事之人……即便是他们瞧出是局也不敢冒险。 所以哪怕他们瞧出可能是在做戏他们也只能选择先救谢云初。 林荫长道上的高树冠盖影子被拉的老长浓绿阔叶被涂抹成西方天际尽头的耀目金色。 一行蒙面之人手持长刀拦截在僻静无人的山路当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有心 不知情况的马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勒马正要调转马头就发现马车已被人团团围住。 “六……六公子我们的……我们的马车被人围了。”马夫瞅着那些人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刀话音止不住颤抖着。 马车一停元宝就已经全身紧绷听到这话看向谢云初。 “马车上的可是谢氏六郎谢云初?” “尊驾为何拦我马车?” 小郎君沉稳从容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有人让我来取你性命受死吧!”谢家护卫按照刘管事的交代扬声喊完就朝马车的方向杀气腾腾冲去。 “六郎我们快下车逃吧!”元宝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拉开车门就要下马车…… 谁知马车车门刚拉开那大刀就重重砍在了马车结实厚重的板木上元宝被吓得尖叫一声。 隐藏在暗处的两个护卫见那些“贼匪”已然扑到马车跟前立时现身…… 一人从高树上一跃而下立于马车车顶露出臂弯弩箭干脆利落射出…… 一人跃入人群中一手拽住骏马缰绳怕惊了马一手抽出长剑杀气凛然。 然两人没想到等着他们的不是一场血战而是铺天盖地的锁子网。 大网连同骏马和马车……和他们齐齐笼在网下拽着网的护卫用力一拉埋伏在林间的谢家护卫举弓箭冲出瞄准两人。 两人眸色沉沉立在马车车顶护谢云初的护卫跳下马车正要拼死博出血路却听马车内的小郎君开口:“想请两位见一面以谢两位救命之恩两位却迟迟不现身只能除此下策还请两位海涵。” 两护卫对视一眼见那十三岁的小郎君弯腰从拉开车门的马车上出来含笑看着他们。 谢家护卫动作利落将锁子网钉入地下。 此时两人和谢云初一同被困在铁网之中着实是插翅难逃。 谢云初认出眼前的两人已经不是那夜救了自己的护卫。 可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和所用武器却又都是一样的招数亦是出奇的一致…… 说明背后要监视保护她的人有一支这样训练有素的队伍。 “两位收了武器吧!”谢云初在马车上坐下看着两人装作不知道监视护着她的人已经换了“你们二人曾救过我我也只是想知道……是谁让你们来护着我的来日报恩也有个对象别无他意。” 两人唇瓣紧抿着不吭声。 “为了将二位诱出来光这能捉人却不会伤人的锁子网就造了一个多月若二位不说我是绝不会轻易放二位离开的。” 两人还是不吭声视线四处打量想要寻可以冲出去之路。 谢云初想到了远在汴京的长公主却又觉得若是长公主的人怕是巴不得她死不会救她。 那么……就只剩下曾经上了她马车的二皇子萧知宴了。 萧知宴行军途中离开大军出现在永嘉她知道此事……且也算帮着萧知宴躲过了追杀他的人。 之前萧知宴托谢氏将他查到的东西送回汴京而不是让自己人送回谢云初便想到萧知宴有意隐藏自己实力。 所以……萧知宴手中有这么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她并不意外。 “即便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到你们是谁的人……”谢云初摆手示意护卫们离远些。 谢家护卫见状纷纷退出十步之外。 谢云初缓声开口试探二人:“你们是二皇子的人。” 两人握紧了手中兵器还是不吭声面无波澜可眼神骗不过谢云初。 “还是……长公主的人?”谢云初抛出一个长公主觉着还不够“还是祖父派来的人?” 两人在谢云初说话间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一人冲了两步一脚踢飞了钉在地上的铁钉一跃上树将锁子网拉开一道口子。 谢家护卫上前正要将两人拦住谢云初却抬手制止。 “怎么说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让他们走……” 萧知宴派人盯着她护着她这是为什么? 是怕她将他去永嘉之事说出去? · 谢云初回到山上天已经黑透了。 她先去纪京辞那里同纪京辞请安…… 桌案上燃着黄澄澄的烛火萧五郎正端坐在一旁的桌案上手中捉着笔……偷瞄正在看书的纪京辞。 听到李南禹清了清嗓萧五郎忙端坐身子对着桌上的白纸苦着脸冥思苦想。 见谢云初进门萧五郎抬眉瞅了谢云初一眼收起自己苦哈哈的脸做出高傲姿态。 “师父师兄六郎回来了。”谢云初进门行礼。 “六郎回来了。”纪京辞放下手中的书眉目含笑看向谢云初问“今日诊脉大夫如何说?” 谢云初跪坐在纪京辞身侧老实回答:“大夫只开了些温补的药不过这一阵子听了关将军的话早晚练习五禽戏倒是觉着身体轻快了一些。” 纪京辞算着日子最快要到明年三月才能见到顾神医。 他摸了摸谢云初的脑袋只要顾神医愿意出手六郎不见得没有活命的机会。 顾知行为纪京辞取茶还未回来就听谢云初说:“长姐让我给师父还有师兄带了自家厨娘做的金丝燕窝糕和桂花酥……” 谢云初示意元宝将食盒拿上来。 元宝连忙迈着碎步上前将一匣子点心搁在纪京辞面前又将一匣子送至李南禹的桌案上。 李南禹打开匣子瞧见里面精致的点心赞叹了一句:“好精致的点心谢大姑娘有心了每次六郎回来……都让六郎给我们带好吃的点心。” 萧五郎眨巴着黑亮的眼睛看向已经空了两只爪子的元宝他的呢? 谢云初正低声同纪京辞说:“知道师父喜清淡这次给师父的点心是用素油做的。” 前两次谢雯蔓给纪京辞准备的点心谢云初怕引起纪京辞的怀疑未曾提点做的都不大合纪京辞的口味。 后来谢云初再下山纪京辞总会叮嘱谢云初让谢大姑娘不必再为他准备点心。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呼应 眼见元宝退出了内室萧五郎顿时不乐意了。 他就算不喜欢这个谢六郎做为师兄还知道勉为其难给他带礼物呢! 这谢六郎倒好…… 只给师父和师兄带就是不给他和那个穷酸的顾行知带! 瞧不起谁呢? 顾行知是个穷酸的也就罢了。 他可是皇子!皇子啊! 况且今早上谢六郎出门的时候明明看见他回来了竟然不给他带! 萧五郎心中有气偏过身去的动静就难免大了些。 谢云初听到动静余光瞧见萧五郎桌几上没有点心知道五皇子这是闹孩子脾气了。 闹脾气的五皇子正恼火着呢就见顾行知取了茶回来元宝也跟着抱了两个匣子进来将一个匣子放在顾行知的面前另一个放在他面前。 顾行知拿了谢家这么多次点心再怎么也知道吃人嘴短瓮声瓮气同谢云初拱手道谢:“多谢……” 看到自己也有点心匣子萧五郎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做出一幅十分嫌弃的模样瞅着描着荷花的点心匣子道:“这匣子做的这般丑陋不过……看在你一片心意的份儿上我这个做师兄的就收下了。” 本就不想给萧五郎点心的元宝气得翻了个白眼。 今天早上元宝见这萧五郎对自家六郎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很不喜欢这个萧五郎。 现在点心给了他他还嫌匣子丑! 他怎么不嫌他自己丑! 谢云初也不恼只道:“听秀行师兄说萧师兄不喜甜食我家长姐不知……今日的点心偏甜还请萧师兄保函。” 一听甜萧五郎眼睛里的高兴都快溢出来了却还是做出那副瞧不上的样子将匣子推开看了眼。 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萧五郎心情更好了:“还算精致应当可入口。” 顾行知忍不住朝萧五郎翻了个白眼若非师父在这里他都忍不住要驳斥萧五郎了。 “悔过书可写好了?”纪京辞搁下手中的书本问。 萧五郎立刻挺直腰脊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纸恭敬同纪京辞一礼一脸真诚道:“师父让徒儿写悔过书可师父……徒儿实在是不知错在何处?徒儿不过是想追随师父在师父身边尽孝治学罢了。” 顾行知再次对萧五郎翻了一个白眼。 “行知你来说说……五郎错在哪里了?”纪京辞端起茶杯道。 顾行知朝纪京辞行了一礼这才开口:“此时正大邺和北魏合兵灭戎狄之时两国联手……不论最后能否灭戎狄戎狄曾在北魏和大邺灭蜀之战中……趁乱抢走的土地定然能拿回来而之后如何瓜分土地两国起龃龉的可能性极大届时若北魏知道大邺五皇子在无妄山动了歪心思萧五郎危矣!” 李南禹看着萧五郎点头。 顾行知虽然是北魏人可这番话说的很是客观…… “师父让你回汴京自然有让你回汴京的道理等到战事结束……该接你回来的时候也自会去信让你回来!” 他睨着萧五郎。 “你萧五郎个人性命荣辱都不要紧可你身为大邺皇子一旦你被俘虏救不救……受损的都是你的母国!”顾行知拿出做师兄的架势“在其位不谋其事受大邺百姓供养不思责任担当随心所欲自作主张回来心中无母国、无君父、无师命还敢说不知错在何处?” 萧五郎倔强的不肯认错:“你也说了可能会起龃龉既然我父皇答应让我二哥带兵出征自然就已经同北魏的使臣谈妥了灭戎狄之后如何分戎狄用得着你一个北魏人在这里操心!” “五郎!”李南禹皱眉训斥萧五郎。 萧五郎梗着脖子偏过头去:“说的好像我们大邺朝臣都是酒囊饭袋就你顾行知聪明!这次出兵联军主帅是北魏将军舍命的定然是我大邺将士若是拿不到我们想要的好处我父皇是吃饱了撑得出兵?我二哥是失心疯了请命领兵……带我大邺将士去送死?” “既然你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我倒想知道知道你们大邺臣子都有什么样让人叹为观止的手段……”顾行知冷笑。 跟随纪京辞时间最久的李南禹早就对纪京辞让弟子论朝政时局争辩习以为常为自家师父添了茶水静静坐在一旁。 “我就不说气死你!”萧五郎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 纪京辞笑着转头看向谢云初:“六郎……你说呢?” 谢云初抿了抿唇道:“其实六郎以为此次说是灭戎分戎之战不如说……这场仗打完之后北魏和大邺是要完成二十八年前灭蜀国之战的土地划分。” 纪京辞攥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见谢云初黑白分明的眸中尽是坦诚望着他颔首示意谢云初接着往下说。 “早在百年前占据北方的北魏与占据西南的蜀国……相继因变法壮大北魏扩大版图……或以战或以盟相继占领大邺的大同府、定州……夏州、永州以北之地将戎狄赶至了更西边。” “如日中天的蜀国则是将与大邺的国土边界朝大邺的北方……和东方推进延伸大邺的西州、岷州、秦州、金州、江陵府、洪州、到泉州以西全都归入了蜀国!” “再后来蜀国遇昏主大邺为了夺回被蜀国侵占的国土与北魏联手灭蜀。灭蜀之后北魏提出了论功分地大邺便只拿回了恭州、辰州、虔州、潮州以东之地这导致北魏对整个大邺形成了包裹之势……” “可这其中瀘州这一带说是归入了北魏国土可实际上却被自称是匪的秦绿芙带兵占据把控等于是切断了北魏国土的南北呼应” “而之前的灭蜀之战中北魏和大邺忙着对付蜀国腾不出手对付戎狄时戎狄出了一位名唤冒单的王统一了戎狄……占据陇右都护府将势力扩张至吐鲁番。归入北魏的茂州、雅州常常被戎狄骚扰戎狄甚至多次入瀘州……打到了无妄山、大邺的恭州和黔州。”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收拾 “而戎狄和吐蕃经过多年较量吐蕃各部已对戎狄有臣服之态若真让吐蕃戎狄联合起来成了气候大邺被北魏怀抱其中东面又是临海无后顾之忧忧患小。可北魏与戎狄是世仇历来的死对头……可就要头大了。” “我猜北魏更担心的是一旦北魏和戎狄打起来大邺会趁乱拿回巫州、邵州以南之地。更怕大邺与戎狄、吐蕃联手对付北魏所以北魏才会要求大邺与北魏出兵灭戎狄。” 话说糙一点就是威逼利诱先让大邺和北魏一起出兵先把戎狄打了让大邺和戎狄结仇…… 日后大邺要是想和戎狄联合也就没有如今容易。 谢云初想了想说:“能让大邺心动北魏除了威逼之外恐怕是用瀘州以南之地为利说动大邺出兵大邺不用与北魏这样的强国对上拿回故土自然是乐意的。” 而对北魏来说只要有秦绿芙在瀘州一带他们北魏南北国土就处在一个难以呼应的尴尬之地如今既然不能再同大邺打就只能先将这地方给大邺让大邺给北魏卖命。 “大邺这边是在安平侯夫人带着北魏密使入汴京一个月后才决定出兵的想来……两国契约已经签订。” “听听!”萧五郎因着谢云初的话扬眉吐气仰着下巴瞅向顾行知“知道了没有!” 顾行知眉头紧皱:“但这并没有明文昭告天下啊!” “若是昭告天下北魏的文人怕是要闹翻天了。”谢云初声音徐徐。 不论是打仗也好割地也罢……都是各国政治家的手腕罢了。 “所以师父让萧师兄避回汴京其实不是怕两国最后分地闹掰抓了萧师兄做威胁是怕战事结束后北魏割地之事大白天下……北魏中有些一腔热血的读书人或爱国的侠士走了极端要害萧师兄激起两国不合?” 谢云初问纪京辞。 历史上并非没有这样的事。 灯光之下纪京辞极为温润的眸子定定看着谢云初忽明忽暗。 国与国之间的前尘历史与如今的相互博弈…… 这十三岁的小郎君没有消息来源也未免看得太清了。 这难免让纪京辞再次想起云初来。 那些年云初因脸上的胎记自卑不善言辞可也再没有比云初对时局更为敏锐之人了。 而今他遇到了一个与云初名字一样的孩子这孩子……竟也如她一般洞若观火。 是不是这个世上……名唤云初之人都是这般独具慧眼。 纪京辞在知道北魏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与大邺联合出兵之时便动身将萧五郎送回汴京了。 他收大邺五皇子为徒不是密事难保有人会找到这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半晌他颔首摸了摸谢云初的脑袋望着萧五郎:“你可明白了?” 萧五郎听了谢云初一席话手心收紧点了点头。 谢云初看向萧五郎。 既然她能明白纪京辞将萧五郎送回汴京城的苦心二皇子那样……懂得隐藏自己实力的人将萧五郎送到无妄山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等大战之后北魏割让城池的实情传开萧五郎在无妄山出事二皇子尽可用此事做文章为大邺……为他自己取得更多的好处。 “那二皇子为什么还要让人将萧五郎送来无妄山?”顾行知有些不解。 “我不许你揣测我二哥!” 顾行知还什么都没有说萧五郎就突然如炸了毛的猫挺直脊背恶狠狠等着顾行知。 顾行知看到萧五郎这副模样根本不惧反倒说:“萧五郎身为你的师兄……我提醒你一句身在皇家你得防着点儿你那个二哥!” 萧五郎猛地站起身顾不上还当着纪京辞的面一脚踹翻了桌子连带着谢云初带回来的精致点心稀里哗啦砸了一地。 顾行知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点心顿时怒火中烧也顾不上师父还在站起身高声训斥…… “萧五郎!谢家姐姐不知道你回来哪能未卜先知为你准备点心六郎给你的那匣子点心定然是谢家姐姐给六郎准备的!你不吃就罢了别人心意你凭什么糟蹋!一身的纨绔子弟的作风你也配拜师父为师……”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能拜师父为师的都是士……” “好了!”李南禹陡然拔高声音站起身来训斥两人“像什么样子!师父还在这里呢!” 纪京辞面色冷沉不怒自威。 萧五郎和顾行知回过神来两人连忙行礼请罪。 纪京辞教过许多学生清谈辩驳常有可还从未见过哪个学生敢在他的面前掀桌子。 “将这里收拾干净。”纪京辞起身拂袖而去。 谢云初原本还想私下里将已查出那日护着她的两个护卫是二皇子萧知宴属下告诉纪京辞眼见纪京辞已然生气她连忙起身恭送。 虽然纪京辞未曾发火可萧五郎和顾行知心里都怕得很。 往常做错了事情师父还会罚他们抄书今日竟然没有罚他们就走了。 这……这可怎么办? 两人抬头都朝李南禹看去。 “还愣着干什么自己收拾干净!回去思过……”李南禹拿起桌上的点心同谢云初道“六郎我们先走。” 谢云初应了一声同萧五郎和顾行知两人拱了拱手跟在李南禹身后一同离开。 其他人一走萧五郎和顾行知两人如同斗鸡似的看了眼彼此。 “你自己掀的桌子自己收拾!” 说完顾行知抱起自己的点心仰头跨出了书斋。 萧五郎是皇子娇生惯养嚣张跋扈惯了照着他的性子早就拂袖而去大不了叫下人来收拾。 可一想到刚才气走了师父纪京辞他就不敢。 萧五郎站在灯下良久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弯腰将桌案扶起捡起笔墨纸砚和被他弄脏的白纸。 等收拾干净被墨弄脏的地板萧五郎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染的乱七八糟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防备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生气…… 其实他不该生气的。 又不是二哥送他来的是沈先生! 可沈先生是二哥的人没有得到二哥首肯沈先生会派人送他来无妄山吗? 二哥就不怕他来了无妄山被歹人伤了吗? 萧五郎眼眶微红。 他不笨若他真是被二哥故意送到无妄山来的他也能想明白二哥在盘算什么…… 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可他不相信。 二哥对他只是面冷而已。 他不该这么揣测二哥! 萧五郎用衣袖抹了把眼泪他将点心盒子扣上咬着牙关目光坚定。 他不走他就在这里等着他倒要看二哥会不会真的不顾他的安危。 · 当天晚上谢云初打完五禽戏让元宝去取热水准备洗漱歇息窗户突然被人推开。 她转头。 萧五郎立在窗外用那副高高在上的目光瞧着她随手将一个花里胡哨的包袱丢在了窗内摆着花瓶的长案上。 “今日并非有意打翻你长姐准备的点心这些……给你赔罪!” 说完萧五郎转身就走。 谢云初走至窗前见那别别扭扭的漂亮少年冷哼一声与端着洗漱热水的元宝擦肩时。 元宝看见萧五郎想起萧五郎掀桌时的动静脸都白了忙小跑了过来:“六郎!那萧五郎可是欺负你了?” “没有他是来送礼的。”谢云初将那花里胡哨的包袱打开。 里面除了有一堆牛皮纸包好的甜腻果子还有皮影和十分漂亮的蹴球……民间小孩子才会玩儿的小老虎。 包袱里面还裹着一串已经化了的糖葫芦黏糊糊的糖……粘的到处都是。 谢云初被这一堆小玩意儿逗笑元宝却气得不轻。 “这萧五郎是故意的欺负六郎吗?拿这么些孩子玩儿东西来哄人就算了还弄得黏糊糊的!” 谢云初从黏糊糊包袱里拿出一支细长的紫檀木匣子一打开……里面放着根上好的毛笔一瞧便是御赐之物:“萧五郎应当不是故意的。” 元宝看到那根笔表情好了一些可看到这黏糊糊到处都是糖浆的包袱忍不住又说:“这萧五郎脑子应当不好使怎么能把糖葫芦裹在包袱里!” 糖葫芦这种酸甜口……纪京辞是很喜欢的。 谢云初想到今日纪京辞的确是生了气转头问元宝:“长姐新制的梅条你放哪儿了?” “就在箱笼里六郎要吃吗?” “你拿一罐我去师父那一趟。”谢云初笑着说。 这个时辰纪京辞应当还没有睡下。 “好那萧五郎送来的这包袱呢?”元宝心里很嫌弃很想要丢掉。 “擦干净了放着吧这包袱洗干净了放好明日……我还给萧师兄。” “是!”元宝心里虽然不情愿还是乖巧应声。 元宝因上一次谢云初后山险些被杀的事心有余悸见谢云初要去找纪京辞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说什么也要跟着谢云初一起去。 谢云初无可奈何只得带着元宝和梅条一同前往宝樱阁。 她到的时候一身素衣的纪京辞正带着襻膊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院内灯火通明。 谢云初立在门前手中攥着瓷罐看着纪京辞将根部已经腐烂的花草挖出来重新种上新的…… 以前谢云初住在宝樱阁时总是说想在院子里种一些花花草草可一直都没有时间。 同样带着襻膊取了热茶出来的青锋瞧见站在门口的谢云初低声同纪京辞道:“主子谢六郎来了。” 谢云初闻言连忙行礼:“六郎见过师父。” 纪京辞直起身从开辟出的那片土地走出来净手:“六郎怎么来了?” 谢云初跨入院门:“今日长姐新制了些梅条原本让我带给师父和师兄的元宝给忘了……我便先给师父送过来了。” 纪京辞接过青锋递来的帕子擦手:“辛苦六郎了。” “还有一事六郎要同师父说……”谢云初看着在石桌前坐下端起热茶的纪京辞“今日回来的路上我设局……将跟着我的护卫引了出来发现那两人并非那夜救了我的护卫但是招数和所用武器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想……这两人背后的主子应当有一支如同他们这样训练有素的队伍!” 青锋有些意外谢云初这个十三岁的小娃娃竟然能想透这个。 今日青锋去试了试那几个送萧五郎来无妄山之人的功夫。 他发现武功路数和招式完全如出一辙像是出自同一师门却又是招招舍命只求杀敌不求活命。 便想到……这是训练为完成任务的死士军队之法。 青锋回来之后便将这些告诉了纪京辞。 没想到谢云初从山下回来设局一探……竟然也知道了这么多。 更让青锋意外的是谢云初接下来的又道:“六郎思来想去自己接触过……能养这样队伍有理由派人盯着六郎不取六郎性命的人就只有二皇子……萧知宴了。” 纪京辞已知道此事他喝了口茶示意谢云初坐。 “大邺二皇子看过你的文章……似乎很欣赏你的才华但仅凭这个派人盯着你护着你以二皇子的性子怕是不会定然是有其他缘由你行事小心一些即可。”纪京辞手指摩挲着手中茶杯“不过既然他的人护着你至少眼下是没有恶意。” 在他的院子里二皇子的人没这个本事进来…… 谢云初出门也是回无妄城谢府身边有护卫跟随。 加上谢云初陈郡谢氏大宗嫡孙的身份二皇子不会……也不能伤了谢云初。 “日后你回无妄城谢府让青锋跟着。”纪京辞同谢云初说。 “师父身边不能离人祖父派来的谢家护卫也都是高手师父不必挂心六郎。”谢云初对纪京辞可以说毫不隐瞒道“而且六郎已经将此事写信告知祖父想来祖父定会有所动作防备。” 如今的谢云初可不是当初的谢氏弃子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挂心 她现在得谢老太爷看重谢氏派给她的护卫都是族中培育的顶尖高手。 那日遇见梁朝明被围杀死时是她未带护卫否则……那些杀手也不见得是谢氏护卫的对手。 见谢云初这样毫无保留对他坦诚纪京辞不知为何只觉很是熟悉又觉得有些不安……受之有愧。 他手指摩挲着。 若说谢六郎这孩子单纯可他并不单纯反倒有着比成年人更为敏锐和稳重。 可说这孩子成熟这孩子……又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他直言不讳。 这样的信任就算是跟他最久的李南禹也不会有。 毕竟……人都有自己的隐衷。 他听说了谢云初在汴京城内的事能看得出……这孩子在外至少面子上是很维护谢氏名声的。 按照道理说在他这个师父面前也应当如此。 可为什么就给他一种谢云初信任他超过信任谢氏。 他们有师徒名分但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久。 纪京辞自认没那个能力让人相识不久便能毫无保留。 纪京辞头一次看不懂一个人满腹疑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望着谢云初干净纯粹的黑白眼仁那种熟悉的感觉好似要窜进他的心底难以描述…… 夜风微凉徐徐而过。 谢云初像被纪京辞深邃又平静的目光看到了心底听着树叶沙沙作响之声她很是心虚又不敢挪开视线只不动声色紧紧攥住衣衫下摆克制着自己的呼吸。 她故作镇定转移话题:“师父今日长姐给秀行师兄和顾师兄带了果子酒被我私藏了师父要不要用两杯?” 话音刚落凉风骤起竹叶翩然纷纷扬扬……落在谢云初的头顶和肩上。 冰雪雕琢似的小郎君毫无知觉只仰头乖巧望着他。 纪京辞回神露出笑意语声温润:“果子酒是给孩子喝的不过……你身子弱还是不要碰等身子好了再喝不晚。” 他抬手去拿谢云初头顶的竹叶谢云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竹叶……”纪京辞拿下谢云初头顶的竹叶给谢云初瞧了眼又凑近了些帮谢云初那拿头顶的落叶。 两人距离很近…… 近到谢云初鼻息间全都是纪京辞身上清列干净的气息目光所及便是纪京辞衣衫上精致的刺绣。 她不敢刻意躲避可纪京辞身上的气息却止不住往她鼻腔内窜。 她屏住呼吸耳根止不住发烫心里又酸涩难受。 其实她真的很想……很想逾矩让纪京辞抱一抱她。 前世他们二人男女有别即便是后来为权宜之计结为挂名夫妇她也谨守男女有别的本分深藏自己的爱慕生怕玷污了这如明月的男子从不敢……靠近。 她克制隐忍了一辈子不敢逾矩半分。 此生……能得他抚一抚发顶应当满足的。 可她忍不住想得寸进尺想要……他的怀抱。 纪京辞拿下谢云初头顶的竹叶又拂去小郎君肩膀上的叶片。 青锋立在一旁瞧着谢云初只觉这小郎君实在是奇怪。 双眸澄澈可以说对自家主子毫无保留毫无防备全然坦诚。 可主子替他拿个叶片他却躲避又不是小姑娘这……好像不该是对信任之人应有的态度。 青锋瞧不明白。 纪京辞含笑望着缩成一团的谢云初捏着从她肩膀上取下的最后一篇竹叶开口:“好了不早了回去睡吧……” 谢云初闻言起身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只同纪京辞行礼:“弟子告退。” 纪京辞捏着手中竹叶浅浅颔首目送谢云初离开…… “主子这谢家小郎君有些奇怪啊!”青锋望着谢云初远去的背影探究道“瞧着对您好似全无防备信任至极怎么……好似又怕您碰他似的!” “嗯……”纪京辞低头瞧着手中竹叶“人人都有不愿对人明言之事不必在意。” “也是!”青锋点头。 “二皇子派来的人多留意些五郎……若是不愿意走非要留下你多派些人暗中护着。”纪京辞缓声开口。 “是!” · 谢云初从宝樱阁回来脸上的热度还未退。 她让元宝去歇息关了门背靠隔扇心中暗骂自己荒唐…… 纪京辞从前只当自己是挚友如今他们更是师徒。 在他的眼里……前世她是个人人嫌弃需要可怜的人今生她不过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儿郎。 她却因纪京辞的温柔生出……贪恋他怀抱的心思。 她怎么能对纪京辞那样纤尘不染的君子生出这样的妄念? 这样的心思让她心慌不已前世她也未曾有过这般克制不住。 不过是……看到纪京辞将他们的院落搬来无妄山知道纪京辞这样才华惊艳之人为她做了一首只予她的曲子知道他一直都惦念着自己她心中就滋生了妄念。 谢云初在桌案前坐下闭眼静了静自己的心。 半晌后她提笔按照前世的记忆勾画了一幅盔甲打算托人打造出来给义兄柳四郎送去。 一夜未曾好眠第二日谢云初前去书斋时面色比平日里要更难看些。 顾行知看了眼对面的谢云初见她眼下乌青明显便道:“身子不好就别逞强同师父告假师父又不会不准!” 谢云初与顾行知相处多时知道这人是关心她便同顾行知行礼道:“让顾师兄挂心了。” 歪在隐几上转笔的萧五郎听到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 在萧五郎的心里顾行知是北魏人谢云初是他们大邺的人顾行知这般同谢云初说话谢云初还道谢那就是丢了大邺的面子。 萧五郎道:“谢六郎你是不是傻顾行知那么同你说话你还同他行礼?!挂心?!他哪里会那么好心记挂你!” 说完萧五郎又瞪了顾行知一眼:“谢六郎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要你多嘴!这么不想让谢六郎来听师父讲课怕是担心比不过谢六郎这十三岁的小娃娃让师父看出你也不过如此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掌控 顾行知亦是那副瞧不上萧五郎的表情睨着萧五郎冷声说:“别说十三岁的小娃娃你这般不学无术也不知能不能比过旁人家十岁小娃娃。” 李南禹捏了捏眉心开口:“行了昨夜就闹!师父马上就来了你们是想挨罚吗?” 果然李南禹一出声两人瞪了彼此一眼都偏过头去不再和彼此说话。 谢云初看着顾行知同萧五郎这相处的方式倒是觉着有趣。 从萧五郎回来后顾行知他们两人吵吵闹闹这原本只有鸟叫虫鸣流水潺潺的山间堂屋也不那么寂寞了。 很快纪京辞便到了。 几人起身同纪京辞行礼待纪京辞落座之后几人才跟着坐下。 平日里纪京辞都是前半日讲学问。 后半日单独留下需要科考的谢云初和顾行知做科考练习。 让李南禹带着萧五郎去详读详解《战国策》等书籍。 可今日用过午膳纪京辞却将他们四人一同带到了碧潭小筑之中起炉烹茶要他们就田忌赛马一事各抒己见。 “这故事幼时就听过不就是要告诉世人……要学会劣势之中找优势不要恪守陈规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方能取胜么!”萧五郎纳闷。 纪京辞端起茶杯笑着道:“秀行先来说。” 李南禹朝纪京辞一礼略作思索之后开口道:“正如五郎所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看清形势有所取舍……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但……秀行以为赛马田忌虽胜却失了为臣的本分。” “《国语·越语下》有载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而田忌求胜心切与王赛马……用计取胜让王失了颜面实属不该。” 谢云初听到李南禹如此说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兄…… 果然她这位师兄适合专心治学讲传儒学经典而非入仕为官。 顾行知起身一礼提出自己的见解:“行知愚见除却师兄所言行知从这个故事看到了更多深觉我们应当知道……独木难支要想有一番做为就要会用人且用人就要信人!” “田忌之所以能赛马取胜是因赏识孙膑听从了孙膑之言用上等马替换中等马、中等马替换下等马三赛两胜赢得千金!桂陵之战也是听从了孙膑的参谋打出了围魏救赵之战而后采用孙膑的减灶之计诱杀庞涓!从而声名大噪……” “什么用人信人!”萧五郎直起身朝纪京辞一礼好似故意要同顾行知对着干一般开口“孙膑有谋略不假但赛马场上……给田忌出的根本就是个昏招!田忌本是武将征战在外不如死对头邹忌和齐威王亲近嘴皮子功夫也不如人家邹忌!” “结果田忌用孙膑的谋略在赛马场上赢了齐王让齐王丢了面子这是大忌!自古以来……皇帝将兵权给予武将却也对武将有所忌惮怕武将手握兵权谋反!或功高盖主、尾大不掉!” “齐王本就忌惮田忌出了田忌赛马场上让齐威王丢面子的事情再加上长相漂亮的邹忌拱火可不就要对田忌磨刀了?不然……田忌后来也不会逃亡楚国。” 萧五郎吊儿郎当的这番话却说的不无道理…… 可见萧五郎纨绔的外表之下非是一无是处否则也不会被纪京辞收徒。 “为君者心胸岂能如此狭小?”顾行知不赞同。 “这世上不是所有君王都有心胸君王可以挑选心胸广阔的臣子臣子……你有资格去挑选君王吗?”萧五郎白了顾行知一眼。 纪京辞点了点头看向谢云初:“六郎怎么说?” 前面不论是李南禹还是顾行知都是按照为臣者……和如何做一个臣去说的。 萧五郎是皇子自然是站在天家角度坦诚来说此事。 其实今日纪京辞是想要借这田忌赛马的故事来教他们为君为臣之道…… 这段日子里纪京辞一直想要教导她成为一个能对朝政朝局洞若观火且风骨清正立身污泥却不染尘土还能自保的孤直之臣。 所以谢云初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说。 眼见纪京辞正含笑望着她她直起身同纪京辞一礼道:“六郎愚见田忌错在……信任孙膑之能又无法掌控孙膑还要用孙膑。” 纪京辞听到谢云初这话心口重重跳了一跳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他将手中茶杯放下示意谢云初接着说。 就连李南禹、顾行知和萧五郎都看向谢云初。 她语声徐徐:“赛马一事扬名的是孙膑得罪齐王的是田忌还有顾师兄说的桂陵之战、马陵之战扬名的也都是孙膑!” “以孙膑的谋略聪慧难道不知道……自古王会忌惮武将吗?他若真心为田忌盘算就不会让田忌在赛马场上赢过齐王!在孙膑这样的聪明人眼里当时的田忌……不过是他向庞涓复仇路上的踏脚石孙膑并不关心田忌日后的下场如何明面是助田忌赢了赛马实际是欲在赛马场上一战扬名让齐王知道他的能耐。” 就如同谢云初当初请谢老太爷入京为长姐讨公道嘴上说着是为了谢家大爷的吏部尚书之位实际上……她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长姐。 “六郎这观点倒是闻所未闻。”李南禹来了兴致。 萧五郎恍然点了点头:“闹了半天这里面最阴险的……是这孙膑啊!” 顾行知也垂着眸子细思谢云初的话觉着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 “所以六郎以为……越是智谋才能超群的人不能掌控那便不如不用。”谢云初垂眸再朝纪京辞一拜。 纪京辞半垂着眸子又端起茶杯晃动茶杯中清亮茶汤耳边是流水潺潺和鸟虫鸣叫之声。 他曾考教过大邺和北魏诸位皇子可没有一位皇子的身上……能有这么多为帝者应当具备的素养。 而谢六郎这一身的品质绝非陈郡谢氏的谢老能教导出来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猜忌 而谢六郎这一身的品质绝非陈郡谢氏的谢老能教导出来的。 纪京辞深知谢老…… 谢老是士大夫坚守着为臣者当为君主尽忠的本分教不出这样的孩子。 谢云初在纪京辞眼里无疑是睿智通透的。 纪京辞知道谢云初已经明了他想要教他学会做一个好臣子…… 故而在文章中和清谈中六郎一直收敛……或者说是掩藏了自己心中更多的想法。 只谈事情更深一层的表象比如……这用人之策。 “六郎说的很好!”纪京辞含笑赞了一句又问“那么你们知道……齐王错在了哪里?” “未能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信田忌听人挑拨。”顾行知立马道。 “这话说的我就又不赞同了!”萧五郎立马出声反驳语声戏谑“那邹忌难道不是齐王用的人?齐王对邹忌难道不算是用人不疑?齐王做为一国之王臣子众多……若对人人都做到用人不疑那臣子之间相互攻讦齐王该信谁?还是干脆都杀了?” “那你说齐王错在哪儿了?”顾行知恼火问道。 萧五郎两爪一摊:“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回汴京争夺储位了!” “咳咳……”李南禹咳了两声这萧五郎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纪京辞手指摩挲着想了想还是看向谢云初:“六郎你说说……” 谢云初拳头收紧她刚才刻意避开了从君王的方向来说就是怕纪京辞觉着她对皇权没有敬畏之心。 可说错处…… 她直起身再次朝纪京辞一礼抿唇后还是坦诚直言:“弟子斗胆以为……齐王错在不自信不管齐王是不是受邹忌挑拨能对田忌下手最主要的缘由……还是担心自己已无法掌控田忌又没有可以拿捏田忌行之有效的手段。” “为君为王既然要将兵权托付一人之手要么……便是与此人交心惺惺相惜让手握兵权者……心甘情愿做君王手中刀柄!若不能倾心相交托付后背那就应该在给予兵权之前未雨绸缪有掌控此人的手段!最上乘的……便是两者兼行方为稳妥。” “齐王……对田忌二无其一心生惶惶只能动杀心!否则……仅凭邹忌安排人上街叫嚷要反毫无真凭实据齐王当真糊涂至此吗?” 谢云初按照心中所想如实说完又是一礼:“弟子愚见若说的不好……还请师父勿要怪罪。” 萧五郎陷入沉思莫名就想到了自己的二哥。 如今……父皇将兵权交到二哥手中萧五郎自认父皇不会对二哥交心。 父皇一向视二哥为此生之耻。 难不成父皇已经未雨绸缪有了掌控二哥的手段? 萧五郎坐直身子那……他是不是要给二哥去信提醒二哥? 李南禹却很是意外谢六郎说的……这是帝王掌控武将的可行之术可他并没有宣之于口而是朝纪京辞看去…… 见纪京辞平静幽沉的眸子望着低垂眉眼的谢云初神色高深莫测李南禹收回视线又看向若有所思的萧五郎。 他知道若是今日这番话是萧五郎这个皇子能说出来的师父会很高兴。 顾行知瞧着谢云初:“师弟所言恕师兄不能赞同皇帝降伏臣子就要耍手段去交心去未雨绸缪难不成……君王和臣子之间的信任就必须依靠手段?” 本就生得一脸正直的顾行知声音提高:“为臣子本就应忠心为国、为君!若臣子需要君王动用手段那便不是一个良臣正直之臣。” 顾行知觉着君臣关系……不应该是谢云初说的这样。 “且君王若对臣子用手段醉心制衡把控人心之术会使朝政不清也会荒废朝政。君有君的担当臣有臣的责任。君正臣清……何愁国不昌盛?” 谢云初知道顾行知性情耿直的君子自然觉着她说的不对。 “君正臣清顾师兄……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萧五郎又开口驳顾行知“君……也是人而且还是手握一国至高权柄之人但凡沾染权利和政治你想清正?那正直如师父和师兄都不入仕你可知为何?” 眼看着顾行知和萧五郎又要吵吵起来纪京辞终是收回自己盯着谢云初的视线看向顾行知问:“那么孙膑又错在了哪里?” 顾行知忍下这口气同纪京辞一礼道:“若是按照六郎的说法那么孙膑的作为……的确称不上是君子他受困魏国齐使相救田忌善待他为田忌门客受田忌知遇之恩却未曾思报不为田忌长远打算只顾私仇。” “五郎以为呢?” 萧五郎听到纪京辞点名忙挺直腰脊:“其实弟子倒是有些佩服孙膑的被废了双腿却能在齐国施展才华身残志坚为自己报仇雪恨若说错……” 萧五郎不屑看了眼顾行知好似不愿意同顾行知说的一样般撇了撇嘴道:“大概就是一心复仇负了田忌吧!” 说完萧五郎又看向了谢云初:“我倒想听六郎说说孙膑错在哪儿了?” 谢云初抬头看向纪京辞见纪京辞也正看着她她缓声道:“孙膑……错在能者未居之。” 纪京辞攥着茶杯的手指微微跳。 “啊?”萧五郎一脸懵。 就连李南禹和顾行知也是摸不着头脑。 谢云初解释道:“齐威王知道孙膑才能欲拜孙膑为将膑辞谢曰……刑馀之人不可。他或是想全了他与田忌情义可若当时孙膑不推辞顺从齐威王之命以齐威王马首是瞻亲自带兵报仇后面……齐威王也不会因田忌手中兵权和田忌麾下有孙膑而猜忌田忌。” “是这个道理!”萧五郎率先出声“我要是齐威王你这个孙膑……我想用我给你兵权你不要……非要屈居田忌之下那我也会想……是不是我不如田忌这孙膑都不臣服于我这个王!” ------题外话------ 小可爱们看看他们对一件事的态度基本……你们应该能看得出最后他们的结局。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拒绝 顾行知点头他倒是赞同谢云初这次的说法:“为臣者应当为君尽忠王有命臣须从孙膑有能却推辞这的确是错了。” 萧五郎朝顾行知翻了个白眼只觉自家师父怎么就给北魏教出来这么一个迂腐的臣子…… 幸亏这顾行知不是他们大邺的朝臣不然他日同朝为官他怕是得被呕死。 看到萧五郎的表情谢云初忍不住勾唇轻笑她好似都能听到萧五郎的腹语一般。 夕阳霞光铺满天际飞流瀑布墨绿高树青翠竹林都被金辉笼罩…… 而这被隐藏于山峦绿林之中院落山堂的小小书斋之内俨然一个小小的朝堂。 纪京辞本意是要用一个故事教导将来必定会涉足朝堂……出身皇室的萧五郎出身清廉之家的顾行知和出身士族的谢云初。 萧五郎和顾行知的表现都在纪京辞的意料之内唯独谢云初…… 这孩子太通透看万事好似都能置身事外跳出局中能观全局也有把控全局的应对之策。 历史和文章对许多读书人来说是那些以纸墨留下名字之人的生生死死或清名或污名堆集而成不过是笔墨记载之下的虚像。 他们读书人要做的就是仅凭那些只言片语来揣度历史著书给后来者看让他们得到启示和警醒。 而谢云初这个孩子她有这样的天赋能立在历史之中轻易看透每一个人。 这样的孩子要是生在帝王家这样的天赋太适合成为储君成为未来的君王。 生在士族虽有些埋没可她天生的天赋和能力只要加以引导立好这孩子的风骨这对他日后入朝为官……既能吊民伐罪又能保全自身是极好的。 要是这孩子的身上再多些对皇权的敬畏那便是大邺之幸事。 小小年纪后生可畏! 纪京辞觉得这并非一蹴而就之事如今谢云初的文章已经出了样子多加练习过童试并非难事。 他应该适当教谢云初更深层次的东西…… 关于民生关于邦交关于新政关于强国关于如何辨析百家诸子所长结合当世国情民生取其精华来治国治世强民富国。 在这林间院落大邺的皇子、大邺的读书人和北魏的读书人以古时故事谈论着的对臣子之道的见解。 在遥远的战场之上北魏、大邺联军已一鼓作气从戎狄手中拿回了陇右都护府将戎狄逼入吐鲁番。 至此北魏与大邺签订盟约将巫州、邵州、宜州、梧州等南方一带全部割让大邺的消息也传开来。 大邺的读书人和百姓欢欣鼓舞毕竟原本这些就是大邺国土不过是后来被蜀国侵占又落入北魏手中而今是物归原主。 但此事却在北魏的读书人之中掀起轩然大波两国联合出兵竟是以北魏丧权辱国割让国土的方式促成北魏学子不能接受可仗还在继续打。 有人说或许这一次两国合并出征北魏以南边国土为代价之后打下的疆土就都归北魏了。 可没官员能给出确切的保证北魏学子们也都压抑着激愤的情绪等待这场战争结束。 纪京辞对萧五郎的看管越发严了起来不许萧五郎出院门一步。 就连顾行知也不出门生怕入无妄城被人追问师弟大邺五皇子萧五郎的事情他要是一不留神被人看出个端倪怕是会给萧五郎带来灾祸。 只有谢云初因着来无妄城的日子尚短且都在无妄山上与无妄城内的读书人没有什么交集每逢休沐雷打不动的回谢宅。 谢云初从最开始便明白纪京辞将萧五郎送回汴京的意图所以从头到尾都未将萧五郎回来的事情告知长姐。 旁人就算知道谢宅和谢云初同纪京辞的关系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这日谢云初回谢宅刘管事便将谢云初托谢氏打造的铠甲交给了谢云初。 虽说铠甲这东西私下打造或私藏被发现了是要以谋反之罪论处的。 可黑市并非没有贩卖的。 再者他们在这大邺和北魏的交界之处倒很是方便。 铠甲该沉重的地方沉重该轻简的地方轻简倒是要比现在军事力量最为强盛的北魏战甲更好些。 谢云初摸了摸护心镜的位置点头:“刘管事费心了。” 刘管事连忙行礼口称不敢也未追问谢云初要这铠甲做什么。 当天下午谢云初辞别长姐带着装有这副铠甲的巷子在回山中小院的路上让马车停在了僻静处。 霞光将山道高树和马车的影子拉长…… 元宝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高声喊道:“护着我家公子的壮士请现身我家公子有东西要给你们家主子。” 萧知宴的人听到这话对视一眼…… 这上面也没有命令他们不知道应不应当现身。 “我家公子说了要是你们不现身我家公子也不介意动用谢氏护卫请你们现身反正到最后你们还是要将东西送到你们主子手里何苦让我谢家护卫费劲再网你们一回。” 身量不高的小厮举着双手高声朝着林子各方叫喊惊得飞鸟扑翅。 很快那两人就迫不得已现身恭敬朝马车行礼。 “六郎出来了!”元宝跑回马车前同谢云初道。 谢云初弯腰从马车内出来五官如同白玉雕似的小郎君立在马车之上瞧着那两人将袖中的一封信递给元宝。 元宝拿过信招手示意护卫将箱笼抬至两人面前。 谢云初开口道:“这里有一幅铠甲烦请二位忙帮送到前线请二殿下帮忙转交工部尚书柳大人家的四郎……柳少恒这里的信是在下给二殿下的殿下看过便知晓有劳了。” 谢云初朝着二人行礼可谓彬彬有礼让人不好拒绝。 铠甲这样被官府严格管控的东西谢云初派人送如何能有二皇子的人送快和方便。 见两人还在犹豫谢云初已经转身回了马车。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故人 元宝也上了马车同马夫道:“走!” 很快谢云初的马车在谢家护卫的互送下朝着苍翠山林深处而去。 萧知宴的人瞧着眼前的箱笼拿着手中的信最终还是认命抬着箱笼替谢云初办事。 谢云初带着长姐给纪京辞他们准备的点心还未到书斋便听到了顾行知和萧五郎吵吵嚷嚷拍桌子的声音。 “顾行知你放屁!” “咳咳!五郎……主意措辞怎可如此不雅!”李南禹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此时纪京辞不在书斋内萧五郎吵起来才没有什么顾忌。 他激动的站起身来:“始皇帝修长城不是为了抵御外敌吗?那时的读书人……杜撰一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说什么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难道汉朝的时候没修长城?” 顾行知声音拔高:“始皇焚书坑儒难道无错?” “好就说始皇帝焚书坑儒错了始皇帝都能一统六国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这样难如登天之事都能做到!真要灭儒家儒学焉能传世?顾行知你那人头是用来装饰的吧?” 顾行知又道:“隋炀帝荒淫无度……” “顾行知!”不等顾行知说完萧五郎便打断了顾行知的话撸起袖子好似要同顾行知打一场:“顾行知……这个世上谁都能指责隋炀帝可如你这般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和我这样生在皇室之人最不该指责隋炀帝!若非隋炀帝建立科举制度你们这些寒门子弟能出头?做梦去吧!” 顾行知唇瓣嗫喏这一次是真正的辩无可辩。 “若无隋炀帝现在的朝政还会被士族把持士族的实力甚至还要凌驾于皇权之上皇族……就是士族的傀儡!我告诉你顾行知……亡国之罪不在君王暴政而在于朝中尸一位素餐者的不作为!亏你跟随师父学习了如此之久竟然迂腐成这鬼样子!你这样的人我不屑与你为伍!” 说完气呼呼的萧五郎拂袖从书斋内出来与谢云初碰了一个正着。 两人相对而立谢云初见萧五郎双目充血紧握的双拳不自主颤抖着。 可见这个少年已经愤怒成了什么样子。 谢云初知道身为皇子的萧五郎吊儿郎当之下其实心有锦绣。 却也想不到这个少年能说出……亡国之罪不在君王暴政而在于朝中尸一位素餐者的不作为! 这让谢云初很是敬佩将长揖同萧五郎行礼:“师兄。” 萧五郎还了一礼没等谢云初将带回来的点心递给他便气呼呼离开了。 而书斋内顾行知坐在桌案后久久未动…… 倒并非愧疚而是他好似在想别的事情有些走神。 今日萧五郎的话让顾行知多了一份平日里没有的思索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可这个明白却隐隐约约如烟雾在他脑中不能成型。 谢云初进门同李南禹和顾行知行礼:“师兄……” “六郎回来了。”李南禹想到谢家大姑娘的点心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顾行知茫然抬头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李南禹还想着点心未曾反应过来谢云初却知道顾行知说的是什么。 她道:“历史由得胜者书写而历史是向前走的后来者又怎尽知历史之事。” 顾行知猛然挺直腰脊:“就是这个!” 汉灭秦但刘邦出身并非正统要稳固自己的政权就必以秦残暴失民心汉才取而代之的说法立世。 但顾行知以为也不仅仅是这个…… 历史由笔墨记载而执笔者是人是人都有感情比如他憎恨士族故而最开始见六郎时便会对六郎带有偏见。 而秦灭六国六国的学子和文人在笔墨之下……如何能对灭了自己母国的秦容情? 灭了隋的是唐同样的道理有了秦朝做为借鉴唐便便以隋暴政失民心唐取而代之的说法立世。 隋炀帝越不得人心唐朝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就越高。 笔墨可诛心可杀人可用身后名……抹去一个帝王的千秋功绩。 这是文字的传世力量。 顾行知突然就懂了。 他恍然回神看着正让元宝将点心放在他们桌案上的谢云初。 他又不懂了谢云初小小年纪……怎么会如此通透? 再想到谢云初的身子顾行知又难免觉得担忧可惜。 若是谢云初的身子能再好一些活的再超久一些能同师父一起治学著书用文字为后来者答疑解惑那该多好! 可谢云初选了仕途…… 身子还弱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能活到几岁。 这难道就是……慧极必伤过则易夭? “师兄师父呢?”谢云初问。 “今日有客师父的故人到了若是想给师父送点心恐怕要等到卯时了。”李南禹将点心匣子合上笑着说。 故人? 谢云初倒是没有猜测是否自己也识得前尘除却纪京辞尽皆伤心事不管这故人自己识不识得她都没有多大兴趣。 她点头:“多谢师兄六郎知道了那我先去给萧师兄送点心。” 虽然萧五郎总是极力做出对甜食不屑的样子可经过这段日子相处谢云初也明白……萧五郎是极为喜欢甜食的。 “好去吧!”李南禹眉目间尽是温润的笑意。 谢云初从书斋出来去往萧五郎住的青竹苑时正巧碰见了纪京辞正在送客…… 纪京辞见的故人是位女子。 那女子头戴帷帽将半个身形都藏于云霞一般的轻纱之后但能瞧出身姿曼妙。 身后还跟着两个姿态如出一辙的婢女瞧着像是宫里调教出来的。 见那步态优雅的女子与俊逸儒雅的纪京辞并肩而行谢云初心口一紧正犹豫要不要避开…… 纪京辞目光便朝谢云初看来。 只听那女子问:“你真的不愿随我回去不愿助我?” 这声音…… 似很是耳熟。 不见纪京辞回答那女子顺着纪京辞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身着霁色直裰的白净小郎君带着小厮似刚沿着竹林小路转角而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朋友 既然被看见谢云初断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她上前同纪京辞行礼:“师父。” 纪京辞颔首:“回来了……” “这就是你新收的弟子谢家六郎……谢云初?” 女子清亮又带着几分威严和审度的声音从轻纱后传来。 谢云初三字咬的极重。 谢云初未曾看向那女子只再同纪京辞一礼:“师父六郎先去给师兄送点心。” “去吧!”纪京辞道。 帷帽下的目光追随谢云初看了一会儿便收了回来她仰头望着纪京辞:“你收这孩子为徒是因为……他和姐姐的名字一样?” 提到姐姐二字那女子似乎很伤怀。 “时辰不早了贵妃请吧……”纪京辞对云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云昭眼眶发红沉默立在原地不动。 半晌云昭哽咽询问:“这些年你梦到过姐姐吗?” 纪京辞抿着唇。 风过竹叶婆娑沙沙落了一地。 “我……从未梦到过姐姐。”云昭用手抹去眼泪“不知道姐姐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恨我所以不愿入梦。” “故人不曾入梦大约……是以为无人盼归吧!”纪京辞一贯醇厚温润的嗓音略显沙哑从容儒雅同云昭行礼“贵妃请吧。” 云昭望着纪京辞恭敬疏离的模样又道:“你其实……也怪我所以才不愿意助我对不对?你的志向是培养出能为万世开太平的君王麟儿年幼只要能受你悉心教导何愁来日不能成为……” 云昭话未说完便已哽咽收声。 纪京辞不语。 深邃眉目轮廓之间残留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的瑰丽之色与他神色一般淡漠。 林间凉风撩动他玄清色衣袍。 云昭知道自己劝不动纪京辞。 她含泪叹了一口气:“我其实很后悔若是当初我再勇敢一点姐姐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明明活着却失去了这么多朋友。” 说完她拎着裙摆转身带侍女从出了偏门。 偏门之外奢华马车大队护卫人马可谓是声势浩大。 · 谢云初沿着那条竹林路往青竹苑走神思却早已飘远。 就连指尖陷入掌心嫩肉已沁出丝丝红意她也未曾松一点力道。 她与云昭是孪生姐妹。 其实云昭这个妹妹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她…… 她是降国侯府里唯一一个愿意承认她这个面带胎记的丑陋之人是亲人的人。 这也是她愿意顶着云昭的身份替她死去的原因。 可……她是真的忘不了几年前……在距此地不远的无妄城内。 云昭明明已经醒来却在降国侯夫人拉着她假扮云昭替云昭守城送死时云昭假装昏睡未醒躺在床上手攥成拳一个劲儿的抖。 她不惧死可不想死于亲人算计之中。 那时只要云昭愿意面对她同她说一个“谢”字或者目光里能有几分对她的不舍她也不会如此心寒、心痛。 元宝跟在谢云初身后见见谢云初已经到了青竹苑门口却好像并未发现一般直愣愣从青竹苑门口过去了。 他立在青竹苑门口看了眼院门忙唤:“六郎到了!” 谢云初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回头见元宝立在青竹苑门口茫然望着她。 “敲门吧!”谢云初走了回来。 元宝应声敲门。 萧五郎的小厮应了一声忙跑来将门拉开…… 萧五郎是跟边的小厮实则是宫中的小太监与萧五郎年纪相仿名唤阿夏。 见了谢云初唇红齿白的阿夏连忙行礼:“谢六公子。” “我来给师兄送点心萧师兄呢?”谢云初问。 阿夏连忙侧身让开门口有种松了一口气的之感:“我们家公子在院子呢!谢六公子请……” 谢云初从元宝手中接过了点心匣子道“你在外面候着吧” “是!”元宝应声。 谢云初虽阿夏一进院子就瞧见萧五郎躺在那棵足有六人抱粗壮黄角古树上手里拎着酒坛。 阿夏一边陪谢云初往树前走一边低声音同谢云初说:“我们家公子回来后就让奴才取了酒这都拿了一坛了主子还要酒还请谢六郎帮忙劝一劝!酒这东西喝多到底伤身奴才也怕主子喝多了摔着。” 谢云初同阿夏立在树下时萧五郎已经瞧见谢云初起身坐在粗壮的树枝上。 萧五郎姿态潇洒带着几分懒散痞气一手撑着树杆一脚悬空一脚踏枝拎着酒坛的胳膊就搭在屈起的膝上歪头瞧着树下的谢云初鲜明漂亮的五官露出微醺笑意干净明透。 “稀客啊!”萧五郎倒是没想到谢云初会踏足他的院子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今日下山长姐准备了点心特地给师兄送来。”谢云初见萧五郎已有醉意便道“师兄还是下来喝吧!” “也是独酌无趣!”萧五郎从高树之上一跃而下拎着酒坛在石桌旁坐下“阿夏再去取酒还有那个……温酒炉哦……还有我在扬州买的那套酒器都取来!” 说着萧五郎示意谢云初坐。 阿夏应了一声忙去取。 “萧师兄见谅六郎年幼身子也不好怕是不能陪萧师兄痛饮。”谢云初将点心放在萧五郎面前坐下“六郎喝茶即可。” 萧五郎显然不管谢云初说了什么打开点心匣子拿出一块点心放进口中。 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化开萧五郎露出满足的表情。 等阿夏取来小红泥炉子微醉的萧五郎已经折腾着要温酒。 阿夏歉意给谢云初上了茶低声致歉请谢云初包涵。 谢云初颔首端起茶杯喝茶看着萧五郎单手撑着脸认真盯着红泥炉子里的摇曳上窜的火苗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朗星繁云翳青灰如薄纱遮月清辉暗淡。 两人同坐石桌相对无言。 安静的只剩远瀑布水声和风声…… 阿夏立在远处守着他原本指着谢云初能劝一劝自家主子没想到这谢六郎不善言辞到了这个地步竟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题外话------ 小可爱们别在纠结这个作者菌这个“他”“她”是不是写错了在别人眼里……云初就是“他”这没错小可爱们!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能者 虽说自家主子和那谢六郎两位那么好看的小郎君坐在枝繁叶茂的黄角树下那画面如同入了画一般好看。 可……再好看这谢六郎也得劝一劝主子才是啊。 皓月缓缓于遮月片云中出刹那间清晖遍地。 萧五郎目光一斜瞧向谢云初见谢云初就坐在他身旁端着茶杯似乎也在出神。 年纪不大的小郎君莹润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真珠般的光泽垂眸不知正想些什么端着茶杯的手如同女子的手一般好看修长白净看不出骨节。 红泥小炉子上温酒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萧五郎歪歪斜斜撑住脑袋盯着谢云初开口:“我回汴京的时候听汴京的人都称呼你白玉郎君如今这么一瞧还真像!” 萧五郎伸手去摸谢云初的脸被谢云初侧头避开。 她岔开话题:“倒是经常见萧师兄和顾师兄两人吵吵闹闹却还从未见你们二人像今日这般……” 提到这个萧五郎就生气他坐直身子拿过酒杯给自己和谢云初斟酒:“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顾行知这样的人?!同样是有文字依据为证那寒庶出身凿壁借光的匡衡晚年贪污收贿占用田地就是奸臣石显陷害!怎么到了始皇和隋炀帝就一定是他们生来残暴对百姓无功对社稷无助老天爷都要神龙附体伴随异象而生之人来颠覆这个国家?” “始皇只比刘邦大三岁!那个时候始皇还在当质子呢老天爷就知道始皇以后暴政未雨绸缪让刘邦出生来推翻秦朝了?” 萧五郎重重将酒壶放在石桌上:“前朝皇帝的身后名从来都是后来人写的!他们又怎么能爬起来为自己辩驳?” “不论是始皇帝还是隋炀帝他们恐怕也是不屑于为自己辩驳的。他们这样……有能力、有抱负和野心的皇帝只是在那个时代做了他们认为最正确的事情他们只为完成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恐怕……也没有那么在意身后名。” 谢云初开解萧五郎。 “他们不在意!我在意!凭什么皇家出身的人犯了错就要被说的十恶不赦!寒庶出身读书人出身犯错就一定是被人陷害!” 萧五郎说着情绪激愤了起来。 他醉醺醺拍着桌子:“更何况我二哥犯了什么错我二哥就是生来脸上带了胎记就要被司天监狗屁不通的李怀生说什么……同妖后贾南风一般是皇室不详亡国之兆!就因为李怀生是寒庶出身他自己狎妓玩的太过火死在了女人身上就成了先皇后设计害死那些个所为读书人非要逼迫父皇废后这是什么道理!” 谢云初认真望着双眸赤红的萧五郎。 “我二哥堂堂大邺皇室嫡子!被父皇放弃质于北魏那些人……都巴不得我二哥死在北魏!好不容易回到大邺等他的是无数冷眼和父皇的嫌弃!好像二哥脸上的胎记是皇室是大邺的耻辱!那些朝臣争先攻讦哪怕二哥是被陷害他们都要抓着不放好像不处置了二哥父皇就当不了明君!” “朝中那些寒庶出身嘴里满口仁义道德一身的读书人风骨背地里搜刮民脂民膏与娼妇苟且各种阴谋阳谋层出不穷的臣子还少吗?有什么脸以明君名声胁迫皇帝处置自己的妻室和儿子?就为了以后国亡他们留下劝谏君王的美名亡国之错的全都推给皇帝?” 萧五郎说完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谢云初看着萧五郎只觉萧五郎应当是醉了否则说话也不会这样想到哪里说到那里一点条理都没有。 “如果我能隐藏皇子的身份以寒庶身份入朝为官有所作为!等他们对我大加赞赏歌颂寒庶出清流的时候我再揭开皇子的身份想必那些所为清流的脸色会很好看!”萧五郎咬牙切齿想象中倒是很痛快。 “那就去做。”谢云初语声清亮。 萧五郎抬头望着谢云初:“什么?” “既然萧师兄有这样的心胸就应当去做这些话萧师兄可以同你的父亲说据我所知……萧师兄的父亲很宠爱萧师兄你说明缘由……又并非胡闹想来师兄的父亲一定会赞同。”谢云初道。 皇帝其实比萧五郎更想证明他的皇子要比寒庶、士族出身的那些孩子更为优秀。 萧五郎一点就透连酒意也醒了不少。 他定定望着谢云初黑白分明的清澈眼仁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低声道:“谢六郎你既然是要入仕的那么……入仕之后若我二哥有一日参与到夺嫡之中你能否助我二哥?” 萧五郎知道谢云初的背后……是陈郡谢氏! 若是有陈郡谢氏相助二哥来日登上皇位的路更好走。 虽然萧知宴从未在萧五郎的面前表露过想夺嫡可萧五郎就是明白。 “萧师兄你忘记师父的教导了?”谢云初声音徐徐。 萧五郎抿住唇纪京辞教导他们…… 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不被党争牵绊成为忠直之臣。 “我没忘……”萧五郎没有死气白咧的以同门之情强求只道“谢六郎我能看出……你大概是师父收过最满意的弟子师父看着你的眼神和看着我们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我相信师父的眼光所以……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活到我二哥问鼎那一日好好辅佐我二哥!重建我大邺辉煌!” 谢云初不知道怎么同眼前这个热血少年说她入仕……目的不过是护住母亲她们实在是没有这么远大的抱负和理想。 “谢云初人生在世……有多大能耐就要担多大的责任!这是师父教导我们的”萧五郎带着醉意抬手勾住谢云初的颈脖将她拉到跟前额头相抵“孙膑……错在能者未居之这是你说的!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一身……旁人可望不可及的通透和才华!”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战场 谢云初将险些歪倒的萧五郎扶住叹息一声:“阿夏扶你家主子进去歇着吧他喝醉了。” 谢云初坐在青竹苑石凳上看着阿夏将萧五郎扶走。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萧五郎竟然还将她说过的话记着。 错在能者未居之。 搁在自己面前酒杯之中映着当空明月…… 谢云初端起酒杯。 劝人易劝己难通达易举步难。 阿夏安顿好萧五郎出来时月光清风中黄角古树下红泥炉子还燃着谢云初已没了踪迹。 他上前收拾桌上的泥炉、酒杯却见谢云初面前的那酒杯已空。 · 赤乌西沉风云翻涌。 远山的峰峦苍茫的大地大邺得胜而归的大军于万丈霞光中猎猎翻飞的旗帜都被勾勒涂染成……瑰丽雄浑的颜色。 银色面具染血的萧知宴凛然骑于漆黑如墨的神驹之上生生掰断箭尾的断箭还插在他的肩甲处甲胄浴血周身都是凌冽内敛的杀气仿如血池修罗。 大邺将士齐声呐喊山呼二殿下千岁声震四野。 见一身灰布长袍的沈自在朝他而来萧知宴一跃下马将马鞭丢给亲卫吩咐副将带将士们修整。 早就候在军营之中的军医将安置伤兵大帐帘子掀开让将士们将伤兵往里送。 沈自在见萧知宴受伤被鲜血沁湿的凌乱发丝上已经结出一了层薄霜大惊忙吩咐人速速请军医过来。 他一边同萧知宴往帐内走一边道:“殿下汴京消息大军军粮和冬衣怕是要被拖延大皇子上奏陛下我大邺已经拿到邵州等地灭了戎狄也分不到什么说……我们大邺如今算是替北魏打江山!三皇子也觉如今是大邺北魏两国联军北魏应该承担大邺将士们的吃穿。陛下他……” 萧知宴他脚下步子一顿如阴鸷的平静黑眸之下翻涌暴戾之气暗芒锐利。 不用沈自在说完萧知宴也明白他那位父皇……想来是赞同的。 萧知宴强压下心头的戾气和烦躁同沈自在说:“你替我写密信告诉父皇如今替北魏打江山是为了拿回岷州以南对日后我们收回大理国土有好处若西南国土能在父皇在位时拿回来父皇又怎么能不算是大邺的明主圣君!” 沈自在知道二皇子这是拿捏住皇帝想做明君圣主短处应声:“好一会儿我就去!” 沈自在上前替萧知宴撩开大帐帘子。 进帐后萧知宴伸手解开披风视线却盯着一个陌生的箱笼看。 沈自在从袖中拿出谢云初的信道:“那位跟随纪先生的谢家六郎托盯着他的人送来了一封信和这个箱笼信是给殿下的箱笼说是托殿下转交柳四郎的。” 萧知宴正在脱甲听说谢云初带了信给他时停下动作从沈自在手中拿过信。 他看着信封上用的不是金乌体而是旁的字体好似在刻意避免他看到那字体一般。 萧知宴深沉的黑眸中有笑意。 他很意外…… 谢云初设局将他派去护着他的人拿住猜到那两人背后主子是他萧知宴虽然吃惊但也觉以谢云初的狡黠和聪慧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可谢云初能给他写信他的确是没有料到。 萧知宴在桌案前坐下拆开信封凑于灯下细读了起来。 就连军医来为萧知宴包扎伤口萧知宴都没有让军医进帐。 信中谢云初说……那日萧知宴上了他马车之事他无意告诉旁人让萧知宴戒心不必如此重。 还说他的义兄柳四郎偷偷来了军营他挂心义兄安危所以私下打造了甲胄请萧知宴的人送来前线托付萧知宴代为转交柳四郎。 又说他现在也有一个私造甲胄的把柄捏在萧知宴手里还请萧知宴召回监视他的人战场上凶险万分多一个高手护在萧知宴的身边萧知宴就多一份安稳。 萧知宴动作轻缓摩挲着信纸脑海中勾勒着谢云初提笔写这封信时强迫自己换一种字体皱眉的模样。 看到这封信萧知宴越发肯定这谢六郎的小郎君躯体内是他的云昭。 云昭定然是因担心战场刀枪无眼这才以送甲胄之名给他送信……让他将人手召回身边来。 萧知宴小心将信纸叠好从桌案下拿出一个锦盒将谢云初送来的信与谢云初之前的文章放在一起。 他起身走至箱笼前掀开箱笼拎起里面的甲胄瞧了眼他不是很想将这甲胄给柳四郎。 可这是云昭的意思他若不给……云昭日后会不会怪他? 萧知宴轻抚着甲胄皱眉不吭声。 这甲胄也不是他的身量他也穿不下应当不是云昭特意给他的。 不过有云昭的关怀和信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甲胄就……便宜柳四郎了! 萧知宴绷着脸将甲胄丢回箱笼中:“把柳四郎叫过来就说……谢六郎托人带了东西给他!” 闻言沈自在示意军医进来给萧知宴包扎伤口。 此时的柳四郎还在后面骂骂咧咧的烧火、剁菜。 随大军出征的这些日子他没有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也没能让那二皇子萧知宴刮目相看反倒是在切菜板上所向披靡刀工让人叹为观止。 可这有个屁用啊! 等回到汴京城见到自己的老爹和那些狐朋狗友一说这来战场一趟没能杀敌致胜竟给人当厨子了。 他不是没有试过偷偷上战场可抄着菜刀急吼吼追上去连喊杀声都没有听到……就被抓了回来险些以逃兵罪论处被活活打死。 可他杀敌之心未死。 就算现在他刀下剁着野菜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找机会上战场。 “柳四郎二殿下派人喊你过去说谢六郎托人带了东西给你!”一个火头兵跑了进来兴冲冲问柳四郎。 柳四郎一怔一时间没法将二殿下和谢六郎联系在一起。 他们家小六郎是怎么同二殿下搭上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懈怠 “柳四郎谢六郎是谁啊?你认识啊?你认识的人……怎么会和二殿下认识?” 柳四郎回过神来扔下手中的菜刀匆匆朝外跑去。 小六郎是谢氏大宗嫡孙能将东西送到二殿下手中也不奇怪。 柳四郎想到之前他们家小六郎送来的吃食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成日里在这军队里吃……嘴巴都要淡出鸟了。 端着盆血水出来的白棠瞧见柳四郎气喘吁吁跑到大帐前将水盆递给护卫同柳四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柳四郎稳了稳呼吸跨进大帐。 军医正为闭眼坐在桌案后的萧知宴包扎伤口。 萧知宴面具上的血渍未擦薄唇紧抿精瘦挺拔的上身赤着伤痕纵横交错新旧深浅不一。 柳四郎怔愣住没想到一个皇子身上竟然有这么多伤痕。 “主子柳四郎来了……”白棠低声道。 萧知宴睁开冷淡幽邃的黑眸看向柳四郎。 “见过殿下。”柳四郎行礼。 “你与谢六郎相识多久了?能让谢六郎为你做下这私造甲胄的杀头之事……”萧知宴语声毫无温度起伏。 柳四郎没想到谢云初让二皇子转交给他的竟然是甲胄脸色一白当场就跪了下来:“二殿下六郎年幼什么都不懂是我以结拜之情胁迫让六郎给我做的!殿下是知道的我一心想要上战场可是没有像样的甲胄上去就是死!我只是想要为国而战!请殿下恕罪!” 看着将罪责包揽到自己身上的柳四郎萧知宴眼底的寒意散了些。 不是事到临头将自己摘干净或只顾求情这个柳四郎也算没有辜负谢六郎的一片好心。 “起来吧!”萧知宴摆手示意军医退下将中衣穿好“你们二人相识不久倒是都有情有义。” 柳四郎认真回道:“虽相识不久可说不准我们前世是好友此生才会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 萧知宴听着柳四郎这往他自己脸上贴金的话眼底难的露出一丝浅笑:“柳四郎你是柳尚书的嫡子尚书大人必会将你的前程安排妥当你何苦在战场上舍命争功业?” “回殿下我是个什么德行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我不是读书当官的材料但这并不妨碍我想要报效母国文不成……可我能武啊!别的不说就说这骑射之术……我敢说军中能赢过我的没有几个人殿下敢不敢让我同他们比一比?” 柳四郎抓住机会就要比试来向萧知宴证明自己的能耐。 上一次柳四郎就是比赢了才留下来的。 萧知宴见柳四郎心智坚定便道:“拿上你的甲胄去骑兵营吧!” 柳四郎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重重朝萧知宴叩首:“多谢殿下!柳少恒必定以二殿下马首是瞻!” · 秋去冬来已是腊月。 雪覆枫叶青竹积白。 大邺与北魏合兵与戎狄也已休战戎狄已被赶到了吐蕃的最西边。 而后在划分土地的问题上大邺如同当年灭蜀一般提出论功分地。 此次打戎狄各处舍命的战役都是大邺将士打的。 大邺以大邺军队损失惨重为由要多分土地称也可与北魏交换。 大邺可以不要陇右都护府也可以不要吐蕃各部对大邺称臣只对北魏称臣但大邺要如今在北魏手中的岷州以南和与大邺国土相接的茂州、成都府、梓州。 二皇子萧知宴之所以要这些地方是为了切断北魏与大理方向的通道等来日……大邺向大理方向扩张北魏想要支援那些蛮子可就不像之前那么容易。 而大邺用不需吐蕃各部向大邺称臣只对北魏称臣即可又将从戎狄手中打下来的国土拱手北魏也是一种态度…… 我们大邺打南边你们北魏不要插手。 你们北魏打西面我们北魏也不会插手。 可北魏朝臣觉得大邺朝臣太过得寸进尺都已经得了他们北魏的南方之地拿到好处现在打完了仗就应该将打下来的土地拱手他们北魏可大邺竟然还想要他们的茂州、成都府、梓州。 大邺朝臣也觉北魏做人不厚道仗是两家一起打的我们大邺损失惨重都愿意将土地拱手全都让给你们只要茂州、成都府、梓州等地你们大邺还要讨价还价。 两国真如当初纪京辞等人所预料在战后起了矛盾。 自然也有不少得到消息的北魏热血青年扑来纪京辞这里要收拾大邺的五皇子。 萧五郎一次偷跑出院子去后山险些遇险受了点儿小伤被青锋和萧知宴派来的人救下。 行刺萧五郎的人也被萧知宴的人带走。 那一整天萧五郎都笑得特别高兴。 原来他二哥暗中派了那么多人护着他。 萧五郎还得意洋洋同顾行知说:“你瞧见了没有!我二哥并非是算计我而是想让我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我做什么我二哥都会在后面给我兜底!你有这样的哥哥吗?” 气得顾行知不想同萧五郎这个……满心都是自己哥哥的傻子说话。 腊月初一李南禹辞别纪京辞和师弟们动身回陇西过年。 腊月初三也到了谢云初动身回永嘉的日子。 而顾行知因家中已经没有亲人萧五郎因不想回去两人都留在纪京辞的身边过年。 纪京辞将谢云初唤到身边来同谢云初说:“明年二月县试之后你便不用再折腾回无妄山好好在家中温习等过了府试再回来。” 等府试一过纪京辞应当也已见到顾神医了。 “是。”谢云初领命。 她知道纪京辞今年应当同以往一般还是不会回琅琊王氏尽管琅琊王氏已经三番四次派人来催请。 “以你的水准过童试不是问题但切记要收敛文章锋芒。”纪京辞拢住狐裘面泛红潮忍着咳嗽。 他示意青锋将这些日子为谢云初注解好的书拿给谢云初叮嘱:“在永嘉不可懈怠。”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云初 “是!”谢云初再次长揖行礼“弟子记下了。” 病中的纪京辞被白色狐裘团团裹住平日谪仙般神圣让人不敢亵渎的人物倒是多了几分人间气息。 他竭力不想在弟子面前显露疲态可狐裘毛峰随呼吸摆动的还是有些快。 “去吧……”纪京辞昏昏沉沉实在提不起力气。 谢云初瞧出纪京辞不舒坦叮嘱顾行知:“劳烦师兄照顾好师父。” “放心吧!路上小心……”顾行知同谢云初道。 顾行知话音刚落就见被狐裘裹住的纪京辞逐渐歪倒。 “师父!”谢云初惊呼一声速度极快按着桌案起身先青锋一步接住了纪京辞险些碰在地上的脑袋。 纪京辞的侧脸滚烫。 顾行知和萧五郎惊得直起身来好在谢云初接住了纪京辞险些撞在地上的脑袋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顾行知一回头瞧见谢云初撑在桌几上的胳膊惊呼:“六郎!你的手臂!” 谢云初紧咬着牙她情急之下起身去接纪京辞的头撑在桌几上的手臂歪倒压碎了茶杯滚烫的茶水和碎瓷片嵌入皮肉疼得谢云初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六郎!”元宝吓得手中书本都掉了一地忙跪在谢云初身旁扶住谢云初的胳膊。 青锋和萧五郎已经将纪京辞扶起顾行知也扬声差人去换大夫。 “这可如何是好伤在右臂……二月你可就要下场应试了!”顾行知扶着谢云初将她衣袖剪开在大夫来之前先行为谢云初简单处理伤口。 谢云初视线盯着纱帘后被青锋安置好的纪京辞眉头紧皱转头同元宝说:“你派人下山同长姐说一声师父病了我今日要耽误行程让长姐不必等我先走随后我便追上长姐别告诉长姐我受伤的事。” 元宝用衣袖抹去眼泪:“好我这就去!” 大夫一到先替血流不止的谢云初上药包扎伤口叮嘱谢云初:“虽说是皮外伤可伤口还是有些深六公子平日一定要小心些。” “会不会影响二月童试?”顾行知急急追问。 “影响了又有什么要紧?”萧五郎眉头紧皱“胳膊恢复好才要紧以六郎的年纪和学问二月份来不及那就等下一年二月!” “我这里不要紧了劳烦您快看看我师父!” 谢云初挂心纪京辞大夫一到就让去看纪京辞可大夫觉得为谢云初止血更为紧急态度强硬先给谢云初处理了伤口。 顾行知帮着大夫拎起药箱走进纱帐内。 大夫给纪京辞诊了脉后倒是松了一口气:“风寒发热吃几副药好好歇息饮食方面清淡一些也就无碍了不过老夫看纪先生这手还是冰凉的想着这热度还要反复……今日最好还是不要离人常换帕子!” “多谢大夫!”顾行知道谢。 如今李南禹回了陇西不在做为纪京辞身边年纪最大的徒弟顾行知便担负起了照顾纪京辞的责任。 谢云初刚刚听青锋同大夫说纪京辞昨夜坐在窗下批注文章窗户似没有关好。 再看向纪京辞为她准备带回永嘉的那些书籍便明了纪京辞定然是为她准备这些批注书籍这才病了。 谢云初不肯离去与顾行知一同守着纪京辞。 顾行知又惦记着谢云初胳膊上的伤只准她坐在暖炉前守着不准她动手更换凉帕。 谢云初盯着眼前炭火烧的通红的火盆心揪成一团。 自从来无妄山她总是刻意与纪京辞保持距离…… 平日里除了书斋学习她都会远远避开纪京辞。 就连李南禹都觉她冷情…… 她只是担心被纪京辞瞧出什么更担心……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今日看着纪京辞在她面前倒下陡生的惊慌失措让她方寸大乱。 床榻之上纪京辞长发披散修长眉宇下狭长的眸闭着苍白削薄的唇紧抿全然不似平日的从容儒雅好似不论什么事都能处之泰然…… 此刻额上顶着帕子的纪京辞多了平日没有的脆弱之感好似轻轻一碰他便会羽化飞升般。 跪坐在柏木踏脚上的顾行知正替纪京辞更换额头的帕子见纪京辞如墨描绘的眼睫轻颤…… 他忙挺直腰脊:“师父!” 谢云初也从火盆前站起身来。 “云初……”纪京辞无意识呢喃醇厚沙哑的声音慌张不已“云初……” “六郎!师父叫你!”顾行知忙回头看向谢云初。 她身侧拳头紧紧攥着一动不动心头翻江倒海。 她知道纪京辞唤的不是谢六郎……而是前世的她。 “谢六郎你愣着干什么!师父唤你!”顾行知焦急起身催促道。 她闻言回神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床前踩着柏木踏脚在纪京辞床边坐下。 “我在!”她哽咽应声。 听到谢云初回应纪京辞好似越发焦急眉心紧皱他无意识晃动头部挣扎着想要醒来双手死死抓住锦被泪水从眼角涌出。 谢云初看着在梦中因她倍受煎熬的纪京辞好似有人用刀在她心口来回翻搅几乎要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云初……别走!” 纪京辞带着呜咽的呢喃击溃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小心翼翼将手覆在纪京辞手背上攥住纪京辞冰凉的手指强压着嗓子眼的酸胀道:“烦劳师兄去看看师父的药好了吗?” 顾行知颔首:“我去去就回。” 听到顾行知出门关门的声音谢云初眼泪再也绷不住。 “云初……回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在纪京辞的呼唤声中做出了前世今生最肆无忌惮大胆的动作环臂拥住纪京辞因焦急僵硬的身躯。 她抱着纪京辞的手臂用力收紧带着哭腔开口:“你是这样风华绝艳的人物不该……只记一个云初。” 纪京辞紧闭双眼睫毛抖动的更厉害身子也越发僵硬。 谢云初将他抱得越发用力不顾手臂上的伤双手环绕纪京辞的颈脖枕在纪京辞宽厚的肩膀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爱慕 她在全身紧绷的纪京辞耳边哽咽低语:“我回来了阿辞我回来了!回来了……” 她回来了虽然不能同纪京辞相认…… 虽然只能以师徒的身份相处。 可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她不知道借尸还魂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纪京辞会不会信! 她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看到纪京辞如此痛苦她越发不想让纪京辞知道…… 她不想这副身子撑不住死去的时候再让纪京辞痛一场。 四年多了他为何还这样走不出来。 她以为前世死前那中箭的疼痛跳崖的恐惧是这世上最大的折磨。 可如今看着这样的纪京辞她才明白……死的恐惧是短暂的活着的人却是日日都在承受死别之痛。 雕花窗棂外又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来。 屋内银霜炭烧的噼啵作响…… 谢云初俯在床前抱着纪京辞久久未曾撒手。 被谢云初指使出来替纪京辞看着药的顾行知正盯着药锅出神。 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师父要让六郎别走? 难不成师父想要六郎留下来陪他过年? 既然如此师父同六郎说就是了为何不说呢? 六郎那个孩子顾行知相处多了也明白就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内里对师父也非常尊重和敬爱。 只要师父开口让他留下他一定会留下的。 “你不在师父房中伺候在这儿想什么呢?”萧五郎正准备去纪京辞院子换顾行知却瞧见顾行知在小厨房对着药锅子发呆。 顾行知回头看了眼靠门而立的萧五郎道:“我过来看师父的药。” “你来看师父的药?你把六郎一个受伤之人留下照顾师父了?”萧五郎直起身就要去内室。 “你站住!”顾行知唤住萧五郎“刚才师父迷迷糊糊唤六郎!我这才出来!” 说的他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师父和师弟一般。 萧五郎黑亮的眼睛珠子一转抱臂朝顾行知靠近:“师父迷迷糊糊唤六郎?” 顾行知点了点头也没瞒着萧五郎:“还让六郎别走!你说……师父要是不想让六郎走干什么不将六郎留下一起过年呢?” 萧五郎眉头紧皱摸着下巴:“师父平日里最喜欢的徒弟是六郎可照你这么说……不想让徒弟回家过年听着怎么怪怪的?师父还说别的了吗?” “就说云初……别走。”顾行知越想越觉得奇怪。 青锋刚打发完琅琊王氏之人回来便听到这两人窃窃私语抬脚跨了进来:“两位公子别瞎猜了。” 青锋用抹布搁着打开药罐看了眼道:“主子口中的云初不是谢家六公子而是……一位对主子来说最为要紧的故人不过同谢家六公子重名罢了。” “故人?”萧五郎双眼一亮“是不是那个师父每年都会去运河之上祭奠还为这故人做了一首埙曲不外传的那个故人?” 青锋拿起药罐往药碗里倒汤药点了点头。 顾行知恍然点头。 萧五郎眼睛却更亮了凑到青锋跟前问:“青锋……你知不知道我家师父这故人……是男子还是女子啊?” 顾行知看到萧五郎没一点正形皱眉训斥:“萧五郎!” “喊什么喊什么!你不好奇啊!”萧五郎双眼亮晶晶的“你说咱们师父长得这么好看这遍天下都再寻不出比咱们师父更好看的男子那大邺和北魏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想要嫁给师父可师父这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别说给咱们寻个师母身边怕是连个母蚊子都没有!你就不想知道这故人……是男是女?!” “师父的私事岂是你能窥探打听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尊师的教养!”顾行知端着师兄的架子厉声训斥萧五郎。 青锋早已经习惯自家主子这两个弟子吵吵嚷嚷端着纪京辞的汤药朝上房走去。 进门后青锋见纪京辞死死攥着谢云初的手谢云初想抽手却没有抽出来。 青锋将药放在一旁晾着歉意同谢云初道:“主子有一个故人亦唤云初这些年虽然主子不说可我知道……主子无时无刻都在念着她。” 听青锋这么说谢云初刚忍回去的泪水又要绷不住了。 “其实说是故人不如……说是心爱之人他们因意外不得已成亲主子算是日久生情。” 谢云初被纪京辞紧攥的手收紧瞪大了眼脑中似有尖锐之声而后便是一片空白。 心爱之人…… 听到青锋在冷水里摆凉帕的哗啦啦水声谢云初眼仁转动看着床榻上的纪京辞。 青锋不知道为何要同谢云初这个小郎君说这些或许是因为谢云初……和云初同名。 或许是因他看得出谢云初是纪京辞最喜欢的弟子。 青锋不想让谢云初因纪京辞病倒后奇奇怪怪的呢喃对纪京辞产生误会从而更加疏远纪京辞。 是的疏远…… 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出谢云初这个纪京辞最喜欢的小徒弟总是在刻意的疏远他的师尊。 “之前六公子在船上听到的埙曲便是主子独独为云初姑娘做的后来……主子和云初姑娘相约要游运河主子还亲手做了木簪本想着……游运河之时同云初姑娘诉说爱慕之意可谁知道……云初姑娘却离世了。” 青锋更换下纪京辞额上的帕子攥在手心里望着自己主子满目心疼。 “主子头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小心又谨慎生怕……自己唐突了云初姑娘担心云初姑娘对他只有尊重和感激并无爱慕之意在主子的眼里云初姑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爱慕吗? 她生得那样的丑陋! 她那样的人……怎么配得起纪京辞的爱慕? “云初姑娘没了主子赶来……”青锋话音一顿改口“赶到云初姑娘的葬身之地没日没夜在崖下寻找云初姑娘的尸身我们找到主子的时候……主子都瘦脱象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疲惫 青锋忘不了那日…… “主子满身是伤脚上鞋底磨没了脚掌磨得血肉模糊可见白骨他怀里抱着云初姑娘腐烂的尸身……人跟没了魂一样我们怎么拉主子主子都不松开……” 本如天上云般让人仰望的纪京辞一身狼狈。 看到他纪京辞的眼睛才动了动同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只说了一句…… ——青锋我找到她了。 他们想要主子松开云初姑娘先治伤可主子怎么都不松开。 谁能想到谪仙的人物会如疯魔般抱着腐烂的尸身不撒手只一遍又一遍告诉想要将他和云初姑娘分开的青锋…… ——你不知云初对我有多重要。 “主子昏死过去若非顾神医出手主子那时一心求死怕就随云初姑娘去了!爱慕之意还未说出口云初姑娘没了这大概是主子毕生最悔之事。” 青锋红着眼垂眸重新摆了冷帕子给纪京辞换上。 “所以六公子若是刚才主子说了什么不合宜的话请您保函主子是想云初姑娘了……” 青锋话音刚落就察觉身后的谢云初起身跑了出去。 他转身看着被拉开未来得及关上的门外风卷着雪花飘进来 他颇为疑惑。 “这是……怎么了?”青锋满脸茫然“我说错什么话了?” 谢云初克制着哭声一路跑出宝樱阁被雪滑倒在地摔疼了受伤的胳膊。 痛…… 痛得她全身颤抖五内俱焚怎么都爬不起来。 她双手撑着地面再也克制不住放声痛哭…… 怎么会啊? 纪京辞怎么爱慕那样一个她! 她凭什么?! 她丑陋自卑又那样的敏感…… 是纪京辞小心翼翼用他能给的一切来护着她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给她关怀给她尊重和温暖! 他是她做梦都不敢高攀的人! 对他动了妄念她都觉是亵渎。 可青锋说她死后……纪京辞来了无妄山没日没夜的寻她脚上肉磨的血肉模糊一心求死…… 这些话如刀般一刀刀凌迟着她的心让她疼得撕心裂肺。 她以为坠下山崖之后没有人会去寻她。 无妄山悬崖之下毒瘴弥漫毒虫随处可见荆棘丛生。 纪京辞是怎么在那偌大的无妄山下找到她的? 他该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 她怎么配他……给予这样沉重的真心? 她上一世明明还有纪京辞她怎么能万念俱灰……替人去死? 她应该在知道降国侯他们想让她替云昭死的时候就不管不顾逃出无妄城去找纪京辞…… 她明明还有纪京辞的! 可她一直都不敢将爱意宣之于口就那么死去…… 甚至都没有让纪京辞知道她是那么的爱慕他。 她以为自己一死还了降国侯夫妇生恩从此与前尘便可一刀两断。 可她欠纪京辞该拿什么还? “六郎!”元宝听到谢云初的哭声一步一滑跑了过来抖开怀里抱着的狐裘裹在谢云初身上自己却滑倒在地。 顾不上疼元宝忙先扶起谢云初紧张询问:“六郎!摔到哪里了?是不是摔到伤口了?” 谢云初满脸泪痕哭声止不住疼得撕心裂肺…… 元宝哪里见过这样的谢云初他的印象中谢云初一直都是再难受也忍着这次哭得这么凶定然是疼得受不了了。 元宝扶着嚎啕大哭的谢云初见她手心里被地上冻硬的石子划破胳膊上也再次沁出血来。 “伤口又流血了!”元宝惊呼他架着谢云初起身哭着喊人“来人呀!来人呀!六郎摔倒了!” 谢云初浑浑噩噩都不知怎么被人背回英兰阁的。 大夫重新给谢云初止血换药叮嘱元宝千万要小心照顾谢云初否则……这来年二月肯定是要影响县试。 元宝吓得眼泪一个劲儿的掉追着大夫询问应该怎么给谢云初养伤追问明日能不能动身回永嘉。 顾行知和萧五郎闻讯也来英兰阁探望谢云初。 见那平日里总是沉静自持如玉冷情的小郎君眼眶湿红萧五郎深觉稀奇。 他拉了个杌子在谢云初的软榻边坐下瞅着谢云初看。 “摔得这么疼?”萧五郎看向谢云初重新被包扎好的手臂上“都疼哭了?” “你说这干什么!六郎还是个孩子……不哭才不正常!”顾行知拎着衣摆一脚踩住踏脚将萧五郎挤开自己在软榻旁坐下同谢云初道“雪天路滑你更要小心才是怎么这般冒失?” “让师兄挂心了。”谢云初致歉。 “师父这里有我和青锋……还有个不顶用的萧五郎你手臂受伤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明日就出发回去好好养着决不能耽误二月的县试。”顾行知绷着脸道。 “你说谁不顶用呢?我看你才不顶用!”萧五郎又同顾行知吵了起来。 顾行知抬眉冷眼看着萧五郎:“你顶用什么?让你照顾师父你找个软榻一歪全都指挥阿夏去做!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要是会伺候人我怎么可能让阿夏照顾师父现在师父病着我要是没伺候好师父病情加重该如何?这阿夏本就是我的人我让阿夏去伺候师父有什么问题你有本事你也让你的人去伺候师父你有人吗?” 谢云初被吵的头疼捏了捏眉心开口:“两位师兄我乏了……” 闻言顾行知即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看着满脸疲惫的谢云初声音到底是柔和了下来:“你好好歇着师父有我不必担心。” “你放心师父我一定会让阿夏照顾好阿夏自小伺候人是一把好手!”萧五郎睨了顾行知一眼率先起身出门。 顾行知起身犹豫着……学李南禹往日安抚他的样子别别扭扭摸了摸谢云初的脑袋又说不出李南禹那些温暖有道理的话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谢云初依靠着隐囊转头看向窗棂外隐隐约约瞧见远处被积雪压弯了枝的梅花。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酸涩 她脑子里都是纪京辞刚唤她时眼角滑落的泪水。 这是她头一次见纪京辞落泪。 她以为纪京辞那样从容自若的人物不论何事都能做到不喜不悲不形于色。 或许越是矜贵孤傲的人越是不会轻易显露脆弱总是以温润从容来将自己伪装于人前。 她头一次觉着自己似乎……也并不那么了解纪京辞。 她一直都以为纪京辞只是同情她这个无人在意的丑陋之人。 却在死后四年多才知道……纪京辞与她一般早已心生情愫。 她也不知是不是应该感激老天爷怜她让她知道原来……前世纪京辞对她不仅仅只是怜悯。 让她知道原来在她仰望空中皎月之时皎月……也看到了她这凡尘泥土。 她后悔曾经那么懦弱胆小只敢要纪京辞的怜悯不敢奢望旁的。 谢云初垂眸擦去泪水双眼涨疼的厉害…… 原本她想庸庸碌碌过完一生因母亲她们想入仕途的谢云初此刻……又萌生了强烈的活下去的念头。 活下去告诉纪京辞她就是云初! 可她如今这身子没法告诉纪京辞她回来了…… 她怕死亡已离她不远! 若是要再让纪京辞经历一次死别让纪京辞这般痛苦她宁愿死守这个秘密。 · 纪京辞烧了一夜梦里偶有胡话。 青锋便好言好语相劝想让顾行知和萧五郎先回去自己来照顾纪京辞。 毕竟纪京辞这个年纪身边没有妻室对其他女子也都是温润有礼但十分疏离。 外面已经有人揣测纪京辞好男风。 若是让顾行知和萧五郎听到纪京辞梦中呼唤云初姑娘还以为纪京辞对谢云初那小男童有什么非分之想闹了误会可不得了。 可萧五郎多鸡贼早就听到了也猜到了。 他抱着双臂看着青锋笑道:“青锋你老实说……六郎是不是被师父梦中呢喃唤云初给吓到了所以才摔了?你是怕我们听到师父梦中喊云初的名字这才要赶我们走吧?” 青锋看着萧五郎…… 这萧五郎实在是很聪明只是这聪明不在学问上。 “师父袖子里总是藏着根簪子是不是喜欢一个和六郎同名唤云初的姑娘?”萧五郎用手臂碰了碰青锋。 青锋:“……” 一向稳重的顾行知听到这话也看向了青锋。 其实顾行知刚才又听到师父呢喃云初了只是不敢确定。 “师父那首埙曲也是给那个叫云初的姑娘做的吧?”萧五郎眉头抬了抬“这谁家姑娘啊!能让师父这样的人物如此倾心?梦中都不能忘?” 青锋:“……” 这萧五郎在这种事情上聪明的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青锋只能道:“萧五公子口中的云初姑娘合该称呼一声师娘。” 萧五郎和顾行知听到这话对视一眼皆是一怔。 “没……没听说师父成亲啊!”萧五郎思索着若是师父成亲那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萧五公子和顾公子跟随主子的时间短并不知晓因主子的妻室性子不喜热闹也不喜被人打扰所以成亲之事知道的人极少只有主子的双亲和至亲好友见证。” 青锋不能说因云初姑娘身份特殊所以不能被人知晓免得这萧五郎好奇心重。 “那……师母是离世了吗?”顾行知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师母有了好奇心。 青锋点了点头:“所以两位公子日后还是莫要在主子面前提起以免勾起主子的伤心事。” 看到师父梦中痛苦的模样他们二人就已经明白师父这些年藏在心底的伤情自是不会平白揭师父疮疤。 只是萧五郎实在是想不到师父这样的人物竟然还是个情种。 也不知让师父钟情的女子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你放心吧!我和五郎知道轻重!”顾行知警告似的看了眼萧五郎。 萧五郎白了一眼顾行知到底是没有反驳顾行知的话。 天将亮时纪京辞终是醒来了。 他用了药听青锋说昨日谢云初救他伤了胳膊还有……他梦中呢喃吓走了谢云初之事。 纪京辞怔愣了片刻想起自己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是梦到了云初。 他在一片雾中瞧不见云初的脸只听到云初唤他阿辞说她回来了…… “那孩子聪慧稳重不会因这个被吓着。”纪京辞道。 他早已同谢六郎说过他有一故人名亦唤云初。 “弟子谢六郎前来辞别师父!” 谢云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纪京辞将药碗递给青锋用帕子擦嘴:“让六郎进来吧。” 青锋应声出门去请谢云初。 谢云初进门搁着纱帘屏风隐约瞧见纪京辞长发披散的消瘦身影昨日他梦中呢喃流泪之态出现在脑海中让谢云初红了眼鼻头酸涩。 她恭敬叩首行礼:“弟子谢六郎今日启程返回永嘉特来向师父辞别。” 纪京辞腿上盖着白色狐裘还是提不起劲的病弱之态缓声开口:“胳膊可还好?” “有劳师父挂心并无大碍。”她低垂着眉眼道。 瞧着小徒弟对他似乎越发恭谨他又问:“你一向稳重日后要小心些再碰着伤口恐会影响你二月县试。” “师父叮嘱弟子谨记在心!昨日未看清路让师父和师兄们忧心了。”谢云初再拜。 “去吧一路小心!到了永嘉差人送信来报平安。” “弟子拜别师父请师父千万珍重!” 纪京辞眉目带着浅笑颔首:“知道了。” 从宝樱阁出来谢云初瞧见回去眯了一会儿便踩雪赶来伺候纪京辞的顾行知。 她长揖同顾行知行礼:“师兄。” “已经与师父辞行了?”顾行知问。 “嗯!”她点了点头。 顾行知看了眼裹着厚重狐裘的谢云初从披风下拿出一个装的鼓鼓囊囊的小袋囊塞到谢云初的怀里。 谢云初抱着热乎乎的小袋囊不解望着顾行知:“师兄?” “路上吃!”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斗气 说完顾行知便还礼进了宝樱阁院门。 谢云初将小袋囊打开松子的香气带着热气扑鼻而来 顾行知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又是个不愿意吩咐纪京辞仆从做事之人想必这松子是一早起来自己炒的。 谢云初手中捧着一袋松子回头朝顾行知的背影看去眉目间染上一层极淡的笑意。 她将顾行知的心意捧在手心里带着元宝出了小院的门坐上回永嘉的马车。 她已经下定决心这一世要为了纪京辞活下去…… 所以她想在回永嘉的路上听从长姐的安排找机会换上女装让大夫给诊一诊脉。 谢云初原以为长姐昨日收到消息已经动身启程结果谢云初下了无妄山才发现……长姐并未带着大队人马出发今日就在无妄山下等着她。 黔州有雪难行可越往南天气越和暖路也会好走很多。 这一路谢家马队声势煊赫骑在高马之上的护卫各个佩刀倒也没有不长眼的匪贼上前寻衅一路走的十分安稳。 抵达辰州时谢雯蔓就盘算着要在辰州给谢云初找个名医好好诊脉谁知……萧五郎竟然追上了谢氏车队还死气白咧的同谢云初同乘一车说要去永嘉看一眼而后再回汴京。 谢雯蔓和谢云初只能将换女装让大夫诊脉之事按下不提。 萧五郎身为皇子对谢雯蔓倒很是客气有礼可那一身的傲气和目中无人难免让谢雯蔓担忧萧五郎会仗着是皇子和师兄的身份欺负谢云初。 没想到有了萧五郎谢雯蔓竟常从谢云初的脸上瞧见笑意。 她心放下来的同时又不免有了新的担忧。 这萧五郎英俊潇洒自己的妹妹又生得那样的好看…… 若是妹妹对萧五郎有了情谊却因为身份的关系不敢表露生生要错过这段姻缘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谢雯蔓愁的几夜没睡好小心翼翼试探了谢云初察觉谢云初对萧五郎并无他念这才放下心来。 可……让妹妹恢复女儿身的想法在谢雯蔓的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谢云初很快就要十四岁了翻过十四……就是及笄。 别的世家小姑娘这个年纪家族内就已经开始定亲或挑选定亲对象了。 可她的妹妹现在还是“男儿”身。 跟谢云初同乘一驾马车的萧五郎以前只觉着顾行知刻苦。 可他实是没有想到这看起来羸弱的谢六郎刻苦起来比顾行知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云初右臂有伤无法捉笔在马车上闲来无事便用左手提笔抄书练习写字还给胳膊上坠着沙袋。 写累了谢云初就看师父批注过的书籍一点儿都没有这个年纪小郎君的贪玩儿。 着实让萧五郎很是佩服。 更让萧五郎惊讶的是谢云初以左手练习书写每日都有进步。 短短十日字迹从最开始的略显歪斜到如今的干净工整。 萧五郎看在眼里也跟着练习左手写字可他坚持了两日便坚持不下去了。 还理直气壮同谢云初说:“你右臂受伤担心影响二月府试才左手练字我右臂好好的才不要自找苦吃!” 见谢云初不答话专心看书萧五郎一把抽出谢云初手中的书歪在隐囊上随便翻看。 他道:“我打算回去后同父皇说要隐姓埋名参加科举!” 谢云初瞧着眼前的五皇子拎起小泥炉上的茶壶为萧五郎斟茶:“这很好啊……” “如今我一日一日大了父皇的偏宠已让我那好大哥和三哥有些按耐不住。”萧五郎紧攥着手中的书本带着傲气的眸子里有冷意“我背后没有外祖家势力可以依靠倒不如……自己表明无意夺嫡省得被卷入那些乌七八糟的阴谋诡计之中去。” 通透…… 谢云初当初建议萧五郎同皇帝说想要为官之事除了揣摩到皇帝内心也想证明皇家子嗣厉害之外也是不想她这位同门师兄被卷入夺嫡之中。 萧五郎这孩子人不坏心底深处还有在皇室难见的对亲情的信赖之心这份纯真很难得。 若是萧五郎能以……隐姓埋名走科举这条路能摘名次求皇帝按规矩给他封官更合皇帝心意也能避开夺嫡。 “六郎你给我算一算我这次回汴京如此做……能不能如愿?”萧五郎随手将谢云初的书搁在一旁笑眯眯瞧着谢云初。 “为人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陛下是天子也是师兄的父亲师兄有壮志雄心陛下自然是高兴的。”谢云初将茶杯推至萧五郎面前。 萧五郎得意端起茶杯:“我猜也是!等我拿到县试、府试和院试的案首我看那顾行知还在我面前嚣张!” 谢云初:“……” 怎么又绕回同顾师兄斗气了? · 永嘉谢宅提前三日便得到了谢云初和谢雯蔓会小年夜抵达永嘉的消息。 陆氏高兴的两天都没睡着张罗着让仆从将早已经收拾了多遍的苍梧院和谢雯蔓出嫁前住的朝霞院再收拾一遍。 陆氏忙的团团转先让仆从更换了苍梧院和朝霞院的帐子和帘子又觉得冬季潮冷前几天晒过的被子也不见得暖和吩咐齐妈妈让下人每日用熏炉烘被褥防着谢雯蔓和谢云初提前回来睡不上暖和的被褥。 谢二爷瞧着陆氏高兴的模样自己坐在书房内想了很多。 他想起几年前心如死灰的陆氏…… 陆氏生雯嬅时因曹氏那个毒妇给云初、雯妤两个孩子下毒惊恐之下难产险些要了命去。 产后又拖着虚弱的身子昼夜不歇照顾一对儿女可还是没有能留住孩子。 悲痛欲绝的陆氏差点活活掐死三郎谢云霄。 那时全家上下尚不知死的是六郎。 谢老太爷赶到让人拉开陆氏说陆氏生产伤了身子以后能否再孕还是两说六郎又生死不明……三郎目下就是二房孙辈唯一一个男丁且已是长公主独子的伴读将来或许还要记在陆氏名下。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露馅 就是那个时候才逼得陆氏将女儿扮做了儿子吧。 陆氏这样一个要强的人又怎么会允许仇人的儿子记在她的名下。 其实谢二爷再回头想想将女儿扮做儿子这件事陆氏也有陆氏的恨和无可奈何。 那时的谢云霄太出息了。 想起在汴京谢云初同他说入仕不过是想要在死前最大程度成为她母亲和长姐的倚仗。 谢二爷闭上眼双手紧紧攥着坐椅扶手。 若是……儿子没有死那该多好啊! 儿子女儿都如此厉害有才他们谢氏一族何愁不兴盛! 如今女儿扮做男子走科考这一路又能走多远呢? 童试倒还好说乡试也能混过去遇到检查更为严苛的会试、殿试呢? 一旦被发现灭顶之灾。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这样放任下去…… 罢了! 请了这么多名医都说六郎那身子不成只能用温补的汤药吊着。 要是在寻常百姓家怕是早已经不行了。 说不准撑不到会试、殿试呢! · 小年这日载着谢云初和谢雯蔓的马车终于进了永嘉城。 陆氏闻讯牵着谢雯嬅匆匆赶去门口相迎。 瞧见谢雯蔓和谢云初下了马车陆氏含泪迎上前摸了摸谢雯蔓的脑袋又摸了摸谢云初的小脸又哭又笑:“雯蔓养出了些肉六郎这个头才半年光景竟就长高了这样多……看来娘给六郎做的冬衣要穿不上了!” 谢雯嬅含着眼泪同谢雯蔓谢云初行礼:“长姐哥哥!” 谢云初轻抚谢雯嬅发顶:“长高了不少!” “走……咱们进去说话!”陆氏伸手去拉谢云初的手臂。 “娘!”谢雯蔓连忙紧张拦住陆氏的手“六郎手臂受伤了。” 见陆氏神色一变脸都白了披着狐裘的谢云初笑着道:“母亲不必担心不碍事皮外伤……” “走走走!先回家!让府医瞧瞧!”陆氏小心翼翼扶住谢云初的双肩拥着谢云初一遍往谢府内走一边追问“这是怎么伤的?” “就是不小心压碎了茶杯长姐太过忧虑了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伤口痒的厉害。” “痒就是长了新肉快好了你可千万不要抓挠……”陆氏郑重叮咛谢云初。 今日是小年又是谢云初回来的日子对谢府来说是喜事。 原本送消息回来说是萧五郎与谢云初一行人同行谢老太爷正想着如何招待这位小祖宗。 没想到萧五郎在快要到永嘉之前便改道回汴京了。 萧五郎同谢云初说他要快些赶回去同自家父皇说要隐姓埋名参加科举之事。 他打算争取二月同谢云初一同参加童试等到后头说不准还能一同参加殿试在殿试上分出个胜负来。 萧五郎没来谢家上下是松了一口气的。 谢云初跟随陆氏去荣和院见过了谢老太太便去见谢老太爷。 见谢云初长高了不少精神瞧着也比离家前好了不少谢老太爷很是高兴。 “有长姐悉心照顾再加上听从无妄城的守城将军关将军之言每日练五禽戏虽是不甚雅观可大夫说倒对身体有益六郎便坚持练下来了。”谢云初恭敬回禀。 谢三爷瞧着立在堂中规矩回话的谢云初含笑点了点头。 碧纱橱内是谢府女眷哄着谢老太太说笑的声音。 谢老太爷和两个儿子带着孙子辈的四郎谢云芝、五郎谢云溪、六郎谢云初去了书房说要考教学问。 谢云初知道谢老太爷这是要看看她跟着纪京辞了小半年如今是个什么水准毕竟二月就要县试了。 书房内五郎谢云溪紧张的攥着手…… 原本今年二月谢云溪并未打算参加县试的。 可自家母亲陈氏一听说六郎谢云初二月份要下场便非逼着谢云溪也在今年二月也报名参试说谢云溪在谢府行五六弟都去参加县试他不去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谢三太太陈氏不但要求谢云溪去还要谢云溪不能考的太差。 至于四郎谢云芝早已经过了童试谢老太爷说……等翻过年八月的乡试或可下场一试。 谢老太爷缓声开口道:“县试、府试五郎和六郎考过应不在话下若是你们二人能有幸能在县试或府试之中得了案首便可不必再参加院试或许能与四郎一同准备乡试自然了……祖父也盼着你们能拿一个小三元。” 小三元便是县试、府试、院试皆得案首。 谢云溪知道这话是祖父对谢云初说的他手心攥得更紧。 谢云初低垂着眸子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今日祖父出两题诗题《黄花如散金》八股文题……”谢老太爷视线扫过自己的三个孙子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圆道“这便是你们的文题。” 谢二爷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圆圈是什么文题还是十分有眼色上前将纸张拿起给三个孩子看。 很快魏管事命仆从将桌几和蒲团拿了进来让三位小郎君依序齿从小到大落座。 谢云溪看着眼前的笔墨纸砚拿起笔诗题他明白。 《礼记·月令》中有“季秋之月菊有黄花”之句诗题从他秋景立意便好。 可这一个圆圈是什么? 以一个圆圈为文题简直是……不可以理喻! 谢云溪抬头看了眼坐在他前面的谢云初已经伸手去拿笔心情越发紧张。 再看自己父亲谢三爷正端着茶杯垂眸细思似乎也在思索谢老太爷这“圆圈”应当如何破题。 谢云溪垂眸看着面前的纸张不管了……先将诗题答完。 谢二爷有些紧张神色飘忽盯着谢云初作诗是六郎的强项。 这女儿自打成为“六郎”之后再也未曾做过诗即便是文章的写得再漂亮这诗要是还达不到以前的水准会不会露馅? 见谢云初不假思索便拿起笔谢二爷眉头紧皱正要训斥谢云初草率朝自己父亲看了眼硬是将话音咽了回去。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因难见巧 再回头一看又是一惊谢云初怎么将笔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上? 女儿……是左撇子? 谢二爷有些记不清楚了。 是左撇子吗? 谢云初右手臂上有伤她试探捉了下笔还是有些吃痛想着这一路左手练字好歹字已算能入目这才换了左手。 谢老太爷刚端起茶杯正要吹开清亮茶汤上的浮叶喝茶就见谢云初换了左手。 他盖上杯盖关切问:“六郎?为何用左手捉笔?” 坐在谢云初身后的谢云溪、谢云芝都抬头朝谢云初瞧来。 谢云初搁下笔朝谢老太爷一礼:“回祖父六郎回来前右臂受了点伤为避免影响县试这一路六郎以左手练字以备不时之需。” “受伤了?怎么伤的?要紧吗?怎么没有人报回来?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谢老太爷重重将茶杯放在桌几上扬声“六郎身边的小厮呢!给我叫进来!” “祖父……”谢云初再拜言辞恳切“是六郎着急回永嘉不慎滑倒压碎了茶杯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外伤祖父不必太在意且大夫已经看过了好好养着不会耽误县试六郎这段日子以左手练字一来就当重温课业二来……也是有备无患。” 真要让谢老太爷把元宝叫进来怕是一顿板子逃不了。 谢三爷听到这话倒是对谢云初刮目相看了。 “六郎是个好孩子。”谢三爷笑着说完转而看向自己的父亲“临近县试伤了胳膊未曾啧有烦言不曾荒废课业左手练字以备万全父亲应夸奖六郎才是。” 谢三爷自打看过谢云初与谢云望比试时所做文章谢云初又被纪京辞收徒之后他心里也就明白…… 只要六郎能活着科考入仕前程不可限量。 汴京之行的始末谢三爷已经知道自然也是希望谢云初能好的。 毕竟谢氏如今的确也缺一个能运筹帷幄的能人。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望着谢云初的目光越发温和歇了处置元宝的念头只道:“先写吧……” 谢云初这才跪坐下来。 她再次提笔蘸墨下笔…… 西峰叠翠覆残雪山田黄花次第开。 春风欲渡玉腰奴金浪踏追火云天。 诗停笔。 谢三爷见状眉头跳了跳听过题目之后便立刻下笔? 记的六郎小时候便是如此听题便能立刻成诗。 果然……六郎经历过那场中毒灾祸之后便一直在藏拙。 他手指摩挲着视线看向自家二哥…… 通过这段时间他也算是明白自家二哥连自己儿子藏拙都不知道好似对六郎的文章还有京都投壶也大为意外。 谢三爷不得不再次感慨自己这二哥平庸但……命真好是真会生儿子! 谢云初有条不紊将纸张铺好笔尖蘸墨…… 题目是一个圆圈瞧着是有些棘手。 但纪京辞讲过八股文自来都是因难见巧。 越是古怪难以下手的题目越是能比较出应答者的水准和学识。 但按照惯例会试之前不会出现这样的奇巧的问题。 谢老太爷考教自家三个孙子却出了这样的问题想来对他们期望都颇高。 她略作思索落笔破题。 ——圣贤立言之先得天象也。 谢云初左手书写难免慢了些。 谢老太爷示意魏管事将谢云初桌案上的诗拿来。 谢三爷也起身去看。 谢云初早年乃是神童做的诗可是连陛下都夸赞过的。 后来中毒醒来不管是藏拙还是失了才气总之没有再做过诗。 今日再次提笔作诗谢三爷自然好奇如今谢云初是何水准。 谢老太爷看到谢云初的诗忍不住看向正端坐桌案前从容书写的谢云初。 他险些忍不住赞一声好将这诗念出来…… 诗题《黄花如散金》曾经谢老太爷在云山书院天字班出过学生们都误以为黄花便是菊花只有一人未写跑题那孩子……后来成了大邺的状元。 六郎才思敏捷听题之后下笔立成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谢老太爷手中拿着谢云初的诗忍不住高兴的搓腿。 每一次考教谢云初学问都能给谢老太爷带来惊喜。 这孩子进步实在是太大了。 谢三爷也拿过诗看诗中画面迎面而来…… 早春之时西面山峰已经有了春意翠绿山顶却还覆盖着积雪山上高低错落的梯田油菜花已经开了。 春风扶蝶……吹向西山的方向油菜花浪一浪接一浪随风追上西山上愈高的梯田似要追到天边的火烧云上去。 这首诗写的让人如临其境好似已经亲眼看到那风从山脚下吹向西峰金色浪花翻涌而上的情景。 谢三爷从谢老太爷的手中接过诗前看了谢老太爷的表情便知这诗做得好。 可当谢云初的词句入目他还是忍不住大感意外…… 最开始谢三爷也未反应过来这《黄花如散金》的诗题说的是油菜花立意当是春景并非是菊花秋景。 直到看见六郎的诗才反应了过来。 如此短的时间谢云初能迅速且准确的判断题目几乎不假思索便写出这样的诗句才思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谢三爷视线落在正皱眉思索的谢云溪虽然他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过继二房成为来日谢氏宗主。 然谢三爷也明白自己的儿子怕是拍马也追不上六郎。 在诗题上为谢云初捏了一把汗的谢二爷默念了遍谢云初的诗陡然抬头望着谢云初。 这是……女儿做的诗? 可…… 真的六郎在世之时他从未见到女儿有这样的才气! 在谢氏小郎君和小姑娘都是要上学堂的尤其是幼时……都是在一处听课。 那时夫子每日都夸赞六郎从未听说过女儿也有诗才啊。 到底是什么时候女儿竟能做出这样的诗? 不多时谢云芝的诗也停笔被魏管事取了上来。 谢云芝也判断对了题目写了春景很是让谢老太爷满意。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开阔 但谢云芝的诗写的也中规中矩。 单看已算得上是中上乘…… 可与谢云初的诗放在一起比较就显得差强人意了。 只有谢云溪错判了题目写了秋景。 荣和院内。 同谢老太太在屋子里的女眷得知谢云初才刚回来谢老太爷和谢二爷、谢三爷便带着三个孩子去考教学问忍不住笑说这是为了考教六郎。 陆氏担心不已忙起身同谢老太太道:“母亲六郎那孩子伤了右臂怕家里长辈担心就未曾送信回来我怕……” 谢老太太闻言也是意外转头吩咐身边的孔嬷嬷:“你去老太爷那里瞧瞧和老太爷说一声。” 开年二月六郎就要县试了这个时候伤了胳膊可不能掉以轻心。 三房谢雯昭撇了撇嘴小声嘟哝:“别是怕考教学问输给了我家四哥丢人污了纪先生的名声这才说胳膊摔了!” 谢雯昭声音小却被自己的母亲三太太陈氏听到了。 陈氏扭头看了谢雯昭一眼示意她收敛一些。 谢老太太现在看重六郎若是老太太听到了定要不高兴。 很快孔嬷嬷便打帘从门外进来绕过屏风同谢老太太行礼:“老奴去瞧过了魏管事说六郎伤了右臂这一路回来马车上一直在练习用左手书写老太爷出了考题这会儿三位郎君都在答题呢!” 谢雯昭眼睛瞪圆左手写字? 谢雯昭撇了撇嘴那六郎都拜纪先生那样的人物为师了会左手写字也不稀奇:“左手写字能写出什么好字来!” 谢雯蔓闻言眉毛一下就竖了起来:“六郎用左手在马车上练了这么十几天自然是写不出什么好字四妹倒是成日练字可那字至今出不了型合该自省这次回来……我特地为是妹妹寻了些字帖四妹可要好好写完才是咏荷去拿。” 咏荷应声称是迈着碎步出去取字帖。 那些字帖原本是谢雯蔓给谢雯嬅寻的既然谢雯昭说六郎的字…… 那谢雯蔓就让她好好练练自己的字。 “雯蔓说的对四丫头的字……是要好好练练你大伯府上十二岁的文澜丫头已经练出了自己的笔体你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被比下去了。”谢老太太笑着道。 谢雯昭听到谢雯蔓如此说话谢老太太还赞同一张小脸都憋红了。 谢雯昭的字其实已经很拿的出手了。 可陈郡谢氏是名门不论是小郎君还是闺阁女儿家字写得好那是基本功要写出自己的风骨才算是写好了字。 谢老太太想到之前谢云初那手金乌体的字说是雯蔓给寻来的字帖。 那想来这次雯蔓给谢雯昭寻来的字帖也不会差。 “四妹可听到了要好好练趁着这些日子我在家四妹每日临摹好了遣人送过来我替四妹瞧瞧。”谢雯蔓端出长姐的风度。 “四丫头你长姐的字那可是在士族贵女之中有名气的能得你长姐指点要好好练啊!”谢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一般知道谢雯蔓要治谢雯昭。 也是这谢雯昭被陈氏娇惯的的确是不像话了些若是能得谢雯蔓管教也是再好不过。 “是!”谢雯昭即便是再不愿意谢老太太发话也只能乖乖应承。 “也不知父亲考教四郎、五郎、六郎学问要到什么时辰晌午膳食要不要送过去?”陆氏轻声询问谢老太太“母亲要不要遣个人过去问问?” 原本今日六郎回来陆氏按照谢老太太的要求将午膳和晚膳都安排在了荣和院。 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两人年纪大了便喜欢儿孙团聚热热闹闹用膳。 “嗯!老二媳妇儿想的周到让齐妈妈去问问吧!” 如今谢云初争气谢老太太对这个二儿媳妇也越发的满意。 · 早已过了用膳的时辰谢老太爷、谢二爷和谢三爷一直陪着谢四郎、谢五郎和谢六郎也未曾用膳。 直到三人都停笔。 谢老太爷这才开始挨个点评。 “先说诗四郎和六郎的题都审对了!”谢老太爷看向谢云溪“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这是写油菜花的而非菊花五郎……还需努力!” 谢云溪耳根通红上前长揖认错:“是五郎读书太少日后一定更加勤勉。” “四郎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样的诗算是不错但……还需努力!”谢老太爷笑着同谢云芝道。 谢云芝连忙长揖行礼:“是!” 谢老太爷手中拿着谢云初的诗笑容温和:“西峰叠翠覆残雪山田黄花次第开。春风欲渡玉腰奴金浪踏追火云天。六郎……你的诗做的很好!” “老夫许多年前有幸去过中都……瞧见过那里的梯田油菜花和西峰、残雪、蝴蝶、夕阳还有晚霞六郎的诗……倒是勾起了老夫年轻时与友人中都早春踏青的回忆。”谢老太爷语声里难掩对谢云初的赞赏。 “只是六郎以前未出过永嘉也是六月之后才随怀之去了无妄山怎么能写的……如同亲眼见过一般?”谢老太爷问。 谢云初是亲眼见过的。 上一世她同纪京辞亲眼见过的。 想到纪京辞谢云初心口酸胀她长揖行礼道:“师父有一幅画画的正是中都早春之景刚才祖父出题……黄花如散金这幅画便出现在了六郎脑海中故有此诗。” 谢老太爷点头深觉让六郎拜纪京辞为师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 谢云溪侧头看向谢云初心中难掩惊叹…… 这样的诗竟是谢云初这样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童做出来的! 他就是想破脑袋也做不出这样的诗句啊! 谢云溪不禁怀疑这谢云初九岁中毒……之后是真的失了才气吗? 谢六郎幼时做过的每一首诗谢云溪都牢牢记着可那时谢云初的诗句大多都是和他人一样的孤傲清高。 如今这诗句之中倒是多了几分豪迈让人感觉心境都跟着开阔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状元 眼下这诗句也不符谢云初现在这沉闷的性子…… 刚想到这里谢云溪陡然想起六郎大闹汴京城和长公主花宴投壶时的情景。 他唇瓣紧紧抿着拳头收紧。 以前六郎恐怕只是不屑显露才华他们竟傻的真以为六郎没了才气。 他还信了谢云柏的话觉着是祖父替六郎捉笔写了文章才使纪先生收了六郎为徒。 也难怪纪先生会愿意收六郎为徒还亲自为了六郎来永嘉。 六郎这样的神童他这辈子……是赶不上了。 “至于你们的文章四郎、五郎和六郎你们题破的都不错!如此刁钻的题目能破题立意……你们的文章就已经成了一大半!” 谢云溪松了一口气。 谢老太爷同谢云芝说:“四郎破题……先行有言仲尼日、月也。以赞颂孔夫子以立论很不错!” 谢老太爷很高兴以如今四郎谢云芝的水准会试虽说没有办法名列前茅但应当是没有问题。 破题立意文如行云流水。 “五郎破题夫子未言之先空空如也。从“空”与“实”发挥实是不错但功底有欠缺要多加努力才是!” 闻言谢云溪连忙上前长揖:“五郎记下了请祖父放心。” “六郎破题圣贤立言之先得天象也。天圆地方人道本乎天道!六郎啊……”谢老太爷忍不住赞叹着搓了搓腿“你这般年纪又有这样一身才华着实让祖父惊讶!” 看着谢云初谢老太爷就像看到了谢氏未来的希望。 倒不是说因为谢云初这一篇文章做的好。 而是谢云初在去汴京之前的筹谋在汴京的随机应变还有如今的诗词和才华…… 陈郡谢氏沉寂多年又再无出过大才大能。 谢老太爷只能费心为谢氏谋划。 如今终于看到希望。 谢老太爷这声感慨是真情实感也是刻意说给自己的其他儿孙听的。 谢老太爷要让两个儿子和四郎、五郎明白和知道六郎谢云初便是谢氏的未来让他们要清楚谢云初对谢氏的份量。 族中其他人谢老太爷不敢说但……自己的子孙他一直都在教导家族为重。 相信谢老太爷今日如此郑重表态之后不论是心里怀揣目的的三儿子还是想要过继二房的五郎谢云溪都明白日后要怎么做。 谢二爷脸色难看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三爷倒是点了点头。 之前动了想要宗主之位的念头也是谢三爷觉着二哥平庸。 那个庶子谢云霄……虽说前程光明可其生母曹氏太过狠辣谁知道这孩子会不会也是个狠辣心肠。 再加上二嫂陆氏对谢云霄恨意颇深谢三爷这才觉得三房有了机会才会有所动作。 可做为谢氏子孙做为谢氏大宗嫡子谢三爷深知谢氏好他们才能更好! 谢云初实在是太过出挑若是谢云初能好好活着来日率领谢氏谢三爷是愿意的。 但前提依旧是谢云初能好好的活着! 只要谢云初活着三房愿意帮扶谢云初做好来日的谢氏宗主。 谢云初若是死了三房还是会争一争这宗主之位的。 四郎谢云芝明白祖父的用意含笑道:“这是我谢氏幸事!” 谢老太爷笑得更高兴了他点头:“是啊这是我谢氏幸事!” 谢云初连忙长揖:“六郎愧不敢当。” · 荣和院内。 隔着楠木嵌珊瑚翡翠的十二抬花鸟屏风魏管事同谢老太太和谢家女眷行礼:“今日考教学问六郎做了好诗老太爷同二爷开了广云阁要将六郎的诗记入《谢氏诗册》。老太爷的意思……六郎身子弱废了些心思这会儿乏了让六郎回苍梧院多睡一会儿晚膳往后挪半个时辰。” 满屋女眷听到这话都坐不住了。 《谢氏诗册》那可是陈郡谢氏祖上传下来的传家之书啊! 陆氏更是惊讶不已紧紧攥住长女的手心中与有荣焉又不免诧异。 女儿是何时有了作诗的才能? 记入《谢氏诗册》代代家传这是怎样的荣耀! 想当初谢六郎幼时除了被皇帝夸赞的那两首诗外再无能记入谢氏诗册的诗。 瞧着陆氏眼眶湿红又忍不住高兴的模样谢雯蔓为妹妹骄傲不已。 她的妹妹一点都不比六郎差当初不过是被父亲那句“为何死的不是你”给伤着了。 可一想到妹妹是为了母亲和她还有妹妹如此辛苦她心中就酸涩难当。 “六郎又写了什么样的好诗?怎么也不送来让我们也瞧瞧!”谢老太太眉目间笑意更深了。 魏管事从袖中拿出谢云初的诗递给身旁的婢女:“老太爷知道老太太您好诗词已让奴才带过来了。” 婢女双手接过高举过头顶迈着碎步送到老太太的手中。 谢老太太将手腕上缠着的佛珠搁在小几上将纸张展开…… “西峰叠翠覆残雪山田黄花次第开。春风欲渡玉腰奴金浪踏追火云天。”谢老太太双眸发亮“好啊……初春山峦雪未消梯田黄花次第开飞蝶还有这晚霞……当真如活脱脱在眼前一般!这六郎……” 谢老太太感慨地看向陆氏与谢雯蔓这六郎……若非为了他的长姐恐怕还要藏拙下去。 她已经听丈夫说了六郎决定参加明年的童试为的……也是想要谢雯蔓将来有所倚仗。 不是为了谢氏只为长姐…… 看来当年曹氏给六郎下毒谢氏只处置曹氏依旧将三郎谢云霄高高捧起之事伤了六郎的心啊! 幸好…… 幸好六郎重情还惦念自己的长姐。 日后谢氏只要能好好补偿六郎人心都是肉长的六郎必定会忘记过往与谢氏一族戮力同心尽己所能让谢氏重回昔日辉煌。 “老太爷今日出题《黄花如散金》取诗句……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老太爷说……曾在云山书院天字班出过此诗题学生们都赋诗秋菊只有一个学生写的是春景那位学生便是咱们云山学院的状元郭子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祭祖 魏管事语声徐徐:“今日四郎和六郎都写了春景老太爷很是高兴。” “这么说咱们六郎就是状元之才了!”大房夫人崔氏笑着道。 谢雯嬅高兴地笑开来。 其他谢家姑娘也都跟着给谢老太太和陆氏道喜。 谢雯昭急急追问:“那我四哥的诗呢?也要入《谢氏诗册》吗?” 屏风后的魏管事微微躬身道:“这老奴就不清楚了……” 说是不清楚不如说……没有要将谢云芝诗词入《谢氏诗册》的意思。 否则魏管事来说的就是四郎和六郎两人不会单说六郎。 谢三太太陈氏紧紧攥着帕子瞪了眼多嘴的女儿…… 这谢六郎病病歪歪了这么多年不是已经没了才气么?怎么突然又跟活过来了一样! “这字……是六郎左手的字?”谢老太太惊讶问。 “回老太太的话正是。”魏管事道。 谢老太太越发惊讶了:“六郎左手这字……虽说不如雯蔓给六郎寻的那金乌体字好看但……倒也能入目当真……就练了十几天?” 谢雯蔓一怔她寻来的金乌体? 谢雯蔓没有做声或许……是六郎说了什么她没弄清楚前不能轻易驳了祖母只笑着道:“正是孙女儿瞧着六郎练的!” “我瞧瞧……”陆氏按耐不住上前。 的确这手字不如右手那手字漂亮飘逸可端端正正的小楷也是很是漂亮。 陆氏眼仁通红:“这孩子练这一手字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她那个身子……” “老二媳妇六郎是个心中有数的孩子!你这做娘的关心孩子没错可孩子出息……你当高兴才是!”谢老太太安抚了两句同魏管事说“你去告诉老太爷知道了六郎身子要紧等六郎睡醒了让府医给六郎好好看看胳膊万不能留下什么遗症晚膳迟些不要紧。” “是!”魏管事长揖应声恭敬退了出去。 如今谢氏上下谁还能看不出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对谢云初的看重。 谢三太太陈氏几乎扯烂了自己的帕子看着陆氏那副喜极而泣的模样心中恨的牙痒痒。 如今谢六郎得谢氏上下看重这万一要是寻到什么名医救了谢云初的命她的儿子岂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谢雯昭带着谢雯蔓送她的字帖从荣和院出来时心里不高兴。 就是谢雯昭也不得不承认这六郎的诗写的是好。 想到谢六郎谢雯昭就不能自已的想到那位风光霁月如仙人临凡的纪先生。 谢雯昭耳朵泛红。 她还从未见过纪先生那般好看的男子。 那日在云山书院她看到纪京辞先生便对纪先生一见倾心了。 这段日子以来她好似病了得了相思病。 想纪先生想得夜里流泪不能安眠。 她想……她是陈郡谢氏嫡女总该是配得上纪先生的。 可难就难在她根本就见不到纪先生如何让纪先生对她动心呢? 谢雯昭回到房中将婢女丫鬟全都遣了出去从箱子里小心翼翼拿出纪京辞的画像。 她若是等六郎县试之后能跟着长姐一同去无妄城是不是就能经常见到纪先生了? 谢雯昭觉着自己想的很对动了这个心思便一发不可收拾盘算起去无妄城之事。 · 谢府一家子热热闹闹在荣和院用了晚膳谢老太太和谢老太爷又叮嘱了几句让谢云初身边的人好好照顾谢云初这才让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们各自回去歇着。 小年之后已经为除夕祭祖忙碌了小半个月的谢氏一族陆续收到谢氏个房各家向族中贡献的年货。 年货又由谢二爷分给族中没有营生的子弟。 而后再由谢二爷与谢三爷两位大宗嫡子收拾供器打扫祠堂正殿请神主。 腊月二十四谢氏一族在各地从政为官或从商的族人也都陆陆续续回了永嘉。 腊月二十五开始各房为谢氏操持族中生意的族人会带着管事抬上一年的账本在祠堂由谢二爷主持对账上交这一年奔波以宗族基业为基础为族中所赚银钱。 这件事从腊月二十五算起昼夜不停必须敢在除夕祭祖前做完。 腊月二十六谢氏庶长房谢大爷的妻室崔氏携庶子谢家二郎谢云敬七郎谢云纶和两个庶女……谢三姑娘谢雯玫谢六姑娘谢雯蘭还有……二房的庶子三郎谢云霄抵达永嘉。 如今谢大爷已是吏部尚书自然是走不开的。 只能让妻室携孩子们回到永嘉祭祖。 除夕祭祖是谢氏一族每年最为盛大的日子。 谢府自六扇黑漆金钉的的正门起六重门全部大开。 两侧游廊青瓦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宛如两条长龙映亮了一路通向祠堂的青石路。 晌午各家用过午膳沐浴之后谢氏族人便都携子带孙齐集谢氏祠堂。 谢氏族人从瑞兽石雕中间拾阶而上跨入肃穆阔大的谢府。 谢氏大族族中男子按照排辈论字而立将祠堂前殿的大厅、抱厦、内外廊檐、丹墀两侧石阶立的满满当当。 宗主谢老太爷携二子谢二爷谢瑾煜、谢三爷谢瑾荀。 云字辈六孙二郎谢云敬、三郎谢云霄、四郎谢云芝、五郎谢云溪、六郎谢云初、七郎谢云纶其后相随。 立于正殿最前。 随着青衣乐声响起…… 谢老太爷主祭谢二爷陪祭。 小童捧着铜盆上来请谢老太爷与谢二爷净手。 在魏管事的高呼声中。 嫡子谢三爷谢瑾荀三献爵叩首。 三房嫡子四郎谢云芝、五郎谢云溪献帛。 二房嫡子六郎谢云初捧香。 二房庶子三郎谢云霄守焚炉。 大房庶子二郎谢云敬、七郎谢云纶展拜垫。 大宗嫡子谢二爷谢瑾煜读祭文。 而后主祭谢老太爷告知祖宗…… 今年为宗族奔波对宗族有功之人。 以祖宗之名按照旁枝各房今年对宗族贡献给各房分发辛苦一年的奖赏。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守岁 随后谢老太爷敬告祖宗谢氏大宗庶长子谢瑾元已位居吏部尚书。 二月谢氏许多小郎君将会参加童试也有小郎君会在八月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 本就因神童举有了五经出身的谢云霄不用参加礼部会试可直接殿试明年开春也打算下场一试。 请祖宗庇佑谢氏一姓。 谢氏族人随谢老太爷叩拜列祖列宗。 三叩三兴。 拜过神主众男子又在谢老太爷的带领下从祠堂前殿行至祠堂。 族中男子在内仪门依次站列。 昭穆分明一丝不乱。 嫡妻女眷立于祠堂内谢老太爷携男子立于槛外将院内台阶上下廊檐、抱厦立的满满当当。 谢云初做为谢氏大宗嫡长房嫡孙按规矩立在祠堂槛内将祭品传于女眷手中再由谢老太太摆放至祖宗跟前…… 谢云霄立在略偏的位置看向被祠堂红灯映照的红通通的谢云初。 记的去岁祭祖时那个位置立的还是父亲。 那时所有人都说祖父以六郎体弱为由未曾让六郎立在那里是因六郎已是被谢氏放弃之人。 那个位置…… 要么是将来被过继二房的五郎谢云溪的。 要么就是他的但前提是他能被记做嫡子。 谁都知道那个位置意味着来日便会成为谢氏宗主。 谢云霄盯着谢云初从祖父手中接过祭品心中是有不甘心的。 若是能被记做嫡子那个位置……本应该是他的。 谢云霄想到了谢云初与谢云望比试时的那篇文章那文章在汴京也已经传开了。 哪怕谢云初人不在汴京还是在汴京的学子之间掀起了不小的浪潮。 毕竟谢云初被纪京辞先生收徒学子们没有不羡慕的。 当初谢云初在神童举复试拿了案首却突然病倒没能赶上去参加殿试的事也再次被人提起。 这让谢云霄无时无刻不心感惶惶。 生怕当初生母下毒之事被人发现连带着他……一起也名声扫地。 其实谢云霄心中是怨恨自己生母的。 他不明白为何他的生母非要下毒杀人! 即便是六郎真的有神童之才可古往今来神童幼时出名年长消沉的先例还少吗? 用捧杀之法消磨一个孩子这不是更好? 更何况那时他在大伯的支持下都快要被记成嫡子了。 即便是当时不成只要这件事开了头后面六郎不成器……他再被记在名下也是顺理成章的实情。 若非母亲对六郎下毒害死了五妹雯妤陆氏怎会如此恨他! 又怎么会让三房有可可乘之机。 而挫折之下六郎这一身才华未曾被消磨反而越发的锋芒毕露。 他在所有人的漠视之中大放异彩又宠辱不惊。 要是生母曹氏没有出下毒的昏招他之前定然会对谢云初有所防备而不是以为这六弟已毫无威胁放松警惕。 祭祖结束之后便是谢氏家宴。 谢府每年除夕都会在谢府设团员宴阖族上下都在谢府。 每年这日都是谢府最为热闹之时灯火通明族人众多男女同席履舄交错。 觥筹交错间有人劝酒畅饮有人坐起寒暄亦有人在席间将晚辈引荐给从外地归来的长辈。 宴后谢老太太携已经同样年迈的妯娌们在荣和院寒暄说笑。 各家儿媳、孙女也齐聚此处给长辈拜年吉祥话整个荣和院都是欢笑声不断。 族内的小郎君们在前院给谢老太爷同辈的长辈们拜年领了压岁红包被挨个揪着考教了学问后由谢云芝、谢云溪和谢云初三位嫡子领着给荣和院的长辈们拜年叩头说吉祥话领压岁红包。 谢雯蔓瞧出谢云初动作踉跄像是撑不住了谢雯蔓紧紧捏着帕子克制着自己不能出声。 六郎此时立在云字辈最前头这是自中毒之后头次担起嫡孙重担…… 若是被人瞧出六郎力不从心又是在谢云霄明年将要殿试的节骨眼儿上恐怕又有人要重提将谢云霄记在母亲名下之事。 那六郎辛辛苦苦做的这么多就白费了。 谢云初其实还撑得住。 她素来身子弱平日晌午要小憩一会儿。 往年祭祖时因她未曾担起嫡房嫡孙传职责倒也好蒙混过去。 今年得谢老太爷看重繁文缛节太多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都力求做到最好。 这一番起起跪跪下来被折腾的不轻双腿早已酸软的难以抬起。 传菜之时就已体力不支。 更别提这谢氏家宴形式重于吃饭…… 等菜传上来了都凉了。 她还频繁被谢氏长辈提起询问学问也未曾吃好这会儿已是很饿了。 从荣和院出来时谢雯蔓便同谢老太太身边的孔嬷嬷追了出来。 小郎君们忙向谢雯蔓行礼。 谢雯蔓含笑还礼后道:“六郎祖母让你暂且留一下四郎、五郎你们先带着族兄弟们去前院。” “是!” 四郎、五郎与谢氏庶子和族兄弟们行礼后离开。 “走吧!”谢雯蔓笑着将谢云初带到暖融融的偏房“小厨房里温着燕窝粥你在偏房歇一歇用一点。” “祖母不是让我过去?” “我看你都累傻了脑子都不灵光了!”谢雯蔓笑着将食盒中的汤药取出来递给谢云初“放心吧我刚悄悄同祖母说你今日太累了请祖母让你在偏房歇一歇!” 谢雯蔓瞧着正皱眉喝药的谢云初抬手将她衣角理了理瞧着灯下妹妹面无血色的模样她眼眶酸胀的厉害。 见谢云初药已喝完谢雯蔓连忙避开视线生怕被妹妹瞧见她红了眼只接过谢云初的药碗顺势往谢云初嘴里塞了一个梅条换味转身收拾食盒。 “等一会儿……你就回苍梧院不必跟着守岁了别人问起长姐替你遮掩一定能替你遮掩好没事的!” 往年谢云初未曾守岁旁人也不会在意。 今年不同。 谢云初得谢老太爷重视汴京出名文章在学子之中广为传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足矣 六月时她更是被纪京辞收徒。 俨然已取代谢云霄成为在谢氏云字辈中的佼佼者。 被谢氏诸人关注这是自然的。 谢雯蔓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妹妹太累了!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替妹妹遮掩好。 谢云初看着谢雯蔓偷偷抹眼泪的背影她知道长姐心疼她。 她捏着没吃完的梅条说:“祖父给我的田庄和铺子我瞧了……今年进项很不错多亏长姐了。” “那也是多亏娘指点!”谢雯蔓给谢云初倒了一杯热水“你在软榻上眯一会儿悄悄回苍梧院其他的交给长姐。” 她乖顺点了点头:“好!” 荣和院偏房内地笼烧的暖烘烘的铜炉之中炭火通红发出噼啵轻响。 谢云初盖着白绒细毯歪在金线绣福字纹的枣红隐囊上瞧着那不断窜高摇摇曳曳的烛火心底思纪京辞。 也不知纪京辞这个除夕……是如何过的。 风寒是否已经好了。 是不是又在思念云初。 有没有喝屠苏酒。 自重生为谢六郎以来她从未这般抑制不住思念过纪京辞。 或许最初重生以为他们此生无法再见。 却在再见之后知道纪京辞对她亦是情深让她有了更多的妄念。 明明腊月他们还在一起分别还不到一月。 她已想他想的心口酸涩。 这除夕团圆之日想到他一人在无妄山那个小院里她就难过的喘不过气恨不得现在便飞奔回去。 除夕的无妄山雪下的很大。 纪京辞并未如谢云初猜测的那般守在小院内。 他披着大氅独自一人坐在当初云初一跃而下的崖上。 三杯屠苏酒祭云初。 青锋远远守着。 篝火火苗因大雪摇曳的厉害左躲右闪将纪京辞映的忽明忽暗。 他垂眸看着被火光照的红通通的木簪。 这些年纪京辞的心……是空的。 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为何不拦着云初随降国侯他们来这个地方。 远远的雪中有一人提灯而来抱着剑的青锋转身面向灯火处却无戒备姿态。 冒雪提灯前来的是关怀谷将军。 关怀谷将军手中拎着酒坛和食盒身上还带着酒气想来是刚同家人吃过年夜饭。 青锋朝着关怀谷将军长揖行礼。 关怀谷朝纪京辞瞧了眼见纪京辞头上和肩上全是落雪:“纪先生还是和往年一样来的这样早。” 青锋只笑不语。 关怀谷将军拎着食盒朝崖边走去将食盒与酒放在篝火旁长揖同纪京辞行礼:“纪先生关某来晚了……” 纪京辞不动声色将簪子藏回袖中眉目含笑温润:“关将军有心了。” 关怀谷扫去石头上的雪将食盒中的祭品拿出来摆好又点了香郑重三叩首端起酒坛子洒地敬酒。 随后在篝火旁坐下拢了拢自己的披风拎着剩下的半坛酒搁在脚下:“纪先生不饮酒这酒……关某便独饮了。” 纪京辞颔首:“关将军不必客气。” “快五年了。”关怀谷仰头望着今日大雪缓声开口“我每每来祭奠恩人纪先生都在所以……关某人有一惑还望先生解答。” 纪京辞未曾吭声抬眸搁着篝火看向关怀谷。 许是今日多吃了些酒醉了之后就连心中那无稽的念头也越发强烈了起来。 “关某确信当初与我等一同护这无妄城的恩人绝非先太子妃!关某人明明已告知纪先生纪先生又为何还要在先太子妃的生辰、忌日和年节来这崖边祭拜?” 关怀谷是少有知道当年跳崖而死的并非是太子妃云昭之人。 关怀谷护送太子妃回来祭祖这一路与太子妃打交道并不算少。 他确信那位娇贵的太子妃没有那样精准的箭术。 也确信那位娇贵的太子妃绝不会在众将士都在眼巴巴等着援军互相鼓励援军很快就到的时候告诉他们…… 放弃幻想准备死战为百姓拖延时间。 那位娇贵的太子妃更不会在他们被逼上无妄山时以自身为饵让他们分散躲藏告诉他们…… 今日殉国虽死犹生。 关怀谷当时就躲在不远处他亲眼看着那位“太子妃”身中数箭却强撑不倒拼命奔向崖边一跃而下。 面具从“太子妃”脸上脱落他好似看到了一张与太子妃像似却带着火红印记的面容。 所以他确信那个和他们浴血死战之人并非太子妃。 早年遇见纪京辞在这里祭奠时关怀谷不忍心就告诉过纪京辞死的人或许并非是太子妃。 纪京辞说他知道。 然后就住在了无妄山还是年年都来这里。 关怀谷更是在两年前发现纪京辞在“先太子妃”的生辰、年、节和忌日都会来。 纪京辞看向目光灼灼言之凿凿的关怀谷唇角笑意更深了些却未答话。 “或许纪先生知道关某的恩人是谁或许……这位恩人与先太子妃不止长得像似生辰亦是相同?”关怀谷盯着纪京辞喉结翻滚“然否?” 纪京辞眼含浅笑转头看向那飘扬的大雪…… 原以为世人皆惜云昭死无人识得云初恩。 可其实也并非只有他一人记得云初吧! 关怀谷他也记的云初虽然他不知云初的名字。 但却知云初是恩人。 年年祭拜。 这无妄城的百姓也记得他们的恩人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恩人非云昭而是云初。 纪京辞拎起身旁的酒壶斟了杯酒替云初端起酒杯敬关怀谷谢他记的云初这个人。 关怀谷瞧见纪京辞破例饮酒便知道纪京辞回答了他。 别的关怀谷知道自己问了纪京辞也不会说。 关怀谷饮了酒又道:“纪先生能否……告知恩人姓名?关某……不想连自己恩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纪京辞将酒杯搁在一旁缓缓声开口:“不过一个名字关将军不必太过执着关将军能记的她……对她来说足矣。”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平庸 风雪中火光乱窜。 关怀谷轻笑一声。 纪京辞如此说想来与恩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可……他又猜不透两人的关系。 关怀谷拎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眼眶湿红借着酒劲道:“不够的!我们十二个人能苟活下来是恩人……舍命救下的!可恩人没了……纪先生我报恩无门呐!” 狂风卷雪。 关怀谷醉醺醺站起身来指着远处……除夕雪夜万家灯火通明的无妄城。 他眸中带泪声嘶力竭冲着无妄城高喊:“连这城中的百姓……也都拜错了恩人!奉错了香火!他们都不知道真正救了他们的人谁是!” 最让关怀谷难以忘记的是恩人从这里一跃而下时惧怕的表情。 不是所有的英雄都能做到视死如归明明惧怕……却还是选择了赴死这才是让关怀谷最敬佩和难过的。 看恩人那时的年纪也不过是个同先太子妃一般年纪二十多岁的孩子。 纪京辞往篝火里添了柴火看着乱窜的火苗道:“她不执着这些虚礼。” 云初不会在意这无妄城的百姓到底给谁供奉香火。 重要的是无妄城一城的百姓活了下来。 重要的是至少还有纪京辞还有关怀谷……记的这个世上有云初这么一个人曾为了这无妄城的百姓将戎狄大军引上无妄山舍了性命一跃而下。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安平侯夫妇是否已经忘记了他们曾有一个女儿恨不能将心捧到他们面前为了还他们的生恩死在了这里。 ·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正月初一祠堂敬香。 谢云初要随谢老太爷谢二爷谢三爷与堂兄弟们祠堂叩首上香回来后便去给祖母请安。 她刚从荣和院出来便被母亲和长姐神神秘秘拉回了福瑞院就连小七都被支走。 陆氏让齐妈妈和刘妈妈在院门外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陆氏这才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同谢云初道:“娘打算过了初三以你要为二月县试准备为由将你送到城郊庄子上届时……你长姐会找个借口悄悄请了大夫去庄子上为你诊脉。” 谢雯蔓同陆氏说了自己的怀疑觉着这些年谢云初吃着药身体一直不见起色或许是因大夫诊脉时不能确定男女所致。 不管谢雯蔓这个怀疑对不对只要为了云初好只要是云初的一线生机陆氏就算是冒险也值得一试。 谢云初手心收紧。 此时要是放在以往她或许会拒绝。 可如今她知道纪京辞还在等着她。 她……想要活着。 冒险一试或有生机。 谢云初望着陆氏和谢雯蔓半晌之后颔首:“此事就辛苦母亲和长姐了但一定要慎之又慎若不能做到完全宁可不试!等回无妄山的路上再做也是一样的!” 陆氏点了点头抬手将谢云初拥入怀中。 对陆氏这个做母亲的来说事关自己孩子的性命自然是越快越好…… 只要有一丝机会她一天都不想等! “放心吧!母亲一定都会安排好。”陆氏柔声道。 临近晌午族中众人陆陆续续来谢府给宗主鸿儒谢老太爷年拜年。 午宴之后以宗主谢老太爷为首陈郡谢氏最为出挑的子侄族人或者说……掌握着谢氏这艘巨船行进方向的中心人物都会随谢老太爷以喝茶为名齐聚谢老太爷书房。 此次谢大爷刚刚升任吏部尚书不久未能回来。 谢大爷的儿子二郎谢云敬带着谢大爷的亲笔信和父亲的嘱托替父亲参加此次谢氏一族的“小朝会”。 但此次最让人意外的是谢老太爷竟在如此重要的集会上带上了谢云初。 先是在除夕祭祖明明白白确立谢云初嫡长孙的位置。 而后又让还差三个月才满十四的谢云初参加关乎谢氏一族来年方略的集会。 就连谢二爷都意外不已趁着替谢老太爷更衣的间隙他劝道:“父亲六郎年纪还小这样重要的茶会让六郎来还是太早不如再等几年。” 谢二爷知道谢云初是女儿身父亲对女儿越是器重他越是心慌。 谢老太爷微微抬着下颚任魏管事给他系领口盘扣看也不看儿子道:“你以为我让六郎这样小的年纪参加茶会是为了谁?” 谢老太爷摆手示意魏管事下去自己动手一边系扣子一遍道:“老二啊你是嫡长子可你没有你大哥的才干所以老三才会想着让自己儿子过继二房等他的儿子成了未来的宗主他便可背后指点儿子!其实说到底……老三是怕谢氏交到你的手里败落了!” 谢二爷汗颜长揖行礼:“是儿子不争气让父亲忧心了。” “你的亲弟弟尚且如此想就更不用说族人了!”谢老太爷将盘扣扣好在临床软榻上坐下看着行礼还未起身的儿子叹气道“如今我在……尚且能聚拢族人之心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儿啊……以你的能耐能将这全族拧成一股绳吗?” 谢二爷不敢起身抬头看向谢老太爷:“都是儿子太过平庸。” “你虽然平庸可你的两个儿子都很争气三郎云霄虽然是个庶子可神童举五经出身……又是宴小侯爷的伴读两人关系我听二郎说好得很!六郎……” 提起谢云初谢老太爷又忧心也有高兴和骄傲:“六郎被曹氏那个贱人害得身子骨羸弱但……才不到十四岁行事谋略纵观大局之能随机应变之能哪一个单挑出来都是拔尖儿的!六郎这样的能耐不仅要让你我和你三弟看到更应该让族人看到!” “让族人知道你谢瑾煜有六郎这样的儿子在将来你父亲不在了……族人才能相信宗族交到你的手中你儿子会帮扶你壮大我谢氏!” 谢二爷脊背有冷汗冒出。 原本他是为了妻室陆氏能活命不敢坦然谢云初是女儿身。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照拂 如今他更是不敢同父亲明说此事。 若是让父亲知道六郎是女子…… 谢老太爷烦躁的端起茶杯:“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六郎的身子!六郎要是没了为父也没了这个宗主之位交到你的手中为父还是很担心的!” 只希望谢氏族人能尽快找到良医医治六郎的身子。 也希望他这把老骨头能多撑几年撑到六郎成人。 如此他才能放心闭眼。 · 这算是谢云初第一次接触到陈郡谢氏最中心的中枢团体。 听着他们的言谈谢云初才更深层次的知道士族到底是怎样的树大根深。 谢老太爷的子侄或从商或入仕。 不敢说把控却也占据着粮、盐这两样的半壁江山其他丝、布……只要是人能想到的行当谢氏都有涉足。 而明面上这些行当看起来又都与谢氏无关。 谢氏族人立在背后只管下令下面自有的办事的人。 只在需要谢氏人出面打点关系的时候谢氏之人才出面。 再加上与各地豪强联姻原本因大邺式微皇权打压的谢氏表面上已经败落其实内里并不是如外揣测的那般弱。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加上这些年谢老太爷的费心筹谋。 大邺朝中有些位置虽说并非谢家人可也是从谢氏的云山书院走出去的其中不乏曾经被谢老太爷帮助过的读书人。 谢云初坐在谢老太爷的身旁看着这个年过半百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家也终于明白谢老太爷将她带入这个中枢团队之中来是为了让她了解谢氏也是为了让她成为谢二爷的底气。 谢老太爷身为鸿儒在大邺德高望重温厚仁善之名人尽皆知他开设书院为大邺培育了无数良才朝中多少官员多多少少……都是受过谢老太爷的恩惠的。 比如当年从云山书院走出去的寒门状元郭子都。 这些官员不姓谢看似和谢家没有关系却因云山书院和谢老太爷曾经不计回报的帮扶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官员在任之后遇见谢氏族人多多少少都会帮扶一些。 比如这些从商的谢氏族人行商时就会更为方便。 谢氏为官者遇到曾受过谢氏恩惠的上下级行事也就会更方便。 更遑论谢老太爷的庶孙还是长公主独子宴小侯爷的伴读庶长子更是官至吏部尚书…… 谢大爷一旦坐上这吏部尚书之位入仕的谢氏族人和那些曾在云山书院读书的官员就都成了谢氏可用人手。 这……才是当初谢大爷的嫡子谢云凌为国捐躯后谢老太爷为何要让谢大爷借此功入吏部的缘由。 也是谢老太爷当初不惜牺牲自己的嫡长孙女也一定要助谢大爷拿下吏部尚书之位的原因! 因为很早很早之前谢老太爷就在图谋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了。 谢氏族人之所以……以谢老太爷马首是瞻。 是因为谢老太爷的文坛地位谢老太爷的名声…… 是因谢老太爷对谢氏前程清楚明了的谋划、手段。 还有谢老太爷手中的云山书院依靠云山书院与朝中官员无声建立的关系。 和谢老太爷出色的儿子、孙子。 再加上谢老太爷对族人的慷慨和全力照拂。 谢氏族人自然心甘情愿将自己手中所有资源奉于谢老太爷面前听凭谢老太爷调度。 因他们知道有谢老太爷在谢氏自会越来越好。 谢氏好他们这些谢氏族人……才会更好! 迁去北魏一支谢氏族人按照往年惯例也派了长子嫡孙回来祭祖自然也在“茶会”之列。 “前年北魏雍州、幽州、旱灾幽州的百姓头一年倒是还能挺过来谁知道去年……旱灾更甚就连秦州也受了旱灾有百姓已经开始卖儿卖女我们也是损失惨重要是今年还是干旱紧接着怕就是蝗灾了!再往后……百姓恐怕就要造反了。” 北魏一脉嫡长子谢瑾容说完又转而看向谢三爷。 “谁知同荀弟一聊才知道去年大邺并州也出现了旱灾!”谢瑾容摩挲着手指摇头道“这旱灾要是持续下去对北魏和大邺来说都不是个好征兆。” 自古以来王朝兴替都伴随着天灾和饥荒。 百姓饿死揭竿起义江山易主朝代更替对士族来说影响确实也不是特别大。 因为新的朝代需要士族支持。 但谢氏又有那么一点不同。 当年谢氏南迁不肯背弃母国族内分成两派以谢氏大宗为首的留在了母国一派跟随另一嫡支去了北魏如此便弱化了谢氏的势力。 若是再起动荡北魏谢氏在北魏已小有气候不见得能与大邺谢氏拧成一股绳。 要是再各自有所支持彼此又无法说服各自知晓其背后弱点岂不是要“同根相煎”? 坐在谢老太爷身旁的谢云初手指动了动。 北魏连着两年旱灾的事情谢云初在无妄山时便已经听纪京辞说过了。 当时精通占候之术的纪京辞还同他们讲述了天灾和皇朝兴替的关系。 为何一个皇朝的气数将尽首先便是农耕百姓揭竿而起。 然后深入讲到了《易经》讲到了士族如何发迹。 “六郎在想什么?” 听到谢老太爷的声音谢云初回神起身长揖一礼道:“回祖父如今大邺和北魏合兵攻打戎狄之战想来也就到此为止了大邺不分陇右都护府只要北魏手中的岷州以南与大邺国土相接的茂州、成都府、梓州这其中也包括了旱灾之地秦州。” 谢云初照实回答:“六郎在想或许这一次大邺费些周折也能够得偿所愿祖父可提前派人在大邺的兴元府、岐州置土地等北魏和大邺两国契约、户籍都交割妥当便可在岷川置地了。”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谢氏一族的人尖儿自然都听懂了谢云初话里的意思。 兴元府和岐州离受灾的秦州很近……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前程 只有谢大爷的庶子谢家二郎谢云敬还有些茫然。 再往西是吐蕃和戎狄人的地盘受灾流民不会往西走那就之能往东、南、北三个方向走。 谢老太爷余光瞧着其他族人的表情手不住的搓了搓腿道:“六郎的意思是要早做打算?” 谢云初颔首:“六郎以为若是今岁各地旱灾未能有缓解瑾容伯父一支也应当在北魏早做打算。” 谢老太爷手指摩挲:“说来听听!” “圣人有言……民为邦本所以不论是乱世还是盛世最要紧的还是人!天灾之后百姓食不果腹吃不上饭便会饿死自然要造反。谢氏应效仿祖宗做法尽可能多的收容流民安置他们前往谢氏土地耕种按收成来收取租子。” 谢瑾容瞧着那身形瘦弱的小郎君吐字清晰说着这些话眉尾抬了抬。 这谢氏大宗嫡长孙说的正是如今父亲让他们北魏谢氏一族做的。 不仅如此…… 他们北魏谢氏用粮食从受灾之地耕种两年依旧颗粒无收已撑不下去的农民手中换取了那些农民的土地。 毕竟天灾总有一天会过去他们谢氏粮食多换得起。 等到天灾一过再召集这些已经没有田地的农民回来耕种土地成为他们的佃户世代给他们交租如此积累下去他们北魏谢氏总有一天会超过大邺谢氏。 谢瑾容端起茶杯就听到谢云初继续道:“谢氏收取的租子一定要低如此才能吸引更多流民前来投奔谢氏谢氏有替朝廷安抚流民之功又得流民敬爱之心……” 谢云初抿住了唇只道:“给百姓留一条活路就是给谢氏留一条退路。” 那个时候流民被谢氏聚集一地成了气候就能成为一方百姓…… 谢氏救百姓于饥荒解百姓饿死之困好生安置百姓自会怀着感恩之心将谢氏奉为仁善之家。 届时谢氏一族在当地影响力扩大官府怕要敬畏谢氏几分。 而……以低租吸引更多流民投奔谢氏后面做什么不言而喻。 凡是签了卖身契进谢氏的壮年男子便都可以操练起来以防乱世到来。 这曾是士族最擅长的事情。 谢瑾容如醍醐灌顶紧紧攥着茶杯打量起那瘦弱的小郎君来。 “这……便是被纪京辞先生收徒的六郎吧?”谢瑾容将茶杯放在一侧含笑开口。 谢云初转而向谢瑾容行礼。 “六郎瞧着和去岁变了个样子身量高了不少我都认不出了!六郎的文章……父亲同我都瞧了当真是不错!”谢瑾容笑着摘下腰间玉佩“小玩意儿六郎拿去玩吧!” 谢云初连忙上前恭敬接过道谢后又恭敬退回谢老太爷身边。 谢瑾容哪里是因谢云初同去年变了个样认不出分明就是从来没有将这个谢氏大宗嫡长孙放在眼里。 今日……才算是正正经经知道了为何这次除夕祭祖谢老太爷在族中确立谢云初嫡长孙的身份。 这孩子了不得啊! 二郎谢云敬瞧着六弟谢云初心中生出许多艳羡来。 六郎去了一趟汴京在汴京闯出了个名头不说还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 如今连北魏谢氏都看重六郎当真是出人意料又让人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一次“小茶会”北魏谢氏同宗族里说了今年北魏陈氏在北魏的各路盘算。 谢氏也定下了今岁谢氏各路的……大致方向。 也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大致。 因大邺谢氏都是聪明人瞧着今年北魏谢氏只回来了嫡长子有些话在这“小茶会”上便未说完说尽…… 等着初三送走了这北魏谢氏的嫡长子他们大邺谢氏众人还有一个“小酒会”那个时候才会与他们的宗主好好商议。 “小茶会”散了后谢老太爷将谢云初叫到身边来。 他负手而行笑着问跟在身边的谢云初:“六郎今日你瞧出些什么来?” 谢云初垂眸道:“北魏谢氏如今在北魏有了自己的根基。” 话再说难听些如今陈郡谢氏的宗主是谢老太爷这样有名望的鸿儒所以去了北魏那一脉的谢氏子孙还会在谢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回来祭祖。 等到谢老太爷没了谢二爷坐上宗主的位置谢氏大宗逐渐没落下去北魏谢氏也是嫡支出身想来就会以陈郡谢氏大宗自居。 甚至召集族人去北魏也说不准。 谢老太爷听到谢云初只将话说了一半忍不住笑开来心里是真的高兴:“祖父就知道瞒不过你!” 谢云初道:“不过对族人来说只要宗族越来越好就是北魏谢氏……也会依赖宗族若是宗族带着谢氏重回辉煌北魏谢氏毕竟与我们血脉同宗即便不回大邺但只要是宗族需要他们也必定肝脑涂地。” “你这话说到硍节儿上了!”谢老太爷高兴的一把拉住孙子的手拎着自己衣裳下摆走上台阶“所以……六郎啊!祖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谢老太爷用力捏了捏谢云初的手眼眶发红牵着自己的孙子走:“你太祖父将这偌大的谢氏交到了祖父的手里盼着祖父能让谢氏重回乌衣巷时的辉煌祖父筹谋了一辈子可惜……质期有限寿数天定半分不由人!” 谢云初明白谢老太爷此人…… 他在乎谢氏的前程在乎大邺的前程胜过在乎一切。 甚至胜过他的性命。 “六郎啊你知道……今日你那一番话让祖父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吗?”谢老太爷笑着问。 谢云初一怔未反应过来。 谢老太爷拍了拍谢云初的手紧攥着不肯松开:“祖父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对百姓的怜悯之心这个心胸……可不是所有士族都有的!你那句……给百姓留一条活路就是给谢氏留一条退路其实是在点北魏谢氏你早就知道北魏谢氏用粮食换百姓土地之事是吗?” ------题外话------ 开始科考入仕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秦州 谢云初抿了抿唇:“六郎跟在师父身边是能得到一些消息的。” “所以祖父让你跟在怀之身边啊!士族最厉害的底蕴并非钱财而是什么?”谢老太爷笑着用手指凌空点了点道“是消息网怀之人虽隐于无妄山却能尽知天下事这……是因琅琊王氏的底蕴很是深厚。” 谢云初点头。 士族的消息网之大……之快皇室都望尘莫及。 “你今日那些话其实也点醒了祖父!”谢老太爷语声徐徐“点醒了你那几位族叔伯们!这流民要是能在当地安顿下来流民便不再是流民是一方百姓!” “对上……你大伯如今是吏部尚书再进一步入阁!对下……谢氏在百姓之中得一个仁善之名扩大影响力!” 谢老太爷好似已经展望到了谢氏的未来语声铿锵:“上下同时发力在加上……我谢氏多年与读书人广结善缘虽不显露和朝中亦有力量我谢氏……我谢氏何愁不兴盛?!” “届时谢氏在各地广开书院开民智为朝廷培养栋梁之材大邺又何愁不能兴盛?何愁不能从北魏的手里收复失地?!”谢老太爷今日是真的高兴语声极为洪亮。 谢老太爷牵着谢云初的手向前走:“你父亲呢……平庸指望不上所以祖父有生之年能为谢氏做的定然不留给你去做希望届时交到你手上的是一个已能任你调用的谢氏。” 今日谢老太爷同谢云初说的这些话不同于往日实属是掏心窝。 他是真的将谢云初看做谢氏大宗的继承者。 可谢云初却迟迟不能给谢老太爷一个愿意为谢氏肝脑涂地的保证。 谢老太爷不逼迫谢云初对于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来说…… 他此时说的这些有些沉重了。 高兴之余谢老太爷想到了谢老太太说……陆氏想要谢云初去庄子上备考之事。 他道:“对了听你祖母说……你母亲想让你初三去郊外庄子上专心备考依祖父看你还是在家中吧!应酬你不必出面专心备考!初三晚上……’小茶会’你还跟着祖父一同去。” “是!”谢云初只能应了下来。 陆氏听到这个消息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这个时候去庄子上也不合适县衙估摸着过完年就要贴告示让考生去报名了!等考完……再做这件事不晚。”谢云初安抚母亲“若是能拿到县试魁首便不用参加后面的府试和院试有的是时间。” 正月十六县衙贴出了二月初六县试的告示一共考五场。 考生须提前报名上交亲供五名考生互结写下承诺书再由本县禀生提供认保书。 这对谢云初来说都不是难事士族出身的谢云初身家清白。 光是谢氏族内就有十多个小郎君要参加今年童试互结也不是问题。 禀生提供认保书更是不用说谢氏有一个偌大的云山书院不说谢家四郎谢云芝便可以给谢云初写这认保书。 正月二十谢家大夫人也要带着大房的四个孩子和二房的谢云霄返京了。 临行那日谢云霄在天还未亮之时带着一方砚台来了苍梧院。 他未进去披着披风立于苍梧院树下。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已显出英俊风姿。 直到谢云初从屋内出来谢云霄才朝檐下走去。 谢云初与谢云霄相处并不多了解不深。 可就凭这位庶兄在汴京同苏明航说的那番话 谢云初断定她这位庶兄非善类。 他立在正房台阶下定定望着谢云初:“下月六郎就要县试为兄在这里祝六郎团榜居中。” 县试放榜称为发案用圆式或日圈。 谢云霄说团榜居中意思是祝谢云初取得县案首。 “借三哥吉言。”谢云初浅浅颔首。 谢云霄捏了捏手中的砚台递给谢云初身旁的元宝:“这方砚台算是为兄提前为六郎贺。” 元宝看向谢云初不知道该不该收。 见谢云初颔首元宝这才上前接过砚台。 “也祝三哥明年能殿试夺魁。”谢云初语声淡漠。 谢云霄明显有话要说可谢云初身边跟着的元宝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 他犹豫再三才道:“与你同拜入纪先生门下的五皇子深得陛下宠爱但其母出身卑微无背后母族支持你与五皇子虽有同门之情但若五皇子要涉储位之争与其来往……还是谨慎些好。” 谢云初神色未动只瞧着谢云霄眉头抬了抬。 居高临下的意味十足。 谢云霄拳头紧握克制着情绪道:“大伯如今已是吏部尚书走的是纯臣之道你应当与谢氏上下一般同大伯齐心才是。” “还有柳尚书家的四郎如今柳四郎已经投入二皇子麾下虽说二皇子此生无缘储位也正是因此二皇子班师回朝必得陛下器重定会成为大皇子和三皇子拉拢的对象你是谢氏大宗嫡孙别让大伯陷入尴尬之地。” 谢云初瞧着义正言辞扯着为谢氏宗族好的大旗端着兄长姿态……与她说这许多的谢云霄眼底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 这目光让谢云霄尴尬地想落荒而逃。 “言尽于此!” 谢云霄说完便要离开却被谢云初给唤住了:“我也有一言赠予三哥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但太过……就失了人味儿忘三哥牢记。” 谢云初说完行礼送谢云霄。 谢云霄身侧拳头紧攥以为谢云初这句话只是因他当初没有出手助长姐之事记恨转身离去。 正月二十一谢云初接到师兄顾行知从无妄山送来的信。 顾行知在信中同谢云初说了些县试需要注意的地方又在信的末尾说……纪京辞在正月初五接到顾神医的来信已经动身前往秦州之事。 他让谢云初相信师父一定会请动顾神医为谢云初诊治身子让谢云初好好考不要辜负师父教导。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县试 谢云初攥着顾行知的信心口酸涩担忧纪京辞。 秦州旱灾严重纪京辞却前往秦州……为她请顾神医。 他一向如此对自己身边的人倾尽全力。 可这位顾神医谢云初也是知道的…… 顾神医与纪京辞的母亲有故交所以顾神医会出手救纪京辞。 但……谢家人请顾神医出手怕是难。 · 二月初六便是县试。 谢氏大宗两位嫡孙五郎谢云溪、六郎谢云初都要下场。 天还未亮薄雾笼罩的谢氏大宅已灯火通明。 谢雯蔓亲自给谢云初整理考篮陆氏将偷偷准备好蒙混搜身的裤子给谢云初穿好生怕搜身的时候露馅。 “母亲不必担心好在谢六郎……这个名字比较出名他们也不会脱光了衣裳细搜!好歹要给读书人留体面。”谢云初安抚道。 关于搜身的流程谢云初已经多翻打探过了。 确定了不是脱光了搜身谢云初这才放下心来。 谢云初和谢云溪二人在各自母亲、姐妹的陪同下抵达考场。 拜别陆氏、谢雯蔓和谢雯嬅谢云初拎着考篮入龙门定住心神坦然接受搜身。 搜身完毕谢云初等考生以每排十五人入考场依次点名入场。 这是谢云初头一次下场以前多是听旁人描述头一次来这场合她倒也不紧张。 考场院中有点着糊纸灯牌谢云初拎着自己的考篮按照座号入内。 紧接着考生点名入中厅大堂接卷廪生唱唱保谢云初领了卷子恭敬行礼后入座。 很快衙役举着贴了考题的牌灯巡行场内。 第一场为正场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纪京辞说过第一场录取较宽只要字迹漂亮干净文字通顺即可录取。 第一场只要录取了的考生都可以参加府考。 接下来的各场考试全凭考生自愿参加。 谢云初此次来参加考试的目标是县案首自然是要参加的…… 若是能拿到县案首之后便不用参加府试和院试直接拿到秀才功名。 她便可去秦州找纪京辞……找顾神医。 她想要活着。 不为旁的为纪京辞为谢家的母亲她们。 所以谢云初答的很认真。 第一场试毕意料之中的谢氏的小郎君们无一例外都通过了。 第二场为招覆考四书文一篇性理论或孝经论一篇。 第二场考试的座位顺序是按照第一场的名次排的。 手被暂时寄存在自己胳膊上的谢云望是很争气座位在第二…… 谢云溪在第三位。 谢云岚在第五位。 谢云柏在第七位。 可以说此次谢氏参加县试的小郎君们几乎都在前列。 谢云初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走至第一的位置坐下。 这原本就是意料之中谢氏小郎君们并无多大意外。 第三场称再覆考四书文或经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 第四、五场连覆经文、诗赋、经文姘文。 谢云初每场都参加不难看出对“县案首”势在必得。 谢云初原打算二月十九放榜那日只要拿到“县案首”就向谢老太爷说明放弃府试、院试前往秦州寻顾神医之事。 谁知放榜前日谢云初收到了纪京辞派人送来的信和他批注过的书籍还有一张药方。 纪京辞在信中嘱咐谢云初好好应试。 若谢云初能在县试拿到县案首又不意小三元这样的名声便可启程回无妄山准备今年八月乡试。 在纪京辞的眼里以谢云初的水准去参加乡试不成问题。 乡试三年举行一次所以纪京辞想让谢云初一试。 纪京辞准备的这些书是让谢云初去无妄山的路上看的到了纪京辞要考教她学问。 药方是顾神医开的清毒药方药性温和不过他还是很谨慎让谢云初请大夫看了之后再决定用不用。 谢云初看完信心怦怦直跳。 这么说纪京辞请动了顾神医为她看病吗? 那…… 她该不该告诉顾神医她是女子? 谢云初满肚子的官司。 二月十九县试放团榜那日。 谢云初未曾让人失望得了“县案首”。 谢氏的其他小郎君也都在前二十之内。 谢云望更是得到了第二的好成绩。 五郎谢云溪拿了第三。 谢云岚拿了第六。 谢云柏拿了第九。 虽然谢云初拿“县案首”本就在意料之中可陆氏和谢雯蔓还是高兴的不住掉眼泪。 谢府上下一片欢腾。 三房的谢三太太陈氏却气得不轻她的五郎拿了第三这难道不算好成绩? 阖府上下都只提谢云初拿到“县案首”不提自家五郎! 就连谢雯昭也开始埋怨:“五弟都已经第三了为何不能努努力拿到县试案首如今倒好……让二房出尽风头!” “不就是一个县试的头名有什么了不起我五郎还是第三呢!”陈氏心口起伏剧烈转而看向谢云溪“五郎下一场府试你一定要给娘争口气!拿一个府试的魁首把那谢六郎比下去!” 谢云溪抿了抿唇点头:“娘……府试儿子一定努力!” “不是努力是一定要将谢六郎踩在脚下!”陈氏咬牙切齿。 “就是!五郎你可是六郎的哥哥!没有被纪先生收徒……咱们三房已经被人耻笑了一段时间!你只有压过六郎旁人才会觉着是纪先生看走了眼!”谢雯昭急切道。 “是啊儿子!你看看你那父亲……你父亲现在眼里都只剩六郎这个侄子你再不压一压六郎你父亲眼里就没有你了!”陈氏眼眶都红了。 谢云溪看着母亲和姐姐焦急的模样紧攥拳头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是!” 他想着自己这一次是第三努努力……下一次说不准真的能胜过六郎。 团榜放出来后知县亲自登门送帖子邀谢老太爷还有“县案首”参加三日后知县在府中为学子们设的宴会。 言语间知县不住的夸赞谢氏小郎君们还对谢云初给予了“小三元”的厚望。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荷包 县试通过在谢氏一族来说也并非什么天大的喜事故而也并未大肆庆贺。 谢老太爷只让魏管事派人给几个孩子送了贺礼算是鼓励。 晚膳时举家都在荣和院用膳。 谢老太爷高兴的直摸胡子。 谢三爷也给谢云初备了上好的砚台做贺礼笑道:“六郎这次童试说不准能为咱们谢家拿一个小三元!” 谢云初起身同谢老太爷、谢二爷和谢三爷行礼后道:“祖父、父亲、三叔六郎此次有幸能拿到县案首打算放弃府试和院试准备八月乡试。” 在心中暗暗发誓要在府试上夺魁压谢云初一头的五郎谢云溪抬头诧异看向谢云初。 四郎谢云芝也很意外。 一般来说拿到县案首的学子都会继续参加府试和院试争一个小三元的名头。 可六郎为何如此着急? 谢三爷看了眼自己的二哥和父亲扶着坐椅扶手调整坐姿缓声开口:“六郎你年纪还小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若是今年就参加乡试那明年就要参加会试和殿试跨度有些大。 “三叔昨日六郎接到了师父的信师父同六郎说若是六郎不在意小三元这样的名声三年一度的乡试或可一试否则错过就要再等三年了。”谢云初恭敬回答。 听到这是纪京辞的意思谢三爷露出恍然的神情。 谢二爷捏了一把冷汗唇紧紧抿着。 这孩子……怎么如此着急? 难不成是担心她命不久矣着急着拿到举人的功名? 谢二爷想起年初一时谢老太爷同他说的那些话。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有谢云初这样的“儿子”在父亲才放心将宗族交到他手上。 谢二爷攥住了自己的衣摆。 “怀之竟然能料到六郎能拿到县案首。”谢老太爷笑着放下手中酒杯“既然这是怀之的意思那你就听怀之的!” 谢云初再次长揖行礼:“师父的意思是若六郎要参加八月乡试就要尽快赶回无妄山。” 谢老太爷颔首:“若是八月参加乡试想必怀之还要再指点指点你的文章那就准备两日三日后出发吧!雯蔓……” 谢雯蔓连忙起身行礼:“祖父。” “六郎身子弱在无妄城不比在咱们永嘉你是姐姐可要好好照顾六郎才是!”谢老太爷道。 “是!”谢雯蔓忙行礼保证“祖父放心雯蔓一定照顾好六郎。” 谢雯蔓很高兴能同六郎一同去无妄城这样路上就可以安排六郎换上女装请大夫诊脉了。 听到这话谢雯昭脊背一下挺直了起来她揪着帕子死死盯住谢雯蔓也想跟着一同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急得眼眶发红。 谢云初三日后出发的事情定下来谢氏又忙碌了起来。 谢雯昭瞧见二房开始忙碌收拾心里和油煎一般又不敢同自己母亲说思来想去便跑去缠谢老太太。 “长姐都能去无妄城孙女儿也想去无妄城瞧瞧总归是跟着长姐还能帮着长姐照顾六郎。”谢雯昭给谢老太太揉捏肩膀小心翼翼说。 “你去凑什么热闹?”谢三太太陈氏皱眉嗔了一句同谢老太太道“母亲别听这丫头胡说今年雯昭虚岁十六了正是说亲的时候去了无妄城可怎么行。” “你母亲说的对!”谢老太太拍了拍谢雯昭的手。 眼见不能随谢雯蔓一同去无妄城家里也已经开始给她物色亲事谢雯昭心里急得不行。 想到不能嫁给纪京辞那样惊艳的男子谢雯昭忍不住掉眼泪。 在谢云初临行前夜谢雯昭终还是沉不住气叩开了苍梧院大门。 她立在苍梧院门口不进去非要让元宝将谢云初唤出来。 谢雯昭递给谢云初一个荷包和一封信硬邦邦道:“这是我给纪先生的你一定给我小心带到。” 谢云初不接信和荷包只冷眼看着谢雯昭。 “我说话你听不见?”谢雯昭恼羞成怒耳朵通红。 那荷包谢云初认出是谢雯昭之手再加上那封信……谢雯昭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四姐荷包赠予外男不合礼数更非士族女子的做派。”谢云初语声凉薄“四姐不要颜面谢氏一族还要颜面。” 这便是为何当初谢老太爷不允许谢三爷娶陈氏的缘由。 士族女都应有对自己身份的骄傲有自己的气节和硬骨。 即便是有爱慕的男子也会以家族颜面为重。 谢雯昭跟在谢三太太陈氏身边被教养的不成样子竟还不如旁枝的女儿。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以为你得了一个县案首就了不起了?可以这般羞辱你的姐姐!” “没有自知之明的人都是自取其辱。”谢云初定定看着已经神色狼狈的谢雯蔓“师父在谢府做客之时四姐抱了小七的猫假做偶遇师父可曾瞧过四姐一眼?既然没有四姐当知师父无意如今还敢顶着谢氏的门面……拉着我与师父的情义做便利做这自讨没趣之事?” “你!”谢雯昭气得眼眶子都红了她鼓足了勇气才来寻谢云初让他帮忙带东西没想到他说话这般不留情面。 不等谢雯昭负气离去谢云初一把从谢雯昭手中拿过了信和荷包。 谢雯昭怔愣还以为谢云初愿意帮她带了。 谁知就听谢云初扬声:“元宝!” 元宝闻声从檐下跑了过来。 “把这东西送到孔嬷嬷手中!”谢云初将荷包和信件递给元宝。 谢雯昭顿时脸色大变伸手就要去抢元宝手中的荷包和信件。 谢云初一把扣住了谢雯昭的手扬声:“叫院中的婆子婢女过来!” 苍梧院的粗使婆子和婢女闻声连忙朝门口跑来。 就连原本避开的护卫闻声也迅速冲了过来。 谢云初将谢雯昭向后推了一把回头看着两个瞧着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道:“关去祠堂!” “谢云初你敢!我是你四姐!”谢雯昭高声喊道。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调理 两个婆子应声称是上前请谢雯昭。 “谢云初你凭什么关我!我是你姐姐!” 谢云初声音冷肃:“堵了她的嘴带走!” 两个粗使婆子没有犹豫一左一右架住谢雯昭。 如今谢云初是谢氏最为出色的小郎君宗主谢老太爷又如此看重谢云初。 谢府上下谁看不出谢云初便是将来的宗主 这些婢女、婆子吃错了药才会违逆谢云初。 谢雯昭强扭头才避开了两个婆子堵她嘴的手:“谢云初!你凭什么关我去祠堂!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谢氏大宗嫡长孙!” 谢云初眸色淡漠从元宝手中拿过谢雯昭的信和荷包:“既然四姐不知错那我只能亲自往祖母那里走一趟深夜叨扰祖母了。” “关去祠堂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对外泄露半个字!”谢云初说完带着元宝朝荣和院去了。 不论谢雯昭在后面如何挣扎都成了徒劳。 谢雯昭躲在远处的婢女见状连忙转头回去请谢三太太。 谢云初见了谢老太太先行礼告罪:“六郎不孝深夜叨扰祖母” 谢老太太拨动佛珠满脸慈爱示意谢云初先坐:“你一向是个有轻重的孩子定然是有急事说吧!” 谢云初将谢雯昭来找她让她将荷包和信带给纪京辞之事同谢老太太说了一遍。 果然谢老太太看了信再看荷包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六郎以为这样的风气不该出现在谢氏会带坏妹妹们传出去……姐姐妹妹们都没法做人了!”谢云初面色冷沉“六郎已做主让人将四姐关入祠堂六郎以为……四姐不能在放在三婶跟前教养了。” 谢老太太刚点了点头孔嬷嬷便进来行礼道:“老太太三太太来了说六郎将姐姐关入祠堂毫不顾念手足之情在家中横行霸道肆意妄为。” 谢云初看向谢老太太:“祖母四姐耳濡目染受三婶的影响太大不能再放在三婶跟前。” 谢老太太面色难看:“好孩子祖母知道你这是为着你四姐好!你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出发其余的交给祖母。” “六郎告退!”谢云初同谢老太太行礼告退。 谢三太太被谢老太太请进来劈头盖脸一顿骂将谢雯蔓的信和荷包丢在了陈氏的面前。 “六郎为着四丫头的闺誉着想封了下人的口你到好……还上门兴师问罪你瞧瞧你把好好的一个谢氏嫡女……教成什么样子了尽是你从陈家带来的不端之气毫无士族姑娘的气度。” 跪在地上的陈氏紧紧攥着自己身侧的衣裳血气直往头顶涌。 她克制着脾气低声说:“四丫头也只是倾慕一个男子罢了!” “愚蠢!即便是真的倾心一个男子怎能将亲笔书信和荷包这样的把柄交出去!这是多蠢的脑袋才能想出来!” “那纪先生是个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即便是不接受雯昭的心意也定然不会外传的!雯昭肯定是考虑过的!”陈氏为谢雯昭狡辩。 谢老太太被气得不轻:“士族女这样的做派叫考虑过了?!陈氏……你们陈家的做派就不要带到谢家来教坏我谢氏的女儿!” 陈氏死死咬着唇瓣口腔里全都是血腥味。 她就知道从她嫁入谢家开始谢家上下就没有瞧得起她过。 在他们谢氏一族心里她恐怕还比不上二房续弦陆氏。 “即日起四丫头就跪在祠堂什么时候抄完一百遍《女则》《女戒》什么时候出来!从今往后四丫头就养在我跟前婚事也不必你再操心省得你将一个好好的士族贵女养成个小家子!” 陈氏猛然抬头朝谢老太太看去面色煞白。 · 二月二十二谢云初一早便要出发前往无妄城。 她攥着陆氏的手叮嘱:“三婶估摸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有的忙若是三婶找到母亲这里求母亲去找祖母为四姐说情母亲嘴上答应了就是不必真的去求情省得祖母迁怒。” “好好好!我知道了!”陆氏抬手将女儿碎发笼在耳后“你记住去无妄城前要做的事!就算是为了母亲和你长姐……还有妹妹你也要好好的!” “母亲放心我知道了。”谢云初起身行叩首同陆氏辞行。 拜别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谢云初乘坐马车前往无妄山。 谢雯蔓要在江陵府给谢云初找大夫诊脉已提前派遣刘妈妈家的掌柜前往江陵府打点找大夫。 谢雯蔓对刘妈妈说要找大夫为她诊脉瞧瞧她这段时间是否养好能否再孕。 谢雯蔓小产后伤了身子恐子嗣艰难的事是密事不能外传。 刘妈妈家掌柜的知道事情关乎谢雯蔓将来再嫁办起来十分小心隐秘。 一行人抵达江陵府时刘妈妈家掌柜的已经找好了大夫。 当天夜里咏荷、咏梅还有刘妈妈一家子为谢雯蔓和谢云初打掩护。 谢云初以关心长姐为名跟着一同来了刘妈妈家掌柜在江陵府租下的小院。 刘妈妈家的寻了三位大夫错开了时间来小院内。 正房外刘妈妈守着。 正房内隔着厚重的垂帷谢雯蔓将手伸出让大夫诊治。 大夫摸着山羊胡为谢雯蔓诊脉听说这位太太是早年有孕时不慎伤了身子想要找大夫瞧瞧是能否再有孕。 大夫询问了谢雯蔓一些情况之后同谢雯蔓说了几句宽话:“太太还是要宽心凡事无绝对既然太太的淋漓之症已经转好好生保养调理着身子并非全无希望老夫可给太太开几副药太太先用一段时间。” 这和前两个看诊的的大夫说得差不多让谢雯蔓好生调理身子不要着急要孩子。 “这药方老夫一个月调整一次这半年之内还请太太不要房事。”老大夫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准备去写药方子。 谢雯蔓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您说的我记下了还有一事请先生帮忙。”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好人 谢雯蔓依照刚刚同前两位大夫的说辞开口:“我身边的婢女当年为我挡了有毒的燕窝糕以至身体虚弱实是我的恩人!当初大夫都说我的恩人活不了多久这些年一直用汤药吊命恩人活到了今日可体内余毒未清先生医术高超不知道可否劳烦先生替我家恩人诊诊脉?” 大夫活了这把年纪也并非对后宅阴私丝毫不知。 听垂帷后这位太太这么说倒是觉着这位太太有情有义能将一个婢女当做恩人给恩人求活命自然欣然应允。 谢云初轻车熟路在垂帷后坐下将衣袖拉高把手伸了出去。 前两位大夫没有能说出什么来只说有油尽灯枯之象她难免有些紧张。 大夫按着谢云初的细腕又看了谢云初的指甲盖询问了谢云初日常的一些症状。 “当初恩人被救过来的时候大夫检查了余下的点心说是下毒之人杀人之心坚定除了有七星海棠和一品红之外还在汤中下了断肠草。” 谢雯蔓说起这个就咬牙切齿当初曹氏那个贱人想要自家弟弟妹妹性命之心何其坚定汤水点心之中皆是毒药。 大夫听到这话手也是抖了抖没想到下毒之人如此毒辣。 “若是如此这位姑娘身上的毒素能清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难得了。”大夫忍不住感叹“单看姑娘的脉象和平日症状这位姑娘怕十分畏寒有极寒的症状但又并非寒毒且毒素已然入侵这位姑娘的胞宫。” 大夫又摸了摸谢云初的脉象皱眉接着道:“想来这位姑娘眼瞧着精神状态好似不错可实际上内里已经虚透了清毒之药不能用啊用了就是催命之药!” “那……那用补药呢?不论什么补药只要能救恩人的命我不计代价!” 难得有一位大夫说到了点子上谢雯蔓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大夫摇了摇头:“这姑娘的身子就如同筛子到处都是漏洞再多的补药也补不回来啊!” 谢雯蔓的心都揪了起来:“那……那还有没有办法?” 谢云初将纪京辞送来的药方子拿出来从垂帷后递了出来:“大夫……这个清毒的药方子我这身子可能用?” 大夫接过药方详细看了看颇为惊喜没想到有几味药还能如此用。 他又按住谢云初的脉琢磨了半晌大夫才道:“姑娘身子实在太虚并没有表面瞧着那般强盛这方子尽管已经很温和了但还是要慎重若是想要尝试……那药量减半试上三日老夫再诊脉看看。” 谢雯蔓连声道谢叮嘱大夫此事保密不要外传必有重谢这才将刘妈妈唤进来让刘妈妈将大夫送走。 为了答谢这位大夫谢云初答应他会帮他询问写了这方子的大夫若是那位大夫同意……可以将这个方子给他用。 老大夫十分高兴的应下。 “长姐既然已经冒险在这里找了大夫那这药方我先吃三日看看若是能用……再好不过。”谢云初手里攥着顾神医的方子仰头看着谢雯蔓。 “好!”谢雯蔓瞧着妹妹眼里有了生的欲望高兴的和什么似的。 回去后谢雯蔓对外称病说要在江陵府修整几日。 第三日谢雯蔓、谢云初二人又来到这小院请那位大夫来诊脉。 大夫按着谢云初的细腕开口道:“瞧着与之前差别不大药可再加一点量三日后……老夫再来给姑娘诊脉。” 又隔了三日谢云初这三日加大了药量只觉虚汗出的十分厉害。 稍微一动便是满身汗。 药量还是重了些。 “或许是之前减半用量三日太短瞧不出什么这样……先按照减半药量用上一个月一个月后老夫再来给姑娘诊脉!”大夫说道。 谢雯蔓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江陵府离无妄山也就几日路程届时谢云初找个借口来一趟也是可以的。 院子谢雯蔓让人先留下。 命刘妈妈家的在这里看家方便日后谢雯蔓过来请大夫诊脉。 刘妈妈的男人连声称是。 三月初五谢云初重于回了无妄山。 纪京辞人却还未回来。 正扫院子的顾行知瞧见谢云初难得一脸高兴猜测谢云初定然是得了县案首。 已经回无妄山的李南禹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不准备参加府试了吗?” “师父让我回来准备秋闱。”谢云初笑着道。 “好事啊!”李南禹笑着帮谢云初整理东西“今年八月……你同行知一同秋闱说不定能同时入北魏和大邺朝廷为官届时……你们二人各自辅国多年后可以瞧瞧到底是行知这个师兄厉害还是六郎这个师弟厉害!” 顾行知眼底有笑对此倒是很期待。 “师父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谢云初问李南禹。 “师父前段时间送信回来说约莫后天到。” 谢云初点了点头将纪京辞派人送到永嘉的书本摆放好…… 纪京辞说了回来后要考教她。 几个月不见谢云初对纪京辞思念不已。 “顾神医在正月初五的时候来信说今岁不能赶回去祭拜师父的母亲所以师父便亲自走了一趟秦州师父信里没有提顾神医跟着一起回来的事想来顾神医有事绊住了没有能同师父一起回来。” 顾行知担心谢云初失望便提前与谢云初说了一声。 他安抚道:“不过顾神医虽然脾气古怪可人其实极好定然会救你的!” 李南禹只笑不语。 之前顾神医救过顾行知顾行知自然觉着顾神医是好人。 可……顾神医那个人脾气古怪出身陈郡谢氏的谢云初救不救可就是两说了…… 谢云初笑着同顾行知点头:“嗯。” 不知道为何谢云初回到这无妄山小院心只觉前所未有的踏实。 元宝好似也很喜欢这里一回来就带着自己从永嘉带来的点心去找他在这院中的好友。 ------题外话------ 小可爱们五一劳动节作者君不放假按时更新这么勤劳小可爱们投一下月票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作画 谢云初将窗棂推开日光从院内如盖大树的青绿枝叶间隙斑驳落在书桌之上。 如玉般白净无暇的小郎君坐于窗内一手攥着书脊一手托腮瞧着那漫山的新绿如一幅画似的好看。 她闭上眼耳边尽是流水潺潺和啾啾鸟鸣当真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谢云初枕着胳膊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点点金屑随风过而晃动…… 跃于小郎君高挺秀气的鼻子上或纤长黑浓的眼睫间。 衣袖滑堆肘腕处那纤细玉管般的手臂近乎透明脉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谢云初只觉眼前光点摇曳恍惚团团绿光之中……她好似陷入了梦中梦到了初次见到纪京辞那日。 早了两日回来的纪京辞一入英兰阁便瞧见趴在窗下睡着的小郎君。 风声徐徐绿叶婆娑。 被谢云初压在手肘下的书页轻飘飘随风扬起两张又落了回去。 纪京辞立在门口唇角带着极浅的笑意朝英兰阁上房走来…… 听到门“吱呀”的响动谢云初眼睫颤了颤却没能醒来。 纪京辞拿过一旁的披风动作轻缓给谢云初披上就见谢云初迷迷糊糊睁开眼…… 李南禹说了纪京辞要后日才能回来这是梦吧。 还未清醒的谢云初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低声呢喃:“阿辞……” 纪京辞手心收紧一向从容的面色微变黑眸死死看着谢云初就见谢云初又闭上了眼。 六郎这孩子刚唤他什么? 阿辞…… 闭上眼的谢云初手紧紧攥住心跳的速度极快。 纪京辞回来了! 她刚无意识唤纪京辞阿辞时见他脸色顿时大变便立刻反应过来。 纪京辞应当提前回来了。 可她…… 却当是在梦中唤了他阿辞。 片刻谢云初又睁开眼假做刚刚醒来看着离她如此近的纪京辞小猫似的唤了声:“师父……” 纪京辞因谢云初那句阿辞还未缓过神来…… 想着许是自己听错了他含笑摸了摸谢云初的发顶同她说:“怎么开着窗在这里睡着了?” “嗯……”谢云初应了一声盯着直起身伸手关窗的纪京辞“师父说回来要考教学问本想温习的不成想睡着了……” 自从开始用顾神医的清毒药方谢云初便容易困倦。 在江陵府时那位大夫说谢云初体质太差了犯困实属正常。 她屏住呼吸直到纪京辞将窗户关上让开这才起身同纪京辞行礼。 “今日你也刚到便不考教学问了好好歇息明日开始……与行知一同为秋闱做准备。”纪京辞含笑同谢云初说。 “是!”谢云初忙拘谨行礼。 送走纪京辞之后谢云初捧着书却是怎么都看不进去。 她手心里起了一层粘腻想到纪京辞错愕的表情她心口好似被猫爪抓挠一般坐立不安。 也不知自己那无意间的一声呢喃纪京辞是否发现了什么。 她搁下书本咬着指节来回在屋中走动。 想到纪京辞后来眉目浅笑的模样她想……或许纪京辞只以为她在说别的吧! 思及此谢云初又坐回桌案前。 可书到底还是没有能看进去。 同样看不进书的还有纪京辞…… 纪京辞坐在重檐楼阁之上翻开最近正在修复的古书竹简视线却落在了被夕阳余晖勾勒成火红色的山峰之上。 他回想着谢云初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那句……阿辞。 纪京辞心烦意乱想到腊月高烧不退耳边听到有人唤他阿辞。 那声音……难不成是六郎? 不会的。 六郎对他这个师父虽然有意疏远但恭敬之心有目共睹。 阿辞这样的称呼唤他……不会。 那么六郎刚才朦胧转醒说的是什么? 纪京辞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思绪陷入与云初的回忆之中。 第二日一早谢云初与顾行知便在书堂等候。 很快纪京辞与李南禹便到了。 谢云初两人起身行礼。 落座后纪京辞狭长凤眸含笑看向谢云初:“六郎可歇好了?” “回师父歇好了!”谢云初挺直腰脊道。 他点了点头翻开手中书本似无意开口问道:“昨日似听六郎梦中呢喃阿辞二字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谢云初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她紧攥着手心朝纪京辞一拜…… 余光瞧见门外的元宝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想好了说辞。 “回师父师父听岔了六郎说的是鹌鹑……”谢云初低垂着眉眼“回来的路上听元宝说起他年幼时与兄长在田间烤鹌鹑吃所思所梦让师父见笑了。” 纪京辞见谢云初垂着眼睑不看他想着或许是自己太想云初听岔了。 李南禹也奇怪今日怎么师父还对六郎的梦中之语感兴趣了。 “秀行开始吧……”纪京辞理了理衣袖坐好。 “是!”李南禹端坐先行带着两个师弟开始温习。 谢云初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糊弄过去了。 但不论如何以后还是要万分小心。 纪京辞倚在隐几上单手拿着书卷余光瞧着正在认真温书的谢云初。 许是因听错了的那句“阿辞”让他越发对云初思念他难免对眼前同样名唤云初的小郎君多了几分注意。 看着他提笔蘸墨在纸张上落笔…… 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勾勒着小郎君提笔写字的动作。 恍恍惚惚之中纪京辞像是看到了云初逆光而坐挺直脊背提笔书写的模样。 那时他坐于桌案看书云初就坐在一旁……有时写字有时作画。 但云初的画……实是不能看的画的实在是水准欠佳。 想到云初当初画的那两只水鸭子纪京辞唇角忍不住勾起。 云初说要画鸳鸯…… 画完后他本要看云初却用双臂挡着怎么都不许他瞧。 还是他让李南禹将云初诓走了这才看到了那副憨厚可爱的小鸭子。 纪京辞端起手边茶杯缓声开口:“等他们二人文章做完下午作画吧。” ------题外话------ 求月票了啊小可爱们!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逾矩 谢云初听到这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李南禹回头同纪京辞行礼应声:“是徒儿这就让人准备。” 顾行知一听下午作画高兴问:“不知道师父想让我们画什么?” 纪京辞想起谢云初画的那副水鸭子唇角笑意愈深:“就画……鸳鸯吧!” 她攥着笔的手猛然收紧。 作画谢云初实在是不擅长…… 尤其不擅长画动物。 记的当初跟随纪京辞读书、学文学琴、学算术甚至是占候之术她都学的很快唯独画这一项简直是一塌糊涂。 金乌字体她能解释是长姐给寻来的字帖毕竟这个世上会金乌体的人不止她一人……还有云昭什么时候金乌体传了出来也不足为奇。 可这画…… 纪京辞极善画就怕有了之前迷迷糊糊之中唤了他“阿辞”之事后面再让纪京辞看到她不能入眼的画岂不是无法解释。 很快李南禹便回来了他禀告纪京辞下面的人已去准备。 谢云初垂眸提笔书写的速度未变心中却想着一会儿能找什么借口逃脱。 她瞅着自己的右臂或者一会儿作画的时候就告诉纪京辞自己今日书写过多手臂隐隐作痛。 纪京辞余光一直注意着腰脊挺直窄肩细颈奋力书写的小郎君。 他从前竟从未发觉这小郎君脊背挺直的动作蘸墨时左手压腕的习惯都能与云初的身影重合…… 许是因那句听错了的“阿辞”高烧梦中听到的那句“回来了”让纪京辞对这个小徒弟多了几分关注。 然这世上有这样习惯的人那么多。 从前只是他未曾留心过初云初之外的任何其他人罢了。 身后画屏敞开的木雕窗棂外风过便是一阵沙沙作响。 纪京辞转头瞧着窗外沐浴在金色朝阳之下的树影唇角笑意显得落寞。 他其实只是想云初了…… 很想想的心口绞痛。 仆从将桌案和文房四宝安置在竹林之后碧水幽潭上的竹屋小筑前竹子搭建的露台之上。 用过午膳之后一行人随纪京辞来到露台在各自桌案后落座。 一缕清泉沿布满深绿苍苔的山石细细注入眼前这翡翠碧潭之中。 清风过林竹叶摩挲。 纷纷扬扬飘落的竹叶下一对恩爱的鸳鸯浮于碧潭之上颇有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意境。 李南禹和顾行知已经提笔。 谢云初亦是提笔蘸了蘸墨正准备画上几笔便找借口回去歇息。 谁知刚要落笔就察觉纪京辞走到了她身后。 “这样起笔不对……” 谢云初忙搁下笔正要起身却被京辞按着肩膀跪坐了回去。 她拘谨开口:“师父六郎不擅长作画。” “拿起笔……为师教你。”纪京辞语声温润和煦如暖阳一般。 谢云初依言重新拿起笔…… 纪京辞在谢云初身后单膝跪下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攥住谢云初握着笔的手如同将谢云初环在怀中一般。 他身上清冽干净的熟悉气息侵袭她的鼻息和心肺醇厚的嗓音几乎是带着热气入耳让她面颊渐渐升温。 谢云初屏住呼吸耳朵红的一塌糊涂。 她忍住不敢抽手只觉纪京辞的大手温暖而有力。 纪京辞攥着她瘦小的小手在纸张之上落笔勾勒…… 耳边纪京辞正在同她讲为何如此落笔作画时最先要做的是什么。 可谢云初心神恍惚看着纪京辞攥着她的修长手指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忐忑不安全然听不清楚纪京辞在说什么…… 只能僵直着身子避免和纪京辞的触碰又得刻意放软自己的右手以防让纪京辞察觉身为男子不应该有的不自在。 前世除了纪京辞救她那一次外他们二人因男女有别从无逾矩。 就算是上一次谢云初放肆抱了纪京辞也是在纪京辞还未醒来之时。 这样清明的触碰谢云初连做梦都不敢想…… 可现在纪京辞的大手攥着她的小手与她贴的这样近近到纪京辞的气息紧紧将她包裹近到……纪京辞同她说话时胸腔的轻震她都能感觉到。 “记住了吗?”纪京辞侧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 谢云初闻言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她呼吸都要凝滞了。 他们两人离的太近了…… 她连纪京辞极为纤长浓密的眼睫都看的一清二楚。 谢云初心跳的速度不受控制越来越快颈脖和脸颊也跟着越发烧烫了起来她故作镇定自在不能让自己露出羞涩的女儿态。 可喉咙却像是被核桃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来回答纪京辞。 “记住了吗?”纪京辞瞧着谢云初唇瓣紧抿的模样又问。 纪京辞说话时热气扫过谢云初的额头她藏在袖中的手攥紧点了点头。 “试试吧!”纪京辞抬手摸了摸谢云初的发顶起身去看顾行知的画。 谢云初回过头来盯着画纸脸上的热度未退攥着笔的手也轻微发颤。 对纪京辞来说她只是他的小徒弟是个男子……手把手的教导这并无错。 可她是云初纪京辞是她前世今生都无法停止爱慕的男子。 与心爱之人离得如此之近她全然不能克制自己内心的悸动。 纪京辞立在顾行知身后负手而立瞧着顾行知的画余光忍不住朝谢云初的方向看去…… 刚刚握过谢云初的手指摩挲着。 就在刚才他闻到了谢云初身上属于云初喜欢的香料味道。 云初荷包内的香料都是她自己调配的味道可谓独一无二…… 但也不一定这配方没有外流。 纪京辞摇了摇头抬手按自己眉心…… 自己这应当是太过思念云初了六郎这孩子不过是与云初同名他竟然想从六郎这孩子的身上寻找云初的痕迹。 “师父……” 谢云初起身朝纪京辞行礼。 纪京辞转身瞧向谢云初:“嗯?” “师父六郎今日写字有些多右臂稍微有些酸痛想歇一歇不知可否?”谢云初低垂着眼睑不敢看纪京辞。 ------题外话------ 小可爱们今天先更新一更剩下的更新小可爱们中午十二点前来看因为五一放假千千家里已经连着来了两天客人昨天实在是筋疲力尽没有办法在凌晨更新三更! 但每天三更六千字千千绝不会少! 小可爱们十二点再来看哦! 爱你们! 顺便……看在千千这么辛苦的份儿上求个月票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弃子 想起谢云初右臂因他受的伤纪京辞点了点头转头嘱咐李南禹:“让大夫去瞧瞧六郎!” “不必让大夫费心了六郎歇一歇就好!”谢云初声音压的很低。 “去吧……”纪京辞缓声道。 谢云初行礼告辞。 从竹林碧潭小筑回来借口身体不适的谢云初用了药后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明明平日里用了药不过一会儿便会睡着。 可今日身体困倦难以支撑但一闭眼……就是纪京辞攥着她的手作画的情景。 好似一闭眼纪京辞就在身后让她不由自主双颊滚烫。 谢云初好不容易睡着一觉醒来已是暮色四合身上出了一层细汗。 · 三月十三萧五郎出乎意料的被二皇子派白棠送回了无妄山。 萧五郎回来时没有之前的兴奋高兴和大小箱子组成车队小郎君五官鲜明漂亮的小脸上全都是不高兴。 直到看到出来迎他的李南禹和谢云初脸上才有了一点点笑意。 “行了我已经到了!你回去护着二哥吧!”萧五郎同白棠说完负手带着阿夏入了小院院门与李南禹并肩而行询问“师兄师父呢?顾行知怎么也不见出来迎一迎我?” “师父接到信知道你今日回来让我和六郎出来迎一迎你师父去了后山一会儿就回来我们先去宝樱阁等着师父。”李南禹对萧五郎这个孩子气的师弟很是包容“这几日北魏与大邺交割无妄城的户籍行知去帮忙了!” 谢云初正要跟在后面进去就听白棠唤了她一声:“谢六公子……” 谢云初脚下步子一顿转头朝白棠看去。 白棠再次朝谢云初恭敬一礼。 萧五郎回头瞧见这状况也并未干涉他知道若是能让谢云初为二哥效力就等于整个陈郡谢氏站在了二哥身后。 萧五郎看了眼白棠与李南禹一同先去寻自家师父。 谢云初站定在门内瞧着二皇子这位护卫之前在汴京长公主的花宴上谢云初瞧见过这护卫跟在二皇子的身后。 “谢六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白棠再次恭敬行礼。 这是在纪京辞的小院又有谢家护卫在院外暗中护着谢云初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颔首从门内出来与白棠走至树下这才听白棠再次行礼后道:“我家主子让白棠给六公子带话派人跟着六公子并非为了监视毕竟……我家主子的下属无法贴身跟着六公子六公子真的要将之前的事告诉旁人这些人也不知道!” 谢云初不动声色瞧着白棠等着他的下文。 白棠见眼前的如瓷器般白净的小郎君神容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瞧不出喜怒身上自带着不怒自威之气语气越发恭谨了起来。 “主子派人跟着六公子是因之前听闻六公子为谢氏弃子主子说……六公子救了他他只是派人护着六公子不让旁人欺负了六公子绝无做过半分逾矩之事。” 谢云初负在身后的手指摩挲着…… 萧知宴会有这么好心? 谢云初想到眼前护卫口中“弃子”二字难不成……这萧知宴是对她生出同病相怜之心? 就像当初在北魏她亦是会因萧知宴脸上与她一般生了胎记对萧知宴生了同病相怜之心将他从那些人手中救了出来。 后来因那块凤血玉佩谢云初才对萧知宴心生芥蒂再也未曾关注过萧知宴。 可其实说到底也并非是萧知宴从她手中将玉佩抢了去。 更何况后来知道自己前世的那所谓师父是降国侯夫妇请来给她和云昭转换命格之人后那块玉佩对谢云初来说也就不重要了。 “主子只是没有想到六公子这么小便已能凭借自身扭转了在谢家的局面。”白棠说完唤了一声“都出来吧!” 很快两位暗卫出现在白棠身后单膝跪地行礼。 谢云初看着那两个护卫又听白棠说:“主子说如今六公子得到了谢老太爷看重其实还不算在谢氏站稳脚跟身边不能没有供自己驱使之人去办不能让谢氏之人知道的事情!这两人就留给六公子从今日开始这两个人就是六公子的人!”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两位高手!”谢云初看着颇为意外的两人看向白棠说“请转告二皇子若是二皇子并非为了监视云初还请二皇子将人收回去!” 来之前萧知宴就告诉了白棠谢云初定然会推辞也教了白棠说法。 白棠再次同谢云初行礼:“主子说他曾经有一个知己与六公子一般身体有隐疾被家族不喜先是放逐抛弃后来又因发现他对家族有用被家里父亲重视了起来与六公子的境遇一模一样主子不能护着他的知己却能够护着六公子还请六公子不要推辞!” 在萧知宴看来曾经的云昭开解他想要他收下好意之时就会捏造一个和他一样脸上有胎记的姐姐。 那么现在易地而处萧知宴也可以捏造一个知己来说服谢云初收下他的好意。 他相信谢云初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思。 也正如萧知宴想的那般。 谢云初听了白棠口述萧知宴这个“知己”的故事心底的确是有所动容的。 因她曾也与萧知宴同病相怜与萧知宴感同身受所以愿意出手相助…… 在云昭插手萧知宴之事前她也曾希望萧知宴这个脸上带着胎记……如一滩烂泥放弃自我的质子能站起来活出人样。 想来如今萧知宴看到她这个身患隐疾被谢氏一族放弃不被父族喜欢的“谢六郎”也有了感同身受之感。 那日萧知宴重伤上了她的马车与她说的那么多未必没有这个缘由。 她去了汴京出了那么两场风头想来旁人已经将“谢六郎”这个人在谢家的状况已经查清楚了。 查到了“谢六郎”是谢家弃子想来已经有很多人不再在意这个谢六郎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收服 后来她被谢老太爷重视之事也是到除夕祭祖之时全族上下才明了。 而萧知宴派人跟着他那段时间人在战场上想来也腾不出手去谢氏再查她。 易地而处若他是有心夺储位的二皇子一个谢六郎而已实在是不值得耗费这么大的精神。 白棠看了眼谢云初微变的神色又从胸前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奉给谢云初。 “但凡主子手下死士皆是服毒领命去完成任务的为了向六公子证明这两人是主子真心诚意交给六公子的这里有解药解药送于六公子之后这二人将不再受主子调遣六公子尽可放心!” 谢云初看着单膝跪在白棠身后纹丝不动的两人最终还是抬手收下了白棠奉上的锦盒也算是收下了这两人。 白棠见状后退两步挺直腰脊同谢云初再拜:“若是六公子没有其他事情白棠就先告退了六公子可否有什么话需要白棠带给主子?” 谢云初攥着锦盒未开口…… 因那块玉佩的关系谢云初太过迁怒萧知宴其实前世的师父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也不必在意一块玉佩。 都过去了。 谢云初抬头望着白棠缓声开口:“替我多谢二皇子!” “是!”白棠语态恭敬行礼后又道“对了六公子我家五公子……这次被主子强行送来无妄山许有许多怨言六公子与我家五公子是同门师兄弟白棠斗胆请六公子相劝一二。” 谢云初颔首:“好……” 白棠离去之后谢云初看着还跪在她面前的两人将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两颗解药。 她走上前将打开的锦盒送到两人面前:“这里是解药你们用了之后……回去护着你们主子吧!你们主子……比我更需要你们。” 两人头也不抬也不去拿解药一人抱拳道:“即日起六公子便是我二人的主子我二人只听候主子调遣!” 另一人也抱拳开口:“主子我二人记事起就是死士如今我二人已是主子下属若主子不收下我们二人我二人就不知该去向何处!” 若是回到二皇子处也难逃一死。 他们从记事起就在死士营内厮杀。 一辈子都在刀口舔血之人就算是去谋其他营生他们二人也不会。 谢云初不是不明白她俯身将解药递到两人面前:“先把解药吃了若是你们想留着……便留着吧!” 两人连忙服了解药齐齐叩拜行礼。 “属下定会舍命为主子办事。” 谢云初直起身攥住锦盒:“不需要舍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谢云初说完吩咐元宝派人送这两人下山回谢宅让长姐好生安置便回了院子。 · 宝樱阁院子里萧五郎许是因纪京辞不在这里神色激动说话声音也不克制。 “凭什么!我二哥为大邺出生入死他们北魏人前赴后继扑向无妄山险些要了我的命这是事实吧?!师兄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李南禹看着神色激动的萧五郎连连点头。 萧五郎将石桌拍的直响:“我二哥难道还不能为我这个弟弟向北魏讨一个交代?我堂堂皇子的性命难道还不如一座城池值钱吗?多要他们北魏的一点儿地不对吗?” 李南禹将茶水推到萧五郎的面前:“先喝杯茶静一静!” “我静不了!”萧五郎一甩袖子站起身来袖子险些将茶杯都给撞倒了。 他眼眶发红:“大邺朝廷内的官员怎么能烂成这副样子!就因为我二哥为我讨了公道他们就要把我二哥下狱!我二哥是大邺的功臣啊!此次征伐戎狄为大邺的将士舍生忘死我二哥……我二哥……” 萧五郎语声哽咽难以开口半晌平静了心绪才道:“师兄你没有看到我二哥的身上全都是伤!可他回朝之后什么都没有说!” “还是柳四郎说……我二哥为了活捉戎狄王几次三番险些丢了命!肩膀被敌军长枪穿透……到现在都拿不起笔!”萧五郎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还有胸前中了敌军一箭差点儿就没有挺过来!” “那满朝文武怎么好意思在北魏使臣来兴师问罪之时上奏让我父皇将二哥贬为庶民的?为大邺抛头颅洒热血的是我二哥在汴京歌舞升平的是他们!他们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要用为大邺舍生忘死的皇子向北魏请罪这样的话!” 谢云初就站在宝樱阁外静静听着萧五郎的话未曾进去。 若是单听萧五郎这么说的确是让人气愤…… 北魏势强不假可做为大邺的朝臣如此惧怕北魏实在让人不耻。 “师兄你说他们到底是北魏的臣子还是我大邺的臣子!”萧五郎激动的血气直往头顶涌“我大邺朝堂真的是烂透了!烂透了!” “这次随我二哥出征的将领们都是功臣为了给二哥求情军功都不要了!可他们还是揪着不放!怎么……非要杀了我二哥才行?” 谢云初垂眸从这其中听出其他意味来。 按照萧五郎所说军中将领都为二皇子求情空怕这军中将领……柳四郎也在其中。 可见二皇子出征一趟……这是将军中的将领都收服了。 萧五郎余光瞧见立在门外的谢云初衣角高声喊道:“六郎你站在外面干什么呢!进来!” 谢云初闻声抬脚跨入宝樱阁朝萧五郎行礼:“萧师兄!” “六郎!”萧五郎疾步走到谢云初面前一把攥住谢云初的手“六郎你一定要好好的参加科考!一定要入朝为官成为我大邺的清流之臣!我们大邺的朝堂烂透了!敢说几句真话的……也就只有你们谢家了!” 想来是谢大伯替二皇子说情了。 谢云初被萧五郎按照坐在李南禹身旁她仰头问萧五郎:“萧师兄在汴京之中可知道……是谁先弹劾二皇子的?” 率先弹劾二皇子的人就是萧五郎的仇人萧五郎怎么会忘? ------题外话------ 今日三更六千字完毕看在千千放假这么勤奋的份儿上请给作者君投月票吧!爱你们……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结束 他咬牙切齿道:“就是兵部的一个小官!口出狂言不知所谓!大不了……咱们就和北魏打啊!怂什么!非说打不了!还要将我二哥贬为庶民以此向北魏朝廷证明是我二哥自作主张与大邺无关!你听听……听听!这是大邺的官员该说出来的话?!” 谢云初眉头一挑垂眸接过李南禹递来的茶道谢。 若是谢云初猜的不错这兵部的小官……根本就是二皇子萧知宴的人。 萧知宴这样征战归来的皇子下场越凄惨就越是会激起武将的维护之心。 从武将舍弃军功为二皇子求情一事就能知晓二皇子已经将哪些武将收入囊中。 若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眼明心亮明白二皇子身后有着武将做底气应该就会为二皇子求情……招揽二皇子了。 所以此次二皇子看着虽然凶险可其实也只是看着凶险而已。 两位皇子或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忌惮二皇子有了军功想要踩一脚。 可当武将们舍弃军功为皇子求情之后即便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再不喜欢二皇子他们背后的谋士团队也不会允许两位皇子错失收揽二皇子的机会。 谢云初手中端着茶杯问:“大皇子和三皇子没有帮二皇子说情吗?” 听到这话萧五郎撇了撇嘴:“我那两位兄长精的和什么似的自己不出面让自己手下的人一个劲儿的弹劾二哥我还从未见过他们两党的人如此齐心。结果……等二哥被打的皮开肉绽他们二人反倒是知道什么叫兄友弟恭存了什么心思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吗?” 萧五郎说着话时讽刺的意味毫不掩饰。 “那师兄呢?师兄身受陛下喜爱……就没有为二殿下求情吗?” “我怎么能没有求情!”萧五郎眼眶都红了“可二哥怕我被牵连让白棠将我关了起来不允许我掺合此事。” 谢云初闻言垂眸喝茶…… 恐怕萧知宴不是怕五皇子被牵连而是担心五皇子求情坏了他的部署。 二皇子每一步都算的很清楚他冒险走这一步……知道自己会有惊无险其最终目的为的就是让这些手握兵权的武将能为他所用。 而二皇子也是想让大皇子和三皇子甚至是陛下也会看到这一点。 若她是二皇子哪怕违心……也会对皇帝表现出一个儿子对亲情的强烈渴盼。 那么……皇帝一定会扶持这个儿子来制衡大皇子党和三皇子党。 甚至在选定太子人选之后或让这个儿子来忠心扶持或让这个儿子成为新太子的磨刀石。 不论如何对如今羽翼未丰的二皇子来说都是一个趁机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 端看二皇子能否利用好这个机会。 “萧师兄放心二皇子到底是大邺的功臣实际上并没有看着这么凶险二皇子不想让萧师兄掺合其中自然是觉着目下情况还在掌控之中。”谢云初抿了一口茶岔开话题“不知道萧师兄有没有和陛下说入仕之事?” 提到这个萧五郎在谢云初的对面坐下瓮声瓮气道:“说了已经拿到了县案首。刚才又听师兄说你要参加今年秋闱我正好同你一同比一比!” 萧五郎化名白小五远离汴京去参加县试拿了一个县案首也已成了秀才可以不必再接着考了。 原本萧五郎是打算先来一个“小三元”再来一个“三元及第”成为大邺开国以来第一个连中六元之人。 可后来二皇子被弹劾萧五郎参加完县试便放弃“小三元”回了汴京没成想最后还是被送回了无妄山。 萧五郎听李南禹说……谢云初也已经拿到了永嘉的县案首回来准备今年秋闱打算参加今年八月份的乡试。 他打算也同谢云初一同参加秋闱好好的比上一比。 除此之外萧五郎还是想尽快入朝为官披着白小五的皮尽快做出点成绩等朝臣们歌颂白小五是寒庶出清流的时候再以五皇子的身份……让那些朝臣睁大眼睛好好瞧瞧! “没想到一眨眼……你们三个人就都要参加秋闱了!”李南禹语声含笑却不自觉带着几分落寞。 这些年身边的师弟一波一波参加秋闱离去。 最后都只会剩下他和师父纪京辞两人。 顾行知和萧五郎跟在纪京辞身边多年李南禹早已习惯了他们吵吵嚷嚷。 若是这两人科考之后入仕谢云初也离开想来这无妄山的小院会寂寞不少吧! “即便是我们都入仕了只要休沐有时间我们也都会回来看师父和师兄的!将来我们有了官职去赴任……师兄和师父游历到当地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萧五郎听出李南禹的不舍道。 “北魏和大邺朝中都有你们的师兄对你们也能有所照顾……”李南禹笑着说完突然想到萧五郎是隐姓埋名参加科考的便道“不过你隐姓埋名怕是只能靠自己了。” “我靠自己也能做一个清流好官!”萧五郎信心满满。 等到入朝为官他也就能辅助二哥了。 他希望最后二哥要去争那个位置的时候他也有了能力可以助二哥一臂之力。 再加上…… 萧五郎看向低头喝茶的谢云初虽然这么想很无耻但……六郎是他的师弟等到二哥真的有了问鼎的能力他向六郎开口请陈郡谢氏支持二哥六郎应当也会考虑考虑的吧! 几日后谢云初找了借口下山与长姐一同去了江陵府的小院。 那位之前给谢云初诊脉的大夫为谢云初诊脉之后觉着起了一点点作用可谢云初的身体底子却更虚了。 这一次大夫按照谢云初的脉象给开了一些温补的药也给谢雯蔓开了一些补身子的药。 姐妹二人与大夫约定好下月再请大夫诊脉。 而大邺、北魏合兵剿灭戎狄之事土地城池交割之事于六月初彻底结束。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榜样 天气也日渐跟着燥热了起来。 从上个月开始纪京辞让李南禹带着谢云初、萧五郎和顾行知三位小郎君每十日以乡试考试标准小考一次。 这也是云山书院会安排将要科考的天字班学生所做之事谢云初倒是能够适应。 顾行知本身连流放这样的苦都能吃得自然也是能适应的。 只有萧知宴身边没有阿夏伺候又拘在李南禹让人隔出来的小隔间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被蚊子咬的直嚷嚷。 萧五郎甚至弄不明白士族出身的谢六郎到底是怎么忍得住的。 按照乡试流程考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每一次萧五郎出来时都是满身满脸的包反观谢云初和顾行知都没事儿。 萧五郎忍着不能抓挠脸上的包一边让阿夏给自己上药一边一脸纳闷询问:“这顾行知皮糙肉厚的蚊子不咬也就罢了!这六郎细皮嫩肉的……按理说更招蚊子这蚊子怎么只咬我不咬六郎呢?” 顾行知白了萧五郎一眼:“你一天穿的这么花哨蚊子不找你找谁?” “我穿的花哨你羡慕?我白穿的花哨也好看谁像你……黑的和碳一样!黑得蚊子都看不见你!自然不咬你!”萧五郎亦是瞪了顾行知一眼“就你现这模样天黑丢在人堆里都看不见一笑只有一口白牙不知道还以为牙成精了!” 已经六月了正是农忙的时候顾行知会帮着附近壮劳力被征走的人家收麦子人也晒得黝黑黝黑的。 “成精也好过被蚊子叮的满头包你自己端盆水好好照照丑的简直没法入眼!”顾行知冷眼看着萧五郎。 谢云初听着两个人吵的实在不消停忙道:“我不招蚊子实是我家长姐知道师父要让我们每十日按照乡试流程走一遍长姐觉着这个季节蚊虫厉害便让仆从将我的衣衫都用能驱蚊虫醒神的香料熏过。” 萧五郎听到这话立时艳羡道:“有姐姐跟着真好!” 说完萧五郎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阿夏:“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对你的主子上点心!你听听……把衣裳用香料熏一熏也能让你主子少受些苦!” 阿夏苦着脸道:“都是奴才准备不周到奴才该死!奴才一会儿就下山去采买香料。”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我家长姐采买的香料多明日我下山带些回来。”谢云初笑着道。 “还是师弟好!”萧五郎白了顾行知一眼又开始挑事“呵……作为师兄一点儿都不知道关爱师弟也就罢了自己的两个师弟都是县案首做为师兄没有拿到一个小三元给师弟做榜样竟也没有拿到县案首还好意思以师兄自居。” 顾行知一听这话毫不掩饰冷笑:“就你这样的学问能拿到县案首可见这大邺读书人已经堕落成什么样了!也难怪你一回来就吵嚷着大邺朝廷烂透了连你都考不过的人都能成为大邺朝廷的官员可不是烂透了!脏透了!” 听到这话萧五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指着顾行知:“顾行知!你再给我说一遍!” “好了好了!”李南禹头疼的安抚两人“你们两个人一人少说一句一会儿让师父听到了小心罚你二人抄书!” 两人听到这话互相瞪了一眼撇过头去谁也不理谁。 李南禹苦笑看向谢云初示意谢云初劝和两人嘴上却说:“六郎快去歇着吧!你们三人的卷子师兄会尽快看完。” 内里并没有表现出来这般乖巧的谢云初装作没有看到李南禹的眼神起身同李南禹行礼告辞丝毫没有劝一劝萧五郎和顾行知的意思。 李南禹叹气他这三个师弟……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 八月乡试这次是谢云初、萧五郎和顾行知三人最后一次在这小院内走一遍乡试流程。 之后三人就要先后启程各自回去参加乡试了。 乡试之后三人若是通过……便要开始准备春闱便不再回来这小院之中了。 李南禹心中很是不舍。 夜里李南禹坐在宝樱阁灯下与纪京辞一同看这三人试卷时忍不住长吁短叹。 纪京辞举着谢云初的文章靠近摇曳烛火逐字逐句认真看着。 如今谢云初的文章已经自成风骨锋芒暗藏……读来让人如沐春风又不觉趋炎附势自有身为谢氏大宗嫡孙的风骨在。 这样的文章通过乡试、会试都无问题。 纪京辞眉目染上笑意他知道……这只是谢云初刻意将自己文字词锋藏起来的缘故。 谢云初已经找到了自己写文章的方式那便是将文章打了腹稿之后尽量用一些意思相近的和煦词语将他原本的词句代替。 这孩子有这样的悟性这般的通透实在是难得一见。 只不过纪京辞心里也明白对皇权的敬畏之心谢云初……还是没有。 因到目前为止除了面对他和萧五郎之外谢云初同李南禹和顾行知说起大邺天子都是用的大邺皇帝而非……陛下二字。 可谢云初对生命存了敬畏之心对百姓有怜悯之心这就已经具备了一个好官应有的条件。 谢云初是纪京辞这些年来倾注心血最多的弟子他交给谢云初的每一本书都是亲自批注过的。 他希望谢云初能在其中领悟到的道理谢云初都能很快吃透。 如今谢云初就要参加秋闱继而便是春闱他希望谢云初能够成为与如今大邺朝堂之上最与众不同的忠直之臣。 能保全自己又能用最干净的方式达到辅国辅政的目的。 成为一个千古难寻又能得善终的能臣孤臣成为后来者的榜样。 “不论是行知还是五郎和六郎……他们过乡试甚至是会试都已经不成问题!”李南禹也同纪京辞说“弟子拿历届的会元文章与他们三人文章对比六郎的文章可以说即便是放在历届解元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题外话------ 求月票啦!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冷清 纪京辞抬头看着李南禹颔首:“六郎的文章的确出色。” “行知的文章放在北魏历届解元之中也是不会埋没!”李南禹拿起萧五郎的文章“五郎约莫是因为出身皇室也太敢写了些但……过会试不成问题!” “明日你记的提点他们三人他们三人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便可以收拾准备启程了!”纪京辞说。 “六郎离得近倒是可以晚一些日子行知和五郎的确该启程了!”李南禹语气落寞。 知道李南禹舍不得谢云初纪京辞浅淡笑着:“你看着办吧!” 第二日李南禹叮嘱了他们三人应试之时应当注意之事顾行知便要准备收拾明日一早启程出发了。 顾行知年少时是吃过苦的不在乎路上是否舒坦故而只带了书本和笔墨纸砚。 纪京辞将顾行知唤到宝樱阁给了顾行知盘缠又叮嘱顾行知……应试之时一定要在纪京辞北魏京都的宅子下榻他已经去信都交代好了。 顾行知眼眶泛红:“师父……” “如今你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师父和你的师兄弟便是你的亲眷一会儿若是你的师兄弟送你什么你只管收下……否则他们会不安心的。” 顾行知捧着纪京辞给的盘缠含泪点头:“弟子知道了师父。” 纪京辞抬手摸了摸顾行知的发顶:“你是一个受过苦的孩子定能立身端正成为吊民伐罪的好官。云程发轫万里可期行知……切莫辜负你父亲的期望!” “弟子记住了!”顾行知同纪京辞叩首。 顾行知回到自己小院子时就见萧五郎大大咧咧坐在他院中石桌上兴师问罪:“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热死在这里了!” 萧五郎身旁阿夏捧着锦盒身旁还跟着两个护卫简直是称得上排场煊赫也不知道是来送行的还是来耀武扬威的。 顾行知眉心跳了跳硬是忍下怒火劝说自己今日一别……各自身处两国来日还不知道何事能相见这许就是今生最后一面了千万不要和萧五郎斗嘴。 “我去师父那里了。”顾行知道。 萧五郎手撑着石桌一跃而下从阿夏手中拿过锦盒走至顾行知的面前:“你这儿没有人伺候我知道你得收拾东西了!就……废话不多这是我给你的辞别礼!你别推辞!” 顾行知想到纪京辞刚才的话眼眶泛红难得对萧五郎露出浅笑:“好!我收下了!” 萧五郎回头对身后的两个护卫招了招手:“你这一路去北魏京都太危险了你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两个护卫护送你毕竟……面对土匪什么的可不是你一通之乎者也圣人道理就能说得他们羞愧难当退避千里。” “萧五郎!”顾行知要忍不住了。 “好了好了!都已经打定主意今天不和你斗嘴了!”萧五郎眉头紧皱“这两个人你一定要收下!你要是落榜了回来有人护送你回来!” 顾行知眉心直跳若非他涵养好都要给萧五郎一脚了。 哪有人在人家科考在即之时说人家落榜的? “护卫不用!这个我收下了!”顾行知咬牙切齿说。 “那不行!”萧五郎笑眯眯开口“他们不跟着我怎么知道你落榜掉眼泪是什么熊样子!” “萧五郎!” 顾行知抄起扫帚将萧五郎连同阿夏和两个护卫全都赶出了自己的院子。 门闩一插不论萧五郎怎么在外面叫顾行知都不开门。 “顾行知你怎么不识好歹!你要不是我师兄小爷我能送人给你?这两个人都是高手!高手你懂不懂!” 萧五郎从门缝中瞧见顾行知端着锦盒回了屋内狠狠踹了一脚黑漆木门。 转过身来萧五郎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收了起来叮嘱那两个护卫:“这一路护好顾行知他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要你们的脑袋!” “是!” 两个护卫连忙长揖应声。 其实萧五郎也很舍不得顾行知…… 在汴京他是皇子其他人与他交往之时多逢迎很少有人给他真心。 可顾行知不同他是北魏人所以真的是只将他当做师弟看待。 他们一直斗嘴打闹有时候也彼此看不顺眼但萧五郎心里是很喜欢顾行知的。 以顾行知的才华萧五郎知道定然能榜上有名。 今日一别来日怕是再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萧五郎是不想让离别的情绪烦扰顾行知这才故意和顾行知浑闹。 萧五郎走后没有多久李南禹也来了…… 李南禹送了顾行知很多书书本中夹了银票却未曾告诉顾行知。 顾行知的情况没有人比李南禹更清楚实在是太清苦了。 李南禹走后没有多久谢云初也来了。 谢云初带来了长姐让人给顾行知做的几身衣裳又同顾行知说:“长姐有一支商队要去北魏正好也是去北魏京都四日后达到瀘州我算着日子顾师兄应当能赶得及正好一路有个照应。” 谢云初知道顾行知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人情若是坦白和顾行知说这一路危险……她让人送顾行知去北魏京都顾行知是段然不会接受的。 可送马或者马车以顾行知性子即便是接受了马或者马车也不会接受她帮着养马和车夫。 而顾行知的情况怕是也养不起马。 所以谢云初只能想了个法子托付长姐组了商队前往大邺又不想做的太明显就让商队从瀘州出发。 商队这一趟除了能送顾行知之外还可以将大邺特产送去北魏贩卖顺便在北魏置一些产业。 顾行知听到这话眉目间尽是感激的笑意:“让六郎费心了!” “这都是应该的!”谢云初同顾行知笑着“师兄这次殿试必定榜上有名来日咱们虽然说各自在两国为官可也并非全然再无相见的机会我们可以时常通信。” “我走后不久估摸着萧五郎也要动身了你能多陪伴师父些日子别叫师父太冷清了。” ------题外话------ 小可爱们求月票啦!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不舍 “我知道了……”谢云初点头。 “师父那个人……虽然是瞧着是冷情惯了可其实师父是喜欢热闹的不然也不会收了萧五郎。” 顾行知心里很是不放心纪京辞:“有朝一日你若是能在大邺朝中站稳脚跟记的……要常常接师父过去小住!六郎……你是师父最喜欢的徒弟我们都能瞧得出来。” 谢云初听到这话手心的手攥紧点头:“师兄放心。” “你未回来之前我问过秀行师兄我们之前是有过一个师母的你的名字和我们师母的名字一样都唤云初师父对师母用情至深也是因师母至今还未娶!所以并非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别对师父太冷淡自从你来了无妄山总是刻意疏远师父我们都能瞧得出来更别提是师父那样睿智之人。” 谢云初紧紧抿着唇此事她无可辩解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道:“我知道师父并非那样的人。” “我话今日有些多也可能是不对的六郎……师兄是希望你能待师父好一些。” 她点了点头将手中摩挲的荷包递给顾行知岔开话题:“师父和其他两位师兄一定给顾师兄准备了盘缠这是六郎的小小心意还请师兄不要推辞。” 顾行知想起纪京辞的话点了点头决定将师父还有师兄、萧五郎和六郎给的银子都记个账等来日他从官有了俸禄之后攒起来都要还给他们。 “好我收下了!”顾行知抬手摸了摸谢云初的脑袋“六郎你尚且年幼便已如此厉害大邺朝中有你……何愁来日!” “顾师兄亦是清正之人若北魏朝廷能重用顾师兄乃是北魏朝廷之福。”谢云初发自内心同顾行知说。 第二日送走了顾行知最不舍的反倒是萧五郎。 见立在门口的萧五郎情绪低落李南禹看了眼顾行知乘坐牛车而去的背影摸了摸萧五郎的发顶道:“再过两日便是无妄城内有名的庙会到时候带你和六郎去玩一玩儿就当秋闱前松快松快。” “六月初十?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哪门子的庙会?”萧五郎只觉李南禹是在诓他。 李南禹浅浅勾着唇道:“是有庙会的据说……几年前的今日是当初为了护这无妄城一城百姓而死的北魏先太子妃云昭郡主的百日祭那一年百姓自发聚集祭奠云昭郡主持续了两年到了第三年就成惯例反倒是热闹了起来之前六月初十你和行知都被关在无妄山的小院子里自然是不知道的。” 阿夏也跟着点头:“是呢阿夏也听说外面可热闹可咱们从来没去过奴才也不敢在主子面前多嘴怕主子偷偷跑去庙会涉险。” 李南禹当初只知师母名唤云初却不知师母云初……与云昭郡主一母同胞。 后来云昭郡主死后师父来了无妄城说是祭奠云初的。 李南禹只以为云初当初也是在这无妄城之中被戎狄人杀害并未多问。 毕竟就算是李南禹想破脑袋也猜不到……云初的真实身份。 更想不到那位护城而死“郡主娘娘”就是云初。 “那好啊我们叫上师父一同去吧!”萧五郎总算是高兴了起来。 “师父是去的。”李南禹笑着说“如今北魏和大邺户籍交割完成关将军身为北魏的将军自然也是要回北魏去的关将军在无妄城的就楼内摆了席面说要与师父喝辞别酒。” “那感情好能玩儿还有的吃!”萧五郎高兴地说。 萧五郎吵吵嚷嚷问李南禹关将军定的是哪家酒楼需不需要他代劳定一家最好的。 李南禹只说关将军一向清廉又喜欢接济百姓不比萧五郎出手阔绰让萧五郎别掺合。 萧五郎不干了缠着李南禹说师父这样谪仙的人物是多少勋贵想请都请不去的关将军手头不宽裕也不能委屈师父。 谢云初跟在萧五郎和李南禹身后半垂着眸子…… 那庙会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去。 可以想到顾行知临行前叮嘱她不要刻意疏远纪京辞的话谢云初就做不到狠下心肠继续疏远纪京辞。 罢了就跟着去吧! 萧五郎是个从来没有逛过庙会的孩子得知六月初十要去庙会初九夜里高兴的夜里睡不着觉翻了英兰阁的墙来找谢云初询问谢云初庙会是什么样子。 都已经睡下的谢云初吓得一个激灵用薄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在床边看着举灯凑到她跟前的萧五郎眉心突突直跳。 萧五郎手中摇摇晃晃的火光映着一头乌发披散肩头五官精致肤色如瓷冷情的小郎君竟让萧五郎恍惚间生出一种惊为天人之感。 “不巧九岁大病一场之后我身体弱的很庙会从来没有去过……” “得了吧六郎你快别替那个谢云霄遮掩了你九岁哪里是大病一场分明就是被谢云霄的生母下毒了!我要是你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谢云霄有个毒辣的生母还肖想嫡子之位你倒好……还替他遮掩!”萧五郎没心没肺说完又追问“那九岁前呢?你也没去过吗?” 谢云初忍着想赶人的冲动说:“九岁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立在一旁的元宝死死盯着萧五郎觉着这萧五郎也忒无礼了些怎么能翻院墙进来! 虽说自家六郎和萧五郎都是男子可他们家六郎一向体弱喝了药才睡下不久这萧五郎就将六郎给拉了起来简直是……没拿自己当外人。 “不记得了啊……”萧五郎摸了摸下巴“那去这庙会应当穿什么衣服?需要佩什么饰品?你说带多少银子合适?” “这你应当问秀行师兄。” “对啊!”萧五郎一拍腿笑着道“我去了!” 目送萧五郎离开谢云初也不想管萧五郎去李南禹那里会不会扰了李南禹清梦。 ------题外话------ 求月票啦!求月票啦!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喜好 她扭头瞧着关门回来的元宝道:“以后晚上歇着前将窗户和门全都封死了!” 元宝见一向沉着冷情的谢云初脸色如此阴沉连忙应声:“是六郎放心奴才记住了!” 虽说谢云初因体弱的缘故到现在也未来葵水胸前也很是平坦。 可云初这段时间喝了药睡得就很沉万一被萧五郎发现了什么……这人虽然不坏可嘴巴没有把门怕是会给她招来麻烦。 半夜被萧五郎吵醒谢云初第二日起的就有些晚了元宝焦急叫了谢云初两遍都没有能将谢云初叫醒吓得忙去请大夫连纪京辞和李南禹都惊动了。 谢云初刚刚醒来就瞧见纪京辞正坐在她的床榻边正压着袖子用手背试探她额头温度。 “大夫还没来吗?”纪京辞转头询问李南禹。 “阿……” 谢云初阿辞二字刚要出口突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她忙坐起身来黑白分明的清亮眼仁里带着几分惊慌失措:“师……师父。” “是不是不舒服?”纪京辞定定望着谢云初。 谢云初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勤奋的孩子来无妄山这么久除了身子不舒坦从来未曾晚起过。 “没有不舒服让师父忧心了是弟子的不是这段日子用了顾神医的药方总是容易犯困感觉睡不够昨天晚上……和萧师兄说话睡晚了所以没能起来。”谢云初同纪京辞解释。 立在李南禹身后的萧五郎睁圆了自己的大眼睛:“我?” 元宝一看见萧五郎就来气又敢怒不敢言低声嘟哝:“昨日萧公子翻墙进来深更半夜将我们六郎拉起来说话六郎这才支撑不住的!” 萧五郎见自家师父和师兄都看着自己尴尬笑了笑:“我这不是从来没有去过庙会不知道应该穿什么……所以来请教请教六郎嘛。” 元宝不敢看萧五郎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嘟哝道:“有翻墙进来请教的吗?” 萧五郎:“……” 萧五郎气呼呼瞅着元宝可元宝压根儿就不看他他也不知道元宝叫什么指着元宝:“那谁……显摆你长了嘴是不是?” 要不是当着纪京辞的面萧五郎真想狠狠在元宝的屁股上踹一脚。 “主子那是元宝……”阿夏迈着碎步上前小声在萧五郎耳边提醒。 “顾神医这清毒的药方用过之后……是会喜出汗身子太过虚弱的话也会有嗜睡的症状但这都是正常的。”纪京辞同谢云初道。 “师父在信中叮咛让大夫看过再用大夫已经看过六郎都知道。”谢云初恭恭敬敬回答。 “一会儿大夫来了让大夫给你诊诊脉若是不舒坦就留在小院中歇着。”纪京辞说。 “别呀!等等六郎一起去吧!”萧五郎行礼同纪京辞道“昨夜我来问六郎庙会穿什么的时候六郎说……他自打九岁中毒醒来之后体弱就没有去过庙会九岁之前的事情也不记得了多可怜啊!” 谢云初:“……” 果然在萧五郎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她九岁是中毒并非重病之事萧五郎就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了一点儿也不遮掩。 怎么说这也是谢氏一族的家丑当着谢云初的面儿这么宣扬合适吗? “我已经睡好了师父更衣之后便可随师父一同出发。”谢云初做出低眉顺眼内疚的模样“让师父和师兄们忧心了。” “起来后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纪京辞站起身来。 谢云初恭敬应声:“是。” 目送纪京辞、李南禹和萧五郎离开后元宝忙给谢云初取了衣裳试探询问:“元宝伺候六郎更衣吧?” “你去准备热水。”谢云初缓声道。 “是!” 元宝觉着自家六郎对他自己也太能狠得下心了身体再不适也不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替他穿衣说是怕自己养成懒散的毛病。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元宝为谢云初选了一件水蓝色云锦银线祥云滚边的直裰腰间腰带上缀着配白玉禁步着双银线霜色的短靴。 整个人如玉雕瓷做一般瞧着清清爽爽白净的如夏日里一汪清泉让人看过便心生清冷之感。 萧五郎额间勒着金线二龙抢珠的抹额身着赤红袴褶肩甲、后背和襟摆处是绣工繁复的金线璎珞纹腰配蹀躞脚下踩着绣祥云的缎靴其华贵鲜艳……与小郎君明艳夺目的漂亮五官很是相称如同湛蓝天空之上夺目的日轮。 李南禹立在纪京辞身旁瞧着立在一处恭敬行礼的两个小师弟笑着道:“五郎和六郎都生得俊朗一如朗日一如明月当真是好看!” 纪京辞视线扫过萧五郎落在谢云初身上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 “走吧!”纪京辞说着拎起衣裳下摆率先上了马车。 “我骑马!”萧五郎拽了拽自己的衣裳“我今天这么好看得骑马好好让别人看看!” 萧五郎可是怕了和自家师父同坐一驾马车谁知道师父会不会心血来潮突然考教学问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还不如骑马来的爽快。 李南禹笑道:“我们先去城中见关将军随后才去庙会只要你不嫌热就好六郎我们走……” 谢云初跟着李南禹上了马车因纪京辞也在马车内她难免更为谨慎生怕自己哪里没做好露了馅。 马车摇摇晃晃出发纪京辞同谢云初说着之后乡试和会试应当注意的地方。 李南禹又同谢云点评了前几届会试头名解元文章又同谢云初说这些文章之所以能拔得头筹与主考也有很大的关系叮嘱谢云初会试之前一定要弄清楚主考的文风喜好。 不过李南禹也知道如今谢云初是谢氏一族最为出色的小郎君在谢云初应试之前谢氏一定会替谢云初打探清楚。 更别说谢云初还有一个吏部尚书的大伯。 只要殿试能拿到名次那前途便是一片光明。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仕途 纪京辞对谢云初的期许则更高…… 为了赶今年八月的秋闱谢云初错失小三元他希望谢云初此次能三元及第。 那谢云初便会成为史上最年少十五岁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这对谢云初日后仕途只有好处! 谢云初一路虚心听师父和师兄教导很快马车便到了无妄城内最奢华的酒楼。 原本有骑马在前的萧五郎打头阵这车队已是十分打眼了…… 而随后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李南禹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谢云初扶着元宝的手下马车时竟引得更多行人驻足观看不知这无妄城中何时来了一位如冰雕玉砌的小郎君。 纪京辞弯腰从马车而出一身白衣薄衫不染纤尘眉目俊美五官如画举止儒雅从容竟如谪仙下凡般让人过目难忘。 驻足众人难免议论猜测这一行人的身份。 今日关将军只宴请纪京辞特订了雅间。 关将军的副将在酒楼门前候着一瞧见纪京辞便连忙迎上前行礼恭敬请纪京辞一行人上楼。 关将军正立在窗前瞧着前往娘娘庙的百姓们他真是很想告诉这些百姓当年救了他们的并非是他们供奉在娘娘庙中的那个郡主娘娘。 可他连自己恩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如今大邺和北魏交割了户籍他也要回北魏了他宴请纪京辞除了辞行之外也是希望能从纪京辞这里得到一个名字。 即便是这无妄城中的百姓不知道恩人是谁他也想在寺庙或道观之中供奉恩人的牌位。 听到脚步声关将军转过头来…… 店小二推开门就见以纪京辞为首李南禹、萧五郎和谢云初都走了进来。 纪先生才貌双全这是在列国闻名的收的弟子也各个都是英俊漂亮的美男子这师徒四人走在一处实在是太过耀眼夺目了些。 “纪先生……” 一身便装的关怀谷笑着同纪京辞拱手行礼。 “关将军。”纪京辞含笑还礼。 跟在纪京辞身后的三位弟子也同关将军行礼。 虽然关将军是敌国北魏的将军可萧五郎对军人讨厌不起来。 尤其是听说这位关将军曾经遇到凶悍的戎狄军队舍生忘死护卫无妄城拖延时间让无妄城百姓逃生萧五郎对关将军很是敬佩。 知道纪京辞不饮酒关将军给纪京辞上了茶给谢云初和萧五郎这样的孩子上了味道清甜的果酒。 谢云初浅浅抿了几口便不再用了。 倒是萧五郎喝了两杯凑到谢云初的跟前说:“没有当初在你们家船舫上喝的那些果酒有滋味!” 萧五郎这么说着倒是很不客气的一人独饮一壶。 席间关怀谷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同纪京辞说:“如今无妄城已经归入大邺之手明日离开……还不知道何时能再回来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回来祭拜恩人纪先生……我只想知道恩人的名字为恩人立个牌位!我不会外传的先生与我相识数年难不成还信不过关某人的人品?” 谢云初听到这话心口微微一跳瞧着关将军认真的神情隐约能猜到关将军是在问什么。 纪京辞望着关怀谷缓声开口:“关将军口中的恩人是纪某人的妻室。” 他还是那温润浅笑的儒雅模样可眉目间浅淡的笑意后是浓重的落寞。 关怀谷听到这话震惊睁圆了眼。 他没有想到恩人竟然是纪京辞这样人物的妻室…… “我一直都觉得纪京先生与关某的恩人关系非比寻常竟是妻室……”关怀谷看着纪京辞只觉纪京辞这些年应当很难熬他道“所以纪先生搬来了无妄山每逢年节都会去那崖边祭拜除夕夜……不管是否下雪都会在悬崖边守岁一夜是为了祭奠妻室?” 谢云初攥紧了手中筷子抬头朝着纪京辞看去。 纪京辞极长的眼睫低垂掩住眼底神色轻轻应了一声。 他亲口对外人承认她是他的妻室。 每年除夕……还会在崖边守岁? 谢云初眼眶顿时酸涩难当忙端起一旁的果酒偏过身子喝了几口想压下喉咙的酸胀。 “纪先生……很是长情。”关怀谷越发敬佩纪京辞。 纪京辞这样才貌双全盛名列国的人物若是真想要再娶皇公贵女怕是趋之若鹜。 可这么多年纪先生一直在为亡妻守着身旁从无莺莺燕燕。 这世上的男子……即便是妻室在身边三妻四妾都常见更别说妻室已经过世多年…… “她自来是个喜静的性子不喜欢被人知晓和打扰故而……纪某人想为她守住一片清净还望关将军见谅。”纪京辞同关怀谷行礼。 “纪先生!纪先生这就折煞关某人了。”关怀谷连忙搁下筷子扶住纪京辞“我明白了!” 关怀谷知道若非他逼得太紧纪京辞或许连恩人是纪京辞妻室之事都不会告知。 “今日应当高兴一些才是是我不好提了伤心事!”关怀谷端起酒杯“关某自罚!” “是不是味道还行?果酒再喝一点儿不要紧!”萧五郎拎起店小二新端上来的酒壶给谢云初斟酒。 一杯酒下肚谢云初喉咙和心中难受的情绪没有丝毫好转。 见萧五郎又给她斟酒谢云初端着酒杯偏头猛喝了几口心口还是没能舒坦一些。 “果酒虽甜却也醉人六郎……你身子素来弱少饮一些即可。”纪京辞转头瞧见自家小徒弟好似突然贪起甜食喝的有些猛出声提醒。 谢云初连忙搁下杯子应声:“是。” “无妨的纪先生这酸梅果酒是无妄城的特产每逢年节黄口小儿也能喝上几口。”关将军笑着道。 从酒楼出来谢云初双颊通红已然有些醉了。 萧五郎喝了些梅子酒倒是越发的生龙活虎:“师父我们现在能去庙会了吗?” 纪京辞笑着颔首:“那就去看看吧!” 说是庙会不如说是集市的好…… ------题外话------ 求月票求月票啦!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如出一辙 越是靠近喧哗热闹。 谢云初借着微醺醉意抬手将马车车窗推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 外面车马络绎不绝行人如织。 有臂弯挎着竹篮的妇人手牵歪头舔冰糖葫芦的总角小儿沿林荫小道前行妇人不断催促小儿快些吃免得冰糖葫芦化了。 萧五郎骑着高马招摇过市收获了无数瞩目和议论。 越往前行人越多道路越是难行。 不少人已经弃了马车让自家仆从牵着马看着马车徒步而行。 纪京辞一行人也下了马车步行往最热闹的集市走去。 人头攒动的远处叫卖声、吆喝声和嬉闹声不断传来。 百姓头戴草帽挑着扁担……立在摊位处与旁人讨价还价。 还有穿着补丁衣裳的小姑娘头戴花环篮子里装满了自家娘亲缝制的驱虫香囊沿途叫卖。 到处都充满了市井烟火气。 便衣护卫不动声色行在纪京辞一行人左右前后护卫却又不会太显眼让人看出来。 冲在最前的萧五郎瞧见前面有投壶赢物件儿的游戏摊位老板手中拿着一把羽箭高声喊着:“投壶了投壶了!瞧见了没有这位小郎君投中了八支这品相极好的花瓶就是这为小郎君的了!若是有人能投中十支投中那上好的古玉就可以带回家了。” 投壶游戏那处围了不少男女老少不少小郎君跃跃欲试都败兴而归。 将面具歪戴在头顶的萧五郎看到挂在最高处的那枚玉佩虽说算不上名贵可雕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青狐狸这让萧五郎想到了初见谢云初时她掉出来的荷包顿时心痒难耐。 他将怀中的机巧玩具和面人儿、稻草鸟雀一股脑塞到阿夏的怀里挤到最前面从腰间摸出铜钱丢给老板拿过一把羽箭瞄准投壶。 萧五郎试了好几次赢了一堆花瓶周遭都是叫好的声音可就是无法全中。 “小郎君算了吧!您赢了一堆花瓶别白白浪费银子了!” “就是啊小郎君已经很厉害了!” 周围的看客纷纷劝说。 “我就是要那枚玉佩!”萧五郎才不服输。 又试了两次萧五郎还是只能赢得花瓶…… 他想到回到汴京之时听说谢六郎投壶极好说投什么就能投中什么可与他师父纪京辞投壶之术一较高下萧五郎扭头踮起脚尖在人群之中寻找谢云初的身影。 瞧见李南禹正低头同谢云初说什么萧五郎又风风火火从人群之中挤到谢云初的身边一把拽住谢云初的手腕:“六郎你来……帮我赢一枚玉佩!” “啊?” 谢云初微醉有些迟钝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萧五郎急吼吼扯到了投壶摊位前。 “哎呀!小郎君又回来了!还要试试吗?” 摊主笑着将十支羽箭捧到萧五郎这位出手阔绰的小郎君面前。 “六郎!要是能全中就能赢走那个小狐狸玉佩我想要!你替我赢回来!师兄请你吃好吃的!”萧五郎指着挂在高处的那枚玉佩道。 面泛红潮的谢云初懵懵懂懂看向那枚玉佩视线有些飘忽身子晃悠。 “哎哟这位小郎君像是吃醉酒了怕是不成啊!”摊主道。 “六郎!”萧五郎用力扯了一把谢云初让谢云初站好“你才喝了三杯!你行不行?” 不是她不行是这副身子不行! 谢云初在心中腹诽才三杯这身子就醉了……飘飘忽忽好似自己都不能控制。 可投壶她从未输过。 就连纪京辞……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伸手从摊主的手中拿过十支羽箭取了一根羽箭绕着食指一转她按住箭尾投了出去…… “叮铃——” 羽箭入壶干脆利落发出空鸣说明这羽箭未碰壶口干脆利落入壶。 “小郎君好身手啊!”摊主也忍不住惊呼。 萧五郎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意:“那是!我师弟厉害着呢!” 面泛红晕的小郎君抽出第二根羽箭动作利落绕食指一转按箭尾投出…… “厉害啊!” “这小郎君长得好看身手竟然也这么好!”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纷纷为谢云初叫好她耳边却只有嗡嗡声。 被青锋护着负手立于树下的纪京辞与这尘世喧嚣格格不入在这热闹人群之中鹤立鸡群引得行人不自主投注目光低声议论着这如谪仙一般的的男子。 若非想陪谢云初和萧五郎来逛逛纪京辞是决计不会来凑这份热闹。 见原本照顾谢云初的李南禹来道了自己身边纪京辞问李南禹:“六郎呢?” “五郎说让六郎帮他赢个什么玉佩。”李南禹道。 纪京辞皱眉不放心有些醉态的谢云初目光四下搜寻终于在那投壶的摊子上看到了如瓷白净的小郎君。 纪京辞侧头同青锋说:“你去……” 话还未说完纪京辞便看双颊泛红眸子明亮的小郎君抽出羽箭动作利落潇洒的在食指间一转投出…… 骄阳金光从如盖树荫间隙穿隙落下。 风过细碎如金屑的点点团光恍然从纪京辞深沉幽邃的黑眸上晃过。 纪京辞只觉眼前陡然一亮就只剩一片绿光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远处传来萧五郎和看客们的欢呼声。 “主子?”青锋见纪京辞没有下文上前问了一声。 绿影消散纪京辞眼前的景物再次清晰了起来…… 一身水蓝色薄衣的白皙小郎君立在烈火骄阳之下哪怕已有薄醉仍能从容投壶动作洒脱。 那投壶时指尖转箭的动作与纪京辞几乎刻在脑海之中的身影如出一辙。 纪京辞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面上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心中却已翻天覆地。 初见谢云初文章时的金乌字体在谢宅遇见猫时……谢云初毫不犹豫的相护还有眼前……小郎君投壶的动作。 都与纪京辞心中对谢云初那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叠加在一起他想起去岁腊月他烧的迷迷糊糊时耳边有人唤他阿辞的声音。 ------题外话------ 求月票啦!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念头 青锋说那时……只有谢六郎在他的床榻前他睡梦中呢喃了什么将六郎吓到了。 纪京辞幽邃的眸中仿佛只容得下那抹清瘦身影心中生了一种十分荒唐的妄念。 虽被自己的荒唐吓了一跳可纪京辞盯着谢云初的目光却未曾挪开半分。 他不自主抬脚朝着谢云初的方向走去想要问问谢云初他到底…… 十支羽箭投尽周围一片欢呼声。 萧五郎高兴地拿着玉佩与谢云初勾肩搭背骄傲同旁人说着他家师弟在汴京投壶从无敌手。 萧五郎将谢云初迎来的玉佩往腰间一挂扯住谢云初的胳膊指着不远处:“那边还有小摊我们去看看玩儿什么!” 说完萧五郎也不管谢云初是否同意拉着谢云初就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人群外萧五郎踮起脚尖瞧见是一个满脸褶皱的老翁带着草帽盘腿坐于树荫下说谁能解开他面前的机关技巧就能将这小玩意儿赢走。 萧五郎来了兴趣松开谢云初的手挤了进去掏铜板丢给老翁蹲下身去解那机巧木制玩具。 正午艳阳晒将本就有些醉的谢云初晒得头晕目眩又被萧五郎丢在人群外还有些恍惚。 一个总角小儿从大人腿下钻出来要去找自家阿娘要铜板撞了谢云初一下…… 谢云初脚下踉跄向后倒去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纪京辞护在了怀中。 熟悉清列的气息袭来谢云初不用看便知道是纪京辞。 她陡然酒醒忙从纪京辞怀中退出全无醉态长揖同纪京辞致谢谁知被背后的汉子撞了一下又扑入纪京辞的怀中顿时面红耳赤。 “没事吧?”纪京辞垂眸看着急切从自己怀中退出去的徒弟问道。 李南禹也赶了过来:“六郎没事吧?” “没事!”谢云初低着头死死攥住自己的袖口。 纪京辞扣着谢云初的肩膀将个头不高的小郎君护住:“先到阴凉地等等五郎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是!”谢云初应声余光瞧着纪京辞扣在她肩膀上的修长手指耳根的热度越来越高。 李南禹也在一旁护着自己的小师弟。 两人护着谢云初走到树荫之下萧五郎还顶着烈日在各个摊位上玩儿。 “可苦了阿夏和护卫们了!”李南禹将水囊递给谢云初倒像是立在这凉爽之地看热闹。 阿夏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苦哈哈跟在萧五郎身后一个劲儿的喊着:“主子慢些!” “原只知六郎不吃酒不成想六郎这般量浅现下好些了没有?”李南禹问。 喝了口水的谢云初应声:“好些了!” 何止好些了刚才被纪京辞抱住时她整个人都清明了到现在心还扑通扑通直跳。 青锋拿了两捧被荷叶包着的糖莲子回来给了谢云初和李南禹。 “师父……”李南禹将自己那捧递给纪京辞。 谢云初看了眼被沾着糖的莲子抿住唇不让自己吭声只听青锋道:“主子不喜欢糖莲子两位公子吃吧!” 李南禹点了点头尝了一颗:“嗯……这五郎应该会喜欢。” 萧五郎自以为自己将喜欢甜食此事藏的很好却不知身边……已经人尽皆知了。 纪京辞低头望着捧着糖莲子未动的谢云初说:“回去之后秀行你将为师给六郎准备的一百零六卷选文给六郎送去从明日起……直到乡试前每日要看两篇即便是回永嘉也不可懈怠。” 李南禹应声谢云初也颔首。 “师父对你寄予厚望一百多卷都是师父亲自选出来的每一篇都做了批注可要好好看别辜负了师父!”李南禹压低了声同谢云初说。 谢云初点了点头还未从刚才跌入纪京辞怀中的情绪抽离出来。 回去的路上萧五郎收获了来自师兄和师弟的两包糖莲子一边表现出嫌弃一边让阿夏收下美其名曰替师兄师弟解决麻烦。 六月十一萧五郎也要启程离开。 他对将他送出小院的李南禹和谢云初豪言壮语道:“你们看着吧!我一定会做一个清流好官让那些朝中对皇族有偏见的清流臣子好好看看!” “五郎虽然出身皇族可身上自有侠气师兄信你!”李南禹抬手摸了摸萧五郎的脑袋。 萧五郎连忙避开:“师兄!头发弄乱了!” 李南禹笑得更开心了。 臭美的萧五郎理了理头发同谢云初说:“六郎……师兄在汴京等着你咱们在会试和殿试一决胜负你可小心点儿我们都是师父的徒弟师兄我还比你入门早……厉害着呢!别到时候输了哭鼻子!” 谢云初瞧着眼前五官鲜明艳丽的美少年长揖行礼:“那也请师兄输了别哭鼻子!” “臭小子!”美少年作势要打谢云初最终手落在谢云初脑袋上收着力道轻拍了下嫌弃道“个头太低人也太瘦了!好好吃饭!等汴京再见的时候一定要把身子养得壮壮的听到了没有!” 谢云初笑着应声:“多谢师兄挂心六郎记住了。” “走了!”萧五郎一跃翻身上马扯着缰绳回头看向立在小院院门檐下的谢云初和李南禹扬了扬手中乌金鞭“回去吧!” 李南禹和谢云初目送萧五郎在大队护卫的跟随下越过石桥越走越远消失在幽静的竹林小道之中。 看着安静下来幽深小径风过纷纷扬扬落着竹叶李南禹心中怅然若失萧五郎走了……很快六郎也要走了。 谢云初也舍不得离开…… 自打重生成为谢氏六郎以来谢云初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在无妄山这段时间能与纪京辞住在一处。 这是苍天给她最大的恩赐。 原本她以为这就足够了…… 可她还知道了纪京辞前世对她的心意她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但……乡试她不能不去。 她谢家的母亲、长姐、妹妹她们需要谢云初在科考场上为她们挣出一个依靠来。 “同二皇子送的那两个人说了吗?让即日起他们跟着萧师兄……”她回到院中后问元宝。 “那两人已跟着了六郎放心!”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巴掌 前几日顾行知离开后萧五郎没有人斗嘴时常来谢云初的院子。 嘴上说是要在宝樱阁与谢云初一同读书可大多时候都是坐没坐相的同谢云初闲扯…… 可谢云初是个只会闷头读书的并不搭理萧五郎仿佛丝毫不受其扰。 见状萧五郎就干脆去折腾元宝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喝一会儿又说这书上蝉鸣影响六郎和他读书撸起袖子提溜着元宝和阿夏两人爬树去捉知了。 弄得元宝直翻白眼又不得不从命一天下来累得七荤八素。 这萧五郎突然离开宝樱阁突然也冷清了下来。 元宝不知道为何竟开始有些不习惯了。 六月十五谢云初拜别纪京辞。 纪京辞看着规规矩矩跪在不远处行礼的小郎君将这几天反复在心中萌发的妄念按了下去同谢云初说:“去吧一路小心。” “是!师父多加保重弟子到了永嘉会给师父来信的。”谢云初说着再次行礼。 这一次纪京辞亲自将谢云初送到门前。 看着谢云初上了马车离开李南禹忍不住问纪京辞:“师父真的不告诉六郎等他乡试之后我们要去杭州接他吗?” 纪京辞笑着摇了摇头:“让六郎好好应试别因旁的事情分心。” 和谢云初相处这一年多来纪京辞也明白了自己这个小徒弟看着面冷实则若是真的能被他放在心里他是个不计较代价……为挂念之人付出的性子。 比如最初谢云初同他坦白想入仕的因由……是为了成为自家女眷的靠山和底气。 谢云初和他的云初是一样的人。 纪京辞看着竹林中远去的马车背影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攥住问李南禹:“你说……你前日瞧见六郎在后山喂猫?” “是啊!六郎是个心善的孩子。” 李南禹想起那日他立在后院重檐楼阁的顶端瞧见白净如玉的小郎君蹲在高耸如盖幽静深林之中手里拿着肉干喂猫。 枝蔓交织的阔叶间隙金光如绸带般交错落在小郎君瓷白的脸颊和玉管般的手臂上竟像误落凡尘的小仙童。 纪京辞薄唇紧抿眉目间笑意未减半分只道:“回吧……” 李南禹跟在纪京辞身后有些窃喜道:“等六郎乡试结束知道师父亲自接他去汴京定会高兴的不知所措。” · 谢云初放弃府试和院试八月要参加乡试在谢氏族中并非什么秘闻。 而自谢云初放弃府试之后谢云望在府试之中拿下了府试案首竟也同谢云初一般要放弃院试八月参加乡试。 而没能拿到府试案首的谢云溪听说被谢三太太陈氏打了一巴掌。 谢老太太听闻此事派人给谢三爷送去了两个貌美的婢女让谢三爷收房。 以往身边从无莺莺燕燕只有谢三太太一人的谢三爷这次竟然破例收了两个婢女。 连着两件事打击的谢三太太病倒了。 谢三太太事后还将谢老太太给谢三爷塞了通房这事儿也怪在谢云溪没有拿到府试案首之上。 陈氏满心指望着谢云溪能拿到府试案首与谢云初在乡试上较量较量。 只要谢云溪能证明他比谢云初优秀等谢云初一死……五郎谢云溪才能顺利过继二房。 可没想到府试中竟让谢氏族中其他云字辈子嗣夺了头名还是陈氏不怎么能瞧得上眼的谢云望陈氏这才气急败坏打了谢云溪。 倒并非谢云溪真的就不如谢云望…… 谢云望能否能拿到名次关乎了自己的手还能不能留下自然是拼尽全力。 而谢五郎云溪自县试之后成日在自己母亲和谢雯昭念叨之下太烦压力太大。 加上谢三太太陈氏每日寅时末便盯着谢五郎起身读书子时了还看着谢五郎做文章不肯放松丝毫弄得谢云溪一直很疲惫。 谢三太太原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儿子定然会在府试夺魁。 谁成想谢五郎这次反倒是跌到了第十名还不如县试考的好。 放榜当日谢三太太气得不顾小郎君的脸面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小郎君一巴掌。 陆氏来永嘉城外接谢云初时同谢云初坐在同一驾马车内拉着谢云初的手同谢云初说了此事。 “你三婶这心思谁瞧不出来不就是想要五郎同你比上一比好让人知道她的五郎比你还强结果将孩子逼得太紧了反倒适得其反我劝过一次……你三婶也未听。”陆氏直摇头。 “谢五郎的事情自有三叔操心母亲不必忧心。”谢云初同陆氏道。 陆氏点了点头又拉起谢云初的手:“听你长姐说大夫给你诊过脉你用了你师父给你的方子身子逐渐好转了?” “嗯!”谢云初点了点头“回来时在江陵府又请那位大夫来诊了脉大夫说这方子再用下去身子会更虚但不要担心这是正常的大夫给开了药让徐徐补着等到体内余毒都清干净了身子能慢慢补回来。” “这就好!这就好!” 总算是有一件让陆氏高兴的事。 “以前请了那么多名医来为你诊治都不起效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大夫不辨男女上!这下好了……以后什么都会顺起来。” 谢云初含笑点头。 陆氏抬手将谢云初鬓边碎发拢在耳后看着女儿漂亮出挑的面容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等到再过上几年大女儿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小女儿雯嬅定了亲云初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她就与谢二爷和离…… 和离了她便不再是谢家的媳妇儿女儿也不会担忧被发现是女子时她这个母亲会被族法处置无法活命女儿也能恢复女儿身! 想来那个时候女儿的身子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若是谢家嫌弃女儿她就带着女儿离开谢家她依靠自己嫁妆也能养活女儿。 虽说女子最终还是要嫁人寻找一个终身依靠可陆氏私心里并不想让云初嫁人…… ------题外话------ 求月票啦求月票啦!双倍月票最后一天……小可爱们投月票啦!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温习 这个女儿因为她一时糊涂这些年过的太苦。 若是来日嫁人她身体不好……婆家嫌弃该如何? 要是再和大女儿一样所托非人更是遭罪! 再者女人产子就是一道鬼门关这孩子身体这样弱怎么能承受得了? 所以六郎县试后去无妄山的那段时间陆氏想明白了…… 她打算暗中积财等大女儿再嫁小女儿定了亲她和谢二爷和离。 之后给小女儿留下一些嫁妆也不再在意什么礼义廉耻从商为云初积攒家当。 让云初哪怕一辈子不嫁都能做一个富足的老姑娘。 再在她死前给云初过继一个孩子云初这辈子也就有依靠了。 谢老太爷在书院还未回来回到谢宅后谢云初先去给谢老太太请了安。 晚间才见到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原本是想让谢云初回云山书院天字班准备乡试可听说纪京辞给谢云初准备一百多卷文章批注要谢云初在乡试之前每日看两篇谢老太爷便歇了这个心思。 “既然怀之已经有安排那你就听怀之的在家中好生温习。”谢老太爷对谢云初的态度十分和蔼。 用膳时谢三爷见这段日子消沉的谢云溪越发沉默还是很心疼的。 晚膳后四郎和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去谢云初的苍梧院坐坐联络感情谢云溪却坐在窗前读书。 谢三爷让人准备了甜汤来了谢云溪的书房。 谢云溪正要起身行礼就被谢三爷按了回去。 “六郎回来了你瞧见众人都围着六郎心里不舒服了?”谢三爷拉了一把椅子在谢云溪身边坐下。 谢云溪紧紧攥着手中书本被父亲戳穿心事眼眶顿时就红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六郎中毒刚醒来众人都以为六郎失去才气的这几年六郎……是谢氏一族的弃子谁又将六郎放在眼里了?就连旁枝的那谢云柏都敢将六郎推下船险些要了六郎的命……” 听到父亲说六郎被推下船的事谢云溪不敢抬头看自家父亲瓮声瓮气说:“是儿子不争气让父亲母亲失望了。” “五郎你没有让父亲失望。”谢三爷抬手扣住谢云溪的脑袋“府试第十这放在旁人家……高兴都来不及千万不要被你娘的好胜心影响!” 谢云溪抬头朝自家父亲看去见父亲的目光平和心略略松了一些。 谢三爷笑着开口:“要知道……六郎从小就是神童!虽然沉寂多年可神童就是神童!你先要承认……你是寻常人要比就同寻常人去比在寻常人中……你当的起佼佼者这三字!” 被母亲当众打了一巴掌时谢云溪难堪但没有哭。 可突然听到父亲说他是佼佼者谢云溪不知道为何眼泪不受控制往外涌。 他忙低下头用衣袖擦眼泪怕被自己父亲看到。 “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掉眼泪又不是什么丢人事!父亲如今这么大了……有时候也会当着你祖父的面红眼睛!下人爹爹已经遣走了不会有人听到的。” 谢三爷将自己袖中的帕子抽出来递给儿子:“但哭过之后做为男子汉还是要站起来和当初被轻视的六郎一般……沉住气努力在你能力范围内去努力做到最好不要去记恨你的堂弟六郎不要负养你栽培你的谢家更不要辜负了你自己的年华。” 谢云溪再也忍不住从二月压抑到今日的情绪放声痛哭。 当夜谢三爷回了自己的院子又郑重同陈氏谈了一次让陈氏不要再插手小郎君的教养之事。 陈氏这次倒是没有如往常那般又哭又砸乖顺应承了谢三爷这才留住谢三爷在自己院子里歇下。 第二日谢云溪一大早便带着小厮来了苍梧院说要同谢云初一同去给谢老太爷请安。 “昨日我身子不舒坦没有能来苍梧院还请六弟见谅!”谢云溪从身后小厮手中拿过一个锦盒“这是我给六弟准备的贺礼预祝六弟在乡试取得头名!” 谢云初看着今日如同换了一个人的谢云溪笑着将谢云溪的好意收下:“多谢五哥……” 昨日谢三爷等谢云溪哭完之后同谢云溪说六郎是谢家的子嗣谢云溪的弟弟六郎出挑他应当高兴才是! 这次没有能在府试夺魁正好也能在秋闱和春闱上同谢云初错开谢云溪学问底子不差三年时间好好努力来日说不准能在乡试上拿一个解元。 到时候别人说起谢家……就会说谢家一门连着两届解元。 谢云溪今日已经彻底想通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老天爷没有让他得到府试的魁首焉知……不是为他好? 正如父亲所言今岁乡试若六郎能得解元三年之后他也能得一个解元那才真的是光宗耀祖谢氏兴旺。 谢老太爷瞧见精气神焕然一新的谢五郎也很欣慰尤其是听说谢五郎今日是同六郎一同来的荣和院就更高兴了。 天气渐热家中小郎君又都要备考谢老太爷免了小郎君们的晨昏定省让他们以温习为重。 谢宅院落之中树植众多难免蝉鸣鸟叫蚊虫较多。 谢老太爷怕影响准备乡试谢云初、谢云芝和将要院试的谢云溪温习命下人将苍梧院附近树上的蝉全都抓走。 回廊、游廊之上都垂下了画帘遮挡蚊虫。 补品、甜汤、点心各院都是流水似的往苍梧院送。 谢老太太怕谢云初热又担心屋里放置了冰块对谢云初身子不利苍梧院垂着画帘的窗沿廊下都摆着冰盆隔扇与窗棂打开屋内凉爽而不冰十分宜人。 这阵仗不可谓不靡费。 就连小雯嬅都知道自家兄长的苍梧院如今是谢府上下最舒爽的所在。 虽知道乡试在即不能搅扰兄长温习可孩子心性还是会忍不住来苍梧院找自家哥哥要好吃的点心和甜汤。 为这个谢老太太已经说了谢雯嬅两次。 ------题外话------ 每日第一求月票!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丢脸 还是谢云初说谢雯嬅每次过去玩一会儿能让他稍微松快松快谢老太太这才允准了谢雯嬅去苍梧院。 谢云初想着四郎谢云芝八月也要参加乡试。 干脆同谢老太爷说想让谢云芝同自己一起在苍梧院温习。 她那里有师父准备的一百多卷文章都是纪京辞批注过的可让四哥谢云芝一同看一看有助乡试。 就连谢三太太陈氏都没有料到谢云初会如此大方连声道谢。 谢云芝也不扭捏推辞纪京辞批注过的文章有市无价多少学子重金都求不得谢云芝便坦然同谢云初道谢记下了谢云初这个人情。 眼瞧着谢云初在谢家越来越得重视谢二爷被不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天夜里谢二爷来了谢二太太陆氏的福瑞院用晚膳。 这架势大有赖着不走的模样假模假式端着茶杯喝茶。 直到陆氏问谢二爷:“二爷今日要在福瑞院歇息吗?妾身让齐妈妈给二爷准备。” “嗯今日就在正房歇息不必劳动齐妈妈去收拾碧纱橱了。”谢二爷说完垂眸喝茶。 陆氏一怔。 多少年了自从知道陆氏让女儿假扮儿子之后谢二爷就没有和陆氏行过周公之礼。 即便是给陆氏正室应有的颜面在福瑞院歇息也都是睡在碧纱橱里好似和陆氏同床共枕便辱没了他。 今日……吃错药了? 谢二爷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错愕的陆氏摆手示意齐妈妈下去。 直到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谢二爷才开口道:“你当初生雯蔓的时候大夫说伤了身子日后恐怕是生不了了但也并非绝对养了这么些年想来也好了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若是能生下一个儿子如同六郎和雯妤这两个孩子一般聪慧来日即便是父亲发现六郎是女子也不会一气之下让三弟继承谢氏大宗。 陆氏心中都已经有了同谢二爷和离的念头又怎么会愿意同谢二爷再生一个孩子? 她手心收紧:“这些年药没少吃身子不成了就是不成了到头来白白让二爷辛苦二爷若真是还想要个孩子便去两位妹妹院中若两位妹妹来日能诞下子嗣妾身必定视如己出。” 听出陆氏的拒绝之意谢二爷抿了抿唇面子上挂不住搁下茶杯:“说的也是!走了……” 谢二爷起身带着怒火离开。 齐妈妈送走谢二爷连忙进来:“我的太太啊这二爷好不容易……您怎么也不哄着些?” 陆氏理了理帕子冷着脸:“哄着干什么?想要孩子……他让旁人给他生吧省得再生一个又被人祸害了。” 齐妈妈抿住唇知道当年谢二爷和谢老太爷不肯处置谢云霄之事伤透了自家太太的心。 · 七月十五谢家四郎谢云芝和谢家六郎谢云初还有谢氏族中今岁要参加乡试的子弟连同云山书院乡试的学生都要随谢家车马队伍出发前往杭州贡院。 云山书院的学生跟随谢家车马队伍会省了这一路的路费不说一路有谢家护卫护送也更安全。 且随行队伍之中还有大夫和夫子相随也不担心途中病了或是文章里有什么不明白。 这也算是能入云山书院学生区别于其他书院学生的待遇。 此次送族中子弟和云山书院学生去杭州由谢三爷打头。 二房的谢二太太陆氏和谢雯蔓都跟着去了杭州说要照顾谢云初起居。 三房的三太太陈氏为了自家四郎也带上了谢雯昭一同随行。 谢氏其他小郎君的母亲也都跟随一道来了杭州陪考。 车马阵仗极大。 谢氏族中的子弟不必说自然是下榻于谢氏在杭州的宅子。 云山书院夫子们和学生也被谢三爷安置在谢宅之中…… 毕竟这些学子之中将来若有人能飞黄腾达对谢氏也是好事。 八月初八学子们终于迎来了乡试。 送谢云初去考场的陆氏提心吊胆生怕谢云初女子之身被发现。 但谢云初明白搜身的时候越是畏畏缩缩搜身的衙役越是搜的仔细你越是坦坦荡荡越是容易过。 好在谢云初年纪还小即便是搜身也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再加上谢云初被纪京辞收徒名声大噪搜身之人知道谢云初才华斐然也不会真的如同搜旁人那般细致。 谢云初在无妄山之时每过几日就要过一遍乡试流程很是熟稔。 三日之后谢云初与考生们从贡院中出来时整个人的状态还算可以不过是面色比平日里更苍白些。 谢云芝一出贡院正门便被小厮扶住了瞧着状态比谢云初还差。 谢云望因题目答的不错虽说出来时人已经馊臭了可心情很不错与谢云初打了招呼这才同自家母亲上了马车。 谢雯昭瞧了眼被搀扶着上了马车的谢云初回头朝自家兄长谢云芝跑去:“兄长!考的怎么样?兄长学问一向好一定能考过六郎对不对!” 见妹妹眼神殷切谢云芝笑着道:“六郎的学问不是兄长能比的。” 谢雯昭的目光暗淡了下去:“兄长为乡试已准备了三年六郎县试之后就来了兄长这一场没答好也就罢了剩下两场若是考不过六郎拿不到解元兄长不觉得丢脸……我都觉得丢脸!” 谢云芝眉头一紧想起之前谢云溪的落寞脸上笑意沉了下来问:“这话……县试之后你是不是也同五郎说了?” 虽说平日里谢云芝脾气很好可真的发起脾气来谢雯昭还是很害怕的。 她见谢云芝脸色阴沉揪着帕子不说话。 “看来在祖母那里住着妹妹并没有长进这次乡试不论是六郎还是为兄又或是族中其他兄弟只要谢氏儿郎能拿到解元那都是我谢氏的兴事若是拿不到……那也是我们谢氏儿郎学问不如人需要更加努力只要不舞弊输也输的正大光明这并不丢脸。” ------题外话------ 日常第二章求月票!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前五 谢云芝在这里青年才俊云集之地教训谢雯昭让谢雯昭脸面上挂不住。 她眼眶一下就红了:“兄长这么凶做什么?妹妹也是希望兄长能考的好!” 谢云芝看了谢雯昭一眼同小厮说:“我乏了回吧!” 小厮连忙应声将谢云芝扶上马车。 用帕子擦眼泪的谢雯昭也满脸通红上了马车。 谢云芝和谢云初两人一回来谢三爷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洗澡水吩咐两人沐浴后赶紧歇着。 八月十一就要进行第二场得让两人休息好才成。 谢云芝和谢云初沐浴过后用了点吃食便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整个杭州谢府上下都是静悄悄的。 树上的蝉都已经被谢府仆从捉了个干干净净。 仆妇们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生怕打扰了这些刚从考场出来的学子们休息。 八月十一第二场考试入场这日谢老太爷天不亮就赶到了杭州谢府。 他身上的披风还未来得及脱下一身的风尘仆仆在前院正厅等着两个孙子。 老人家拍了拍两个孙子的肩膀道:“你们二人的学问祖父都是知道的过乡试一定不成问题不必有太大压力。” 谢云初和谢云芝同谢老太爷行礼称是而后出了谢府大门朝着贡院的方向而去。 谢云初入贡院考试的日子陆氏在杭州谢府坐立不安绣活也做不下去索性和长女一同盘杭州几家交给长女搭理的铺子账目。 陆氏看着六郎去年交到长女手中的铺子今年的流水比照去岁几乎是翻了一倍陆氏满目惊喜。 谢雯蔓被自家母亲夸的面红耳赤:“多亏阿娘指点这才没有辜负六郎托付。” 看到大女儿争气陆氏也盘算盘算着觉着自己应当早些为三个女儿做准备…… 有些事情以她现在谢氏二太太的身份不合适做却可以同长女一般交代管事去做自己拿主意便是。 十三这日谢云芝和谢云初一行人从贡院出来又是昏天黑地睡了一日。 第二日天不亮又去了考场陆氏话都没有能和女儿说上一句心里更焦虑了。 八月十五人在永嘉的谢二爷带着族人开了祠堂。 祈请祖宗庇佑这一次参加乡试的几位谢氏儿郎和云山书院的学生都能取得好成绩。 最后一场考完。 谢老太爷亲自前往贡院外迎接自己的孙子还有云山学院此次参考的学生们。 回到谢宅疲惫的学子们在前厅围着谢老说着自己是如何答的。 谢老照顾到了每一位来参考的云山书院学生老人家记得每一个学子的名字甚至是文风。 他丝毫不嫌学生们身上的气息听学生们一个一个同他说这几日的考题还有他们的答法一一点评。 答的不错的谢老给了肯定。 答的不好的谢老也给了鼓励。 谢云初同自家祖父行礼后实在是撑不住回到住处还没来得及同陆氏请安便一头睡了过去。 考完试从贡院出来等着放榜的日子这才是各家最难熬的时候。 多少人使银子想要在放榜前打探一二可却一点儿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而谢老太爷毕竟是鸿儒列国名声显赫多少已经得到了一些风声内心很是稳得住。 且就在放榜前日杭州谢府接到了消息谢家五郎谢云溪在院试上拿了魁首正高兴呢…… 又得知谢氏有几位小郎君已入榜且第五之后没有谢云初、谢云芝和谢云望的名字谢老太爷心中高兴不已。 放榜前一日为了不出差错主考官依名次填写好录取试卷的红号然后所有乡试官员要一同拆卷将试卷逐一核对红号。 而后按照录取名次将考生姓名、籍贯填写在草榜上。 再将草榜交给书吏由他向在座的所以官员宣读考生姓名完成之后才开始填写正榜。 正榜填写是从各省第六名写起直到末尾而后才开始填写前五名。 谢老太爷自信以谢云初、谢云芝和谢云望的水准第六名以后没有他们的名字就说明……三人在前五。 谢三太太陈氏心中憋着一口气就指望着四郎谢云芝考好了比过六郎谢云初去好给自己争一口气。 好在谢云芝心态很好又不常与陈氏在一处并未受母亲影响心情只觉这一次自己已经尽力只要无遗憾就好。 放榜这日贡院外张贴龙虎榜的墙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 谢老太爷自持身份没有让谢家应试的儿郎们去看榜只派了家中仆从前去。 谢三爷又安排了家中仆从各自记一位云山书院学子的姓名、籍贯专门守着看云山书院的学子是否上榜。 永嘉有句话叫江浙举子看云山。 是说……江浙一带的能通过乡试成为举人的属云山书院最多。 谢府正门敞开着谢氏小郎君和云山书院学子们随谢老太爷一同坐在正厅之中喝茶等消息各个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坐在谢老太爷身旁的谢云初还算镇定因为谢云初自信成为举人不是问题。 原本谢云初是打算拿到举人的身份就停下来……不再参加科考。 可跟随纪京辞学习了这么久听纪京辞讲述那些理想和抱负她倒是有些犹豫是否要接着考下去。 很快门口的守门奴仆朝着正厅跑来有学子立时激动的站起身来。 “来报喜了吗?” 那学子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只见仆从立在门口长揖行礼之后手中拿着帖子:“老太爷纪先生在外求见!” 魏管事上前将帖子接过来送到谢老太爷面前。 不待打开帖子看到上面的字迹谢老太爷便已经站起身来往外走:“快……将怀之迎进来!” 谢三爷忙扶住谢老太爷一同跨出门槛。 谢云初有些蒙纪京辞……他怎么来了? “六郎愣着干什么你师父来了!”谢云芝忙拉着谢云初在云山学子艳羡的目光中往外走去。 ------题外话------ 第三章继续求月票……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榜首 谢云初神色有些恍惚。 远远的她看到纪京辞身后跟着李南禹正同谢老太爷行礼。 纪京辞瞧见谢云初被人拽着手腕满脸意外朝门口走来眉目间的笑意更深了些。 李南禹看到谢云初这副表情忍不住轻笑。 她跨出门槛长揖行礼:“师父……师兄。” 纪京辞颔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刚刚跑进巷口报喜之人扬声喊:“永嘉谢云初……榜首头名解元公!永嘉谢云初……榜首头名解元公!永嘉谢云初……榜首头名解元公!” 那声音从巷头一直高声朝着巷尾而来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高。 谢老太爷一行人闻声顿时只觉激动地毛发都要竖起来了向门口台阶下的方向走了两步。 正厅内谢氏小郎君们和云山学院的学子们也坐不住纷纷跑了出来。 谢云初袖中的拳头攥紧心中也有些激动但还稳得住。 “永嘉谢云初……榜首头名解元公!” 那报喜之人在跟着看热闹的百姓簇拥下跑到谢府门口气喘吁吁行礼:“恭喜谢府!永嘉谢云初……乡试榜首头名解元公!” 谢老太爷闻言脸上藏不住笑容高兴的不行连忙同谢三爷道:“快!给喜钱!” 知道今日报喜的人多谢三爷早就准备了许多红包有替云山学院学子准备的自然谢氏的小郎君也准备了给自家四郎谢云芝和六郎谢云初的喜钱红包最为丰厚。 谢云初夺得解元虽是意料之中可到底没有放榜之时人心里还是吃劲儿的。 现下知道了可不是高兴疯了! 谢三爷高兴的给了报喜之人两封喜钱笑得嘴都合不拢高兴地冲奴仆喊:“快!愣着干什么!放鞭炮!让人都知道知道我们六郎是解元公!” 反倒是谢云初这个解元公面色如常当真是沉稳自若的让人佩服。 前来报喜之人比谢家奴仆跑的还快见门口站着一群小郎君一时间不知道哪位才是解元公也不知该向谁道喜。 还是谢云芝率先反应过来朝着谢云初拱手道喜:“恭喜六弟……乡试头名实至名归!” “恭喜解元公!乡试榜首!解元公前途无量祝解元公连中三元!”报喜之人拿了两个红包嘴巴格外甜。 纪京辞瞧着自家小徒弟向报喜之人客客气气道谢眉目浅淡含笑不露喜悲很是沉得住气。 在众人的恭喜声中报喜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往巷子里跑来。 “永嘉谢云芝榜上有名二名亚元!永嘉谢云芝榜上有名二名亚元!永嘉谢云芝榜上有名二名亚元!” 谢云芝听到自家仆从飞奔回来报喜的声音高兴的双眸都亮了难掩激动神色长揖同谢老太爷一拜眼眶通红:“祖父……” 谢老太爷简直太高兴了他们谢家云字辈的孩子们实在是太过出色。 “好!好好!”谢老太爷连声的点头“快!给喜钱!” 谢三爷看着自己的嫡子与有荣焉虽然不是解元可谢氏大宗一门一个是解元一个是亚元这是何等荣耀。 “永嘉谢云望榜上有名四名经魁!永嘉谢云望榜上有名四名经魁!永嘉谢云望榜上有名四名经魁!” 神色紧张的谢云望听到自己的喜报血气涌上头顶高兴的脸都麻了。 他知道自己的手保住了连忙长揖同谢老太爷行礼:“伯祖父……” “好!好孩子!为我谢氏争光了!没有辜负六郎为你求情!”谢老太爷拍了拍谢云望的肩膀十分高兴。 他们谢氏的小郎君谁能说不是好样的? 乡试前五名他们谢氏就占了三个! 谢三爷连忙将喜钱给了报喜之人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永嘉田平安榜上有名六名亚魁!永嘉田平安榜上有名六名亚魁!永嘉田平安榜上有名六名亚魁!” 云山书院名唤田平安的学子听到这话高兴地一下跳了起来:“中了!第六!我中了……” 田平安激动的哭出声来郑重跪地同谢老太爷叩首:“山长!我中了!” “好孩子!快起来!”谢老太爷将田平安扶了起来“你家中清苦如今高中举人是幸事!也是高兴事!” 谢三爷忙又给来报喜之人发喜钱。 不多时越来越多人来报喜…… 谢宅所在的这条巷子俨然成为贡院放榜墙之外最热闹的所在。 这一次谢氏的小郎君来了九个只落榜了一个三位都在前五。 云山书院的学生来了二十多个只落榜三人。 可见那句江浙举子看云山的话一点都不假。 谢老太爷今日高兴除了给报喜之人赏钱之外谢府上下一应奴仆都赏了三个月的月钱。 谢三爷高兴地让人在谢府门前撒铜钱与杭州城中百姓同乐。 这还不算谢三爷还打算开粥棚算是给接下来准备参加春闱的谢氏小郎君还有云山书院的学生们积德。 门口热闹之后考上的学子们相约要出门去酒楼里庆贺…… 报喜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学子们便得知杭州知州准备了金桂宴下午邀请举子们前去赴宴。 考中的学生们连忙回自己的厢房翻找自己最好的衣裳力求今日下午金桂宴给知州留下一个好印象。 没有考上的在谢老太爷的鼓励下继续温书准备三年之后再战倒也不气馁。 · 陆氏和谢雯蔓二人在后院本就坐立不安陡然听到前院传来热闹声立刻打发了人出去询问。 隔壁院子里的谢三太太陈氏和谢雯昭也是如坐针毡忙让人去问。 不等陆氏和陈氏打发的人跑到前院一直守在前院精明的仆从就已经跑到陆氏的院子报喜扬声高喊道:“恭喜二太太!恭喜大姑娘!咱们六郎中了!还是榜首头名解元公!乡试头名解元公!” ------题外话------ 第一章求月票!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出席 “解……解元公?!”陆氏惊得眼睛瞪大。 陆氏料到了谢云初会中举甚至觉得谢云初可能会是二十名之内若是能考入前十那便算是考的很好了。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女儿竟然考的如此好榜首解元公! 那可是解元公啊! 解元公是什么?! 那谢三太太陈氏的侄子不过是乡试第七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陆氏院子里如热油入水般沸腾了起来。 齐妈妈、刘妈妈喜极而泣。 陆氏的大丫头采兰、采薇和谢雯蔓身边的咏荷、咏梅都快高兴疯了抱在一起直跳着叫嚷:“咱们六郎是解元公了!” 陆氏用帕子按住心口险些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是谢雯蔓将母亲扶了起来扬声道:“快!给赏钱!” 齐妈妈连忙从袖口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喜钱塞到那奴仆手里:“咱们六郎是榜首头名你这小猴崽子也是报喜的头名!快拿着!” “谢二太太赏!” 陆氏心中百感交集女儿这么出色……她很是高兴高兴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女儿是女子啊…… 等来日女儿恢复女儿身让人知道她是女子取得解元之位多少文人会对女儿口诛笔伐啊! 陆氏原本下定了决心让女儿考到这里就可以了! 可谢氏能允许吗? 一时间陆氏慌了手脚。 女儿想要成为她们的靠山这解元名头已经够了…… 不能再让女儿考下去了太危险了! 若是到了殿试那稍有不慎就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 那……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她! 不行!她就是拼了命也决不能让谢氏逼着女儿考下去拿女儿的安危冒险。 谢三太太陈氏和陆氏所在的院子就隔了一道墙那边儿有奴仆来报喜扬声说谢云初成了解元公。 陈氏和谢雯昭的脸色难看不已。 听着隔壁满院子欢喜沸腾的声音谢雯昭攥着帕子冷哼:“不过一个解元你瞧瞧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吵嚷的恨不得街上都能听到。” 紧接着又有仆从跑到陈氏院子门前报喜。 “恭喜三太太恭喜四姑娘!四郎榜上有名第二名亚元!” 那报喜的仆从满脸欢喜而来扬声高喊。 陈氏院子里的仆妇婢女也都高兴不已:“哎呀!六郎中了解元咱们四郎是亚元!恭喜三太太!恭喜三太太!” 儿子拿了第二名亚元陈氏内心是高兴的。 可凭白被谢云初那个小子压了一头陈氏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 她沉住气站起身来吩咐身边的贴身妈妈:“给赏钱!” 但谢雯昭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按理说哥哥第二名亚元成绩已经很好了但偏偏被谢云初压着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想到谢云初将她关进祠堂害她被祖母罚谢雯昭就恨。 虽说谢雯昭没有那么狠毒想让谢云初落榜也希望谢云初名字能在自家兄长之下。 她昨日还求菩萨让最好谢云初的名字挂在榜尾只要谢云初在榜尾她就让母亲给菩萨塑金身没想到菩萨到底也没开眼。 · 纪京辞被谢老太爷请入正厅喝茶时同谢老太爷说明了此次来意。 “六郎高中解元之后就要准备会试了怀之这次来……是打算带六郎入京为会试和殿试做准备。”纪京辞笑着说。 这是好事谢老太爷如何能不愿意! 只是现在让谢云初同纪京辞走了或许腊月谢云初便不能回永嘉了。 可同除夕举家团圆比起来自然是孩子的前程更为重要。 再者祭祖这件事一向都是心意大于形式。 只要是为谢氏一族的前程祖宗都会谅解。 谢老太爷当下就应了下来。 “让怀之费心了!”谢老太爷笑盈盈道。 “六郎是怀之见过天资最好的学生不瞒谢老怀之以为……六郎若能入仕必定能成为造福一方百姓且能保全自身的好官来日或可成为大邺的肱骨之臣。” 这也是纪京辞为何回来杭州亲自接谢云初去汴京的原因。 谢云初的身上有这种潜质…… 但谢云初在政治上没有理想抱负不过是想要一个举子的功名成为自家女眷的依靠。 纪京辞担心谢云初过了乡试之后便会停步于此。 那……就太浪费谢云初这一身的天赋才华。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谢云初埋没了。 坐在纪京辞下首位置的谢云初袖中的手攥紧她明白纪京辞的担忧…… 她更明白纪京辞的志向和抱负。 他欲培养出能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君王。 教导出能成为国之柱石风骨清正千仞无枝的孤直之臣。 纪京辞或许同谢老太爷曾经同她说的一般在她的文章之中……看到了超乎寻常读书人对国政的见解觉得她是可造之材对她抱有期望。 谢云初不是不知道她或许是纪京辞耗费过最多精神和心思的弟子。 她所看的每一本书都是纪京辞亲自批注过的。 纪京辞看出她对皇权并无敬畏之心一直在潜移默化之中试图影响她。 是她辜负了纪京辞的心血。 谢三爷有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谢云芝同行说不定也能的纪京辞指点…… 可又怕自己开口儿子的自尊心接受不了再看谢云芝并没有艳羡的表情将这心思压了下去。 “听说杭州知州备下金桂宴要为中举的学子庆贺若是谢老同意酒宴之后……明日一早怀之便带着六郎启程了。”纪京辞含笑道。 这么着急? 谢云初很是意外。 谢老太爷看向谢云初颔首:“怀之是六郎的师父老夫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六郎……一路要听怀之的话。” 谢云初起身同谢老太爷长揖一拜:“是!” 知州转呈为举子们办的金桂宴谢云初做为本届乡试的解元公自然是必须要出席的。 这样的场合谢老太爷也不想用谢云初体弱来推辞…… 毕竟要想要入仕做官体魄强健也是必须的。 ------题外话------ 第二章求月票啦啦啦啦……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金桂宴 谢云初身体要是弱到一场酒宴都撑不下来来日会试主考恐怕也要掂量一番将谢云初的名次往后挪一挪。 谢老太爷这样的鸿儒在杭州城内知州自然是亲自来谢府迎谢老太爷前去参加金桂宴的。 纪京辞并不想出席这样的场合便在谢府中歇着。 知州见谢老太爷身旁跟着谢云初和谢云芝再看跟在谢老太爷身后的谢氏小郎君们还有云山书院的学生不禁感慨:“永嘉果真是人杰地灵。” 说着知州又看向谢云初:“这便是谢老的嫡孙咱们的解元公吧!” “六郎来见过知州大人。”谢老太爷笑着道。 谢云初上前长揖同知州行礼。 “小郎君不过十四文章风骨锐利对朝政洞若观火字句如水如火切中时弊当真是难得的……对大邺朝政言之有物的好文章!小郎君不愧是谢老和纪先生教导出来的人物前途无量啊!” 知州说着将自己身上的玉佩摘下递给谢云初:“这是当年本官成了会元那年恩师赠予本官的今日……本官便赠予小郎君希望小郎君会试之上能一举夺魁!来日入朝……能有一番做为!” 知州看着眼前出身陈郡谢氏漂亮英俊如同初升朝阳的少年郎眉目间笑容和煦对这少年充满了期许和赞赏。 大邺朝中太缺能针砭时弊去做事实的臣子。 这谢云初文章写的更是无可挑剔又对朝政敏锐见解独到。 这孩子又是谢氏大宗嫡孙经由谢老与纪京辞两位文坛响当当的人物精心培育才能自是不必说从文章便能看得出来! 风骨和气节亦是能从文章中窥见。 这样的人物一朝入仕……必定能入蛟龙入海飞能腾升天。 更别提这孩子背后是陈郡谢氏。 他是纪京辞的徒弟便也和琅琊王氏有了脱不开的关系。 曾几何时这位李知州穷苦出身入仕时也是怀着满腔的抱负和理想想要变法改革…… 可他的背后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持折子都递不到陛下的桌案前。 所以当他看到看到解元公的文章知道这位解元公是陈郡谢氏大宗嫡孙知道这位解元公是纪京辞的高徒热血都沸腾了起来。 这解元文的文章修改细化之后完全可以成为整顿鱼盐航运的基础纲领。 背后有着两座靠山的谢云初日后入仕……只要有这个决心和抱负说不定会和他不同能真的做出一番事实来。 “长者赐不可辞!六郎……愣着干什么?”谢三爷笑着催促谢云初。 李知州忙道:“哈哈我哪里是什么长者当着谢老的面我怎么好以小卖老。且看过六郎的文章我实在无法将六郎当做孩童六郎……我名唤李时关字守清你若愿意成为我的小友便收下这玉佩。” 谢氏族中的小郎君和云山书院的学生们都露出艳羡的目光。 谢云初上前双手接过玉佩长揖道谢。 “六郎你文章我们都看过很多遍你十四岁便见地如此不凡他日入朝为官一定要成为造福一方百姓的官员啊!我希望你不论何时都不要忘记我们读书人的担当。”李时关语重心长说。 谢云初只觉手中的这玉佩的份量沉甸甸的。 读书人的担当…… 这话谢云初从云山书院的先生们口中听说过。 从谢老太爷的口中听说过…… 亦从纪京辞的口中听说过。 今日又从这位李知州的口中听到了这个词。 谢云初听谢老太爷说过平生的两个愿望关于大邺关于宗族没有一个是关于他自身的。 可其实谢云初对读书人的责任和担当还是很模糊。 说白了谢云初最初想要求取功名是只为了成为母亲她们的依靠。 更远大的抱负她没有…… 她也很怕再往上考女儿身的身份曝光。 她虽然一直很敬佩那些以天下为己任的圣人、鸿儒和读书人可大约是因为心中轮廓模糊也不甚明白。 她的文章也都是全凭本心来写。 写自己认为朝政应当如何改革调整更利于百姓和朝廷。 这难道就是读书人认为的……责任和担当吗? 谢云初带着这样的疑惑随谢老太爷前往金桂宴。 酒宴之上谢云初要给主考还有各位官员敬酒又要被考教学问。 谢云芝和谢云望二人见谢云初已有疲态两人一左一右跟在谢云初身旁悄无声息扶住谢云初避免谢云初脱力。 后来除了谢云初必须要敬的酒之外学子之间来向解元公敬酒都被谢氏的小郎君们给挡了回去。 毕竟谢云初体弱成日用汤药吊着万一要是喝多了出了什么岔子是谢氏一族的损失。 量浅的谢云初今日着实是喝的太多了。 可谢云初的酒品很好喝多了之后也只是越发的正经人都摇摇晃晃了还要一板一眼的行礼告辞才肯离开。 回来时谢云望替谢云初挡酒已喝醉了过去。 谢云芝同谢云初上了一驾马车照顾谢云初。 他愿想谢云初上了马车恐怕有的闹…… 却见那瓷娃娃一般的小郎君规规矩矩坐在马车内呆呆傻傻的带着几分孩子气瞅着马车檐角挂的灯笼全然没有平日里从容沉静的模样。 谢云芝抿着唇浅笑给谢云初倒了一杯茶:“六郎喝茶。” 玉雕似的小郎君又是一板一眼行礼道谢接过茶喝了一口逗得谢云芝直笑。 · 正坐在窗下看书的纪京辞翻了页书本吩咐正给他铺床铺放床帐的仆从:“让人给六郎准备醒酒汤了吗?” “主子放心已经都备好了只等谢六公子回来奴才就给谢六公子送过去。”仆从恭敬道。 纪京辞颔首。 谢云初量浅纪京辞是知道的。 两三杯便足以让谢云初晕晕乎乎。 今日金桂宴谢云初这位解元是主角定然是逃不掉敬酒和被灌酒想来这会儿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盘剥 对谢云初纪京辞有很多疑问…… 比如谢云初在看到猫的那一瞬几乎条件反射护在他身前嘴上说怕猫实际并非如此。 比如谢云初投壶的动作。 再比如金乌字体。 还有谢云初身上带给他强烈的熟悉之感。 这些他都想要问一问谢云初。 但谢云初一直未说纪京辞也不勉强他可以等…… 等到谢云初愿意同他敞开心扉谈一次。 他给了自己最后期限明年三月殿试之后若是谢云初还不愿意同他说他便会亲自问一问谢云初。 · 陆氏这边儿早早就在谢云初的院子里候着。 谢云初被谢云芝送回来后由陆氏和谢雯蔓二人接手亲自照顾就连元宝也插不上手。 这金桂宴陆氏提心吊胆了半天就怕谢云初喝醉了出什么岔子。 如今瞧见女儿顺顺利利回来陆氏又心疼的不行。 若是女儿还是谢家的姑娘又怎么会如此辛苦出去应酬。 第二日天还未亮谢云初便已醒来。 不知道为何昨日喝了那么多酒明明喝醉了今日却清醒的这么早头有点疼胃里还有些难受。 元宝给谢云初端来了蜜水说昨日四郎谢云芝将谢云初送回来之前特意交代的说晨起让谢云初空腹喝一些蜜水会舒服一些。 “师父没有说什么时候出发吗?”谢云初将手中的水杯递给元宝问。 “昨夜纪先生派人送醒酒汤过来时说今日六郎什么时候睡醒准备好什么时候再出发若是今日不舒坦就明日再出发也来得及。” 元宝攥着水杯笑深觉自家六郎的师父是个很温柔的人。 “昨日六郎去参加金桂宴的时候元宝已经带着人将六郎的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六郎不用着急。” 谢云初转头朝窗外看了眼天将将透出一丝亮光。 她道:“准备热水洗漱吧去同母亲祖父和三叔告别之后我去找师父。” “是!”元宝应声。 洗漱更衣后谢云初去同谢老太爷、谢三爷辞别。 谢老太爷看着跪在面前郑重叩首的孙子内心颇为感慨。 他从软榻上下来将谢云初扶了起来。 “好孩子怀之对你如此重视是同祖父和谢氏一族一般对你给予了厚望。”谢老太爷攥着谢云初的手语重心长道“六郎好好考!” “是!六郎记住了!”谢云初后退一步长揖行礼。 “六郎你可以说是我们谢氏云字辈中最为出色的孩子昨日李知州他们都说了会试只要你好好发挥再拿一个会元不成问题三叔在永嘉等着你连中三元的好消息!”谢三爷笑着同谢云初说。 谢老太爷笑着点头他其实心里很骄傲…… 谢氏云字辈的孩子要比儿子他们这些瑾字辈的谢氏子孙更为出色。 不论是谢云初、还是谢云霄或是谢云芝、谢云溪又或是谢云望还有其他谢氏小郎君可以说今年他们谢氏的小郎君是顺利通过童试和乡试最多的一年。 来日可期啊! 谢老太爷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平生两愿已经实现…… 一愿大邺国祚昌盛! 二愿谢氏再造辉煌! 旁人不敢说可自己的孙子和族孙还有云山书院教导出来的学生品格培养一直都是重中之重。 他日他们这批风骨清正的孩子入朝为官朝政怎么能不清明? 朝中再有六郎这样能对朝政弊端洞若观火切中时弊又能为解决之法提纲挈领的臣子大邺国祚怎么能不昌盛? 正如纪京辞所言以六郎的聪慧和智谋成为能保全自身的忠直能臣不在话下只要六郎他日位居高位自然能带着陈郡谢氏再造辉煌。 · 知道谢云初要同纪京辞离开陆氏拉着谢云初的手眼泪直掉谢雯蔓眼眶也是通红。 “咱们不考了好不好!”陆氏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就到这儿就够了!娘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原本……也在考虑如今拿到了举人的身份是不是不应该再考下去!” 谢云初话音不如平时说事时那般笃定带着几分犹疑。 似是又怕母亲和长姐担心她拳头攥紧抬头提高了音量又道…… “母亲不必担心师父这么早便来接我应当不是直接去汴京的!中途我若说不想考了师父也不会勉强我!” 听谢云初这么说谢雯蔓握住了谢云初的拳头:“好你心中有数姐姐就放心了!母亲和姐姐都不希望你再考下去是怕你身份曝露有危险!可你若是打算继续考下去千万要记的提前告诉母亲和姐姐我们好提前进京为你做准备否则搜身的时候曝露……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母亲和姐姐就活不下去了!” 谢雯蔓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同妹妹说这些话的。 她是不愿意妹妹再考可若是妹妹还想再考她也不愿意成为妹妹的阻碍。 妹妹过的太苦她只想妹妹后半生能畅快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为此谢雯蔓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护着妹妹为妹妹达成所愿。 · 晌午纪京辞带着谢云初拜别谢老踏上了马车。 纪京辞昨日到今日就要带她走谢云初不傻能猜出纪京辞这绝不是直接带她去汴京。 她手里拿着纪京辞为她准备的文卷抬头朝正闭目养神的纪京辞看去问:“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正在斟茶的李南禹听到这话笑开来:“六郎果然聪慧竟然猜出师父并非直接带你去汴京。” 纪京辞睁开眼朝谢云初看去缓声道:“去秦州。” “去秦州?”谢云初摸不着头脑。 秦州前年、去年连续受灾多少百姓已经举家外逃。 正如今岁正月初一“小茶会”上谢云初所说的那样…… 因秦州等地受灾北魏朝廷痛快将这些州城交割给大邺让大邺去收拾这烂摊子。 大邺赈灾的粮食源源不断送到受灾之地经过层层盘剥绝不够百姓裹腹。 ------题外话------ 最近有个活动希望小可爱们踊跃留言天天更追……让千千的名次可以靠前一些!爱你们!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吃食 这段时间就谢氏得到的消息来看…… 秦州自三月底交到大邺手中百姓大大小小造反、叛乱共计六次。 虽然都镇压了回去先后死了两个知府连朝廷派去的知州也已死了一个。 历来都是受灾最厉害之地灾民也最为彪悍。 这个时候去秦州? “六郎为师且问你……”纪京辞接过李南禹恭敬递来的茶水“若是乡试之后为师未曾赶来杭州接下来的会试、殿试……你是否会接着考下去?” 谢云初攥着书卷的手一紧。 说实话纪京辞来之前她的确还在犹豫。 一来是如今已经得到了举人的身份应当也是足够成为母亲她们的底气。 二来谢云初还没有做好准备再考下去搜身的环节越来越严格她也担心会露馅连累母亲。 看到谢云初的迟疑李南禹便明白师父的担忧竟然并非是多虑。 “六郎你真的……不想继续考下去了?”李南禹颇为意外他放下茶壶面色郑重“六郎你是我见过……师父所收弟子之中对朝政最为敏锐且能提出可实施能改变现状办法的学生!可以说……你是师父徒弟中最适合为官之人你若入仕必定能做出一番成就为天下黎庶谋福祉!这是我等读书人的担当啊!” “我跟随师父多年我深知自己并非是当官的料子便追随师父专心治学研究注疏力求将那些残篇断简修复出来给后来的读书人更多方便让他们更准确的领悟圣贤精神或为自己立志或取其精华用于修身或用于治国。” “而你……谢云初!谢六郎!有这一身治国治世的大才大能但凡看过你文章之人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又为何要退缩?”李南禹头一次如此严肃同谢云初说话“孙膑之错在于有能未居之这话是你说的谢六郎……你忘了吗?” 谢云初看着曾经那个缠着她要学武的孩童此刻坐在对面郑重其事同她说了这么多拳头紧紧攥住。 她没有办法同李南禹解释她只是一个女子。 谢云初朝纪京辞一礼缓声开口:“师父弟子斗胆……不论是祖父还是师父、师兄你们同六郎说的……读书人的担当六郎至今也不明白到底什么是读书人的责任和担当!” 纪京辞含笑点了点头:“为师明白!” “师父?”李南禹转头不解看向纪京辞。 纪京辞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反倒不如李南禹那般郑重面色和煦如常。 “所以到了秦州你走一走看一看再想想什么是读书人的责任和担当……” 谢云初才能上与纪京辞收的其他徒弟不同成长环境上亦是不同所以纪京辞最担心的徒弟就是谢云初。 萧五郎他是皇子出身因朝中清流官员多年来对皇族的偏见而立志要入朝成为清流官员。 顾行知他父亲便是顶天立地正气浩然的清官被人陷害举家流放几乎全家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独他一人活了下来成功为父申冤。 他的目标便是成为自己父亲那样的清官且是高位清官来保证北魏的所有清官再也不会遭遇自己父亲那样的惨剧。 谢云初呢生在陈郡谢氏这样的大家族从小衣食无忧年幼中毒之后就可以放弃家族资源一直藏拙哪怕被家族放弃也能沉得住气不显露分毫。 甚至不担心被家族放弃之后家族不会倾尽全力为他寻找名医续命显然是一心求死。 后来自家长姐出了事谢云初这才迫不得已站了出来显露才华。 入仕单纯只为成为自家女眷的底气。 但纪京辞却不能让谢云初停在这里…… 他是谢云初的师父为师者……除了要教弟子学问更要帮助弟子树立志向。 所以哪怕秦州遭灾之后已经变成穷凶极恶之地纪京辞还是要涉险带谢云初走一趟。 让谢云初走出去看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世道看看百姓是如何过活看看这朝廷到底腐烂成什么样子! 也让谢云初也自己想想如今这世道以他的能耐是否能够改变如何改变。 每个人来这个世上都有自己应当担起的责任。 纪京辞看得到谢云初心底对百姓的怜悯也相信……谢云初一定会挑起他肩膀所能承受的担子。 谢云初明白纪京辞的用意沉默不语。 她原以为自己来到受灾之地附近会看到千里荒芜和殍尸遍野。 却怎么也料想不到秦州之行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震撼。 岁大饥人相食。 人相食啖白骨委积。 民人相食江淮间空尽。 这些原本对于谢云初而言只是纸张上墨水……让人心生怜悯和悲怆的字句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烈狱。 纪京辞、谢云初、李南禹一行人从兴元府往秦州走越是靠近秦州……越是触目惊心。 一开始还只是衣衫褴褛的流民在扒树皮挖野草还有壮年汉子虎视眈眈盯着他们这一行人对着骏马眼冒绿光若非他们带着大队的佩刀护卫亮了刀那些瘦若骷髅的流民早就扑了上来。 李南禹心有余悸感慨:“幸亏青锋有先见之明没有讲排场在兴元府让我们各自带好各自的干粮否则后面要跟着拉食材的马车这些饥民怕是冒死也要扑上来了。” “这都是早年行走受灾之地的经验。”手中拿着一卷书的纪京辞缓声开口“那时管事担心饥荒之地无吃食拉了十几车……还未走到就被流民抢光了那些流民手无寸铁不过是想要一口吃食即便是见了血也不退半分。” 那时纪京辞不忍伤流民被青锋护着退出混战扬声让护卫舍弃食物马车。 那次他们损失惨重死了十一个护卫。 纪京辞亲眼看着那些饥民前赴后继扑上来抢到粮食的撒腿就跑……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荒缪 没有抢到的流民将已经倒下但还未断气的人拖到路边如野兽一般分割、争抢将骨头上的肉撕拉刮扯的干干净净丝毫没有人应该有的模样。 那时纪京辞不过十七岁大受震撼。 明白了“民以食为天”这几个字的重量。 明白了人能温饱便是人吃不饱……就成了兽。 这次纪京辞为寻顾神医去了一趟秦州感受更深…… 他觉着应当让谢云初来瞧瞧。 再往秦州方向除了流民之外更多的是让人觉着荒凉无比飞鸟绝迹寸草不生。 谢云初透过微微敞开的马车车窗看着柱着木棍背着家当前行的流民哪怕三三两两结伴也都是中青年男子却不见老弱妇孺。 她开始只觉着奇怪却还未往“人相食”这个方向想。 当她头一次在路边看到森森然的人头骨正对着她的方向白森森空洞洞的眼骨什么都没有却好似正在看着她谢云初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陡然就明白了这一路之所以没有看到老幼妇孺也没有看到饿死路边尸身的缘由。 在这大饥荒之时没有自保能力的老弱妇孺和倒下不能行进的人大约都已经被……吃了。 谢云初一阵反胃回过头来强忍着恶心拳头紧紧攥住朝纪京辞看去。 纪京辞面色如常看着马车窗外眼底的深沉让人心里只觉沉甸甸的。 谢云初觉着自己也许有些明白纪京辞为何要让她来秦州。 当天晌午车马队伍在临近县城之中落脚。 因着纪京辞早前就打算带谢云初来早早就派了管事、护卫前来做准备。 院子管事是以极低的价格从要外逃去投奔亲戚的富裕人家手中买的里里外外都是带刀护卫…… 在纪京辞没有来之前有饥民不要命想要来抢粮食。 可到底都饿了太久如何和守着院子吃得饱又有力气的护卫拼命! 动了歪念来的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还有瞧着这家护卫各个龙虎精神想着这这家肯定有吃食自愿来当奴仆只求给口吃的。 可这院子里都是给人办事的仆从哪里就能做主替主家收奴才。 眼下已经没有饥民敢再来偶尔一两个也不成气候被打伤之后很快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谢云初跟着纪京辞坐在正厅听守院子的老管事讲这些事情莫名觉着脊背凉气直冒。 “原先我们也想接济灾民可只要接济一个其他的都会涌过来老奴实在不敢!这里还算好的越靠近秦州越是惨不忍睹秦州城内怕是早已经城炼狱了!”老管事说着叹气摇头劝纪京辞道“主子可不能再往秦州方向去了。” 摇曳烛火将纪京辞沉重的眸子映的忽明忽暗他缓声开口:“这县城的情况如何?” “现在都没有人敢一个人出门了一个人出门容易被旁人逮到吃了!”老管事眉目间尽是愁色。 “官府不管吗?”李南禹忙问老管事。 “据我所知朝廷已经派人往受灾之地送了好几次赈灾粮饷还有江南富户也都募捐往秦州受灾之地送过粮食更别说还有从受灾严重之地走出去的流民即便是有盘剥克扣也不该是这副惨状。” 老管事摇了摇头:“老奴来这里这么久了根本就没有见到过什么赈灾粮饷!之前有两县的知县和一县通判联合起来写了状子要将受灾严重之地的情况报告陛下可后来……这两位知县和通判全家都死了上报的死因都是流民闯入家中……” 谢云初拳头收紧老管事话外音她听明白了。 上报的死因是因为流民可实际上……焉知不是有人杀人灭口。 否则怎么会如此巧合三人都死了? “后来……百姓卖儿卖女也活不下去”老管事抿了抿唇缓了缓才开口“临时接手这三县的知州也派下来了赈灾的官员那赈灾的官员没有能带来赈灾的粮食只是一夜之间县城中就都开了菜人铺子。” “菜人铺子?”谢云初眉头紧皱隐约猜到了什么。 “现在灾荒闹得世道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可人总得活下去啊自家人又如何能忍心吃自家亲眷就将自家的孩子、媳妇儿家中老人送到那菜人铺子换几条肉回去吃!”老管事语声沉重“也有人家中还有田地或是值钱物件儿又或者是房产什么的拿去换肉可一亩地也只能换几条肉真正的命如草芥。” “那……送去菜人铺子的人呢?”李南禹追问。 其实李南禹并非猜不到只是对人性还抱有一丝希望。 “送去那里的人就不能被称之为人了就是待宰的牛羊。”老管事似乎都不忍心说下去。 谢云初拳头紧紧攥住。 这一次主管赈灾的两位大人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 这些年大邺的几位皇子相继成年大皇子和三皇子两党相争日益加剧。 而皇帝在位这么多年赈灾之事又何止这一两次! 皇帝当真不知大皇子和三皇子两党的人会在其中贪墨吗? 皇帝是知道的…… 两位皇子历年来借口各种年节、寿诞给皇帝送礼出手想当阔绰。 就单凭俸禄和皇帝的赏赐是无法送给皇帝那么多的珍奇异宝。 只不过两位皇子到底是皇帝自己的儿子又一向对皇帝恭敬孝顺只要不闹出大乱子皇帝就不会管。 正是因为皇帝历来的纵容让两位皇子背后的党羽越发不知收敛两党官员们都想着反正上面有皇帝的儿子挡着。 此次赈灾皇帝原本是分别选了两党之人本意是为了让两党的人相互监督将此次赈灾之事办好。 谁知道两党之人都怕对方贪得比自己多在这赈灾的肥差之上让对方比自己多占了便宜更是拼命的贪。 这才让受灾之地变成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官府经营菜人铺子简直荒缪!把自己的亲人送到菜人铺子人当猪牛羊这更是荒缪!” ------题外话------ 我的妈呀!这个预存怎么没有把这一章更新出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铺子 李南禹气得全身打哆嗦若是他宁愿饿死也绝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民以食为天呐!真到了绝地……人也就不是人了只要能活只要能有口吃的他们什么都愿意干!”老管事叹气。 这话谢云初承认。 谢云初脊背僵直抬头黑亮的目光阴沉:“开菜人铺子这计策也是很毒辣了!人……历来是只要能活下去一定会选择最容易的去做。” “比起眼下要粮没粮……手无寸铁造反求活路让亲眷送死自己活或是自己去死让亲眷活就简单的多了。” “他们意在让百姓相互消磨等人消磨光了就没有人可以再造反!即便造反也是小范围的很容易收拾局面不会闹大不会闹到皇帝跟前去。”谢云初说着话的时候拳头捏的咯咯直响“将来这些百姓不过是上报这一次赈灾死了多少人中的……一个数目罢了!” 甚至那些人可以借着镇压乱民为由再捞一笔…… 李南禹没有想到谢云初说的这一层听谢云初说完只觉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人的心思怎么可以毒辣至此?!就为了那些个银钱人命在他们心里就这般如草芥!”李南禹激动地站起身来。 “你能这样说是因为……你是陇西李氏的嫡次子家族庞大从不缺这些!”谢云初缓声开口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唤李南禹师兄。 纪京辞垂着眸子端起茶杯来盯着晃动茶汤中自己的倒影开口:“明日一早……青锋你带着护卫护六郎去县城中的菜人铺子旁边盯一天。” 谢云初拳头收紧起身应声:“是!” 李南禹看了眼谢云初同纪京辞道:“师父我与六郎同去!” 纪京辞点了点头:“你们二人出门在外一切行动都听青锋的切不可擅自做主以免发生危险。” “是!” 谢云初、李南禹二人行礼称是。 那天夜里谢云初没有睡好。 这还未到秦州都已经是这副地狱之象纪京辞之前去过的秦州……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第二日一早谢云初和李南禹两人便随青锋和大队护卫一同出门。 这次谢云初和李南禹没有坐马车也没有骑马步行前往。 沿途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黑瘦饥民正趁着天未亮在街上找吃食…… 瞧见谢云初和李南禹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吓得纷纷躲闪生怕自己被捉去吃了。 青锋已经安排好了将谢云初和李南禹请入了一家酒楼。 酒楼管事已经用极低的价钱买了下来里面空无一人。 谢云初和李南禹坐在二楼窗边。 窗户推开就能看到后面檐下挂着盏灯笼的菜人铺子。 这菜人铺子开在以前这县城内最为繁华的一条街上毫不遮掩……光明正大。 早就来了这县城中的管事也跟着来了。 老人家立在一旁低声同谢云初和李南禹说着:“最开始官府开始开这家铺子卖肉时……卖的特别特别贵可为了活命啊没办法……也得买!百姓们的田产房屋都在最开始撑不下去的时候卖了就用自己儿女来这里换肉吃!后来才知道他们吃得那些肉……是那些逃荒没能逃走的流民。” 谢云初紧紧攥着拳头面前的茶根本喝不下去。 “百姓们知道自己之前吃的是人肉之后好似就没有了底线……开始在街上抓落单的人或比自己虚弱的人来吃!”老管事眉头紧皱道。 “流民被抓了变成菜人所以流民也去不了汴京!”李南禹拳头紧紧攥住“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 谢云初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汤…… 所以这里的百姓也没有那个勇气逃出去! 他们怕就算逃出去了也会被抓回来当菜人被别人吃了。 开始吃了人肉突破了底线便也就没有了底线…… 捕捉弱小的同类相食了这是人还是野兽? “不要!父亲求你不要把娘送到菜人铺子!你把我送到菜人铺子吧!求你了爹!求你了……” 楼下传来孩子焦急的哭声。 谢云初和李南禹扭头朝楼下看去。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饿得皮包骨头十三四岁的男童跪在一男一女面前不住给父亲磕头。 那妇人并未被人拉扯像是自愿的。 骨瘦如柴的黑瘦男子双眼含泪立在原地不动。 男童抱着父亲的腿:“爹!三岁的侄子被送到了这铺子里嫂子和妹妹也被送到了这铺子里!不能再将娘送进来了!” 跟在男子身后瘦得没有人形的妇人哭着将自己孩子抱住…… “老二这都是娘自愿的!好孩子你爹、你大哥身强力壮能护着你熬过这饥荒!娘小时候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不行!不行!不行!爹!你说句话啊!”男童哭的撕心裂肺“我才是咱们家最没用的!要去也应该是我去!” “好孩子!娘死……好过咱们一家子都死!只希望这场饥荒能早点过去……你和你大哥都能活着!”那妇人说完推开自己的儿子“他爹我进了这菜人铺子求你……就算再苦你别再把老二也送进来了!” 眼眶发红的男子点了点头。 “娘!娘!”那孩子看着自己父亲要带着母亲走进那菜人铺子扑上前抱住自己父亲的腿“爹!我去!我去!我给咱们家换肉求你别把娘送进去!” 李南禹忍不住站起身来却被青锋按住。 想起师父的叮嘱李南禹坐了回去只见自己小师弟脸色越发阴沉。 那男子一把拽起那与谢云初一般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对远处招呼了一声:“老大带你弟弟回家!”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转角处走了出来亦是满脸泪水他一把将弟弟抱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回头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毅然决然走进了那个铺子。 少年哽咽唤了一声:“娘……” ------题外话------ 第一更求月票啦啦啦啦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厌恶 “娘!”小男孩绝望哭喊呼唤自己的母亲想要冲进那铺子里换出自己的母亲却被自己哥哥死死抱住挣扎不开“娘!哥……我们娘要没了你放开我!爹……求你了!” “别嚎了听话!省点儿力气!越哭越饿!”哥哥哽咽训斥男孩。 很快两个孩子的父亲拎着两条肉从铺子里出来李南禹知道那是什么捂住嘴险些吐了出来。 元宝更是已经冲到楼梯拐角哇哇吐了起来。 天逐渐放亮。 陆陆续续有人结伴走进菜人铺子有人捧着金银有人拿着房契、地契有人扛着晕过去的亲人 然后他们出来时或咽着口水或松了一口气将肉藏好…… 也有人抱着肉面如死灰有人伤心不已带着“肉”哭着走出来。 没过多久谢云初听到婴孩的哭啼声和女人的哭啼声…… “求你了!我们一家人再想想办法我去找吃得!你别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女人哭声虚弱无力饿得提不起劲儿来。 被男人抱在怀中的孩子好似也感觉到了危险一直张着嘴哭也不知道是太虚弱还是已经哭哑了嗓子。 “孩子太小了!挺不过灾荒的!”男人语声哽咽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们昨晚不是都说了好!孩子小……嫩有……有……有很多有钱人喜欢的就是孩子能给我们家多换一些肉!” 女人听到这话如同剜心一般哭着摇头:“求你了他爹!咱们再想想办法行不行!这可是你们老刘家的骨肉啊!” “可……不这么做咱们家就要和对门一样死绝了!”男子泪流满面。 谢云初猛地站起身来拳头紧紧攥着全身都在发抖。 那男子怀里的孩子最多八个月伸着手要自己的母亲抱。 孩子嫩有钱人喜欢的就是孩子!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这是一个父亲只要是个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能说这个父亲错了吗? 要么一家子死绝要么换一线生机。 可那是个孩子啊! 才八个月的孩子! 谢云初手脚冰凉再也忍不住热血一阵阵往头顶涌转身就朝楼下走去。 青锋似乎早就知道谢云初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挥手护卫纷纷跟上…… “六郎等我!”李南禹也跟在了谢云初身后。 就在那父亲和女人拉拉扯扯将女人一脚踹翻在地要进菜人铺子时谢云初已经带着护卫从转角而来。 “我去找吃的再等等……再等一天就一天!”妇人拽住男子的腿虚弱哭着道。 “现在就算有吃的还轮得到我们?爹已经躺在床上干喘气了!”男子哭着道。 “你让我再抱抱我的孩子!再抱一抱!”妇人退让哭喊。 男子终于还是不忍心看了眼自己怀里哭着对妻室伸出手的婴孩将孩子给了妇人。 妇人抱住自己的孩子艰难站起身来轻轻拍哄趁男人不注意转身撒腿就跑。 可妇人早已经饿得七荤八素不过两步就被男子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带孩子跑到哪里去!跑了你们娘俩就都被人吃了!给别人吃还不如换点儿肉给自己人吃!”那男子似在声嘶力竭嚎叫可饿得……声音是那样虚弱无力。 谢云初攥着拳头扬声:“孩子你准备卖多少钱?” “不卖不卖!”妇人弯腰死死将孩子抱在怀里不肯撒手孩子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 谢云初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喉头哽咽开口:“那妇人你过来我不吃人更不会吃孩子……” 那妇人这才抬头朝着那被护卫护住的小郎君看去那是一位身着华服长得如同神仙童子一般的漂亮公子与这灰扑扑的街道不相称。 那小公子眼眶发红似有怜悯之意。 妇人回过神来……知道那小公子是自家孩子活命的稻草连忙抱着孩子跑过去跪在谢云初面前:“求小公子给我家孩子一条活命!” 那男子也朝着谢云初的方向跑了过来瞧见谢云初身旁各个带刀的护卫怯生生问:“小公子真的不吃孩子?” 谢云初颔首:“孩子我要了我以前程起誓……只让他做仆从!” 听到这话那妇人哭着叩首她虽然没有读过书也知道读书人把前程看的比命还重要。 所以她信! 妇人生怕丈夫将儿子送进菜人铺子忙将儿子递给谢云初元宝上前抱过孩子孩子还在哭挣扎着要母亲只是太过虚弱。 “多谢小公子!”那男人也跟着跪地叩首而后抬起头来问谢云初“小公子能出多少银子?” “你要多少?”谢云初绷着脸问。 男人看着元宝怀里的孩子眼仁泛红开口:“这八个月大的孩子送到菜人铺子能换四条肉我……” 男人似乎已经说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菜人铺子四条肉是多少银子我可以给你粮食和真正牛肉干、猪肉干给你一个四口之家一个月的口粮别再吃人了!”谢云初说着看向青锋。 青锋颔首同一旁的护卫说:“去取!” 说完谢云初又看向那瞅着孩子依依不舍的妇人:“你可愿意入我府中?” 女子一听这话热泪涌出连连叩首:“我愿意!愿意!我愿意终身成为小郎君的奴仆不要银子给口吃得就行!” 那男子听到这话也忙叩首:“请小郎君也收下我吧!我有都是力气只要给口吃得就成!” 说实话这个男子……谢云初是不想要的。 此人为了口吃食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这样的人……让谢云初厌恶! 厌恶的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可…… 这能怪谁呢? 她也能看得出这男子也不舍自己的孩子。 可谢云初能说这男子说的不对吗? 做为父亲他想自己活命要孩子送命他实在是该死! 可这吃人的世道不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全家死绝……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题外话------ 第二更求月票!求月票!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杀气 这父亲做为家中唯一的壮劳力要是死了孩子又太小没有护住自己的能力将来或许也会变成他人盘中餐。 谢云初闭了闭眼…… 不是人的错将人变成野兽的是纵容皇子的皇帝! 是那些贪心不足的贪官! 是这世道! 谢云初拳头紧紧攥着。 最终还是同元宝道:“你跟着管事将这一家三口带回去签了身契交给咱们谢家的管事。” “奴才知道了!”元宝应声。 老管事也上前同那两人道:“走吧!” 两人千恩万谢抱着孩子跟在老管事身后被护卫带着朝着宅子走去。 青锋上前一步同谢云初说:“主子说六郎心善今日来必定会救人。主子让我在六郎救人之后问六郎一句六郎心善救得了一个人可其他人还是免不了沦为菜人的结果即便六郎能救百人……可灾民千千万以现在的六郎都救得过来吗?” 谢云初看着那门口挂着两张脏兮兮蓝色门帘的菜人铺子心口情绪翻滚。 时不时就有人戒备瞧着他们这一行人进了菜人铺子…… 消息送不到汴京送不到皇帝身边该怎么救?! 要救这些灾民百姓就得将消息送到汴京皇帝面前甚至还得将事情闹大大到让皇帝不得不管。 谢云初原本可以狠下心肠说这与他何关? 可……想到那个险些被送入这菜人铺子的孩子。 想到那为了孩子撑过饥荒甘愿舍弃生机的母亲…… 她上一世的母亲为了活命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将她这个女儿推上了死路。 但那位心甘情愿走入菜人铺子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活知道等着自己的是如牛羊一般躺在砧板之上任人宰杀的命运她得克服多大的恐惧才能甘心前往。 谢云初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六郎?”李南禹抬手扣住谢云初的肩膀。 “进去看看!”谢云初开口。 “六郎可想好了?”青锋抬手将谢云初拦住“咱们一行人反其道而行……来了这受灾之地不论是主子、六郎还是秀行公子都身份贵重我们已经被人盯住了!且管事已经说了这是官府经营的菜人铺子我们进了这里怕是很快就会有人给上面的人禀报。” “这些人为了财……可以毫无底线连菜人铺子都敢开若是知道六郎关心这菜人铺子怕是会狗急跳墙毕竟主子、六郎和秀行公子的身份特殊尤其是六郎……又是即将参加春闱的举子。” 青锋说的谢云初明白她道:“我知道!进去吧!” 今日来了也看到了还看到了那位母亲…… 要是就这么走了任由那么好的一位母亲变成菜人谢云初心里过不去。 就在刚才青锋问她灾民千千万她是否能救得过来时谢云初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见谢云初目光坚定青锋这才护卫谢云初和李南禹一同进了这菜人铺子。 铺子内有一张被剁剁砍砍出凹痕被油光包浆的大桌案。 里头能看到还挂着已经从骨头上剃下来的肉有的是胳膊有的是胸膛肉。 屋内的空气里泛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和油腥味。 知道这桌案上剁的和上面挂的都是人肉李南禹险些呕了出来。 谢云初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强忍住恶心。 一个穿着布满血迹脏污和油渍围裙的胖子正低头剁肉察觉有人进来抬头…… 瞧见是身着华服的两个小郎君还带着护卫那胖子将刀重重往案板上一扎粗声粗气喊:“贵客到了来个人!” 很快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掀了帘子从后堂出来扬声:“贵客!贵客是想要看看什么肉?咱们铺子里有上好的和骨烂都是早早就收来的虽说价格不便宜可我们好吃好喝的养了好些日子都是白白胖胖的。” 和骨烂说的是婴童煮了之后骨头和肉一起烂所以被称作和骨烂。 自从这铺子开起来之后有不少没有菜人铺子县城里的富贵人想要尝尝鲜就来他们菜人铺子偷偷买点儿人肉回去尝尝。 显然这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显然习惯了接待“贵客”见谢云初一行人穿着华贵以为他们也是来偷偷尝鲜的富家公子。 “我们这儿还有上好的不羡羊个顶个的漂亮都是白白嫩嫩的!”男子搓着手道。 不羡羊说的是女子…… 谢云初拳头收紧忍着心中翻天倒海的情绪眉头紧皱一副不在意人性命只嫌弃这店里味道不好闻的模样问:“你这里有多少活着的菜人?”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一怔眼神戒备了起来笑意却不改:“小的没明白这位小郎君的意思。” “听说你们这里卖人来买人……”谢云初眉头紧皱不耐烦问“有还是没有?” 瞧出这贵公子身上纨绔的毛病尖嘴猴腮的男子连忙道:“有有有!小的斗胆问一句不知小郎君要买人是做什么?” “买人还能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吃自然是为了让他们给干活了!”谢云初装作烦躁的模样催促“还不带路!” 听到这话那尖嘴猴腮的男子露出贪婪的眼神来:“恕小的直言小郎君在我们这里买人……价钱可要比在寻常之地买人贵毕竟……咱们这里是卖菜人的不是卖活人的。” 谢云初闻言挑眉朝着李南禹看去:“瞧见了没有师兄!我就说……咱们何苦要来这菜人铺子买人在街上随便吆喝一声就说给口吃的多的是人跟咱们走!你非要说这菜人铺子是官府开的咱们初来乍到得给官府一个面子!你瞧瞧……咱们给别人脸别人可不想要脸呐!” 尖嘴猴腮的男子眸子骤然一缩眼底透出些杀气来。 李南禹看着突然化身纨绔公子的师弟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瞬连忙握拳咳嗽掩饰:“六郎!不可如此说话!” ------题外话------ 第三更继续求月票……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行礼 尖嘴猴腮的男子视线扫过谢云初身旁的青锋和那些训练有素的带刀护卫在心中略一盘算底气不足说道:“小郎君说笑了我们这菜人铺子怎么能会和官府扯上关系?” 谢云初眉头一挑朝那胖子看去。 尖嘴猴腮的男子顺着谢云初视线看过去尴尬笑着:“是天灾人祸逼得人都活不下去了我们东家也是好心知道老百姓不忍心吃自家人这才开了这么一个铺子交换着……好歹能留着一口气一个人送能来能换三回肉总是能吃到新鲜的我们这也是为了能让乡亲们撑过荒年不是!” “这么说你还是个善人了?”谢云初语声讽刺之意十足。 “不敢不敢!” 李南禹身后的拳头攥紧笑眯眯瞧着那尖嘴猴腮的男人:“正如我师弟所言我们若是在街上吆喝一声给吃食跟我们走的人一定不会少若你拿不了主意可以先去同你的主子禀报我们可以在你们这里等着。” 尖嘴猴腮的男人见这两位公子一个纨绔一个温润瞧着都不像是普通富户出身。 行礼之后那男人说:“那两位小郎君稍后小的去问问我们东家。” 谢云初同青锋说:“派人在外面守着……” “是!”青锋应声派了两个人出去盯着以防万一最后被人在这里包了饺子。 “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谢云初一脸嫌弃扬声问那剁肉的胖子“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找个干净的地方备坐啊!” 那胖子看了眼说话小郎君身旁各个佩刀的护卫瓮声瓮气说:“后院还算干净……” 谢云初嫌弃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跋扈开口:“那还愣着!带路!真晦气!” 李南禹一时有些不能适应自己那个冷若冰雪人的师弟突然变成了个纨绔拿不出做师兄的款儿反倒跟在谢云初的身后。 被谢云初一把将李南禹拽到身边来压低了声音问:“师兄你说……这和骨烂真的有王家公子说的滋味那么好吗?” 前面带路的胖子不动声色支起耳朵来。 李南禹虽然不清楚什么王公子却也知道自己小师弟一向聪慧故意这么说必然有原因便道:“不知道也没尝过啊。” 很快尖嘴猴腮的男子回来陪着笑脸同谢云初和李南禹道:“两位小郎君我们主子说二位要是要几个人我们主子就做主送于二位了……” “烦死了!”谢云初就一脸烦躁打断了那人的话站起身冲着李南禹嚷嚷“你看看都怪师兄!直接街上吆喝一声把人带走就行了这县城的人都是良民又不是都卖给他们官府了!给什么面子!我大伯是大邺吏部尚书我看谁敢问我要面子!” “好好好都是师兄不好!”李南禹像是哄着一个不好说话的小霸王放低了姿态。 一听谢云初抬出吏部尚书的名头尖嘴猴腮的男子险些腿软跪下连忙陪着笑脸:“小郎君这话说的对街上的都是良民若是愿意跟小郎君走求一条命这也是应该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也算是给你们打过招呼了!”谢云初负手而立“我那里缺一些服侍的人你把你这里的人叫出来我挑上一些你把身契给我!多少银子我师兄给!” 李南禹:“……” 不过六郎这也是为了救人李南禹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是是是!”尖嘴猴腮的男子连忙同自己人道“去把人都带出来。” 很快那些赤条条被绑着的男男女女被带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表情恐惧都低着头不敢吭声生怕被这富贵人挑中了杀掉以为缩着脑袋就能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被挑中。 李南禹转过头去觉得这画面不忍直视。 谢云初却在人群之中精准找到了那位甘愿为孩子赴死的母亲她全身颤抖低着头绝望和恐惧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她指了那个妇人又选走了在场的七八个十几岁孩子和一些妙龄女子统共二十多人。 被选中的有的撑不住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想喊都喊不出来抖得不成样子。 他们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进了这个地方想活命……是绝无可能的。 没有被选中的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能多活一天还是多活一刻都比现在死了强。 选完谢云初扭头看向李南禹:“这些人好像还是少了点。”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连忙上前笑道:“小郎君我这……也还要做生意您看……您要是都选走了我们这里还怎么做生意?” 谢云初负手而立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模样:“我听说你们这里还有孩子你们的孩子我都要了!就当是我做善事了省得你们养着辛苦……” 听到这话那尖嘴猴腮的男子心里再生戒备正要开口就见身旁的胖子上前压低了声音低语:“这小郎君好像有认识的人说……和骨烂味道好想要尝试但不好意思说出口。” 尖嘴猴腮的男子抬头朝着那别别扭扭红了耳朵的小郎君看去立时恍然笑着开口:“小郎君心善可那么多孩子小郎君照顾不过来吧。” “要你管!”谢云初嗔了那男子一句“把这些人的衣裳拿来快穿上!也太有碍观瞻了!” 很快谢云初一行人带着从菜人铺子里买的人浩浩荡荡往县城中的宅子走去。 临走前谢云初回头看了眼那菜人铺子压低了声音在青锋耳边耳语了几句。 青锋颔首。 李南禹终于按耐不住低声询问谢云初:“六郎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师兄这次出门带的银子……可都被你花完了!” 谢云初朝后看了眼面色沉沉道:“师兄……咱们回去再说。” 谢云初和李南禹带着从菜人铺子里带出来的人回来时纪京辞就立在院中候着。 两人瞧见纪京辞连忙上前行礼。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利弊 纪京辞看了眼被谢云初救回来的那些婴孩还有被饿得面黄肌瘦昏昏沉沉少男少女和妇人们。 纪京辞含笑同谢云初道:“你救的人你来安顿。” 谢云初颔首应声同管事道:“有劳管事先将这些婴孩带下去安置离师父居所远一些别吵了师父安宁。” “是!”老管事应声命仆从从护卫手中接过那七八个婴孩。 谢云初站在檐下台阶上看向那些拘谨站在院中发抖的少男少女和妇人们开口:“你们放心我们这里没有吃人的习惯若是你们愿意……从此以后便是我谢家的奴仆。” 听到这话院子里的少男少女和妇人们如同看到了救命的菩萨哭着跪下叩首谢恩。 那位甘愿入了菜人铺子的母亲更是壮着胆子膝行上前哀求道:“小郎君!小郎君我家两个孩子和男人都有一把子力气!我家男人和孩子都愿意为小郎君当牛做马!只求小郎君能赏一口饭吃活命就行!” 这母亲一开口其他放心不下自己孩子的妇人和放心不下自己父母的孩子也都跪下恳求谢云初收了他们家人争先恐后说着他们家人有什么样的手艺想要挣得一个机会。 这些人只要一口吃就可以卖身为奴什么都不要连月钱都不要…… 老管事看了谢云初一眼上前低声同谢云初说:“小郎君这些人入府我们的粮食还能养活一两个月可要是人再多……我们可就养不了了。” 谢云初见状拳头紧紧攥住。 这世道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你们说的我会考虑先随管事去吃点儿东西。”谢云初道。 那妇人头都已经磕出血来双眼含泪怯生生看向谢云初问:“小郎君我能……我能把吃得留给我那孩子吗?” 谢云初听到这话再想到这位母亲今早在菜人铺子前对自己孩子丈夫说的那番话心中一阵阵发酸。 这受灾之地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母亲。 “六郎……进来吧!”纪京辞唤了谢云初一声。 谢云初没有回答那妇人只转身随纪京辞跨进了正厅。 一进门谢云初就同李南禹长揖行礼:“师兄今日垫付的银子等回去后六郎一定加倍奉还!” “六郎这话师兄就不爱听了!”李南禹笑着坐下“这是为了救人师兄出钱出力是应该的!更何况……今日六郎假装纨绔可实在是装的比五郎还像个纨绔让师兄刮目相看!” “装纨绔?”纪京辞看向谢云初。 谢云初颔首将来龙去脉同纪京辞说了一遍。 说到谢云初已经同那菜人铺子里的人过了契约李南禹连忙将契约递给谢云初:“给你!” “既然我们这一行人中师父、师兄和我身份特殊前往受灾之地来这一路已经被人盯上了若偷偷摸摸去盯着那菜人铺子一日什么都未做就走了反倒会引起那些人怀疑我们来受灾之地的目的!” 李南禹点了点头眉头紧皱。 “那些官员为了一个’贪’字已经丧心病狂到开菜人铺的地步焉知不会挺而走险痛下杀手?到时候……大不了给琅琊王氏、陇西李氏和陈郡谢氏一个流民杀人的交代我们人已死谁又能将他们如何?” 纪京辞含笑点头示意谢云初接着说下去…… “若让我们带着他们在受灾之地所作所为的证据离开事情真的闹大别说上面的两位皇子就是皇子之下……他们的顶头上司也不会饶了他们说不准会让他们成为替罪羊!” 谢云初目光沉着:“再往深想虽说如今士族式微可也是皇子想要挣到自己阵营的一方势力若三姓士族在此事上拿到了把柄将来不论是投入任何一个皇子门下都能拿此事做文章所以……我们此行越是小心就越是会引起他们忌惮。” 即便是两位皇子有所顾忌两位皇子的党羽也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六郎想要怎么做?”纪京辞问。 “把把柄交到他们手里。”谢云初说。 “什么把柄交到他们手里?”李南禹先开始听得云里雾里陡然反应过来谢云初今日在那菜人铺子里说什么和骨烂的滋味“你是说你带回来的那些孩子?让他们以为……我们吃了孩子?” 谢云初颔首:“我托付青锋派人盯着那铺子找到他们之前处理骸骨的地方若找到孩童骸骨带回来。” 她说完之后又道:“光是这样还不够还得让他们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我一会儿得给谢氏在岐州的族叔让他们来这里收人现在灾荒之地的百姓给口吃的就能卖身为奴正好谢氏一族在岐州购置了不少土地。” 这么做也能救一救这里的百姓。 百姓有口吃的能活命又能在士族的庇护下走出这吃人之地不怕还没逃出去就被抓回来供人吃了。 士族凭一口吃的就可以让这些人卖身为奴供士族驱使士族也有利可图不会不做! “可六郎就算如此……你们谢氏又能救多少灾民呢?加上陇西李氏和琅琊王氏又能救多少百姓?”纪京辞缓声开口“即便是合我三姓士族之力救了这一方百姓活命那么……来日再遇灾荒呢?那个时候……朝中当政的仍是这些官员那时的灾民谁来救?” 虽然谢云初嘴上一字一句都没有提要救这些百姓。 可纪京辞还是听出来谢云初这是在想方设法救这些百姓。 若是谢云初真的只想保命他如此聪慧完全可以想到其他更为轻松的法子。 谢云初手心收紧。 “你没有说……可以让吏部尚书谢大人将这里的事情上奏就该明白谢氏权衡利弊谢大人不见得会将这件事上奏御前即便是吏部尚书谢大人上奏御前被处置的……也不过是下面这些为人办事的官员。”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晦气 这一批官员死了还有下一批为两位皇子办事的人上来。 纪京辞语声和煦却让谢云初心中沉甸甸的。 谢云初清楚谢大伯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奏的…… 因即便上奏也动不了根源还会让谢氏将大皇子、三皇子一同得罪。 “六郎你是这世上难寻的通透之人这人间烈狱的景象根源在哪里你很清楚……”纪京辞看着被灯火映亮半张面容的小郎君“你不仅有办法救这这个县城的灾民你也有办法救其他的灾民更有办法……救天下黎庶!端看你愿不愿意……” 李南禹看向低垂着眉眼的谢云初又看向神容严肃的纪京辞抿唇不语。 “你看到那母亲不舍孩子会动恻隐之心将他们母子救下可六郎啊……这世上有多少这样的母亲又有多少这样被送入菜人铺子的稚子。” 看着垂眸不语的谢云初纪京辞语声带着几分轻叹:“你问为师到底什么是读书人的责任和担当有人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纪京辞站起身来走至谢云初面前。 谢云初连忙跟着起身。 纪京辞抬手按住谢云初的肩膀让她坐下幽邃的目光坚毅灼灼:“可为师以为读书人的责任和担当应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谢云初猛地攥住衣摆。 纪京辞只是温和拍了拍谢云初的肩膀:“好好想想罢。” 目送纪京辞离开李南禹看着低头不语的小师弟不知道应该怎么出言安抚。 他道:“六郎你虽然瞧着冷漠可到底是个心善的孩子否则不会在看到那孩子要被送入菜人铺子时不顾一切冲下楼去救下那对母子。” “其实云初你和……师母很像。”李南禹犹豫了良久才开口“我的意思不是说师父因为你像师母所以才看重你!你和师母一样……都是面冷心热心底最为良善之人哪怕你伪装的再冷硬骨子里的东西是藏不住的!” 谢云初眼眶酸胀。 “我和师父在去杭州途中师父说……这个古圣先贤说了那么多道理不管是儒、道、佛都是以良知二字为根本。” “师兄见过太多饱读诗书之人入仕之前还有良知入仕之后……良知便逐渐被腐蚀还偏偏做什么事都要宣扬自己是清流说自己心存良知。” 李南禹抬手揉了揉谢云初的脑袋:“今日六郎你做的事没有用良心二字标榜自己没有说……是想去救那些百姓只说为了自身平安可在保自身平安的同时……能做到兼济灾民我想这就是师父觉着你适合入仕的原因!” 谢云初抬头看向那个曾经半大的孩子觉得她离开这么多年后李南禹成了最了解纪京辞的那个人。 “好好想想不着急距离会试还有一段时间!”李南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在那个菜人铺子坐了一会儿觉着身上都是血腥味六郎也去洗一洗早些歇息。” “好……”谢云初颔首“我给岐州族叔写完信派人送出去之后就去歇息。” 谢云初良久才扶着坐椅扶手站起身瞧见元宝正紧张立在正厅外面瞧着她。 她对元宝露出笑容道:“我没事别摆出那副担心的样子回吧!” 元宝点头他跟在谢云初身旁嘀咕着:“这地方也太可怕了六郎……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元宝担心谢云初会在这里遇到危险。 “别担心等族叔到了我们就回去……”谢云初说。 她的语气中“回去”二字咬的很重。 是的回去! 不知道为何刚才纪京辞同她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有一种热血澎湃之感。 这或许这也是纪京辞一直以来的志向吧。 谢云初在给族叔的第一封信里并没有详述这里菜人铺子之事。 她只说这里人命如草芥用一口吃食将这些灾民接过去就能换得他们世世代代永世为谢氏卖命这生意很划算。 毕竟奴仆越多能为谢氏创造的价值便越多。 谢云初的这封信满篇都是利益二字。 不论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谢云初是个标准的势利之徒。 可以她现在的身份和能力也只有这样才能救更多的人。 谢云初将信封好交给元宝:“派人送出去记住……从正门出若是遇到拦路之人不要搏命不论发生何事保命要紧信、银子和粮食都让他们拿走没关系若他们还要杀人立刻折返逃回来。” 今日谢云初他们刚去过菜人铺子若是那些人做事小心谨慎必然会派人盯着。 多半送信之人会被拦住。 一如谢云初所料送信人之人从正门骑马而出在城门口时先是被绊住耽搁了时间。 随后出城没过多久就被一群“匪徒”拦住。 护卫没想到在这灾民无粮食裹腹各个面黄肌瘦的县城外还能遇到壮汉。 因谢云初有交代护卫没有搏命装作认怂的模样任由那匪徒将自己按在地上。 那些人搜了护卫的身搜出银子、干粮和信。 带头之人掂了掂银带子装入胸前一边拆开信看一边道:“再搜一搜值钱的东西和马拉走!” 说着那人一目十行看完信。 “我还当里面是银票竟然就是信……晦气!” 说着那人将信丢在护卫面前翻身上马扬声喊:“杀了!走……” 护卫一听猛然起身撞到了按着自己的“匪徒”一把抓住缰绳一跃上马调转码头朝城内跑去。 匪徒们正要追那带头之人却道:“算了!逃了就逃了别追了!” 既然已经看了信知道这谢氏的小郎君也不过是想趁着灾荒为谢氏谋利。 那他们没有必要真的和士族为难…… 为首之人看着地上的信道:“把那封信捡起来留着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处。” ------题外话------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利益 谢云初一直未睡在前厅等着。 很快如她所料那护卫逃了回来将自己被拦之事告知了谢云初。 谢云初颔首将提前准备好的另一封信交给护卫:“这一次你们六人结伴而行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族叔手中……” 信送去的越早谢氏的人来的越早说不定就能少死几个人。 这第二封信中谢云初与自己的族叔说了菜人铺子的事。 她在信中直言不知道族中在灾荒之地是否有田地和存粮若有……可在灾荒之地用粮食换良田。 饥荒早晚都会过去有良田在手能渡过灾荒活下来的百姓也总还要活下去就会成为谢氏佃户甚至是奴仆。 但愿谢氏在受灾之地也有田产和存粮能救多一些人让灾民别再吃人也能活下来。 可这前提是她这位族叔……愿意听从她的建议。 毕竟士族一向重视利益。 如今秦州受灾一带有灾民造反局势不稳有可能换到手的土地最后也不是自己的。 她也只能是一试。 谢云初垂下眸子纪京辞的话就不住在脑中回响…… ——你不仅有办法救这这个县城的灾民你也有办法救其他的灾民更有办法……救天下黎庶! 那夜谢云初辗转难眠。 她推开窗看向天上那一轮明月。 清风徐徐树影婆娑。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现在的谢云初不敢有那么大的志向。 可她还是想去试试去救救那些愿意舍弃一切保护孩子的母亲和不顾性命也要护住母亲的孩子。 他们最后的结果不该沦落入菜人铺子成为他人的腹中餐食。 纪京辞说的对今日她在那菜人铺子看到了这对母子看到了那婴孩和那母亲动了恻隐之心。 可这受灾之地广阔还有很多地方此时此刻说不准正发生着这人间惨剧。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兼济天下她可能做不到…… 但她的确有这个机会可以救一救那些母亲和孩子也可以入仕……让这些母亲和孩子生存的世道在来日变得更好一些。 至少在下一次天灾来临之时不让他们变成旁人的盘中餐。 第二日一早谢云初来纪京辞这里上早课时正碰到换了一身便装的李南禹要出去。 谢云初有些意外行礼之后问:“师兄这是要出去?” 李南禹点了点头:“刚来同师父说我想在这县城之中走一走将所见所闻画出来师父已经准了。我想没有什么比画更能真实让人感受到天灾可怕来日下笔记录配以画作更能让后来人勘见今日惨烈一二。” 的确没有什么比画更能体现惨烈。 谢云初颔首提醒李南禹注意安全之后让谢老太爷派来护着她的两位死士高手跟随李南禹一同出门。 李南禹连忙推辞:“六郎你不必担心师父已让青锋跟着我又有护卫护着不会有事的。” 谢云初只说:“我在宅子内安全无虞师兄在外若不想师父和我牵挂还是多带上些人的好!” 听到这话李南禹也不好推辞只能受了谢云初的好意。 当天李南禹到夜里才回来晚膳都未用。 听说沐浴之后将身边长随都遣走一个人闷在屋里整理画稿和记录。 一连几日李南禹都早出晚归手里画稿和记录也多了起来可越多他心情便越沉重。 今日青锋回来后李南禹出门作画将有人跟着李南禹的事告知了纪京辞:“主子要不要把人处理了?” 坐在灯下看书的纪京辞纹丝不动端起茶杯声音和缓道:“非必要就不要伤人命了。” 青锋闻言应声:“是!” 纪京辞来之前隐晦的对外透露出是为了带两位士族出身的弟子来体会人间疾苦。 且六郎聪慧也已做了安排给了他们安排了一个来这受灾之地……用粮食换奴仆为士族谋利的目的。 那些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挺而走险与士族为难。 所以纪京辞还是觉得能不伤人命便不伤人命。 七日后谢云初收到了族叔派人快马送来的信。 因着正月初一谢氏“小茶会”之上谢云初点醒了谢氏应当开始在岐州置地一事加之谢老对谢云初的看重。 族叔在信中说可以派人押送粮草过来接灾民做谢家奴…… 只要愿意签卖身契的都可以给口饭吃接灾民去岐州安置。 谢氏带着灾民从受灾之地去岐州安置也算是缓解了朝廷压力能博一个美名。 至于谢云初说的用粮食在秦州一带受灾之地换土地这件事……涉及到朝廷勋贵和皇亲贵戚的利益。 再加上灾民造反局势不稳如今用粮食来换地能否得利还未可知谢氏暂时还是不要沾手。 其实族叔不答应谢云初原本也是能料到的。 这位族叔信中写的缘由谢云初在去信前就已经想到只是抱了一线希望试了试。 “九爷已经安排人押送粮草过来小人来给六郎送信先行一步最晚明日粮草应当就能到。”族叔身旁的管事恭敬同谢云初道。 如今谢家上下谁人不知道谢云初深受谢老太爷的重视且已是解元公了前途无量自然恭敬。 “好!我知道了……”谢云初应声。 “恕小人多嘴六郎……这受灾之地的灾民凶狠六郎还是早日离开这里为好。”管事道。 “此行我是跟着师父的管事放心。”谢云初侧头看了眼元宝“管事远道而来你先带管事去歇息。” 元宝带着管事离开之后谢云初坐在椅子上手中攥着族叔的信沉默着。 不多时有仆从来报说青锋求见。 青锋前来同谢云初行礼:“那日六郎吩咐让派人去寻几副孩童骸骨回来昨日我命人将骸骨带出府去掩埋果然有人去查看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失望 谢云初点了点头抬头问青锋:“师父呢?” “主子在看书。” 谢云初将族叔的信叠好起身道:“我去见师父。” · 纪京辞看着主动来寻他的徒弟将书搁在一旁拎起红泥小炉上的茶壶为谢云初倒了杯茶。 “所以你想如何做?” “六郎不知道师父是否还要带着师兄与六郎前往秦州这才来问一问师父。” 谢云初跪坐在纪京辞的对面目光坚韧平和:“若是师父还要去秦州那六郎就在沿途搜集万民书。” “若是师父打算随谢氏将粮食运送过来便回汴京我便等将灾民都安置好之后再搜集万民书。” 已经十月中旬她二月便要参加会试若再往秦州折返途中遇上大雪赶上会考怕是有些紧张。 “这么说六郎打算好入仕了。”纪京辞唇角噙着浅笑将茶水推至谢云初面前。 谢云初点了点头同纪京辞直述心意。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兼济天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我……想要护住这世上愿意为了孩子舍弃生机的母亲愿意护住为了母亲甘心舍弃性命的孩子!” 想起昨日在菜人铺子前看到的情景一股子酸涩的悲切之感冲击了她的眼眶让她鼻子都跟着泛红。 纪京辞搁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轻轻攥住衣襟身形挺直如松柏望着垂眸掩饰神色的谢云初目光幽深。 隔扇与窗棂敞开的室内只有沙漏中细沙不断下落的绵密轻响。 正耀目的正午金光随婆娑树荫落在桌案上浮尘晃动…… 纪京辞紧抿薄唇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案上收敛情绪。 谢云初抬眼时正对上纪京辞幽邃如古井深潭的眸子。 见他目光中带着温润笑意正看着她她闪躲避开纪京辞的视线再次垂下头:“没能达到师父的预期六郎……让师父失望了。” “六郎并没有让为师失望。”纪京辞语声柔和“你愿意入仕就等于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此行的结果为师很满意。” 谢云初头垂的更低了。 “如此两日后我们便启程前往汴京……”纪京辞转而看向窗外“若是不下雪估摸着赶在腊月便能到。” 等殿试之后纪京辞要好好请谢云初替他解答心中疑惑。 谢氏的管事带着粮食一到安排带刀护卫打着谢氏的旗号上街开设粥棚又派人沿街敲锣打鼓吆喝只要愿意卖身为谢氏奴前往岐州便可以给一口吃食给一条活命。 城中已经饿极了的百姓蜂拥而至纷纷签下卖身契。 有的见还未下锅的粮食堆在那里等不及排队签卖身契想抢吃食的…… 被谢氏身手极好的护卫一刀砍下头颅。 有那无头尸身躺在那里威慑再也没有人敢抢粮食乖顺排队到了跟前签了卖身契领吃食狼吞虎咽之后被带入院子之中。 不到三天粥棚日夜不歇还能爬动的百姓都来了。 为了活下去他们甘愿成为奴仆。 可谢氏只收年轻人和在生育年纪的妇女还有半大的孩子…… 至于老人谢氏管事知道就算是收了一路走到岐州怕是也撑不住所以谢云初还在时……倒是收了一些老人等谢云初和纪京辞一行人启程谢氏的人干脆就不要老人了。 还有愿意卖身为奴却不愿意离开故土的灾民磕破了脑袋也没有能求到一碗粥最后没办法了之能签下卖身契。 · 前往汴京的路上李南禹这一路都是走走画画写文写诗用笔墨记录元丰十五年这场大灾吃人的惨剧。 李南禹的每一幅画都是人间地狱…… 菜人铺子易亲而食。 命如草芥人如禽兽。 李南禹的每一个字都已不止是那些史书之中简简单单的死亡数目将那些成千上万饿死或被食的灾民惨剧清清楚楚描绘了出来。 谢云初除了要完成纪京辞平日里给布置看文章、读诗赋、写文章、写诗赋的日常之外又开始翻看大邺律法。 她见大邺律法之中并无不许女子参加科举的条款。 这让她稍稍放心了一些。 大邺律法一共三千六百九十多册即便是谢云初过目不忘也还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 但谢云初总觉得将大邺律法熟记牢背总是会派上用场。 尤其是她如今是女扮男装他日入仕…… 若真的被人发现女儿身她总能在律法之中为母亲和自己找到一条活路。 不过前提是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李南禹瞧着现今谢云初刻苦的这个劲头比当初的顾行知有过之无不及就连用餐之时书也不离手。 李南禹觉得欣慰不已觉着自己的小师弟总算是没有辜负师父带他走这一趟。 瞧瞧小师弟一旦下定决心入仕就这么刻苦! 他深觉自己的小师弟是为了在大邺律法之中给百姓们找活路自己也越发勤奋起来。 青锋和谢云初身边的两个绝顶护卫早早便察觉有人跟着他们…… 谢云初没有让谢家护卫有所动作只让留心一下弄弄清楚跟着他们的一共有多少人。 纪京辞也让青锋不要轻举妄动正常行进就好但一定要查清楚跟着他们的有多少人。 这夜未找到客栈落脚众人要在驿道修整歇息一夜。 纪京辞、李南禹和谢云初坐在篝火旁看着李南禹这一路以来记录的文字画的画。 谢云初看得心里难受至极。 在县城那几日李南禹还去了家中已经无人的房子看到过房子内一家子饿死在床上的凄惨模样…… 所幸他们饿死的比较早已经腐烂成了干尸留住了全尸。 那床上除了成人的尸骸还有孩童的。 可以想象那一家人饿得全身无力躺在床上干喘气等待死亡的情景。 李南禹说到那半大的孩子手垂在土炕边缘求救无门死去的情景难受的眼泪忍不住。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杀声 说到激动处李南禹举着自己手中的画稿和文稿摇得哗哗直响。 一个没留神……画稿、文稿掉了一地风一卷到处飞散。 吓得谢云初忙站起身去抓文稿元宝和李南禹的长随……还有护卫们用身体挡住篝火生怕画稿、文稿被风卷入篝火之中。 好不容易将文稿和画稿捡了回来李南禹发现丢了几张…… 青锋安排了两队护卫举着火把在这周围寻找李南禹的画稿、文稿。 李南禹和谢云初、纪京辞三人围着篝火谈论这次之行。 他们从天灾说到人祸从律法说到了灾民又从灾民说到了如何救灾民。 李南禹瞧着裹着厚实的白狐大氅手中捧着手炉的谢云初整个都被篝火乱窜火苗映得红通通道:“六郎这一路都在看大邺的律法可找出了什么救民之道?” 被李南禹点名的谢云初抬头缓声开口:“六郎以为救民之道……不在律法之中。” 纪京辞隔着火光看向谢云初含笑道:“六郎说来听听。” 谢云初忙朝着纪京辞一礼:“六郎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只觉得……朝廷贪腐日益严重国库空虚百姓苦不堪言唯有改革方能挽救这个将颓的大邺救天下百姓。” 纪京辞掰开手中的木柴丢入篝火之中顿时火星四溅。 “改革……”纪京辞掩不住眼底的灼灼“你是说……变法图强?” 谢云初攥着手中的手炉点头。 “变法改革这可是大动作!需要有人提纲挈领还需要有对变法坚定不移支持的君王更需要有能做事实的臣子追随提纲挈领之人坚定不移推行新法!”李南禹眉头紧皱“可以说不亚于登天捞月之难所以古来变法能成者甚少成……则千古留名。” 纪京辞知道谢云初心中或许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还未形成轮廓。 这便是大邺改革变法的启始。 他循循问:“六郎觉着大邺什么地方要变?” 谢云初盯着篝火皱眉摇头:“还没有细想只是觉着于内……如今朝廷贪腐结党成风民穷财竭加上官员名目太多职权细化太过官员繁冗府库本就空虚俸禄成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为了弥补府库大邺买官卖官也不是什么秘闻。 这些人花银子买官上位之后只会大贪特贪哪里会为百姓办事只会变本加厉搜刮民脂民膏罢了。 “于外……大邺被北魏压迫的积贫积弱。要想将这陈腐的大邺推动起来六郎以为首先是官员升迁任免的制度得变让真正能做事实为百姓者和做出政绩的官员上位不让尸一位素餐者有机可乘。” “然后就是百姓的命根子……土地。”谢云初拢了拢自己的披风说到这个时表情尤为郑重“大邺的两税法沿用至今使得土地兼并日益加剧豪强勾结官府强占百姓土地以手段逃避赋税地方官员又在两税定额之外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使百姓苦不堪言百姓苦则民不安民不安则国不能强故……土地改革也必须进行。” 李南禹听到谢云初说这些一个劲儿的点头。 这的确是大邺的弊端。 民为邦本民安国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还有吗?”纪京辞问谢云初。 谢云初摇了摇头:“更深的……我还没有想到。” 但谢云初还是那句话要想大邺如同谢老太爷期待的那般国祚昌盛大邺就必须要变。 “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出乎为师意料了。”纪京辞望着谢云初往篝火之中再又添了一根柴火。 火星扑散又聚拢高冲摇摇晃晃烧得更为热烈了起来。 谢云初就像这木柴入朝之后必能在大邺朝廷燃起烈火。 “你手中的大邺律法可以继续看不过不着急……目前还是以会试和殿试为主等看完所有大邺律法你再好好想想大邺的弊端应当如何改变。”纪京辞语声依旧温润“可以先不考虑如何推行实施单说……你以为应当如何变即可。” 谢云初忙将手炉放在一旁起身长揖行礼:“是。” 纪京辞手肘撑在膝上看着篝火那头一本正经的小郎君还未开口耳朵动了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脸上笑意一沉漆黑的视线看向躬身行礼的小郎君身后。 篝火火苗摇曳摆动之间纪京辞看到了十几个如星细微的寒光正以极速……朝缓缓起身小郎君扑去。 青锋和谢老太爷派来护着谢云初两个绝顶高手也察觉到了异常三人盯着谢云初身后的方向全身紧绷在众人都未有所反应之时以迅雷之速拔剑齐齐朝着谢云初的方向冲护而来。 篝火火光猛地一暗谢云初正要回头去看时纪京辞就以风雷之势先青锋和护卫一步猛然抓住谢云初的手腕。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力一拽…… 带着哨声的羽箭擦着谢云初的耳骨而过她鸡皮疙瘩陡然冒起脑子只剩下箭矢尖锐的嗡鸣声整个人被纪京辞裹入大氅之中倒地。 天旋地转间她余光看到无数羽箭从她头顶和乱窜的篝火上飞过吃痛倒地心跳极快。 惊魂未定的谢云初目光落在将她牢牢护在身下的纪京辞脸上…… “六郎!”元宝奋不顾身朝着谢云初的方向跑去。 篝火猛烈摇晃纪京辞黝黑深邃的眸子被映的发亮让他眸底最深的惊恐和惶惶无所遁形。 这是谢云初自与纪京辞相识以来头次见一向稳重从容的纪京辞露出这样惶恐的神色。 他温润俊美的侧颜刚毅又冷硬眼仁也跟着忽明忽暗。 顿时杀声四起。 护卫们拔刀护在纪京辞和谢云初前面青锋已经带着人杀了过去。 被护卫扑到在地的李南禹看到篝火旁将谢云初护在身下的纪京辞大氅已被点燃高声呼喊:“师父!大氅!” ------题外话------ 求月票啦小可爱们!!!!!!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匪类 纪京辞这才注意到自己护着谢云初避开羽箭两人滚落一旁时大氅一角掉进了火堆之中。 纪京辞当机立断解开大氅一把将谢云初拽起护在身后。 元宝也挤到了谢云初身边张开双臂护在谢云初一侧谨慎向后退。 李南禹胳膊被羽箭擦过鲜血直冒。 他捂着伤口被护卫扶起挪至纪京辞和谢云初身旁。 李南禹咬牙看着不远处青锋和护卫们与十几杀手搏杀的身影:“这些都是什么人!” 树影、人影被扑朔篝火映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 参天巨树枝横蔽月。 幢幢黑影明明灭灭。 刀剑交错双方皆是舍命死博招招凶狠险象环生。 谢云初看到眼前的情景仿佛被拉回了血战无妄城时被戎狄攻破城门的惊怖之中。 到现在为止谢云初还是无法忘记无妄城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 忘记不了被羽箭洞穿胸口坠下悬崖什么都抓不住的恐惧。 隔着激烈晃动的篝火看着刀光剑影惨叫声呼和声中血雾喷溅。 谢云初只觉呼吸都费劲。 纪京辞察觉被他牢牢攥住的那只小手不可遏制的颤抖回头…… 谢云初按住了自己的心口脸上血色尽褪唇瓣惨白。 “受伤了?”纪京辞问。 “受伤了?!”元宝惊恐抓住谢云初眼眶一下就红了“六郎哪里受伤了!” 谢云初摇头:“没事。” 火光、寒光交错扑朔。 锋刃碰击火星四射。 戾刃不知砍下了谁的头颅篝火映出猩红的鲜血喷溅冰冷的空气之中全都是浓烈的血腥味。 来的十几个杀手不敌青锋所率护卫和谢氏、李氏的护卫精锐没过多久便败下阵来。 谢云初瞧见被青锋砍下头颅的杀手队率胸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漏了出来转头同护卫道:“将那杀手身上的东西拿过来!” 护卫应声戒备上前从那杀手队率胸前拿出那几张纸又退了回来交到谢云初手中。 谢云初将纸张展开…… “这不是刚才没有找到的画稿和文稿!”李南禹惊呼。 画稿上是李南禹画的菜人铺子。 纪京辞拿过文稿看了眼再抬眸眼底深邃高深莫测。 很快仅剩的几个杀手察觉他们不是士族护卫的对手慌忙撤退…… 纪京辞目光冷沉唤了一声:“青锋!” 青锋会意颔首明白纪京辞的意思带着护卫追了上去。 李南禹画出也记录了这一路所见所闻谢云初会试在即若是让两位皇子党派之人知道他们一行人将这些画了下来记录了下来难免不会生警戒之心。 即便看在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的份儿上不敢要谢云初性命也难保不会背地用阴损招数在科考上做手脚断谢云初前程…… 所以这些看过李南禹画和文稿的杀手一个都不能留。 只要这些杀手没有办法回去通风报信如此回去之后只要谢云初不在汴京显露出要为灾民主持公道之意。 加上谢云初之前刻意安排谢氏族人来受灾之地以粮食换奴仆摆明了立场只是求利…… 两位皇子和其的党羽便不会同士族为难。 纪京辞将李南禹的文稿叠好攥在手中:“此地不宜久留灭了火等青锋回来出发连夜赶路。” “是!”护卫应声。 仆从也连忙开始将东西往马车上收拾。 纪京辞带着李南禹上了马车让随行大夫过来给李南禹包扎伤口。 谢云初就在一旁坐着她手中攥着上马车前从地上捡起的羽箭唇瓣紧紧抿。 直到青锋回来禀报纪京辞没有留一个活口十七个杀手全部斩杀李南禹伤口也已包扎好。 她才看向青锋问道:“这些杀手看着不像是正统死士杀手出身倒像是江湖路数?” 青锋颔首:“是江湖路子。” 李南禹点了点头:“看着应当是不然也不会来势汹汹结果全然不是青锋他们的对手。” 十七个杀手全部斩杀。 和谢云初身边两个护卫查到的人数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没有漏网之鱼。 谢云初将羽箭拿了出来垂眸看着寒光凛凛的箭矢:“根据谢氏得到的消息此次主理赈灾事宜的钱大人是大皇子门下与江湖屠狗之辈多有往来恐怕……之前看到我派人送给族叔那封信的是三皇子的人。” 如今在赈灾一事上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党羽下属目的都是捞好处。 可他们又是敌对一方所以有时候消息未曾互通也是正常的…… 说不准三皇子的人巴不得大皇子的人对士族出手。 如此大皇子的人如果能得逞杀了他们一行人大皇子党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还拿到了把柄将来可以……以此为由团结士族对付大皇子。 大皇子党没有杀成他们一行人士族但凡查出点儿蛛丝马迹这仇说不定也就结下了。 李南禹薄唇紧抿也便想明白了为何那些杀手敢对士族动手…… 他们应当是看到他的画和文章以为他们从受灾之地回来前往汴京是要举发受灾之地之事。 所以他们才挺而走险一试。 “师父我想……派个人将这箭矢送到岐州谢氏族叔那里请族叔代为送到钱大人手中告诉他我们在回京这一路遇到匪类跟踪多亏先前有位大人提醒才避免悲剧请钱大人千万小心算是警告也算是告诉他们……士族无意与他们为敌。” 纪京辞看着神色笃定的谢云初明白谢云初这计策更深层的意思…… 虽然他们派来的杀手没有留一个活口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漏网之鱼? 谢云初请谢氏族中有份量之人将这箭矢送到钱大人的面前看似提醒钱大人小心。 其实是为了告诉钱大人“有位大人”便是大皇子的门下且早就告诉了他们钱大人一直派江湖匪类跟着他们所以他们才杀了那些匪类。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谋算 一来警告钱大人收起爪子不要和士族作对士族他们惹不起。 二来也是让钱大人知道大皇子的人或许已经查明……士族无意与他们为敌。 三来更是为了让钱大人知道大皇子党故意出卖了三皇子党给士族送了一份人情。 钱大人做为大皇子党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大人自是要将此事向上禀告。 如此便可以将两位皇子党羽的关注点引到党争之上…… 而此次赈灾大皇子和三皇子两党都在其中谋好处又无法将此事堂而皇之拿到明面而上来对峙即便是对峙……怕是也不会相信对方一党所言只会激化他们私底下争斗的更厉害。 很聪明的谋算。 谢云初在做这个打算的时候已经方方面面都盘算过了。 “就这么办吧!”纪京辞对谢云初颔首又同青锋道“派个管事也走一趟钱大人那里。” “属下明白!”青锋应声。 李南禹心中愧疚:“都是我没有拿好画稿和文稿惹的祸。” “师兄……这画稿和文稿还请师兄保存好来日……说不准六郎要借用一番。”谢云初同李南禹开口说道。 李南禹点头:“好待我回去整理成册六郎要用只管拿去!” 谢云初看着面色郑重的李南禹道谢:“多谢师兄。” 经历此事之后青锋所率护卫和谢氏护卫越发谨慎起来。 行进速度也快了起来。 只是抵达河中府时下了场大雪雪路难行谢云初一行人在河中府停留了六七天才启程。 谢云初估算着抵达汴京的日子给汴京谢大伯去了封信想起已经挣下军功回到汴京的柳四郎给柳四郎也写了信告诉柳四郎她大约会在腊月初七、初八抵达汴京。 柳四郎接到谢云初的信高兴的不能自已。 决定等谢云初一到就召集自己在汴京城中的狐朋狗友给谢云初接风洗尘。 这次柳四郎是多亏了谢云初给他送去甲胄才有机会跟随二殿下一同上战场。 而且谢云初送他的甲胄在战场上不知道救了他多少次。 柳四郎觉着自己这个义弟谢六郎算得上是给了自己前程又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了。 柳四郎收到信当日便呼朋唤友去寻宴小侯爷了说是等谢六郎到汴京后他要在广寒楼设宴给谢云初接风到时候要宴小侯爷一同前去正式将自己的义弟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 如今谢云初的身份已经不同了抛开士族的身份不谈谢云初传入汴京的文章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更别说还是江浙一带的解元谁也不能小瞧了谢云初。 宴小侯爷没有拒绝的理由。 之前见过谢云初在公主府投壶且与柳四郎关系不错的小郎君们自然也很是愿意前往的。 只是成日同宴小侯爷在一起的谢云霄就有些尴尬了。 自己的亲弟弟要来汴京的消息他还不知道可弟弟这个义兄就已经先得到了消息。 其实给谢大伯的信和给柳四郎的信是同一日到汴京城的。 只不过谢云霄未回谢府还不知道罢了。 谢云霄的确是没有想到原本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的谢六郎会追赶上来的如此快让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谢云霄想着不论谢云初再怎么厉害他也算是谢氏云字辈中最先走入殿试之人。 谢云初想要取功名还得等几年那个时候他一定能在朝中站稳脚跟。 谁成想谢云初竟然放弃了小三元直接参加乡试还拿了魁首二月……就会试了。 谢云初科举之路快的让谢云霄措手不及。 谢云霄不是没有看过谢云初的文章他过会试绝不成问题。 那么殿试之上……他们兄弟二人就要一较高下了。 谢云霄紧紧攥着手中茶杯。 也好殿试之后他排名若能压谢云初一头想来祖父和大伯……还有父亲也就更会高看他一眼吧。 宴小侯爷瞧见谢云霄垂眸喝茶的模样顾及谢云霄的颜面笑道:“没想到谢六郎那个孩子这么厉害县试拿到县案首如今又是解元等回头入了汴京城……过了会试你们兄弟二人一同参加殿试要都能排在前十以内那可真是为谢氏争光了。” “前十小侯爷也太小瞧我们家小六郎了!”柳四郎不乐意了“我们家六郎可是谢老那样的鸿儒启蒙纪先生那样的大儒教导县试案首、乡试解元这会试……定然也能拿个会元玩儿玩儿!等到殿试……怎么着也得拿个状元才对得起我们家六郎的才华!” 柳四郎这一口一口我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谢云初是他柳四郎的亲弟弟。 “柳四郎你这牛就吹过了我可是听我爹说了今年科考的学子卧虎藏龙往年都是南方贡生多今年陛下的意思……是重视北方学子!而且谢六郎再厉害也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翻过年也不过十五太原府那位董解元的文章可是出类拔萃!会元花落谁家可真不一定更别说状元了!” “我倒是觉着柳四郎说的很有可能!有句话叫……贡生大多出江浙江浙举子看云山这谢云初就是云山书院的学生是谢氏大宗嫡孙自幼得谢老这样的鸿儒启蒙又遇才学惊艳列国的纪先生收徒传授学问想想都觉着这谢六郎是状元根苗。” 有纨绔这么一本正经分析之后深觉自己说的有理眼睛一亮开口:“要么咱们开一个赌局!看看这位谢老嫡孙纪先生高徒这一次能不能拿到状元。” 其实在谢六郎拿到江浙解元冒出头之前谢云霄也是状元热门人选之一。 可今日大家坐这里说起谢六郎竟好似将谢云霄这个人忘记了一般。 宴小侯爷笑着道:“三郎云霄同我成日在一起我清楚三郎的功底本领三郎神童出身我倒是觉着状元说不准是三郎呢!”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汴京 谢云霄连忙笑着称不敢:“正如孙公子所言今年科考的学子卧虎藏龙三郎尽力而为就是名次强求不得。” 柳四郎听谢云霄如此说抬了抬眉:“神童出身怎么了?我们小六郎当初神童举复试之时还是榜首呢!连陛下都夸赞过我们小六郎的文章不过是后来……因一些见不得光的原因被人害了没能入京来殿试否则……神童举也能拿个状元!” 都说打人不打脸柳四郎这话无疑是掀了谢云霄的底。 谢云霄攥着茶杯的手骨节发白。 其实谢云初当初没有能来参加神童举被谢云霄生母下毒一事汴京城中早在去年就有传闻。 但因着宴小侯爷和吏部尚书谢大人的关系倒还没有人敢在谢云霄的面前提起这件事都是背后说一说也就算了。 也就这柳四郎是个直筒子脾气竟然当着谢云霄的面说了出来。 气氛顿时便冷了下来几位小郎君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柳四郎说的是谢云霄生母给家中嫡子谢六郎下毒之事不约而同端起茶杯喝茶。 室内安静的针落可闻除了柳四郎人人尴尬。 宴小侯爷想要给谢云霄解围正在想应当说些什么…… 就见刚刚还险些将杯子捏碎的谢云霄从容将茶杯放在一侧缓声道:“是六郎同柳四郎说当初是被人害了吗?” 谢云霄还是知道谢云初的品格即便是他们兄弟在家中有天大的不对付可在外……都会维护谢氏。 “我家小六郎是什么品格会说这事儿?”柳四郎睨了谢云霄。 “那就是柳四郎臆测了!我祖父教导谢氏族人要顶天立地谢氏家风清正否则也出不了六郎这样风骨品格的小郎君柳四郎如此揣测……实则也是在侮辱我家六郎。”谢云霄沉住气含笑道。 即便这件事谢云霄知道是真的但在外面也决不能承认。 承认了丢人的不只是他谢云霄一个人还有谢氏和谢氏所有人。 谢氏的家风在外人面前一定要清正如同鸿儒谢老。 柳四郎听到这话抬了抬眉:“你认不认都没有关系总之人人都知道你那生母做了什么事情否则为何你那生母被活活打死了!” “柳四郎!”宴小侯爷皱眉示意柳四郎闭嘴。 柳四郎毫不在乎的翻了一个白眼。 谢云霄手心收紧:“我生母乃是病逝还请柳四郎不要妄加揣测。” “唉对了!我听说新开张的明月馆来了一位胡姬跳舞一绝柳四郎……带着谢六郎去明月馆接风如何?”有小郎君连忙岔开话题。 “我看行啊!不过花费可不小柳四郎……你一月的俸禄够吗?”孙家公子笑着开口。 “倒不是俸禄够不够的事!只是……我们家那小六郎单纯干净的一个孩子就不带去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回头带坏了那么纯净的一个孩子作孽不作孽!”柳四郎端起茶杯“既然你们不想去广寒楼去……鸿鹄楼设宴怎么样?” “行啊柳四郎到底是有了军功当了官阔了啊!” “就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唉我说……咱们以后见了柳四郎是不是得唤一声柳大人?” 小郎君们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谢云霄也是唇角含笑好似全然不在意刚才柳四郎的针对表现的十分大气。 “好说好说!”柳四郎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故意摆出一副官架子“你们就叫我小柳大人吧!省得回头和我爹碰到了不知道你们叫谁……” “你们瞅瞅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柳四郎眉头一抬:“那是!好不容易成了官儿可不得好好摆摆官架子!” 室内哄笑声一片。 · 小郎君们从侯府散了后宴小侯爷亲自送谢云霄。 “云霄你不要将柳四郎的话放在心上他那个人性子直容易听信谗言被人利用……” 谢云霄笑着开口:“之前京中便有风言风语只是旁人不似柳四郎这般当着我面说我反倒是觉着柳四郎这样的性子好有什么当面说出来。” “是这个道理!”宴小侯爷笑着点头“也是你心胸宽阔能容人可你那位六弟……我看着不像是好相与的。” 谢云初当初大闹汴京事情闹得那么大。 后来宴小侯爷回想起种种觉着最后苏明航能落到那个地步这谢六郎功不可没。 若是谢六郎要对付谢云霄谢云霄怕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谢云霄笑着同宴小侯爷说:“小侯爷误会六郎了六郎这个人……面冷心热从来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毕竟能与柳家四郎义气相投都是爽利仗义之人。” 宴小侯爷也不知谢云霄这是发自内心的说法还是只为了为护谢氏笑着点了点头:“日久见人心!日后你那位六弟入汴京相处久了……是个什么人物大家自然能了解。” “正是!”谢云霄笑着颔首。 “眼看着要下雪了我便不留你了回吧。”宴小侯爷拍了拍谢云霄的肩膀。 谢云霄长揖行礼而后拎着长袍下摆走下台阶上了马车离开。 · 腊月十六纪京辞、谢云初、李南禹一行人终于抵达汴京城。 萧五郎身披火红狐裘骑着白色骏马在城门口已经等候多时坐下骏马来回踢踏着马蹄。 立在一旁替萧五郎牵着缰绳的阿夏有些担忧道:“殿下您还是回马车里等吧天儿太冷了!纪先生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呢!” 阿夏话音刚落萧五郎就瞧见远处由青锋打头的浩荡马车队伍缓缓而来。 萧五郎明艳的五官一笑嘴角喝出白雾扬鞭打马朝青锋的方向冲去。 “青锋!”萧五郎人还没到跟前已扬声喊了青锋。 看到萧五郎青锋抬手示意队伍停止行进。 李南禹也拉开马车车窗探出头去…… 瞧见一身火红狐裘的萧五郎快马而来李南禹露出笑容:“是五郎来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挚友 和青锋打过招呼萧五郎快马越过在马车旁停下一跃下马动作利落跳上马车。 “师父!师兄……” 萧五郎带着寒气上了马车一脸欢喜行礼腰间正挂着那枚谢云初替他赢来的玉佩。 “萧师兄!”谢云初也行揖礼。 可萧五郎看到谢云初冷哼了一声在李南禹身旁坐下一副不打算搭理谢云初的模样。 谢云初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师兄。 “你对六郎……怎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是不是听说六郎是解元你不是嫉妒了?”李南禹笑着问萧五郎。 “才不是呢!”萧五郎又瞪向谢云初“你问问他!要回汴京了……没有给我这个师兄来信反而给那个什么柳四郎写信?” 光动嘴萧五郎可能觉着不过瘾转而坐在了谢云初的身旁用手戳了一下谢云初的脑门:“谢六郎我问你和那柳四郎才见过几面?和你在无妄山朝夕相处的到底是谁?!你分不分什么是亲疏远近……” 萧五郎还想戳谢云初脑门被她避开。 她笑着道:“师兄已经给你送信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也不行!”萧五郎表情凶狠的警告谢云初“下一次给我送信听到了没有!” 谢云初被逗笑哄孩子似的点头。 萧五郎可是被柳四郎气恨了本来萧五郎就和宴小侯爷不对付柳四郎又是宴小侯爷一伙的。 狭路相逢本来和斗鸡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想要和稀泥说了句萧五郎和谢云初是师兄柳四郎又是谢云初的义兄大家是一家人和和气气坐下来说话。 然后…… 萧五郎说自家小师弟是个风骨清正勤奋好学的小书呆子不会和柳四郎臭味相投一定是柳四郎拉着师弟结拜。 柳四郎说自家小六郎是个乖乖巧巧的好孩子要不是纪先生被迫先收了萧五郎自家小六郎觉不会和萧五郎这种目中无人之人扯上关系。 两人为了证明自己和谢云初的关系更为亲厚之时柳四郎不能将谢云初私造甲胄送他的事情拿出来说就拿出了谢云初的亲笔信…… 萧五郎立时败北气得想立刻冲到谢六郎面前把他按住打屁股。 见到谢云初之前萧五郎是打算等这个小师弟到了汴京也不理他好好晾一晾他。 可真的见到了萧五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端住架子不理谢六郎。 尤其是看到自家小师弟傻呵呵一笑心里的气也就剩下一点点了。 “师父今天还是要去卫长宁府上下榻吗?”萧五郎看向纪京辞笑着问。 纪京辞颔首。 “我就知道!”萧五郎一副早就料到的得意模样“我想着卫长宁那肯定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今日在卫长宁那里给你们接风!” “萧师兄我就不去了大伯知道我今日到汴京还在等着我。”谢云初道。 “没事儿!我让阿夏亲自走趟钟灵巷同谢大人说一声我今日给你接风晚些定将你毫发无损送回去!”萧五郎大大咧咧说完又威胁谢云初“你要是不去我就亲自走一趟谢府亲自向谢大人要人。” “还是要先去同大伯说一声的。”谢云初坚持。 萧五郎心里腹诽谢云初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但也说到做到入城之后先同谢云初一同去了钟灵巷谢府。 当朝五皇子即便是低调行事来到谢府也是大事。 谢大爷亲自出门相迎要将萧五郎请进去。 萧五郎一副倨傲的模样握着马鞭负手而立指着谢云初道:“我本来要带六郎去接风的六郎读书读成了个小书呆子非要先来同长辈说一声本殿下也只能跟着走一趟……和你说过了人我就带走了!夜里本殿下亲自给你送回来!” 萧五郎是五皇子但并不想要涉足夺嫡之争…… 所以并不用刻意去讨好谢大爷这位吏部尚书。 再者自己这位小师弟谢六郎的身份特殊他即将成年又得父皇宠爱如今两位皇兄对他已有防备。 他若与谢六郎一起玩儿又对谢尚书彬彬有礼反而让他们两位皇兄起疑他要拉拢陈郡谢氏起了什么招揽的心思。 还不如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反而不会被卷夺嫡这污糟事里去。 现在这样他和六郎的关系也显得更纯粹不会让谢氏动什么脑筋想利用他和六郎的关系做什么。 谢大爷一怔看向谢云初眉目间露出和谢老一般儒雅温和的笑意来:“这自是可以的。” 说着谢大爷又看向了谢云初:“六郎你身子不好不要饮酒。” “是!”谢云初恭敬同谢大爷行礼。 “快走了!”萧五郎拽着谢云初的胳膊把人拽上了马车。 元宝也连忙跟上。 谢家二郎谢云敬立在谢大爷的身旁看着五皇子对谢云初亲昵的态度忍不住低声同谢大爷说:“六郎这运气可要比三郎好多了!” 谢大爷眉目间也有笑意他并未因五皇子的态度而恼怒反倒和五皇子想的一般五皇子与六郎亲近对他态度傲慢其实也是好事。 “派人备好马车在宁大人府邸外候着一结束便接六郎回来。”谢大爷吩咐谢二郎。 “是!”谢云敬应声。 · 谢云初和萧五郎在挂着卫府牌匾的大门前下了马车。 卫长宁她见过的…… 是纪京辞的挚友不过那时她因为脸上的胎记自卑没怎么和卫长宁打过交道。 她只记的卫长宁的眼睛很小有一个特别喜欢管着他的弟弟让卫长宁不厌其烦……却又离不开。 萧五郎将乌金马鞭丢给护卫回头见谢云初还立在台阶下看着卫府的牌匾出身转身折返拉着谢云初进了卫府的大门。 卫府谢云初以前来过倒也不陌生。 很快两人随着仆从来到假山上垂着加棉竹帘的观雪亭这亭子下面的假山内是空的可以烧火取暖。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全力 冬日里若是下了雪在这亭内将夹棉竹帘卷上去观雪亭内之人也丝毫不会觉着冷。 谢云初和萧五郎到的时候纪京辞、卫长宁和李南禹围着暖炉在象牙席上坐着品茶论学问。 卫府奴仆跪在两侧替谢云初和萧五郎脱了靴屡。 萧五郎身份贵重卫长宁一见到萧五郎便含笑起身:“殿下……” 萧五郎含笑同纪京辞和李南禹行礼:“师父、师兄我把六郎给带来了!” “师父、师兄。”谢云初看向小眼睛的卫长宁含笑行礼“卫大人!” “这就是人称白玉郎君谢家六郎上次没能见到这一次见了……果然是白玉雕琢一般!”卫长宁笑着同谢云初还礼。 “坐吧!”纪京辞含笑说。 “殿下请六郎请……”卫长宁侧身让开。 谢云初道谢同萧五郎一同围着暖炉坐下。 很快仆从将精致的点心和热茶端了上来放下竹帘便退出去。 几人坐在这亭内说着在受灾之地的所见所闻卫长宁的表情也逐渐跟着变得凝重…… “秀行的文章和画呢?带了吗?我看看……”卫长宁缓声开口。 “没有带这文章和画……险些给我们一行人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我已经藏好了。”李南禹说。 李南禹知道卫长宁的性子若是将文章和画拿来卫长宁怕是就要上奏了。 但师父说的对…… 眼下谢云初就要参加会试若是在这之前画和文章……或是受灾之地的事情被抖出来即便六郎背后有谢氏那些人不敢杀六郎也会设法断了六郎的前程。 遇到刺杀后这一路李南禹想了很多。 加上他们频频谈起变法改革之事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师父要在六郎的身上耗费这么多力气。 要救灾民的确是很紧急可救万民、救大邺……也很紧急。 而相比较今日来日……要更重要! 除了六郎的确是难寻的大才之外还出身士族又因过往对谢氏寒心。 六郎却对士族并无多少感情唯一让他牵绊的只有自己的母亲和姐妹。 若仕途顺畅走到可以改革那一步势必要削弱士族利益六郎是可以对士族下手的。 六郎心中已经有了改革的思想。 故而首先要保证六郎能走到足够高的位置。 他们刚从受灾之地回来手中甚至没有那些人贪腐的证据没有能力将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势力一举覆灭就将此事公布……甚至是让卫长宁上奏。 那么在赈灾之事上贪腐受益之人就算是撼动不了士族必定会在科举上设法阻断六郎的前程。 大邺不缺人才缺的是六郎这种可以为改革和变法提纲挈领的人才! 这就是六郎的珍贵之处。 那天晚上卫长宁并未喝酒却说了很多…… 对这个朝廷的不满对党争的不满和他无力改变的满腔愤懑。 谢云初看着耐心听卫长宁抱怨的纪京辞端起茶杯喝茶。 悲愤至极又无可奈何的卫长宁说到激动处作了首诗说这世道颇有指着皇帝纵容两位皇子之意。 萧五郎翻了个白眼同卫长宁说:“卫大人我好歹是个皇子你做这种诗的时候避着点我不然我多难做?你说我不告诉我家父皇有一天我家父皇知道……我今日在你这里听到了这首诗不告诉他我父皇该打我板子了!告诉我父皇……你可能不止要板子还得被贬官!你说这板子咱俩谁挨!” 这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然原本卫长宁好好的一个少年状元郎为何入仕十一年还只是工部的一个小小水部主事。 这诗要是再传出去怕是卫长宁就得被贬出汴京了! 李南禹忍不住低笑一声。 卫长宁道:“诗是我做的板子我挨!” 萧五郎撇了撇嘴就算是卫长宁今日不说他也打算这么做…… 这卫长宁的性子也是不适合留在汴京。 谢云初见已是戌时率先起身告辞。 “你刚到汴京想来谢大人还有话同你说回去吧!”纪京辞含笑点头。 谢云初再次恭敬同众人行礼先行告辞。 回到谢府谢云初便被谢云敬请到了谢大爷的书房。 谢大爷一直在等着谢云初。 很显然谢大爷也知道了谢云初在回汴京的路上遇袭之事想问清楚谢云初前因后果。 更想知道纪京辞此次带着谢云初和李南禹去了受灾之地到底是做什么。 “不瞒大伯师父带六郎去受灾之地是因六郎原本打算放弃会试师父想让六郎看看那些受灾的百姓让六郎自己明白……能为百姓和大邺做些什么。”谢云初垂着眸子缓声道。 谢大爷听到谢云初这话眉头紧皱颇为意外瞅着谢云初。 谢云初现在可是解元不出意外……谢云初是可以试一试取会元甚至是状元的。 看着眼前眉目乖顺白净如玉的侄子谢大爷调整了坐姿抿住唇迟迟没有追问为何。 谢云初已经想好了若是谢大爷追问她为何要放弃会试她便会拿身体说事…… 尽管她身子羸弱这事始作俑者并非是谢大爷可当初谢氏将“谢六郎”当做弃子多年未曾费大力气为她寻过好大夫都是母亲陆氏在拼尽全力。 如今“谢六郎”明明前程光大却因身子的缘由不得已停下脚步当初力捧谢云霄的谢大爷心中自然也会愧疚。 “你是因为身子的缘故?”谢大爷思来想去也之能猜到这一个缘由。 谢云初点了点头:“大伯是知道的我最初想要入仕是想要成为长姐的倚仗这也是我为什么着急参加乡试的缘由!如今通过乡试成为举人有幸拿到了头名我想……是不是要止步于此不去耗费这个心力能多活一些日子。” 谢云初说的这些谢大爷是知道的。 当初谢云初说想要入仕便是这般同谢老太爷说的。 他这个侄子谋划能力极强对家族感情似乎并没有那么深…… ------题外话------ 今天先更新两章还有一章要是中午十二点还没更新小可爱们就不要等了欠的这一更千千回头会补上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涉事 可好的一点是六郎这孩子不对家族人掩藏自己内心真实想法。 在谢大爷看来这算是一个好现象。 而这也是谢云初想让谢大爷这么觉着的。 因为谢云初想要让谢大爷替她拿到一样凭她现在的能力还不能得到的东西。 今天在卫府她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怎么同谢大爷说。 “既然你同纪先生来了汴京想来是想通了。”谢大爷道。 谢云初点头语声很诚恳又带着几分迷茫:“大伯祖父平生两愿一愿大邺国祚昌盛二愿谢氏再造辉煌六郎想……或许在死前也能做点什么。” 谢云初对谢大爷不能说实话。 要是将当初对纪京辞说的那些想要护住甘愿为孩子舍弃性命的母亲之类的话告诉谢大爷谢大爷……或者说谢氏是不会替她拿到她想要的东西的。 谢大爷将谢云初的迷茫归结为谢云初还是个孩子便道:“六郎你祖父已经下令四处为你寻名医了你这身子并非没有救。” “并非没救就是说也有可能没救不过这不重要了……”谢云初抬眸定定看着谢大爷“我想即便是在死前我也想要做一点什么为大邺和谢氏。” 听到这话谢大爷点了点头:“你身体的事情谢氏上下都在想办法前程科考的事情却只能靠你自己慢慢来六郎不急……” “六郎听说了一件事想来大伯也应当知道受灾之地两县知县和一县通判联合写了个状子原本打算将受灾之地的情况报给陛下可后来两位通判和全家都死了上报的死因是流民闯入家中杀人。” 谢大爷点了点头倒没有瞒着谢云初:“此事当初在朝中热议沸腾不少大臣向陛下进言剿灭乱民。” 乱民…… 这个帽子扣的可真是有水准。 剿灭乱民既可以掩盖赈灾粮饷没有到灾民手中之事又可以趁着出兵镇压再捞一笔。 “请旨的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谢云初试探询问。 “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但……大皇子的态度很奇怪私下里同陛下举荐了二皇子。”谢大爷深沉的眸子带着一丝笑意“陛下刚有意派二皇子领兵去受灾之地镇压二皇子就被刺客行刺险些丧命皇城司的人没有能抓到刺客陛下大发雷霆连带着三皇子也受到了训斥。” 听谢大爷这话表面上的意思好似是……二皇子萧知宴已经投入大皇子门下。 三皇子先下手为强命刺客行刺二皇子。 可谢大爷眼底这笑容别有深意似乎知道一些内情。 谢云初先是从萧知宴亲自前往永嘉寻谢氏帮忙这里猜到萧知宴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不愿暴露后来萧知宴派人盯着她她便更确定了此事并且萧知宴的队伍规模不小。 那么此次二皇子遇刺之事恐怕大有文章。 谢云初更相信举荐二皇子去镇压乱民是大皇子拉拢二皇子的一种手段。 赈灾的好处都让大皇子和三皇子分了那么现在赈灾的好处……大皇子不如送一个人情给二皇子让萧知宴记的他的好。 这个“好”还不需要大皇子付出什么代价。 反正二皇子萧知宴脸上生来有胎记是绝无可能继承大统的。 谢云初猜测二皇子行刺这件事要么是大皇子故意派人做的一场戏目的在卖了“好”给萧知宴后又让萧知宴以为三皇子对他出手从而彻底拉拢如今逐渐被陛下看重的二皇子。 要么……就是萧知宴不想趟这趟浑水故意让自己的人为之自己抽身看大皇子和三皇子斗。 这两种猜测谢云初更相信是萧知宴有意为之。 萧知宴哪怕是脸上有胎记可对那个位置也是有野心的。 谢云初点了点头:“大伯这两位知县和一位通判死的蹊跷按照道理说……祸不及家眷即便是他们三人要联合上京杀了他们三人就是了可为何……还要连其家眷一起杀了!我起初以为是担心日后寻仇后来……却得知这三位大人平日里交往密切的友人和亲戚似乎也遭了殃。” 谢大爷摩挲的手指一顿立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三位大人写的状子或许……手中还握有什么证据他们在杀人之后并未找到。” “是这个意思!”谢云初颔首。 “今日五皇子也在宁府你当着五皇子的面也说这个了?”谢大爷问。 谢云初摇头:“没有但秀行师兄说了受灾之地百姓的惨状我想五皇子今日入宫……必定会同陛下说一说。” 不过谢云初猜皇帝或许会将两位皇子叫去训斥一顿然后将此事遮掩起来。 “六郎你是想要我们谢氏去找那三位大人写的状子还有三位大人手中握着的证据?”谢大爷很通透很快便明白谢云初的意思“此事对我们谢氏有什么益处吗?毕竟……若我们谢氏去查被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知道了对我们可不利。” “大伯六郎是觉着可以将汴京的水搅混……”谢云初定定望着谢大爷“朝廷六部多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党羽各党只提拔愿意入他们党派的人所以朝廷内部腐烂极为严重从朝廷赈灾粮饷竟没有送达百姓腹中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涉事官员牵连之广!” “若是借由此事能将朝廷和地方官进行一次大清洗定然会有大批官位空出来……大伯是吏部尚书负责官员调派升迁之事该怎么安排能稳住朝廷运作就是最能凸显大伯辅国能力之时再者……大伯便可在朝廷六部安插我们谢氏的人了!” 一旦谢氏的人安插进去一个一个都爬上了重要的位置即便是最后谢大爷没有能入阁这朝廷……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谢大爷心头一跳没想到谢云初两次来汴京一次比一次所求更大。 ------题外话------ 来了来了虽然超过了十二点但是第三更还是来了! 还是无债一身轻吧!哈哈哈……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合理 “证据找到不能由大伯呈上找到之后大伯就装作不知。”谢云初说“按照往年惯例殿试之后皇帝会为状元、榜眼和探花设宴若六郎有幸能入前三甲证据便由六郎呈上。” “不可!”谢大爷想也不想便否了“你若呈上证据且先不说对我谢氏会有什么影响你的小命在不在还是两说!你若是能入前三甲未来前途光明加上大伯和谢氏的助力……” “大伯您先别急听我慢慢说……”谢云初凑近了谢大爷一些缓声开口“历朝历代皇帝打压士族喜欢启用寒庶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士族势强来日同皇权抗衡甚至出现魏晋时期士族把控朝政凌驾皇权之上的情况出现。” 谢大爷定定望着谢云初知道谢云初这话不假。 “所以如今大伯坐在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想要再进一步仅仅只表现出辅国的能力还不够!”谢云初神色平静从容“大伯要想更进一步就要将大伯的把柄或者说谢氏的把柄交给皇帝让皇帝觉着……士族是他可控的。” 谢云初说的这个谢老太爷谢大爷并非没有想到。 可……陈郡谢氏是士族不论背地里如何明面上……都不能让陈郡谢氏有污损。 为了一时能向上爬使陈郡谢氏的名声受污不值得让陈郡谢氏变成皇帝能够随意拿捏的士族更是不可以。 谢大爷其实曾经想过是否能有家族牺牲的勇气小范围自污……将把柄送到皇帝手中去争取在高位。 他也同谢老太爷说过这件事可谢老太爷坚决不允许。 陈郡谢氏开设云山书院教书育人若是谢老太爷的庶长子做出有污点之事谢氏又有何颜面去培育其他读书人。 所以长远计谢大爷只能走最干净的升迁之路。 谢大爷以为谢云初有了和他曾经一样的想法摇了摇头:“你想的你祖父不会同意的。” “六郎知道!”谢云初表情未变“六郎并非要大伯自污将把柄送到皇帝的面前六郎的意思是要让皇帝以为我们陈郡谢氏是他能利用制衡之术把控的比如……身为吏部尚书的大伯与身为谢氏大宗嫡孙的谢六郎是对头……” 谢大爷皱眉颔首示意谢云初接着说:“你接着说。” “谢氏内部不合而且还是在谢氏之中份量这么重要的两个人那么陈郡谢氏内部……自然也是分裂的有支持朝中身居高位的大伯有支持六郎这个大宗嫡孙的!只要士族内部有了分歧在皇帝的眼中就是可以利用和把控的。” “在皇帝眼中不止有能臣和庸碌之臣之分还有能用之臣和不能用臣子之分!皇帝喜欢的……是能在他的把控之内的人不喜欢在自己掌控之外的变数!所以……只要陈郡谢氏有了裂痕皇帝就敢用大伯敢用六郎” 这样以来皇帝提拔谢大爷入阁必然也会重用谢云初来牵制谢大爷。 谢大爷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这……倒是一种新思路。 他眉头紧皱道:“这件事……也可以让三郎去做!” 说完谢大爷似乎担心谢云初误会忙道:“并非是大伯要抬举三郎你父亲是下一任宗主三郎也是你父亲的孩子份量虽然不如你重可也不轻应当也是可以的!而你六郎……你可知你祖父将你看做是我们谢氏的希望!大伯也是如此看的!” 谢大爷这话发自肺腑尤其是今日同谢云初说了这么多之后他越发肯定父亲的眼光。 谢氏可以损失一个谢三郎但不能损失谢六郎。 “谢云霄不行他一直在大伯身边长大不可能突然同大伯站在对立面!大伯……纵观谢氏上下没有人比六郎更为合适!不论是身份的份量还是过往经历只有六郎和大伯站在对立面才合理皇帝才会信!” 谢大爷拳头紧紧攥着他何尝不知道谢云初的话是对的。 身份上谢云初是谢氏大宗嫡孙将来的谢氏宗主。 过往上谢云初曾经是谢氏的弃子一意孤行不顾家族在情理之中再加上当初谢云初的嫡亲姐姐谢雯蔓在汴京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谢大爷一直袖手旁观谢云初与谢大爷站在对立面也在情理之中。 合理非常的合理。 “大伯此次对我们谢氏来说是一个机会是在朝中安插谢氏可用之人的机会也是大伯入阁和六郎入三甲之后得重用的机会得尽快派人去找证据一定要在三皇子和大皇子的人找到证据之前找到!” 谢云初给搜寻证据这件事找了一个十分正确有利于谢氏的借口。 自然谢云初也有两手准备若是找不到证据……谢云初还有万民书。 谢大爷谨慎将谢云初的谋划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权衡之后……觉着以皇帝的品性若是能利用陈郡谢氏不和来把控谢氏自然是不会要了谢云初的命。 大皇子和三皇子不敢忤逆皇帝就不会在皇帝要用谢氏的时候对谢云初出手谢云初性命无虞。 “好!”谢大爷答应下来“这件事我会送信给你祖父让谢氏全力寻找证据!可六郎……这件事要做成你殿试就一定要在前三甲!从即日起……你要好好准备才是一应接风的宴请不如大伯都替你推了?” 谢大爷已经知道柳四郎要为谢云初接风之事。 谢云初起身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清澈同谢大爷长揖一拜:“等同柳四郎见过一面之后六郎会日日前往卫府跟随师父一同准备会试决不让大伯失望。” 谢大爷点了点头:“好你心里有数就好。” · 二皇子府。 身着玄衣的萧知宴立在桌案前看着自己刚刚画完的画像搁下笔…… 画中是一活泼灵秀身着鹅黄绣浅紫合欢纱裙的长发少女。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过年 “主子谢六郎已经回钟灵巷谢府了。”白棠进门同萧知宴禀报。 其实今日萧知宴知道萧五郎要去接谢云初一行人时本是想一同去见见谢云初的。 可他如今应当还是重伤在床不能勉力起身的状态只得作罢。 不过不要紧谢六郎如今已经来了汴京等科举之后他们相处的日子还多呢。 “主子还要派人跟着谢六郎吗?”白棠问。 闻言萧知宴将手中的画拿起来吹了吹道:“不了……” 谢六郎何其聪明利用他派去的人送东西白棠去将两个人交给他用结果谢六郎转头就将那两个人塞到了萧五郎那里似乎还没有同萧五郎说。 他若再派人去盯着怕是还会被谢六郎想办法送回来。 这次最大的意外便是萧五郎还以为谢云初悄悄塞给他的人是萧知宴派去保护他的回来之后高兴的不得了越发听萧知宴的话这也算是……萧知宴的意外收获吧。 不过这两件事也让萧知宴明白谢云初不喜欢有人盯着他。 既然他不喜欢如今也已经到了汴京就不要惹他不高兴了。 · 柳四郎为谢云初准备的接风宴最后定在鸿鹄楼取了一个鸿鹄高飞的好兆头是柳四郎对谢云初的祝福。 这日晌午柳四郎早早便来了钟灵巷接谢云初。 见披着白色狐裘大氅的谢云初从谢府出来立在马旁的柳四郎立时笑开朝谢云初而来:“小六郎!” 柳四郎比谢云初上一次见要高了不少也黑瘦了但整个人瞧着很精神。 谢云初个头也长高了却显得越发单薄纤瘦。 她含笑同柳四郎行礼:“四哥。” 柳四郎还礼看着谢云初略微长开的眉目越发精致不由感叹:“我们家小六郎真是越长越好看了!翻过年等你拿了会元再殿试夺魁不知道要成为多少姑娘的春闺梦中人……” “一年多不见四哥高了瞧着身体也强健了不少。”谢云初还是那浅笑温润的模样。 “小六郎真不愧是纪先生的弟子现在言行举止间已然有了纪先生的风范。”柳四郎笑呵呵说完又道“我们走吧!四哥在鸿鹄楼设宴给你接风顺便介绍几个人同你好好认识认识以后你定是要长留汴京到时候即便我不在他们也能帮衬着你!” 谢云初听到这话便察觉出不对问道:“四哥……要去哪儿?” 柳四郎笑着搔了搔头有些高兴:“我要调去矩州了!” 矩州从北魏手中收回来没有多久…… 那里西邻乌蛮矩州在北魏手中时听说小仗不断。 “矩州听说不太安宁。”谢云初眉头微紧。 “是啊不太安宁我这么厉害的小将军才要去啊!乱世出英雄不然在汴京之中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柳四郎拉着谢云初的细腕一边上马车一边絮叨“六郎你说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个头长高了怎么比之前还瘦!” 去鸿鹄楼的路上柳四郎一路叽叽喳喳说了个没停。 说他如何在战场上横扫敌军说谢云初送的甲胄是怎么救了他的命说自己怎么得二皇子看重。 自然……也说了二皇子是如何拼命也抱怨了班师回朝后朝臣们想要用二皇子平息北魏怒火的龌龊和懦弱。 可柳四郎对大邺的前途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渺茫他说:“那些已经腐朽的朝臣毕竟已经老了接下来六郎你也会入朝很多正直干净的少年、青年都会踏上仕途我们大邺会好起来的。” 会吗? 谢云初觉得柳四郎将事情想的简单了。 大邺的官员升迁罢免的制度若是不变一个有热血有抱负的能做实事的官员无法出头在官场上久了便会熬成自己曾憎恨的模样。 人都是会变的…… 这大邺朝廷上梁不正官场只会变成一个大染缸。 那日鸿鹄楼内柳四郎将自己平日里关系较好的朋友介绍给谢云初认识并且告诉了自己的好友谢云初便是他的亲弟弟日后……请他们多加关照。 谢云初是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小郎君年纪又是这群纨绔之中最小的身份也特殊。 加之谢云初上一次来汴京城闹出那么大的热闹大家对谢云初的印象也都是极好的自然是应承了下来。 就连宴小侯爷都忍不住同谢云初多说了几句言谈之中……宴小侯爷发现谢云初不止文章写的漂亮就连闲谈都能言之有物倒让宴小侯爷生出几分好感只是谢云初好似不怎么喜欢说话。 想到谢云初的身体宴小侯爷替谢云初觉着可惜的同时难免想到谢云霄…… 宴小侯爷也算能理解柳四郎如此讨厌谢云霄的缘由。 谢云初这样的年纪言谈间能有这般的眼界和格局实在是难得。 若是身体硬朗必定前程无限。 可惜谢云霄的生母担心谢云初会阻碍谢云霄的前程将谢六郎给害了柳四郎与谢六郎要好很难不迁怒。 从鸿鹄楼回来后谢云初便开始每日前往卫府与纪京辞准备会试准备冒名参加会试的萧五郎自然也在卫府。 谢云初早出晚归多是在卫府用过晚膳才回去故而一直到除夕这日才见到谢云霄。 谢云霄早年神童举得了五经出身可免礼部试……也就是会试直接殿试所以谢云霄目前是在为殿试做准备。 谢云霄甚至可以不参加殿试在国子监待几年出来谋一个官职。 但谢云霄是一个有野心之人绝不会甘于从国子监出来混一个小官做。 他一直急于让谢氏看到他的能力以此来得到谢氏的重视。 大夫人崔氏同往年一样带着两个庶子谢云敬、谢云纶和两个庶女谢雯玫、谢雯蘭回了永嘉祭祖。 汴京城谢宅内就只剩下谢大爷和谢云霄、谢云初过年。 虽是在京城内钟灵巷谢府内也有小祠堂…… 谢大爷带着谢云初和谢云霄祭祖之后三人一同守岁看谢老太爷的来信。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好奇 信中谢老太爷对孙子们满怀嘱咐和欣喜的信谢大爷也觉得十分振奋:“过完年你们祖父要亲自带着云芝、云望和族中要参加会试的孩子还有云山书院的学生们来汴京了!” 谢大爷端着茶杯含笑询问了两个人:“你们二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谢云霄说:“我还好之前跟随宴小侯爷入宫见过陛下殿试倒也不会太紧张不知道六郎会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也还好。”谢云初话不多甚至显得有些冷淡只垂眸喝茶。 谢云霄点了点头丝毫不介意谢云初的冷淡将手中茶杯放在一旁拿出兄长的胸襟同谢云初示好:“这一次会试主考宝文阁大学士甄大人的文集我这里有一本不知道六郎需不需要?” “不必三哥费心师父已经为我准备好了。”谢云初说完转而看向元宝“药好了吗?” “已经晾了一会儿了。” 元宝说着将汤药端上来递给谢云初。 看着就十分苦涩的汤药谢云初已如用家常便饭一般一口饮尽用清水漱口。 “六郎身子不好今夜就不要留在这里守岁了回去歇着吧!”谢大爷笑着同谢云初说。 谢云初在谢家不守岁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永嘉的时候谢云初也未曾守岁过。 她未曾推辞起身同谢大爷和谢云霄行礼退了出去。 “三郎六郎心里有心结你要理解……”谢大爷缓声同谢云霄说“你和六郎是亲兄弟你们的父亲是未来谢氏宗主日后你也要辅助六郎带着谢氏重回辉煌。” “我明白大伯不必担心我心中从来没有记恨过六郎的冷淡……” “你知道大伯说的不是这个!”谢大爷语声和煦这是要同谢云霄谈心“大伯一向很重视你而之前你也一直是谢氏最为出色的小郎君大伯虽然未曾谈同你保证过却一心想要将你推到嫡子的位置上那是因为我们都以为六郎已经失去了才气。” 谢云霄听到这话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垂下眸子。 “有些话大伯不能同你明说但……你应当相信你祖父的眼光你祖父说……六郎是比你祖父更适合成为谢氏宗主的孩子六郎一定能带着谢氏重回辉煌!”谢大爷定定看着不吭声的谢云霄“三郎……你明白这句话的份量吗?” 如何能不明白。 谢云霄垂眸看着杯中的清凉茶汤…… 曾经的他是谢氏云字辈中最为优秀的孩子所以大伯想要他成为未来的宗族这是为了谢氏着想。 而现在最优秀的变成了六郎六郎本就是嫡子不说更重要的是六郎自从上一次来汴京展现出的所有都足以说明他才是谢氏云字辈中最为优秀的。 士族最重嫡庶。 他的大伯和三叔都要比自己的父亲优秀可就是父亲谢二爷那样的平庸之辈占了嫡长……就是顺理成章的谢氏宗主。 更别说如今六郎这样优秀的小郎君。 县试案首之后放弃了府试和院试参加乡试又得解元。 如今会试人人都在议论会元人选……谢云初也是其中之一。 若是谢六郎拿到会元再……成为状元这可是连当初大伯都没有能达到的。 “大伯你说的这些三郎都明白!”谢云霄抬头看向谢大爷“若是六郎做的不好三郎愿意替六郎承担起责任可若是六郎能够承担起谢氏三郎愿意成为六郎的帮手就如同大伯和三叔一样三郎是谢氏子嗣自当以谢氏为先!” “好孩子!”谢大爷含笑点头“你能有这样的气量证明大伯没有看错你!” 谢云霄眼眶微红同谢大爷说:“大伯其实我心里是有不甘心的殿试上……若是六郎能够胜过我我便心服口服!” 谢云霄是一个从不对人将情绪宣之于口的谨慎之人。 他是真的将谢大爷当成自己的父亲才愿意对谢大爷说这句话。 他的意思很明确若是殿试之上谢云初没有办法胜过他…… 一旦他察觉谢云初无法胜任宗主之位他还是要争一争的。 谢大爷知道谢云霄这是实话他起身抬手拍了拍谢云霄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 谢云霄期待了这么多年突然一下什么都变了自然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但只要谢云霄能以家族为重慢慢开导……他都会接受的。 “大伯……”谢云霄心里难受低着头哽咽唤了一声谢大爷。 他很想问问谢大爷当初他是如何强压下这份不甘心的。 可他说不出口。 正月十五过谢云初便开始继续前往宁府与萧五郎一同为会试做准备。 谢云初看着成日与她一同准备会试的萧五郎在担心自己在搜身环节被发现的同时她看着萧五郎也疑惑了起来。 “你盯着我看什么呢?”萧五郎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我只是在想萧师兄你这张脸……怎么瞒过主考官?主考官一看便知道师兄你是五皇子。”谢云初想从萧五郎这里探一探口风看看有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途径可以避免搜身。 萧五郎神秘兮兮一笑低声同谢云初说:“这不难阿夏有个手艺……等一会儿我让你看看!” “咳咳咳!”李南禹视线都未从书本上挪开皱眉轻咳了两声“不要以为师父不在你们两人便可以为所欲为。” “师兄就连六郎这样的冰疙瘩都好奇我是怎么瞒过考官的毕竟我萧五郎这张脸……汴京的官员应当没有不认识的师兄你就不好奇吗?”萧五郎问。 李南禹放下手中的书转而看着萧五郎也是一脸好奇:“让陛下背地里下道旨意?” 萧五郎:“……” “让陛下下旨那萧师兄隐姓埋名走科举制路便没有了意义。”谢云初搁下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李南禹“师兄我已经好奇得都写不了文章了。” ------题外话------ 三更完毕!求个月票……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滋味 李南禹难得见谢云初孩子心性想了想道:“反正师父今日不在……” 李南禹话音还未落萧五郎就转头扬声喊道:“阿夏!” 很快阿夏便进来:“主子!” “去拿你的东西来给师兄和小六郎瞧瞧我是怎么改头换面的!”萧五郎面露得意。 很快阿夏取了一个箱子回来屏退众人在谢云初和李南禹的注视之下给萧五郎改头换面 两人惊讶的看着眼前粗眉毛、塌鼻梁、脸上还有个大痦子的男子。 这双眼睛还是没有办法改变还是萧五郎那双漂亮又干净的眼…… 可谢云初和李南禹已经完全认不出来眼前的人就是他们朝夕相处的萧五郎。 就连元宝都睁大了眼赞叹阿夏这手艺简直是出神入化。 “怎么样?!”萧五郎站起身来。 谢云初点了点头:“的确是看不出来了!” 但……对她没有什么帮助。 “太丑!”李南禹开口。 “那是没办法和我的绝世容貌相提并论。”萧五郎摸了摸自己的发带“会试的时候我挑一个好看一点儿的发带。” · 谢老太爷与谢二爷正月初一便启程带着谢氏族中参加会试的小郎君和云山书院要来参加春闱的学生们出发了。 谢大夫人崔氏自然是跟随谢老太爷一同启程返京。 谢二太太陆氏和谢雯蔓得知谢云初要参加会试不放心谢云初便也来了…… 陆氏原本是不想让谢雯蔓重返汴京这伤心地的但谢雯蔓实在放心不下谢云初便也跟着一同回了汴京。 谢三太太也和谢云芝一同入京这一次谢雯昭让谢老太太给扣在了永嘉没能一同来。 正月二十三谢老太爷一行人抵达汴京。 谢二爷将云山书院的先生和学生们安顿在距离贡院比较近的谢氏宅院吩咐仆从们好生照顾。 谢老太爷和谢二爷、陆氏、谢雯蔓、谢三太太陈氏还有此次前来应试的谢氏小郎君则在谢大爷府上住下。 谢老太爷到了谢府由魏管事伺候着洗了把脸就将谢大爷、谢二爷和谢云初聚在身旁说起谢云初之前同谢大爷说起的事情。 谢二爷从自己大哥的信中已经知道谢云初打算。 她要考入前三甲在皇帝的宴会上将受灾之地的事情抖出来甚至还要谢氏替她搜寻证据。 谢二爷实在想不到谢云初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可她是女子啊!竟然真的要去参加会试、殿试! 一个解元的身份还不能满足她吗?竟然还想要状元的身份! 一旦被发现那就是塌天大祸! 但谢二爷一想到去岁父亲同他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不敢将谢云初是女子的事情告诉谢老太爷。 一路他犹犹豫豫迟疑到现在迟疑到看到自己的女儿看到自己父亲和大哥对“六郎”满目的赞赏和满意他就更不敢提六郎是女子这事儿。 “受灾之地两位知县和一位通判的状子和证据谢氏已经派人去找了!眼下还有一件事很要紧。”谢大爷扶着座椅扶手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若是事情进行的顺利你得提前布局……将该放的人提前放到位置上等到时机成熟你照章办事谁也挑不出错来!” “儿子明白父亲的意思。”谢大爷颔首。 既然谢云初要做出头者赈灾贪腐案挑破之后一应涉事官员被审查那就一定要有官员顶上来…… 只有提前做好准备等到事情开始谢大爷既能有条不紊应对又能堂而皇之将谢氏可用之人安排到重要的位置上。 等贪腐案涉事官员下狱那么……谢大爷只需要拿出一套可用的章程来顺理成章将人提拔上来不必点名送到皇帝面前就可以避免被人指责只提拔自己人。 “六郎年纪小但也要注意……可以显露才华可不要显你的聪慧皇帝才会放心。”谢老太爷又叮嘱谢云初。 “祖父放心六郎心中有数六郎有一位顾师兄人聪慧也耿直磊落六郎知道怎么拿捏这个分寸。” 谢云初太知道帝王的心思她若是皇帝……也喜欢用顾行知那般聪明有才华又耿直磊落之人。 不论她是不是这样的人只要她能让皇帝以为她是这样的人就够了。 谢老太爷说完正事看着又长高不少的谢云初笑容越发和煦…… 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嫡孙只要真的愿意为谢氏出力谢氏必定会重回辉煌。 “祖父一到就把你叫了过来你还没见你母亲和长姐想来你也很是思念去吧!”谢老太爷说完转而又看向自己的嫡子“老二你带六郎去吧!你们一家子好好团聚团聚。” 谢二爷行礼应声。 谢大爷扬声同外面的魏管事说:“魏管事给六郎换个手炉。” “孙儿告退。”谢云初行礼后跟随谢二爷一同退出谢老太爷的院子。 正房内只剩下谢老太爷和谢大爷两人。 谢老太爷喝了一口茶叹道:“果然是后浪推前浪以前竟没有想到六郎说的这个法子。” “是啊六郎说的时候把儿子都吓了一跳。”谢大爷面露欣喜“父亲我们谢氏会越来越好的!” 谢老太爷点头。 他以为他这辈子再也看不到谢氏重回辉煌了没有想到……他们六郎去了一趟受灾之地回来后竟已有了办法让他们谢氏再进一大步。 谢老太爷觉得用不了几年他一定能看到谢氏再造辉煌。 · 谢二爷带着谢云初来了他们临时在汴京谢府下榻的院子。 陆氏和谢雯蔓早早就在门口候着远远瞧见谢云初谢雯蔓扶着咏荷的手急急迎上前含笑同谢二爷行礼后就忙将自己手中的手炉塞到谢云初的手里。 “长姐这手炉刚换的。”谢云初笑着道。 谢二爷看着长女双眸通红扶住谢云初又替谢云初拢大氅一边扶着谢云初往里走一边嘘寒问暖将他这个父亲晾在一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贡院 跨进院子陆氏也是冷淡同谢二爷行礼后拉着谢云初的手往里走直说外面冷……里面给谢云初准备了红枣姜汤让谢云初先喝两口驱寒。 谢二爷跟在妻女身后脚步沉重。 她们都不担心吗? 谢云初若是考场上被发现是女子该怎么办? 谢二爷慢了两步进屋…… 他看到谢雯蔓亲自给谢云初解大氅陆氏亲自将温在小炉上的红枣姜汤倒出来递给谢云初。 端着小厨房刚出炉点心的齐妈妈沿着廊庑而来一打帘就瞧见谢二爷在屏风前立着没有进内室忙恭敬行礼:“二爷……” 谢二爷这才回神应了一声绕过屏风在临窗软榻一侧坐下。 “这是六郎喜欢的芝麻软香酥刚出炉的!”齐妈妈将瓷碟搁在谢云初手边。 “齐妈妈你先退下别让人靠近正房。”谢二爷开口。 “是!”齐妈妈应声退下。 “会试搜身最为严格你打算怎么应付?”谢二爷问。 “会试搜身再严格也不会让学子解发袒衣脱的一丝不挂。”谢云初这些日子着重查了解会试搜身这个环节。 以前也有让学子解发袒衣搜身的可朝中文臣觉着有辱斯文便允许学子留下中衣蔽体就是搜的严格了些可能要反复检查连裆部也不放过。 她因为体弱的缘故到现在胸前也是一马平川的平坦与男子无异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最难的就是裆部。 谢雯蔓瞧了眼谢云初上前行礼道:“父亲放心来之前我同母亲已经详细询问过会试搜身的流程也想到办法了一会儿可能需要父亲帮忙。” 来的路上谢雯蔓和陆氏两人做了一个好物件儿让谢云初穿上只要不脱衣服或可蒙混过关。 今日就算谢二爷不来陆氏也要去请谢二爷让谢二爷试一试看看是否能过关。 谢云初其实还正为这个发愁她也想到了缝制东西戴在身上可惜她没有一双巧手也……没有见更没有触碰过男子那处实在是不知道像不像。 这种事情陆氏不好当着两个女儿的面问谢二爷找了个借口将谢二爷请到了内室 谢二爷见陆氏拿做好的物件儿时眼睛瞪大瞅着陆氏。 陆氏这一路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没日没夜的做没日没夜的改还不敢让旁人知道只能长女两个人赶制做了那么多后来能用的也就这一个。 谢二爷见陆氏给那其中灌上热水然后用她新制好的亵裤一蒙拿给谢二爷:“二爷……您试试看像不像。” 谢二爷脸都憋红了:“你这……你这简直……” 憋了半天谢二爷顾忌着孩子在咬牙切齿低声说了一句:“有辱斯文!” “斯文比不上六郎的命重要!如今父亲对六郎期望如此高六郎若说不考了……你觉得父亲会答应吗?”陆氏故意拿谢老太爷压谢二爷。 其实若是谢云初自己不想考了陆氏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谢氏逼着谢云初再考。 可长女说的对……云初一直都过的太苦难得有六郎想要去做的事情管他什么男女有别管他什么世俗不容只要六郎不是杀人放火她们做为六郎的母亲和长姐怎么能不支持! 谢二爷想到父亲再想到父亲等着六郎拿到前三甲在皇帝为前三甲设宴时准备让六郎做的事情他拳头紧握。 谢二爷虽然平庸却也不是不明状况之人。 六郎能否考到前三甲能否在宴会上奉上证据可以说……关乎的不止是谢云初一人更关乎谢氏的未来。 若是陆氏这法子不行谢二爷还得再想办法。 当他意识到自己得保着谢云初通过搜身之时还是铁青着脸上前抬手…… 这么一摸谢二爷愣住了。 这触感……别说还真像! “可……这会试搜身衣裳必须都是单层的你这……缝上去也不行吧!”谢二爷满目担忧。 “这个并非是要缝上去的我试过用续弦胶粘在手臂上隔着单层衣裳摸不出什么痕迹。”陆氏道。 “这不是胡闹呢沾在那里……六郎该怎么如厕?一场考三天憋死在里面吗?”谢二爷摇头不赞同。 陆氏忍住对谢二爷翻白眼的冲动道:“二爷放心我不会害自己的女儿。” 陆氏从来没有想过将这玩意儿沾在谢云初的身上她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心疼吗?还用谢二爷说…… 她已经处理好了的柔嫩羊羔皮羊羔皮极薄隔着衣裳几乎摸不出来只是如今不知道谢云初身量是否有变便一直没有动手做。 只要这东西能做到十足十相像再用续弦胶粘在极薄的羊皮上至少可以糊弄进去。 总之进去要搜身出来又不用搜身只要能进去……就不用一直穿在身上了。 当天陆氏和谢雯蔓给谢云初量了身谢云初的意思是一定要做的紧一些反正羊皮有弹性省得搜身的时候会动。 “你放心这事情交给母亲和姐姐你专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谢雯蔓抬手轻抚着谢云初发顶道。 · 二月初九会试正式开始。 谢云初在马车上由谢雯蔓和陆氏帮忙做好准备拎着自己的箱子从马车上下来心中忐忑。 昨日谢云初去宁府时纪京辞同谢云初说让她放心答卷便是如今谢云初的火候已经够了。 谢云初其实并不担心考题更担心搜身的环节。 “六郎!” 谢云初刚一下马车就瞧见“萧五郎”含笑朝他而来。 瞧见陆氏和谢雯蔓跟着下车萧五郎连忙行礼。 谢雯蔓含笑还礼问谢云初:“这位是?” 见谢家姐姐都认不出他是谁萧五郎越发得意他捏着嗓子道:“我是六郎的……朋友苏五郎。” 谢雯蔓笑着颔首。 很快谢老太爷也从马车上下来云山书院的学子和谢氏的小郎君都聚在谢老的身边。 云山书院的学生们都很感动没想到谢老竟然亲自来贡院外送他们。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搜身 谢老熟知这些云山书院学生他们每一个人的优缺点他都在贡院外对每一个人都着重叮嘱了一番。 看着云山书院的学生们都进去了谢老这才开始交代谢氏小郎君们。 他见谢云初镇定从容的模样只抬手拍了拍谢云初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怕给谢云初压力:“祖父知道你心中有数想来昨日怀之也交代了不少就不多交代了。” 谢云初的目标是前三甲他的孙子也有这个能力。 “好好考!”谢二爷负手立在谢老太爷身边也叮嘱了谢云初一句。 他颔首同谢老太爷、谢二爷、陆氏和谢雯蔓一拜拎着自己的箱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和萧五郎一同朝贡院里走去。 “六郎!” 谢云初闻声转头瞧见是快马而来的柳四郎。 柳四郎的骏马人群拦在外面不得进来只能勒住缰绳扬声高喊:“六郎!四哥知道你能行的!等你考完了……四哥好好为你庆贺!” 谢云初看着骑在骏马之上意气风发的柳四郎含笑点头同瞪了柳四郎一眼的萧五郎一同跨入贡院。 会试搜身的确是要比之前搜身更为严苛但也会更温和一些毕竟这些举子们若是过了会试可就是贡生该给的体面还是会给。 谢云初心跳的速度略有些快看着考生十个十个进入搜身的屋子。 搜身之时大多都没有让考生脱的一干二净不过谢云初在外面候着时也听到监督搜身的官员命几个畏畏缩缩的考生将衣服脱光。 谢云初闭了闭眼调整呼吸越是坦然就越是容易过这一关。 她努力调整找县试和乡试时的状态…… 谢四郎谢云芝和谢云望立在谢云初前面萧五郎立在谢云初身后。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他们走近搜身的屋子就瞧见带着堪堪遮挡住脸上胎记面具的萧知宴坐在一角喝茶抱着剑的白棠立在一旁。 “糟糕!我二哥!”萧五郎一把攥住了谢云初的手腕“我怎么给忘了我二哥向父皇请命此次来监督舞弊之事!我二哥万一认出我怎么办?!” 谢云初看到萧知宴也是一脸意外。 “六郎……”谢云芝瞧见谢云初立在门口未动忙唤了一声。 谢云初应声上前配合脱掉了外衣…… 十个差役正要上前搜身就见萧知宴站起身来:“等等……” 这十人除了萧五郎不是云山书院的学生就是谢氏的小郎君都没有夹带也没有准备舞弊虽然很坦然可萧知宴突然出声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最为紧张的莫过于萧五郎了。 萧知宴负手而行走至萧五郎的面前。 他五官轮廓本就冷硬如今绷着脸越发显得唬人。 萧五郎嘿嘿一笑。 萧知宴看了萧五郎一眼:“这个太丑着重搜!” “是!”差役应声。 萧五郎的脸都垮了这是自己的亲二哥么! “搜!” 说完萧知宴又挪步至谢云初的面前。 见谢云初仰头用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他极长的眼睫脸落下两道扇形阴影萧知宴负在身后的手收紧。 一年半未见谢云初长开了些可做为男子来说……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些。 肌如白瓷貌若丹青隐隐让人瞧出风华绝代之姿。 “殿下……”负责搜谢云初的差役上前小心翼翼唤了萧知宴一声。 “这个我来。”萧知宴开口语声深沉醇厚。 他不喜欢别人触碰谢云初尤其是这些下等差役。 谢云初拳头收紧。 萧知宴瞅着谢云初那张漂亮如玉雕的面容抬手扯开她的发带…… 墨发散落谢云初肩甲两侧白是白黑是黑衬得眼前的小郎君如同倾城绝艳的女子。 萧知宴手指没入谢云初的黑发之中并未在黑发之中找到什么便替谢云初将长发重新挽起用发带束好动作温柔。 被勒令严格搜身的萧五郎已经被扒光了上身正眼巴巴看着自家二哥心里猜测是不是阿夏把他变得太丑了瞧自家二哥对漂亮的六郎就很温柔…… 二哥还给六郎束发! 二哥都没有给他束发过呢! 萧五郎有点嫉妒谢云初。 谢云初站在原地不动听到萧知宴让她将手臂抬起来她规规矩矩抬起手臂让自己尽量坦然放松一些。 萧知宴只是粗粗检查过谢云初便让谢云初穿好衣裳离开甚至要比在乡试之时检查的还要宽松。 搜身顺利通过谢云初的心就放了下来。 谢二爷和陆氏、谢雯蔓在家中惴惴不安直到夜里都没有传来有女子参加科考被发现的事情三人这才放下心来。 贡院门一关三日后才会打开。 萧知宴和谢云初都被关在这贡院之中萧知宴只要想到这个……唇角便会不自觉露出笑意。 他会立在远处看着谢云初小口小口咬着手中的点心喝几口热茶然后准备开始答卷。 这里用水不方便谢云初会用湿帕子将手擦干净再去触碰试卷。 如画玉人的小郎君不论做什么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 这是萧知宴与谢云初同在一处最久的时候…… 第一场这三日许是有萧知宴暗中照应的关系谢云初并无旁人那么难熬。 从贡院出来时萧五郎已经快不行了几乎是挂在谢云初的身上压低了声音同谢云初说他们家二哥定然是认出他了竟然派了白棠来回来去的盯着他。 第三日见谢云初顺利从贡院出来陆氏眼泪都要涌出来了谢雯蔓连忙上前相迎。 元宝接过谢云初拎着的箱子连珠炮似的询问谢云初是否吃好、睡好全然不在乎自家六郎答的怎么样。 马车之上谢云初将自己搜身的经过同陆氏和谢雯蔓说了…… 两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明日搜身怕是很难得有这么便利得加倍用心准备才是。 回到谢府谢云初沐浴更衣之后谢云初将自己答的卷子默写了一遍交给元宝让他送去卫府交给纪京辞这才去见了谢老太爷……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心病 谢老太爷什么也没有多问看到谢云初精神状态不错就知道谢云初答的不错。 “已经考了就放宽心祖父也不多问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还要去考场呢!”谢老太爷对谢云初给予厚望。 “是!” 二月十二会试第二场。 谢云初没有料到今日搜身萧知宴竟然还在除了萧知宴之外还有一位官员正坐在萧知宴的身旁含笑说话。 白棠亲自来为谢云初搜身也是草草搜过就了事让谢云初过去了母亲陆氏和长姐战战兢兢给准备的东西竟然没有派上用场。 二月十五会试第三场。 搜身之时萧知宴依旧在还是白棠来给搜的身简单的搜了搜便让谢云初进去了。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萧知宴都在…… 这个时候若是谢云初还不明白萧知宴这是在向她示好就是蠢了。 谢云初自信至少至今没有暴露过女子的身份就连请大夫诊脉他都是慎之又慎。 萧知宴搜身环节轻轻放过或许……是想给谢氏卖一个好。 谢云初出门时回头朝萧知宴看去正对上萧知宴深黑如墨的眸子她浅浅颔首。 萧知宴深沉的目光好似有了一份笑意轻轻瞌目。 这是礼部试最后一场天下起了小雨。 贡院的小格子内有学子奋笔疾书盼望着能够金榜提名。 有学子前两场没有考好知道自己这一次会试又要落榜撑着腮帮子盯着檐下滴水出神。 还有学子因一阵风过雨水弄污了卷子嚎啕。 谢云初已经答完她擦干净手上的墨迹检查卷子。 谢云芝也已经落笔似乎觉得自己发挥出了正常的水准松了一口气。 谢云望有些紧张虽说江浙一带他是佼佼者可会试云集大邺各地优秀学子他心里还是真没有底同时谢云望也操心着不知谢云初考得如何。 萧五郎早已经答完嘴里叼了根笔歪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山书院的学子们大多已经停笔开始检查卷子。 同样参加会试的还有陈文嘉…… 陈文嘉知道谢云初这一次也在会试之列他出发前往汴京的时候就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拿到状元将谢云初这位纪京辞的徒弟狠狠踩在脚下也让那谢雯蔓知道知道当初没有选他……是谢雯蔓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所以这一次陈文嘉答的十分仔细字也写的十分漂亮力求做到完美无可挑剔。 这最后一场可以说学子们都是拼尽全力等答完卷子大多都已经精疲力竭大多都是撑着交了卷子等到一出贡院大门有的是被抬走的有的是被扶走的…… 有的出了贡院门就开始号啕大哭知道自己又要再等三年。 对比第一场学子们出场时的意气风发第三场出来的考生们大多形容狼狈。 就算是得到了萧知宴暗中照顾的谢云初出来时也已支撑不住人是被谢二爷背上马车的…… 谢云芝平日里身子强健还好可人也是被扶上马车。 谢云望年纪不大虽然考试之时压力十分大可考完只觉一身轻松从贡院出来上了马车连热汤都没有喝一口就倒头睡了。 云山书院的学生们也十分累了好在谢氏准备了马车学生们一出来……就有仆从照顾着一路回了谢氏宅子。 谢老太爷先去看了云山书院的学生们吩咐仆从好生照顾这才回了谢宅。 知道谢家的小郎君们回来后也都是倒头就睡谢老太爷笑着说起谢大爷他们年轻时候应试都是这般的…… 等过了会试殿试结束若是金榜有名那就是真正的熬出头了。 夜里谢云芝、谢云望等谢氏的小郎君相继醒来去了谢老太爷那里同谢老太爷说了自己答题的情况。 有的谢氏小郎君认为自己答的不错要比乡试之时发挥的更好。 但谢云望有些拿不准觉得过会试应当不成问题但要取前十有些吃力。 谢云芝心态很好:“不论最后能考出什么样的成绩孙儿已经尽力了大邺各地学子卧虎藏龙能拿到什么样的名次四郎不太好说。” 虽然谢云芝话是这么说但谢老太爷看了谢云芝默写出来的卷子觉着谢云芝的名次不会靠后。 毕竟贡生大多出江浙江浙举子看云山。 谢云芝本就是江浙的举子这答卷放在云山学院之中也是难逢敌手。 “六郎还没醒吗?”谢老太爷想知道谢云初答的怎么样。 魏管事上前低声道:“回老太爷六郎身子本就弱还未醒二爷和二太太还有大姑娘都在那里守着。” 谢老太爷闻言去看了谢云初。 谢云初回来后先撑着将卷子默写出来让元宝送去给纪京辞用了药就倒头睡下了。 许是有顾神医的药作用加上这几日疲惫谢云初睡得很沉。 见纤瘦白净的小郎君躺在床榻之上眉目紧闭的模样谢老太爷抬手摸了摸谢云初的脑袋。 或许是因为如今的看重所以看到憔悴的谢云初谢老太爷竟然开始反思自己曾经对孙子的放弃心中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谢老太爷轻手轻脚从谢云初的房中出来吩咐陆氏和谢二爷好生照看谢云初。 见陆氏很是紧张谢老太爷想了想同陆氏说:“你放心以六郎的学问必然会通过会试且名次绝不会低。” 陆氏心里压根就不在乎女儿能不能拿到好名次她只在乎女儿能不能健健康康高高兴兴。 “儿媳斗胆儿媳不在乎六郎能不能拿到什么好名次儿媳只担心六郎这身子这孩子自从被曹氏那贱人害了之后磕磕绊绊活到现在我……我……” 陆氏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谢云初的身体何尝不是谢老太爷的心病。 谢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也别太忧心了我们谢氏举族之力老夫相信……还不能为六郎寻一个好大夫!”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榜首 谢云初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傍晚饿得吃了两碗燕窝粥。 谢老太爷和谢大爷闻讯赶来。 谢云初起身同谢老太爷行礼坦言道:“一开始六郎觉得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回来后给师父默写文章的时候六郎觉着……或许文章写的不是很好。” 谢老太爷一怔文章可以说是谢云初最拿手的才是。 谢云初将文章又默写一份给谢老太爷看…… 文章是好文章不论是破题、起股和束股整体文章可以称得上是上上乘。 然而……这次会试主考宝文阁大学士甄大人喜欢的文风甄大人喜欢花团锦簇能旁征博引的文章与谢云初的这篇用词精锐的文风不大相同。 谢大爷也将谢云初的文章看了一遍:“不过六郎这文章……当真是写的好啊!加上前两场过会试不是问题拿到前十也不是问题。” 谢大爷能看得出谢云初练习了这么久之后行文间用词已经有所收敛锋芒可还是难掩锐利。 “放宽心……”谢老太爷也安抚谢云初。 谢云初颔首她也是这么想的通过会试成为贡生……只是为了得到殿试资格。 殿试之上只要谢云初不出大的差错她自信拿前三不成问题。 会试结束几家欢喜几家愁。 汴京城附近的道观和庙宇香火旺盛马车络绎不绝在神佛面前许愿只要自家孩子能够考上愿意捐香油钱放生开设粥棚等等。 官宦人家也会拿着自家子嗣默写出来的答卷寻了国子监的先生们来看。 学子在家也多是坐不住有的成群结队出游踏春。 有的知道自己今年考不中大受打击在家中闭门不出准备三年后再试…… 还有穷苦人家的学子在住处求神拜佛毕竟自家的可再也供不起他再读三年书了。 就这样杏榜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之中要在今日张贴了。 谢三太太陈氏不到卯时便起来了她吩咐自己身边的仆从婢女穿上喜庆的衣裳又派了身边得利的管事带人前去看榜。 陆氏倒是不那么着急看榜可身边的齐妈妈着急的不行谢雯蔓身边的刘妈妈也急得早早打发了人去守在放榜处等着放榜。 谢老太爷拿的很稳从床榻上起来后问魏管事可安排妥当。 魏管事道:“放心老太爷按照往年的惯例昨儿个夜里就有仆从在榜下守着占位置每个管事带十人只寻一个小郎君的名字对籍贯!大爷府上的管事已经预备了席面只等报喜的官差一来便请进来……” 谢老太爷漱口后掩着唇往痰盂中吐了水接过魏管事递来的帕子点头。 “还有撒的喜钱也准备好了只是……在汴京不知道这喜钱撒不撒特来问问老太爷。” 谢老太爷拜了拜手:“喜钱不撒了这是在汴京城勋贵云集不要闹的太大不过六郎若是头名……见着小孩子了给抓一把喜钱也就是了不要太铺张。” “是!”魏管事应声。 “另外……”谢老太爷端起茶杯“告诉盯着六郎名次的管事就盯着头三名就成六郎那个水准即便拿不了头名也出不了前三!” “是!” 虽然已经是三月可春寒料峭早起还是冻的人直哆嗦。 谢氏的奴仆有经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提着灯笼等放榜。 不少早早就来的学子已经冻得不住打喷嚏可内心却是火热三五成堆聚在一起猜测着自己的名次。 很快贡院气派的正门打开佩刀衙役列队而出守在榜下的学子百姓纷纷向后退让看着衙役将名单张贴出来…… 外地来汴京赶考的寒门学子们也顾不上斯文不斯文同勋贵人家的仆从挤在一起仰头看着还没贴完的榜单想提前找到自己的名字。 “钱都生!温州府!中了!咱们云山学院的学子中了快!回去报喜!” 谢氏奴仆一嗓子嚎开众人急得忙慌往前挤。 很快又有人高兴惊呼:“中了!中了!我中了!我中了!” 那人喜极而泣和疯了一样挤出人群朝着家乡的方向跪地叩首哭着高呼:“爹!娘!孩儿没有辜负你们的期盼孩儿中了!” 那学子砰砰叩首有早已经候在榜下的院外瞧见那学子穿着朴素立刻迎上前去热心询问那学子如今家住那里那热络劲儿可要比乡试放榜捉婿更为热烈。 可如今这些学子都已经是贡生了即便是再贫寒……那前途也是光明的将来娶个官家庶女得岳丈帮扶还是有可能的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人拉去稀里糊涂成亲。 杏榜是从后往前帖的谢氏奴仆们心怦怦直跳…… 这一次谢氏大宗两个嫡孙谢云芝和谢云初都参试了这两位一个是江浙一带的解元一个是亚元! 这会儿谢氏奴仆都盼着自家两位小郎君能够继续拿到魁首和第二眼巴巴等着前几名的榜单放出来。 很快贡院时不时便有快马而出…… 头戴红毛穿着官服的报录官骑着红鬃马飞奔而出从最后一名起前去报录。 随着杏榜张贴骏马也一匹一匹而出。 谢氏的奴仆一边盯着正在张贴的杏榜一边盯着飞奔而出的骏马…… 按照往年的经验头三名去报录的官差可是要披红的! 谢氏奴仆都有分工瞧见云山学院的学子或是谢氏的小郎君名字上榜都纷纷折返回去报喜。 盯着谢云芝和谢云初还有谢云望名字的奴仆急得在原地措手。 最后一张大字名单在最顶头一角当差役将那写着名字和籍贯的纸张抹平人从梯子上下来时谢氏奴仆惊喜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第二!温州府谢云芝第二!我们四郎是第二!” “六郎呢!我们六郎可是解元!第一名是不是六郎?看清楚了吗?” “瞧见了!谢云初……温州府!榜首!天爷啊六郎又是榜首!”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淡然 “会元!我们六郎是会元!我们六郎是会元!”齐妈妈当家的差点儿哭出声来人都高兴疯了“快回去报喜六郎连中两元!快!” 榜首已经让人瞠目结舌连中两元……这是要连中三元的架势啊! 学子们听到这话目光齐齐朝着榜首的位置看去。 谢云初温州府下面小字跟着详细的介绍…… 那谢云初三字迎着初升的朝阳就那样从容安静的挂在榜首的位置。 这个名字汴京城中的勋贵人家可是如雷贯耳。 看到这个名字难免会让人想到纪京辞…… “这是……谢老的嫡孙纪先生的高徒吧!” “肯定是啊!” “你瞧没有写会元的字是什么这是……不及弱冠啊!” “你看那第二名也没有写字是什么也不及弱冠啊!” “会元应该就是那个谢家六郎!你看……下面写的清清楚楚没问题是谢老的嫡孙!好像虚岁才十五!” “虚岁十五连中两元?!这……这……” “哎呀!你再看那个第二名……那也是谢氏的嫡孙!” “谢老是鸿儒孙子各个成器也不意外。” “第七!第七!谢云望温州府!快回去报喜!” “第九……谢云岩温州府!快快快回去报喜!” 在场的人听到光是前十谢氏就占了四个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叹谢氏厉害。 光从这会试榜单就能看出谢氏……怕是要崛起了。 谢府大门敞开谢老太爷、谢大爷和谢二爷谢云芝、谢云初、谢云霄、谢云望等谢氏的小郎君们都坐在前厅等着报喜。 刚才已经有差役前来报喜已经知道中了的谢氏小郎君面带喜色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钟灵巷口的刘散郎家中大门亦是敞开着腰系着红腰带的奴仆看着一匹匹报喜的快马跑入钟灵巷还没来得及激动就见报喜的快马越过他们刘府朝着后面吏部尚书谢大人的府邸跑去。 刘大人一家急得团团转得知已经开始报此次会试前十了闭了闭眼……觉着自家儿子可能已经没有希望了。 谢云望第七的的差役已经来报喜高兴称呼谢云望老爷领了喜钱去吃席喝酒了。 贡生这可就是真真正正的老爷了! 谢云霄看着神色紧张的谢云芝低声道:“已经报到第七了四弟学问扎实必定会入榜不过端看拿第几就是了!” 谢云芝已经尽力不管拿到什么名次都觉不后悔他看向神色从容的谢云初真心实意道:“六郎这一次必定在前三若是能拿会元可就连中两元了。” 端着茶杯正喝茶的谢云初偏头听谢云望说话倒没有听到谢云芝说什么。 后宅内的陆氏坐的四平八稳可谢三太太陈氏急得都要火烧眉毛了。 很快钟灵巷口传来马蹄声立在谢府门口的管事连忙往里跑扯着嗓子高喊:“报喜的又来了!报喜的又来了!” 谢老太爷沉住气将茶杯放在一旁。 谢大爷不住搓着手站起身来…… 谢二爷呼吸都跟着快了:“这钟灵巷只有咱们谢氏的小郎君上了考场吧?” 已经报到第七了可谢云芝和谢云初的还没有拿到喜报。 谢大爷摇头:“巷子最前刘散郎家的小郎君今年也下场。” 正堂内谢大爷的话音刚落门外差役勒马骏马扬蹄而立铜铃作响。 众人屏住呼吸只见马蹄下落差役高声报道:“温州府老爷谢云芝高中癸卯科会试第二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谢府内外如热油入水炸开来! 第二名啊!殿试能拿到进士肯定没跑!甚至可以冲一冲状元、榜眼和探花! 谢府管事连忙引着报捷的差役往谢府内走。 奴仆一边往屋内跑一边高呼:“四郎中了!癸卯科会试第二名贡士!” 谢大爷听到声音双眸都亮了。 谢云芝也没有想到竟然能考到第二眼眶发热朝着谢老太爷看去:“祖父……” “好!好孩子!”谢老太爷抬手用力按住谢云芝的肩膀。 满正堂的小郎君们都同谢云芝拱手道喜。 差役被引到正堂双手将捷报递给谢云芝高兴同谢云芝道喜:“恭喜谢老爷高中贡士第二前途无量!” 不论谢云芝年纪多大成为贡生……这些差役也是要恭敬称呼一声老爷的。 谢二爷连忙从袖中拿出大大的封红送到那衙役的手中。 谢二爷替自家侄子高兴的同时也在猜测谢云初是不是已经落榜了。 其实谢二爷心中矛盾他希望谢云初落榜又希望谢云初能高中榜首。 谢云芝高中第二名让谢府从里到外都热闹了起来。 谢云芝被众人簇拥在中央道喜笑容明朗。 很快永毅侯府也派了人前来给谢老太爷道喜谢老太爷嫁给永毅侯嫡次子的嫡女谢瑾华长子也考上了…… 谢老太爷听到外孙也一同高中高兴归高兴可眼下给第一名报喜的差役未来谢老太爷心里还是吃劲儿的。 谢老太爷脑子里来回来去想谢云初的答卷仔细想着是否有什么纰漏。 头名报喜的差役出发应当不会比第二名晚多久明明都是同一个方向怎么会这么久还不来? 谢大爷心中也牵挂着谢云初笑着让管事给了永毅侯府报喜人赏钱又吩咐人去开库房给自己外甥准备贺礼。 也有谢氏的小郎君看向了神色淡然的谢云初替谢云初捏了一把冷汗。 只剩下头名了谢云初若不是头名就是落榜了。 谢云初手心里也有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淡然随着第二名报喜人来报喜整个谢氏的小郎君就她还没有拿到喜报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谢云望站在谢云初的身旁安抚道:“六郎你别担心会元定然是你的!” 在谢云望的心中谢云初绝无可能落榜。 三郎谢云霄转而看向谢云初第二已经出来了还有第一也不知道报了没有。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优势 他心口莫名慌了起来觉着谢云初落榜的可能性不大那就是……会元。 “温州府老爷谢云初高中癸卯科会试头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门口差役翻身下马一手提着衣袍一角一手中高举捷报高喊着快步跨入正门朝正厅跑来。 谢老太爷听到这话猛地抬头心中大定紧紧攥住的拳头颤抖着。 分明就是知道谢云初会高中分明知道谢云初有可能拿到会元…… 可这捷报不来谢老太爷心中始终难安。 “会元!父亲!咱们六郎是会元!”谢大爷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谢云初的文章写的太出彩了。 谢二爷喉头翻滚猛然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连……连中两元! 他的女儿……连中两元! “六郎!”谢云望高兴的用力拍了一下“六郎你是会元!两中两元!六郎……再拿一个状元你就是咱们大邺第三个连中三元之人啊!” “六郎!去拿你的捷报啊!”谢大爷很少这样沉不住气高兴唤着谢云初。 谢云初拳头攥紧站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至正厅门口。 报喜的差役远远瞧见如众星捧月般站在门厅正当中的谢云初忙行礼双手高举捷报:“恭喜会元老爷连中两元高中榜首小的祝会元老爷连中三元!老爷前途无量!” “多谢。”谢云初接过自己的捷报手心还是黏的。 她看着手中缠着红缎的捷报不知道纪京辞知道她拿了头名会元会是个什么表情。 谢大爷拿出了今天准备的最大一封封红放入那差役的手中高兴笑着:“辛苦了快快入席喝一杯。” 谢大爷话音一落门口的鞭炮就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谢氏仆从抬着一筐子铜钱从门内出去给小孩子散喜钱高声宣扬自家几位小郎君得了会试头名第二名、第七和第九名…… 百姓在外面纷纷道喜。 最先闻讯前来道贺的是钟灵巷的官宦人家他们陆续提着贺礼入门道喜。 虽然还未到殿试可这一届科举最大的赢家莫过于谢氏! 谢氏族中前来参加会试的小郎君尽皆上榜前十光谢氏就占了四位这放在别的家族想都不敢想。 更别说此次云山书院来的学子大半也都入榜了。 汴京城得到消息勋贵人家谁家不感叹一句陈郡谢氏的底蕴深厚谁家不感叹一句江浙学子厉害!谁不叹一句……谢老厉害! 旁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会试第二怕是都要高兴疯了…… 可谢三太太陈氏听到自家四郎谢云芝第二竟是追问:“那谢云初呢?” 此时前院谢云初是会元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后院。 谢三太太陈氏的话音刚落就听隔壁院子的奴仆疯了一般叫嚷:“我们六郎连中两元!太太!我们六郎连中两元!要是能连中三元将来就能给你争一个诰命夫人了!” 陆氏和谢雯蔓紧紧攥着彼此的手激动的哭出声来…… 陆氏声音颤抖着让赏她真是想不到……自己的女儿怎么这么优秀!怎么这么厉害! “娘!六郎是会元!六郎是会元!”谢雯蔓眼泪直掉由衷替妹妹高兴。 谁说女子不如男她的妹妹……连中两元! 这世上有哪个男子能在十四五岁的年纪连中两元? 谢云初这位会元和谢云芝这位会试第二被谢老和谢大爷带在身边恭喜声不断不断有人前来敬酒。 谢云初喝了几杯趁着自己还没有醉扭头同元宝说:“你亲自去一趟卫府同师父说一声我会试头名之事。” “老太爷刚才已经派人去了!”元宝端着酒壶眨巴着大眼睛道。 “不一样你去一趟……”谢云初说。 谢老太爷派去的人和元宝去不一样…… 谢老太爷是例行公事她是真的想让纪京辞知道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得到了第一。 “好!我这就去!”元宝乖乖应声。 很快工部尚书柳大人也带着柳四郎前来道贺了。 倒并非柳大人同谢大爷的关系有多密切而是柳大人知道自己家这个混账小子离家出走去参军后谢家六郎……私造甲胄给自家混小子送了过去那甲胄在战场上不知道救了这混小子多少次。 如今谢云初连中两元只要殿试上不出什么大差错……这状元一定会是谢云初的柳大人自然是要来恭贺的。 柳大人看到谢云初不住口的夸赞。 柳四郎替谢云初挡酒也有些微醺了没个正形搂着谢云初的颈脖笑道:“我就知道你定然是会元你瞧那谢云霄假模假样笑着招待来客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恨呢!” 有了醉意的谢云初眯眼看了看眉目含笑的谢云霄同柳四郎道:“不会的。” “你别傻了怎么不会!你那庶兄马上就要及冠了我可是听说原本……谢云霄此次殿试若是能拿到前三甲就会同永毅侯府亲上加亲同永毅侯的嫡次孙女提亲可现在横空出来一个你还有你四哥谢云芝你们都是嫡子你说永毅侯府……还会选谢氏的一个庶子吗?”柳四郎低声说。 这件事怕是自己那位姑母谢瑾华促成的吧! 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谢云初会参加这一届会试谢云芝是谢老太爷嫡次子的嫡子本就不引人关注平日为人谦和沉稳远在永嘉才气不显露。 当然比起四郎谢云芝谢云霄还是有优势的…… 谢云霄是未来谢氏宗主的庶长子嫡弟谢云初又是个病病歪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的。 那么只要谢云霄出色来日就完全有可能记做嫡子继承谢氏大宗成为陈郡谢氏的宗族。 至少在谢云初显露才华之前一切的确是按照这个方向发展的。 可谢云初却在去年跳了出来…… 先是县试头名没有参加府试和院试直接参加八月份乡试又成了解元。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保重 如今会试是会元连中两元。 有这样一个嫡子在谢云霄绝无可能被记做嫡子更别提继承谢氏大宗! 即便是谢云初殿试没有能拿到状元只要谢云初不死……谢云霄就再无机会了永毅侯府还会将嫡次孙女嫁给谢云霄吗? 未知…… 从这一次科举来看谢氏卧虎藏龙。 小郎君们尽皆入榜来日……谢氏必有一番辉煌这应当也会在永毅侯府的考虑之中。 谢云初的姑母谢瑾华也在送走了前去永毅侯府道喜的客人后亲自备了贺礼前来给自己的侄子们道贺。 谢氏小郎君四人取得会试前十的好成绩头名和第二名都是谢氏小郎君更别说谢云初还是连中两元不出意外状元也会花落谢氏这让谢瑾华在婆家倍感有颜面。 谢府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傍晚宾客还未散去陆陆续续还有客人登门道贺。 谢云初也已经醉得脚下步子虚浮谢二爷做为会元的父亲自然也被灌的醉醺醺的。 谢大爷瞧着谢云初的模样吩咐元宝扶着谢云初回去歇着。 谢云初同谢老太爷和谢大爷、谢二爷行礼告退。 “六郎我不太识得路你等等小的找个人带咱们走回去最近的路。” 她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元宝的身上摇头称不必…… 直到热闹被远远抛在脑后谢云初才问元宝:“你去同师父说了吗?” “说了!”元宝小心扶着谢云初“小的去宁府的时候纪先生已经知道了纪先生说……今日想必登门来道喜的人多他晌午就不过来凑热闹了傍晚再过来对了……纪先生还让小的给六郎带回来了贺礼好似是纪先生亲手做的。” 谢云初脚下步子一顿转头看着元宝:“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骨埙。”元宝想了想还说“匣子里面还还有曲谱。” 谢云初有些意外:“东西呢?” 骨埙和埙曲…… 是纪京辞为她新作的还是……就是那首《柳暗花明》。 “搁在六郎桌案上了。” 元宝话音刚落柳四郎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 谢云初回头只见柳四郎追上来将手里拿着的锦盒递给元宝:“这是我这个当兄长的给小六郎的贺礼!小六郎……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说完就要走了。” 醉醺醺的谢云初点头指了指不远处长长木桥连着的湖心亭:“去那坐坐。” 元宝和柳四郎扶着谢云初在湖心亭倚栏上坐下元宝抱着柳四郎的贺礼守在外面。 见谢云初胳膊搭着倚栏将头枕了上去一副支撑不住的模样柳四郎叹气:“原以为你是装醉从那宴席上逃走谁承想你是真醉!怎么这么实心眼儿!” 柳四郎见谢云初傻傻一笑又心疼又生气。 真没有见过他们家小六郎这样实心眼儿的谁会真的在这种勋贵云集的宴席上真的醉也就他了! 柳四郎在谢云初身边坐下:“以后可千万留个心眼汴京城的勋贵一个人恨不得生八个心眼子以后醉到五分就要开始装支撑不住了否则被灌醉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要时刻记得这里是汴京不是永嘉!” 说完柳四郎叹了一口气他们家小六郎这么纯真无邪的孩子没有他护着在这汴京城中可怎么办啊! “六郎为兄昨夜接到调令明日就要走了!原本是打算等你考上状元好好给你庆贺一番的谁知道来的这么突然!”柳四郎见谢云初昏昏欲睡的样子抬手摇了摇谢云初“你听着宴小侯爷和谢云霄自小一同长大关系非比寻常除了他!你在汴京遇到什么麻烦……那日接风宴上我给你引荐的其他四个人你都可以求助!” 见谢云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带这些茫然……如同迷途的小狗柳四郎叹了一口气:“记住了没有?” 谢云初乖乖点头扶着倚栏摇摇晃晃站起身吓得柳四郎连忙将人扶住就见谢云初退后一步一板一眼给柳四郎行礼:“多谢四哥记挂。” 柳四郎:“……” 扶着谢云初坐下柳四郎又道:“你不要把书读迂腐了也不要太天真不要太相信你的堂兄弟他们凡事多留个心眼不要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谢云初又乖乖点头再次扶着倚栏摇摇晃晃站起身同柳四郎行礼:“多谢四哥提醒六郎记住了。” 柳四郎:“……” 这小六郎果然是谢老教出来的。 “你说你这么……这么单纯可怎么办呀!”柳四郎扶着谢云初坐下又说“还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那四个狐朋狗友要带你去勾栏瓦舍你一定不能去!千万不能被他们带坏了!” 见谢云初又要站起身行礼柳四郎一把将人拉住按着她坐下:“别行礼了!你记住了就行记住了吗?” 谢云初乖乖点头抱拳揖手:“四哥放心六郎记住了。” “我爹常说在朝廷做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明哲保身方是正道你也把这话记住凡事别掐尖冒头。” 不等谢云初抬手行礼柳四郎抓住谢云初的手:“我要走了!以后喝成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再有第二次!元宝……带你家主子回去歇着吧我走了!” 元宝跨进湖心亭应声:“是……” 柳四郎怎么看谢云初怎么不放心就感觉谢云初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有才华斐然的孩子这孩子如今要在汴京城这个大染缸如何生存下去? 柳四郎很是担忧。 “走了!”柳四郎摆手抬脚往湖心亭外走。 “四哥……” 谢云初这声四哥发自内心…… 柳四郎是谢云初来汴京城之后真正拿一腔炙热真心待她的朋友。 虽然谢云初这会儿醉的厉害可也没有忘记这一点。 听到谢云初的声音柳四郎回头见那白玉雕琢的小郎君站起身来纤瘦的身形被夕阳镀上一层暖光正朝他行礼:“四哥保重!”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我在 柳四郎看着直起身来发带飘扬眉目含笑的谢六郎唇角也露出了浅笑。 他同谢云初说:“记的给四哥写信!” 谢云初颔首。 目送柳四郎离开谢云初跌坐回倚栏上她呼气之中都是浓重的酒味难受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开口:“元宝我在这儿透透风你去将师父给我的东西取来。” “六郎一个人吗?”元宝有些不放心。 谢云初将头枕在胳膊上闭上眼:“这是在谢府不是外头别那么担心去吧……” 她的院子里仆从太多这会儿齐妈妈和刘妈妈不必说肯定都在院子里候着母亲和长姐说不准也在。 她反而没法看纪京辞让元宝带回来的东西。 “若是母亲和长姐问起你就说我没醉在湖心亭透风让她们不必担心一会儿我再去请安。”谢云初闭着眼睛摆手示意元宝快去快回。 “好那元宝去去就回。”元宝小跑离开。 前院。 谢云初被元宝扶着刚走没多久纪京辞便来了。 纪京辞约莫是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辰谢府还是这样热闹。 他不想引人注目原本准备明日再登门却被魏管事瞧见了。 魏管事笑着道:“老太爷说纪先生今日定是要来的但纪先生一向不喜欢热闹老太爷特意让老奴在外面候着纪先生请纪先生先去喝茶。” 说着魏管事同纪京辞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纪先生稍作歇息老太爷很快便来。” 纪京辞颔首同魏管事进门沿着抄手游廊绕过谢氏热闹的宴客之处朝后院走去。 很快便有仆从匆匆而来在谢大爷的耳边一阵耳语正在送客的谢大爷一怔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忙朝谢老的方向走去。 谢老太爷这边儿刚听管事来报说纪京辞已经入府。 谢大爷便凑了过来低声同他说:“父亲五皇子拉着二皇子来了说是来给六郎道贺但不想引人注目所以两位皇子从偏门进府了。” 五皇子萧知禹是谢云初的师兄来为谢云初道贺这并不奇怪怎么二皇子也来了? 察觉谢老太爷的疑惑谢大爷又低声在谢老太爷耳边道:“这五皇子平日里最亲近的就是二皇子而且……儿子听说二皇子回来后对陛下言……当初替陛下在杭州办事被人追杀是上了六郎的马车才避过一劫来给六郎道贺倒也不奇怪。” 被谢家六郎救了之后自然是……顺理成章的拜托谢氏将东西交到皇帝手中。 这是二皇子对皇帝的说辞。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既然两位皇子避开人是去给六郎道贺的就先招呼其他宾客离开给两位皇子一些与六郎说话的时间怀之也到了……为父先去见怀之。” “好!”谢大爷应声。 · 魏管事带着纪京辞和青锋正往君子阁去的路上远远瞧见了趴在湖心亭倚栏上的谢云初。 纪京辞脚下步子一顿眼角眉梢露出温润笑意。 “六郎不是回去歇着了吗?怎么在那里身边也没个人伺候……”魏管事也颇为意外。 “魏管事先去忙吧我同六郎在这里坐坐。”纪京辞笑道。 “好……”魏管事应声“老奴让人给纪先生和六郎准备茶点。” “不必了一会儿我同六郎一同去君子阁见谢老。”纪京辞同魏管事浅浅颔首后朝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魏管事应声称是。 青锋抱剑守在通往湖心亭的木桥入口处。 纪京辞走近了才瞧清楚浑身酒气的谢云初竟是趴在那里睡着了。 夕阳已落只剩天际残余的瑰丽霞光湖心亭也冷了起来。 纪京辞解开身上的披风动作温和轻轻披在谢云初身上。 清风徐徐将小郎君鬓边碎发吹散小郎君鼻子被碎发搔得发痒睡得很不安生。 纪京辞撑着倚栏抬手将小郎君的碎发拢开…… 已经睡着的小郎君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聚拢纪京辞轮廓如画中仙人的五官……带着温润浅笑毫无预兆出现在眼前。 “阿辞……” 纪京辞幽邃的瞳仁收缩为谢云初拢发的手顿住心如被一只大手用力攥紧。 原本打算在谢云初殿试之后求证的事情答案陡然摊开在他的眼前。 他愣愣盯着眼前熟睡过去的小郎君一动不动尽管有所准备……可这声“阿辞”还是如同响雷在他心口炸开似乎已验证了那个荒唐不已的猜测。 他震惊到脑中一片空白如被雷电击中般酥麻之感沿着他僵硬的身体从脚底窜上头顶。 纪京辞喉头翻滚嗓子发干酸涩的热流在他心口翻江倒海。 他一瞬不瞬看着眼前人。 谢云初撑不住沉重的眼睑闭目哽咽轻唤:“阿辞……” 纪京辞唇瓣嗫喏想要应声喉咙却像被人掐住发不出一丝声音胀痛。 他克制着情绪克制住想要轻抚她面容的手就那么定定看着尽在咫尺的谢云初……眼仁红的厉害。 纪京辞从不信鬼神可云初死后他无数次期盼着能在那无妄山……她的葬身之地得遇她的鬼魂。 他将自己灌醉企图能等到她入梦。 云初…… 好想她…… 无数个日日夜夜。 想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他曾以为云初不曾入任何故人的梦中不回故地是因她以为故地无人期盼她。 那个被他亲手埋葬的云初和眼前的云初重叠在一起让纪京辞头疼欲裂呼吸艰难试探着……想触碰谢云初却又在咫尺停下手心攥住。 他咬着牙关额头和颈脖的青筋凸起泪水顺着睫毛险些落在谢云初的脸上。 “阿辞……”小郎君不知梦到了什么语声急切悲伤。 “我在……” 他开口醇厚的嗓音变得沙哑。 梦中哽咽唤着纪京辞的谢云初听到回应紧绷的唇角终于舒缓开来。 纪京辞静静凝视着谢云初。 半晌……他抬手挡住眉眼忍不住低笑一声。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误会 略微平复澎湃起伏百感交集的心绪。 纪京辞在谢云初的身旁坐下。 他只安静凝视着她一时间悲喜交集呼吸和情绪又是一阵急促的翻涌。 自找到云初的尸身开始纪京辞的心也跟着云初一同死了这么许多年……他再也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 撑着纪京辞活下来的是云初曾对他的期许。 可回来了为何不告诉他…… 是怕他不相信吗? 看着眼前因醉酒熟睡的人纪京辞控制不住眼底热流。 他挪开视线闭了闭眼抬手按住跳得发疼的眉心。 可心血沸腾无法平静。 风过谢云初冷的缩了缩正要翻身去扯被子纪京辞的披风连带她人都从倚栏上滑了下来…… 还未来得及惊呼一只大手便将谢云初扶住。 酒醉迷糊的谢云初艰难抬头看到纪京辞熟悉英俊的面容她一个激灵顿时酒醒惊慌失措踩住衣摆毫无察觉又踉跄跌回纪京辞怀里。 纪京辞攥住谢云初的肩膀将她扶住酸胀发红的眼仁凝视着她薄唇紧抿着。 湖对面被萧知宴攥住手腕不许他过去的萧五郎惊得睁大了眼。 六郎怎么……坐师父怀里去了?! 他怎么还不起来! 他坐在师父怀里干什么?! 师父怎么不推开六郎! 师父和六郎这是在干什么?! 萧五郎陡然想到了那个师父喜欢男子的传闻…… 他立时面色惨白青锋不是说师父是对已经过世的师母情深难忘吗? 难不成……难不成师父把云初当成了师母? 可……可六郎是男子啊! 戴着半幅面具的萧知宴紧紧攥着萧五郎的手腕如刀雕斧凿的冷峻面容苍白阴沉幽森的眸子死死盯着湖心亭内的两人。 眼仁血丝清晰眼底蕴藏着风暴浑身上下都是骇人的漠然戾气。 “六郎肯定是喝醉了!”萧五郎生怕自家二哥误会“六郎是会元啊!这今日敬酒的人肯定特别多!” 今日萧五郎专程将自家二哥拉来给谢云初道贺。 想为二哥同六郎牵线搭桥。 如今二哥日渐得到父皇的看重六郎成为状元后入仕若是能相助二哥二哥必定如虎添翼。 毕竟就算不提六郎背后的陈郡谢氏与六郎在无妄山相处如此久萧五郎明白谢云初有着什么样的惊世才华。 以六郎之才若能归入二哥麾下成为二哥的谋士二哥何愁不能登上大宝? “那个师父可能也喝多了二哥你千万别误会青锋和师兄说我们之前有师母师母后来离世了师父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师母都未曾再娶。” 萧五郎生怕自家二哥误会谢云初和纪京辞有什么师生不一伦他倒不是担心二哥会对外说什么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担心二哥误会后不耻与谢云初这样悖一伦之人为伍错失谢云初这样的人才忙替二人解释。 萧知宴死死盯着湖心亭语声寒凉无温:“哦?没听说纪先生成亲了……” “青锋说我那位师母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当年成亲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只有秀行师兄还有师父的亲眷在秀行师兄还说……师母当初是死在了无妄城所以师父后来就搬去了无妄城!就是因为忘不了我们师母!” 萧五郎急着替自家师父和谢云初解释一股脑将自己的知道全都说了出来。 “我们师父可以说是对师母一心一意此生只爱师母一人绝对不会对他人动情!对了……师父每年都会去游运河那是因在师母生前同师母约好了等师母办完事回来就带师母去游运河的。” 死在了无妄城…… 办完事回来游运河…… 萧知宴墨深的眸子被隐于面具之后整个人都覆上了一层冰霜。 ——知宴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可他不知道我也不敢告诉他。 ——知宴我不想做太子妃其实我只想嫁给我喜欢的那个人隐姓埋名过最普通的日子你觉得他会和我走吗?他会介意我已经不是完璧了吗? ——知宴这次随父母去曾经的蜀国旧地我想趁机逃走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做太子妃了要是我能逃出来你回大邺之后来成都府找我好不好?我在成都府等着你你一定要来找我! 萧知宴负在背后的拳头攥紧紧咬牙关冷硬的下颚轮廓越发清晰。 卑微如丧家犬从不敢对云昭表露爱意的萧知宴还以为云昭对他的心意一如他对云昭一般不过是她已成为太子妃有些事便不能宣之于口。 所以云昭决定逃离才会将此事告诉他叮嘱他一定要去寻她。 云昭的话让他这个本已被踩入泥里的人有了奢望。 他在成都府没有能等来云昭只等来了云昭的死讯。 后来……云昭的父母都已回到了北魏他还是没有能等来云昭这才反应过来云昭即便是要逃也没有那个能耐控制戎狄来一场假死。 萧知宴从未忘记过云昭让他去找她的话若非遇到了悟那个和尚他已从云昭落崖之地跳下去信守承诺找她了。 可她竟早已和纪京辞成亲了吗? 所以云昭心里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是纪京辞。 纪京辞是说自己娶妻了说他心之所向并非云昭。 也是……骗他的! 妻室……死在了无妄城。 呵…… “无妄城吗?” “对啊!”萧五郎连连点头“所以二哥你千万不要误会!” 湖心亭内。 谢云初唇瓣嗫喏与纪京辞泛红的眸子四目相对只觉整个人都被看透了一般。 她醉的晕晕乎乎反应迟钝根本分不清这是不是梦莫名心虚试探着低唤了声:“师父……” 听到师父二字纪京辞瞳仁轻颤回神…… 他松了些力道坐在倚栏上未动垂下眸子动作小心扶着谢云初在身旁坐下:“喝了许多酒?” 谢云初点了点头攥着自己的衣摆只觉天旋地转全身紧绷坐在那里不让自己露出丝毫醉态。 ------题外话------ 今天是520永远爱我的小可爱们!月底会爆更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都信 “三元及第……都是皇朝鼎盛之时才会有的大邺当朝皇帝自登基以来还未出现过连中三元的状元。”纪京辞看着垂眸如同乖孩子一般坐在那里又撑不住左歪又倒的谢云初扶住她“如今你连中两元不出意外……必定是状元。” 谢云初晕的坐不住摇摇晃晃应了声低着头看也不敢看纪京辞。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头磕在亭柱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但纪京辞的身影又这般真实到底是她醉的已经不知疼痛还是这只是梦。 纪京辞眸色平静心中却似有一团火热烈燃烧着。 他眼睫微颤缓声开口:“你可有什么是要同为师说的?” “青锋你怎么在这里?” 元宝的声音从通往湖心亭木桥桥头传来谢云初忍住头晕扶着倚栏站起身长揖同纪京辞行礼身子摇摇晃晃:“殿试弟子一定不负师父期望。” 见元宝怀里抱着他送谢云初的锦盒小跑而来纪京辞强压下心中的情绪道:“你喝多了回去歇着吧为师还要去见谢老。” “是……”谢云初不敢抬头摇晃的视线只敢盯着纪京辞白色鹿皮短靴。 “六郎酒醒之后你若是有什么想同为师说的……随时可以来找为师。”纪京辞将谢云初扶着坐下俯身捡起地上的披风定定看着谢云初开口“你说什么为师都信。” 谢云初闻言抬头纪京辞已走下湖心亭台阶元宝正恭敬同他行礼。 她头晕的厉害靠回倚栏处抬手按着疼痛的太阳穴。 “六郎……”元宝忙跑过去“六郎吹了风是不是头疼的厉害?要不我们回去吧!” 谢云初点了点头在元宝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陆氏和谢雯蔓还在谢云初的院子里候着。 瞧见元宝搀扶着谢云初回来陆氏和谢雯蔓立刻上前接手搀扶着谢云初往里走。 “怎么喝了这么多?”陆氏心疼不已。 “这也是难免的六郎是会元……敬酒的人自然多!”谢雯蔓架着谢云初一边往里走一边同刘妈妈道“快去将醒酒汤取来!” 刚将谢云初安置在床榻上谢云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翻身趴在床榻边缘吐了一地。 陆氏心疼的眼泪直掉丝毫不嫌弃谢云初呕吐的秽物脚踩着柏木踏脚轻拍谢云初的脊背扬声:“齐妈妈拿铜盆过来!” 谢雯蔓见谢云初吐的脸色发红脖子上青筋都暴了起来有吩咐咏荷:“去打盆干净的水来!” 谢云初吐完人舒坦了不少没有力气翻回去在床沿一趴手掉进秽物中。 咏梅将柏木踏脚上的秽物收拾干净谢雯蔓细心替妹妹洗干净手又同母亲陆氏一起给谢云初脱衣裳…… 此刻已经不省人事的谢云初察觉有人要脱她衣裳一把攥住了陆氏的手用力攥紧不撒手含糊不清开口:“出……出去……我自己来。” 陆氏眼泪都快逼出来了女儿醉成这个样子还担心自己女儿家的身份被发现。 “乖孩子是阿娘!阿娘和姐姐帮你脱衣服别怕!别怕……” 听到陆氏的声音谢云初陡然紧绷的神经舒展手也垂了下去。 两人替谢云初脱了衣裳用热帕子擦了脸和脖子陆氏就坐在床边紧紧攥着女儿的手满心愧疚轻抚着女儿通红发烫的小脸听见女儿小声的唤师父转头看向谢雯蔓表情略有吃惊。 陆氏低声问长女:“你说六郎她不谙世事又成日同纪先生朝夕相处纪先生不仅才学惊艳又生得如仙人一般会不会……” 谢雯蔓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床榻上小儿的脸上。 谢云初又梦到了纪京辞…… 许是今日湖心亭陡然看到纪京辞吓到谢云初了她即便是在梦里也再不敢有所逾矩一直恭恭敬敬唤纪京辞师父。 第二日谢云初醒来时还是头昏脑胀天旋地转又躺回了床上中途喝了一次齐妈妈准备的蜜水又哗啦啦全吐了。 惊得陆氏请了大夫来不过谢云初吐过之后人舒服了不少。 今日谢府里多了许多帖子都是来请谢云初和谢云芝的不过会试之后就是殿试家中一概都给推了说是要让小郎君们专心读书。 谢云初睡到正午醒来略微用了一碗燕窝粥便去给谢老太爷请安。 谢老太爷看着谢云初憔悴的模样道:“以后这个酒啊除了非喝不可我看还是不要再喝了你身子本就不好。” “是!”谢云初应声。 “昨日我同你大伯还有怀之盘算过了当今圣上登基至今还没有过连中三元的状元所以只要你殿试不出大意外必定会是大邺第三位连中三元的状元。”谢老太爷说到这个很是高兴。 谢云初装作不经意询问:“昨日师父来了?” “你都醉糊涂了昨日你还见过你师父。”谢老太爷语声温和“怀之说让你歇息一日之后还是每日去卫府为殿试做准备!” “是!”谢云初恭敬应声。 “昨日二皇子和五皇子也来了你醉的太厉害是你大伯将两人送出府的这五皇子是你的师兄又深受陛下宠爱多多来往对你是有益处的。” 萧五郎来谢云初能想通二皇子来做什么? 向谢氏示好? 想到这里谢云初同谢老太爷道:“祖父会试搜身时二皇子也在二皇子似乎有意对谢氏示好对六郎搜的很松……” 谢老太爷皱眉思索了片刻倒是觉着……也有可能是二皇子同五皇子关系不错所以才会照拂谢云初。 再说……谢云初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才名早就传遍大邺了又怎么会作弊。 “此事祖父知道了。”谢老太爷点头。 谢云初从谢老太爷的院子出来元宝便迎了上来:“六郎阿夏来了说萧五郎昨日来的时候六郎醉的厉害便先离开了今日专程派阿夏来请六郎去他的小宅子一聚。”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逼近 昨日她是醉的太厉害了。 “阿夏没说萧五郎得了第几?” “小的问了阿夏说萧五郎说要自己告诉六郎不让他说……” 元宝在无妄山的那些日子已经和阿夏十分相熟了。 谢云初点了点头:“好我去同祖父说一声让人备马车吧!” “阿夏说马车就在外面候着等下午他再送六郎回来……”元宝道。 谢云初同谢老太爷说了一声谢老太爷叮嘱谢云初不要喝酒多带几个人跟着便放谢云初去了。 谢云初一出门便看到恭敬候在门口的阿夏。 “萧师兄在汴京还有宅子?”谢云初笑着问阿夏。 阿夏憨憨笑着点头:“殿下还没有成年不能开府就缠着二殿下给置办了个宅子虽然不大……但胜在雅致。” 谢云初扶着元宝的手一边上马车一边问:“萧师兄请秀行师兄了吗?” “请了……”阿夏笑着说完又道“今儿个一早殿下还说要和李公子还有六郎设个赌局猜一猜顾公子在北魏这次能不能拿一个状元。” 谢云初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这是萧五郎的个性…… 她不是很了解北魏学子的水准不过她觉着以顾行知跟随纪京辞学习多年又与她一同比试的水准前三甲应当不是问题。 马车摇摇晃晃驶出钟灵巷后面跟着谢氏的护卫一路朝着城北方向而去。 很快马车在一个未挂牌匾的宅院门前停下。 阿夏亲自扶着谢云初下了马车带谢云初进门吩咐宅院的仆从安顿谢家护卫去歇息自己带着谢云初和元宝往后院而去。 这院子不大但庭院造景布置的极为雅致。 随阿夏穿过月洞门沿灰墙青瓦九曲回廊走至一间雅致的重檐楼阁前。 阿夏同谢云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道:“六郎先在二楼稍后殿下接了李公子就来。” 谢云初颔首抬脚跨入了进去踩着木制楼梯朝二楼走去…… 阿夏又同元宝说:“公子他们和殿下说话我给你留了殿下赏的奶皮酥是宫里御厨做的。” 听到吃元宝眼睛一亮跟着阿夏一同去偏房吃奶皮酥去了。 谢云初刚登上窗户紧闭光线昏暗的二楼就听楼下的门关了…… 她眉头收紧往里走了几步穿过玄色垂帷绕过十二架的山水画楠木屏风便看到这楼阁之上四面都挂着画桌案上摆着的还是画。 光线太暗只能隐约看到画的全都是人。 她走上前……看了眼桌子上摆满的画随手拿起其中一副。 画中的女子身着鹅黄色绣浅紫合欢花纱裙笑容明媚的少女她一眼便认出这是云昭。 谢云初眸色沉静如水丝毫无澜心中已然明白今日要在这里见她的并非是萧五郎。 她将手中的画放下转身看着挂在四周的画几乎都是云昭。 在大邺能如此疯魔画这么多云昭的恐怕只有萧知宴一人。 那么今日是萧五郎听从他那位好兄长的话诓她过来…… 还是这个有这易容好手艺的小太监阿夏实则本就是萧知宴的人? 萧知宴让人将她带到这里来给她看这些画像又是什么意思? 谢云初漠然看着这些云昭的画像随手将画像搁在桌案上转身要走。 她刚绕过屏风出来就看到负手立在二楼楼梯口的萧知宴脚下步子一顿。 正午重檐楼阁外耀目的日光从未关严实的窗棂缝隙透了进来金光之中轻尘浮动…… 一身玄衣劲装的萧知宴戴着堪堪遮挡住脸上胎记的银色面具越发显得五官轮廓鲜明周身都是矜贵傲然的冷冽气场。 他定定望着谢云初抬脚朝谢云初走进一步。 谢云初戒备后退一步与萧知宴拉开距离立在屏风旁不动。 萧知宴负在身后的手收紧面色阴沉了下来。 谢云初恭敬恭敬行礼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意图让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见过燕王在下受师兄五皇子相邀不成想误闯这里还请燕王殿下恕罪。” 燕王…… 今岁除夕之时萧知宴已被封了燕王。 皇帝赐了萧知宴燕王这个有名无实的称号并不是因萧知宴的战功。 是皇帝为了奖赏萧知宴替他去查航运之事更是为了警告自己的大皇子和三皇子在鱼盐航运之利之上收手。 “是本王让阿夏带你过来的。”萧知宴丝毫不遮掩。 躬身行礼的谢云初眸色一沉也不装了缓缓站起身来:“不知燕王将在下请至此处有何见教?” 萧知宴紧紧盯着谢云初不紧不慢踱步朝谢云初逼近好似正在压抑着什么薄唇紧抿。 她拳头收紧在萧知宴的身上察觉到了危险身体先一步反应后退…… “本王天生面带胎记被皇帝不喜幼时被送往北魏为质过的狗都不如后来回大邺皇帝说本王脸上这胎记和刀疤让他看了恶心所以赐了本王许多这中面具……” 他语声中带着幽森的低笑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面具之下火红的胎记和交错狰狞的刀痕:“可本王……并不喜欢。” 谢云初脸上有过胎记也见过多次萧知宴脸上的胎记…… 他脸被人割划成鲜血淋漓比这更可怖的样子谢云初都见过并不怕。 可萧知宴此时身上透露出的戾气让谢云初觉着如同被巨蟒盯住凉丝丝的感觉从脚底缓缓攀上了脊背。 “有人告诉过本王胎记越明显……说明轮回之中有人想找到本王的欲念越是强烈所以本王一直等着……” 萧知宴不紧不慢踱步上前她紧攥拳头再退。 他看着面容白净精致的小郎君眼底并无惧意一如初次救了他时那般镇定淡漠。 萧知宴唇角勾起冷冽黑深的眸中好似燃着火逼近:“你救了我护着我你告诉我你不想做太子妃你只想同喜欢的人隐姓埋名过日子让我一定要去成都府找你!”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笃定 谢云初后腰撞在了身后桌案上退无可退。 她懂了萧知宴这是认错了人将她当成了……云昭。 谢云初沉住气手摸到身后的笔架紧攥住一根毛笔答话:“殿下说的这些在下不明白殿下认错了人我是谢氏六郎谢云初……” 见谢云初面色不改否认他双手用力拍在她身后桌案上桌角画卷跟着跌落地上…… 他将谢云初圈在臂弯之中猩红双眸暴怒显而易见。 她全身紧绷紧攥毛笔随时准备反击。 萧知宴俯身与谢云初四目相对阴沉的脸色难看…… 若是云昭没有对他好过没有给他希望就让他活在粪土里他今日也不会如此痛苦。 她让他以为烂泥也可以肖想高高在上的凤凰让他以为她是属于自己唯一的光明可到头来…… 他凝视谢云初自嘲冷笑自说自话:“低贱进粪土里的烂泥怎么能肖想高高在上的凤?是吧?” “该怎么办呢?”萧知宴双眸逐渐攀上猩红他视线落在谢云初苍白的脸上抬手捏住下云初的下颚手指摩挲着她的唇角“不如就折断凤凰的翅膀将她拽入泥里永远困在这里如何?” 原本萧知宴以为他也是入了云昭心的想用最温和的方式靠近她让她明白他不介意她如今是男是女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她矢志不渝。 可怀揣希望等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发现自己是一场笑话。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按耐压抑下去…… 他要……将她永远困在这里困在他的身边。 谢云初闻言不可思议看着萧知宴他怕不是疯了! 她拽住萧知宴捏着她下颚那只手手腕拉不开随既冷静下来谦卑开口:“殿下在下再说一次殿下认错认了!在下是谢氏大宗嫡孙今日出门之前……已告知祖父受五殿下身边阿夏相邀想必很快就能查到殿下身上!士族虽然没落可陈郡谢氏若以举族之力怕是也能将这汴京城反过来!” 谢云初试探用力想拽开萧知宴的手语声温和:“殿下是先皇后嫡子身份尊贵亦有雄心壮志如今虽在蛰伏可登上大宝也并非全无可能殿下请我来……应当好好说一说陈郡谢氏与殿下如何合作才是而不是和陈郡谢氏结仇与宝座失之交臂。” 听到谢云初这话萧知宴深眸中血色愈浓嗓音低沉强压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声音轻的诡异:“你以为我在乎那皇位?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要你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哪怕用非常手段。” 从头到尾他在乎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从她救了他开始她……就是他的全部。 若说除了她之外他还在乎什么应当就是……能将她永远困在身边的权位。 “殿下你我皆是男子殿下如此有悖人一伦……” “如果是纪京辞你便顺从甘愿雌伏他身下是不是?昨日……还投怀送抱坐入纪京辞怀中今日怎么就觉得有悖人-伦了?” 谢云初紧抿着唇脑中一片空白…… 投怀送抱? 昨日? 昨日谢云初醉的厉害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定定看着近乎疯魔全身沸腾着杀意的萧知宴半晌之后开口…… “萧知宴……我不是云昭!如果你真的爱云昭应当能感觉到我不是她!” 此时谢云初的脸上已无刚才谦卑温顺的模样。 她知道萧知宴为了云昭已经疯了…… 听到云昭二字听到谢云初的画萧知宴面容越发冰冷泪水从他猩红的眸子涌出来他笑着……可周身戾气更重了。 谢云初如实相告:“我是云昭的孪生姐姐降国侯府……不被人知道的另一个女儿出生时面带胎记你心心念念的云昭并没有死。” “姐姐又是姐姐……”萧知宴咬牙切齿眼中杀意沸腾“这次还是孪生姐姐你是为了让我放过你……好同纪京辞在一起吧?嗯?” “和纪京辞无关你若不信可亲自去一趟北魏问问降国侯夫妇或者……让降国侯夫妇带你去见一见云昭。”谢云初语声冷肃“但我希望你不要将我的事告诉他们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和降国侯夫妇有任何牵扯。” 萧知宴鬼魅般的面容靠近她几乎和她面面相贴。 谢云初屏住呼吸:“你可亲自走一趟北魏。” “你是怕我杀了纪京辞吧?”萧知宴眸子已被血色藤蔓布满低笑声让人不寒而栗“是不是……他死了你的念想没了就能乖乖留在我身边了嗯?” 谢云初怒火冲上头顶猛地按断手中笔杆没有丝毫迟疑朝着萧知宴颈脖扎去。 萧知宴颈脖吃痛眸子骤缩迅速扣住谢云初细腕将谢云初的手一点一点挪开鲜血从他颈脖处簌簌往外冒。 谢云初敌不过萧知宴死死盯着他心跳速度极快。 萧知宴提到要杀纪京辞那一刻谢云初是真的想杀了萧知宴不记后果和代价。 他回头看着折断的笔杆上和谢云初手上的鲜红能感觉到谢云初这一击是用了全力谢云初……是真的要杀他。 “你……真要杀我?”萧知宴始料不及看着谢云初的目光满是意外和错愕。 曾经救了他的人曾经给过他温暖……被他视作人生意义的人为了另一个男人要杀他。 “我说了我不是云昭就算死也绝不接受被人囚禁更不接受……被人威胁!”谢云初一字一句。 萧知宴眸色杀气愈重揪着她的衣领将人拎起按倒在桌案上杀意沸腾全身都在发抖。 谢云初染了血攥着断笔的手被萧知宴按在桌案上一手拽着萧知宴攥着她领口的大手手腕全然无反抗之力:“放开我!” 太弱了…… 这身子实在是太弱了。 萧知宴颈脖处滚烫的鲜血滴答滴答跌在谢云初纯白的领缘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示弱 “为了纪京辞你是连命都不要了……”他双眼通红泛着血色如野兽一般危险声嘶力竭“还是笃定我舍不得杀你。” 谢云初听到这话眸子一眯紧绷反抗的动作反倒是停了下来。 看着呼吸粗重极力克制杀意的萧知宴她陡然明白…… 只要萧知宴以为她是云昭就绝不会让她死也舍不得她死。 “殿下可能不太了解我的性子我这个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殿下想将我困在这里杀不了殿下我难不成还杀不了自己吗?死过一次的……难不成还怕再死一次?” 谢云初语声风淡云轻眼角眉梢似乎染上了一层浅笑。 “你舍得纪京辞?” “殿下不信大可一试。” 萧知宴定定看着谢云初半个身子被鲜血沁湿也毫不在乎。 半晌……他松开谢云初直起身居高临下睨着她:“从今天起你就留在这里!很快谢氏便会知道你已经死了世上再无谢云初这个人要是让本王发现你寻死本王就让纪京辞为你殉葬。” 桌案上的谢云初撑起身子看着萧知宴转身的背影没有一丝犹豫用那沾了萧知宴鲜血的断笔朝着自己颈脖扎去。 萧知宴耳朵动了动回头一把扣住了谢云初的手腕断笔尖头已扎入谢云初纤细的颈脖。 看着那坐在桌案上的小郎君眉目含笑好似断笔扎伤的不是自己的颈脖…… 萧知宴看着鲜血从谢云初颈脖处不断往外涌从最初的难掩震惊担忧惊恐目光逐渐的空洞绝望一片死寂。 软肋被人捏在手中萧知宴这辈子都赢不过他深爱的云昭…… “要么殿下留下一具尸首要么……殿下放我走来日殿下和陈郡谢氏能携手共赢殿下要怎么选?” 谢云初嗓音沙哑刚才她拼尽全力扎向自己好似伤了咽喉疼得火辣辣的。 “你自伤为纪京辞还是为自由?”萧知宴好似垂死挣扎的困兽狼狈给自己找退路。 “殿下忘了我刚说过……就算死也绝不接受被人囚禁更不接受……被人威胁!”谢云初攥着笔杆的手未松“求活难求死易殿下能阻我一次两次总阻不了我一辈子。” 谢云初攥着笔杆的手又要朝自己的颈脖用力萧知宴从谢云初手中拔出笔杆狠狠砸在地上发疯般掐着她的颈脖再次将人按在了桌几上眼神凶恶如同要吃人:“你敢试试!我让纪京辞!让谢氏都为你陪葬!” 与其说萧知宴是掐着谢云初的颈脖不如说萧知宴是按住了谢云初的伤口。 谢云初看着已经魔障在疯狂边缘的萧知宴低低笑出声来。 萧知宴疯那她就比萧知宴更疯只要萧知宴在乎云昭她就能拿自己来要挟萧知宴…… 总是能拼出一个输赢来。 谢云初笑声嘶哑:“那就试试看纪京辞和谢氏的人都死了我还会不会活着……” 萧知宴按住谢云初颈脖的手一抖察觉谢云初粘稠的鲜血已经充满他整个掌心萧知宴揪着谢云初的领口将人提起来死死盯着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棠!”萧知宴高喊了一声。 很快窗户被推开白棠看着浑身鲜血的两人身侧拳头紧紧攥住低下头:“主子!” “带去包扎伤口!”萧知宴转身朝楼下走去。 白棠应声上前对谢云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谢公子……” 看着萧知宴离开谢云初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脸上也没有了刚才从容洒脱的笑意用力过度而颤抖的手扶住桌案边缘整个人有些力竭。 很快大夫给谢云初清理了伤口里的木刺上了止血药粉包扎好。 谢云初整理好衣领问白棠:“你们主子是要继续把我留在这里比一比看谁先死吗?” “谢公子说笑了白棠送公子……”白棠对谢云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果然萧知宴再疯也在乎云昭的性命。 谢云初唇角勾起凉薄的浅笑随臂弯挂着件披风的白棠一同向外院走…… “今日之事起源是殿下的一段孽缘谢公子有些经历又太过巧合所以……殿下不是有意的还请谢公子包含。”白棠替萧知宴致歉之后又道“这件事若传出去了对谢公子声誉亦是有损还希望谢公子能三缄其口对殿下对谢公子都好。” 谢云初睨了眼恭恭敬敬威胁她的白棠低垂眼睑手指摩挲着。 半晌后她开口…… “若是你们殿下查过我应当知道我这身体磕磕绊绊活到今日不容易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或许明天醒来就看不到太阳我曾浑浑噩噩过一段时间如今……我只想在还活着的时候做一些曾经未做过……却想做之事。” “活至今日我从未想过除此之外的任何人和事也不会让任何人……和事成为我的阻碍希望殿下能成全。”谢云初脚下步子停住郑重看向白棠“请你转告殿下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也请殿下……谅解云初的冒犯好生珍重。” 白棠闻言颔首将披风递给谢云初:“谢公子用来挡一挡。” “多谢!”谢云初接过披风披好从偏门出来。 元宝和阿夏两人就立在马车旁元宝的怀里还抱着许多好吃的见谢云初出来元宝露出笑脸:“六郎阿夏给了我许多好吃的!” 谢云初视线落在阿夏身上似笑非笑看着阿夏阿夏只是谦卑躬身做出奴仆该有的模样。 “回吧!”谢云初上了马车。 马车车轮转动摇摇晃晃朝巷口而去。 车厢内闭着眼的谢云初抬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颈脖再睁眼眼底冷肃无一丝情绪。 她刚才同白棠说的那番话是有意在借白棠的口向萧知宴示弱。 她算是看明白了萧知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为了云昭……能变得更疯疯到性命、皇位全都不在意。 ------题外话------ 看出来了么我们云初……有疯批的潜质哈哈哈哈哈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贺礼 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在意的就只有云昭。 今日他以为“云昭”要杀他又能豁得出去自尽在还没有对策的情况下不得已放了她。 可这个疯子要是更疯了呢? 要是对纪京辞和谢氏的母亲和长姐、妹妹他们下手呢? 虽说不论是纪京辞还是谢氏都是士族树大根深…… 可萧知宴显然就不在乎。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云初不能拿身边在意之人的安危涉险。 她告诉萧知宴她并非云昭萧知宴疯的根本就不相信…… 甚至以为她骗他是云昭的姐姐就是为了让他放过自己和纪京辞在一起。 萧知宴这个人偏执又自负在没有出现什么能让他动摇相信她就是云昭的证据他根本不会亲自……或是派人去北魏查。 但目前来说维持现状总比让萧知宴这个疯子去北魏抢北魏皇帝的贵妃导致两国开战的好。 北魏皇帝之所以最后让云昭换了身份回到身边的原因除了或许对云昭有感情之外更在乎的是她们出生时司天监预言的那个凤凰命格。 所以北魏皇帝不管是做为皇帝还是做为男人都不能允许大邺皇子抢走北魏的贵妃哪怕一战。 可若真的开战对大邺十分不利。 再者萧知宴以为她是云昭多少对她而言也是有所帮助的比如……会试之时搜身。 维持现状最好。 虽然已知纪京辞对她亦是情深但她命数不定她眼下并没有打算与纪京辞相认。 与其让纪京辞失而复得又失去心被反复凌迟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她回到他身边过。 可……今日到底是什么让萧知宴突然就发疯了? 他说昨日她对纪京辞投怀送抱? 谢云初眉头紧皱怎么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的……纪京辞说了句她说什么他都信。 难道昨日醉酒她……同纪京辞说了什么? · 白棠送了谢云初回来见戴着半幅面具面色阴沉的萧知宴坐在阴影之中手肘搭在膝上歪着头任由大夫给他包扎颈脖处的伤口整个人被戾气包裹。 瞧见白棠回来他抬眼:“走了……” “谢公子有话让属下带给主子。” 萧知宴闻言摆了摆手指示意大夫下去。 那大夫拎起自己的药箱恭敬行礼后退下。 萧知宴冷冽的视线盯着白棠:“说……” “谢公子说自己那副身子磕磕绊绊活到今日不容易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谢公子曾经浑浑噩噩过一段时间如今他只想在活着的时候做一些……曾经想做却未能做过的事情除此之外从未想过任何人和事也不会让任何人……和事成为阻碍希望殿下能成全。” 萧知宴闻言幽深的瞳仁微动。 曾经想做却未能做过的事? 难道…… 为蜀国复仇? 云昭本应是蜀国的公主蜀国算是亡于北魏之手。 如今成了谢氏六郎谢云初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之后入仕难不成想要利用大邺为蜀国复仇? “谢公子还说请殿下谅解今日之事好生珍重”白棠不忍看到萧知宴这副模样接着道“殿下属下能瞧得出谢公子伤了殿下心有愧疚否则也不会致歉……” “除此之外从未想过任何人……和事?” 萧知宴黑眸幽暗也包括……纪京辞吗? · 马车在谢府门前停下。 元宝扶着谢云初下了马车阿夏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行礼恭送…… 谢云初刚踏上谢府门前台阶突然停下步子转而睨视还躬身立在马车前的阿夏同元宝说:“你先进去。” 元宝看了眼阿夏应声乖乖进门。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成了二皇子的人?还是……一直都是二皇子的人?” 谢云初虽然知道萧五郎与二皇子感情极深但也了解萧五郎为人萧五郎虽然有时候瞧着没个正形但即便是想要她归入二皇子门下也绝不会诓她让她单独去见二皇子。 阿夏有些紧张却还是如实回答:“奴才是替二皇子照顾五殿下的五殿下一直都知道。” 萧五郎知道这话的意思是……谢云初告诉萧五郎也无妨。 谢云初唇角笑意寒凉:“倒是小瞧你了。” “阿夏不敢阿夏也只是奴才替主子办事罢了!有对不住六郎的地方还请六郎海涵!” 谢云初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入府。 今日随阿夏去了那宅院谢云初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是她……身子变弱了警惕心也跟着变弱了也是这个阿夏演的太好了她竟丝毫没有察觉破绽。 回到院中谢云初没有着急脱下披风只让元宝替她找一身高领衣裳说衣裳弄污了要换。 元宝从箱笼中找出一身高领衣裳搁在床边就听谢云初问:“昨日见到师父的时候我有没有同师父说什么?” 元宝想了想道:“昨日六郎喝多了要在湖心亭透透风还要元宝去取纪先生送六郎的贺礼后来元宝回来的时候就见纪先生正要从湖心亭出来倒是没有听到六郎同纪先生说什么!” 对了贺礼…… “师父给我的贺礼呢?”谢云初问。 元宝忙将描绘着精致图案的红木锦盒拿来递给谢云初:“在这儿。” 谢云初未着急打开接过道:“你出去吧!” 元宝应声行礼告退。 她摩挲着红木锦盒边缘将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只骨埙。 她拿出来看了眼并非之前纪京辞送她的那只她略略放下心来拿出压在骨埙下面的纸张。 曲谱展开…… 谢云初瞳仁猛地收紧。 《柳暗花明》 她心剧烈跳动了起来血液直往头顶涌。 将曲谱搁回锦盒之中她紧攥骨埙呼吸略显急促眼眶酸疼的厉害。 纪京辞……是知道了什么吗? 她又想到迷迷糊糊中纪京辞那句……她说什么他都信。 可她能对纪京辞说什么? 说她是云初…… 说了她又能陪纪京辞多久?一月?一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较量 然后呢?让他再经历一次失去之苦。 她想说的她很想告诉纪京辞她对他的心意……一如他对自己。 她是想弥补上一世两人相爱不相知的错误。 但前提是她能活下去有命和纪京辞相守。 想到纪京辞那句她说什么他都信的话。 谢云初不知是他已经隐约猜测到了她借尸还魂之事还是说她女扮男装之事?又或者两者都有? 她紧紧攥住手中骨埙闭上酸胀的眼。 她得看更多的大夫她得……尽快找到活下去的机会。 换了衣服谢云初对着铜盆瞧了瞧见衣领已经全然遮挡住脖子上包扎伤口的细棉布这才出门去寻谢雯蔓。 谢雯蔓听谢云初说了来意连连点头:“这几天我和母亲正在安排这件事从你同纪先生走后到现在想来也没有找到机会让大夫诊脉我和母亲正担心呢不过这是在汴京城准备起来就更要小心和繁琐一些还得再等几日。” 谢雯蔓觉着妹妹以前对看大夫这件事并不上心可如今为何突然……这般上心? 想到今日谢云初被萧五郎身边阿夏约出去的事谢雯蔓觉着妹妹这个年纪也到了少女怀春之时便拉住谢云初的手抿了抿唇试探询问…… “云初长姐问你在无妄山……你同如谪仙般不染尘俗的纪先生、儒雅的李南禹师兄还有鲜衣怒马的小郎君萧五郎和正直的顾行知你会不会对他们其中一人有了不同寻常的感情?” 似乎是怕妹妹不理解她又道:“就是男女之情忍不住想他想要同他在一处这样的感情?” 想起昨日妹妹喝醉了在梦中唤师父的事谢雯蔓觉着妹妹喜欢上纪京辞那样才学样貌惊艳列国又温文尔雅的君子不足为奇。 但……这样如仙人般纤尘不染的君子怕是很难动凡心。 谢雯蔓怕妹妹头次动心就伤情。 她宁愿妹妹喜欢的是萧五郎那样明朗漂亮的少年郎倒是有可能在一起。 “长姐……”谢云初抬手搔了搔自己的眉头“我觉得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至少……得先保住性命。” “自然自然!长姐知道!只是……长姐怕你少不更事对纪先生动心纪先生那样的人物……如同高坐神坛之上的谪仙人人都说他温润如玉清风皓月是最接近圣人之人可长姐瞧着那位纪先生虽对待任何人都和煦有礼但若女子对纪先生有了爱慕纪先生必定疏远!” “你想想这么多年列国多少名门贵女对纪先生趋之若鹜可纪先生身边却连个婢女都没有并非长姐小人之心揣度纪先生要么纪先生已经看破红尘不会对凡俗之情动心要么……纪先生就是心有所属除却巫山不是云长姐是怕你受伤!”谢雯蔓紧紧攥住妹妹的手。 谢雯蔓一句心有所属除却巫山不是云让谢云初心头被酸涩的热流袭击。 她眉头紧皱垂着眸子闪避谢雯蔓的目光:“我知道长姐你放心!” 谢雯蔓瞧着妹妹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却未多言只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你知道就好!其他事你不必担心等长姐和母亲准备好了就找借口带你去!” “大姑娘六郎……老太爷那边儿派人来请六郎说是有事要找六郎。”刘妈妈在门外轻声道。 谢云初想着是不是让谢氏查证据的事情有眉目了便同谢雯蔓说:“长姐我先去祖父那里。” 谢雯蔓点头起身将谢云初送至门外又叮嘱:“放心一切交给长姐和母亲!” 谢云初点了点头带着元宝去往谢老太爷那里的路上正巧碰到了去同谢老太爷请安的谢云霄。 “六郎刚回来?”谢云霄含笑先同谢云初打招呼。 今日谢云初与萧知宴交锋后实在疲累不想同谢云霄多言浅浅颔首便带着元宝先走。 三番四次被谢云初漠视这让谢云霄格外难堪他转而看向谢云初的背影温和开口:“原本……还想同六郎殿试之上一较高下如今看来……六郎殿试文章只要写的不是太差状元必会是囊中之物倒让三哥深觉可惜殿试之后若有机会还望六郎不吝赐教。” 谢云霄也明白谢云初连中两元只要不出大差错大臣们定然会推波助澜促成这连中三元的状元来显示大邺在当朝皇帝的治下是盛世讨皇帝的欢心。 谢云初脚下步子一顿转而看向谢云霄:“我从未想过同你较量。” 不论是之前为了长姐不得已显露城府还是如今…… 谢云霄没能压住心中妒愤:“六郎不敢?” 只见面色波澜不惊的小郎君淡漠道:“你还不够格。” 她从未想过与谢云霄比什么谢云霄想错了。 确切的说谢云初从未将谢云霄放在眼中过。 敢同谢云霄说实话是因谢云初知道谢云霄这个人如同年轻时谢大爷一般自命不凡但不会同根相煎。 谢云霄脸色难看但还能保持着得体的浅笑目送谢云初离开。 元宝深深看了谢云霄一眼追上谢云初嘟哝:“三郎是什么意思?是说六郎即便拿到状元也名不副实吗?他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这种话谢云霄也只会在谢府内说一说。 “六郎等殿试时一定要好好考!让那个谢云霄睁大眼看看他比我们六郎差的远呢!”元宝气鼓鼓道。 谢老太爷的院门外谢大爷的长随瞧见谢云初恭敬行礼:“六郎……” 谢云初颔首跨入院门。 不多时谢云霄人也到了人被谢大爷的长随拦在了院门外:“三郎稍后老太爷和大爷、二爷正在说话不如……您先偏房用些茶点一会儿奴才来唤您?” 谢云霄藏在袖中的手收紧含笑点头。 谢云初可以进去他不可以…… 难怪谢云初从来未曾将他放在眼里。 正文 第二百章:心意 一如谢云初所料谢氏找到了她想要的证据。 谢云初翻看两位知县和通判三人在长长的棉布上写下的血书血书下是无数百姓的手指印。 两位知县的血书之上将当地知州和前去赈灾的官员……在何地如何威逼利诱他们写的清清楚楚朝廷让人送往灾区的赈灾粮食和银两竟是一粒一文也没有能送到百姓手中。 那些贪污赈灾粮饷之人更是张狂到明言告知地方官员他们的上头是两位皇子是两位皇子授意这么做的。 “触目惊心啊!”谢老太爷用力攥着座椅扶手“大邺的朝廷怎么会腐烂成这个样子!” “祖父找到证据……可有惊动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 “六郎放心我们的人做事很小心利用了大皇子和三皇子下面的人都在找证据之事在暗中行事。”魏管事说。 谢云初颔首将血书叠好放在谢老太爷的手边:“祖父血书先放在您这里保管等闻喜宴前孙儿再拿走……” 闻喜宴是殿试后皇帝照惯例为新进进士所设之庆贺之宴在宴会之上前三甲是要上前让皇帝认识的。 谢云初便是打算在闻喜宴将此事毫无遮拦的抖出来。 “大伯……”谢云初看向坐在高几下的谢大爷“这件事大伯要装作不知届时言语上若有冲撞大伯让大伯受委屈的地方还请大伯海涵。” 谢云初长揖同谢大爷行礼。 “你这孩子!快起来!”谢大爷亲自将谢云初扶起来“你这计策既能将此事抖出来为灾民百姓做好事又能让谢氏更进一步大伯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大伯高兴还来不及!” “是了!”谢老太爷笑着颔首“不管外面怎么看只要我们谢氏自家人同心同德就好!” 谢二爷看了那血书还处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又听曾经大闹汴京的女儿……这一次要大闹闻喜宴顿时就坐不住了。 “父亲大哥……这件事情让六郎去做会不会太冒险了?”谢二爷心慌都藏不住“万一这大皇子和三皇子要是记恨六郎对六郎暗下杀手……” “这事由六郎挑破六郎反倒是最为安全的若是六郎出事就说明两位皇子心中真的有鬼。”谢大爷同自己的弟弟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但若是六郎出事……两位皇子可以都往对方头上推脱呢?” 谢二爷这次是真的担心自己女儿的安危若是六郎横死……是女儿身的事情根本就藏不住。 而且一想到父亲那一番话谢二爷就怕女儿要是死了他不能顺利继承谢氏大宗。 要不然就是陆氏死也不同意将谢云霄记做嫡子他只能过继老三家的五郎。 “此次赈灾是两位皇子的人负责六郎将此事挑破不管是谁对六郎出手……只要六郎出事两位皇子都别想躲开这一身腥两位皇子的党羽不会这么蠢况且……赈灾之事只要被挑破两党去处理后续事宜争取救出更多同党保住自身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对六郎出手再将事情闹大。” 谢大爷声音和煦同谢二爷分析的同时又不免在心中感叹自家二弟是怎么生出六郎和三郎这样聪慧的儿子的。 “大伯已经准备好了吗?”谢云初问谢大爷。 谢大爷颔首:“时间有些紧张又不能做的太显眼好在……安排到位置的人都已经安排了上去。” 谢老太爷看着庶长子和嫡孙起身扣住两人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为了谢氏辛苦你们二人了!尤其是六郎……最近身子可还好?” “祖父放心每日大夫都在给诊脉用着师父送来的药方加上每日勤练五禽戏身子觉着比以前好多了。”谢云初道。 “这就好下去歇着吧!之后不用来晨昏定省好好为殿试做准备!”谢老太爷叮嘱。 “是!”谢云初恭敬应声。 · 卫府。 纪京辞坐在窗边摩挲着手中的木簪出神。 端着热茶进来的青锋看了眼纪京辞手中的簪子跪坐在案几一侧将热粥搁在纪京辞的桌案上。 “自昨日从谢府回来主子拿着木簪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可是在谢府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云初姑娘?”青锋很是担忧纪京辞的身子。 当年云初姑娘不在了一心求死的主子被顾神医救过来后就是这般拿着木簪不吃不喝人跟丢了魂魄一般。 晃动烛火的暖色勾勒着纪京辞轮廓明晰的侧脸男人狭长幽邃的凤眸半垂看着手中被映得光亮的木簪。 “若当初……有机会同云初表明心迹她会不会接受这根木簪?” 纪京辞像是问青锋又像是自言自语。 “在属下看来云初姑娘对主子的心意未必就比主子少不过……云初姑娘天生面带胎记或许……从未敢想过主子对她亦有了同样的情义。” 青锋跟在纪京辞身边多年一个人的感情可以隐藏但看着心爱之人的眼神无法自控。 他一直都知道纪京辞和云初两人相互爱慕。 那时主子都要对云初姑娘表明心意了。 可谁知……天意弄人云初姑娘却不在了。 纪京辞盯着手中的簪子未开口。 他知道云初对他有感激将他当做挚友所以在亲手雕这根木簪时心中难免忐忑。 可若云初对他之心亦如他那般回来了……又为何不同他明言? 去岁腊月他高烧不退梦中呢喃分明听到了六郎在他耳边低语。 后来听青锋说……为了避免六郎误会将他与云初之事同六郎略略说了几句。 即便当初云初不知他心意如今也该明白了。 因她如今的身子不知还能活多久?怕他……再失去一次? 还是……她无法接受他的心意? 纪京辞紧紧攥了攥木簪将簪子收入袖中抬眸看向青锋问:“受灾之地过来的流民到哪儿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贵重 “回主子约莫在殿试前后能到……”青锋应声。 他点了点头:“拖到殿试之后。” “是!”青锋见纪京辞端起粥碗又道“燕王今日派了身边的白棠来说是要约主子对弈主子赴约吗?” “不了……” 纪京辞如今在京中知道的人不少与皇子还是少见避嫌的好。 · 第二日一早谢云初穿着高领衣裳将颈脖处包扎伤口的细棉布遮挡住对着铜镜反复确定不会露馅这才带着元宝出门准备前往卫府。 刚出府门就见青锋人在门外候着。 “青锋?”谢云初颇为意外“你怎么来了?” “主子在卫府叨扰良久如今自家宅子已经收拾出来主子已经先搬过去了怕六郎不知在何处特让青锋来迎。”青锋同谢云初笑道。 谢云初知道纪京辞在汴京城中有宅院她点了点头扶着元宝的手上了马车。 路上谢云初还有些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纪京辞那句她说什么他都信是说这种借尸还魂之事还是……发现了她女扮男装觉着她有苦衷? 谢云初眉头紧皱抬手想松一松过紧的领口又怕弄乱了领口一会儿被纪京辞瞧出什么忍了下来。 青锋带着谢云初到纪京辞书房门外时纪京辞正坐桌案后看书。 桌案上雕蟠龙纹的鎏金银竹节博山铜熏炉正袅袅升着一缕白烟。 他手肘担在隐囊上看书姿态舒适慵懒。 背后窗棂敞开……翠绿竹林被耀目晨光勾出了金边衬得一身素服的纪京辞恍若竹林仙人。 不见李南禹和萧五郎谢云初跨入书房同纪京辞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纪京辞视线从手中书卷挪开摆手示意青锋退下。 “六郎过来坐……” 闻言谢云初上前正要在纪京辞下首的位置落座就听纪京辞又道:“这里坐……” 谢云初攥住自己衣摆低垂着眉眼上前与纪京辞隔着桌案跪坐了下来故作镇定抬头看向纪京辞:“师父秀行师兄和萧师兄呢?” 萧五郎是纪京辞的弟子谢云初从未怀疑过萧五郎不能过会试。 “秀行和五郎在卫府。”纪京辞将书卷搁在桌几上。 谢云初搁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紧紧攥住衣摆。 将李南禹和萧五郎留在卫府只将她一人接到这里来是为了让她坦白吗? 她到现在还在左右摇摆弄不清纪京辞是让她坦白女扮男装之事还是她是云初之事…… 纪京辞拎起身旁小泥炉上咕嘟的茶壶为谢云初斟茶:“六郎没有什么要同为师说的吗?” 茶水入杯的声音与纪京辞低沉温润的醇厚嗓音一同入耳让她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今日这里只有你我师徒二人。”纪京辞将茶杯推至谢云初的面前深邃的眼望着她。 谢云初攥着衣裳的手越发用力虽然心虚但没有避开纪京辞视线只不自觉放缓了呼吸:“六郎……不知道师父指的是什么。” “比如你的身份……”纪京辞深深注视着谢云初。 今日他打定主意要问个究竟一改往日温润语声虽不严厉可压迫感极为强势。 谢云初听到这话身体紧绷。 六扇敞开的雕花窗棂外风过翠绿竹林光影晃动沙沙声不绝。 她手心中有了粘腻的湿汗颈脖处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纪京辞说的到底……是她女扮男装还是……她就是云初? 要坦白吗? 若说了她是借尸还魂的云初结果纪京辞只是发现了她女扮男装呢? 若今日说了过不了几日……身子就撑不住了呢? 书房内安静的只能听到更漏细沙簌簌落下之声。 谢云初眼眶酸胀她忙垂下眸子怕纪京辞看到哑着嗓音道:“师父殿试闻喜宴后六郎再同师父说……” 纪京辞手心微微收紧看着谢云初全身紧绷的模样到底……还是狠不下心逼她。 他抿了抿唇道:“好我等着……” “多谢师父。”谢云初心虚的厉害。 风卷竹叶纷纷扬扬从窗棂而入蟠龙竹节的博山熏炉丝丝袅袅白烟也被吹散。 “殿试考策问此时……你便可以放开手脚不必斟酌用词按照你文风作答便是。” 纪京辞见一片竹叶落在谢云初头顶她还低着头毫无察觉也不吭声只顾低头遮掩神色。 他凤目狭长的眉宇间尽是细碎的温柔唇角浅浅勾起笑意…… 失而复得他很是珍惜彼此相处的每一瞬。 面对他不该让云初如此小心翼翼。 他压着广袖挺起腰脊倾身靠近谢云初去拿竹叶…… 高大的阴影陡然将她笼罩谢云初便惊得向后一缩颈脖伤口扯疼她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纪京辞垂眼隐约瞧见谢云初颈脖上沁出血的细棉布一把扣住谢云初纤细的臂膀翻开衣领黑眸深沉…… “师父……”谢云初攥住纪京辞翻开她衣领的大手手腕。 细棉布上的血并未沾在她领缘上这不是今天的伤口…… 前天湖心亭相见谢云初还未受伤。 伤在颈脖这种要命的地方难不成遇袭了? 纪京辞扬声:“青锋拿鲛人脂来!” “师父已经包扎好了!鲛人脂太贵重不值得用在小伤上。” 见纪京辞已绕过案几在她身边坐下。 紧张之余不清楚纪京辞让她说什么身份的谢云初突然轻轻捏住了自己的衣摆觉着似乎可以试探纪京辞到底是说她女扮男装之事还是……她借尸还魂之事。 很快青锋拿着进门。 纪京辞将谢云初纤细颈脖上沾了血的细棉布拆开昨日被断笔扎伤的伤口边缘泛白瞧着并不深。 “是什么伤的?”纪京辞接过鲛人脂用干净的细棉布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她颈脖伤口处有些蛰疼。 “断笔。”谢云初老实回答。 纪京辞看了眼谢云初又用细棉布小心替她包扎伤口:“怎么受的伤?”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言辞 谢云初心跳微微快了一些抬眸看着正包扎伤口的纪京辞道:“昨日燕王借着萧师兄的名头将我请到了一处院落燕王好似……魔障了竟以为六郎是他爱慕的女子借尸还魂。” 纪京辞为谢云初包扎伤口的手一顿深眸定定朝她看过来。 “即便是真有这种荒缪之事女子也该借女尸还魂怎么会借到六郎身上简直不知所谓!”谢云初捏着衣裳的手收紧做出镇定坦然的模样看着纪京辞“虽然受了点伤好在都解释清楚了师父不必担忧。” 纪京辞盯着谢云初的眼睛平静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她屏住呼吸。 “是吗?”纪京辞收回视线替谢云初包扎好伤口将鲛人脂递给立在一旁听傻眼的青锋坐在谢云初身旁未动“为师倒希望……真有这样的荒缪之事。” 谢云初心口重重一跳。 “所爱之人不论以何种身份回来是男是女……是人是妖又有何所谓?能失而复得那便是此生最大的幸事若……”纪京辞看着她喉头轻轻翻滚低沉的嗓音哽咽“若我所爱能归来刀山火海……要我受剐、舍命我亦在所不惜甘之如饴。” 心口像被一把利刃搅碎疼得眼泪止不住冲出眼眶。 她忙垂下头慌张用手背衣袖擦眼泪。 青锋看了看纪京辞又看向谢云初…… “对不住六郎失态了曾听青锋说过师父和师母的事六郎大为震撼。”谢云初不敢抬头语声哽咽难控“没想到师父如此深情六郎……想先去洗把脸。” 起身要逃的谢云初被纪京辞一把抓住细腕只是片刻纪京辞又松开了她的手。 谢云初依然不愿坦诚纪京辞也不逼她他能等……等到殿试闻喜宴之后。 纪京辞对青锋摆了摆手指极长的睫垂着掩住通红的眼。 只是面色平静放开谢云初的手腕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和理智。 原以为阴阳相隔的挚爱之人如今就在眼前可他……还是会想她啊。 青锋上前:“六郎请……” 谢云初起身随青锋去了偏房她双手掬起铜盆中的温水用力洗了把脸双手扶住盆架两侧看着自己的双眸通红的晃动倒影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不敢哭出声拼尽全力阻止喉咙发出声音一张脸憋的通红。 她几次深呼吸调整可一想到纪京辞那句甘之如饴她就克制不住闭着眼死死抓住铜盆将脸埋了进去。 ——若我所爱能归来刀山火海……要我受剐、舍命我亦在所不惜甘之如饴。 纪京辞的话那么温柔那么真挚。 谢云初确定纪京辞是在等着她坦白她就是云初哪怕这是匪夷所思之事。 前世的她是那样一副丑陋面貌怎么配他喜欢! 怎么配他受剐、舍命? 为何老天要如此作弄她让她回来了却给了她一副不知何时便会凉透的身子。 青锋听到里面半天没有动静抬手敲了敲门:“六郎?” 闻声谢云初从水盆中出来大口大口喘息着。 “六郎?”青锋眉头紧皱。 她拿过架子上的帕子擦了把脸道:“我这就好……” 等谢云初整理好情绪和仪容回到书房时纪京辞也已调整妥当。 见谢云初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纪京辞也没有勉强谢云初到跟前来只问:“你将伤口藏起可是还未让谢老知晓?” 谢云初点头:“嗯我不想让旁人担忧。” “你每日过来为师替你上药。”纪京辞在桌案后坐下。 “多谢师父。” 日落西山之时谢云初停笔将今日写好的文章搁在纪京辞的桌案前纪京辞也将手中的棋子搁入棋盒之中。 她行礼:“若师父没有其他吩咐六郎就先回谢府了。” 纪京辞拿起谢云初的文章颔首:“日后出门务必要让护卫跟着。” “是!”谢云初应声。 “谢老……应当已给你配了贴身护卫可为何不见你用?”纪京辞问。 谢云初倒也没有瞒着纪京辞:“祖父给配的护卫是厉害但……” 纪京辞看着谢云初:“但?” “但这护卫对我的命令似乎有迟疑所以……我宁愿不用。”谢云初说。 当初在云山书院谢云初让祖父给她的护卫废了谢云望的手他迟疑了…… 这不符合谢云初对贴身护卫的要求。 谢云初知道纪京辞身边的青锋但凡纪京辞下令哪怕是让青锋对他挥刀青锋都不会迟疑这才是好的贴身护卫。 不能为己所用的护卫谢云初宁愿不用。 纪京辞明白谢云初的意思记的他们有次谈论古今之时谢云初就表露过这样的态度不能为她所用再厉害也没用。 想来谢云初还不了解士族如何给自家子嗣配贴身护卫。 “一般来说士族给自家子嗣配贴身护卫尤其是……大宗嫡子来日要传承大宗的嫡子、嫡孙贴身护卫都是士族死士中最厉害的这样的护卫可谓万里挑一且至少会准备两个若一个有意外另一个随时能补上。” 纪京辞缓声提醒她:“你若是真的觉得这个护卫不能为你所用那就告诉谢老让谢老给你换另一个。” 谢云初听到这话恍然长揖同纪京辞道谢:“多谢师父提点。” “去吧让青锋送你回去。”纪京辞语声温润“脖子上别沾水了。” “不用辛苦青锋走一趟今日出门谢氏护卫都跟着我回去后也会同祖父说要换一个贴身护卫的事。” 纪京辞见谢云初坚持颔首:“好。” 谢云初再次行礼从书房退了出来。 看着谢云初离开纪京辞脸上笑容缓缓收敛拎起泥炉上的茶壶看着棋盘同青锋说:“派人告诉萧知宴今夜可与他一弈。” “是!”青锋应声。 谢云初坐在回谢府的马车内闭着眼反复回想今日下午她同纪京辞说起借尸还魂之事荒唐时纪京辞的眼神和言辞。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适可而止 她本只是想从其中窥见纪京辞到底让她坦诚什么身份没想到…… 一想到他泛红的眸子和那番话她就心口绞痛什么都想不得眼泪止不住。 她双手掩面长长呼出一口气擦去泪水双手撑在马车软垫上通红着眼调整呼吸。 想到她颈脖上的伤谢云初抓住软垫。 依照纪京辞的个性不论她有没有坦白自己的弟子被伤……他一定不会坐视他会去见萧知宴! 萧知宴那个疯子或许会将日前之事告诉纪京辞。 不论纪京辞是不是在怀疑她是云初…… 只要她不开口坦白纪京辞的怀疑就只能是怀疑。 在确定能得以续命之前谢云初并不打算同他坦白省得……让他空欢喜一场再受一次生离死别之痛。 就算是要说也应当是她亲口告诉纪京辞其他人没有资格替她开口。 她手指相互摩挲想到萧知宴提起纪京辞时狂暴的疯魔深情心中肯定萧知宴恐怕还会疯到对纪京辞下杀手。 谢云初睁开眼眉目间有了杀意。 谢云初推开马车车窗:“元宝……” 元宝闻声快步追上前仰头看向谢云初:“六郎有什么吩咐。” 谢云初压低声音同元宝说:“你去一趟燕王府找那个叫白棠的护卫告诉他……我在天香楼候着燕王。” 元宝一怔但还是按照谢云初所言颔首称是朝着燕王府的方向而去。 马车也朝着已经亮起盏盏红灯的繁华闹市而去。 长街两侧鳞次栉比的重檐楼阁窗棂、倚栏两侧垂着一串串的红灯。 酒楼旁借着酒楼辉煌灯火用竹子简易搭了棚子的小摊贩棚子四面垂着半截靛蓝麻布前头挑着串灯笼的竹竿上头挂了面写了摊位名字的旌旗。 金碧辉煌的酒楼门庭若市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灯火明亮的小摊热闹非凡来往的都是平头百姓熙熙攘攘。 入夜后的汴京城既有一国都城该有的纸醉金迷也有庶民繁华与热闹充满了热闹喧哗的人间烟火气。 谢云初立在天香楼雅间临街半开的窗棂前见骑马而来的萧知宴急急翻身下马她神色漠然关了窗。 其实萧知宴和她是一样的生来丑陋都小心翼翼爱慕着天上的皓月…… 所以萧知宴对云昭之心就如同她对纪京辞。 可萧知宴又与她不同。 她从不敢存觊觎皓月之心萧知宴却想将凤凰拉入污泥之中……占为己有。 白棠将雅间的门推开瞧见谢云初恭敬颔首一礼便让开门口。 戴着半幅银面具一身玄黑劲装的萧知宴抬脚跨入雅间。 见五官精致如霜雪白的小郎君立在高几灯下一身的干净剔透矜贵傲然与阴沉沉的萧知宴全然是两种人。 他身侧的拳头收紧似幽暗深渊的眸炙热。 萧知宴颈脖上的伤口伤的地方较高领缘根本遮不住白色的细棉布沁出的鲜血颜色已经变暗。 他关上雅间的门走至谢云初的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烛光将谢云初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抬手想要碰她的衣领看看她的伤口却被谢云初抬手拦住。 “别怕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好些了吗……”萧知宴语声柔和已全然没有了日前在小院中疯癫的模样。 想来谢云初离开小院前让白棠带给萧知宴的那番话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有劳殿下挂心已经好些了。”谢云初不紧不慢将萧知宴的手拨开“今日请殿下来是因今日师父发现了我颈脖上的伤也已知道殿下假借萧师兄之名将我诓骗过去依照师父护短的个性应该很快便会找殿下所以我想请殿下……对我的借尸还魂之事三缄其口。” 原本听谢云初说起纪京辞萧知宴脸上覆了一层寒霜紧皱的眉头因谢云初最后一句话舒展。 “纪京辞……不知道你是谁?”萧知宴眸底的冷意渐渐消散。 “我也不想让师父知道希望殿下也将这件事忘记更希望……殿下不要无故发疯伤了我的师父。”说着她后退一步朝萧知宴行礼“还望殿下成全。” 前世她总揣摩讨好降国侯夫妇讨好降国侯夫妇身边的那些婢女嬷嬷让谢云初练就了一身把控人心的本事。 她知道只要让萧知宴知道纪京辞目前不知道她借尸还魂之事就足够让萧知宴以为自己在“云昭”这里是特别存在也就不会和前天在小院那般疯的癫狂。 尽管她极力否认她是云昭尽管她已经同他说了实话可这萧知宴这种自卑又自负的人定然不信。 除非……云昭主动出现在他眼前。 萧知宴看着眼前疏离冷漠的小郎君克制着不想让自己伤了他掩藏住眼底的心痛道:“抬起头来。” 谢云初从善如流抬起头直视萧知宴黑白分明的清澈眼仁。 这样漠然的神情让萧知宴想起他快被打死时云昭救了他那次。 他喉头翻滚朝谢云初踱步见谢云初盯着他波澜不惊的向后退手藏入袖中显然是有了戒备…… 萧知宴猜到谢云初的袖中或许是用来防身的利器可脚下步子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清楚眼前的这个小郎君是真的敢杀人当初明月馆干净利落料理了苏明航离开时从容不迫堂上否认伤人时……更是镇定自若。 “殿下适可而止。” 泛着寒光的利刃已经抵在了萧知宴的腰腹谢云初已退无可退她微微用力顶住萧知宴试图用利刃逼退他。 然萧知宴看也不看那泛着寒光的刀刃继续朝谢云初逼近利刃因他靠近的动作轻易穿透他的衣裳刺入他的血肉之中。 谢云初着实没有料到萧知宴面对云昭可以甘愿送死…… “你让我怎么忘?”他一手撑在谢云初身后的隔扇上一手攥住了谢云初握着刀的手好似不知道疼痛般只低头注深深凝视着她眼眶湿红。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赴死 他问:“你给我的好是不是只有在我是一滩烂泥的时候?” 就像云昭第一次遇见他时救起连狗都不如的他。 像曾经他放弃自我之时云昭会鼓励他……护着他! 像……在永嘉马车上他故意对眼前的小郎君露出脆弱狼狈之时这小郎君便会心软替他包扎伤口。 萧知宴的话让谢云初本欲不计后果杀他的心像被毒虫轻轻蛰了一下。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觉着不论是纪京辞同她成亲还是他教导自己给予自己的温柔……都是因为她的卑微懦弱以为那样一个对人温润的君子对她比旁人多一份温暖是因他心善温柔她的微贱。 那一瞬她好似能与萧知宴感同身受。 他们……曾是很相似的人。 谢云初看到萧知宴那双眼越发红了起来不是那天癫狂魔障的红脆弱、卑微……带着无尽的深情和痛苦。 如同谢云初曾经在街上看到的丧家之犬。 “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苟延残喘活至今日是为了等你。战场上……每一次生死关头都是因想到你已经回来你还在等着我我才能从阎王手里逃出来。”他攥着谢云初握住匕首的手唇角勾起浅笑定定看着她拽着她将匕首更深的送入他的腰腹撑在隔扇上的手攥紧“你若不要那就亲手了结我像你曾经救了我一样干脆一些……” 她威胁萧知宴想利用萧知宴更杀了萧知宴。 但没想过萧知宴会心甘情愿在云昭手中赴死。 谢云初无法将手从萧知宴的手心中抽出另一只手抵住萧知宴的胸膛:“萧知宴我不是云昭……” 萧知宴全然不在乎只定定盯着她抓着她的手将匕首更深地送进他的身体里似乎想从谢云初这张若同冰霜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心疼和不舍。 期盼着谢云初也能像那日用命威胁他护住谢氏的人护住纪京辞那般护着他…… 萧知宴要比谢云初预想的更疯。 对云昭的爱和执念也比她想象中的更深。 卑微之人见过光明宁死……也不能再忍受黑暗。 他们长大的途中一直被漠视和嫌弃太缺疼爱所以遇到那样一个温柔之人给予一丝温暖……便会如同看到救命稻草想死死抓住。 她懂。 可萧知宴未免太过了。 萧知宴……就像云初铜镜中黑暗面的倒影他们的经历都太像。 唯一不同的是她有纪京辞的真心。 可云昭从来都没有爱过萧知宴。 萧知宴爱云昭不惧生死。 冰凉的利刃一点点没入他的身体身体的疼痛……比不上谢云初眼中毫无波澜让他心来的疼。 “你没有死过不明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谢云初与萧知宴抗争着不让那把利刃全部没入他的身体明明举着利刃的人是她“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喜欢的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重来一次。” 萧知宴虽然会错意手却停了下来他俯下身越发靠近谢云初压低了声音问她:“你舍不得?” “我答应过一个人若有其他手段就不杀人。我也不想自寻麻烦当朝皇子若死在这里死在我的手中我担待不起谢氏也担待不起更何况……我并非那个让你甘心赴死之人。” 谢云初趁着萧知宴愣神的间隙将人缓缓推开并没有将刀刃抽出来。 虽然谢云初并非什么心善之人却因感同身受对萧知宴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殿下别伤害任何一个我在意的亲友就当作……我当初救你的报答!但当初救你也是因为你同我一般生来脸上有胎记觉得你和我同病相怜罢了!之后护着你鼓励你的人的确是云昭。” 萧知宴听谢云初承认当初救了他又忽略了谢云初后面的话温柔开口:“我答应你。” “多谢殿下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做我的谢家六郎……依照谢六郎的人生娶妻生子殿下当好殿下的燕王依照殿下皇子的人生迎娶王妃前往封地。”她语声漠然“我们各自安好守礼守矩以免让人以为有什么龙阳之好对谢氏……对殿下都不好。” 这样也算做他们两清了。 既然萧知宴答应了不对她在意之人动手她又动了恻隐之心谢云初便放下利用萧知宴的念头也能克制住自己的杀意。 “冒然拔刀血恐怕会止不住找个大夫看看。” 说完谢云初同萧知宴行礼打算要走却被萧知宴攥住手臂拽回了跟前。 “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龙阳之好!”他看得出谢云初的冷漠哑着嗓子开口语声中带着压抑的伤痛和消极“别推开我又和别人靠的太近不好受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或许他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用非常手段将她永远困在身边。 或许会等有一天足够强大杀了她所有在意的人让她只剩自己可以依靠…… 又或许将她逼入死地让她不得不就范。 谢云初深深看了萧知宴一眼剥开他攥着自己手臂的手:“殿下珍重。” 从雅间出来上了马车谢云初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沾着萧知宴的血。 她眸色冷沉看着自己沾了血的手手指柔而无骨白净莹润沾染着鲜血红白分明十分好看但……太弱了。 今天她是带着不能说服萧知宴就杀了萧知宴的目的来的可这个人却甘愿赴死。 她从马车匣子里抽出一条未用过的帕子慢条斯理擦去。 虽然对萧知宴动了恻隐之心不代表她就放下了对萧知宴的防备。 只要他保持距离不再对她发疯不对她身边的人发疯谢云初可以不利用他也可以不杀他。 然他若敢对纪京辞萌生恶意她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哪怕同归于尽。 白棠进门就见捂着腰腹的萧知宴立在窗前静静看着楼下马车离去……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杀气 “主子!”白棠看到萧知宴腰腹上的匕首惊呼。 “别声张取件披风来去医馆。”萧知宴缓声道。 白棠闻声迅速取了披风将面色苍白的萧知宴裹紧:“主子那今夜和纪先生之约……不如就推后吧?” “不必包扎好伤口就去。”萧知宴想了想又道“其他人不必去了你我就好。” 萧知宴约见纪京辞原本打算不论是用逼迫还是利诱都要让纪京辞说出他有没有同云昭成过亲! 若是纪京辞已经知道云昭已经回来成了谢云初且与他一般……不顾谢云初是男子依旧要同与谢云初在一起。 那么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杀了纪京辞。 可今日谢云初来找过他了说不想让纪京辞知道借尸还魂之事。 既然已经答应了谢云初便……作罢吧。 想到纪京辞还不知道谢云初借尸还魂之事萧知宴就像是正与人一较长短时知道了对方的破绽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走吧!” · 皎月悬枝夜风寒凉。 溪水林间的朱漆青瓦八角亭台内…… 萧知宴与纪京辞隔着桌案相对而坐黄花梨木的桌案上摆着棋盘亮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明灯鎏金傅山熏炉升的袅袅白烟随夜风左摇右摆。 纪京辞执黑棋萧知宴执白棋。 两人你来我往不紧不慢落子。 “距上次相见已有快两年了吧……”萧知宴腰腹伤口不适调整了坐姿“纪先生还是儒雅温润的旧时模样只是不知……纪先生是否还记得你的妻室?” “挚爱之人自然是生死不忘。”纪京辞从棋盒之中拿出一枚黑子看了眼萧知宴颈脖处衣领也遮挡不住的包扎痕迹落子。 “听说……燕王殿下将我那小弟子谢六郎请去误以为他是云昭郡主借躯而生伤了六郎。” 一贯儒雅温润的纪京辞抬眼含笑看着对面的萧知宴月色下修长莹润的指尖抵着黑色棋子轻轻往前一推将黑子推到了绝杀的位置:“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纪京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而醇厚看不出丝毫杀意但极有压迫感。 萧知宴眸色微沉…… 纪京辞已经知道借尸还魂之事只是谢云初不知道纪京辞已经知晓吗? 萧知宴看着对面文雅温和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否则呢?君子如纪先生会提剑杀人吗?” “也不是不可。”纪京辞狭长的凤眸含笑语声如常醇厚平和。 纪京辞是列国闻名的温润君子没人能将杀人这样血腥之事与这样白玉无暇的君子联系在一起可这样的君子说起杀人语气轻描淡写好似理所应当。 纪京辞不喜杀人哪怕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也会给对方留生机。 但对于谢云初他曾失去过未能将她护好。 故而这一次谁都不能将她再次夺走谁也不能伤她分毫。 萧知宴杀心已起他搭在右膝上的手攥紧棋子身子前倾定定看着对面风淡云轻的纪京辞银色面具在月色华光之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纪先生弟子众多甚至有在北魏断头台上丢了性命的可从未见纪先生出手相助过纪先生为何独独对谢六郎如此在意?是因谢六郎是故人对吗?” 对面的人笑而不答的态度让萧知宴坚毅深邃的五官轮廓越发阴郁积聚在胸腔内的深戾翻涌。 溪水潺潺树影婆娑。 青灰片云徐徐遮月天地间缓缓暗下皎白光辉彻底消失的刹那目光冷硬死寂的萧知宴开口:“杀了他!” 萧知宴阴沉冰冷的语声未落没有丝毫犹疑的白棠已利落拔剑朝纪京辞挥去。 金戈碰撞黑暗中火花四溅。 青锋的动作比白棠更快双手执剑干净无误拦住白棠双剑将白棠的利刃死死绞住。 一人势如疾风一人雷霆之势。 强者对决。 势均力敌。 清风拂树霁月出云一瞬……又是清晖遍地。 皎月之下青锋白棠两人相持不下武器交缠杀气凌冽。 利刃碰撞交锋所生的罡风激得桌案竹叶飞起烛火与熏炉白烟具是摆荡。 纪京辞发尾晃动不动如山宽袖长袍素尘不染。 萧知宴黑眸冷沉寒剑在手以风雷之势朝纪京辞刺来。 纪京辞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萧知宴自信能一击毙命。 没料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纪京辞竟从容侧头躲过了萧知宴刺向他喉咙的剑两指精准夹住萧知宴的剑锋在萧知宴震惊错愕中用两指控制剑锋走向一手抽出软剑…… “主子!”白棠利刃无法从青锋的绞控中挣脱弃剑飞冲过去要以身为萧知宴挡剑。 萧知宴猛地踩住桌案一跃向后翻身推开要替他挡剑的白棠仰身避开寒光那薄如蝉翼的软剑没能如预期划破萧知宴的喉咙只划破了萧知宴胸前厚实的衣裳。 萧知宴旧伤未愈加上今日来前腰腹又中一刀伤口极深力有不支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站稳意外看向一直以来以文弱示人的纪京辞。 月光如华为纪京辞披了一层皎洁之光他手持软剑而立身上竟无一丝杀气仿若谪仙下凡。 可曾经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萧知宴分明从纪京辞的身上看到了……与他一般对所谓人命的漠然。 几乎能被皎月清晖穿透的寒光利剑之上沾染着萧知宴的鲜血…… 纪京辞垂眸睨了眼手中沾了血的软剑眉头微紧手腕反转……鲜血簌簌从软剑之上滑落。 一直以来纪京辞都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被伏厮杀之时也从未透露过半丝杀气儒雅二字贯穿始终是性情使然也是习惯使然。 萧知宴瞳仁微紧意外之余也看得出纪京辞武功绝不在他之下若他未受伤真想好好与纪京辞一战。 “纪某人给了殿下机会殿下不该出手。”纪京辞语声如旧温和。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担待 “殿下只是朝中一位无宠无权的王爷又无母族势力可依靠即便是真的意外离世也不会掀起太大的浪花殿下在此时同士族结仇不是最好的选择。” 萧知宴捂着胸前的伤口盯着眼前的温润君子纪京辞突然就笑开来笑声似是找到同类的疯魔:“原来圣人皮骨之下这才是真正的纪京辞。” 单看纪京辞只取人性命的干净杀招若说纪京辞没有杀过人没见过血…… 萧知宴不信。 纪京辞收了软剑:“殿下若是想寻故人不妨去一趟北魏。伤了六郎之事……这是最后一次殿下……我不喜杀人但要杀殿下麻烦了些……并不是难如登天。” 说完纪京辞儒雅恭敬同萧知宴行礼:“殿下珍重。” 萧知宴腰腹伤口已经撕裂胸前剑伤簌簌冒着血。 见纪京辞已带着青锋离开。 白棠咬牙切齿:“主子属下带一队……” “暂时不要妄动。”萧知宴面色冷沉“纪京辞的武功不在我之下身边还有一个青锋今日之事后必定会有所防备纪京辞可是琅琊王氏的未来身边死士众多士族死士都是百死得一你带所有人去……也未必能杀得了他。” 是萧知宴轻敌了…… 因着顾忌谢云初放下了杀心没有提早做安排。 而他又正如纪京辞说的那般只是一个无宠无权……又无母族势力的王爷不能一击将纪京辞击杀便是结仇。 更何况若是真的杀了纪京辞谢云初会恨他吧。 萧知宴看着自己胸前的鲜血想起曾经大儒闵不舟竟然说皎月不及怀之品皎皎。 若是闵不舟知道这纪京辞这一身白衣……品貌皆如圣人的皮囊之下是这样一副面貌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萧知宴忍不住笑了起来:“纪京辞还真是……有意思。” 白棠也心有余悸没想到那位一身温润风骨的纪先生竟然如此厉害。 就连他也无法从这位纪先生身上察觉杀气他是怎么做到杀意丝毫不外露……让人无法预判他有多危险的?! 持杀器而不漏杀气之人最是可怕。 这次大意轻敌了。 · 谢云初从纪府回来后就同谢老太爷如实说了要换贴身侍卫之事。 “六郎并非因为护卫没有折断云望的手耿耿于怀而是是觉着再厉害的护卫不能听从命令就像……未开锋前之能搁在架子上供人观赏的宝剑。”谢云初坦诚道。 谢老太爷听谢云初这么说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因谢云初这番话高兴。 谢二爷欲言又止。 “好那就换一个!”谢老太爷笑着开口“你先回去随后我让魏管事把人给你送去你好好准备殿试即可。” “多谢祖父。” 谢云初同谢老太爷行礼退出上房刚跨出院门就被谢二爷唤住。 “父亲有事吩咐?”谢云初对谢二爷保持着恭敬但很疏离。 “你知不知道那个贴身护卫你不要退了回去他会是一个什么结果?”谢二爷眉头紧皱。 谢云初不解看着谢二爷那黑白分明的干净瞳仁看得谢二爷心慌他道:“贴身护卫若是被退了回去日后就再也不能成为任何谢氏小郎君的贴身护卫等于断了前程。” “所以呢?就应该拿我的命去冒险?”谢云初唇角有了讽刺的笑意。 “谢云望是谢氏的小郎君贴身护卫自然是要迟疑的。” “父亲错了既然是我的贴身护卫自然是要听从我的话寻常人家都有兄弟阋墙更遑论是士族若有一日有谢氏小郎君与我刀刃相向贴身护卫的迟疑随时能要了我的命。” 谢云初觉着自己这位“父亲”不止是平庸心善似乎也没有用对地方。 “贴身护卫只能忠心主子一人主子的命令说一不二就如同师父身边的青锋。” 想到纪先生身边那位面貌清秀的护卫谢二爷抿住了唇。 “父亲若是没有其他事六郎就先告辞了……”谢云初行礼。 不等谢云初离开谢二爷又道:“我给你寻了一位大夫已经告知你母亲了殿试前一日你同纪先生请一日假带你和你长姐一起去看看。” 谢二爷见谢云初满是不解的看着他皱眉快步离开。 “六郎二爷这是……转性了?”元宝上前小声询问谢云初。 谢云初唇角勾了勾:“回吧……” 转性怕是不会应该是怕她死了。 她死了谢二爷未来宗主的位置怕是就坐不稳了。 谢六郎这位父亲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 魏管事办事的速度很快在谢云初沐浴之后就将新的护卫带来了。 新护卫瞧着年岁并不大也就十八岁名唤夜辰生得干净清秀。 魏管事说虽然夜辰看着清瘦武功却是极好的心性纯净。 谢云初坐在临床软榻之上手中握着书卷看向单膝跪在她面前一身黑衣劲装的护卫开口:“你知道前一个贴身护卫为什么被换走了吗?” “属下不知。”夜辰垂着头。 “抬起头来。”谢云初将书卷搁在一旁盯着夜辰。 夜辰抬头看向沐浴后长发披散着的小郎君略略吃惊未来的谢氏宗主竟生得如此好看白玉雕琢一般他隐约瞧见了小郎君高领衣衫内的细棉布瞳仁一缩…… 对这位小郎君换掉了身边贴身护卫有了几分自己的猜测。 “我不用对我命令有迟疑的护卫不论什么命令。” 那玉雕似的小郎君说。 夜辰应声:“是属下明白!” “从即日开始你只有我一个主子除了我的命令之外就是老太爷之命你也不必全然听从一切有我担待明白了吗?”谢云初又问。 “是!”夜辰没有迟疑。 在死士营的时候师父就教导了他们一旦认主……就只听主子的命令即可。 “下去吧!”谢云初端起茶杯。 很快热情的元宝带着夜辰出门去给夜辰安排住处。 回来的时候还和谢云初唠叨说这个夜辰可比之前那个护卫好看多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贡生 第二日一早谢云初出门前往纪府碰到了正要出门的谢云敬。 谢云敬笑着同谢云初道:“殿试前有不少贡生相约聚在一起却总不见六郎不少贡生看过六郎的文章都很想同六郎结识殿试之后为兄为六郎引荐将来或许都是同僚对你有好处不要嫌繁琐。” 在谢云敬的印象里谢云初一直都不喜与人往来。 可来日入朝为官人情来往免不了同科进士的情分又非比寻常认识认识总是好的。 “有劳二哥操心殿试之后便劳烦二哥了。”谢云初道谢。 “一家人应该的!”谢云敬满是善意的多嘴又提了一句“如今你连中两元听父亲同祖父说已经有许多大人和公侯都在询问你的婚事祖父和父亲好像已经有了人选只等你殿试过后就先给你定亲六弟好事将近了为兄在这里给六郎道贺了。” 以前谢云初这个谢氏大宗嫡孙没有冒出来如今冒出来了……还如此的拔尖儿即便是听说了谢六郎是个病秧子可那些勋贵达官还是抱了侥幸之心。 这么优秀又前程锦绣的小郎君必定是谢氏举族救治。 若真的能结亲家家里的小娘子就是日后陈郡谢氏的宗妇又能得吏部尚书谢大人相助。 再加上这小郎君自己也是拔尖儿的人才赌一把这病歪歪的小郎君能长命百岁也无妨。 谢云初听到这话恍然……她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 可她怎么娶亲? 殿试之后就要定亲了吗? 这的确是个燃眉之急谢云初绝不想耽误别人家好姑娘。 定亲之后再退亲对于男子来说或许没什么可对女子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得想个办法…… 见谢云初愣住谢云敬想到谢云初身边都没有个通人事的婢女想着今夜同父亲提一提六郎这个年纪也该给身边安排个人了。 他轻笑抬手揉了揉谢云初发顶:“快去吧纪先生还等着你呢!” · 今日在纪府还是不见李南禹和萧五郎。 谢云初一到纪京辞便为她上药。 他动作轻柔用干净的细棉布沾着药膏一点一点将鲛人脂涂在她泛白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又缓慢。 他近距看着谢云初乖巧垂眸的半张脸也看到了她假装从容紧紧抓住衣摆的动作她本就过分白净的面颊隐隐透出微红。 将伤口包扎好谢云初起身长揖同纪京辞致谢然后回到自己的桌案后见李南禹和萧五郎还是没有来她忍不住问:“师父秀行师兄和萧师兄不来吗?” “他们不来。”纪京辞温和说着拿起手边书卷没有解释的意思。 谢云初心跳陡然快了起来拿起纪京辞给她准备的书卷细看。 谢云初即将要殿试纪京辞昨日看过谢云初放开手脚写的文章今日为谢云初准备了史上列国变法的书卷。 手握书卷记录棋局残卷书卷一手执棋的纪京辞余光瞅着认真看书的谢云初她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恍然的表情让他挪不开视线。 人不能对另一人起贪念因欲壑难填得寸便想进尺愈发贪婪…… 两人相隔并不远纪京辞甚至可以看到谢云初眼睫眨动心中犹如有数万蚂蚁爬行般无法专心棋局。 就像最初教云初抚琴时他只是想同云初能有多片刻的相处到后来……想要一直同云初在一起甚至占据云初一生成为她真正的丈夫。 纪京辞落子保持着专注的模样可思绪已被谢云初牢牢占据唇角有了浅浅的梨涡。 日落西山谢云初又到了要回去的时候。 她起身告辞就听纪京辞开口:“你手中的万民书是打算在闻喜宴上用?” “不瞒师父谢氏还找到了那两位知县和一位通判写的血书。”谢云初没有瞒着纪京辞“师父觉着不妥当吗?” 纪京辞摇了摇头将棋子落在棋盘之上:“这个时机选的不错。” 自然是选在这个时机纪京辞自当为谢云初提前造势推波助澜…… “贴身侍卫换了?”纪京辞瞧见与元宝一同立在外面的护卫笑着同谢云初说。 “还得多谢师父指点。”谢云初再次行礼。 “小厮可以离身可贴身护卫不可离身记住了吗?”纪京辞柔声叮嘱。 “是!”谢云初点了点头“师父要是没有其他吩咐六郎就先告辞了。” 见纪京辞颔首谢云初起身再拜正要离开…… “云初……”纪京辞唤她。 “嗯?”谢云初抬眸丝毫没有意识到纪京辞这次没有唤她六郎。 眉目温润的纪京辞将一个锦盒推至谢云初的方向缓声道:“这是袖箭你体弱遇到危险之时虽有贴身护卫若遇敌众我寡的情况恐有危险有了这个……你也能略略抵挡一二。” 谢云初唇瓣微动…… ——这个是袖箭阿辞你身边虽有青锋可若遇到敌众我寡的情况还是会有危险有了这个……你也能略略抵挡一二。 那是前世她为纪京辞做的。 “多谢师父!”谢云初上前要拿锦盒。 锦盒另一端被纪京辞按着:“会用吗?” 谢云初抿着唇不吭声。 “坐下我教你……” 谢云初依言坐下乖巧伸出手让纪京辞将袖箭缠绕在细腕之上。 “这里轻轻一按袖箭便能射出。”纪京辞攥着谢云初的细腕在机关处轻轻点了点“不过只能射出七次只能算是防身的机巧不能做为杀器。” “多谢师父!”谢云初起身道谢。 “你身子不好回谢府之后好好歇着不必再如此用功。” “是!”谢云初再次行礼攥住袖箭退了出去。 走至纪府门外谢云初推高衣袖看了眼袖箭…… 这是出自她之手的东西她不会认错。 迎着火红夕阳谢云初眼底发红垂眸上了马车。 殿试三日前礼部将入殿试的贡生们召集在一起与他们讲殿试应当注意的礼仪谢云霄也在其中。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女装 已经将自己扮丑的萧五郎大大咧咧立在谢云初的身边与谢云初说……要同谢云初争状元。 礼部的官员还未到之前谢云初隐隐听到有贡生议论这两天从西边来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同一旁谢云岩说话的谢云望也点头:“是啊这几日城中也有了乞讨的流民我还瞧见城巡检处的人在驱赶这些流民而且我听别人说这次难得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处巡检戮力同心不走的流民就真往死里打。” “可能是因为要殿试了吧!”谢云岩道。 谢云初成日马车出行倒是并未注意过。 她心里清楚四城巡检之所以戮力同心是因怕流民坏事毕竟这次涉赈灾贪腐案的官员太多。 她正要细问身边的谢云望就见礼部的官员已到。 礼部两位员外郎与贡生们讲了入宫殿试的流程之后又来了一位年纪瞧着与谢云初一般大的公公教他们如何同皇帝行礼小公公生得眉清目秀眉目含笑白净又温和很是好看。 谢云初来之前谢大爷就已经告知谢云初这位陈公公是陛下身边贴身太监高公公的干儿子。 谢大爷担心谢云初骨子里都是读书人的清高瞧不起阉人便特意叮嘱谢云初……即便是瞧不上也不要表现的太明显。 实际上谢云初并没有瞧不起那些公公。 京中勋贵达官家的子嗣也并没有瞧不起阉人反倒是寒门出身……或是远离汴京的贡生很是瞧不起太监觉得这些人都是奴颜蛊主的东西。 尤其是史上出过多次宦官陷害清流名仕引起天下大乱之事。 饶是如此他们也会认真同这位陈公公好生学习礼节避免殿试时闹出什么不得仪的事情来惹得陛下不快。 谢云初做为会试头名的会元立在最前…… 贡生们对谢云初好奇极了本想趁着休息间隙上前结交那位陈公公却亲自到谢云初面前恭敬行礼。 “奴见过谢家公子。”陈公公行礼很是恭敬。 谢云初并未拿乔还礼:“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陈公公抬头瞧着白玉雕琢似的小郎君道:“谢家公子误会奴何敢对公子有所吩咐奴曾受谢家大姑娘恩惠未及言报谢大姑娘已离开汴京奴很高兴谢大姑娘能脱离火坑今日得见谢家公子……斗胆想问恩人是否安泰。” 陈公公听说过谢云初为救谢雯蔓脱离苦海大闹汴京之事也知道他们姐弟二人感情甚深。 所以今日见到谢云初陈公公斗胆上前问一问谢云初。 谢云初微怔受了长姐的恩惠? “有劳公公记挂长姐一切都好。”谢云初含笑道。 听到这话陈公公眼底的笑意越发明亮:“那奴就安心了如今谢公子连中两元奴在此恭祝公子……三元及第。” 陈公公这话发自内心只有谢云初的前程越好来日谢雯蔓的处境也就越好。 “多谢公公。”谢云初再次行礼。 陈公公离开后有贡生忍不住出言嘲讽谢云初竟对如此低贱的腌臜太监如此恭敬有礼想来日后也是一个贪官的料子。 谢云初并未在意倒是谢云望忍不住和那些人吵了起来。 “殿试考过他们也就是了不必无畏争执。”谢云霄拦住了谢云望冷眼看着那些自诩清高的清流“日后他们便明白仕途不是他们清高便能走的顺利的。” 谢云霄自幼在汴京长大见过太多清高孤傲的寒门学子最开始对权贵不屑一顾可等到仕途艰难他们又是最容易对权贵折节屈膝的那一批官员。 谢云初回去之后。 谢雯蔓正在她院子里候着她将所有下人遣走后谢雯蔓低声同谢云初说:“明日父亲和母亲会以带你殿试前祈福为由请大夫为你诊脉不必担心……这一次是父亲和母亲联手你扮做女装绝不会出什么问题。” 谢云初手心收紧如今对活下去……她有着强烈的渴望。 她点头:“好!” 第二日谢老太爷听说谢二爷要带着妻室、女儿和谢云初去为谢云初的身子祈福二话没说便同意了。 马车入了寺庙谢二爷让僧人僻处一间禅房出来说一家子要抄经书。 禅房内谢雯蔓为谢云初换上婢女的衣裳被妹妹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谢二爷和陆氏也是一脸错愕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子分明看惯了六郎那玉雕雪砌的容颜可真当谢云初换上女装梳起女子的发髻还是让他们惊艳。 谢云初常年做为男子读的是春秋大义养的是浩然正气除了女子明艳夺目的惊鸿美貌和熠熠矜贵之外更有男子才有的淡然傲骨眸色黑深平淡周身都是超凡之美比那画中美人还要清雅。 谢雯蔓为妹妹带上白色的帷帽将她过目难忘的惊艳五官遮挡住低声叮嘱:“女子装扮出去绝无人会联想到你的身份!也是方便让大夫为你面诊。” 望闻问切…… 除了诊脉和询问之外能让大夫真真切切看到谢云初大夫才能准确判断病情。 总隔着一道垂帷只能诊脉问话对大夫来说还是不方便。 也是谢云初看了这么多大夫总不见好陆氏和谢雯蔓都着急了的缘故便想出让谢云初换上女装请大夫好好诊脉的法子。 “走吧!”谢二爷回神道。 他算着时辰路上还要耽搁一段时间还是早去早回的好。 知道女儿男子装扮都如此好看若换上女装也定然好看却没有想到会如此好看。 若是当初曹氏那个贱人没有给他的嫡子嫡女下毒六郎如今必定更为出色女儿……凭借这样的容貌也定能谋得好姻缘。 谢二爷想到这里越发厌恶已死的曹氏和曹氏所出的谢云霄。 陆氏留在禅房之中谢二爷顾不上斯文带着谢云初和谢雯蔓从窗口出三人快马来到城郊刚买下不久的庄子。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殿试 种着古槐的小院落大夫们已经在侯着了。 谢二爷派来守在院子里的是谢二爷身边最忠诚的两个管事还有齐妈妈和刘妈妈家的男人全然可以放心。 谢二爷和谢雯蔓用的还是老一套说辞秘密为谢雯蔓看大夫看看子嗣上还有没有希望。 齐妈妈家的男人和刘妈妈家的男人见跟着谢二爷来的除了带着帷帽的谢雯蔓身边还有一个穿着婢女衣裳的姑娘青灰色的帷帽长及腰腹让人看不清身形旁人只以为是谢雯蔓的婢女。 很快头一个大夫进了室内给谢云初诊脉稍稍被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子惊艳之后便小心翼翼替人诊脉问了些情况看了舌头和舌根眼底的血色。 得知谢云初九岁中毒活到今日那大夫颇为惊讶。 谢雯蔓将之前在江陵府为谢云初诊脉的大夫开的方子还有顾神医的房子给那位大夫看了大夫才道:“这清毒的药方……像是出自顾神医的手笔一边清毒又以温补养气养血的药补身子想来最开始的时候有效果如今效果已经不大了吧!” 谢云初颔首:“正如大夫所言这药方是出自顾神医之手如今效果已经不大了。” “姑娘这身子太弱了一边清毒一边补身的确效果不大!在下曾经有幸与顾神医一同救过一位病患若姑娘信得过在下在下为姑娘重拟药方。”那大夫道“但姑娘要想重塑体质如常人一般康健怕还是需要顾神医出手。” “多谢大夫!”谢云初同那大夫致谢而后又问“大夫不知道……我这身子可否习武强身?” 一个女子说想习武强身让大夫那大夫一怔。 大夫想了想后道:“或可一试但若有不舒坦姑娘还是不可太过强求。” “多谢大夫!” 随后谢二爷亲自将大夫送出门谢云初又陆续接受了另外几位大夫的诊治都不如第一位大夫那般能切中要害。 “既然这样那药方就先用着每七日请大夫过来诊脉。”谢二爷将刚才那位大夫说的话记在了心里要想为谢云初重塑身子还得请顾神医出手。 谢二爷负在身后的手攥成拳不论如何……还是得找到顾神医才行。 谢二爷知道那位顾神医与纪京辞的母亲有故交不知道……他若去寻纪京辞纪京辞肯不肯出手相助。 想到纪京辞对谢云初的格外偏爱谢二爷觉着应当是愿意的。 就是不知道顾神医会不会还因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不愿意给谢氏之人治病。 谢二爷转而看向正在带帷帽准备回去的谢云初要是让谢云初换上女装不告诉顾神医她是谢家子嗣呢? “父亲?”谢雯蔓唤了谢二爷一声“我们走吗?” 谢二爷回神颔首:“回吧!” 从寺庙回谢府的路上谢云初问了谢雯蔓关于这位陈公公之事。 谢雯蔓愣了一愣:“陈公公?我倒是不太记得了……” 谢雯蔓心善或许什么时候出手助过这陈公公自己也不记得了。 但谢云初还是将这件事同谢大爷说了一声让谢大爷派人去查一查这陈公公毕竟……这陈公公是皇帝贴身大太监的干儿子。 很快到了殿试这日。 陆氏一夜未睡跪在佛龛前求的不是谢云初高中她只求女儿平安。 寅时谢云初就被唤了起来更衣前往前厅。 谢老太爷和谢大爷、谢二爷都在前厅候着叮嘱今日要去参加殿试的小郎君们。 随后谢氏马车一驾接一驾从钟灵巷而出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谢云初和谢云芝同坐一驾马车还是有些紧张的反观谢云初……坐在马车内静静闭着眼不喜不悲让谢云芝刮目相看。 能走到殿试这一步的贡生哪一不是满腹经纶一身才华。 所以殿试之上想要去的三甲心态就要稳。 宫门前先要搜身…… 不知道为何谢云初看到是燕王萧知宴带着皇城司的人在宫门口搜身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 看到谢云初萧知宴走至谢云初的面前见小郎君坦然抬臂任由他搜身他装模作样查了查便将谢云初放了过去。 所有贡生按照名次依次列队由提着灯笼的太监和护卫带着来到讲武殿。 巍峨肃杀的皇宫雄峻古朴贡生们依序而行不敢抬头乱看。 谢云初立在最前能看到黑檀雕金龙的大殿内地板被擦得黑亮光可鉴人摆放着桌案和蒲团。 谢云初又看到了那位陈公公陈公公笑着同谢云初颔首。 谢大爷查过了这位陈公公入宫不过短短四年便成了高公公的干儿子能以这么短的时间爬上去可见这陈公公的手段非凡。 至于陈公公说的谢雯蔓对他有恩想来……也是入宫之前的事。 礼部官员立在大殿门口按照会试排名唤着贡生的名字由太监领着贡生在相应的位置上坐下。 陈公公亲自上前领着谢云初头一个朝讲武殿内谢云初的案几走去。 很快贡生们陆续落座。 肃穆庄重的大殿中丹陛高台之上金碧辉煌的龙椅……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极强。 勋贵士族出身的贡生还能稳得住有些寒门出身的贡生被这皇家气势震慑手脚已忍不住颤抖。 谢云霄抬头看向坐在最前的纤瘦身影虽然还没开始考……就知道或许状元注定是谢云初的可……谢云霄还是想同谢云初较量一番。 初晨朝阳耀目盛光照亮了讲武殿朱墙金瓦和汉白玉砌成的台阶广场。 “陛下驾到……” 太监尖锐的唱报声响起贡生们起身跪拜。 已到中年的皇帝穿着明黄皂靴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跨入大殿不紧不慢朝高台之上走去。 待皇帝坐定礼部官员高呼:“拜……” 贡生按照之前礼部教导的流程陈公公教导的礼仪齐整三兴三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流民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缓声开口:“诸位皆是我大邺来日栋梁平身吧!” 原本殿试皇帝是不打算来的可听说谢尚书的侄子已经连中两元皇帝心里高兴盼着能出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来显示自己治下大邺也算是盛世。 贡生谢恩抬头皇帝手肘担在绣蟠龙的团枕上朝谢云初的方向看去。 皇帝听说谢老这个嫡孙在汴京有一个白玉郎君的称号今日一瞧果然是生了一副好样貌。 礼毕礼部官员给出了题目:政是以和大邺政何? 政是以和出自《左传·昭公二十年》。 原文是……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是说治政贵在宽猛相济不能太偏重严也不可太偏重宽。 大邺政何可以有两个解答方向…… 如果是问大邺的国政国策如何?正常走到殿试这一步……考生应当顺着拍一拍皇帝的马屁而后委婉的同皇帝提出建议。 如果是问大邺应该推行怎么样的国政国策这个……就是要考考生的务实能力应该给皇帝觉得切实可行的建议。 谢云初想起纪京辞叮嘱她殿试之上不必收敛。 她闭了闭眼在众考生还在思索之时便已经提笔起草…… 皇帝见谢云初已经动笔来了兴致端起茶杯看着那面色从容平静的小郎君下笔如飞未有停顿好似文章一气呵成。 到底是鸿儒谢老的嫡孙果然是才思敏捷。 皇帝对谢云初的文章很有兴趣只要谢云初的文章没有什么大错状元皇帝是定然要给谢云初的。 不多时见大多数贡生已经提笔皇帝便带着众考官下场巡视…… 皇帝走至谢云初的桌案前皇帝侧身看谢云初拟的草稿小郎君没有因为皇帝立在了身旁笔下就有所停顿行文依旧如流水字很漂亮哪怕是草稿……瞧着也十分的赏心悦目。 再看谢云初所书内容皇帝看着看着目色逐渐深沉了下来。 众考官见看了谢云初文章半天的皇帝负在身后的手收紧一时间不知道皇帝的态度暗自揣测。 不多时有太监快步进来在高公公耳边耳语高公公脸色一变又同皇帝耳语了几句…… 皇帝闻言面色大变转身离开了讲武殿并未看其他答题的考生这让殿内的贡生们又不安了起来。 时至日落谢云初总算是将草稿誊抄完毕起身离开了讲武殿。 谢云初也是头一个离开讲武殿的贡生紧跟着萧五郎、谢云霄、谢云芝也起身离开其余考生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不敢迟疑加快速度。 谢云芝一出来瞧见在外候着的谢云初便问:“六郎答的如何?” “还好……”谢云初含笑道。 听到这话谢云芝眉目间露出笑意心中暗叹……如此状元就是他们谢家的了。 三元及第他们谢家又要出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了。 歪靠在汉白玉雕麒麟围栏处的萧五郎一脸骄傲道:“还好啊!六郎……那你可能要错失状元了!我可是答的很好!” 谢云芝瞧见那样貌丑陋可眼睛却生得极为好看的小郎君浅笑颔首后低声问谢云初:“那位是……” “是一个朋友。”谢云初没有戳穿萧五郎。 等所有贡生答完离开讲武殿礼部的官员将贡生们一同送出宫外。 谢云初看到有几十个流民跪在宫门前有的已经晕倒在地…… 带着半幅面具一身戎装的燕王萧知宴就立在宫门一手攥着腰间佩剑一手负在身后绷着脸看着灾民没有人敢上去阻拦。 在宫门口等了一整天的元宝上前接过谢云初手中的考篮压低声音同谢云初说:“这些灾民晌午就陆陆续续来了一直跪在这里原本皇城司的人要赶人是燕王殿下拦了下来后来燕王殿下入宫不知道同陛下说了什么再出来之时就没有人再赶灾民了。” 谢云初想起皇帝突然离开大殿之事应当和灾民出现在宫门口有关。 这里是汴京这些灾民若无人相护……别说靠近皇宫即便是汴京城怕是都进不来只能在城外游荡乞讨。 是对帝位有觊觎之心的萧知宴还是……将将成年的四皇子? 同谢云初一道出来的萧五郎负手而立看向灾民抬了抬眉:“看来我那位好四哥已经按耐不住先冒出头来了……” 萧五郎说完学着李南禹的模样抬手摸了摸谢云初的脑袋:“我要先回去换衣裳去我爹那里打探消息!明日咱们一同去纪府见师父先走了……” 谢云初颔首同翻身上马的萧五郎行礼。 四皇子也意图皇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谢云初也听谢大爷提起过如今四皇子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对朝中大臣很是亲和。 可……这次赈灾之事涉及大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真的有这个胆量将大皇子党和三皇子党一同得罪吗? 后宫之中一个是皇后一个是高贵妃四皇子的母妃虽然封妃可并不是很受宠四皇子又不如五皇子这般有皇帝的疼爱。 四皇子若足够聪明应当同燕王一般韬光养晦而不是在没有倚仗之时现在就着急跳出来。 谢二爷在宫外已久候多时瞧见谢云初等人出来让仆从回去报信让府中立刻准备膳食让小郎君们回去用膳。 谢云初想了想走至谢二爷面前行礼:“父亲我想先去纪府见师父。” 谢二爷点了点头:“去吧将文章默出来让纪先生瞧瞧。” 这几日谢二爷也明白了殿试之上只要谢云初能沉得住气文章发挥稳定必定会是连中三元的状元所以倒并不是很紧张。 在谢二爷看来自己这个女儿比他还能沉得住气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也不见她什么时候慌乱过。 目送女儿上了马车谢二爷也带着谢氏其他小郎君回谢府。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渔翁 纪京辞像是知道今日谢云初会来寻他早早就烹好了茶坐在院中参天银杏树下静静等着谢云初。 银杏树下挂着一盏明亮的羊皮灯笼暖色的光晕落在纪京辞墨发、眉宇和肩甲之上让他显得越发儒雅温润。 见谢云初跨入院门纪京辞眉目间笑意更深拎起红泥小炉上的茶壶为谢云初倒茶。 “师父。”谢云初同纪京辞行礼。 “坐吧。” 谢云初正要在纪京辞对面落座纪京辞将茶杯搁在了自己身旁的位置:“坐这里……” 谢云初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依言在纪京辞身旁坐下。 “为师看一看你的伤口。” 谢云初手心攥的更紧颔首。 得到允准纪京辞修长的手指翻开谢云初的领缘。 有鲛人脂谢云初伤口愈合的很好但还是能看到肉粉色的痕迹。 “恢复的很好。”纪京辞看过了伤口这才问“殿试答的如何?” “殿试的题目是政是以和大邺政何?”谢云初抬眸望着纪京辞说“六郎觉着依照皇帝的心性这个题目应当是为了让贡生们逢迎的但……六郎没有收敛指出了以为的大邺弊端和应变之策。” 这在纪京辞意料之中谢云初最初的文风便是那般的锐利一针见血。 最初他就是从谢云初最初的文章之中看到谢云初的远见和眼界知道谢云初是世间难寻的辅国奇才这才想收谢云初为徒。 那个时候纪京辞的确没有想到不愿意拜他为师的谢云初竟是故人。 “无妨。”纪京辞那双狭长深邃的凤眸只看着谢云初“最近流民入汴京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入汴京皇帝恐怕也没有颜面选出一位吹嘘大邺朝政如何好的状元来。而今……皇帝除了需要选出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之外更是要让天下人或者说天下读书人看到他的贤明觉着他是一位能听得谏言的君主你的文章再锐利皇帝也会点为状元。” 谢云初与纪京辞四目相对:“流民之事……是师父做的?” “是四殿下。”纪京辞浅笑。 谢云初恍然…… 或许是四皇子误会了什么以为琅琊王氏会成为他的后盾又或者是师父利用了四皇子。 “殿试已经过去不想了。”纪京辞含笑用手指点了点石桌示意谢云初喝茶丝毫没有让谢云初将文章默写出来的意思“这几日你看了那么多变法的书卷可有了什么具体的想法?” 谢云初颔首端起茶杯:“按照如今大邺情况要想重新强大就得……改革需加强集权土地改革充实国库提高边塞防御力量。” 纪京辞眉目间难掩惊喜和赞赏看着谢云初说起改革变法时眼底的亮光纪京辞眼底笑意更深。 从前只觉得云初聪慧直到云初成为谢云初之后好似有了余地能展现出更大的能量有了更广阔的天地去任其施展。 纪京辞很愿意做云初的引路人。 “那你知道史上大多数的变法改革为何都以失败告终吗?”纪京辞为自己斟了茶。 谢云初想了想:“因为变法要牺牲豪门贵族和士族的利益而豪门贵族与士族的力量庞大树大根深难以动摇。” 纪京辞点了点头将茶壶放回红泥小炉上:“变法改革启用新政朝政新旧之间的冲撞有很多激烈矛盾在豪门贵族和士族是其中之一为师以为……其中最尖锐的部分是一个新字。” 谢云初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望着纪京辞。 “新政……之所以被称之为新政是因前人未实施今夕我们谁都没有见过没有结果能验证其……的确在富国强民之上行之有效且国不会因变法而亡!” 谢云初点了点头所以变法改革反对的……或许不止只有豪门贵族和士族还有朝中其他大臣。 见谢云初听明白了纪京辞又道:“国家要推行新政要么就是强国富民要么就是变法失败国破家亡这就是为何朝中人守旧……只想守住现状不愿冒着风险变法的原因。” 他端起茶杯:“改革之中除了来自外在的阻碍之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那便是皇帝!改革的步子迈开了皇帝在新政推行不顺利或是遇阻的时难免想停止放弃可皇帝也并非看不到改革变法的好处好放弃又觉得舍不得。皇帝也会十分矛盾内心和精神每日都是战场!” 谢云初听出了纪京辞话里的深意:“所以变法改革若是想要成功皇帝变法改革之心是否坚定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改革变法一旦开始承受压力最大的必定是皇帝。 若是皇帝心智不坚定来自各方的压力将皇帝压的喘不过气时皇帝就会干脆放弃改革变法过一种简单的生活守住祖宗基业将最难的变法改革交给下一代君王去做。 纪京辞缓声开口:“你是能为大邺变法提纲挈领的大臣但大邺现在缺的……是能够坚定不移支持大邺变法的皇帝两者齐备……大邺可王霸天下重新一统也指日可待。” 谢云初听得出纪京辞说到王霸天下和重新一统时平静语气下的骐骥看得出纪京辞双眸中难以掩饰的激动澎湃。 他的志向……是为天下师。 培养出能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君王。 教导出能成为国之柱石风骨清正千仞无枝的孤直之臣。 谢云初身侧的拳头轻轻攥紧:“萧师兄……玩世不恭似乎也没有登上帝位之心。” “为何不将目光放在年幼的七皇子身上?”纪京辞显然已经盘算好了后面如何推进变法改革这件事。 “七皇子?七皇子如今才九岁母族式微也不是很得陛下宠爱……”谢云初语声顿了顿转而看向纪京辞“萧师兄没有觊觎皇位之心可以让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暗中觊觎皇位的二皇子相斗七皇子渔翁得利。”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谄媚 纪京辞点了点头。 “为何是七皇子?”谢云初从未见过七皇子有些不解。 七皇子年幼光是长成就要很长一段时间且能不能顺利成年还是未知之数。 “因为在七皇子的身上为师看到了他对百姓的悲悯之心看到了他坚韧的心智若是能好生教导来日……必能成为一位好皇帝。” 纪京辞总是能轻而易举发现每一个人身上最纯真耀眼之处。 “师父要收七皇子为徒吗?”谢云初问。 纪京辞含笑摇了摇头:“为师想由你去教导七皇子……” “我?”谢云初颇为意外。 “云初变法改革……一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期间需要改革大臣与皇帝同心同德将你的所思所想教授七皇子来日……你们君臣便能戮力同心共创大业共创一个真正的盛世。”纪京辞如是道。 谢云初知道纪京辞的志向和抱负可也有些不理解:“师父你清楚大邺变法改革阻碍在哪里难道……就没有想过亲自来改革变法?” “我答应过母亲永世……不入官场。”纪京辞对谢云初毫不隐瞒。 而最初选谢云初除了看重谢云初的才华之后也看重谢云初对士族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好似……除了找大夫这件事外也并未想过依靠家族。 否则也不会在汴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救自家长姐脱离苦海。 后来纪京辞才知道原来她并非谢氏六郎难怪对谢氏一族感情如此淡薄。 “那……”谢云初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师父有没有想过大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腐烂透了与其费心改革不如……取而代之?” 不入官场但为何不可为皇帝? 与其教导皇帝求着皇帝改革为何不自己亲自动手? 这……是谢云初的疑问。 风过灯影摇晃树叶婆娑。 纪京辞定定望着谢云初语声从容温和:“想过。” 因为是她所以纪京辞不在意袒露心声。 “但……”纪京辞眉目浅淡含笑语声似要化在风中一般“我遇到了云初啊……” 谢云初眼泪险些被逼了出来。 她垂下眸子。 “想让她看到盛世亦想陪着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她自幼被困小小一方天地对这大千世界充满好奇他想带她去看看。 而如今他看得到她的才华她的能力他愿意拼尽全力助她扶摇让她去更广阔的天地过与前生完全不相同的生活。 他依旧会陪着她守着她护着她。 一如既往……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着安静的只能听到枝叶随风作响的沙沙声和鸟虫缱绻的低鸣。 谢云初紧攥的手缓缓舒展。 “阿辞……” “主子……” 青锋跨入院门与谢云初同时开口语声盖过了谢云初的声音。 谢云初抿住唇将话咽了回去。 纪京辞原本凝视谢云初炙热的视线挪开看向青锋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他知道谢云初原本要同他坦白了。 青锋同纪京辞行礼道:“李公子和卫大人到了……” “嗯。”纪京辞应声“请进来吧!” 谢云初听到李南禹和卫长宁人已过来攥着衣裳调整情绪。 面色阴沉沉的卫长宁被李南禹拽着跨进院门看到谢云初也在正同他和李南禹行礼。 想起谢云初今日殿试卫长宁略微收敛了自己的臭脸问谢云初:“今日殿试如何?” “还好算是……正常水准。”谢云初同卫长宁道。 “你的文章只要是正常水准定然会拿到状元。”卫长宁在刚才谢云初坐的石凳上坐下忍不住同纪京辞说“那灾民都已经跪在宫门口了!皇帝在意的竟然不是百姓死活只在乎自己的脸面!我真是要气死了!” 李南禹颇为无奈同纪京辞开口:“卫大人在工部就是如此大骂陛下的被工部尚书柳大人派人给叉了出来。” “什么狗屁柳尚书尽是一些谄媚之徒!他们也配称读书人!也配天下百姓赋税供养拿着百姓上交的赋税……成日想着怎么逢迎皇帝讨皇帝欢心!全然不顾百姓死活!狗官!全都是狗官!”卫长宁真的是被气狠了连柳尚书也骂。 工部尚书柳大人是柳四郎的亲爹。 柳尚书谢云初见过这个年纪能成为尚书圆滑有……但绝非是谄媚之徒。 估摸着将卫长宁叉出工部也是为了提前发作以免让皇帝知道卫长宁倒大霉。 可惜耿直如卫大人并不领柳尚书的情。 “师父卫大人家中长辈还在等着六郎六郎就先告辞了。”谢云初同纪京辞和卫长宁行礼。 “去吧!”纪京辞眉目含笑。 得到首肯谢云初又道:“师兄借一步说话。” 李南禹同谢云初一同往纪府外走跨出院门问:“六郎有什么事?” “师兄我想借师兄的画册一用……”谢云初说。 李南禹一怔随既反应过来谢云初要他的画册是做什么:“是要……呈到御前吗?” 谢云初点头:“师兄放心六郎不会说出师兄的。” “师兄没有这个意思你大可照实直言。”李南禹回头吩咐小厮去取画册后又说“你会试之前我已经让我找人将画册临摹了许多就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看到受灾之地的惨状只是师父让我压在你殿试之后怕事情闹大影响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学子殿试。” 谢云初闻言放心不少。 · 皇宫之中皇帝在为灾民跪在宫门请愿之事发火。 大皇子和三皇子也在府中对门下之人让流民来到汴京发脾气指责那些人太贪……又没有能力收拾烂摊子同时他们也察觉到此次流民入京之事怕是有人相助。 不出意料之外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怀疑到了四皇子头上。 在大皇子和三皇子各自在府中与门下幕僚商议接下来应当如何办时……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仕途 皇帝也命人去查看到底是谁将这些流民弄入京中……让这些流民在殿试这个节骨眼儿上闹事。 皇帝心底不在乎流民死活只在乎流民的行为让他这个大邺之主颜面尽失。 他都已纡尊降贵让燕王去同那些流民说一定会详查此事让他们不要跪在宫门前可那群刁民竟然不走! 皇帝还得做出爱民如子的样子让燕王去给那些流民送吃食。 真的是呕心极了。 恼火呕心之余皇帝私下也对皇后和高贵妃发了脾气怪他们没有皇子教好在殿试当日闹出这样的事情让他颜面尽失。 皇后有做为国母的尊严对陛下的指责也只是替三皇子辩解一两句。 高贵妃能屈能伸跪在皇帝脚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说……是大皇子没有管束好下面的人未能给皇帝分忧还给皇帝惹了不少的麻烦她要去打死这个逆子抄起戒尺出门之时竟晕倒在宫门外。 太医前来诊脉高贵妃竟有了身孕…… 皇帝高兴不已当日一直留在高贵妃宫中入夜都未曾出来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 谢云初抵达谢府时已经很晚了但谢老太爷和谢大爷还有谢二爷都在等着她。 听说谢云初这次文章正常水准谢老太爷和谢大爷放下心来。 谢氏其他小郎君已经都将文章默写了出来给谢老太爷、谢大爷和谢二爷过目谢云初自然也是要默写下来的。 趁着谢云初默写文章的间隙谢大爷开口道:“还有一事今日听高公公的意思因着高贵妃生辰正好是殿试放榜当日高贵妃如今怀着身孕过生辰陛下格外重视好似不打算出席闻喜宴了但并不知是否准确。” 谢大爷一直等谢云初回来也是为了说这件事。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要携朝中官员出席闻喜宴恩赐诗歌给新科进士。 谢云初原是想在闻喜宴上趁着百官和学子们俱在将此事闹大一旦让学子们都知晓这件事就是想要大事化小也没法化小。 她默写的动作一顿抬头朝谢大爷看去略作思索后道:“无妨在唱榜之前……陛下要见新晋前十的进士那个时候虽然学子们不在但百官俱在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谢大爷点头:“正是以六郎的水准必定在前三甲届时陛下召见前十六郎避开学子在将证据呈给陛下也算是更能照顾陛下和皇子们的面子。” 谢老太爷也颔首:“是这个道理。” 谢云初点了点头蘸墨继续默写文章。 很快文章写完谢云初交给谢二爷。 看了谢云初的文章后原本已放下心的谢老太爷和谢大爷看到谢云初的文章顿感扎手…… 谢云初殿试并未收着用词竟是如先前一般犀利敏锐立在独高之处如蛇如蝎毒语狠辣气力奔放澎湃。 这样能切中时弊又能提出更正之法的文章若遇明君……当明白是得遇辅国良臣。 可大邺皇帝好大喜功出这题目……分明就是为了让贡生为他歌功颂德谢云初这文章……却直书大邺弊端狠辣毒语实在骇人。 谢大爷看完谢云初的文章实在有些坐不住想到今日灾民跪在皇宫门前之事脑子一转略略安心了些。 他同谢老太爷道:“今日流民在皇宫门前跪着皇城司的人原本是要将流民赶走的是燕王殿下求见皇帝称……天下瞩目万不可做出陛下的皇城司驱赶申冤流民之事否则……必会激起民愤。” “照陛下听从了燕王殿下的建议来看流民请愿申冤之事若是能继续闹大陛下……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点歌功颂德的文章为状元文章反倒是六郎这样犀利切中时弊的文章更能显出皇帝并不昏庸胸怀广大!”谢大爷郑重看向谢老太爷“父亲流民请愿之事或可暗中推波助澜。” 不论如何他们是一定要成全谢云初的三元及第。 这是他们谢氏的荣耀。 “师父也是如此说的!”谢云初看向谢老太爷“但六郎以为倒不必推波助澜以免被人拿住什么把柄。” 谢老太爷想了想道:“我们不推波助澜恐怕有人会按耐不住暗中推波助澜四皇子最近……可是越来越出色了。” 谢大爷不是没有想到四皇子会推波助澜可最近看着四皇子行事越来越有章法就怕四皇子背后有高人指点不出手。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文章开口:“六郎的确是出乎大伯意料之外。” 谢大爷凝视谢云初:“六郎的文章中所说可是要变法改革这对我们士族……可不是好事。” 谢云初抿住唇不吭声。 谢二爷看了谢云初一眼倒并不为谢大爷所说之事担忧…… 殿试之后守选三年。 只要谢云初能拿到状元三年之后也不是没有办法找些借口不再做官六郎不会真的入朝又何谈改革。 “六郎还小……”谢老太爷眉目含笑倒是不在意“六郎文中提出的有些改革还是很利于大邺的只要能将大邺变得更好能让谢氏族人能在朝堂之中站住脚牺牲一些利益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有舍才有得。” 谢老太爷热爱着家族同样的也热爱着大邺…… 谢云初明白只要能在大邺和家族之中找到一个平衡谢氏小的牺牲能换来整个大邺大的进步谢老太爷是可以舍弃家族部分利益的。 谢老太爷深知先国后家这个道理。 话说到这里谢老太爷笑开来看着谢云初道:“如今殿试已经结束了六郎……也该说说你的亲事了。” 谢二爷手中的茶杯险些脱手:“父亲现在说六郎的亲事是不是有些早?六郎年纪还小身体又不好还是再等两年!” “不小了得先将亲事定下来!”谢老太爷对孙子寄予厚望“定下亲事之后六郎在朝中也能得岳丈家支持仕途会更稳当一些。”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糊涂 “祖父六郎以为亲事可以暂时缓缓等赈灾贪腐案闹开之后……最好让陛下以为六郎为忠君二字同大伯翻脸在汴京中孤立无援才好方便陛下掌控。”谢云初起身行礼。 “你的意思祖父明白可若是如此……你的路就太难了些。” “祖父六郎从未怕过。”谢云初做出一副为家族可以付出一切的模样“只要是为了谢氏好路再难六郎也无惧再者……六郎这身子也不想拖累旁人。” “六郎好孩子是我谢氏的好儿郎。”谢大爷由衷道。 听到谢云初提起身子谢老太爷唇瓣紧抿顾神医找到了是找到了……却不肯为谢氏的人诊治这比较棘手。 “六郎你放心你的身子全族都放在心上一定不会有事的!”谢老太爷安抚。 她装作伤怀点了点头。 结亲之事谢云初暂时糊弄过去了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另想办法。 · 殿试次日。 收掌官将试卷取出由考官阅卷。 看过谢云初文章的考官各个都是坐立不安又觉得这样的文章不能埋没。 等所有卷子看完之后众考官们选出前十拆开弥封。 众人围着谢云初的卷子心潮澎湃又惴惴不安。 “这篇文章用意深厚很务实啊……又已经连得两元若是状元可就是三元及第了。” “是啊这文章见解独到国愈强需改革又能提出改革方向!当真难得!就是……太锐利了些怕陛下看了恐怕不喜。” “这个苏五郎的文章也是骨力雄峻俱先于反面透醒在稿中亦为上乘。” “明日呈上去让陛下定夺吧!” 这日皇宫外跪着的流民似乎更多了。 殿试三日后天刚微微亮贡生们已经都聚集在了宫内惴惴不安等待着。 一众考官捧着前十的卷子来到勤政殿请皇帝阅览前十的卷子。 皇帝在殿试那日就已经看了谢云初的文章…… 这个孩子胆子很大。 殿试前十谢氏小郎君……竟然占了四个。 且不出意外的谢云初的卷子被排在了第一位……状元。 第三是谢云霄的卷子。 第四是谢云芝的卷子。 第六是谢云望的卷子。 皇帝将谢云初的文章放在一旁又看了接下来的九份文章忍不住道:“谢氏……出人才啊!” “是啊臣等也没有想到评定卷子后拆开看到姓名籍贯也是大吃一惊。”礼部尚书应声。 “前四……三人皆出自谢氏恐怕会让天下学子惶惶。”皇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案又拿起谢云初的卷子“这谢云初的卷子说……已成熟的道和法已不使用如今的大邺大邺如今需求务实。” 皇帝再次从头看谢云初的卷子。 “谢云初在文中说乱世重典盛世仁政一国在不同的情况下当用不同国策偌大一国想要脱胎换骨就应当如同建国初期那般大破大立选拔出真正能为国为民做出改变实实在在的建造者而不是满腹经纶清高自傲对国政毫无建树的官员。”礼部尚书笑着道“臣等以为说的极是。” “谢云初这是想要改吏部官员委任升迁制度对他大伯动刀啊!”皇帝道。 一位极为年轻看着便风骨刚正的考官上前道:“谢云初的卷子纵说千古独高函盖当世文风极盛极锋锐下官以为……当属状元无人能抗衡三元及第实至名归!” 皇帝抿了抿唇想到三元及第将谢云初的卷子放在一旁…… 拿起被排在第二的是苏五郎的卷子。 皇帝看到这份卷子知道是自己最疼爱的萧五郎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 想到这个臭小子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替皇族争一口气让那些自诩清流的读书人看看皇家不都是草包废物。 那日殿试之时皇帝看到了自己儿子装扮的那个丑样子他忍着没有往儿子跟前走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为了看一看自己儿子的真实水准。 没想到这个臭小子这么争气! “这苏五郎的文章也不错!”皇帝夸奖自己的儿子还是很含蓄的。 礼部官员笑着道:“苏五郎的文章浑厚清和文字典切又能提出可行的策略实为上乘。” 皇帝心中高兴不已却没有多夸将文章放在一旁拿起谢云霄的文章…… “谢云霄是知见的伴读朕是知道的没想到文章也写的如此好……”皇帝对自己这个外甥还很是疼爱的所以也见过谢云霄尤其是谢云霄早年神童举出身没有去做官反而来参加科举心志不错。 自己的儿子他是不可能让真的去当状元榜眼探花的可若是去掉自己的二字前三甲就让谢氏独占了…… 皇帝视线越过谢云芝落在原本排在第五的李关山卷子上。 “这第五……”皇帝拿起原本第五名李关山的文章“李关山长相如何?” “回陛下李关山今岁二十六是个十分英俊的郎君。”礼部尚书笑道“但真要是比样貌恐怕谁也比不过咱们状元去。” 皇帝想到那日在讲武殿见到谢云初时的情景笑着点了点头:“倒也是……” “探花就定李关山吧!”皇帝开口道。 礼部官员你看我我看你…… 皇帝将李关山提了上来那谢云霄如何安排? “谢云霄就榜眼吧!” 礼部官员更是不解那前三甲就只剩下一个状元可谢云初和苏五郎怎么分? “状元谢云初!”皇帝手指在谢云初的卷子上点了点。 “陛下!”刚才说谢云初三元及第实至名归的年轻官员上前行礼“陛下这苏五郎的文章如此出色即便是……” “爱卿莫急……”皇帝装作叹息一声“这苏五郎啊就是朕的老五朕还没老糊涂自己儿子的字迹还是认得的!这孩子……和朕赌气非要去参加科举说要证明自己!”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盛赞 礼部官员的确是没有想到都大为震惊。 皇帝高兴藏在眼底身为父亲的骄傲显露无疑:“朕准了的时候也是没有想到……这孩子能入前三甲如今老五已经向朕证明了自己难不成朕……还能真让这孩子当榜眼胡闹不成?” “五皇子当真是陛下的骨肉将来必能成为辅国良臣!”礼部尚书连忙拍马屁。 “是啊!五皇子这文章实在让人意外……” 皇帝含笑将自己儿子的卷子抽出来搁在一旁继续排名次。 众人原以为谢云芝好歹能是个传胪谁知皇帝拿起原本定在第六的刘文平的卷子道:“这个就是二甲头名传胪剩下的就按照众卿排列的顺序来抽走了老五的卷子后面补上来一位就是了。” 考官们对视一眼称是…… 如此名次就全部定了下来。 宫门内。 陈文嘉立在一角看着被谢氏小郎君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谢云初负在身后的手收紧暗中祈祷老天开眼让他一举夺魁。 到时候唱榜那观礼台上的公主、贵妇和贵女们看到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定然会争相与他结姻缘届时他还会稀罕什么谢家大姑娘吗? 那谢家大姑娘就是哭着求他他也不会看她一眼! 而且一旦夺魁他还能压纪京辞徒弟一头那才是真正的扬眉吐气。 很快司礼监的掌事太监在提灯小太监们的簇拥之下而来立在汉白玉砌成的高洁之上抱着拂尘嗓音尖细喊道:“宣、谢云初、谢云霄、李关山、刘文平、谢云芝、谢云望、张冠、傅明远、周浮白、许温十人觐见面圣!” 不出意外掌事太监报名字的顺序就是这十人殿试名次顺序。 当谢云初听到掌事太监头一个报出自己名字时拳头攥紧虽然意料之中还是难免激动。 拿到状元这一步迈出去……正式入仕她就能救那些受灾之地的母亲和孩子们。 她抬手摸了摸藏在身上的血书。 谢云霄还没有看到谢云初的文章只觉谢云初能拿到状元是倚仗了三元及第这个好兆头。 谢云芝、谢云望对自己的名次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更让谢云芝高兴的是第四的刘文平第七的张冠和第九的周浮白全都是云山书院的学子。 加上状元是他们家六郎榜眼是他们家三郎他和谢云望又拿到了第五和第六的好成绩云山书院盛名……必会在大邺再造新高。 陈文嘉脸色煞白他不相信……自己竟然没有进前十! 谢云初能拿状元为什么他没有进前十?! 怎么可能?! 一定是谢云初的大伯吏部尚书谢大人搞的鬼他们谢家怕他出头! 陈文嘉气得想尖叫想喊冤…… 可这里是皇宫他敢喧哗皇城司的人就会把他叉出去。 陈文嘉紧紧攥着拳头看着以谢云初为首的那十人随司礼监的太监离去的背影人都要气疯了。 还不知自己排在第十一名的谢云岩很是紧张拳头紧了又紧又忍不住替云山书院高兴。 前十加上六郎谢云初云山书院独占七位。 谢云岩知道云山书院……将要声名大噪了。 大殿之上皇帝坐于高台官员分列两侧。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立在百官最前。 殿试前十名行礼之后恭敬立在殿中。 谢云初对皇权没有那么多畏惧故而显得很是坦然。 谢云霄托宴小侯爷的福有幸面圣也与陛下说过几次话也不紧张。 谢大爷看着谢氏的小郎君们眼眶湿红谢氏终于要兴盛了。 与谢大爷对视一眼后谢云初浅浅颔首表示已经准备妥当。 萧知宴含笑的眸色被掩藏在面具之后目光仿佛只能容得下谢云初一人。 从前做郡主时云昭光彩耀目。 如今做谢家六郎云昭依旧夺目。 皇帝态度温和按照年纪与他们说话。 谢云初粗粗看了一眼这前十……没有寒门。 在这个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世道里能有多少人能咬紧牙关让自家子嗣读书的。 即便是能读书其资源又如何能同达官显贵相提并论。 比如谢氏的小郎君们他们的祖父是鸿儒谢老旁人家孩子的玩具是小技巧他们的就是书本和笔墨。 还未学会说话就有识字的家生子给读书念字再长大一些由名师启蒙…… 那些寒门庶人纵使天资再高又如何能相比。 这也导致了官员的位置几乎大半被达官贵族名门士族包揽制定的国政国策……自然是有利于他们的。 这……也是一个弊端。 在旁人都聚精会神听皇帝说话时谢云初有些走神…… 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能明白谢老太爷开设书院的目的若是要国家从上至下都强就需要为万民开智让百姓都能读书。 朝廷之中的官员……也应当有显贵有寒庶如此制定的国策国政才能均衡而不是将权利只集中在显贵手中。 “谢云初县试案首同年便参加了乡试夺魁会试头名殿试文章写的……如冰如火如利剑裂锦锋锐难当当真是让朕和诸位大人看出一身汗来。” 听到皇帝唤她谢云初连忙上前:“承蒙陛下谬赞祖父常常教导谢氏儿郎忠君爱国祖父常说……陛下乃是圣明君主爱民如子胸襟广阔如太宗包容魏征只要是利国利民谏言以陛下爱民之心必能接纳微臣这才敢斗胆对陛下直抒胸臆。” 如今谢云初已经是进士虽然还要守选三年也当称微臣。 谢云初这一番话说的皇帝很是舒坦…… 观谢云初文风谢云初是一个傲骨嶙嶙之人读书人嘛……难免清高! 故而旁人觉着谢云初溜须拍马皇帝倒是觉着谢云初这一番话是出自真心。 想到背地里被鸿儒称赞皇帝笑意更深了些:“朕哪里当的起谢老如此盛赞。”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盛宴 或许刚才皇帝给谢云初的这个状元还有些不情愿这会儿被谢云初捧的那点儿不快已经消散了。 低垂着眉眼的谢云霄抬了抬眉不明所以…… “陛下当的起!”谢云初说着对皇帝跪了下来“元丰初年福州、温州、台州接连水患陛下彻夜难眠下罪己诏得知灾民食不果腹下令每日减一餐缩减用度只为百姓多一口吃食!” “元丰三年北魏大军包围大同府百姓被困城中粮绝我大邺大军本已在夏州占据优势陛下不忍城中百姓饿死下令撤军对北魏称降不得已送二皇子北魏为质后来北魏占据我大邺大同府、夏州、定州等地皆因陛下爱民如子不忍百姓受苦。” 牛御史听到这话眉头跳了跳…… 他还是头一次听人将这战败失利皇帝惧怕北魏送质子……接连退兵割让城池之举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牛御史看着跪在大殿当中义正言辞言语情真意切对皇帝满心崇敬的小郎君总觉得这个小郎君好似有所图谋就如同几年前大闹汴京一般。 他来了一趟汴京多少官员都被后来苏明航那本账本拉下了马。 牛御史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或多或少是被谢云初利用了觉着这小郎君很是有意思。 如今这小郎君即将三元及第能走到这一步……牛御史可不相信这小郎君只有一腔热血和对皇帝盲目的崇敬。 原本被皇帝视作耻辱之事经谢云初这真情实感的一番言辞竟让皇帝的心绪莫名澎湃起来。 皇帝调整了坐姿看着跪在大殿当中的小郎君小郎君目光中充满了敬仰和爱戴让皇帝的心情越发愉悦。 “此次大邺从北魏手中收回岷州、秦州之地北魏弃受灾之地百姓不顾原意就是让我大邺接手这烂摊子可陛下依旧将受灾之地的百姓视作亲生骨肉再次下令缩减后宫用度暂停修建宫殿调拨粮饷频频送往受灾之地指望着百姓能撑过这荒年微臣每每思及此……就受陛下所感也指望着能追随陛下……为受灾百姓略进绵力。” 皇帝脸上的高兴已经都要藏不住了看向谢大爷:“朕听说了谢氏似乎是接收了不少流民这是谢氏的功德。” “谢氏所做哪里能比得上陛下为民所做之万一……”谢大爷连忙行礼恭敬道。 “陛下!”谢云初叩首“陛下爱民之心大邺举国上下无人不知但……陛下身为大邺万民之君父要怜惜天下百姓照拂天下万民分身乏术将赈灾之事托付朝中大臣指望着他们食君之禄替君分忧可他们却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听到这里刚才还鄙夷谢云初会拍马屁的朝臣们和新晋进士们顿时反应过来…… 谢云初前面给皇帝带的一连串高帽子竟是后面有所图。 在这次赈灾之事中谋利的官员原本因为流民跪在宫门外就已惶惶不安谢云初这么陡然提出来让他们各个如芒在背。 萧知宴看着谢云初负在身后的拳头收紧…… 谢云初如此冒险就是为了揭发赈灾之事? 为什么不来找他? 为何非要用自己的安危冒险? 萧知宴已开始在心中盘算若一会儿皇帝大怒要对谢云初下手他当如何应对。 皇帝脸色也微变看向吏部尚书谢大爷却见谢大爷也是满脸震惊看着自己的侄子好似强压着满腔的怒火怒斥道:“谢云初!你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岂容你胡闹!” “不论今天是什么日子也比不过陛下的爱民之心比不过谢云初的忠君之心!谢云初参加科考入仕为官为的就是忠君二字!”谢云初将谢大爷堵了回去。 帽子要给皇帝戴的很高将皇帝架在圣君明主的位置又要立住自己耿直磊落只忠心国君只信任国君的形象。 谢云初这句答的很好。 “陛下!”谢云初再次郑重叩首后高声道“秋闱之后微臣听说陛下为秦州、岷州灾情食不下咽一心想要尽绵薄之力为君分忧亲自去了一趟受灾之地可还未走到秦州就已经目睹了什么叫做修罗地狱!” “受灾之地已经没有了可吃得东西别说树皮就连树都看不到了更别说野狗和鸟雀千里之地……无一丝生气!城中官府公然开菜人铺子要么用银子买人肉吃要么就将自己的亲人送入菜人铺子换人肉吃!受灾之地的百姓……要么就是饿死要么成为他人腹中餐食!” “陛下下定决心掏空国库也要救自家百姓性命却成了这群贪官腐吏的饕餮盛宴陛下赈灾的粮饷竟然没有一粒粮食一个铜板用在百姓身上!赈灾粮饷的大头上面盘剥光了下面的人就开菜人铺子继续吃人谋利!这些食君之又利欲熏心之徒……是在分食陛下百姓的血肉!” 语声掷地的谢云初站起身解开自己的衣袍将缠绕在身上那两位知县和一位通判一同写下的血书从身上解开…… “陛下这是被他们谎报被流民袭击而死的两位知县和一位通判三人写下的血书!上面详细记录了朝廷派去赈灾的官员和当地知州是如何威逼利诱如何张狂!甚至明言告诉地方官他们是根据两位皇子授意如此做!” “胡说!”大皇子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对皇帝跪了下来“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甚至父皇爱民之心就算再怎么……也不会在这种人命关天之事上贪!百姓是父皇的子民就是儿臣的兄弟儿臣怎么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大皇子咬牙切齿他到底和谢家这小郎君有什么愁怨为什么每次这喜事小郎君闹事都能牵扯到他! “父皇切不可听谢云初血口喷人!”三皇子也朝着皇帝跪了下来“父皇儿臣绝没有做过此事!”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安抚 牛御史直摇头谢云初还没说是哪两位皇子这两位皇子就沉不住气了。 谢云初将长长的血书从身上取下来就那么衣衫不整在大殿将那白布血字……展开侧身请身旁的两位官员帮忙拉开。 那两位官员一愣朝皇帝看了眼还是帮着将白布展开。 白绢血字……十分刺目。 “谢云初!”谢大爷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谢云霄心跳极快他没有想到谢云初如此大胆再看自家大伯的脸色难看到极致身侧的手都在颤抖。 谢云初顾不上整理衣衫又在大殿当中跪了下来朝皇帝恭敬再拜:“微臣意外得到证据本欲迅速回汴京谁知路上有杀手意图抢夺证据微臣差点丧命!” 谢云初说着扯开自己颈脖衣领让皇帝看自己颈脖处的伤口。 萧知宴眸子一眯那伤口是怎么来的萧知宴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谢云初竟然说这伤……是有杀手夺证据的时候伤的。 他唇角浅浅勾起。 看来谢云初是有备而来如此他便能放心了。 毕竟她那么聪明敢在大殿之上揭发赈灾贪腐案必然有后招。 众官员看着谢云初颈脖处的伤痕议论纷纷。 “原本微臣一到汴京便想请吏部尚书谢大人上交证据可刚提起被杀手伏击受伤之事……吏部尚书谢大人便让微臣三缄其口微臣甚至不知吏部尚书谢大人是不是也在其中谋利!故而只能将只忠于陛下的两位知县和一位通判……以全家性命保下来的证据藏起来盼着能够面圣将证据交到君父面前求陛下……为百姓做主!” 说完谢云初重重叩首。 “谢云初!你胡说什么!”谢大人似乎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朝臣们也都是一脸错愕这谢六郎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连自家大伯也咬暗指谢大人也在赈灾之事上谋利疯了不成! 牵扯到皇帝两个儿子皇帝脸上怒气已经很重了可听到最后……谢云初在金殿之上当场与吏部尚书谢瑾元翻脸倒是让皇帝有些意外。 新晋前十的进士中的谢氏小郎君也都睁大了眼他们先是被谢云初说的那些什么菜人铺子惊住后看到谢云初指责谢大爷更是满脸错愕…… 在谢氏这些小郎君们看来谢氏是由谢老太爷掌舵谢大爷是瑾字辈的佼佼者而他们云字辈最出色的毫无疑问就是谢云初。 谢氏三代的引领者两代闹翻了! 这是什么热闹?! 其他进士更是战战兢兢担心皇帝发火会迁怒他们。 “陛下事关万民微臣谁都不信只信微臣的君父只信微臣的陛下!这才斗胆在今日面圣之时将证据交于陛下!”谢云初又拿出一份血书和一本册子“这里还有一份微臣此次受灾之地之行亲自拿回来的万民血书!还有微臣的师兄李南禹这一路记录灾民惨况的画册!” 谢云初抬眼目光真诚炙热好似全世界最相信的就是皇帝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让她赴死她也在所不惜。 这样黑白分明的干净眸子袒露这样赤诚的信任皇帝登基十几年……已经很久未曾见过的纯净。 上一次见还是什么时候皇帝已经想不起来了。 毫无疑问这样遮掩的忠诚和信任目光让皇帝的心有些触动毕竟他在这满朝文武的眼中找不到这样的信任和坦诚。 “陛下是万民之主万民之父天下百姓皆知陛下爱民之心微臣不能容忍他们分食陛下对灾民超乎关乎自身的关怀不能容忍他们分食陛下视作骨肉血亲的百姓!” 谢云初抬头双眸含泪满目悲痛地看向高坐龙椅上的皇帝:“微臣更不能容忍奸佞腐臭之臣……目无君父从上到下联手蒙蔽陛下双目使陛下不得明视!恭请陛下御览……” 谢云初明白这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最介意的并非官员的贪婪他们最在意的……是朝臣对他的欺瞒和蒙蔽! 所以谢云初最后这一句说的情真意切热泪盈眶好似看到自己崇敬之人被蒙住了双眼焦急愤怒的不能自抑。 立在皇帝身边的高公公最开始被谢云初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给吓住了。 可后来听谢云初说了这么许多诚挚之言看着那小郎君干净纯粹的目光心中有所预感……这谢家的小郎君前途无量。 不论这小郎君是有意还是无意以高公公对皇帝的了解皇帝喜欢这样纯粹忠心且对皇帝有盲目崇拜又甘愿付出一切的臣子。 有谁不喜欢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高公公又不免在心中揣度若这小郎君是不是拿捏到了上位者的心思有意为之…… 若是有意那这十五岁的小郎君细思也太可怕了些。 高公公连忙从高阶上走下去将谢云初的万民书和两位知府和通判写的血书接过走上高阶奉给皇帝。 牛御史心跳的极快。 其实最初频频传来流民闯入赈灾大人或是当地父母官家中将官员全家杀害之事牛御史就已经觉得有些蹊跷但手边也没有什么证据。 没想到这个年纪不过十五的小郎君竟然将证据送到了御前以这样激烈的方式让皇帝想要大事化小都没有办法。 谢家小郎君这手中的证据若是真的若是……赈灾的一粒粮食和一个铜板都没有能到灾民的手中这朝廷必定会翻天覆地。 两位皇子不说该下狱的官员不知该有多少啊! 这谢家六郎……还真是每一次来汴京都要带给人大的惊喜。 皇帝绷着脸看谢云初送来的证据越看脸色越是沉重。 他就是怕两个儿子在此次赈灾之事上贪专门点了两党的人一起负责赈灾之事算作相护制衡。 毕竟秦州等地刚刚收回来最重要的还是要安抚民心。 谁知道…… 皇帝气得手都在颤抖谁知道他们两党竟然联合起来生怕自己贪得比对方少闹到最后竟然没有一粒粮食送到百姓手中。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罢免 这血书之上两位知县和通判写的很清楚…… 去赈灾的官员堂而皇之和他们这些地方官说若有不顺从的官员他们会潦草以流民袭击为由将不顺从者干净利落处置天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 皇帝抬眼如炬目光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子。 如今已经有流民入京就跪在皇宫前现在又有谢云初送上这样要紧的证据。 “父皇儿子不知道有这件事啊!赈灾之事并非是儿子负责啊!”大皇子连忙撇清关系。 “父皇明鉴!这不可能啊沈砚行是个什么品性父皇是知道的啊!”三皇子慌张道。 负责此次赈灾的钱大人还有三皇子的大舅子沈砚行。 钱大人只是大皇子门下大皇子可以撇清关系。 可沈砚行是三皇子的嫡亲大舅子三皇子还是想尽力保住自己的妻兄的。 萧知宴垂着眸子克制自己看向谢云初的目光不知为何与有荣焉。 云昭就是如此心善见不得旁人受苦见不得百姓受苦这是她的作风。 皇帝合起手中的血书将血书递给高公公这两位知县和通判的血书之中并未提血书之事:“菜人铺子是怎么回事儿?” 皇帝说话间又拿起李南禹的画册翻看。 当皇帝翻开第一页时就已经愣住。 “回陛下菜人铺子……就是把人当做菜的铺子微臣亲眼看到父亲将孩子送入菜人铺子换了人肉出来那菜人铺子收了人孩子……给出的起钱的有钱人吃剩下的人……就如同待宰牛羊只等有人上门就宰杀……” 谢云初想起那菜人铺子拳头就不住收紧:“微臣从菜人铺子救了一些人陛下若想知详情……可命吏部尚书谢大人书信一封让将谢氏之前接到岐州的灾民送入汴京。” 谢大爷好似被自家侄子气了一倒仰喘息粗重脸色阴沉又难看。 皇帝一页一页看着李南禹的画称之为修罗地狱也不为过。 那画上有李南禹去菜人铺子的情景一个围着围裙的胖子背后高处悬挂着人肉和已经取了骨头的胳膊腿手指清楚可见。 皇帝忍不住想作呕。 “陛下秦州、岷州一带……人丁调令人人相食到最后就会变成空城!要是变成了空城……大邺收回这些地方的意义到底何在?!赈灾官员从上至下……无一能对得起陛下的信任!无一能对得起那一身官服!求陛下严惩!”谢云初重重叩首。 牛御史闻言也上前:“此事事关重大请陛下下令严查如若属实还请陛下严惩!” 牛御史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官员上前引得朝中许多官员纷纷上前跪地叩首请求皇帝严查重罚。 “薛大人……”皇帝开口。 户部尚书薛大人已经是汗如浆出双腿发软连忙上前跪下:“陛下……微臣……微臣……” 皇帝面色冷冽起身走至高阶旁将手中的画册丢到户部尚书的面前:“这就是你们户部去赈的灾!” “微臣失察还请陛下降罪!”薛大人重重叩首。 事情闹到流民宫门求公道谢云初大殿举发这一步不严查根本不可能! 新晋进士的眼睛盯着宫门外百姓的眼睛盯着皇帝就算是有心包庇也只能是暗中行事。 “查!这件事必需一查到底!朕还没老到耳聋昏聩!你们就想着一手遮天了!派出去赈灾的官员就是这么赈灾的?!灾民一粒粮食都没有!官府开菜人铺子!”皇帝语声中全是怒火在这肃穆大殿之内尤其具有震慑力“赈灾赈灾赈了这么久……赈得秦州、岷州一带暴乱频发原来这才是源头!” 新晋前十的进士们哪里见过这场面除了挑起事端的谢云初其余的多少都被吓住了。 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此案交由牛御史查办!刑部、大理协同办理!但凡是在赈灾之事上贪污的……有一个算一个杀!绝不容情!” “微臣领命!” “微臣领命!” “微臣领命!” 牛御史、刑部尚书夏大人、大理寺卿贺大人上前领命。 谢云初闭了闭眼心中舒了一口气成了…… 三司共同动作看来皇帝真是被那句“联手蒙蔽皇帝双眼”给气狠了也是被这些贪官的贪心气狠了。 “赈灾之事由户部尚书薛志主理朕不想受灾之地再有吃人的事情发生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办不到……朕要你全家老小的脑袋!”皇帝指着跪地不起的户部尚书道。 “微臣领命!”薛志一身冷汗连连叩首。 如此……整个户部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尽快运送粮食前往受灾之地。 受灾之地的百姓也就有活路了。 皇帝又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视线略过大皇子和三皇子看了眼二皇子又看了眼将将成年的四皇子终于还是开口:“燕王!” 萧知宴上前:“儿臣在!” “即日起由你辖制皇城探事司前往秦州等地将一应涉事官员捉拿归案!各州县但凡开菜人铺子的官员就地斩首不必回禀!” “儿臣领命!”萧知宴抬头看向皇帝“父皇那……空出来的官位应当如何?” “就下面的人顶上来等待朝廷派遣官员若是全都涉事……”皇帝语声顿了顿。 “陛下!微臣有一言……”吏部尚书谢大人上前。 “说!”皇帝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满肚子火语声也带着怒火。 “微臣以为燕王殿下前往受灾之地捉拿涉事官员可以带已经守选三年还未安排官职的进士一同前往若当地有涉事官员就地罢免斩杀之后即刻便能有官员补上!”谢大爷道。 做为吏部尚书谢大爷这个建议可以说是非常不错。 大邺尚文朝中之所以让进士守选三年其实就是没有地方安放这些进士…… 上一届科举出来的守选进士还没能安排完呢。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打眼 杀了那些贪官将这些进士下放当地州县也算是缓解了吏部的压力。 最主要谢大爷这个建议办法谁都瞧不出有什么私心。 “就这么办!”皇帝一锤定音。 “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云初率先带头叩首。 官员和新晋进士们也连忙跟着叩首山呼万岁。 皇帝立在高阶之上看着衣衫还未来得及穿好的谢云初生气归生气可眼前这有一腔赤胆忠心的愣头少年似乎对他崇敬至极他又将心头的那一团火压了下去。 若非这少年赈灾之事他当真要被蒙在鼓里。 “谢云初这案子是你举发的你就跟着牛御史一同查这件案子!”皇帝缓声道。 其他九位新晋进士明白有皇帝这句话谢云初就不必再守选三年…… 这是打算让谢云初直接进御史台。 谢云初连忙叩首:“微臣必不让陛下失望!” 萧知宴抬头朝谢云初看去见谢云初郑重其事的模样拳头紧了紧。 皇帝视线巡视殿试前十而后开口:“去吧!” 十人跪地叩首连声谢恩高呼万岁从金殿退出去。 “老四去宫外安抚那些跪地不起的百姓好生安置将朕严查赈灾之事转告他们!”皇帝说。 四皇子听到这话面露喜意连忙上前称是:“是!” 从金殿出来后其他人虽然还不知道谢云初是不是状元可他们觉若是谢云初拿了状元他们是心服口服的。 毕竟他们可没有人会如同谢云初这般有勇气敢在皇帝面前将这么大的案子抖出来不避亲贵连皇子都敢牵扯甚至……不避亲人连吏部尚书谢大人都不信。 此时晨光大盛碧空万里。 重檐巍峨的集英殿在耀目的金色光辉之中肃穆庄严。 汉白玉砌成的丹陛石阶灼灼耀目。 谢云初在队列最前和一众新科进士站在那里心情不知为何有些激动。 或许是今日事情闹大……必定会折损两位皇子的臂膀百姓也能好过一些! 只要这一次皇帝处理的够狠辣日后再遇赈灾之事那些官员便不敢再如此行事百姓活的希望就更多。 又或许这是她从未想过自己能经历的场面自己能站在这里。 情绪被身后激动到低低啜泣的新晋进士感染她眼眶也跟着泛红被那金光之下的重檐大殿震慑的心生肃穆。 庄重浑厚的礼乐声中礼部侍郎立在丹陛高阶的尽头高声唱名:“癸卯科进士一甲第一人……温州府谢云初!” “癸卯科进士一甲第一人……温州府谢云初!” 声音自高阶之上一声一声传来…… “癸卯科进士一甲第一人……温州府谢云初!” 唱报三次谢云初长揖行礼出列沿着铺石方正光洁的御道向前立在最前方整个人沐浴于金光之下璀璨耀目。 白玉雕琢的小郎君跪拜叩谢后。 礼部侍郎又高声唱报:“癸卯科进士一甲第二人……温州府谢云霄。” 远处的宽敞的观台中长公主带着汴京勋贵女眷坐于半垂着画帘后手握团扇议论纷纷。 “哎呀状元郎和榜眼都是温州府姓谢云字辈……莫不都是陈郡谢氏的小郎君?”有贵妇人惊呼。 另一贵妇人忙道:“说起来这谢云霄也算是长公主府上的人了听说是宴小侯爷的伴读长公主果然慧眼识人给宴小侯爷挑了这么厉害一个榜眼伴读!” 长公主摇着手中团扇眉目含笑:“这状元郎和榜眼的确都是出自陈郡谢氏两人同父异母状元郎更是谢氏大宗嫡孙将来……可是要继承谢氏宗主之位的少年得志……三元及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就是那身子弱了些。” 这么一说众人恍然越发觉着谢云初前途不可限量。 不少贵妇人用团扇掩唇议论想着自家嫡女不知道是否能与这状元郎结亲反而忽略了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谢云霄。 毕竟都是出身谢氏一个是嫡子将来继承谢氏大宗一个是庶子……选谁不言而喻。 “癸卯科进士一甲第三人……应天府李关山。” 听到一甲探花郎不少贵女用团扇挡着脸往前凑。 一般来说探花郎应当是最好看的贵女们瞧见了状元郎的风华绝代自然会想着这探花郎又应当是怎么样的惊艳众人。 探花郎长揖走出一路行至状元郎一侧叩拜谢恩。 等探花郎站起身来众人一瞧原本应当以样貌英俊著称的探花郎李关山虽然清秀可同谢云初、谢云霄立在一起就不怎么打眼了。 来看去三甲之中状元竟是最好看的。 唱名还在继续当观礼台的贵妇人、贵女们在听到唱报“温州府”或是“温州府谢云”这样的唱报都会惊讶不已。 觉着温州府未免也出了太多进士也深觉陈郡谢氏在鸿儒谢老的带领下越发的厉害了。 很快长公主的贴身侍婢上前同长公主耳语将大殿之上的事情告知。 长公主脸色一变片刻再次摇起手中团扇。 幸而长公主心思明亮这一次并未搅和在赈灾之事中顶多……就是她让那些铺子以低价收了些粮食罢了查到她手下的管事也不过是正常做生意罢了。 陈文嘉拳头紧攥着他是二十一名…… 谢氏的小郎君还有云山书院的那些学生都压在了他的头上。 他的文章写的那么好那些考官都眼瞎吗?竟然没有将他的文章送到御前! 若他的文章能送到御前他至少也是三甲之内怎么会让谢氏占了状元和榜眼。 登科进士名次唱报完毕新晋进士们迎皇榜皇帝赐宴于琼林苑。 宴上众人谈论的全都是谢云初今日大殿之上举证直言之事新晋进士们纷纷前来敬酒感佩谢云初的勇气。 谢氏的小郎君们都知道谢云初量浅见有人前来给谢云初敬酒他们都会嬉闹替谢云初挡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洒脱 有人询问谢云初受灾之地之行所见所闻谢云初也原原本本将经历之事告诉他们顺便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师兄李南禹不止有那一本画册若是感兴趣她可以将师兄的画册给诸位新晋进士看看。 殿试十七和十九名的李南笙、李南儒两人都是李南禹的族弟当即便说……他们二人有李南禹的画册顺便与谢云初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算是结识。 不少进士都说等闻喜宴游街后要去看一看李南笙和李南儒手中的画本。 陇西李氏这两位小郎君都含笑应了下来。 不多时谢云初、谢云霄和李关山三人得到陛下钦赐酒食五盏…… 御赐之酒谢氏的小郎君没法替谢云初挡。 谢云初酒饮毕在新晋进士的起哄声中做了谢恩诗。 礼部的官员为前三甲奉上绿袍、丝鞭胸前佩戴绸花。 状元、榜眼、探花坐于三匹身形矫健高大挂着披红的红鬃马之上鼓乐彩旗开道官兵高举牌仗…… 谢云初攥着缰绳手心里竟有细汗。 从东华门起始凡是游街必经之地的道路、临街楼阁满满当当挤的全都是人。 百姓们摩肩接踵伸长了脖子往东华门的方向看想一睹三甲的风采。 三年一遇的热闹万人空巷满街的喧闹嘈杂声。 老远谢云初便听到孩童和汉子们高呼“来了来了状元来了!”的声音。 卖花的小姑娘和卖香囊的老人家听到这声音吆喝的越发卖力。 谢云初坐在金鞍马背上迎着耀目日光还有些迷糊。 当老远看热闹的百姓看清那面貌精致如白玉雕琢的状元郎时激动地尖叫了起来…… 绿袍将谢云初衬得越发白净小郎君眉目含笑的模样不知入了多少汴京女子的心。 少年状元三元及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老人家挎篮里的花和老人家挎篮里的香囊被女子们抢买一空纷纷朝着谢云初抛去。 临街楼阁之上的贵女也有忍不住朝谢云初抛手帕的。 陆氏和谢雯蔓在谢二爷的安排下来了松鹤楼立在二楼倚栏处远远瞧见坐在高马之上的谢云初缓缓而来两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再看谢云初怀里搂了一堆鲜花、香囊谢雯蔓忍不住直笑…… “六郎!”谢雯蔓忍不住高声喊自己的妹妹。 在吵杂喧闹的叫喊声中谢云初听到了长姐的声音抬头……朝着檐角飞张的楼阁之上看去瞧见谢雯蔓举着帕子流泪冲她挥手为她高兴。 谢云初眉目间笑意更深冲谢雯蔓挥手。 “状元郎在对我挥手!状元郎看我了……” “三元及第还长得如此英俊状元郎是天降文曲星吧!” “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嫁给状元郎这样的男子!” 女儿家们七嘴八舌说着冲着谢云初抛花抛手绢盼望着能与状元郎成就画本子上一见倾心的佳话喜结良缘。 已得知自己名次的萧五郎也早早让阿夏在状元游街的必经之路楼上定了雅间儿与纪京辞、李南禹一同在这里候着等着看谢云初游街时的英姿。 纪京辞立在窗口见远远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谢云初笑容明朗眉目间的笑意越发温润。 前世今生纪京辞还是头一次看到谢云初这样毫无顾忌的明朗笑容。 她是……真的高兴! “啧要是没有六郎我就是状元了!”萧五郎抱臂瞧着远远而来的谢云初“也不知道顾行知能考个什么结果出来!要是还没有入三甲可就真的太丢人了!” “你不是要科考之后做官吗?怎么殿试考完又不排名次了?”李南禹问萧五郎。 萧五郎含笑道:“科考之后要做官还得守选三年我等不了那么久就同父皇商量……如果我能入前十就让父皇告诉那些考官让他们知道我的本事之后我再要求做官我就是这一批进士里最快做官的那个!比六郎这个状元还早!” 萧五郎话音刚落青锋便快步进来将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告知纪京辞、李南禹和萧五郎。 “什么?”萧五郎被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你说六郎要比我更快为官了?” “那陛下没有怪罪六郎?” 李南禹和萧五郎两人关注的不同。 萧五郎用手肘撞了一下李南禹:“我父皇要是怪罪六郎六郎这会儿还能骑马游街吗?” 鼓乐声已经到了楼下。 纪京辞负手而立幽邃含笑的眸子仿佛只能容得下那一抹身影。 楼下高马之上抱了满怀绢花香囊的谢云初在姑娘们抛洒的花雨和香囊中抬头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隔着满天花雨谢云初看到了琼枝玉树傲骨天成的纪京辞他狭长凤目与水墨丹青般。 她未曾挪开目光也舍不得挪开目光对纪京辞展露笑颜。 相隔经年爱意愈浓。 花瓣擦着谢云初极长的眼睫而过她只觉心漏跳了一拍。 她虽在万人瞩目之下可纪京辞……是她的那轮皓月是人间不染纤尘最耀目的温暖。 耳边姑娘家此起彼伏高呼状元郎的声音好似都已消失不见她定定望着纪京辞冲他笑开。 纪京辞负在身后的手收紧。 今日的云初太过耀眼如珪如璋如炬如阳如烨烨灼灼的璀璨芳华。 这才是云初该有的生活。 毫无顾忌做她想做之事恣意的洒脱的。 前生云初因为脸上的胎记太过自卑将那个最美好……最耀目的自己藏了起来。 或许先死……而后生是上天对云初最好的安排。 她本是耀阳只要她能意识到便无人能阻挡其光芒。 “瞧六郎那个得意的样子!”萧五郎抱臂含笑看着谢云初的背影“竟然比我先一步捞了个官!” 皇帝既然开口要谢云初与牛御史一同查这个案子就不会连官职都不给谢云初。 协同牛御史查案想来官职也不会太低。 萧五郎准备一会儿就进宫去同自家父皇讨官。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道喜 “师父一会儿六郎游街之后我去谢府将六郎给拉出来咱们找个地方给六郎庆贺庆贺!我做东!”萧五郎十分高兴。 纪京辞浅声道:“今日为师有话要单独同六郎说庆贺之事……改日吧。” 闻喜宴之后云初会同他坦白重生之事。 纪京辞眉目间全都是笑意他摩挲着藏在袖中的那根簪子…… “单独……”萧五郎嫉妒了。 “叩叩叩——” 萧五郎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雅间的门被推开。 纪京辞回头瞧见琅琊王氏宗主……纪京辞祖父身边最得力的管事走了进来。 青锋连忙同管事行礼。 管事上前两步看到纪京辞长揖行礼:“郎君……” 纪京辞薄唇抿住。 · 谢云初、谢云霄、谢云芝、谢云望、谢云岩一行谢氏小郎君被众星捧月一般迎回了谢府才得知谢老太爷去看云山学院的学生了。 谢老太爷知道谢云初三元及第谢云霄是榜眼高兴的险些落泪可云山学院的学子们没有亲眷在汴京只有谢老太爷这个山长和书院的先生们谢老太爷自然是要过去的。 谢二爷此时还不知道谢云初已经被皇帝钦点与牛御史一同查此次赈灾贪腐案想着谢云初为谢氏挣到了三元及第的荣耀三年守选他可想的办法很多。 正当一行人要进谢府正门皇帝身边的高公公亲自送来了御笔亲题的“三元及第”大字。 谢大夫人崔氏见陆氏表情错愕连忙扶着陆氏跪下。 谢云初跪在谢二爷前面恭敬俯首接过皇帝亲笔:“微臣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公公含笑将谢云初扶了起来:“状元郎年仅十五三元及第天下少有前途无量!” “多谢高公公!”谢云初同高公公道谢。 见眼前的三元及第的少年状元郎毫无倨傲恭敬有礼高公公笑着多说了一句:“陛下命状元郎同牛御史一同查赈灾贪腐案官职任命明日就会送来状元郎要好好替陛下办事啊。” 谢云初听到这话忙道:“我等读书人忠君理所应当即便公公不提……云初也是要为陛下肝脑涂地。” 高公公听到这话颔首。 谢二爷脸色发白明日官职任命就会送来…… 怎么会这样? 送走高公公谢大夫人崔氏高兴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御笔亲题三元及第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弟妹……来日咱们六郎定然能给你挣一个诰命夫人回来!快快……先将陛下御笔亲题的字请入小祠堂。” 崔氏高兴的同家中管事道:“快去请老太爷!告诉老太爷陛下赐了御笔亲题的三元及第!” 谢老太爷已经听刘文平、张冠和周浮白三位云山书院进入前十的学生说了谢云初在陛下召见殿试前十之时做的惊骇之事。 学生们说起那件事都是满满的敬佩。 等谢老太爷回来将皇帝御赐的字安顿好谢云初才同谢老太爷说:“祖父我想去见师父一趟。” 谢老太爷闻言示意谢云初坐:“你不必去了怀之应当已经启程回陇西了。” 谢云初一怔:“回陇西?” 谢老太爷点了点头:“琅琊王氏宗主病重怕是不成了怀之是王氏宗主的嫡长孙这些年王氏一直想让怀之回归王氏可怀之一直未曾同意王氏宗主身子康健到也还好这一次……怀之回去之后若王氏宗主撑不住怀之就得担起重担了。” 谢云初拳头收紧谢老太爷说的这些她都知道……甚至比谢老太爷知道的还要详细。 知道纪京辞因他父亲之死耿耿于怀所以不愿回琅琊王氏但……琅琊王氏的宗族纪京辞的祖父待纪京辞一向很好。 她知道纪京辞不承认自己是琅琊王氏之人但对王氏宗主的那份祖孙之情还是割舍不下的。 “赈灾贪腐案是个大案子陛下既然让你同牛御史一同查……是有意在提拔培养你但也未必不是在试探你大殿之上你同你大伯做了那样一番戏陛下总要看看你同你大伯是否真的决裂是否还能动用谢氏的势力以此来估量你的价值。”谢老太爷端起茶杯道。 谢云初闻言回神点头:“大伯并未牵扯到这桩案子里倒也没什么关系若是真的有谢氏子嗣搅和其中……照查就是了这都是为了谢氏大局也是为了大邺更好。” 烂掉的谢氏子嗣留下也是祸害祸害百姓然后成为谢氏一族的毒瘤。 哪怕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谢云初只要闭上眼想到菜人铺子前那些……原意为孩子活下去舍命的母亲原意为母亲活下去送死的孩子心还是会如刀割一般。 谢老太爷颔首:“是这个道理。” 想到谢大爷谢老太爷抬头同谢云初说:“你大伯还被留在宫中未出来等你大伯回来后我们再商议此事如何办。” “好!”谢云初点头。 很快道喜的人陆续登门。 谢云初的姑母谢瑾华便带着儿子林奕牧和女儿林霜禾带着重礼来道喜。 谢瑾华更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想着自己的女儿林霜禾已经十四了若是能嫁给谢云初日后前程定然是不愁。 谢瑾华生怕别人捷足先登在谢老太爷面前……将谢云初这个她以前从未看入侄子夸了个遍而后提起结亲之事。 见自家父亲无动于衷谢瑾华抽出帕子擦眼泪:“父亲女儿嫁给永毅侯嫡次子这么多年上面有永毅侯世子夫妇压着家中郎君也只是一个六品闲职承直郎女儿实在是担心禾儿的婚事这六郎是禾儿的表兄上面有舅舅、舅母还有外祖父、外祖母疼着女儿才能放心啊!” “六郎是谢氏大宗嫡孙这桩婚事又能给六郎前程有什么助益?”谢老太爷眉头紧皱“而且六郎与雯蔓姐弟情深当初雯蔓在苏家受难……你做了什么六郎不会忘你以为六郎会娶禾儿?” ------题外话------ 今天更新两章小可爱们!明天爆更给大家爆三万字……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纠缠 谢瑾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可当初我未曾出手助雯蔓也是为了大哥怕在争夺吏部尚书的关口……得罪了大皇子!” 这个谢瑾华有辩解可正如谢老太爷所言六郎如今是三元及第是谢氏的未来林霜禾对六郎的未来没有助益谢老太爷又怎么会同意六郎娶林霜禾。 “别说是六郎让三郎娶禾儿都不行!”谢老太爷见女儿委屈的模样道“你若是真的不放心禾儿不如让五郎云溪娶了禾儿五郎此次院试榜首前程无量又是嫡子。” 谢瑾华抿住唇知道谢老太爷已经仁至义尽。 可谁不想自己女儿嫁得贵婿对他们一家也能有所助益。 谢瑾华到底是谢氏的女儿为了谢氏一族……还是放下了让女儿嫁给谢云初的念头道:“多谢父亲。” 谢瑾华虽然放下了让女儿嫁给六郎的念头可林霜禾今日看着万众瞩目的谢云初骑在高马之上游街实在是心动不已。 觉着自己若是能嫁给表哥她一定会是整个汴京最令人艳羡的女子。 尤其是听到那些闺阁女眷都称谢云初是文曲星下凡也有不少名门贵女都在问她这个表妹谢云初有没有定亲她就越觉得嫁给表哥能让所有汴京贵女艳羡。 · 谢二爷带着谢云初和谢氏的小郎君们在前院向前来道贺之人道谢。 永毅侯嫡次子谢云初的姑父……也表现出对谢云初的热络。 言语间大有已经将谢云初当成女婿的架势生怕旁人同自己抢一个劲儿的说林霜禾与谢云初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谢二爷有些不大高兴谢云初却不是很在意她这位姑父无形之间挡走了很多想要谢云初做女婿的大人。 就在她那位姑父拉着他的手与她亲热说话时元宝小跑至谢云初跟前压低声音道:“六郎青锋来了说是纪先生有东西给六郎。” 谢云初听到这话立刻放下酒杯借口前去更衣与元宝一同出了偏门。 一身劲装的青锋捧着个锦盒同谢云初行礼:“恭贺六郎三元及第主子有急事要回陇西叮嘱青锋等候六郎游街结束将此物交到六郎手中!主子说……六郎没有同主子说的话等主子回来再听六郎亲口说。” 谢云初接过沉甸甸的红木锦盒问:“师父……已经出发了吗?” 青锋颔首:“主子先行出发将东西交给六郎青锋也要去追主子了。” 谢云初紧紧抱着红木锦盒:“你转告师父保重身体云初……会在汴京等他回来。” 这次谢云初没有用六郎用了云初自称。 青锋抱拳行礼一跃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奴才来拿!”元宝上前想从谢云初手中将红木锦盒接过来。 谢云初却紧紧将红木锦盒抱在怀里道:“没关系我自己拿。” “那……六郎还回前院吗?”元宝问。 “等会儿再去吧!” 谢云初想先将纪京辞给她的东西放回去谁知竟在路过宜兰阁的长廊之中碰到了被谢府仆从引着去更衣的燕王萧知宴。 萧知宴既然已经告诉了皇帝谢云初曾经救过他这一次谢云初三元及第萧知宴自然是要过来道贺的。 谢云初脚下步子一顿将怀中红木锦盒递给元宝长揖行礼:“见过燕王殿下。” 狭路相逢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你先下去。”萧知宴同谢府仆从说完又看向元宝“你也下去。” 那仆从哪里敢冒犯王爷威严连忙应声退下。 可怀里紧紧抱着锦盒的元宝却不动颇有些紧张地看向谢云初。 谢云初回头同元宝说:“你先将东西放回去别让旁人动。” “是!”元宝这才应声抱着锦盒先走。 元宝一走萧知宴不紧不慢朝谢云初走来问她:“朝堂之上揭发赈灾贪腐案你是为了平步青云还是……为了那些灾民?” 谢云初脚下步子未动定定望着朝她踱步而来的萧知宴:“微臣不明白燕王殿下的意思。” 萧知宴在距离谢云初两步之距停了下来垂眸望着她:“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助你!我不想你拿自己去冒险以后任何危险的事都告诉我我都会替你去做!” 萧知宴害怕再次失去。 如今的他虽然不再是北魏被人欺凌的质子他也怕自己护不住她。 那夜纪京辞的话这几日一遍一遍在萧知宴脑海中想起。 他如今还不够强。 所以要想护住所爱他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在这个大邺说一不二可以让谢云初能为所欲为不敢有人出怨言。 谢云初定定望着萧知宴:“微臣做的哪件事给了殿下误会微臣弱到需要人保护?微臣体弱……可微臣脑子不弱心志不弱!不过……还是多谢殿下好意微臣做事心中有数不劳殿下费心也不敢劳烦殿下。” 说完谢云初后退一步长揖同萧知宴行礼起身要走。 擦肩而过萧知宴紧咬牙关攥住谢云初的细腕。 谢云初垂眸看了眼萧知宴攥住她的大手眉头紧皱:“殿下自重!” 萧知宴反而将谢云初的手攥得更紧。 他将人扯到面前掐着她的双肩把人按在长廊仰莲柱基的朱漆柱上。 谢云初吃痛扣住萧知宴的双手:“萧知宴!” 萧知宴双眸泛红眼底满是受伤和严厉:“所有事我都能助你!你要杀人我执刀!你要灭魏我领兵!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替你去做。但……别拿自己冒险听到了吗?” 谢云初定定望着他不语。 “听到了吗?”萧知宴用力掐住她的肩甲语声严厉。 “我该说你自负好还是该说你固执好?”谢云初没能拉开萧知宴掐着她肩甲的手“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非你所爱?这话我已说倦了!殿下认识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分辨不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非要如此纠缠?”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订亲 躲在假山后的林霜禾震惊睁大眼捂住了自己的嘴。 长廊之中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她刚刚三元及第的表哥。 他们…… 林霜禾甚至都不敢呼吸全身颤抖着。 她知道要是自己被发现了怕就活不成了。 萧知宴血气直往头顶涌控制着谢云初的双肩几乎把人提起来:“别说这样的话伤我让我不好受……” 他眸色充血语声略显哽咽:“你能对皇帝演戏演的那样好又为何不能对我演戏?你明知道……只要你开口我命都能给你你要真的不是她……又为什么不能利用我呢?” “因为曾与殿下同病相怜看到殿下……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所以我对殿下有那么一点怜悯不想欺骗殿下。”谢云初镇定开口。 也是因为萧知宴至少目前来说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不值得谢云初花费心思去演戏。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萧知宴认定了她是云昭不会伤她。 她如今的坦白是不希望有朝一日萧知宴知道云昭还在世迁怒到她身上觉着她欺骗了他对他报复。 萧知宴是大邺的皇子并非没有登基的可能。 她既然还做不到干净利落的杀了他……不留痕迹那就不愿为未来树立这样一个敌人。 “殿下我还要去前院招呼客人恕不能奉陪了。” 谢云初试图拨开萧知宴的手萧知宴却将她抓得更紧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谢云初吃痛:“殿下!放手!” 萧知宴薄唇紧抿似幽暗深渊的眸红得厉害强压着卑微和渴望:“我只是想护住你让你依靠我……” “我谢云初绝不会依靠任何人!殿下……放手!” 萧知宴听到这情绪越发激动几乎将谢云初整个人提起:“谢云初你非要我用手段逼得你不得不依靠我吗?” 是不是只有将她逼入绝地她才会心甘情愿的离他近一些依靠他不这么对他? 谢云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萧知宴!” “二哥你在干什么!” 在前厅久久没有等回萧知宴的萧五郎本是来找萧知宴没成想竟然看到自家二哥神情暴怒将自家师弟谢六郎压在长廊红漆柱上。 萧五郎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抓着谢云初双肩的萧知宴拉着谢云初护在身后脸色煞白:“二哥你要做什么!” 看着萧知宴拳头紧攥眼神暴戾的模样萧五郎又将谢云初往身后护了护一时间竟不知应当对自家二哥说什么。 萧五郎说不出刚才看到二哥攥着六郎双肩是什么感觉可他清楚的感觉到……二哥对六郎似乎不止是想要将这位“救命恩人”收入麾下。 萧五郎瞧见刚给他带路的那个谢府仆从满脸错愕扬声:“滚下去!” 那仆从慌忙垂下头头也不回跑了。 “二哥六郎是我的师弟!”萧五郎攥紧了谢云初的手冲萧知宴喊“他是我的师弟!” 他满腔的话到嘴边都变成了这一句话。 谢六郎是他的师弟他是师兄所以要护着师弟! 谢六郎是他的师弟……是男子萧五郎希望自己二哥能够清醒一些。 萧五郎想到这些年二哥迟迟不愿纳妃他还以为是二哥因脸上胎记自卑。 可……萧五郎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二哥对男子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哪怕是二哥喜欢男子喜欢任何男子都行但六郎不行! 六郎是他的师弟是大邺三元及第的状元!萧五郎知道他的师弟是怎么样的傲骨铮铮知道他的师弟是大邺将来的栋梁之材他怎么可以雌伏在男子身下? 萧五郎声音微哑紧紧拉着谢云初:“六郎别怕!我们走!” 萧五郎紧紧拉着谢云初掉头往长廊外跑。 这是萧五郎头一次和自家二哥喊他还推了二哥…… 萧知宴拳头紧握立在原地看着那个一直围着他转的少年拉着谢云初跑远他抬手按住自己涨疼的眉心。 将自己颤抖的身体缩在假山后紧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喘的林霜禾瞳仁不住颤抖着双腿发软无法移动。 二皇子是断袖喜欢六表哥? 还是二皇子和六表哥都是断袖? 林霜禾想到谢云初生得冰肌玉骨一副好模样顿时脚底一阵生寒…… 这等事关皇族颜面的秘辛之事林霜禾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不能乱说这会儿更不能堂而皇之出现。 否则……她怕是活不成了。 林霜禾在假山后等了很久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见长廊之上已经没有了二皇子他们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 谁知刚回头就看到带着半幅面具五官阴沉眸色阴鸷的萧知宴正负手看着她。 林霜禾睁大了眼尖叫冲到了喉咙又被她咽了下去她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殿……殿下……”林霜禾全身颤抖的不成样子。 “听到了多少?”萧知宴语声寒凉如同冰窖中的寒冰寒意顺着小腿爬上人的脊柱。 “殿下!”林霜禾狼狈跪倒在地“殿下……我可以助殿下的!六……六表哥他现在三元及第许多名门贵女都心悦六表哥只要六表哥同我订亲旁人就也歇了这个心思臣女……臣女一定不会妨碍殿下和六表哥的!我母亲已经去和外祖父说亲事了。” 林霜禾知道这会儿辩解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无疑自寻死路。 这位燕王殿下听说性子阴沉古怪嗜血好杀她还不想死…… 萧知宴眸子眯起这么说……谢云初这个表妹就是全都听到了。 显然林霜禾低估了萧知宴对谢云初的占有欲即便是有人想要同谢云初成亲他也是不能允许的。 更别说萧知宴……本身就是一个不喜欢被人掌控秘密之人。 变数萧知宴从不留存。 “你说你要同谢六郎订亲?” “是……”林霜禾忍着声音里的哭腔低低应声。 不敢抬头的林霜禾看到一双黑色金线绣蟒的皂靴停在自己眼前小心翼翼抬头瞳仁放大。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御史台 被萧五郎从是非之地拉出来的谢云初好似听到了女子的尖叫声她回头朝着远处看了眼。 萧五郎这才想起自家师弟体弱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来看着谢云初唇瓣紧紧抿着那原本鲜明明艳的五官沮丧全无平日里的恣意。 “我二哥……没有伤着你吧?”萧五郎心中觉着对不住谢云初语声显得很难受“他是不是……” 二哥他是不是对六郎做了什么侮辱六郎做为男子尊严之举? 萧五郎想到那日六郎成了会元他带着二哥来找六郎道贺看到六郎酒醉跌入师父怀中之事。 是不是就是因那次……所以二哥误会六郎是可雌伏之人? 谢云初看着少年郎的挫败低声开口:“萧师兄我没事。” “我原本还想为二哥牵线搭桥让二哥能将你收入麾下……”萧五郎露出一抹苦笑“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你也不会入我二哥门下了吧!” 谢云初定定看着萧五郎没有吭声。 萧五郎受不了自家师弟这纯粹干净的眸子偏过头去:“我知道借着你我师兄弟的感情想让你入二哥门下这个做法很小人是我对不住你六郎日后……师兄绝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我也会拼尽全力阻我二哥给你带来困扰!” 说完萧五郎从胸前拿出给谢云初的贺礼塞到谢云初手中转身就走。 萧五郎与谢云初同门相处这么久难不成还不清楚谢云初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谢云初心中自有治国治世之才这样的人不该被如此折辱。 更何况他是谢云初的师兄他得……护好他的师弟。 谢云初低头看了眼手中玉质通透干净无一丝杂质水头很足的九尾狐玉佩微怔。 记的初次见萧五郎时萧五郎捡了她的香囊上面绣着九尾狐。 在蜀国九尾狐是吉祥的象征。 没想到萧五郎还记得…… 给谢云初的这个贺礼萧五郎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 会试后萧五郎在自家父皇的库房中一眼看中了一块极为通透的玉石干净纯粹的让他一眼就想到了自己的这个小师弟他便向皇帝讨了来命宫中巧匠雕了这个九尾狐。 他原本想着若是谢云初没有能拿到状元也送给谢云初就当做是安抚他。 若是谢云初三元及第送给谢云初就当作贺礼。 六郎一定会欢喜的同他道谢却没有想到送礼……是再这样的情景下。 · 当天谢府宾客散去谢瑾华和丈夫也准备离开时林霜禾不见了。 直至深夜谢大夫人崔氏带着人几乎要将谢府翻过来也没有找到林霜禾。 谢瑾华将林霜禾的贴身婢女和嬷嬷都快活活打死了也只知道今日林霜禾瞧见了谢云初便将她们遣开……说是有话要单独和谢云初说。 “当时六公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红木盒子!”皮开肉绽的嬷嬷哭着道。 谢云初心里咯噔了一声想到了萧知宴…… 是不是林霜禾看到了不该看的所以……被萧知宴给杀了? “六郎你今日见到禾儿了?”双眸发红的谢瑾华像是看到了希望拉着谢云初的手问。 谢云初摇头:“今日师父离去前派了青锋来松贺礼路上碰到了去更衣的燕王因今日大殿之上的事情发生之事燕王觉着六郎冲撞了陛下正在教训六郎然后……仆从就带着五皇子过来了师兄将六郎护住带着六郎避开燕王再然后六郎就回了宴席之上一直到现在并未见过表妹。” 守着偏门的看门婆子说:“今日酉时奴婢好像看着林家姑娘从偏门出了谢府因着奴婢见那挂宁身边没有带婢女以为自己看错了会不会是……林姑娘已经回府了?” “出门了?”谢瑾华声音陡然拔高“不可能禾儿怎么会不同长辈说一声就独自回府!” “去永毅侯府问消息的人回来了吗?”谢大夫人崔氏问。 很快永毅侯世子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被带了进来。 “常嬷嬷!”谢瑾华站起身来。 常嬷嬷同谢瑾华行礼后道:“二夫人大夫人让奴婢来同您说一声……姑娘已经回府了请二夫人也回府。” 其实林霜禾并未回府…… 送回永毅侯府的是林霜禾的一封亲笔信信中林霜禾说要与心上人私奔。 对比过林霜禾的字迹的确是林霜禾的亲笔。 名门嫡出的贵女与人私奔这对永毅侯府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只能对外遮掩再派人快些将人找回来。 即便是林霜禾的外祖家也不能透露。 谢瑾华听到这话心中紧绷的一根弦总算是松了下来她轻轻拍了拍心口同谢大夫人崔氏道谢:“都是我关心则乱给大哥和嫂子添乱了。” “孩子找到了快些回去歇着吧!”谢大爷被闹得头疼。 谢瑾华应声辞别了谢老太爷和谢大爷、谢二爷着急随常嬷嬷出了谢府。 谢瑾华一走谢老太爷让其他人都散了只留下谢大爷、谢二爷和谢云初说话。 谢云霄临走前回头看了眼谢云初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你说今日燕王教训你了?”谢老太爷询问。 谢云初点了点头将此事轻轻揭过:“燕王不过是担心我与五皇子是师兄弟此举会让陛下疑心五皇子罢了已经解释清楚了。” “那就好……”谢大爷缓声开口“陛下命牛御史、燕王和你去查这个案子日后你与燕王免不了要打交道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六郎的任命下来了吗?”谢二爷追问。 谢大爷颔首将一直藏在袖中的公文拿出来递给谢云初:“这是陛下的意思让我将这任命文书给六郎言语中……似乎有意提点我回来之后不要罚六郎。” 谢云初双手接过任命文书展开一看愣住:“御史台台院侍御史……六品?” 果真让谢云初进了御史台还是台院这算得上很看重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协同 “御史台是个得罪人的地方但是……也是个特别容易往上升的地方!”谢大爷含笑道“这一次赈灾贪腐案是个大案子只要这个案子办好了必定会往上升!六郎……你才十五岁前途远大着呢。” 谢云初拳头紧了紧长揖应声:“六郎明白。” 御史台台院侍御史掌纠举百寮及入閤承诏。 旁人殿试之后还要守选三年…… 谢云初殿试结束便得到了侍御史这样官阶低却有实权的官位前途自然无量。 “今日晌午开始已经陆续有官员被请入御史台中听说已经有十三位官员被关入御史台狱中今夜……御史台应当是彻夜无眠明日更是繁忙不过这正是六郎你在御史台立住脚的时候。”谢大爷叮嘱。 “六郎知道了还有一事六郎想与祖父还有大伯、父亲商议。”谢云初手中攥着任命文书道“既然对外六郎与大伯已经闹翻了等祖父离开汴京那日六郎便搬出谢府别居。” 搬出谢府她请大夫给她看诊也就更方便一些。 “可行!”谢大爷颔首“等到六郎在朝中站住脚了我看……父亲就可以筹划举家迁往汴京之事了。” 谢老太爷含笑点头:“是啊!即便是不来汴京也应当离汴京进一些否则……若有什么紧要的消息从汴京送到永嘉太远了些。” 谢老太爷在得知谢云初三元及第之时就已经盘算起了此事:“今日闹哄哄一日云初量浅今日又被敬了不少酒回去歇着吧!” 谢云初还好她的酒……大多数都被谢云芝和谢云霄两人挡了。 谢云初起身告辞。 从谢老太爷院中回来谢云初喝了药让元宝下去歇着将纪京辞留给她的红木锦盒打开。 锦盒之中放着纪京辞曾经给她亲手做的骨埙骨埙之下……是纪京辞整理出来的改革变法思路的文章。 谢云初拿起骨埙轻抚着…… 摸到骨埙底部似乎有了刻字她将骨埙翻转过来凑在烛火旁细看。 云初吾妻。 这四字像已经刻上去很久。 但她记的纪京辞最初将这骨埙送给她的时候并没有。 酸涩的热流陡然袭击了谢云初的双眼她喉咙胀痛鼻子也酸的厉害。 她轻抚着这四字…… 即便是她不承认纪京辞还是知道的。 眼泪滴在骨埙上谢云初忙用帕子擦干净将这个骨埙同上一次会试夺魁纪京辞送她的骨埙放在一起。 看着两个骨埙谢云初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前世和今生。 她会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好好的活下去。 前世没有能同纪京辞相守今生……她要长长久久同他在一起与他一同完成志向和抱负。 · 燕王府。 萧五郎拳头紧握在长廊之上拦住了萧知宴的去路。 “二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萧五郎瞳仁轻颤漂亮明艳的脸苍白十分艰难才开口问道“二哥你是喜欢六郎吗?二哥……你喜欢男子吗?” “让开……” 萧知宴明日就要带着皇城司的人出发前往受灾之地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没有时间同萧五郎在这里耽搁。 “二哥你是我的二哥可六郎是我的师弟!自来都是兄长护着弟弟的六郎是个在正常不过的小郎君若二哥……要对六郎做什么我头一个不答应!”萧五郎一副都快哭出来的模样“我不答应!” “萧知禹……让开!”萧知宴耐心已经耗尽冷肃的眉目间全都是不耐烦“我不想把你丢出这么难看。” 若非萧知禹是萧知宴的弟弟若非……这些年他已经习惯有这个缠人精在身边叽叽喳喳他今日原本不该留他的。 但留下他不代表他可以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那你答应我不碰六郎!”萧五郎双手撑在敞开的隔扇两侧好似萧知宴不答应他就不让开。 “白棠!把他给我丢出去!” “是!”白棠领命一把抓住萧五郎的肩膀“五殿下得罪了!” 语声已落白棠带着萧五郎消失在了萧知宴的面前。 萧知宴撩袍跨入房中眉头紧缩收拾明日要带走的东西。 白棠很快就回来:“属下已经将五殿下送走了。” “嗯……”萧知宴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去将沈先生请来。” “是!” 白棠应声退出萧知宴的书房其实很不放心萧知宴可也知道这是皇命不得不从命。 萧知宴先是被谢云初扎了颈脖后来险些被谢云初刺了一个对穿与纪京辞交手又受了伤现在又要带着皇城司的人长途奔袭前往秦州、岷州受灾之地。 白棠攥着拳头从即日起他一定要好好护着主子不能再让主子受伤了。 第二日一早。 谢云初带着任职公文前往御史台正好碰到了下朝回来的牛御史。 牛御史见谢云初已经穿戴好官服正在另一位侍御史宋绍忠带领下参观御史台衙门笑着道:“宋大人一夜未睡快去歇歇养足精神一会儿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就要来了。” 满脸疲惫的宋绍忠行礼抓紧时间去眯一会儿。 谢云初抖出的赈灾贪腐案皇帝大怒要一查到底…… 命牛御史查办此案大理寺和刑部协同办理。 御史台昨夜都忙疯了要查看记录此次赈灾的册子账本、调运粮食的记录公文。 为避免有人连夜动作昨夜但凡在汴京城中户部、司农寺……凡事参与此次赈灾之事的官员都被请来御史台狱详细询问 有的答不出来一个七七八八的就被暂时请入御史台狱中。 还有不经吓……一进御史台狱就将自己知道的上下斗了个干净御史台也在昨夜让大理寺协助按照名单把人都抓了过来。 此次主要负责赈灾的户部侍郎钱无雨和三皇子的大舅子兵部侍郎沈砚行两人还未归京。 燕王已经令皇命带着皇城司的人前往捉拿。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认真 今日早朝之上户部尚书薛大人不知道是想将什么人保出来上奏说御史台将户部的人都给带到了御史台狱如今赈灾人命关天迫在眉睫户部人手不够想让御史台先将人放出来。 牛御史已经准备上前和薛尚书吵架了…… 谁知道吏部尚书谢大人便上前提出事急从权的办法。 说户部空出来的官位……由下面的人按官职资历顶替补上暂代下面再空出来的官职便让守选的进士补上算作暂时历练。 薛尚书原本还不同意说如此做……那被御史台请去又清白干净又能做事实的官员不是要丢了官职。 吏部尚书也不恼客客气气同薛尚书说只要御史台这边儿问完了话确定此人没问题将人放出来了便恢复原职……下面的人往下再挪回去就是了权当历练。 户部尚书薛大人一看也没办法硬是忍下了这口气。 牛御史同谢云初说:“昨日户部和司农寺从上至下只要沾手过此次赈灾之事的官员都被请了过来忙的一塌糊涂到现在还在问话今日早朝之上陛下钦点了刑部侍郎王大人和大理寺少卿李大人前来协助这两位大人都是查案的好手。” 皇帝的意思此事还是让御史台负责刑部、大理寺也只是协助。 “另外呢燕王殿下和户部侍郎已经先行出发前往河中府、岐州将军粮先调过去我们御史台也得派人前往受灾之地京中……和地方一同下手查才能将这些贪官污吏连根拔起!”牛御史说到这些贪官污吏之时咬牙切齿“得辛苦你和李少卿走一趟受灾之地。” 牛御史这边儿话音刚落刑部的王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李大人便带着人到了。 “牛大人!”王侍郎和李少卿两人同牛御史拱手。 谢云初见状连忙长揖:“见过王大人见过李大人……” “小谢大人时隔三年……我们又见面了。”李少卿含笑同谢云初道。 上一次见面还是因苏明航受伤的案子…… 李少卿第一次在谢府见到谢云初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三年后这个精致干净的少年郎会三元及第又会在三年后同自己一起查案子。 虽说谢云初现在的官职品阶不高可皇帝是点了牛御史和谢云初一同查这个案子他们只是协同但谁都能看出谢云初前途无量。 “李大人还记的下官。”谢云初含笑再拜。 “这是自然小谢大人在堂上调理分明将苏明航辩驳的哑口无言又说出苏明航账本之事不避权贵……连牛御史也质疑让汴京城中许多官员被罢官下狱……”李少卿眉目笑意愈深“如今想来小谢大人……的确是做御史的好材料。” 李少卿对谢云初很是欣赏。 不论旁人说谢云初是溜须拍马也好说谢云初愚忠对皇帝盲目崇拜也罢能将牵扯了两位皇子的案子挑破不被皇帝责备还得到重用谢云初就已经厉害了。 若是此次赈灾贪腐案结案之后能重创两位皇子的党羽谢云初又能全身而退那李少卿才是真的要对谢云初刮目相看。 “我们里面说话!”牛御史对众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入内后牛御史示意众人落座开口:“这个案子……除了牵扯到朝廷的户部和司农寺之外还牵扯到地方陛下让燕王带着皇城司的人前去也是为了威慑李少卿和小谢大人就辛苦你们二人走一趟转运司、提举常平司、地方父母官全都得查!” “是!” 谢云初和李少卿应声。 谢云初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头一天来到御史台就要外出。 她原本是想搬出谢大爷的府邸想着方便让大夫诊脉这要是同李少卿一同公差诊脉之事又要往后拖了…… “早朝上吏部尚书还提出……让此次前往地方查案的官员带着守选的进士一同前往地方父母官一旦涉及贪污当即免官由守选进士顶上所以……就由你们二人带着守选进士两日后出发。” 牛御史今早听到谢尚书这个提议之时心中忍不住赞了谢尚书一声老狐狸。 这些守选的进士跟着一同去地方查看眼巴巴盯着官位自然是卯足了劲儿忙帮查查出来了……罢免了当地父母官他们就能上位了。 而受灾之地只要朝廷照拂也是最容易做出政绩来的。 有了政绩难不成还愁日后升迁之事? 谢云初想谢大爷早已经做好了安排守选进士中……应当不少是自己人吧。 虽说谢云初和大理寺的李大人两日后要出发可今日也不能闲着户部的官员大多都被请了过来还需要挨个盘问还有账本和记录要查…… 整个御史台加上刑部和大理寺带来的帮手一直忙到深夜牛御史、王大人前去审人听说那王侍郎审人是一把好手。 李大人和谢云初两人带着人一直在查账本和记录想从这账本中看出一些不同寻常来。 一屋子的人饿了吃几口饼子喝口热汤就接着干查。 谢云初看了一天的账本察觉到太原府粮仓报损的数目逐年增大今年赈灾……报损的数目陡然小了下来…… 这可以解释为粮食被朝廷调去赈灾所以老鼠、潮湿发霉或者是火灾等一系列损耗粮食之事都在减少。 但去查太原府粮仓的户部官员去看过之后就算了?太原府庾司就更换储藏粮食的方式?第二年比第一年更不小心第三年更甚? 粮食耗损过分庾司和管粮仓的庾吏都是要重罚的他们还能年年这么不小心? 李少卿见谢云初手压着账本眉头紧皱的模样端着羊汤喝了一口递给谢云初一个饼子:“发现了什么吗?想的如此认真?” 谢云初道谢接过饼子抬头看向李少卿:“我是在想朝廷赈灾粮饷往受灾之地送了也不是一两次了如此数量巨大的粮食……都去了哪里!”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可敢 李少卿拉了个杌子在谢云初身旁坐下一边吃饼喝汤一边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出去暗查了这么大量的粮食……能吞下的就只有各地粮商翻查这些粮商的账本总能查出来这些粮商都是从哪里得到的粮食。” “李大人您来看这个……”谢云初将肉饼放在一旁把太原府粮仓的账本推到李少卿的面前“粮仓有耗损这是正常的可这种逐渐耗损增加恐怕不正常吧?不说朝廷的粮仓……就是我们谢氏族中的粮仓头一年有了损耗第二年定然也是要想办法改进的不敢保证第二年没有损耗但一定是比第一年少的!” 谢云初定定看着李少卿:“户部每年派出去巡查粮仓之人难道就没有发现上面就没有处罚吗?” 李少卿翻看账本眉头紧皱。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重中之重若是我记得没错朝廷对此的处罚轻则打板子下狱重则杀头流放。”谢云初熟读了大邺律法对此还是知道的“庾司和管粮仓的庾吏怎么敢如此不上心?” 李少卿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有问题可如今咱们查的是赈灾贪腐案等这个案子查完你们御史台可以向陛下进言。” “李大人您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户部有人和庾司勾结替庾司打掩护那么这一次……有没有可能是庾司给户部贪腐之人打掩护?”谢云初黑白分明的眸子目光清亮“秦州、岷州赈灾数量如此巨大的几批粮食一时间要大邺的粮商消化怕也是有难度的尤其是还在赈灾的风头之上举国调粮各地粮商不管是被迫还是资源也捐了好几批这数目加起来……这么庞大!” “商品的价格上下浮动与需求量和供给量有关可粮食的价格似乎并没有下降反而因此次灾情上涨了不少若是如此……这些粮食到底去了哪儿?会不会赈灾粮食根本就没有出粮仓庾司在给户部的人承担遮掩?” 谢云初细白的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发出疑问。 李少卿听了谢云初的吩咐心跳速度极快若是如此……户部真的是要烂透了。 或者说这个朝廷要烂透了。 不已经烂透了…… 就凭朝赈灾的粮饷一粒米一个铜板都没有用在灾民身上就能看出这个朝廷有多腐败! 北魏也出过赈灾贪腐案可送到百姓手中的不是米也是糠……是发霉的米好歹百姓能吃能裹腹可大邺赈灾…… 谢云初一番话让正在看账本的官员们都停了下来朝着这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看去。 “会不会是粮商串通囤积居奇?”有官员问。 “虽然有可能但粮食数目太大我觉着可行性不大不过……粮商还是要查!”谢云初看向李少卿“但这次赈灾调粮的粮仓一个不能漏也得派人去查!还有这些年去巡查粮仓的户部官员此案结束之前都得扣下……” 去查这些粮仓还不能提前走漏风声走漏了风声他们就会将粮食转移甚至是一把大火烧干净…… 对贪腐的官员来说贪了也要有命花。 而这些粮食不知道可以救多少受灾之地的百姓! 审了一天头晕脑胀的牛御史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谢云初这一连串的猜测顿如醍醐灌顶。 “去巡查粮仓的户部官员要扣下从账本上发现不对那年起……巡查的官员也都请回来!”牛御史将夹在臂弯里的官帽带上看了眼屋内的所有官员“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出门半步也不许任何人进来!” 牛御史也知道此事不能透露风声扶正官帽:“你们现在就查看地方上哪些粮仓都有问题!” 说着牛御史便跨了出去重新将刚才审的户部官员提了出来再审。 皇帝刚刚起身高公公就来禀报说牛御史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要在早朝之前同皇帝禀报。 皇帝让将人请了进来。 牛御史将谢云初今日发现和怀疑之事同皇帝说了一遍。 “微臣连夜提审了户部的官员审出来了一些东西微臣想着……还是得派人前往各地粮仓查看一番才知道粮食到底去哪儿了才能将粮食找出来送往受灾之地!也能将朝中的蛀虫揪出来!”牛御史抬头看向已经穿戴好朝服的皇帝“兵贵神速微臣想让御史台的官员们即可出发特来向陛下求一道命令若真查出问题请当地守城将领协同将案犯押会汴京以免案犯在途中被杀。” 皇帝抿了抿唇道:“就按你说的意思办!你去找郭尚书给调令就说是朕的意思。” 兵部尚书郭大人是个极为耿直的性子若是知道牛御史要调令做什么必定不会犹疑更别提这还是皇帝的意思。 早朝一下牛御史看过谢云初和李少卿他们查出来有问题的粮仓看着立在屋子中的官员道:“都说兵贵神速所以本官打算让你们即刻启程前往这些有问题的粮仓去查!若是你们查到了问题将粮食都找到了那就是大功一件!是灾民的恩人!本官必定会记你们一功!若是你们查的粮仓出了问题本官也唯你们试问!” “本官已经派人通知你们家眷为你们收拾行装一会儿你们直接带着人手回家稍作安排就立即出发切记不能告诉家眷你们去哪里做什么否则或有杀身之祸。”牛御史说着将调令交给谢云初让谢云初发下去“你们两两结伴查案要紧也一定要保重自身安全。” 谢云初发完兵部给的让协同押送犯人的调令多了一张拿在手中递还牛御史。 “这张你拿着受灾之地必需有人去所以李少卿得去受灾之地查太原府的粮仓……就交给你去查你一个人带御史台人手前往可敢?”牛御史问谢云初。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小谢大人 太原府粮仓的问题是谢云初发现的。 且可以说太原府是肯定有问题的去查案之人说不准会在别人的底盘遇上危险。 但让谢云初一个人去牛御史也是有考量的谢云初和旁的官员不同谢云初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那些官员对谢云初下手也要顾忌一两分。 再者谢云初身边肯定是高手如林去查案真正遇到危险逃出生天不是问题。 谢云初一怔随即长揖行礼:“下官必不负大人托付。” · 谢云初昨日头次上任就一夜未归陆氏和谢雯蔓两人在家中辗转难眠派人给谢云初送吃食的人都被拦在了御史台衙门外。 谁知早上御史台的人又来府上通报让给谢云初收拾行装。 陆氏还以为因着那个赈灾贪腐案谢云初即日起怕是要常住御史台衙门心中正为女儿担忧就听说女儿回来了。 谢云初先去了谢老太爷那里将此事告知了谢老太爷却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 谢老太爷一听便知道其中凶险要去别人的底盘查别人的老底……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魏管事……”谢老太爷没有多问只同魏管事道“将咱们带来的护卫半数拨给云初让大夫也跟着还有厨娘、仆从……” “是!”魏管事应声。 “祖父我是去查案的。”谢云初忙道。 “此行凶险既然牛御史让你一个人去也是考量到了你的家世背景我们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出行没有护卫是不成的!该有的排场也要有你排场够了那些官员才不敢小瞧你就算是想对你出手也会掂量掂量。”谢老太爷道。 单靠御史台的人谢老太爷如何能放心? 谢云初要是有个好歹谢氏的前程该怎么办? 谢老太爷不愿意拿谢云初的性命冒险。 从吃食到护卫还有大夫……一个都不能少。 谢云初想了想自己这边排场越大就是越是能吸引旁人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反倒是今日同他一同出城的御史台同僚能更安全一些。 谢云初觉着似乎是这个道理他起身同谢老太爷一拜:“祖父离京六郎不在……恐怕无法相送了。” “无碍!都是为了我们谢氏和大邺的前程你放心往前……其他的有祖父呢!有什么需要你便让人送信回来!”谢老太爷看着孙子心中多少是有些舍不得的。 不过不要紧回去之后谢老太爷就将迁来汴京之事提上日程。 因为他们谢氏的大宗嫡孙要在汴京扎根了。 谢云初同谢老太爷辞行出来就看到了着急赶来的陆氏和谢雯蔓。 两人怎么都想不到谢云初前天三元及第今天就领了公差要出远门了。 谢云初看着眼眶发红的陆氏和谢雯蔓长揖行礼:“母亲长姐……” “这是要去哪儿啊?”陆氏拽着谢云初的手问。 “去查案但不能说是哪里母亲放心……祖父也是不放心非要将从永嘉带来的护卫拨半数给我还让厨娘、大夫都跟着想来……我这一路可是要羡煞旁人了!不像是去查案的倒像是去游山玩水的!” 谢云初故意说的很是轻松。 “可你还是个孩子!”陆氏紧紧攥着谢云初的手“怎么能去查案呢?这牛御史……就不能让你留在京中吗?” 陆氏这几天真的是被谢云初吓得不轻…… 原本三元及第是高兴事可这孩子竟然为了灾民在陛下见殿试前十名进士时将血书这些东西送到陛下的面前。 现在汴京城都传遍了都说谢云初将来必能成为心怀万民的好官。 陆氏听了与有荣焉的同时又担心的不行难过的不行…… 那孩子若是没有被她扮做六郎现在必定好好的做她的谢氏嫡女又怎么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博前程。 “就是因为我是个孩子所以牛御史不会将危险的事情交给我去做母亲您就别担心了!过几日母亲长姐要同祖父回永嘉六郎不在……不能相送母亲一定要保重等六郎在汴京站住脚六郎就接您过来。”谢云初眉目含笑。 “娘您就别担心了省得六郎去办差也不能安心!”谢雯蔓攥着母亲的手含笑同谢云初道“六郎你安心去办差母亲有长姐照顾切记要珍重自身别让母亲和长姐担心。” 谢云初颔首。 母女三人回到谢云初下榻的院子陆氏又不住往谢云初已经收拾好的箱笼里装东西。 一出城骑在高马之上的谢云初便让车队停止行进。 她带着御史台的人和元宝、夜辰还有六个谢氏护卫先行快马朝着太原府而去让其余人马……按照疾行昼夜不歇的速度尽快赶来。 · 谢府壮观的车队护卫队浩浩荡荡出城之事传到牛御史耳中时牛御史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可想到谢云初的身份又觉得已经在御史台任职侍御史的谢云初声势浩大出城……御史台其他出城的侍御史反倒不会太引人注目。 想到这里牛御史最终抿住唇什么都没有说。 牛御史观谢云初这个孩子不是个好大喜功心中没有章程的孩子说不准就是为了故意引旁人注意且等等看吧……看这个孩子是否能在太原府查出什么来。 牛御史看着眼前这位连续两年负责巡视太原府粮仓的户部官员道:“知道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谢云初吧?他就是在朝堂之上抖出此次赈灾贪腐案之人也是他发现了太原粮仓的问题如今已经前往太原去查粮仓了你不交代……等小谢大人带着人证物证回来你就没有机会将功赎罪了。” 那已经被抽的满身血痕的户部官员刘三元身子一颤虽然他没有资格上朝可那位三元及第的小谢大人所作所为他听说了…… 听说小谢大人铁面无私在朝堂之上连自己的大伯都没有放过耿直磊落只忠心皇帝一人天不怕地不怕。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粮仓 可他若是真的松口了一家老小恐怕就都活不成了。 抱着侥幸之心的刘三元艰难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冤枉啊御史大人下官真的冤枉……” “既然冤枉那就说说……为何这几年来太原府粮食损耗成这个样子当地庾司这几位官员怎么还升了?你回来述职之时又是怎么说的……才能使庾司免罚你是否还同吏部有什么瓜葛?”牛御史端起手边的茶慢条斯理说“不着急你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大人冤枉啊大人我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我怎么会和吏部有什么瓜葛。”刘三元哭出声来。 “不承认不要紧咱们就先说说元丰十三年这一年粮食损耗如此大你去巡查之后回来是怎么述职的……”牛御史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在一旁拿出当初刘三元述职上交的文书要和刘三元一点一点对。 户部空了一半人都在御史台狱之中关着。 原本薛尚书还想要借口将几个紧要的人保出来可那吏部尚书谢瑾元竟然提出了那么个法子。 此时的户部虽然有新人和下面熟悉流程的官员迅速顶替了上来可顶替上来的人多少手忙脚乱得几天才能熟悉流程。 户部尚书薛大人如坐针毡。 薛尚书承认自己在赈灾之时也捞好处了可那都是为了大皇子再者他做的很隐秘自己没有沾手。 可若真的……一粒赈灾粮食都没有到灾民手中那就是大邺开国以来最大的贪腐案他这个户部尚书难辞其咎。 薛尚书沉住气只希望被御史台带入官员能咬死了不承认。 还有各地粮仓存放的粮食怕是得赶快处理……哪怕是送走火势烧了都不能留下! 汴京城中因赈灾贪腐案着急上火的除了薛尚书和涉事还未被抓的官员之外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了。 大皇子担心牵连更多自己党派中的人最后牵连到自己心慌不已。 他和高贵妃一般都太了解自己的那位父皇…… 父皇可以容忍他们贪可贪到遮蔽皇帝的双眼让皇帝指派赈灾的粮食一粒都没有送到灾民手中这是对皇帝权威和尊严的严重挑衅他的父皇不会容忍。 大皇子明白这案子已经开始查他决不能从中阻挠以免让父皇对他更加不瞒甚至产生怀疑。 他应当做的是尽量减少党羽的损耗付出最小的代价将此事了结。 户部尚书不能换成别人换成别人不一定有如今的户部尚书薛志这么好掌控。 更甚者要是换成了三皇子的人或者四皇子趁机扶持自己人上去都对他不利。 大皇子头疼不已坐在主位住上听着母亲派来的人同他说:“贵妃娘娘说按照陛下的脾性大皇子应当趁着如今御史台还没有查出什么先行去同陛下坦白自己在此事上贪了多少告诉陛下…只是没有想到下面的人打着大皇子的旗号贪了这么多而且贪的原因……最好是为了陛下!” 大皇子眉头舒展开来是啊……只要提前同父皇承认了之后就算查出什么父皇一定会护着他的。 他是父皇的儿子大皇子倒不是怕父皇会杀了他只是……好不容易在朝中立住的根基他很怕就这么没了。 三皇子同样也是坐卧不宁。 三皇子妃沈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三皇子买年前恳请三皇子救沈砚行。 他虽然没有直接去贪可他的妻兄沈砚行却实实在在是他举荐沈砚行还是这一次负责赈灾的主要官员。 当初沈砚行将银子捧到三皇子的面前来时三皇子就知道……沈砚行自己也贪了不少。 三皇子自幼同沈砚行一同长大觉得这沈砚行此事上贪一点无伤大雅。 谁让这么多年他的身边只有沈砚行这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朋友只要沈砚行对他没有什么隐瞒又惦念着他就行了。 可三皇子实在是没有想到下面的人如此大胆! 此刻三皇子正同府中幕僚商议用什么办法减少自己党羽的损失还要保住他的妻兄、挚友……沈砚行。 “殿下属下愚见……不如同大皇子联手吧!”三皇子门下幕僚开口“赈灾贪腐案如今闹得这么大下面的人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上面也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这个人的位置还不能太低……” 三皇子听到幕僚如此说想到了户部尚书薛志担在膝盖上的手摩挲着。 那幕僚同三皇子一礼:“殿下想保住沈大人大皇子……必定也舍不得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我们可以答应三皇子只要户部尚书薛大人将此事一力承担下来下一个户部尚书殿下可以推大皇子的人上位。沈大人不过是兵部侍郎用侍郎……换户部尚书这对大皇子来说很是划算。” 三皇子点了点头虽然不甘心可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至于怎么让户部尚书薛志承担这就是他那位好大哥自己的事了。 “殿下……”三皇子身边最得力的管事从门外进来行礼后道“昨日刚去御史台任职的谢云初带着大队人马出城了瞧着那样子……像是要出远门御史台那边儿一点消息都没有。” “谢云初……”三皇子提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微难看记得三年前提起这个名字三皇子还是很高兴的那个时候谢云初大闹汴京让大皇子倒霉了一阵子。 如今这谢云初再出现在汴京…… 三皇子抬手按了按胀疼的脑袋想到谢云初在朝堂之上那正直六亲不认的模样只觉这朝中又多了一个牛御史实在烦人。 · 谢云初原本打算昼夜不歇前往太原府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身子实在是撑不住。 她担心汴京方向有消息传出去太原府庾司会有所准备等她去了黄花菜都凉了。 谢云初让谢家两个护卫和御史台身强体壮者先行日夜兼程赶往太原府。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运走 “诸位你们到了之后暗中查一查庾司上下包括守粮仓所有庾吏的情况着重查一下沈文端和知府的来往关系辛苦了!”谢云初道。 “小谢大人放心!” 这几位御史台的差役对谢云初还是很敬佩的。 能入御史台的都是刚直敢言、清正廉洁、不畏强权之人。 不仅如此还需此人有坚明劲峭的德行与临事而不挠的吏能。 这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虽然年纪小。 可他敢在大殿之上直言抖出赈灾贪腐案拼死将两位知县一位通判的血书带回汴京又拿到了万民书将官府开设菜人铺子的事情当着皇帝的面揭露。 为百姓求活路不避权贵不惧死亡。 御史台的人在谢云初的身上看到了峻峭的风骨亦是看到谢云初选在那样一个时机抖出贪腐案的智慧。 哪怕谢云初年纪小他们也原意抛开对谢云初士族出身的成见听从谢云初调遣。 谢云初交代了御史台的人又转眸看着谢氏护卫:“你们二人到了后一人盯着粮仓一人……盯着提举常平司沈文端。” “是!”两人领命。 谢云初白日骑马晚上换马车一路不停歇颠簸到太原府。 快到太原府前谢云初将兵部的调令从袖中抽了出来递给御史台的同僚。 “你带着兵部调令将晋中城的守军调过来以备不时之需就在太原城外一段距离等候命令入城我会让护卫护送你过去。” 太原城内的守军谢云初信不过…… 谁知道太原成内的守军有没有参与此事之中……相互勾结? 让谢氏的护卫护送御史台的官员离开后元宝忍不住问谢云初:“六郎咱们不是还没有到太原府查吗?这会儿就调晋中城的守军过来万一扑了一个空上面会不会怪罪六郎啊?” 元宝生怕谢云初头一次办案没有办好被上面处罚怪罪。 谢云初手搭在账本上道:“扑空不至于即便是扑空……总比把粮食弄丢强。” 整整十日谢云初终于抵达了太原城。 谢云初在一家客栈安顿下来提前入太原府的谢家护卫和御史台的人便来同谢云初复命。 谢氏的护卫这几天一直盯着粮仓和沈文端并没有什么异常。 倒是御史台查庾司上下还有提举常平司沈文端与知府关系查出了一些东西。 “属下这几日混在赌场从一些赌鬼那里打听到六年前还只是个庾吏的沈文端还只是个穷赌鬼后来有一日沈文端就突然阔了还清了赌债沈文端原名是沈金源……阔起来之后是知府张思远给改了沈文端这个名字。” “属下这边儿查到……现在太原府庾司之中的庾吏大多都是曾经和沈文端关系极好的朋友同乡这些人来了太原府后以沈文端马首是瞻陆续在太原府买了宅子有的还养起了小妾。” 这么看来太原府的粮仓的确是有问题。 从上到下从户部到地方…… 真是烂透了。 “小谢大人属下找机会探了一趟粮仓几乎全是满的。” 果然粮食根本就没有出过太原府。 那这牵扯的可就不止是庾司了…… 谢云初用帕子擦脸的动作一顿同谢府的护卫道:“把那个沈文端抓过来不要闹太大动静。” 她快马加鞭赶过来汴京城里皇帝严查赈灾贪腐案的消息应当快要送到……甚至是已经送到太原府带头贪墨之人的手中。 沈文端这个人只是下面的小卒他不可能最先得到消息但……上面的人得到消息后会指望着下面的小卒办事。 既然沈文端手下的人都以沈文端马首是瞻那谢云初就先把这个小卒的头头给抓起来再说。 谢氏的护卫领命离开。 御史台的人有些意外:“小谢大人不用给下当地衙门下令去抓人吗?” “查非常之案就要用非常手段天高皇帝远……谁能保证当地衙门会听我们调遣?”谢云初将帕子递给元宝“估摸着太原府也收到了消息他们不知道我们御史台的人已经入了太原府应该很快动起来……打算赶在御史台的人到太原城前转移粮食!” 谢云初的车队还在后面慢慢行进而这一路谢云初走的是最快的官道还特意让人注意了……并没有送信的快马超过他们来太原府方向。 太原府的官员不知她已入城更不知她已派人先行一步入太原摸清了情况。 她利用了这时间上极为短暂的偏差让太原府的官员以为她还在路上…… 那么汴京的信一到太原府涉案官员必会抢在御史台入城前转移粮食或干脆将粮食毁了的。 她手上没有那么多人可以调用不能让太原府的官员将粮食运走所以最好的就是逼着太原府动手销毁粮食。 沈文端这个庾司主管提举常平司丢了如果他们聪明……为谨慎保命他们只能选择销毁粮食。 要是不够聪明还是选择将粮食转移…… 谢云初也有法子……帮他们一把。 “这几日辛苦诸位了先去歇一歇养足精力!”谢云初长长呼出一口气“想来我们在太原府有一场不会打太久的硬仗。” · 太原府知府张思远看完从汴京来的信猛地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在屋内跺了两步问:“御史台的人现在到哪儿了?” “估摸着还有两日才能到!”送信之人开口来的路上他看到了谢氏那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 还有两日就算是日夜不听没有办法将粮食全部运走! 不过好在提前得到了消息还有机会。 张思远当着送信人的面将信纸点燃烧成灰烬后道:“劳烦回去禀报大人我一定会应付好御史台的人。” “那就辛苦大人了!”送信之人长揖行礼退了出去。 张思远负在身后的手摩挲片刻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差役进门:“大人……” “去将沈仓司和刘指挥使请来!”张思远道。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账本 沈仓司便是沈文端提举常平司也叫仓司。 刘指挥使是太原城厢军指挥使。 看着差役出门去请沈文端和刘指挥使的背影张思远耐不住喊了一句:“要快!” 差役走后张思远在座椅上坐下思索着那么多粮食到底送到哪里去。 动静太大让旁人察觉反到不妙只能入夜之后行事…… 张思远闭上眼给户部的账本才交上去不久重新做账是不可能的。 光凭今年的账目也吞不下这么大数量的粮食。 可以先让刘指挥使派人将一部分粮食运入深山藏起来实在是来不及运走的…… 就只能烧了银子是重要可不如命重要。 等御史台的人走了再将保下的粮食运回来。 · 沈文端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他横倒在地上双手被捆在身后睁开眼还是天旋地转的眼前恍恍惚惚出现了一个小郎君的身影。 那洁净直裰的小郎君坐椅子上手中端着茶杯双腿交叠白色绣祥云的鹿皮短袖那样干净…… 沈文端用力眨了眨眼入目的……是位如画中仙人般玉雕雪砌神色淡漠的少年。 “你……你们是什么人?”沈文端想要站起身来可头重脚轻根本使不上力。 他记得自己是刚从赌坊出来就见张知府府上的差役来唤他快些过去…… 然后他们二人刚跑出没两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文端挣扎着用头顶住地面艰难跪起身忍着眩晕总算是看清了这一屋子都是腰间佩刀的护卫那小郎君身侧立的那个少年虽然不言语可杀气不可避免从眼底透露出来让人脊背生寒。 再看那小郎君明明年纪不大可就是让人觉得打从心底里发毛惧怕。 他在太原府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小郎君应当是外地人才对。 沈文端吞咽了一口唾液知道那小郎君才是这群人的主子便哑着嗓音开口:“在下沈文端是太原府仓司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小郎君?还是……小郎君认错人了?” 见那皮肤生得白净如瓷的小郎君神色澹然喝茶沈文端有些着急:“这位小郎君知府大人刚才派人来寻我有要事耽误了知府大人的事怕是小郎君担待不起!” 沈文端吓唬谢云初后四下寻找张思远派来唤他的人问:“知府衙门的差役呢?小郎君私自殴打、扣押官差可是要吃官司的!” “大邺律法本官比你熟。”谢云初随手将茶杯搁在一旁手肘担在座椅负手上开口“陛下要严查此次赈灾贪腐案户部的刘三元……在御史台狱中该招认的都已经招认了本官让人将你带过来是想要听一听你这里有什么刘三元没有招认的东西。” 听到刘三元的名字沈文端被绑在身后的手收紧脑子顿时就清明了过来。 本官…… 御史台狱?! 他戒备看着谢云初:“你……你是什么人?” 谢云初示意夜辰。 夜辰上前拿出御史台的令牌给沈文端看了眼。 “御史台侍御史谢云初。” 沈文端连忙同谢云初叩首:“大人小人不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刘三元大人也就是亲来巡查粮仓时下官见过几次而已下官不知道刘三元犯了什么事大人又让下官交代什么!” 谢云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坐椅扶手:“那就说说为何之前每年……太原府粮仓粮食损耗巨大你的上司没却没有守罚你又是怎么从庾吏升成庾司为何从太原府调往受灾之地的粮食如今……还好好的躺在太原府粮仓内。” 沈文端听到这话顿时汗如浆出低着头不敢抬头。 “大……大人这话我不明白!”沈文端嘴硬。 “有意思太原府的仓司竟然说……不明白他看守的粮仓损耗巨大没有被罚不明白……赈灾的粮食还在他看守的粮仓内。”谢云初对夜辰摆了摆手。 夜辰出门很快单手将张思远派去请沈文端的人提了进来丢在沈文端的面前。 沈文端吓得一个激灵眼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双眼紧闭全身是血……人已经没有气吓得跌坐在地上不住往后退面色惨白的不像样子。 “我再问你一遍为何……太原粮仓粮食损耗巨大沈仓司没有被罚为何……赈灾的粮食如今好端端的在太原府的粮仓内?”谢云初端起了手边茶杯“你若不想说沈良、沈金宝还有王大牛他们看到你的尸体应当也会说吧!” 沈文端这下更是魂不附体这侍御史竟然连他的亲信发小都已经查出来了。 沈文端是个聪明人看得出这御史年纪不大但来者不善。 他的小命也被捏在手中不说……恐怕就是一个死。 回头等这姓谢的侍御史会汴京述职的时候找个由头……他这么个芝麻小吏的死在那些大官心里一点水花都不会有。 “大人我……我若戴罪立功能留一条命吗?”沈文端下定决心抬头朝着谢云初看去“大人您能保住我的命吗?” 谢云初唇角勾起:“讲条件?既然是讲条件……就得拿出筹码来本官不保无用之人。” “我可以做为认证证明太原府知府张大人和厢军指挥使刘大人与户部、转运使勾结私吞赈灾粮饷朝廷从太原府调往受灾之地的粮饷根本就没有出过太原!还有之前的粮食损耗那和下官没有关系都是知府贪了!再以天灾百姓缴纳不够和损耗将账目抹平……” “你说的这些本官都知道。”谢云初再次端起茶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沈文端面色难看地看了眼已经死了衙役咬牙又道:“下官……下官为了保命不得已……留了一份账本!” “账本呢?”谢云初问。 “下官将账本交给大人大人可否保下官一命?”沈文端忙问。 “先说说账本在哪里你还知道什么?”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磊落 谢云初装作不在意也不感兴趣的样子垂眸喝茶。 沈文端看了眼已经死透了的差役吞咽口水:“下官还知道张知府那里也有一套账本每年刘三元来巡查粮仓的时候会带人过来和张知府对账对完帐……往年账本就销毁了可这赈灾粮饷的账本是另外一套下官无意间知道……那些账本就在张知府养外室的宅子里。” 张知府养了外室这样的事御史台的人的确是没有查出来。 可见……张知府很是谨慎。 “外室?”谢云初抬眉对此表露出兴趣。 “是!听说是上面送给张大人的张大人很是喜欢那位楚夫人。” “外室被安顿在哪儿?”谢云初问。 “那……下官说了大人能保下官的命吗?”沈文端又问。 “能不能保你的命要看你给的消息值不值钱。”谢云初说完又问“你还知道什么最好一次说完本官没时间反复和你磨牙。” 沈文端急切道:“下官知道的都说了大人!下官只是一个仓司其余的……恐怕也只有张知府和刘指挥使才知道求大人保我一命。” “你的账本呢?” “在沈金宝家搁着。”沈文端没敢再隐瞒“就藏在他们家牛棚水槽下面水槽靠里的支腿下一块砖下面埋着个坛子就在里面。” “沈金宝知道吗?” “不知道那宅子是我给沈金宝买的我……提前埋了进去。”沈文端语声低沉。 谢云初将茶杯搁在一旁掸了掸身上没有的灰尘起身道:“把张大人外室的住处告诉我的人只要你是真的将知道的都说了我保你不死若你有一丝欺瞒……” “不敢不敢!”沈文端瞧出谢云初要走连忙叩首“下官绝不敢欺瞒大人!” 谢云初从那屋子出来抬眸看着阴沉沉黑压压的云起风了…… 不多时夜辰也跟着出来将门关上。 她问:“外室的住处说了?” 夜辰颔首:“说了……” “派人将沈文端藏在沈金宝家中的的账本取回来再派几个人去盯着张思远的外室住处先别轻举妄动想办法给张思远的夫人送个信告诉张夫人张思远有外室……还有外室住处。”谢云初语声轻缓平和“若是这张夫人前去闹事让人趁乱混进去找一找沈文端口中的账本找不到……若是找不到那就找机会将张思远的外室给绑来。” 来的路上谢云初详细了解了太原城上下所有官员的平生也看了他们当年科举应试的文章。 谢云初从文章中可以看出这位张思远大人寒庶出身年少时也曾立志成为吊民伐罪的清官…… 可后来成为知县六年后抛弃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娶了顶头上司家的庶女再后来就升为知府。 如今张思远的岳丈已是应天府尹张思远的妻室就越发厉害彪悍之名在外府上连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 若是这位张夫人知道张思远在外面养了外室想来是不会容忍的。 谢云初回头朝房内看了眼:“将沈文端捆好别让死了别给饭吃了一天给喂两次水饿他三天再说。” 让他也体会体会挨饿的滋味。 饿得头晕眼花也不会有逃走的力气。 “是!”夜辰领命。 谢云初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让人看看御史台的人谁闲着让过来给沈文端录个口供签字画押留证……” 张思远派人来叫沈文端的差役死了沈文端被她抓了…… 她若是张思远察觉到异常自然不会再拖必定拼一把迅速处理粮仓以求活路。 谢云初将正在补眠的御史台官吏叫醒:“晋中城的厢军已经在城外侯着了你出城在城外候着烟火为信看到烟火就告诉晋中城厢军粮仓着火请他们来救火。” 御史台的官吏本还没睡醒听到谢云初这话一个激灵:“粮仓着火?小谢大人他们要烧粮仓了?” 谢云初点了点头。 就算是张思远不放火这把火……谢云初也会让谢氏的护卫去放。 晋中城的厢军已经在城外太原城内不能毫无动静让晋中厢军等下去…… 再者谢云初观天今夜应当有雨火烧起来了救也容易。 反复漫长与太原府官员斗智斗勇的被动搜证这是束手无策下最简单的法子不是谢云初做事的风格。 “好!下官知道了!这就去!”御史的官吏起身洗了把脸就快马出城了。 很快御史台的官吏就送来了沈文端已经画押的供词谢氏的护卫也将沈文端藏在沈金宝家中的账本取了回来。 元宝看着自家六郎的目光越发敬佩他一直都知道他们家六郎厉害没想到他们家六郎这么厉害料事如神步步都走的精准无比才刚到太原府这案子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 谢云初不紧不慢翻看着沈文端的账本同夜辰说:“让其他的护卫都去粮仓盯着……今夜亥时一过若他们没打算销毁粮食就火烧粮仓火势不可太小……也别太大损失太多粮食。” “其他护卫都去吗?那六郎身边不是没有人护着了?”夜辰有些不放心。 “有你足矣。”谢云初道。 夜辰闻言应声:“是!” “对了。”就在夜辰要出去传令时谢云初突然抬头道“别让御史台的人察觉……” 她用来的找最直接证据的法子恐怕在御史台的人眼中……并不光明磊落。 · 刘指挥使人已经到了有一会儿听张思远说了御史台要来太原府查粮仓之事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御史台的人还有多久到?”刘指挥使看着面色凝重的张思远。 “估摸着也就是这两三天了!”张思远说完烦躁的朝门外张望“沈仓司怎么还没来?去请沈仓司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回大人还没有回来……”立在门口的差役连忙回话。 “多派几个人去找!快点儿!”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操心 张思远看了看天色:“不能耽搁了今天晚上就辛苦刘指挥使带亲信将粮食转移能转移多少就转移多少转移不了的……我们只能一把火烧了在御史台的人来之前装成粮仓失火扑救不急。” “好!我这就回去准备!”刘指挥使应声。 “辛苦了!”张思远颔首。 刘指挥使刚踏出门槛张思远安排在外室哪里的管事就着急忙慌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张夫人知道了楚姑娘带人打上门奴才们要拦不住了!” 张思远猛地站起身来:“什么?!” 管事身上衣衫不整跪地叩首道:“大人快去看看吧!夫人带人将几个门都堵死了奴才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但凡是女子都被夫人扣下了夫人说……楚姑娘既然这么喜欢男人就楚姑娘……就让楚姑娘……” 不等管事说完张思远急匆匆朝外疾步而去:“来人!备马!” 自己家中这位母老虎他是知道的除夕酒醉他不过是被婢女扶了回去那母老虎就觉着婢女要爬床活生生将那婢女打死…… 要是让母老虎知道自己在外养外室他不敢想象楚娘的下场。 张思远为楚娘购置的院子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张思远及时勒马掉头从偏门进了院子让人去前院将门关起来又问:“夫人这会儿人在哪儿?!” 那仆从犹豫着:“夫人……” “说话!”张思远周身杀气腾腾。 仆从吓得跪在地上:“夫人去后院了。” 张思远随手将马鞭丢给仆从疾步朝后院跑去…… 张府的仆从看到面色阴沉杀气腾腾的张思远纷纷低头垂首大气不敢喘。 老远张思远听到楚娘凄厉的痛哭声只觉一阵血气涌上头顶冲进后院…… 看到张夫人坐在廊庑下的椅子上两个婆子已经将楚娘的衣裳撕扯干净赤条条被按在刑凳上张府的马夫正举着鞭子往楚娘的身上抽去如羊脂玉般娇嫩的肌肤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张思远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攥住马夫挥鞭的手回头看向自己的亲信。 那护卫连忙解开身上的衣裳脱下不顾张夫人杀人的目光为楚娘盖上。 “张思远你可真是养了一条好狗。”张夫人看到丈夫脸色越发阴沉声音越发愤怒“愣着干什么!打!” 马夫瞳仁一颤:“大……大人……” 马夫退一软还没跪下去张思远便一脚将马夫踹倒。 “张思远!”张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张思远并没有因张夫人的愤怒而停止一脚一个将张夫人的两个陪嫁嬷嬷踹开小心翼翼将楚娘扶了起来。 发髻散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疼得面色发白的楚娘虚弱靠在张思远的怀里:“大人……不要怪夫人夫人生气是应该的都是楚娘不好……楚娘不该爱慕大人的!” 张夫人听到这话越发生气:“你个贱人!” “你给我闭嘴滚回去!”张思远双眸泛红恨不能将张夫人活撕了。 “张思远你是不是疯了!你忘了你是依靠谁走到了今日!你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张夫人发指眦裂。 张思远最恨得就是听张夫人说他依靠岳家走到今日。 他咬牙切齿道:“是啊!我是靠你们方家才走到了今日!可我为方家做的肮脏事还少吗?!不要说谁依靠谁!没有我……能有你们方家也没有今日!给我滚回去!否则……我就休了你!滚!” 如今张思远和方家的关系密不可分他也有自己的底气……可以和方家叫板。 “张思远!”张夫人方氏冲上去要和张思远拼命。 张思远将怀里的楚娘护住一脚踹在了方氏的腹部。 方氏吃痛摔倒被身旁的嬷嬷仆从扶了起来满目错愕看着面目阴狠的张思远。 方氏不明白这楚娘也并非是什么天仙……怎么就将张思远的魂勾去了。 是方氏是不明白这楚娘……长得和张思远的发妻十分像似。 曾经的张思远没有能护住自己的发妻现在他一定要护住楚娘。 “夫人咱们先回府一切等老爷回来之后再说!”方氏身边的嬷嬷劝道。 还缓不过神的方氏被陪嫁嬷嬷搀扶着朝院子外走去全然没有了刚来时的意气风发。 “去请大夫!”张思远扶着楚娘往屋内走一脚踹翻了廊庑下方氏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 方氏听到动静回头正看到张思远小心翼翼护着楚娘进屋的背影眼泪一下就从方氏眼眶中涌了出来片刻的难过之后方氏眼中是愈发浓烈的恨意。 她也不是心甘情愿嫁给张思远的她原想着是既然是低嫁只要张思远能对自己一心一意她也就认命了。 可张思远……竟然敢这样对她! 将楚娘安顿好张思远还得忙正事想到自己那位毒辣的妻室方氏张思远有些不放心可又腾不出人手来护着楚娘毕竟御史台的人正在赶来太原府的路上…… 他同楚娘道:“这个地方不能住了免得方氏又来找你晦气一会儿我让人找好地方先将你挪过去!” “阿远让你挂心了都是我不好……”楚娘泪眼汪汪看着张思远“你回去同夫人好生解释一番免得牵连前程!” “这事你不必操心了!”张思远柔声安抚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张思远了。 从楚娘住的地方出来张思远叮嘱护院……一定要严防门户除了他之派人来接走楚娘外不能让任何人闯进来。 回到府衙张思远又得知他派出去找沈文端的人都没有找到越发心烦。 “就这么大个太原城一个大活人找了快三个时辰都没有找到!干什么吃的!”张思远烦躁的头疼“赌坊呢?找了吗?” “找了赌坊说今日沈仓司手气不好连输了七把就离开赌坊说要去混堂洗一洗去晦气属下去了混堂……老板说沈仓司根本就没去。”差役道。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天命 “再去找!”张思远说完在座椅上坐下正要端起茶杯突然怔住“你回来!李南回来了没有?” 李南是张思远头一个派出去找沈文端的人。 张思远提起李南那差役才反应过来摇头:“一下午没见人了。” 张思远心里咯噔一声。 还是说御史台早就已经入城了? 可御史台的人入城为何没有来官府? 不对事情有些不对…… 来的人是陈郡谢氏大宗嫡孙谢氏的嫡孙和其他官员不一样来到太原城就必需要指望着太原城的官员办事。 那谢氏大宗嫡孙手中有的是人完全可以不凭借官府差役。 御史台的人可能已经到了太原城他们先抓了沈文端估摸着还没有从沈文端哪里审出什么来又怕他察觉沈文端不见了所以就将楚娘的事情告诉他家里的母老虎为的就是给他制造麻烦扰乱他的视线。 张思远顿觉如芒刺在背。 他扬声将自己的亲信唤了进来:“派人给刘指挥使送个信让他查一查这几有没有什么从汴京方向来行迹可疑之人!然后你亲自回府一趟问一问……看夫人是怎么知道楚娘的。” 张思远说话时听到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若是……今日是有人专门将楚娘的消息告诉夫人的你立刻去找刘指挥使告诉他立刻带人……放火将粮仓烧了!” “是!” 看着亲信出门张思远攥紧了手来回踱着步子整理思绪…… 可……御史台的人是怎么知道楚娘的? 他将楚娘藏的那般好! 整个太原城知道楚娘的也就是刘指挥使和沈文端。 沈文端! 张思远脚下步子一顿如果御史台的人知道了楚娘那定然是沈文端那个软骨头把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 眼看着天快要黑了张思远看了眼摇曳的烛火下了决心。 不能再等了…… 烧粮仓! 否则命就要没了! 张思远刚要扬声喊人又抿住了唇。 这会儿还早现在烧粮仓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要在夜深人静之时让人来不及救火。 “来人备马!” 事关前程性命张思远得亲自去找刘指挥使。 刘指挥使正在准备今日入夜后运粮之事刚才张思远派人来让他查这几日入城的可疑之人来送信的差役还未走张思远竟就到了。 刘指挥使立时感觉大事不妙听张思远说御史台的人可能已经入了太原城他也是脸色煞白。 “御史台的人悄然入城沈文端可能已经被抓了而且该交代的恐怕已经同御史台的人交代了御史台的人故意将楚娘之事告知我家中那个母老虎想来是想要扰乱我们视线!但……他们也露了破绽!”张思远故作镇定“他们现在还没敢抓人说明他们还在搜证!” “粮仓!”刘指挥使开口。 “对!粮仓中的粮食就是最大的证据!不能拿你我的性命冒险一把火烧了!派人收集火油、烈酒!”张思远语声坚定。 “可……烧了怎么同上面的人交代?”刘指挥使还有些迟疑“那么多粮食可都是银子!” “给上面人交代重要还是我们的性命重要?!银子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不能再迟疑了收集火油、烈酒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等夜深人静……放火烧了!证据没有了……沈文端说的话都可以成为诬陷!上面的人也不想我们被抓将他们供出来!”张思远抬手扣住刘指挥使的肩膀“不能迟疑!” 张思远看着天担心今夜有雨若是烧不干净斤数不对还是没法交代。 “好!我听大人的!”刘指挥使应声立刻吩咐自己的亲信悄悄准备火油。 哪怕现在已经安排妥当了张思远还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查到汴京方向来形迹可疑之人我们要不要……抓起来?”刘指挥使问。 张思远拳头收紧犹豫了片刻:“怎么抓?!皇帝要御史台查赈灾贪腐案他们一旦亮了御史台的身份就是等于是钦差……” “是不是钦差我们说了算!”刘指挥使杀心已起面色阴狠“我让手下亲信扮做匪徒迅速了结否则若是他们查到了什么……” “来的人是谢氏大宗嫡孙士族手下的护卫可不是厢军可以比的更别提……还是陈郡谢氏大宗嫡孙身边的护卫!” 张思远觉得刘指挥使平日里瞧着还是有些聪明的可这话说出来简直是没有脑子。 杀人的确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办法。 可也要看能不能杀有没有能力杀…… 可不可以杀。 御史台来查案的御史死在了太原城即便是他们将粮仓里的粮食都烧了汴京城内的御史能猜不出来太原府有猫腻? 简直就是明晃晃告诉他们太原府有问题再加上是皇帝让查案的御史死了……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小小的知府一个是小小的指挥使有几个脑袋够砍? 更何况张思远怀疑姓谢的那个侍御史根本就没有入太原城他在城外下令谢氏给他办事的人就会前赴后继。 张思远不安但没有刘指挥使那么不安。 最重要的原因是张思远不同于刘指挥使张思远他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只要他有账本在就能逼迫上面的人就得想方设法的保他性命否则他要是死……他就拉着所有人一道死。 张思远深知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就越是怕死…… 所以他还是有底牌的不似刘指挥使山穷水尽。 刘指挥使唇瓣紧抿看着张思远全身的肌肉紧绷着。 张思远也不知道刘指挥使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他现在满心的不安只叮嘱刘指挥使:“找火油和烈酒的时候小心点儿别让御史台的人……别让谢氏的人察觉了!老刘……我们的命就靠你了。” 走到这一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风雨欲来 刘指挥使从门内出来紧握着腰间佩剑看着即将要暗下来的天空眸色沉沉。 他低声吩咐自己的亲信:“去查就这七日内有没有从汴京方向来的人在城中租了院子或者……包下了客栈着重查城南!” 既然来查太原府的人是士族的大宗嫡孙想来一定是公子哥做派要么就是租奢华的院子要么就是包奢华的客栈。 城中最奢华的客栈和宅子在城南…… 粮食要烧人……刘指挥使也要找。 即便是不能杀御史台的人也要找到沈文端…… 沈文端知道太多事情他要活……沈文端就绝对不能留活口。 沈文端一死很多事情也都能推到沈文端的头上。 天渐渐黑了下来风越发大了起来将长街商户门口的灯笼吹得灯影晃动街角古树张牙舞爪落叶卷的满地都是。 快要下雨了。 在长街玩耍的孩童已经被各家的母亲喊了回去。 路上的行人也都着急忙慌往回赶。 挑着扁担的汉子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和同伴说着:“瞧着这雨不小赶紧往回走吧!” 原本入夜要在长街开摊的摊贩也放下茅草篷上搭着的油布将桌椅收拾妥当找了石头将垂地的油布压牢也匆匆往回赶。 偌大的太原城风雨欲来人人都避之不及。 黑暗狂风中刘指挥使带着提油提酒的甲胄厢军沿偏僻小道前往城北的粮仓而去。 沈文端不在张思远只能亲自来粮仓将该遣走的人都找借口遣走等着刘指挥使带人过来。 很快刘指挥使就带着人到了。 来的厢军都是刘指挥使的亲信。 他们提着火油和烈酒散开……动作利落浇在最外围了一圈的粮桶上又打开粮窖又将火油泼在粮食之上和粮窖顶上点了火。 短时间内他们弄来的火油和烈酒数目不多紧着粮窖用……毕竟粮窖才是储存量最大的。 谢云初同夜辰立在重檐宏甍椽拱飞扬的钟楼顶端眺望太原府城北粮仓的方向。 不放心非要贴身跟着谢云初的元宝抱着钟楼顶吓得不敢往下看。 他在狂风中一个劲儿的发抖可又偏偏不听劝非要跟着谢云初一起出门。 “元宝怕就回去吧!”谢云初看着元宝抱着飞张檐角的瑞兽腿抖得不成样子劝道。 “不成六郎在哪儿我在哪儿!”元宝不敢往下看。 经历了谢云初被推下船和后来从受灾之地回汴京路上遇到杀手元宝知道自己没用可是想着关键时候也能给谢云初挡剑或者挡箭。 在元宝看来谢云初这一次来太原府查案就跟羊进了狼群没什么区别他实在不放心哪怕有夜辰也不放心。 很快谢府的护卫跃上钟楼顶端同谢云初拱手行礼后道:“六公子他们动手了……” “人都安排好了吗?” “回六公子安排好了一共三十三人都是平日里在码头搬搬抗抗的老实人以为是帮着院子抗明日要用的石料早早就侯着了。” 谢云初颔首:“再过两刻将御史台的官员都叫出来告诉他们准备张知府放火烧粮仓让他们和那三十三人一同敲锣打鼓喊城中百姓出来救火。” “是!” 两刻……火势应该就要快要大起来了。 谢云初仰头看着黑的要压下来的天雨也快来了。 她静静立在钟楼之上直到太原府城北隐隐约约能看到些火光雨滴也落在谢云初的鼻头上谢云初才道:“放烟火。” 夜辰颔首对着天空放出红色烟火。 守着钟楼的官兵推了推头上的官帽抬头朝着夜空中将黑云映亮又消散的红光看了一眼察觉下雨了又连忙收回目光同其他守钟楼的官兵喊了声:“下雨了去拿蓑衣!” “走吧!我们和御史台的人汇合一同去粮仓看看!”谢云初道。 夜辰先扶住谢云初的手臂将抱着瑞兽直抖的元宝拎起抗在肩膀上一跃而下…… · 太原城城北的天空红彤彤一片粮仓上方全都被笼在滚滚黑烟之中。 “救火了!着火了!城北粮仓着火了!” “起来救火了!城北粮仓可是我们太原府最大的粮仓烧没了朝廷就要加重赋税朝我们收粮食了!快起来救火啊!” “着火了着火了!快起来救火!能保住城北粮仓知府大人赏每人半吊钱!不救火粮食烧没了朝廷要加赋税收我们的粮食了!” “快出来救火啊!粮仓着火了!帮忙救火赏半吊钱!快啊!” “快出来救火粮仓着火了不救火……朝廷就要加收赋税了!” 这些敲锣打鼓喊人的是今日谢氏护卫在码头找的工人…… 都是瞧见城北红彤彤一片这才听从吩咐敲锣打鼓喊人救火。 守城将士们听到城中陡然响起铜锣声高呼粮仓着火了喊人去救火连忙询问北城门守正:“守正我们要去救火吗?” “派个人去问问粮仓那边儿看看需不需要我们过去救火!”北门城墙守正高声道。 这边儿守门的守正话音刚落就听守家将士高声喊道:“守正!有情况!远处好像有军队来了!” 立在城墙楼梯上的守正闻言三步并作两步慌忙朝城墙上冲去…… 只见已有人快马到了城下勒马。 “弓箭手准备!”守正高呼。 而城墙之下的人从胸前拿出公文高声喊道:“我乃御史台官员速开城门让晋中城厢军进城救火!” 那守正扶着城墙唇瓣紧抿朝远处还在往太原城北城门赶来的火把巨龙高声道:“御史台官员怎么来了我们太原城?” “御史台奉陛下之命查太原粮仓!本官手中有兵部调令速速开门耽误了救火粮仓出事……你等当同罪!”御史台官员心急如焚高举手中的公文“守正出城查看公文!来的也是晋中厢军……由晋中厢军指挥使白平川率队!这是晋中厢军信物!”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救火 城内亦有快马朝北城门而来高声呼喊:“速开城门让晋中厢军进门救火!” 守城将士立刻拔刀将快马而来的人拦住。 翻身下马的亦是御史台的官员……御史台院主簿于谦超于大人。 于大人从胸口拿出他的腰牌:“御史台侍御史谢大人奉命前来太原府详查太原粮仓兵部调令……命晋中厢军辅助。本官乃御史台院主簿奉侍御史谢大人之命迁来送信城中粮仓着火太原城北门守正速开城门救火!” 那太原城北门守正心急如焚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御史台院主簿腰牌心中惶惶。 他想起今日刘指挥使将他的亲信都调了过去临时将他们这一队换来守城似乎……还让他的亲信去搜集火油和烈酒。 他转头同下属道:“去!同刘指挥使说一声!” 说着城北守正站在城墙上同御史台的官员喊道:“大人稍后下官得同刘指挥使大人说一声。” 城门外的御史台官员高声询问:“兵部调令都不听了吗?” 眼看着城北的火势越大这零丁跌落的雨滴似乎也没有变大的意思城内的台院主簿高声喊道:“指挥使刘洪正是纵火之人若你等能协助御史台将刘洪捉拿那就是大功一件!” 城北粮仓。 张思远和刘洪看着熊熊燃烧起来的烈火只觉热浪一阵一阵往他们跟前扑没有被火烧着的粮桶靠火的一面被熏得黑漆漆的面目全非。 粮仓周围雨滴刚跌落在地上就嗞一声化作白雾消失。 刘洪和张思远离得近只觉连雨滴都被烘烤的落不到他们的身上便已经消失。 张思远拳头紧紧攥着抬头看向被映得通红的天空耳边传来有人敲铜锣高呼救火的声音。 张思远手心一紧有人发现了。 他只求雨下小一些让这火多烧一会儿让这火烧大一些最好……将这粮仓内所有的粮食都烧的干干净净。 如此他也就能干干净净。 刘洪命将士们将粮仓门口守住不允许百姓进来救火。 “大人!人找到了……”刘洪的下属小跑过来同刘洪道“城南英杰巷最近刚卖出去的大宅子汴京城来的姓谢!” 张思远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刘洪。 刘洪道:“这里就交给张大人了……” “刘洪!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绝了后患!”刘洪已经起了杀心。 “大人……粮仓外来了御史台的人!”沈文端的下属沈良朝着张思远的方向跑来气喘吁吁重复“大人粮仓外面来了御史台的人还带着提着水桶和水盆前来的百姓有一个姓谢的御史亮了腰牌说要带百姓进来救火。” 被通红的烈火映得发亮的张思远瞳仁一紧缩。 “来的正好!”刘洪面色阴沉看向张思远“正好在火场他们是自己来找死!就让他们一起死在这里……我们和朝廷也有交代!” 张思远手指一颤。 就连庾吏沈良听得都觉胆战心惊刘指挥使这是要杀御史台的人! 那可是御史台的人啊! 张思远漆黑的瞳仁中除了刘洪便是是高低乱窜的火苗。 周遭映得恍若白昼热浪焦灼烘烤着张思远的侧脸热辣辣的如同他焦急的心。 “张大人御史台的人死……总好过我们这些人跟着一道去死!”刘洪紧紧攥着自己腰间佩剑“是他们自己送上门的!御史台的诸位大人英勇救火……死后他们也能得一个清白名声!” 张思远咬紧了牙关看着这才刚开始烧没有多久的粮仓又看了眼刘洪…… 若是刘洪能成功那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若是刘洪不能成功那他也可以把自己摘干净。 下定了决心张思远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颔首道:“走吧出去请人进来!” 沈良闻言吓得双腿发软。 刘洪跟随张思远一起朝粮仓外走去。 谢云初立在人群最前端眼看着刘洪和张思远都朝着门口疾步走来挺直腰脊。 从粮仓高墙翻出来的谢氏护卫匆忙从人群中挤过来低声在谢云初耳边道:“六公子里面还是没有人救火……” 谢云初不动声色看着粮仓里面他们是打算拖延时间? 很快刘洪和张思远跑到了谢云初面前。 “这位便是谢御史吗?本官是太原府知府张思远这位是太原府厢军指挥使刘洪!”张思远同谢云初道。 张思远是太原府知府五品……比谢云初御史台的侍御史高一品。 谢云初同张思远行礼:“张知府……” “仓司沈文端何在?”谢云初故意问。 御史台今日给沈文端录过口供的官员眼睛转了转不说话…… 她装作不知沈文端下落的模样是想给张思远和刘洪留一个……可以将罪责推到沈文端身上的余地让张思远和刘洪不至于破釜沉舟和他们死拼。 张思远眉心一跳看着谢云初肃穆的神色分辨不出来。 不知谢云初这话……是真的不知道沈文端在哪儿还是故意试探什么。 “到现在还未见沈仓司!下官已经派人去找了。”张思远装作神情凝重。 刘洪握紧腰间佩剑沈文端不在御史台的人手中更好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御史台的人还藏着沈文端的口供。 刘洪侧身对谢云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谢御史能带人来相助救火真是太好了!大人请……” 谢云初眉头抬了抬里面还没有人救火这位刘指挥竟然也不打算遮掩就将她请进去。 这是……动了杀心不想让她和她带着的这些人从粮仓出来啊! 谢云初心明如镜还是神色肃穆道:“我看着火势太大了!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还请张知府和刘指挥使派人拿着令牌去给城北城门守正传信将北城门打开协助御史台调查此次太原粮仓的晋中厢军已经到了北门……让他们一同进来救火。” 张思远官袍中的手猛然收紧就连刘洪也怔住。 ------题外话------ 三万字爆更完毕!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造反 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谢云初竟然调来了晋中的厢军。 “张知府、刘指挥使你们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这太原府粮仓真的有问题你们是想等着粮仓烧干净吗?”谢云初陡然拔高声音厉声质问“张大人和刘指挥使希望我这么回禀圣上吗?” 谢云初朝着汴京的方向拱了拱手。 雨……噼里啪啦落下渐渐大了起来。 “城门已关没有十分紧要之事怕是不能轻易打开!” “民以食为天粮食关乎百姓性命这还不是十分要紧之事?这是万分要紧之事!本官说……城门打开!有什么本官一力担待可若是张知府和刘指挥使在这里拖延时间不许晋中厢军入城救火粮仓有什么万一本官……和一众御史台官员必然会如实上报张御史和刘指挥使……有意拖延时间纵火烧粮仓!” 谢云初将帽子扣了上来。 “怎么谢大人说的话不管用?还是张知府和刘指挥使做贼心虚?”御史台的官员高声道。 “我等奉皇命查案做为知府和指挥使应当配合除非是有猫腻!” 御史台的官员看到火光冲天早已经急不可耐那些被烧掉的粮食……可全都是灾区百姓活命的希望。 谢云初听到那位御史台官员说奉皇命三字看着张知府和刘指挥使缓声开口:“御史台是何等份量想必张知府心中清楚我等奉皇命查案晋中军奉皇命协助我等张知府和刘指挥使拘捕从命眼中可有陛下?是想要抗命占城谋反吗?” 谢云初话音一落谢氏护卫纷纷上前手按腰间佩刀护着谢云初和御史台一行人向后退出几步。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跟随谢云初来太原府的御史台官员不蠢还能看不出这里有猫腻?! “去派个人同城门外的晋中军高喊若御史台官员今日死在太原城中便是太原城知府张思远和指挥使刘洪囤粮谋反!” “是!”谢氏一护卫领命从人群之中一跃而出。 “给我拦住他!”刘洪瞪大了眼高声喊道。 “看来刘指挥使真的要谋反!”谢云初唇角勾起“太原城的厢军也要跟着谋反犯这诛九族的大罪吗?” “给我站住!”张思远将刘洪的手下喊住。 刘洪的手下听到谢云初的话本就迟疑了一瞬张思远一出声都定住了脚步。 他们跟着刘洪做事也只是想要吃香喝辣可没有想过死更不想连累家中父母、孩子。 “张思远!刘洪!本官问你们……你们是要反吗?”谢云初厉声问。 摇曳的火把将谢云初精致如玉的五官映得忽明忽暗。 刘洪看着谢云初看着谢云初身后的御史台官员和官员身后提着水龙和水盆面色焦急的百姓。 越来越多的百姓被铜锣声惊醒匆匆赶来…… 在粮仓外面当着城中陆续而来救火的百姓杀人实在是不明智。 他能杀了谢云初和这些御史台的官员难不成还能杀光这城中赶来的百姓吗? 刘洪深觉骑虎难下如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转头看向知府张思远。 “派个人去让开城门吧!”张思远同刘洪道。 “可是……”刘洪心跳速度极快他不想死。 张思远拽住刘洪的手腕安抚:“可以将罪责推给沈文端粮仓是他负责的可要是被扣上谋反的帽子父母、媳妇儿孩子都活不成了!” 张思远有种感觉御史台的人并非不知道沈文端在哪儿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抓了沈文端…… 不然不可能连他第一个派去找沈文端的人都没有回来。 张思远这么说是为了稳住起了杀心的刘洪。 他和刘洪不一样他手中还有账本做底牌……可以让上面的人保他一命没有必要非走到杀了上面派来的御史将事情闹大到最后无法控制最后连自己一家老小都搭进去。 刘洪要疯他可不打算用一家老小的命相陪。 刘洪看着张思远心中翻腾着让晋中厢军进城就更不可能杀光这些御史台的人了! 其实就算是不让晋中厢军进来刘洪也杀不了谢云初他们这么多百姓在……要杀的干净不留后患除非将这些百姓全都杀了。 再加上谢云初身边护着的护卫瞧着各个都是高手只要护着一个御史台的官员逃出去他们就真成了谋反了。 雨越发大了起来。 刘洪咬紧了牙关想着张思远和自己同一条船上的人出了事他们谁都别想活张思远一向聪明他肯定不会自己送死…… 刘洪想到这里转身吩咐自己手下去传令开城门。 张思远同自己的亲信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快去让人做出救火的模样。 那亲信颔首悄悄从人群之中退出去安排刘洪刚带来放火的厢军做出假意救火的模样。 “传令的人带上令牌让御史台的人跟着一同去!”谢云初戒备看着张思远和刘洪。 “令牌……”张思远同刘洪说。 刘洪拿出令牌给自己的下属谢云初让谢氏的护卫护着一位御史台的官员随同刘洪的下属一同前往北门。 谢云初转身看着不断端着水赶来的百姓高声道:“快救火!” 谢氏护卫护在谢云初跟前御史台的人带头往粮仓里跑百姓们也都跟着一同前去救火。 很快晋中厢军进城纷纷救火…… 火烧的很大救火的百姓和将士光着膀子一盆水一盆水的往火上浇。 张思远和刘洪同谢云初和御史台的官员立雨中都未撑伞看着将士们和百姓纷纷救火老天爷也在帮忙大雨倾盆。 张思远看着粮仓知道……秘密藏不住了。 刘洪也明白这次是真的藏不住了…… 现在他就算是想要杀人也来不及了晋中厢军和百姓都在他没法杀光这里所有人。 除非是真的要造反。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定罪 刘洪拳头握紧看来……只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一切罪责全都推到沈文端的头上了。 大火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全部被扑灭。 谢云初踩着满地黑色灰烬和水混在一起的泥浆在御史台官员和张思远、刘洪的陪同下挨个去查看粮窖和粮窖外围还没有被烧毁的粮桶。 越查张思远和刘洪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越看御史台的官员们就越是觉着触目惊心。 贪腐要比御史台想象中更为严重。 按照几年前太原府上报请朝廷拨款建造粮仓的奏报如今太原粮仓应该有近千粮窖。 可数来数去……太原粮仓大大小小也只有近六百粮窖。 即便是按照六百粮仓算最大的粮窖可存一万石粮食最小的可存三千石粮食。 但按照太原粮仓上报的数目再全都以最小的粮仓算也没法填满半数可眼下……所有的粮窖满满当当空的不到二十粮窖几乎每一个粮窖内都有粮食。 因着粮窖深挖地下防火、防水尽管是有火油和烈酒相助……还是没有能烧干烧尽。 再加上放火的时间短救火的人来的快又多这粮仓损失比张思远和刘洪预计的还小一些。 “这太原粮仓即便是经历了一场大火似乎算起来还要比上报的存粮多出二三十倍不止啊!”谢云初转而看向张思远“张知府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思远眉头紧皱:“这粮仓之事一直由仓司沈文端负责本官实在不知道……” “这么说张知府竟然是一直没有来看过那么……户部派刘三元、李上进他们前来查看粮仓张知府也未曾陪同了?”谢云初负手而立看着张思远说了一句又转头瞧向御史台的官员“刘三元每年从太原府述职的记录带了吗?” “带了!”御史台的官员上前同谢云初道。 谢云初颔首:“张知府、刘指挥使……我等一行人奉命来查太原粮仓之事还请两位能够配合我等。” 张思远负在身后的手收紧含笑道:“这是自然!” 谢云初这话说的虽然客气可张思远和刘指挥使都知道谢云初这是要审问他们了。 “只不过府衙内公务繁忙怕是不能耽搁。”张思远说。 “这个张知府不必太过担心吏部尚书谢大人对陛下谏言此次查赈灾贪腐案……若有官员配合御史台查案暂时无法公务则由守选进士暂代。”谢云初说着转头看向谢氏护卫“跟随车队的守选官员多久能到?” “回六公子今日晌午可入城。”谢氏护卫道。 谢云初望着张思远还是那笑盈盈的模样:“如此张大人可以放心了?” 张思远听到谢云初这话就明白看起来谢云初是不会轻易放了他。 张思远看了眼全身紧绷的刘洪又问:“那……城防呢?” “就由刘指挥使的下属暂时代管。”谢云初含笑说完转而看向晋中厢军指挥使“白指挥使就劳烦您先派人将张大人和刘指挥使分别请到空屋子派人好生照顾等御史台的人前去询问。” “好!”白平川应声带着人对刘洪和张思远做了请的姿势“两位请吧!” “那就请张知府和刘指挥使稍后我们一定尽快查清问完不耽搁两位公务给两位添麻烦了。” 谢云初此刻彬彬有礼的模样好似昨夜前来救火时咄咄逼人……给人扣谋反帽子的人不是她。 “哪里哪里……”张思远言不由衷。 刘洪绷着个脸将自己身上的佩剑卸下只身跟随白平川带来的晋中厢军一同离开。 白平川接到的兵部调令是协助御史台的人押人回汴京没想到……到了太原城外发现太原城粮仓着火事出紧急就带着人来救了火。 这救完火怎么还要协助御史台关人查案了? 虽然白平川心中疑惑可是一想到谢云初的大伯是吏部尚书而且白平川也瞧出太原粮仓有问题来都来了……该帮就顺手帮一把吧省得吏部尚书知道他侄子来太原府办差他不帮忙。 刘洪同张思远一同被请往庾司空房之中既然要分开看管就是为了不让两人串供…… 张思远浅浅同刘洪颔首刘洪也点了点头决定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沈文端的身上就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张思远想的要比刘洪更深一些他的外室楚娘只有刘洪知道这一次御史台的人原本想要利用楚娘扰乱他的视线却露了破绽让他察觉他们已经入了太原城。 这就是说沈文端已经被抓住了且同御史台的人招了一些东西出来。 就算是御史台的人已经拿到把柄他还是打算咬死不认等到入汴京之后上面的人操心他手中的账本自然要想办法来见他。 到时候他以账本为筹码请他们保自己一命哪怕是流放都不要紧只要能活下来。 至于刘洪…… 张思远看了眼身旁面色凝重的刘洪他已经顾不上了。 谢云初见张思远和刘洪被晋中厢军看管着走远的身影转身询问夜辰:“从楚娘那里审出账本在哪儿了吗?” 夜辰摇头:“用了些手段审出了些别的东西但没有能审出来账本在哪儿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 谢云初薄唇紧抿着半晌道:“于大人你带着晋中厢军去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账本搜出来。” 御史台台院主簿于谦超用手背抹了一把被烟熏黑的脸应声:“好小谢大人放心。” 光是看这粮窖数目和粮食和沈文端的账本于谦超就已经怒火中烧了…… 受灾之地已经闹到了吃人的地步太原府和朝廷哭着喊着说没有粮存粮不能再减少结果呢……粮仓几乎是满的! 赈灾的粮食竟然根本就没有出过太原府! 于谦超恨不得现在就提剑砍了这些贪官污吏账本他一定要找出来将张思远定罪!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姿态 “小谢大人那太原府的张知府和刘指挥使要怎么审?”有御史台的官员问谢云初。 “先不审晾着……”谢云初看着烧的漆黑的粮仓冷声道“好吃好喝的给但不能出屋子也别让人和他们说话下午让人给他们送个消息就说……我们正在审沈文端等审完了沈文端会拿着沈文端的供词来同两位大人谈。” “张府和刘府要不要让厢军先围起来?”御史台的官员又问。 她想了想又道:“放出风去就说张知府和刘指挥使已经被我们御史台抓了派人盯紧张府和刘府守好太原城四城门若有人送信……将人和信都截下来!” “是!” 大致安排妥当谢云初这才开口:“守选的进士还未入城我们先开始查账点对粮窖数目和存粮数目。” “小谢大人被水浇湿的粮食怎么处置?”又有人问。 “这个让庾司的人想办法谁能想出办法就让谁暂代仓司的职务告诉他们暂代的人仓司做得好立了功位置就稳了。”谢云初说“就这么办吧!” 庾司的这些庾吏目前还不能全都处置处理粮食……他们比厢军和御史台的人有经验还得用他们。 他们都是下面听命行事的小卒等到回汴京之后再让新任太原府知府处置就是了。 庾吏王大牛和沈金宝听到来人传话眼睛一亮全然不在意沈文端去了哪里。 被单独关押的张思远和刘洪昨日一夜未睡今日白天又一直惴惴不安直至深夜张思远坐在椅子上眼皮打架撑不住正要睡过去就来人请张思远了。 “张大人小谢大人有请有话问您。”御史台的人带着厢军亲自来请。 张思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起身理了理衣裳道:“好……” 他刚随御史台的人从房内出来就听到另一间房中的刘洪暴怒的声音传来:“请我去狱中?开什么玩笑……御史台拿到什么证据了吗?凭什么请我去狱中我配合御史台审案已经够给面子!别蹬鼻子上脸。” 御史台的官员面色也冷了下来:“能来请你自然是拿到了证据刘指挥使……沈文端已经什么都招了御史台奉皇命审案劝刘指挥使还是乖乖随本官前往狱中等候审讯违抗圣命……刘指挥使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放屁!老子不服!有本事让沈文端同老子对峙……” 张思远听着刘洪的声音心不断向下沉沈文端已经招认了他得有个对策才行。 张思远随御史台的官员往衙门走的这一路强迫自己已经有些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盘算如何应对。 直到跨入他最熟悉的戒律房张思远看到坐在高位之上的谢云初头也不抬一盏灯照亮了谢云初手中的账本谢云初正仔细看着。 张思远头皮顿时一紧看到账本心中这才真正有了惧怕之感。 谢云初让人将戒律房的灯光灭了几盏使戒律房内显得很幽暗常年刑讯累积的血腥味和潮湿感让戒律房内更具压迫感。 “张大人来了给张大人拿把椅子过来。”谢云初抬头看了眼张思远将账本合上含笑瞅着张思远转头同在一旁记录的官员示意让他先出去。 那官员颔首走了出去谢云初才道:“张大人对于太原粮仓内粮食几乎满仓之事张大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张思远视线落在谢云初刚才翻看的账本上。 谢云初看了眼账本手按在了上面:“没想到戒律房内如此昏暗张大人还能看到这本账册这账册是在一个叫楚娘的人家中搜出来的还望张大人见谅毕竟……这楚娘是张大人的外室合该搜一搜的。” 被找到了吗? 灯光如此暗张思远实在是看不清。 他手心收紧听到差役请他坐他还能保持得体的仪态颔首坐下。 “粮仓之事应当是沈文端负责下官不知……”张思远按照来时想的说辞开口。 “不瞒张大人户部的刘三元、李上进都已经招了否则……御史台也不可能以雷霆之速来了太原府!”谢云初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庾司沈文端也已经全都交代了以张大人藏在楚娘家中的账本为筹码求得本官保他一命!” “如今能求得张大人上面之人保你活命的账本被找到张大人以为一句不知就能推脱的一干二净吗?张大人是聪明人……不会如此天真吧!” 谢云初每一个字都说中了要害。 可两天一夜未睡张思远脑子此刻不算清楚不愿做决定。 张思远视线再次从账本上掠过:“谢大人粮仓着火……本官已经两日一夜未睡了可否等睡醒来再问。” “怎么本官问的问题很难吗?以至于张大人在头脑昏胀的时候都不敢回答?”谢云初唇角勾起“还是张大人怕答的和刘指挥使不一样露馅了?” 美玉般的公子在戒律房这昏沉沉摇曳烛火的映照下诡异的好看。 张思远明白了谢云初故意让他和刘洪战战兢兢等了一天晌午又让人送来消息说沈文端被抓住了就是为了让他们惴惴不安耗尽心力分析沈文端会招供些什么该怎么应对而无法休息。 然后再等夜里他们脑子不清楚之时把人提来审讯。 这和熬鹰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熬鹰是人看着鹰谢云初这是让他们自己熬自己到了时候他来问话。 张思远凝视着谢云初总算是明白了这陈郡谢氏的小郎君实际上比他想象中更厉害…… 这位小谢大人应当是一个习惯掌控了全局之后再露出獠牙之人。 善于攻心。 良久…… 张思远收敛起读书人自持的姿态缓缓靠坐椅子上:“谢大人拿沈文端说事是想暗示我……只要说出谢大人想要的谢大人就能保我一命吗?谢大人……这话你骗骗沈文端就是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巨大 毕竟谢云初不是大邺的律法更不是皇帝。 “粮仓之事……本官真的没有什么可交代的做为太原知府本官或许有失察之罪可为何粮仓那么多粮食本官不知道还请御史大人查问沈仓司。”张思远开口“至于粮仓内的粮窖数目那是下官前任之事下官更是不知了。” “粮窖数目不对之事先不提陛下要各地粮仓出粮赈灾粮食没有出太原城……做为知府张大人都不知道这恐怕不是失察二字可搪塞吧?”谢云初看着张思远打算抵死不认的模样忍不住轻笑拿起手中的账本“更何况还有张知府的亲笔账本!还是……张大人以为本官说查到了账本是诓你的?” 这一次张思远真真切切看到了账本脸色果然变了。 “即便是张大人不招认也没有关系照着账本查……加上刘三元和李上进的证词上下查通之后张大人招认不招认对本官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谢云初将账本放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账本上敲着:“只不过……张大人的坦诚能让御史台少些麻烦张大人替本官减少了麻烦本官自然能腾出手来保住张大人家眷性命。” “张大人若是不坦诚本官就先将账本之事瞒下再将张大人严密保护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谢云初浅笑。 张思远不解抬头看向谢云初。 “并非本官小人之心本官只是觉得张大人上面的人应当很是谨慎!否则……当初不会因为没有搜到受灾之地的两位知县和一位通判写的血书便以流民生乱为借口杀了这三位大人全家鸡犬不留。” 张思远藏在袖中的手收紧。 谢云初眉目间笑意更深:“张大人说本官将你秘密保护起来他们会不会为了找到账本……再次上演一场流民生乱之事?” “小谢大人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张思远咬牙切齿。 “只是据实分析。”谢云初含笑“聪明人要学会审时度势皇帝要查贪腐案……大势所趋就连两位皇子都战战兢兢难以独善其身谁又能保住张大人张大人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不如……大家都坦诚一些各取所需都让彼此少一些麻烦张大人……也可不受皮肉之苦。” “刘三元和李上进他们招了些什么谢大人是不会同我说的是吧?”张思远问。 谢云初颔首坦诚道:“自然要分别对你们的供词才能看出问题。” 张思远沉默良久再次开口道:“我可以说但……你要答应我保住我的两个孩子性命!以你的前程起誓!” “只要你的两个孩子未曾参与其中自然性命无虞!” 张思远的两个孩子一个六岁大的那个也才十三自然是不会参与其中的。 “我信你了!” 谢云初听张思远这么说朝外看了眼示意夜辰将记录供状的官差叫进来。 记录供状的官差坐在案几后蘸墨提笔。 “请朝廷拨款建造粮仓之事并非是我经手……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张思远一点一点交代“这件事……已经致仕还乡的王秋道王大人任上之事。我来太原府晚这些事情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若是御史台要查还得从当年几年前在任……如今已经从太原府走出去升迁的官员查起。” 谢云初点了点头这个从沈文端几年前藏的那个账本谢云初已经看出了端倪。 粮窖数目不够……太原府最大一次兴建粮仓的确并非在张思远在任时那个时候沈文端也不过是个小小庾吏。 “最开始王大人以粮食丰收为由请求兴建粮仓修缮粮窖太原府从朝廷要银子户部、工部和太原府串通一气……将银子贪墨户部和工部拿大头王大人和太原府一众官员拿小头存不下的粮食……就全都变卖换成银子。” “越贪他们就越是大胆几乎将粮仓的粮食掏空于是……就谎称太原府旱灾不但上奏朝廷说用光了太原府的粮食还请朝廷拨付粮饷赈灾。” “原本将朝廷赈灾的粮食变成银钱太原府的官员赶紧建造粮仓这件事就可以抹平过去可那所谓的赈灾粮饷……却是由当时前来赈灾的户部官员和一众太原府官员瓜分了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我。” 谢云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账本静静听张大人说。 她也的确没有想到来查赈灾贪腐案……除了牵扯出户部之外竟然还牵扯到了工部查到了前任知府贪腐案。 正如张思远说的当初若是用朝廷拨付的赈灾之款抓紧建造粮仓这件事也就抹平过去了。 只是这些人太贪了…… “而这一次赈灾之事粮食也并非没有出过太原城!还是出过的……”张思远开口“陛下让赈灾第一批粮食出了太原城但粮食去了哪里是否去了灾区我们并不知道后来几次……粮食都没有出过城再到后来……粮食反而是运到太原粮仓的。” 张思远一点一点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包括太原府上下这么多年在粮食上贪墨的都有哪些人。 只是张思远或许没有想到根据沈文端的供词沈文端比张思远贪得多数倍…… 谁也想不到沈文端这个小小的仓司胃口竟然如此巨大。 或许因为不起眼所以并不引人注目。 太原府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个清白的拿了点实权的官员都参与其中。 大邺卖官鬻爵之风盛行太原府的官员谢云初让御史台的人查了……大多都是花钱买的这些人花钱买官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贪? 谢云初粗略算了算她这次带来的守选进士全都用上……也还有欠缺。 张思远交代完已经是深夜张思远也撑不住了向谢云初讨了一碗水。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底掉 正在喝水的张思远听谢云初问道:“听说张大人也是穷苦出身当年家中遭了饥荒卖了家中姐姐和妹妹才熬过来。” 张思远喝水的动作一顿抬头朝谢云初看去。 “我还以为张大人经历过饥荒应当比任何人都知道什么叫做民以食为天!”谢云初语声徐徐“我看过张大人殿试时的文章能看得出张大人那时……也是怀揣着一腔热血想要改变这个朝廷改变这个世道谁成想……最后竟然是张大人将百姓们救命的粮食扣在了这太原粮仓。” 张思远紧紧攥着水杯烛光照亮他因为疲惫发红充血略显混浊的眼仁。 他说:“谢大人士族出身自然是不明白当人入了官场之后才发现……一个人不是依靠满身顶天立地的浩然正气就能无所畏惧一路升迁的!” 张思远将水一口饮尽将碗放在一旁用手抹去唇角水渍说:“正如谢大人所言曾经我也想做一个清官吊民伐罪一身正气能千古留名!可……我是贫苦人家出身父母和我妻为了供我读书受了多少苦!科考之后我守选了四年因着家中没有银钱疏通……一直轮不上我做官施展抱负!” 昏暗的戒律房内烛火摇晃将张思远难看的脸色藏在幽暗之中。 “后来族里想办法凑了银子让我有机会去了楚州做知县可我的日子并没有因为我的清廉好起来我妻为了贴补家用熬坏了眼睛我的大儿子病了……我也没有多余的钱给儿子请好大夫我儿子就那么没了!他当时都已经八岁了……如今要还在应当比小谢大人大三岁都说那孩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说到这里张思远语声哽咽:“我娘撑不住走了我爹病倒后也走了我寒窗苦读数十年……耗尽了家中祖产良田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我当个清官我对得起百姓却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爹娘对不起我妻……对不起我的儿子!” “所以啊……我就发誓!不想再过苦日子了!”张思远抬头看向谢云初目光中带着强烈的恨意“因为当清官没有用的……没有人会因为我是个清官就给我升官加俸禄!那些银子我不要……别人也会要我还会被同僚排挤何必呢?为什么要同自己过不去小谢大人你说是吧?” 张思远盯着谢云初刚问完就笑着摇头:“我说的这些小谢大人是不会懂的小谢大人的大伯是吏部尚书又出身陈郡谢氏那样的大士族又怎么会懂我们这种穷苦出身之人的心酸和悲哀。” 谢云初看着张思远没有说话起身要走…… “谢大人!”张思远唤了谢云初一声。 谢云初脚下步子一顿转头看向张思远。 只听张思远道:“谢大人我见不到我那两个儿子了吧?” “若是张大人想让两位公子活命最好不见。”谢云初说。 张思远点了点头:“那劳烦谢大人给我两个儿子带句话告诉他们……这辈子做什么都别做官了!” 谢云初深深看了眼张思远颔首离去。 从戒律房出来谢云初同差役交代:“看好了张思远别让他出事。” 谢云初瞧着这张思远似乎……是有些不想活的念头了。 “大人放心!”差役应声。 也已经一夜没合眼的于谦超正在审刘洪刘洪倒是个硬骨头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粮仓是仓司沈文端负责出了什么事应当去找沈文端而不是来找他。 要不是谢云初叮嘱了第一天审不要用刑于谦超都忍不住要大刑伺候了。 谢云初从审张思远的戒律房出来时于谦超气得正靠在廊庑柱子上干嚼锅盔。 “大人!”见到谢云初于谦超忙将嘴里的锅盔吞下去直起身来行礼。 对谢云初于谦超是很佩服的他也不是第一次外出查案可没有一次查的如此迅速在悄然入城的第二天竟然就已经拿到了关键证据查到了粮仓。 于谦超知道这凭借的不仅仅只是谢云初的运气和谢云初手上可用之人多。 若谢云初是个蠢的绝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没审出东西来?”谢云初问。 “估摸着得用刑了!”于谦超道“不用刑招不出什么来!” 谢云初眯起眼想了想道:“刚才张思远已经全都招了你派人按照名单抓人……人都抓过来之后你去见张思远告诉张思远……给他一个坦白交待捡举揭发以获得检举有功从轻处罚的机会让张思远来说服刘洪他们坦白。” 于谦超一愣还能这么审案? “可……万一他们串供呢?”于谦超不放心。 “张思远该招的都已经招了账本也在我们手里串供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放心吧他想活……就会尽力。”谢云初说完见于谦超似乎被刘洪气得不轻又道“若是张思远劝不管用你想用刑也可以等人都抓来了当着他们的面用刑。” 谢云初敢这么说是因此次涉案官员……太多。 就这只是太原府就涉及了十几个官员。 这么大的案子从户部到地方太多官员……皇帝绝不可能就这么全都杀了! 必定是……严惩户部高官对下面的施恩。 张思远最后真的不一定会死。 既然不一定会死就给他留一点活下来的希望在此案上出些力吧。 “是!下官这就去办!”于谦超应声。 · 消息送回汴京之时牛御史看着公文只觉惊心动魄。 没想到谢云初去了一趟太原府不仅查出了此次赈灾贪腐案还查到了太原府已经致仕的前任知府王秋道的粮仓贪腐案。 刑部侍郎王安乐看完谢云初派人快马送来的公文忍不住道:“这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果真是有几把刷子啊!这才去太原府多久……竟将太原府查了一个底掉!”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信不过 “这太原府也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论是上一任王秋道在任时还是如今张思远在任竟然没一个干净的!”王侍郎话音中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意味。 朝廷统共六部谢云初去了太原一遭查出了两部都有问题。 “别说太原府了户部又有几个是干净的?”牛御史长长呼出一口气不住摇头“幸亏这次谢云初在大殿之上将这个赈灾贪腐案捅破不然……这些人贪了这么多年没有出事只会越发疯狂!” “也不知道江陵府和兴元府、江宁府查的怎么样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团污秽。”王安乐眉头紧皱。 “我看……差不了多少!”牛御史站起身来“我入宫一趟同陛下回禀王秋道贪腐案恐怕还得辛苦你接着审!这谢云初才去太原府就将太原府查了个底朝天咱们一直在汴京户部要是还查不清楚可真要被这后起之秀比下去了!” 牛御史同王安乐说完带好官帽准备入宫。 王安乐起身恭送牛御史:“牛御史放心。” · 皇帝看着谢云初的公文气得手都在抖。 “太原府上下竟然没有一个干净的!户部、工部……也都牵涉其中好!好得很!这就是朕的朝臣!朕的六部!”皇帝胸口起伏剧烈高声道“传旨派人捉拿王秋道太原粮仓之案交由大理寺给朕查!但凡涉事官员绝不姑息!” “是!”高公公应声转头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去传旨自己去给皇帝端菊花茶去火。 皇帝怒火中烧虽说要严查可他心里也明白不论是赈灾贪腐案还是太原粮仓案都同自己儿子有脱不开的关系。 就这个赈灾贪腐案大儿子已经来他这里哭过一次了说是他也不知道下面的人这么大胆子。 皇帝也算是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贪是肯定会贪的贪到一粒粮食不给灾民皇帝不信。 再加上自己这个儿子还算是坦诚坦诚此次负责赈灾的钱大人给他上贡多少银子他又都用在了给自己这个父皇搜寻延年益寿的宝贝上。 皇帝看在大皇子的孝心之上到底是没有重罚。 只警告大皇子不论用什么法子御史台审案的卷宗里……不能出现皇子。 否则……他做为皇帝只能严办 到现在皇帝并未在牛御史交上来的公文上看到大皇子三个字也算是松了口气。 “赈灾贪腐案户部这边查的怎么样了?”皇帝问牛御史。 “回陛下有人已经招认只等燕王殿下和御史台几位侍御史将犯人押解回汴京罪证交上来……嘴再硬也得认罪。”牛御史说。 “其他侍御史前往各地粮仓都查出来什么了吗?”皇帝又问。 “其他侍御史的公文还未送达汴京。”牛御史如此说。 皇帝听到这话眉头紧皱发火:“还未送到汴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都过去多久了竟还都不如谢云初一个孩子!” “陛下……”牛御史再次行礼替自己的下属说话“谢云初是陛下钦点三元及第的状元陛下慧眼选出的三元及第自然是与其他官员不同寻常人无法相比。还未同陛下说过最初发现这粮仓有问题判断赈灾粮食并未出太原粮仓的就是谢云初。” 牛御史说话也极有水准夸了谢云初也顺带将皇帝夸了一夸。 皇帝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意外:“你说……是谢云初发现粮仓有问题。” “正是。”牛御史应声。 皇帝眉头舒展摆了摆手示意牛御史退下:“等人贩押回汴京这案子尽快查清给百姓一个交代去吧!” “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托微臣告退!”牛御史行礼退下。 牛御史离开后皇帝视线又落在谢云初的公文之上。 他拿起谢云初的公文从头到尾细看这才看出谢云初在入太原府之前便已经先行让御史台的其他主簿官员先行一步去了太原城。 谢云初在抵达太原府的第二日便已经将该抓的都抓了。 第三日不止张思远招供其他太原府当地官员也都跟着招供了。 虽然说案子查的这么快与太原知府张思远和指挥使刘洪狗急跳墙放火烧粮仓有关…… 但若谢云初查的这么快却不是仅仅凭借运气。 谢云初手持兵部调令为何调动的不是太原的厢军而是舍近求远去调动晋中厢军。 这……要么说明谢云初早在入太原府之前便已经明白这太原府厢军指挥使刘洪肯定也涉事了。 要么就是谢云初在这件案子上极为谨慎心思也缜密。 皇帝想到谢云初在朝堂上举发赈灾贪腐案之时的情况想到谢云初最先发现这粮仓有问题抿了抿唇这么说来……谢云初应该是一个极为聪明谨慎之人。 谢云初到底是真的不能容忍有人欺瞒他这个君父才在殿试后头一次面圣将赈灾贪腐案揭发…… 还是知道在那种场合揭发赈灾贪腐案他这个皇帝一定不会罚他甚至还会重用他? 殿试之时会搜身带着字迹的东西是决不能带进来的。 那么谢云初就只有在殿试皇帝召见前十或者是闻喜宴上揭发…… 谢云初选在了金殿面圣之时而不是闻喜宴所以皇帝多多少少原意相信谢云初并非是有意将事情闹开否则闻喜宴上学子众多岂不是更容易闹大。 “陛下……”高公公将菊花茶奉上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皇帝接过茶端在手中看着公文有一下没一下用茶杯盖子压着茶汤里的菊花开口:“高天德……你觉着这谢家六郎谢云初是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忠君还是……只是想让朕觉着他如此忠君?” “陛下是大邺的明君圣主这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都是大邺盛世的祥瑞怎么会不忠心陛下呢!”高公公笑着道。 “你别和朕说这种官话套话!”皇帝将茶杯搁在一旁看向谢云初的公文。 ------题外话------ 小可爱们六一儿童节快乐呀!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工部 “能同朕说真心话的人不多朕想听你说说真话……”皇帝手指在公文上点了点“你怎么看这个谢云初的……” “既然陛下想听老奴就斗胆说说自己的看法。”高公公笑着道“这位小谢大人……聪明博学是肯定的否则也不会三元及第而陈郡谢氏的谢老……连陛下都说是忠君爱国之人小谢大人自幼受谢老教导自然是会受谢老影响!” 皇帝点了点头。 “小谢大人聪明身上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老奴记得……牛御史曾经说小谢大人几年前将苏明航的账本交给他而不是交给谢尚书是说……谢尚书任由谢家大姑娘在苏家受尽磋磨而不援手所以信不过谢尚书!” 高公公看着皇帝的脸色接着道:“再到……这一次朝堂之上小谢大人连谢尚书都指责这其中怕是夹着这小郎君的私怨在。” 皇帝赞同的应了一声。 这么多年来……谢瑾元一向谨慎皇帝也没有发现谢瑾元结党反而是皇帝自己那两个儿子……自从谢瑾元成了吏部尚书之后就一直拉拢可谢瑾元也不为所动这样的人不可能去贪。 所以皇帝同意高公公的话这谢云初指责谢尚书是夹着私怨。 “三元及第年纪又小少年意气也是应当的!老奴替陛下去给小谢大人送三元及第的字时见小谢大人那双眼睛干净明澈说明此人心思也干净说起陛下之时……小谢大人眼底的憧憬敬仰之情老奴瞧着也不像是作假!想来……这和五殿下也有关!” 高公公笑盈盈说:“五殿下同这小谢大人可是同门师兄弟老奴瞧着感情似乎也不错之前五皇子闹着您开了库房进去寻了一块好玉让下面雕了九尾狐就是要送给这小谢大人的。” 皇帝听到萧五郎这个他最疼爱的儿子眉目间露出笑意。 都说萧五郎顽劣可皇帝知道这顽劣是他纵容出来的。 萧五郎母亲美丽却早逝是皇帝心中最难过的。 萧五郎聪明背后没有得力的母族支持能仰仗的就只有皇帝的疼爱甚至这孩子也曾同他直言说他顽劣是因为背后有陛下这个爹给他撑腰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正是因为五皇子背后没有错综复杂的母族势力和五皇子的坦诚皇帝对萧五郎比别的皇子更多了几分父子之情疼爱也是理所当然。 “老奴想着五皇子日常定然会同小谢大人说起陛下五殿下一向敬爱陛下又是陛下诸位皇子之中与陛下最为亲近也是陛下最为疼爱的!小谢大人受五殿下影响也难免。” 皇帝听到这里想了想道:“说到老五今日你将老五叫过来让他陪朕用午膳。” “是!”高公公笑着应声。 皇帝理了理思绪将茶杯端起来…… 既然谢云初同谢瑾元早年便因谢家大姑娘之事闹翻他就不怕重用谢云初之后朝中使得谢氏一族一家独大。 他完全可以利用谢云初和谢瑾元的恩怨让他们二人都为他办事又相互对立。 · 大皇子刚刚与三皇子敲定牺牲大皇子门下的户部尚书薛志来保住三皇子的大舅兄兵部侍郎沈砚行三皇子会全力推大皇子的人拿下户部尚书之位避免如今根基还不稳的老四占便宜。 大皇子还不知如何同户部尚书薛志说此事时薛志就先行求见大皇子将皇帝命大理寺捉拿王秋道的消息送到了大皇子的跟前。 “捉拿太原府前任知府王秋道又怎么了?”大皇子眉头紧皱。 “王秋道在任之时曾请朝廷拨款建造粮仓可那批银子并没有用在建造粮仓之上除此之外……元丰九年太原报旱灾请朝廷拨赈灾粮饷太原也并没有旱灾!”薛尚书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现在这些事都被前往太原府查赈灾贪腐案的谢云初查出来了陛下已经命大理寺去抓王秋道了。” 大皇子听到这话一怔定定看着薛尚书:“此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薛志忙道:“殿下忘了!元丰九年还有三个月就是陛下的寿诞当时殿下拿不出银子为陛下准备贺礼当时就是王秋道……给殿下送的这笔银子!这件事不止牵扯户部……还牵扯到了工部当时工部董大人还未致仕!” 大皇子拳头收紧已经致仕的工部尚书董平高这是大皇子的亲姨夫。 当时大皇子收到了两笔银子一笔是王秋道给的一笔是自己姨夫给的……也提了建造粮仓之事。 大皇子当时还叮嘱说粮仓关乎民生宁愿少建、不建……也不能粗制滥造。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就没有建! 真是……贪得天不怕地不怕了! 薛志见大皇子面色大变连忙接着道:“紧接着第二年王秋道就报太原大旱粮食欠收也是在陛下寿诞前两个月给殿下送来了贺礼和银子当时殿下将贺礼呈给陛下陛下还十分高兴赞赏了殿下!” “这么说王秋道这么贪……还是为了本殿下了!”大皇子声音陡然拔高。 薛志连忙跪了下来:“微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微臣来找殿下就是希望殿下能想个办法谢云初若是将太原府的人押回汴京事情就瞒不住了!届时……不止是户部要出大问题难保工部被清算……要是有人抖出这贪墨银子的用途对殿下不利啊!” 大皇子面色阴沉如炬目光看向薛志咬紧了牙关又想起三皇子的话。 赈灾贪腐案事情太大最后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 既然如此那就让位高权重的户部尚书薛志站出来承担也算是能给父皇和百官交代过去。 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牵扯出来两个贪腐案。 那就让户部尚书都顶了到他这里为止…… 至于工部大皇子还是想保一保自己的姨夫得想办法同姨夫说一声切莫屈打成招。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生路 “薛大人……”大皇子腰脊靠在座椅靠背上拎着自己衣裳下摆双腿交叠。 “微臣在。”薛志连忙应声。 “不论是赈灾贪腐案还是太原粮仓贪腐案这案子太大……总得有人承担承担之人位置太低怕是不足以平息陛下的怒火也不足以平民愤。” 听到大皇子这话薛志身子一抖连头也不敢抬心中的惶恐被无限放大。 他有预感大皇子怕是要让他这个户部尚书顶罪。 “殿下……”薛志抬头看向大皇子“我们可以设法将此事做局推到三皇子一党头上微臣来想办法!” 薛志想为自己求一条活路。 只见大皇子叹息一声从座椅起身走至薛志的面前。 他抬手扣住薛志的肩膀:“你要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是本殿下的左膀右臂!你为本殿下立下过汗马功劳但凡有一点可能本殿下都会保住你!” “殿下!”薛志眼眶发红。 “可这一次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就是本殿下也兜不住啊!你就当为本殿下尽忠了……”大皇子用力攥着薛志的肩膀“你放心你的儿子薛四郎本殿下会替你好好照顾将来前程无限!包括你的妻女你去了之后本殿下也会保证她们的生活优渥绝不会……沦入教坊司或是被流放。” 薛志这算是明白了大皇子已经决定要彻底舍弃他。 要是往日他说设局将贪腐案推到三皇子一党的头上至少……大皇子会听一听他说什么看看是否有可行性。 或者即便是让他去承担下一切罪责也要让他咬死几个三皇子党的人。 可今日大皇子听都没有听就要让他认罪还没有让他咬死三皇子党的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大皇子和三皇子达成了某种默契要让他这个户部尚书一力承担来保住三皇子党而户部尚书之位……还会是大皇子党的人。 这中间只有他一个人是被牺牲的。 “御史台将案子查到现在这一步你作为户部尚书是绝对无法活命的!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你主动去认罪就说……你虽然贪但是没有想到下面的贪成这个样子怎么说你自己斟酌本殿下也会同父皇求情!”大皇子语声徐徐。 薛志整个人如同被钉在那里仰头看着大皇子一动不能动。 “为了避免你担忧薛四郎会在你承担之后……被捕入狱本殿下已经让人去请薛四郎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除非是父皇为了一个薛四郎要将皇子的府邸翻过来否则谁也抓不住四郎等这赈灾贪腐案的风头过去本殿下……会好好培育这孩子!” 薛志睁大眼大皇子这是要用他儿子的命来要挟他。 他只觉热血一阵阵往头顶上冲虽然自己儿子是个不着调的败家子可……可也是他唯一的骨血。 “回去想想吧!说不准……御史台狱之中已经有人将你招了出来主动去认罪比最后几位侍御史带着证据回来查到你罚的要轻一些!”大皇子拍了拍薛志的肩站起身来。 “殿下!殿下!”薛志膝行上前一把攥住大皇子的衣摆“殿下……微臣可以去认罪可以将一切都承担下来!但……微臣不想让自己儿子再为官了!就请殿下看在这么多年微臣对殿下忠心耿耿的份儿上让……让四郎回祖籍去做个生意当个富家翁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薛志自从入大皇子门下为大皇子做事以来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清算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日会来的如此之快。 他若能再活几年尚且可以给儿子安排前程。 可现在大皇子要他去死自己的儿子还未成年被大皇子掌控在手中……将来只会成为大皇子手中的棋子身不由己。 他这一辈子都是棋子自己的儿子……不能再做人的棋子! “殿下!”薛志抬头通红的眼中聚集泪水“微臣今夜就可以写下认罪书然后自尽就说……就说……担心查到微臣的头上到时候还是死罪所以微臣畏罪自尽!请殿下允准让微臣派人将四郎送走微臣的妻女留在汴京还得托付殿下照顾!求殿下看在微臣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抬抬手四郎那孩子真的不适合做官!也蠢的要命不能为殿下所用啊。” 大皇子低头看着满眼恐惧哀求的薛志想到这些年薛志的确也算得上是好用了…… 可大皇子不想这件事出现什么变数便道:“好……等你留下认罪书了断之后本殿下可以让你的亲信将薛四郎送走但在事情平息之前还是让薛四郎留在大皇子府好你想想……你一死御史台发现薛四郎不在了贴出海捕文书薛四郎能逃到哪里去?万一被抓回来呢?” 薛志仰头看着大皇子知道大皇子这是不相信他。 “薛卿本殿下这是为了你和薛四郎着想御史台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海捕文书一贴薛四郎留在大皇子府最安全只要本殿下不倒……就没有人敢搜大皇子府!等到过几年风平浪静了本殿下再给薛四郎一个新身份让他在江南富足之地做个富家翁也算是全了你我的情分。”大皇子语声徐徐。 听到这话薛志只能叩首:“微臣这条命一直都是殿下的!微臣能成户部尚书也都是全仰仗殿下当初投入殿下门下……称愿意为了殿下赴汤蹈火绝非虚言!如今到了这一步只要薛志一死可以让赈灾贪腐案和太原粮仓贪腐案止步于微臣微臣甘之如饴!殿下等着消息……最晚明日微臣一定会安排好一切从容赴死。” 只要他的儿子能活只要他的儿子不会再为人棋子。 薛志是个聪明人既然注定要死还不如将话说的漂亮一些儿子能活……也给自己的妻女求一条生路。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威风 只盼望着自己死后大皇子能念在他从容赴死的份儿上照顾好他的妻女。 “好!”大皇子俯身将薛志扶了起来“本殿下就知道薛尚书是最忠心的!” “微臣的家眷就劳烦殿下了!”薛志哽咽开口。 大皇子拍了拍薛志的手:“薛尚书放心。” 薛志双腿发软被人从大皇子府扶了出来一上马车便道:“回府!” 薛志在脑中盘算着大皇子现在肯定已经让人盯着薛府了儿子能走妻女不能走…… 可他得先同妻室王氏通气让王氏将家中银钱派人带出去一些以免他死后妻女没有依靠。 送走了薛志大皇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得派人去同初涉及太原粮仓贪腐案官员通气最后一定要干净利落的将自己的姨夫前任工部尚书董大人保出来。 最后实在不行就还是走“畏罪自尽”这一步来个死无对证。 · 四月十六谢云初携太原府一应涉事官员返回汴京之时得知了户部尚书薛志留下认罪书畏罪自尽且将赈灾贪腐案……和太原粮仓贪腐案的罪行都认了下来。 薛志认罪书中说他未曾想到下面的人贪成这个样子无颜面对陛下自裁谢罪。 谢云初愣了一瞬询问牛御史:“确定了是自尽吗?” “留下的认罪书已经对比过笔迹的确是薛尚书无疑昨日……陛下已下旨抄家。”牛御史眉头紧皱道。 谢云初紧接着追问:“那……薛尚书的家眷呢?都在吗?” 牛御史就知道谢云初很敏锐排除了他杀之后便想到了薛志被人以家眷性命要挟。 牛御史手指屈起在桌案上点了点:“薛尚书的儿子薛四郎没有找到妻女侍妾都在!你说怪不怪……” 谢云初眉头紧皱:“想来大人并未在汴京城内搜到薛四郎若是薛四郎出了汴京城无异于大海捞针……不知道可不可以想个办法帖海捕?” 牛御史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昨日陛下召见我时大皇子也在大皇子说薛志贪腐祸不及妻儿请皇帝从轻发落薛志的家眷。” 皇帝昨日将牛御史叫去似乎大有让这案子在薛尚书这里了结不要再扩大化的意思就仅凭薛四郎是薛志的儿子怕是不足以让官府张贴海捕文书。 “行了先不说案子了!太原府你做的很好!”牛御史发自内心夸赞了谢云初一句道“回去歇一日明日还有的忙呢!” 谢云初的确是还有要紧事情要做她起身同牛御史行礼。 从御史台衙门一出来谢云初就同元宝道:“走回大伯府上搬家……” 如今祖父已经离开汴京谢云初从太原府公办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搬家…… 这就将谢云初和谢尚书不和抬到明面儿上来可以让皇帝更为放心。 果然谢云初刚回汴京就从谢府搬出来的事情下午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就连还在吏部衙门没有回去的谢大爷都听说了此事。 谢大爷心里暗赞叹谢云初聪明谢云初越是雷厉风行的从谢府搬出就越是说明因谢雯蔓的事心底对谢大爷怨愤难平。 皇帝正同萧五郎赏画乍一听此事问萧五郎:“你这个小师弟……竟是这样一个性子?朕让谢尚书亲自将谢云初的任职文书给了谢云初他竟还没同谢尚书和好?” 谢云初一回来就搬出谢府这就更让皇帝确定谢云初和吏部尚书谢瑾元不和。 “父皇您不知道!要儿子说……这谢尚书是活该!儿子劝您啊……就别想着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劝和了!白费劲!六郎是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也睚眦必报的人!” 穿着皇城司官服的萧五郎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名画卷起来:“雯蔓姐姐人特别好!六郎和雯蔓姐姐的感情……也是少见的好您想想……当初六郎跟随师父去无妄山的时候这雯蔓姐姐可是不放心跟去的!六郎因为雯蔓姐姐记恨谢尚书这不足为奇!” 说完萧五郎将这画已经卷了起来笑嘻嘻同自家父皇说:“父皇这画……儿臣就拿走了!正好六郎今日搬家我去送贺礼!儿臣告退!” 不等皇帝说话萧五郎就朝宫殿外跑去。 “我看他这是想要去同他那师弟显摆那一身官服!”皇帝笑着摆手示意太监将其他的画都收起来“臭小子挑走了朕最喜欢的一幅画。” 高公公笑着给皇上递上茶道:“那老奴让人追上五殿下换一幅画?” “算了……”皇帝接过茶笑着说“这谢云初在太原府案子办的又快又漂亮就当……朕赏他的。” 看得出皇帝心情很好高公公笑着道:“五殿下果然和小谢大人感情深厚。” “嗯……”皇帝点了点头“老五性子纯然能和老五玩在一起的想必也是同类人。” “陛下这话正是!”高公公附和。 · 谢云初从谢府搬出来的突然谢氏在汴京城内的另一府邸根本来不及收拾。 谢云初派人去通知谢府管事之后谢府就是一阵人仰马翻。 等谢云初人带着人和行李一到仆从们也只是着急忙慌将谢云初要住的地方打扫了出来其他地方还在整理。 “无妨!”谢云初对老管事道“是我搬来的太匆忙明日我还要去御史台衙门你们慢慢收拾不着急。” 老管事没有想到谢云初如此宽和连声保证明日一定全都收拾出来。 “六公子……外面来了位穿着皇城司官服的大人说是六公子的师兄给六公子送乔迁贺礼。”仆从来报。 师兄……皇城司? 谢云初能想到的就只有萧五郎。 “请进来!”谢云初说完同元宝道“备茶。” 很快萧五郎拿着名画潇洒利落跨进了谢云初的院子。 萧五郎一身银线绣飞鱼花纹的黑帽、黑衣劲装、黑靴佩皮甲、皮腰带昔日鲜衣怒马的明艳少年如今也已威风凛凛……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背叛 “怎么样?!”萧五郎冲谢云初抬了抬眉卖弄官服“六品皇城司亲事官虽说……官阶不高但和你不遑多让吧!” 谢云初入了御史台御史台是个官职品阶低却有实权的地方。 皇城司更不必说那是天子最为亲近的近臣皇城司一般都是由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或是皇帝绝对放心之人负责。 就算是这次皇帝让燕王去拿人也只是将皇城司的探事司交给燕王节制。 不过估摸着皇帝是有意将皇城司交给燕王的不过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燕王回来……就要将皇城司全部交到燕王手中了吧。 可把五皇子放到皇城司是为什么? 见谢云初似乎若有所思萧五郎朝谢云初走来:“愣什么呢?是不是你师兄太好看了?太英武了?” “英武!很是英武!我就是在想为什么陛下……会给了萧师兄一个皇城司亲事官的位置。”谢云初说着对萧五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五郎一边同谢云初往里走一边道:“原本……我父皇是想给我一个名头好听的虚职我没要!我同父皇说……瞧瞧谢六郎都进了御史台我拿个虚职压谢六郎一头没意思!想要一个能做实事的位置!而且我二哥……” 萧五郎原本想说我二哥既然管了皇城司的探事司我就选了皇城司…… 可一想到那日自家二哥对六郎做的那事就有些尴尬说不出口了。 谢云初瞧出萧五郎的不自在见元宝已经将茶端了上来亲自将茶递给萧五郎与萧五郎相对跪坐点了点头:“燕王殿下让萧师兄去皇城司也没错有燕王殿下庇护萧师兄我也能更放心。” “才不是我二哥让我去的我去皇城司那是要做出点儿大事来的!”萧五郎见谢云初已经不介意紧绷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你在太原府查案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干得漂亮!不亏是我萧五郎的师弟!我这个做师兄的也得加紧!” 说着萧五郎将放在背后的名画拿出来递给谢云初:“给你的乔迁贺礼我刚从父皇那里强行拿来的!” “多谢萧师兄!”谢云初双手接过交给元宝“放好回头挂在我的寝室。” “唉!”元宝清脆应声。 听到这话萧五郎越发高兴:“元宝你去找阿夏玩儿吧!阿夏听说你回来了等着你和他说太原的事呢!” 元宝一听这话可太想和阿夏说一说这次太原有多惊险转头满脸期待看向谢云初。 “去吧!”谢云初笑着同元宝颔首。 “那奴才去了!” 见元宝将名画放好高高兴兴走了萧五郎这才说:“六郎之前我已经同我二哥说过了我觉着以后……我二哥肯定不会那样了!你放心师兄会护着你的!如今我在皇城司……手上是有兵权的!” 谢云初怔愣。 难不成是……因为想护着她才没选其他官职选了皇城司? 或许也不完全是。 萧五郎想要一个做实事的位置这个谢云初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能是这一次萧知宴的事情让萧五郎有了改变进了名声不怎么好的皇城司…… 他这是想让她安心。 “好……”谢云初唇角含笑语声真诚“那以后我就仰仗萧师兄了!” 萧五郎眉眼立时舒展开来:“放心!汴京城这地盘……我萧五郎要护着的人绝对没有人敢找麻烦!” 谢云初笑意更深了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可能还真需要萧五郎帮忙。 当日萧五郎留在谢云初的府邸用晚膳时有些食不下咽与谢云初说起任职这一个多月来的事情…… “就是今个儿早上我简直太丢人河里捞出来了一具无人认领不知姓名的尸首尸首被麻袋套着就露出一双脚在外面脚腕上绑着巨大的石头。”萧五郎说到这里打了一个寒颤放下筷子不想再吃了“我去瞧了一眼那被泡胀的尸首没忍住当着下属的面吐了他们肯定又要在背后说看吧……皇子就是皇子!吃不了苦!” 萧五郎叹了一口气实在是太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日子久了他们自然知道萧师兄并非吃不了苦的人我相信师兄……”谢云初安抚萧五郎。 萧五郎开怀了一些。 用完晚膳萧五郎前脚告辞离开后脚……谢云芝、谢云望、谢云岩都来了谢云初这里。 他们都是来劝和的希望谢云初不要做的如此决绝不同谢大爷说一声就擅自搬了出来这不合礼数。 “六郎你这么做不是将咱们谢氏的家丑让人瞧吗?”谢云芝语重心长同谢云初说“你看你刚到御史台任职还做出了成绩是我们谢氏云字辈最为出色的子嗣理应同大伯同舟共济如此我谢氏才能兴旺。” 谢云望和谢云岩连连点头。 “是啊六郎!”谢云望也劝道“从小伯祖父就教导我们谢氏儿郎要拧成一股绳谢氏才能重回乌衣巷的辉煌如今谢氏正是蓄力待发之时你可不能和大伯离了心啊!” “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咱们一同解决!”谢云岩也道。 谢云初看着谢云芝和谢云望、谢云岩知道这三人都有着极强的家族荣誉感。 谢氏的族人们在谢老太爷的教导下是真的能做到为宗族付出一切尤其是……云字辈的小郎君们。 陈郡谢氏没落之后是在谢老太爷的手上有了起色谢老太爷不论是学问还是名望……在小郎君心中就是权威有着极强的影响力。 在谢老太爷孜孜不倦的教导下谢氏的小郎君们内里不管斗成什么样子在外人面前一定是相互维护绝不背叛宗族的。 所以谢云初对他们说:“我从大伯府上搬出来正是为了谢氏一族好你们心中知道便好对其他人一个字都不要多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案子 谢云初的聪慧谢云芝、谢云望、谢云岩他们都清楚得很。 也明白谢云初将来就是他们云字辈的领头人。 谢云望与谢云芝对视一眼这意思……就是谢云初并非真的同大伯闹翻了。 谢云岩一脸恍然压低了声音说:“六郎这是怕做事激进连累大伯?” “这是缘由之一。”谢云初有些话不能全说转了话题道“此次赈灾贪腐案之后会有大量的官位空出来虽然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轮到你们但还是要做好准备毕竟这一次科举你们三人的名次在前十二……机会很大。” 谢云岩听到这话脊背挺直:“好……” “先回去吧!今日我突然搬出来想来大伯与你们也有话说。”谢云初笑道“切记……今日我说的这些话不要对其他任何人说。” “那……三郎呢?”谢云芝试探询问谢云初“其实还是三郎让我们过来一趟的只不过……三郎觉着你对他存有芥蒂所以才没来。” 谢云初摇了摇头:“自有大伯同他说你们回去后不必多言。” 谢云芝欲言又止他还是希望谢云初能同谢云霄抛开芥蒂可他又实在是开不了口去劝和…… 毕竟谢云霄的生母害死了六郎的孪生妹妹害得六郎如今体弱。 即便是害人的不是谢云霄可若非谢云霄……那曹氏又怎么可能命都不要了也要给六郎下毒。 “六郎你是咱们云字辈最聪明也最早慧的!祖父说……你是咱们谢氏的未来我们信你!既然你这么说回去之后我们便三缄其口。”谢云芝看向谢云望和谢云岩“就说……没有能劝动六郎就是了!” 两人点头。 送走谢云芝、谢云望和谢云岩三人谢云初在院子里打了套拳又尝试着延长了蹲马步的时间满身大汗后才去沐浴。 许是这段时间在太过劳累谢云初倒头就睡了过去。 · 如谢云初所言谢云芝、谢云望和谢云岩三人回到谢府就被谢大爷叫了过去。 谢云霄人也在谢大爷那里。 如今能坐在谢大爷书房这几人除了谢云初不在之外这四人都是谢氏殿试成绩靠前的小郎君前途无量。 自然了他们也就是谢氏未来的希望也是时候让他们同谢云初一样参与到谢氏的族事之中算做事历练。 将来谢氏交到谢云初手中这些云字辈的孩子可就都是谢云初的左膀右臂。 这也是谢老太爷的意思。 “你们都去见过六郎了想必能说的……六郎都已经同你们说过了。”谢大爷缓声道。 谢云芝颔首。 谢云望朝着谢云霄看了一眼见谢云芝和谢云岩都点头这才跟着点了点头。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我们谢氏一族也是一样的将来不论是我也好还是六郎也罢即便是一人出事我们谢氏一族在这大邺朝堂之上也不会全军覆没。”谢大爷耐心同几个小郎君说“所以接下来……需要你们做一个决定是留在尚书府还是跟随六郎住在一起。” 谢云芝几人顿时脊背挺直了起来。 这是要让他们站队了! 谢大爷语声郑重:“有一点大伯希望你们明白我们谢氏上下一心都是为了谢氏更好正是因为我们谢氏戮力同心团结一致所以才敢让外人以为族中内部不合!不论何时……我们谢氏族人都是共同进退的。” “大伯我明白了!”谢云望率先道“我去和六郎住!住在尚书府……或许前程会更为稳妥可富贵权位险中求我想……六郎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大殿之上揭发赈灾贪腐案六郎也是怕连累大伯选择和大伯明面儿闹翻!” 谢大爷点了点头。 谢云望定定望着谢大爷:“所以我去跟六郎而且……我就算是跟六郎住六郎明面儿上和大伯闹翻了可是我没有啊!我还可以帮着大伯和六郎相互传递消息。” 谢大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好孩子你想的很好!” “我也去跟六郎住吧!”谢云芝也开口道“六郎和云望年纪都不大没有一个年长的郎君在谢府不合适。” 谢云岩这一下迟疑了。 他也是想要去跟六郎住可他们在坐的四个小郎君已经有两个都明确表明要去和六郎住他要是也说要去同六郎住会不会不太好? 谢云岩看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谢云霄。 谢云霄见状同谢云岩说:“虽然……我同六郎是亲兄弟可我生母所做之事你们也都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汴京受大伯庇护自然是跟着大伯你们可以全然凭心不必在意我的决定。” “我也……也想去跟六郎住。”谢云岩看向谢大爷“但是若是大伯觉着我应该留下更利于来日云岩绝无二话。” “你们凭心都愿意跟随六郎这很好……”谢大爷露出欣慰的笑容“六郎是我们谢氏未来的宗主你们都会是六郎的左膀右臂!大伯很欣慰!只要你们这一辈以六郎为首团结一心我谢氏何愁不能恢复乌衣巷时的繁荣!” 谢云霄看着一脸高兴的谢云望说道:“但是你们搬走不能太着急云望性子急……可以让云望明日先走四郎和云岩之后日日去六郎那里再等几日……四郎搬走云岩最后一个搬过去如此才不会引人多加揣测。” “三郎说的对不论做什么事都要讲求一个合理才不会让人生疑。”谢大爷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早谢云初便来了御史台翻看从她离开汴京启程前往太原府之后御史台狱中的审案记录。 谢云初虽然只是侍御史可却是皇帝钦点同牛御史一同负责赈灾贪腐案之人要记录很是方便。 户部尚书薛志牵扯了赈灾贪腐案和太原粮仓贪腐案两个案子。 赈灾贪腐案由御史台查。 太原贪腐案皇帝交给了大理寺。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后手 如今薛志的认罪书现下在大理寺谢云初若是想看……还得去一趟大理寺。 谢云初心中有一个猜想…… 但因为没有能看到薛志的认罪书还不好确定。 她摩挲着卷宗皇帝肯定不想让这两个贪腐案牵扯到他的两个皇子尤其是……这两个皇子还是皇帝考虑的储位人选。 所以皇帝定然是巴不得……将这两个案子最后都停在薛志的身上。 如今薛志畏罪自尽留下认罪书来了一个死无对证让御史台和大理寺没法继续从薛志这里查下去。 当年王秋道在太原府任上时做下的粮仓贪腐案先按下不提…… 就这一次的赈灾贪腐案大皇子既然要户部尚书薛志承担起来那也应该是趁机咬死三皇子咬不死三皇子……也得将三皇子的臂膀折断让其再无力与他争夺储位才是。 可听牛御史的意思薛志死前写下的认罪书……包揽了所有罪行并没有咬出其他人来。 就连最显而易见涉及赈灾贪腐案的沈砚行都没有咬。 这就很奇怪了…… 堂堂户部尚书真的要死……也不应当这样轻飘飘的。 前来御史台协助审案的刑部侍郎王大人刚从狱中出来进门瞧见谢云初盯着卷宗出神问道:“可是又发现了什么?” 王侍郎听说上一次谢云初发现太原粮仓有问题时就是对着账本出神…… 谢云初闻声起身同王侍郎行礼:“还没有李上进招了吗?” 王侍郎点了点头将官帽放在一旁:“原本李上进咬死了不招直到你带了太原府的官员回来他还是招认了不但招认了太原府的贪腐案杭州府的事情也招认了说想要争取轻判!只是……” 谢云初给王侍郎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只是?” “只是户部尚书薛志畏罪自尽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到狱中之前咬出了沈砚行的户部侍郎竟然改口翻供说是得知户部尚书畏罪自尽不敢在胡乱攀扯旁人要老老实实交代。”王侍郎眉头紧皱。 查案之人越往深查根据那些蛛丝马迹……他们就越是能知道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欠缺的就只有证据。 更何况此次赈灾贪腐案闹得如此严重三皇子的大舅兄沈砚行做为主要赈灾的官员能撇得清吗? 谁不知道钱大人是大皇子的人沈砚行是三皇子的人。 若是贪的只有大皇子门下的户部沈砚行做为三皇子的人……早都拿捏住证据将户部一网打尽为三皇子尽忠了还会这么久一声不吭坐视大皇子贪成这个样子? 谢云初想不通的地方顿时通了…… 看来大皇子和三皇子应当是达成了某种约定让薛志用死承担下一切三皇子会给予大皇子什么好处。 三皇子这么做无非是想要保住沈砚行保住他自己的名声毕竟沈砚行和三皇子的关系太近了。 但三皇子给大皇子的好处决不会威胁到他去争夺储位又能使大皇子动心…… 那就只有户部尚书之位。 三皇子或承诺了大皇子户部尚书之位仍然留给大皇子的人。 或者说……会助大皇子的人拿下户部尚书之位。 所以大皇子就毫不犹豫牺牲掉了薛志。 薛志甘会心赴死…… 一来是明白如今御史台雷霆查案以他所犯之罪定然是免不了一死。 二来应当是薛四郎被人挟持他不得不从命。 主要是薛四郎被人挟持。 否则……既然已经被放弃既然要死还对大皇子尽什么忠? 退一步说就算薛志要对大皇子尽忠…… 薛志这样的人怎么就能相信大皇子会在他死后……放过他的儿子而不是让他的儿子陪着他一同去死斩草除根? 就凭一腔子对大皇子的信任? 若真如此大皇子又何必抓了薛志的儿子薛四郎做要挟? 薛志跟在大皇子身边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不清楚大皇子的为人? 明知道他才是能令大皇子保住自己儿子和薛家家眷的唯一筹码却在没有确定家眷必定能安然无恙的时候这么干脆利落的放弃这个筹码去死? 谢云初推断薛志定然是准备了什么后手用来胁迫大皇子保证自己家眷的性命保证薛四郎的安全。 这后手定然不在薛四郎的手中否则大皇子直接杀了薛四郎就是了。 能够胁迫大皇子不敢对薛四郎下杀手的后手甚至是……胁迫大皇子给薛四郎下半生富裕生活的后手份量……一定足够。 且这后手当在薛志信任之人手中。 谢云初从没想过薛四郎会在三皇子的手中也没猜过是三皇子胁迫薛志承担一切自己…… 是因昨日牛御史说大皇子在薛志死后为薛志的家眷求情。 要是薛志受制于三皇子才将一切揽在身上自尽大皇子必然不答应。 一个贪腐案他门下的户部尚书死了损失惨重却保下了三皇子的大舅兄大皇子心胸有这么大……还能替薛志家眷求情?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她今日少不得要去大皇子府证实一下…… 案子查到现在死了一个户部尚书皇帝就想要到此为止不牵连两位皇子。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若是如此谢云初做这么多有什么意义? 那就得想办法将薛志留下的后手逼出来。 让皇帝想这案子到此为止都不能到此为止。 谢云初先去了御史台狱。 她站在御史台狱门口同狱卒道:“先将薛志的女儿带出来找个地方单独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见!” “是!”御史台的狱卒应声去带人。 谢云初最先见的是薛志的妻室王氏。 王氏在狱中呆了几日头发散乱一来到这充满血腥味的幽暗刑房内腿都软了。 看到坐于案几之后的是一个如白玉雕琢般精致身穿官服的小郎君。 王氏想起来这是那个谢氏的小郎君三元及第的状元谢云初。 ------题外话------ 端午节快乐呀小可爱们你们是吃什么粽子呢?咸口还是甜口?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思路 “夫人不必害怕。”谢云初语声徐徐很是温润示意薛夫人坐“我只是有些话要问夫人只要夫人能如实回答本官不会用刑的。” 王氏吞咽了一口唾液颔首似乎是因瞧见来审她的是个样貌好看的小郎君放心了不少觉着这小郎君年纪小必然心慈便坐了下来细声细气地问道:“敢问大人……我女儿去哪儿了?” “薛夫人放心薛姑娘无事……只是请她去帮忙认一个人。”谢云初道。 听到这话王氏还是惴惴不安:“认什么人?” 谢云初没有回答王氏的问题只问:“薛夫人薛大人自尽前可有和夫人说过什么?” 说到这个王氏眼泪就一下涌了出来。 她点了点头:“那日夫君照常回府同我说……这些年辛苦我操劳照顾薛家也没有享过什么福他说对不住我……可能日后我会比现在更辛苦!我就说……这都是应该的我们本是年少夫妻这些年感情极好从未红过脸……” 王氏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说的都是无关紧要之事。 谢云初却静静坐在那里听着也不打断。 “谁知后来……后来他竟走了绝路。”王氏忍不住泪如泉涌。 谢云初直到王氏说完才开口:“薛夫人还有一件事要告知薛夫人关于薛四郎……” 王氏一个激灵抬头看向谢云初小心翼翼追问:“什……什么?” 谢云初一直观察着王氏的表情徐徐道:“薛四郎已经找到了刚才就是请薛姑娘前去辨认尸首的。” 王氏听到这话惊得站起身来瞪大了眼:“不可能!” 谢云初听出王氏语声坚定眉头一挑:“昨日刚找到的尸首套着麻袋双脚上绑着沉重的石头将人沉下去活活淹死的……” 她将昨夜从萧五郎那里听来的讲给王氏听只不过将无名尸说成了薛四郎。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王氏被谢云初的话刺激的头发都要竖起来“四郎若是死了……不可能的!” 王氏是薛四郎的母亲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孩子死的那么惨! 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王氏定要和大皇子拼个鱼死网破! 谢云初眉目未动。 果然王氏是知道的…… 薛志死前一定同王氏说了他必须死的因由也让王氏做了准备。 “无妨薛夫人若是不信一会儿等薛姑娘回来了薛夫人可以问问薛姑娘死的是不是薛四郎。”谢云初说完调整了坐姿看着王氏又道“下官有一个疑问既然薛夫人同薛大人感情极好为何薛大人自尽后薛夫人没有想过追随薛大人而去?” 王氏还沉浸在儿子可能惨死的情绪中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抬头看着谢云初:“死说的容易我还有孩子我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谢云初不急不缓说:“薛大人案子如此大按照大邺律法杀头……抄家家眷流放薛大人定然知道!流放的女眷会是个什么下场薛夫人知道……薛大人更知道路上流放的女眷别说清白……能保住命都是菩萨保佑薛夫人就没有怕过吗?” 王氏喉头翻滚紧咬着牙关不吭声。 谢云初起身朝着王氏踱步而去在王氏的面前停下俯身靠近王氏。 她在王氏耳边低声耳语:“薛大人将薛四郎放在大皇子手上以为大皇子真的会照顾薛家的女眷照顾好薛四郎而从容赴死可薛四郎和薛家的女眷……从头到尾不过是大皇子用来胁迫薛大人承担一切自尽的筹码罢了!” 王氏瞪大了眼听到谢云初用最温和的语气戳穿她极力掩藏的秘密整个人不可控的颤抖起来。 谢云初抬手按住王氏的肩膀:“大皇子已找到薛大人留下的后手我们御史台扳倒大皇子的证据没了大皇子自然不会再留薛四郎的性命给自己找麻烦更不会给你们求情毕竟……这个时候谁开口为你们薛家求情都是要给自己惹一身腥的!” 王氏瞪大了眼被铺天盖地的惶恐席卷。 若说刚才对儿子的死还有一丝怀疑。 此刻王氏见谢云初说的如此清楚她不得不更信三分全身不可自抑的僵直着。 记录审讯过程的御史台官员听不到谢云初和王氏说了什么眉头紧皱。 可此时谢云初正在审犯人他又不好开口打断谢云初审案。 “带下去吧!”谢云初直起身来吩咐。 全身僵直的王氏被两个狱卒架了出去她咬紧了牙关不肯说一个字也不肯哭出声来她心里更愿意相信这些都是谢云初诓她的。 她要等女儿回来等女儿回来问问死的是不是四郎就真相大白。 若真是四郎她豁出命去也要和大皇子拼了。 王氏离开后记录审讯过程的官员这才问谢云初:“小谢大人刚才您同薛夫人说了什么小人没有听到……无法记录在案。” “我吓唬她薛大人留下保他们薛家一门的后手已经被找到了所以……薛尚书想要包庇的同僚绝不会为他们一家人求情甚至会踩一脚送他们一家团聚!”谢云初低声说“谁知道这薛夫人还挺经得住吓估摸要等那薛姑娘……问问薛姑娘是不是真的见到了薛四郎的尸首骗不出东西了……” 谢云初也没有真的指望能从王氏这里审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是想从王氏这里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如今看来……她的思路是对的。 观王氏刚才听说后手找到的眼神谢云初知道薛志是真的留下了后手而且……还是真的后手并非诓骗大皇子保薛家家眷的。 记录官:“……” “小谢大人昨日死的那个真的是薛四郎吗?”记录官问。 “我诓薛夫人的。”谢云初坦然回答。 记录官:“……” 这小谢大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审案竟都是用骗得吗?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心眼 刚才小谢大人说薛四郎已死的时候连他都信以为真以为薛四郎真的已经死了还死的那么惨…… 昨日牛御史审太原知府张思远也是他记录的张思远也说小谢大人同他说刘三元和李上进都招了。 记录官成日在御史台狱中做记录还能不知道……刘三元和李上进若非知道太原府的张思远已经招了绝不会招供吗? “那……大人还要见那位薛姑娘吗?”记录官询问。 谢云初摇了摇头:“先将这位薛姑娘单独关着若是牛御史问……就说我要请这个薛姑娘帮个忙。” 从御史台狱出来。 谢云初理了理自己的官服心中已有盘算。 既然从薛志的妻室王氏这里确定了薛四郎就在大皇子手上且薛志留了实实在在的后手…… 那么不喜欢慢吞吞按照流程审案子的谢云初就可以着手布局了。 “牛御史呢?”谢云初问御史台狱的差役“还在审人吗?” “回小谢大人牛御史这会儿正在审户部侍郎呢。” 谢云初点了点头去御史台狱的戒律房找寻牛御史。 见到谢云初审得十分疲乏晌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的牛御史拿了个饼子让仆从盛了两碗热汤就在充满血腥味的戒律房吃了起来。 “特意来找我是不是有了什么推进案情的法子?”牛御史嚼着肉饼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谢云初坐。 谢云初坐下理了理官服道:“不瞒牛御史从太原府回来……下官听牛御史话中的意思似乎有意尽早了结此案让已死的薛志承担一切我们御史台也好交差。” 谢云初这会儿还没打算同牛御史说实话。 牛御史眉头微紧端起热汤看着眼前目光澄澈的谢云初道:“不是我想要尽早了结此案是陛下想要尽早了结此案。” 说到这里牛御史叹了一口气:“可若是真的让案子了结在这里对不起受灾之地的百姓啊!” “是陛下?!” 谢云初恰到好处显露了意外眼底的惊讶之色很快被失望取代沉默了下来眼底光辉逐渐消失满身的落寞好似信仰破碎了般。 牛御史想起谢云初在朝堂之上揭发赈灾贪腐案时那掷地有声又对皇帝充满敬慕的神情…… 他想着这孩子初入官场突然发现皇帝并非他想象中那个高大磊落……将所有百姓视作骨肉血亲的皇帝所以失望了? 牛御史于心难忍垂眸喝了一口热汤将碗搁下正要开口劝就听谢云初说…… “若朝中最清正刚直的牛御史也同陛下所想觉着案子就到这里便可以了结那……谢云初也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定会即刻辞官不再插手此案。” 牛御史唇瓣动了动:“你这孩子……” 谢云初目光坚定看着牛御史打断了他的话:“但若牛御史哪怕忤逆陛下也要将这个案子查下去给灾区百姓一个交代那谢云初就想办法让这个案子查下去。” 对皇帝的失望表露出来后谢云初看向牛御史的目光……又是那般的炙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生怕自己再一次信错了人。 好似……将牛御史视作这个朝廷的最后希望。 若是牛御史惧怕皇帝权威此时……便会劝她止步。 毕竟谢云初在入太原府时已经显露了她的能耐…… 她又摆出了牛御史要是也不愿再深查她便会对朝廷彻底失望辞官回家的态度让牛御史不至于为了诓她说出……用什么法子使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而假意答应她继续查。 要是牛御史真的不想再继续查下去谢云初就要另想他法来办这个案子了。 牛御史看着目光真诚的谢云初几乎都要信谢云初将他视作朝中最为清正刚直的臣子将他视作新的希望。 牛御史被谢云初看得心头也涌起热血来。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入御史台时要比谢云初的年纪大一些也是怀揣着满腔的抱负立志要做朝廷中的清流砥柱匡正朝堂的不正之风将朝中惑主的蛀臣拔除干净使大邺有清明朝政! 等等…… 牛御史眉心跳了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谢六郎给诓了? 谢六郎……这是为了来试探他查这个案子决心的吧? 谢六郎的能耐牛御史可是知道的。 他绝不能将这个谢六郎当成普通的孩子。 这可是在朝堂上能将皇帝都哄的一愣一愣的孩子…… 牛御史深深看了谢云初一眼端起肉汤开口:“本官是御史至今也没有忘记过自己御史的职责!将这个案子一查到底即便查到了皇子的头上……使陛下不悦但只要能威慑朝中一干臣子使他们日后不敢再如此贪婪都是值得的!” “下官就知道牛御史是朝中的清流砥柱!”谢云初做出敬佩直至的表情。 “别怕马屁!”牛御史绷着脸“说吧……你有什么法子!” 牛御史对这个案子也很恼火钱大人和沈砚行两人……分明和赈灾贪腐案有脱不开的关系结果薛志一死沈砚行倒成了清清白白之人! 若说没有鬼……若说两位皇子没有牵扯其中牛御史打死也不信。 “关键就在御史台一直没有找到的薛四郎身上!”谢云初语声中有了干劲认真道“下官刚审了薛志的妻室王氏下官骗王氏说薛四郎已经死了瞧着王氏的反应下官猜测……薛志死之前应该是留下了什么筹码来逼迫头上的人……必须护住薛四郎和薛家女眷所以……下官想让牛御史相助让所有人都以为薛四郎真的已经死了包括王氏!钓出薛志留的后手。” 牛御史:“……” 果然谢云初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什么不插手此案什么辞官……都是诓他的。 这臭小子不过是想试探他是否可靠的。 真不知道这谢云初身上到底长了多少个心眼子。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周全 估摸着他刚才但凡让谢云初瞧出一点点退缩之意谢云初就要用别的法子来推进这个案子了吧! 牛御史抿了抿唇或许是谢云初这双眼睛太干净让人不由自主就会相信他说的话。 “怎么个……以为法?”牛御史又问。 “下官听五殿下说昨日城外捞出了一具无名尸首刚才下官就是按照五殿下同下官描述的情况说给王氏听告诉王氏死的是薛四郎而且我们已经让人带着薛四郎的嫡亲妹妹薛姑娘去辨认尸首了。”谢云初语声徐徐“薛姑娘下官也已经让人单独看管了起来不如……就说薛姑娘已经辨认过了的确是薛四郎!” “薛四郎一死王氏悲痛万分……狱中自尽薛姑娘担心流放之苦追随母亲去了薛家一门都死了薛志留的后手就没有了藏着掖着的理由了。”谢云初说法都安排好了。 “你怀疑是谁护着薛四郎?” 谢云初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下官想去一趟大皇子府毕竟……能让薛志心甘情愿赴死我想着大皇子手中也有能够威胁薛志的筹码吧!思来想去……这个筹码恐怕就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的薛四郎。” 谢云初目光清明:“明日下官会带着五皇子去搜大皇子府在搜之前……牛御史派人来假意通知下官就说……确定昨日河中打捞出来的尸体是薛四郎随后再放出薛夫人王氏和王姑娘自尽的消息然后我们御史台就坐等薛志留下的后手送上门。” 牛御史恍然…… 户部尚书薛志生前是大皇子的人手中握着大皇子的把柄做要挟这并不意外。 所以谢云初的意思是大皇子握着薛四郎……逼迫薛志自尽承担下一切所以薛四郎才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而老狐狸薛志死前留下了后手挟制大皇子用来保全其家眷。 谢云初还考虑到了另外一种情况她说:“还请牛御史派御史台的人盯着大皇子府让大皇子府的人不敢将薛四郎送出府去!” 其实谢云初这个计策即便是大皇子府的人将薛四郎送出府也无关紧要除非大皇子敢让真正的薛四郎现身。 不过是谢云初在这计中计当中……使的障眼法罢了。 牛御史含笑看着眼前年纪不大满身心眼的谢云初道:“难怪连张思远都没有能赢过你!” 张思远可是难得的谨慎又聪明的人他都栽在了谢云初的手上可见谢云初有多厉害。 · 见谢云初从御史台衙门出来元宝连忙将手中的点心塞到嘴里用衣袖擦去嘴角碎屑朝谢云初跑来:“六郎!” “元宝你去找萧师兄就说我有事请他帮忙今日下值后请萧师兄来一趟谢府用晚膳。” “是!奴才这就去。”元宝颔首。 目送元宝跑远谢云初才同夜辰道:“你去让所有能用得上的人小心些配合御史台的人盯住大皇子府……等我从大皇子府出来之后盯着每一个从大皇子府出来的人看……是否有人去三皇子府若是没有就守住大皇子府的几个偏门若入夜之后但凡大皇子府有人从偏门出来就把人劫回来。” “六郎现在是要去大皇子府?”夜辰问。 谢云初点了点头:“我去大皇子府你去办事……” “那谁护卫六郎安全。” “汴京城中不会有危险去吧!”谢云初说着就上了马车。 · 大皇子正在后院喂鱼听说御史台的侍御史谢云初求见心中有鬼难免心虚:“没说求见何事?” “小谢大人说是赈灾贪腐案上有些事要来问一问殿下。” 大皇子将手中鱼食递给身边的小太监用帕子擦手。 他没忘就是这个谢云初将赈灾贪腐案抖出来的。 而且也是这个谢云初刚入太原府每两天就将太原府查了一个底朝天。 可见谢云初这个人不止是有才学更是有吏能的。 “去请。”大皇子打起精神来打算好好会一会谢云初若是能笼络到自己门下也是不错的。 一身官服的谢云初被请入大皇子府坐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大皇子便来了。 “小谢大人我大邺三元及第的状元稀客啊……”大皇子人还跨入门内语声就先到了。 谢云初连忙放下茶杯起身同大皇子行礼:“微臣见过大皇子。” “小谢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大皇子瞧着谢云初一身官服道“小谢大人刚从太原府回来没有歇一两日就又忙了起来果然是尽职尽责!有什么话小谢大人但问无妨本殿下一定知无不言。” “多谢殿下!”谢云初同大皇子再拜而后才坐下道“殿下今日微臣提审薛尚书的妻室王氏时王氏同微臣说……薛家一门没有能抓捕归案的薛四郎在殿下府上微臣这才斗胆来问一问殿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才好。” 大皇子手心收紧瞧着面色如常神态耿直的谢云初他笑开来:“小谢大人是因公务何谈见怪啊!可这……薛四郎在本殿下府上这从何说起?要不……谢大人带人搜一搜大皇子府也好证明本殿下清白!” “大殿下如此深明大义微臣很是敬佩既是如此……那明日微臣就带人上门来搜。”谢云初一本正经起身再次行礼。 大皇子顿时被噎住。 他原本只是客气客气以此来证明自己并未将薛四郎藏在府上这谢云初竟然就真敢搜他这个皇子的府邸。 谢云初客客气气说完之后眉头又皱起道:“殿下是皇子即便是殿下顾全大局御史台的官员来搜也实在是有损殿下颜面如今五皇子在皇城司任职不如就由五皇子带人来走一遍过场殿下以为如何?” 谢云初抬头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皮笑肉不笑:“小谢大人思虑周全。” “如此微臣就先告退了。”谢云初行礼告辞。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活着 “送一送小谢大人。”大皇子同身旁的太监道。 谢云初再次行礼才转身离开。 看着谢云初走出正厅大皇子脸上的笑意沉了下来…… 如今薛四郎还在大皇子府。 大皇子将自己门下幕僚请了过来说了今日谢云初前来是同他说明日要搜大皇子府的事情。 “老五深得父皇宠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和这个谢云初是同门师兄弟定然会答应谢云初来本殿下府上搜人今晚将薛四郎送出去吧!”大皇子眉头紧皱道。 户部尚书薛志临死前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遣词用句极为恭顺谦卑说自己对大皇子忠心天地可鉴可实在是迫于无奈得给妻室一个安心所以留了一个账本交给了可靠之人。 他要对大皇子尽忠也要对家中亲眷尽心左右为难出此下策。 只要大皇子能保住薛四郎安全能救薛家一门女眷平安这账本就永远不会见天日。 薛志还在信中说他给三皇子也送去了一封信告诉三皇子他让人将另一份认罪书和能至沈砚行于死地的证据藏了起来威胁三皇子若是自己的儿子家眷出事就拉着沈砚行陪葬。 希望如此能给大皇子找一个保住他们薛家一门的助力。 他祝愿大皇子能得偿所愿荣登大宝如此他便死得其所。 话都是好听话可做的事……实在是让大皇子不愉快。 但大皇子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薛志这个留后手的举动也就忍了下来只能尽力保住薛四郎和薛家女眷。 而大皇子将薛四郎这个麻烦留在自己府上不是送给同样被薛志威胁的三皇子是担心……薛志给三皇子送的信中也说了留着大皇子把柄的事情。 大皇子怕等贪腐案风平浪静之后三皇子用薛四郎来对付他。 或者他的好三弟为了对付他干脆牺牲沈砚行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可!”幕僚忙道“殿下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谢云初诓您的他若是真的要搜大皇子府直接去请五皇子帮忙求陛下瞒住消息打您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更好?为什么今日专程来府上征得您的同意然后说明日再来搜?是不是……他其实就是等着我们将薛四郎送出府当场人赃并获?” “父皇能同意一个臣子来搜皇子的府邸?”大皇子摇头他已经去同父皇坦白父皇也说了让他自己将屁股擦干净。 “谢云初这种愣头愣脑横冲直撞的臣子若是他同当初抖出赈灾贪腐案一般跪在殿前……说大皇子以薛四郎性命胁迫薛志自尽要来大皇子府搜薛四郎陛下迫于人言也只能允准!”幕僚对谢云初这个人其实是有些忌惮的。 这段时间他在研究谢云初这个人…… 从谢云初当初整垮了苏府到后来殿前揭露赈灾贪腐案又对谢尚书毫不留情来看这个人应当还是少年热血有着满腔的抱负和清高傲骨。 直接去请皇帝准许他来搜大皇子府才更像是谢云初的作风。 谢云初既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来了大皇子府说明日搜府这定然是设了个局等着他们。 “殿下这几日被这两个案子烦的静不下心来察觉不了谢云初此举背后的动机正巧在下这几日正在研究谢云初这个人略略能窥见一二。”幕僚道。 “不能送出去难不成等着明日老五来搜?”大皇子眉心紧皱“况且搜大皇子府还是本殿下自己开口现在又不让搜了……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大殿下您忘了……如今咱们和三殿下是一条船上的人薛志死前不止给大殿下您送了信还给三殿下也送了信。”那幕僚恭敬开口“殿下不能说的话三皇子说……正好!” 大皇子听到这话眸子陡然一亮正是这个理。 如今他的好三弟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除非他是不想保住沈砚行了否则……就不能让御史台的人将薛志的儿子薛四郎带走。 “你亲自去一趟三皇子府将明日谢云初要让五郎来搜府的事情告诉三皇子就同他说……薛四郎要是被搜出来沈砚行就保不住了。” “是!”幕僚应声“我这就去。” · 太阳落山后天很快便黑透了。 偏僻小巷之内谢云初闭目坐在马车内静静候着。 夜辰带人回来了他在马车旁低声道:“六郎从大皇子府出来不到半个时辰果真有人从大皇子府出来去了三皇子府。” 闻言谢云初睁开眼…… 那就对了。 她曾听萧五郎经提起大皇子和三皇子除非是皇帝有命两人在皇帝面前装一装兄友弟恭私下里见了面都不搭理。 大皇子和三皇子夺嫡之争如今斗得如火如荼。 这次她刚从大皇子府出来没多久大皇子府的人就去了三皇子府。 两人果然是联手了! 这么说薛四郎的确是在大皇子府而且大皇子也没有打算在明日搜府之前将薛四郎送出来。 大皇子让她搜府没想到她会一口应承下来现在没法开口拒绝那就让三皇子开口。 是请三皇子来阻止萧五郎也好……阻止她也罢想来明日他们是不会顺利入大皇子府搜查的。 也不知道明日大皇子得知薛四郎和薛夫人、薛姑娘全都死了的消息会不会设法将薛四郎送出……以证明薛四郎还活着。 若是大皇子真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薛四郎送出了大皇子府让薛四郎自己证明自己还活着呢? 谢云初细思觉着可能性不大。 大皇子应当也怕薛四郎知道点儿什么也怕薛四郎会将大皇子把薛四郎请到大皇子府……逼迫薛志自尽的事情抖出来。 又或者……大皇子可能已经对薛四郎动刑想要从薛四郎的口中知道有哪些人是薛志信得过的从而找到薛志准备的后手。 毕竟谁都不想自己的把柄被一个不知道在哪儿不知道敌我的人攥着。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非比寻常 所以谢云初赌大皇子也不敢将薛四郎交到御史台的手中。 谢云初想要的局面…… 是不论大皇子将薛四郎交出来还是不交出来。 对她来说都要是有利的。 她不喜欢被动只喜欢全局都在掌控。 “让其他护卫都回来吧!不用守着了回谢府!”谢云初道。 · 萧五郎在谢府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看向拘谨坐在一旁的谢云望只觉着这谢氏的小郎君生的都很好看。 “这谢六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邀了我前来自己又不回来!”萧五郎重重将茶杯搁在桌几上眉头紧皱。 要不是阿夏说元宝来请他的时候说……谢六郎有事求他帮忙他早就走了。 谢云望连忙起身告罪唤人去御史台衙门催促谢云初:“务必让六郎快些!” 谢云望回头看了眼面色阴沉的萧五郎低声叮嘱仆从:“告诉六郎五殿下的脸色很是难看。” 话音刚落就听谢云初纯净的声音传来…… “让萧师兄久等了……” 萧五郎听到这话板着脸起身朝门口走来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谢云初瞧着立在灯下面色含怒的萧五郎笑着说:“去了一趟大皇子府耽误了点儿时间!” 一听这话萧五郎脸上的怒气消失不见忙问:“大皇子府?可是大皇子难为你了?” “没有一会儿同萧师兄细说。”谢云初看向谢云望“你怎么在这儿?” “我今日搬过来与你同住。”谢云望道。 谢云初点了点头:“让人给萧师兄备酒菜了吗?” “备了备了!”谢云望还是有些怵这位五皇子的“只是殿下非要等你回来。” “那让人上酒菜吧!”谢云初笑盈盈说“萧师兄咱们边吃边说我都饿了。” 看着白玉似的小师弟干干净净笑着萧五郎也没有了什么怨气负手立在廊下嘟哝了一句:“你身体这么弱喝什么酒!都饿死了!” 很快管事命人将饭菜送了上来。 萧五郎看了眼自己和谢云初分开的桌案道:“这么吃有什么意思将我的桌案搬过去同六郎挨在一起!” 萧五郎说着起身往谢云初的身边走:“我还是喜欢咱们在无妄山的时候那时候吃饭多热闹!” 说起无妄山萧五郎就想起了顾行知。 他在谢云初身旁坐下:“也不知道顾行知有没有收到我的信是不是没有拿状元不好意思给我回信了……” “顾师兄是这一次北魏状元。”谢云初同萧五郎说“在北魏的谢氏族人知道我同顾师兄是师兄弟来信的时候提了一嘴。” 北魏皇帝给了顾行知四字评语——刚直峻秀。 “哎哟……这说明他们北魏的学子也不怎么样嘛!就顾行知那水准都能拿状元……啧啧!”萧五郎摇头“咱们在无妄山的时候那顾行知学问还不如我!” “萧师兄这就是大话了……”谢云初笑着同萧五郎玩笑。 萧五郎瞪了谢云初一眼:“那……顾行知不如你总是真的吧!北魏状元和大邺状元大邺胜!” “可论起学问扎实顾师兄更胜我一筹我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谢云初笑着说。 “谢云初哪有你这样长北魏志气灭大邺威风的!”萧五郎夹了谢云初碟子里的肉狠狠道。 谢云望在一旁瞧着谢云初和五皇子相处不免感慨谢云初和五皇子的感情是真好。 他甚至觉得谢云初同萧五郎的感情要比和谢氏小郎君们的感情还好。 那种相处起来舒服自然放松的状态……是装不出来的。 谢云望看着五皇子若是来日五皇子登基谢氏必定会更加辉煌吧! 谢云望想得正出神就听萧五郎问谢云初:“你让元宝请我过来是要我帮什么忙?” “今日我去了一趟大皇子府是为了在大皇子府找前任户部尚书薛志的儿子薛四郎谁知大皇子格外大度说我可以搜府我就想着……让御史台的差役去搜大皇子府不合适萧师兄是大皇子的亲弟弟帮忙搜一搜应该是可以的!” 谢云望一口饭噎在喉咙六郎这是疯了吧!要搜大皇子府!还让五皇子去搜! 萧五郎眉头抬了抬:“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大皇兄要是说了让你搜府那绝对是客套话……想让你知难而退你反倒顺杆子爬了?” 萧五郎可是知道自己那位大皇兄有多么虚伪。 “我的目的本来就是搜府既然大皇子自己开口正好省去了我许多麻烦何乐而不为?”谢云初笑着说“若是搜不出来正好排除了大皇子的嫌疑我们后面审案就不再耗费人力往这方面查了。” 谢云望:“……” 六郎这个傻孩子怎么还同五皇子说真话?! 那可是五皇子的亲兄长啊! 他居然堂而皇之告诉五皇子他们御史台在查大皇子要是明日搜不出东西才准备不查了。 那可是皇子啊! 五皇子见谢云初对他毫不隐瞒颔首:“行吧!既然我那位大皇兄这么虚伪……装大度让你搜府那我们就成全他我也想看看等明日我登门的时候我那大皇兄是个什么脸色……” 谢云望:“……” 这是他该听的吗? 这是涉及到了皇家秘密吧! 五皇子竟然说大皇子虚伪…… 他是不是搬早了应当过几天再搬过来? “那个……”谢云望站起身来笑着道“我吃好了院子还没有收拾好!五殿下……六郎我就先回去了!” 谢云初颔首:“好……” 萧五郎并非傻不知道避忌旁人就在这里说自己的大皇兄。 这谢云望在谢云初和谢尚书闹翻之后第二日就紧随着谢云初搬了出来…… 要么就是同谢云初关系非比寻常。 要么……就是谢尚书派来盯着谢云初的。 可既然谢云初没有排斥就说明并非是谢尚书派来盯人的。 再者即便是这谢云望会将这件事传出去萧五郎也无所谓……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阻挠 上次他在父皇面前毫不留情的怼了自家三皇兄。 他们家三皇兄一党的臣子不少都怀疑他是不是打算靠拢大皇子一派。 他今日在这里表态谢云望要是能传出去正好还替他洗刷了此事呢。 萧五郎答应明日随谢云初去搜大皇子府也是有意向自己的父皇……和外面传达这个信息。 他萧五郎大邺五皇子……哪个党派都不是。 怼三皇子也敢搜大皇子! 不涉党争只尽职尽责。 更重要的……是萧五郎希望通过这件事让汴京城上下都知道他虽然是皇子一样能当一个好官查案不避亲贵。 见谢云望离开萧五郎才问谢云初:“你让人盯着大皇子府了没有?别人真的在大皇子府咱们明日去了我大皇兄早就把人转移走了咱们扑一个空!” 萧五郎提醒。 瞧萧五郎这兴冲冲的模样谢云初就知道萧五郎有多期待明日能去大皇子府搜府。 “放心吧!我有安排……”谢云初笑着同萧五郎说。 “那你同我大皇兄说了明日是我去搜府吗?”萧五郎问。 谢云初点头:“说了大皇子既然如此大方我也得显示出我的诚意总不能让大皇子以为……明日我要带着御史台的差役去搜。” 萧五郎抬了抬眉:“那我今夜就住在你这儿了省得一会儿被大皇子人的找到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谢云初原本让人备酒也是有将萧五郎放倒在谢府的意思。 她扭头同元宝说:“元宝让人去把客房收拾出来。” “不用!”萧五郎吃了一口菜摆手“我同六郎睡一个屋子就成!” “不成……”谢云初笑眯眯拒绝了萧五郎“我不喜欢与旁人同睡一屋平日里都不会让元宝在屋内呆着。” 闻言元宝连连对萧五郎点头:“六郎都不让我守夜。” 虽说六郎不让他守夜可是他还是会在门外守着以防六郎有什么需要。 “真麻烦!你怎么怪毛病这么多……”萧五郎手拖着下巴“你和师父还有师兄去守在之地的时候也这么麻烦吗?” 谢云初点了点头:“师父和师兄也不会提出要和别人睡一起吧?” 萧五郎想了想自己师父和师兄的个性点了点头正要同谢云初说什么就见阿夏走了进来。 “殿下三皇子在找您。”阿夏说。 “三皇兄?我还以为是大皇兄呢……”萧五郎眉头挑了挑“装作不知道就好!今夜我在六郎这里歇息。” “是!”阿夏应声“那……奴才回去为殿下取换洗衣裳。”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谢云初对阿夏的印象一落千丈如今瞧着眼前依旧一脸憨样的阿夏已经找到不他憨厚的感觉了。 第二日一早谢云初便将萧五郎从床榻上拽了起来。 “萧师兄该去搜大皇子府了!”谢云初同萧五郎说。 提到这个萧五郎果然来了精神他揉了揉眼睛道:“好……我洗把脸更衣咱们走!” 萧五郎带着皇城司的人声势浩大与谢云初一同前往大皇子府。 既然要做自然是要闹大一些让更多人知道他萧五郎带人去搜大皇子府邸才好。 一行人被大皇子府的护卫拦在了大皇子府门前。 谢云初上前道:“昨日登门与大皇子说好的今日让五皇子上门搜府走个过场也好还大皇子一个清白。” 大皇子府的护卫见五皇子在身后还跟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很是客气道:“那烦请五皇子和谢大人稍后末将这就派人去问问大皇子。” 这话已经很客气了。 谢云初点了点头似乎一点儿也不焦躁:“有劳了。” 萧五郎很满意在这里等着让更多人知道他带人来搜大皇子府更好。 他冲着大皇子护卫高声道:“去搬两把椅子出来难不成你要本殿下站在这里等?” 大皇子府的护卫连连应声让门房去搬椅子。 大皇子府的奴仆不止为大皇子搬来了椅子还奉上了茶…… 谢云初竟然也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坦然和萧五郎四平八稳在大皇子府门前坐下来喝茶。 “五皇子要带皇城司的人搜大皇子府啊?” “这是皇家内斗吗?” “听说好像是御史台奉皇命查案皇城司配合……” 越来越多的人得知五皇子要搜大皇子府的消息赶来看热闹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有人是觉着五皇子做样子最后不可能真的搜来做见证的。 有人兴冲冲的前来欲看皇族内斗。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大皇子府门前围的人越来越多。 谁知大皇子没回来三皇子的车驾反倒是停在了大皇子府门前。 谢云初不动声色抬了抬眉将手中茶杯搁在小几上规规矩矩起身上前行礼:“下官谢云初见过三殿下……” 被三皇子亲兵拦着不断退后的百姓伸长了脖子往谢云初的方向看耳朵竖起来听动静。 三皇子面色不善盯着姿态恭敬的谢云初开口:“谢云初你好大的胆子没有陛下旨意没有御史台的搜查文书皇子府……你也敢搜!” 说完三皇子视线落在吊儿郎当过来同他行礼的五皇子身上面色冷沉拿着兄长皇子的架子慢条斯理开口:“昨日寻你不见今日……为兄还未回府就听说你带人围了大皇兄的府邸!老五……你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萧五郎同三皇子行礼后道:“御史台奉父皇之命查案父皇说了……要严查下官做为皇城司亲事官自然是要替父皇分忧的。” “你平日里玩世不恭放荡不羁也就算了如今下面的官员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烧在了太原府第二把火……是要踩着大皇兄的脸面为他造势你也不分青红皂白就带兵来了大皇子府!你身为皇子……将皇族颜面置于何地?” 三皇子厉声训斥。 “三皇兄一向同大皇兄不和今日竟然专程来大皇子府阻挠搜府?”萧五郎冷笑。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等死 三皇子面色越发冷冽:“是啊你也知道我同大皇兄不和哪怕我同大皇兄不和也知道……我们都是骨肉血亲知道维护皇族颜面!你呢?仗着父皇的宠爱无法无天!父皇赐你这一身官服是为了让你与自家兄弟为难踩我们大皇兄脸面的吗?” 萧五郎一听这话立时火冒三丈扬声争辩:“父皇赐我这一身官服就是为了让我做一个刚直不阿除暴安良的好官!” “那么大皇兄是暴还是恶?你们皇城司和御史台手中有什么证据……竟然要搜堂堂皇子的府邸!”三皇子视线落在谢云初身上“谢大人……你是切实拿到了实证还是有陛下的圣旨?嗯?” 三皇子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高声喊着…… “小谢大人!小谢大人……” 御史台的差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却被三皇子的亲卫拦住。 那差役高声道:“小谢大人牛御史让属下来唤您回去说薛四郎找到了前日河中打捞出来的无名尸首经过薛夫人和薛姑娘的辨认……已经确定是薛四郎了!薛夫人承受不住已在狱中悬梁自尽了!” “什么?!”谢云初脸色大变。 萧五郎瞪大了眼那尸体他看过!他能不知道那不是薛四郎吗? 萧五郎正要否认就被谢云初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用力捏了捏萧五郎的手开口:“师兄今日劳烦师兄了既然人已经找到知道是一场误会等案子完结六郎必定登门同大皇子致歉!六郎先回御史台了!” 说着谢云初同三皇子行礼转而再次同萧五郎行礼快步与御史台差役离开。 萧五郎:“……” 六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五郎看向三皇子发觉三皇子的脸色比刚来时还要难看。 他不动声色冲着皇城司的人一招手:“不搜了走了!三皇兄……弟弟先走了!” 三皇子阴沉着脸上了马车拳头紧紧攥住想起薛志那封信眉头紧皱。 他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大皇子。 要杀人也不知道杀干净一些…… 明知道薛志留了后手怎么还如此不谨慎! 马车离开大皇子府邸所在的巷子三皇子将马车车窗推开了一些阴沉沉开口:“去同大皇子说一声薛四郎一死……要是薛志的认罪书被人拿出来就别怪本殿下这个做弟弟的不留情面了!” “是!”三皇子的护卫应声离去。 · 大皇子听到薛四郎已死……薛夫人王氏狱中自尽的消息面色大变还未缓过来就又得到消息薛姑娘因一家人接连死去惧怕流放之苦也自尽了的消息。 若说之前御史台来人说找到了薛四郎的尸首大皇子还未曾反应过来……想着是不是认错了。 这会儿薛家一门人都没了大皇子若还反应不过来这是一个局就是蠢了! “御史台一定是知道了!”大皇子只觉脊背发寒“御史台一定是知道薛志留下了账本故意闹了这么一出!” 先是来大皇子府扬言搜府查找薛四郎引得替薛志保管账本之人注意。 然后再公布薛四郎已死。 薛夫人王氏和薛志的女儿接连离世那么……替薛志保管账本的人就再无顾忌一定会将账本交给御史台。 他在明替薛志保管账本之人在暗…… 他查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能将人查出来御史台自然也是如同大海捞针。 所以……御史台才想出了这么一个计策! “这个谢云初太狡诈了!还以为……谢云初昨日登门说要请五皇子来搜府是为了让我们将薛四郎送出大皇子府来一个人赃并获让大皇子无法狡辩扣大皇子一个以大臣子嗣逼大臣自尽的罪名!没想到……却是在这里等着!” 大皇子的幕僚们也心生惶惶一时间不知道这是谢云初的计策还是牛御史的计策……只是让谢云初来执行。 可牛御史的行事作风早就被他们研究透了牛御史能有这样的计谋? 想到谢云初前往太原以雷霆之速查清太原府上下官员大皇子的幕僚们觉着……这一定是谢云初的诡计。 “为今之计就是将活生生的薛四郎放出去证明薛四郎还活着!”大皇子咬牙切齿“可若是如此本殿下就和薛志的死有脱不开的关系说不准现在御史台的人就在门口等着等着本殿下把人往外面送呢!” 左右为难…… “且将薛四郎送出去了也难保薛四郎不会在御史台那里胡说八道对我们更不利!”幕僚眉头紧皱。 “本殿下能不知道?!”大皇子声音陡然拔高心中恼火不已。 自从知道薛志留下了后手大皇子派人三番四次的审问薛四郎看薛四郎是否知道账本在哪里却都没有审出什么东西来。 被折磨了这么久的薛四郎要是知道家眷都死了……入了御史台狱谁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派人盯着御史台若有形迹可疑之人在御史台周围都抓了!”大皇子眼仁发红。 “都?!”幕僚有些意外“不可大皇子!动静如此之大……惊动了御史台再惊动了圣上可不好如今三皇子同殿下是一条船上的人可最近处处拔尖儿的四皇子可是盯着您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死吗?!”大皇子冲幕僚发火。 幕僚抿住唇垂眸快速思索如今这局面……是个死结。 “殿下不如……殿下入宫求一求陛下!就告诉陛下殿下担心薛志到最后会出卖殿下有损皇家颜面所以……抓了薛四郎胁迫薛志!让薛志承担责任此案到薛志为止可没想到御史台闹出了这么一出!” 那幕僚定定望着大皇子:“贵妃娘娘说过其他人怎么想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陛下如何看待殿下!此事……殿下可以求陛下召见牛御史若牛御史真的得到了账本勒令牛御史不要声张。”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诓骗 “你是黔驴技穷疯了吧?”大皇子瞪大眼看向自己的幕僚“那可是牛御史!父皇是个要脸面的人……哪怕是要护着本殿下这个儿子也不能拿到明面儿上来说!否则皇帝在臣子面前的权威何存?视国法为儿戏吗?就算是父皇维护了本殿下那本殿下也就和大位无缘了!” “是在下失言了。”幕僚忙道。 大皇子和贵妃一样都是很了解皇帝的…… 薛志留下认罪书包揽了罪责自尽这给了他父皇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御史台将这个案子止步薛志。 可现要是明明白白的证据摆在父皇面前他的父皇绝不会为了他这个儿子……落下个包庇皇子的污名。 皇帝高高在上手握权柄但他也有忌惮和害怕怕史官的笔怕百年后的口诛笔伐。 而他若有了这么大一个把柄被御史台攥在手中以后还怎么当太子? 这是什么昏招!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皇子只觉自己似被逼入了绝地。 “那个薛四郎也别客气了……尽管拿出手段来今夜一定要审出来薛志将账本放在了哪里!”大皇子咬牙切齿面露狠色“反正现在外面都以为薛四郎死了只要能审出东西来弄死了也无妨!” “是!”幕僚应声。 大皇子视线扫过屋内三、四幕僚冷声道:“养了你们这么些年真的要用的时候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幕僚们面面唏嘘谁知道谢云初昨日登门说要来搜府不止是个计中计……还套着个计! 说到底还是薛志留下的后手让他们站在了被动的位置上。 “殿下!”一位幕僚开口“牛御史的性子耿直已经知道并非是可以收买的反正我们已经收买了御史台中的其他主簿三皇子在御史台也有人。假如我们的人没有拦住给御史台送薛志账本的人让御史台得到了账本那就……设法将账本销毁只能如此尽力一博了!” 大皇子点了点头…… “殿下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查了薛尚书的嫡亲兄长查了薛尚书的亲侄子!薛四郎又供出了不少同薛志亲近之人我们也都去查了并没有发现账本您说……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这个账本只不过是薛志用来胁迫殿下必须保住薛家一门捏造出来的?” 许是受不了被大皇子说派不上用场坐不住的幕僚们也着急开始想办法。 毕竟他们投入大皇子门下那就是将一生的前程都压在了大皇子的身上。 大皇子荣登大宝他们就鸡犬升天。 若是大皇子不能登上大位他们就等于是输了一生三皇子成为皇帝是断断不会用他们这些人的。 大皇子一听这话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 “对啊到现在我们也没有能从薛四郎的身上审出什么东西来薛四郎可是薛尚书的独苗若是连薛四郎都不知道……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吧!”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大皇子摩挲着坐椅扶手“这样吧!就告诉薛四郎……他的母亲和妹妹都已经死了御史台对外称他也死了若是真有后手……他最好供出来看在他爹的份儿上本殿下一定会保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若是他还是咬死了不承认那就只能送他们一家子团圆也省得……本殿下总担心他会被发现!” “是!”幕僚应声。 想到账本或许根本就没有压根就是薛志用来胁迫他的大皇子心里略略好受了些。 大皇子这些年的确是从薛志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难免心虚一心虚就会上当。 大皇子倒是很希望这只是薛志故弄玄虚虚惊一场也就过去了。 “殿下在下有一计!” 大皇子门下那位平日里并不喜欢说话的幕僚陆先生突然开口。 大皇子眉头紧皱:“说来听听!” “既然薛志用来胁迫殿下的是一本账本那不如……我们就让人仿着薛志的字迹多做几个账本出来将所有的皇子都拉下水!”陆先生语声徐徐“如此即便薛志说的这个账本是真的有到时候一堆账本真假难辨御史台怕是得焦头烂额也能留给我们时间来想办法收尾。” 大皇子听到这个点子果然打起了精神。 “对啊我们可以将账本先抛出去……”有幕僚说。 “不……”陆先生摇头“若是薛志所谓的账本只是用来诓骗殿下保住薛家一门的我们已同三殿下联手就不要节外生枝反正御史台也查不出什么来!” 陆先生看向大皇子:“若薛志的账本真的有我们就等账本交到御史台后再让人将账本送去御史台如此御史台面对三四本账本几位皇子都被拖下水殿下再求到陛下那里这么明显对几位皇子的栽赃陷害陛下让御史台上交所有账本找个听话的官员查对字迹就说账本都是伪造的也好替殿下遮掩还能不使陛下颜面有失!” “陆先生果然是能谋之人!”大皇子顿时开怀。 · 薛四郎、薛夫人和薛姑娘已死的消息放出去了三日还没有消息。 被秘密转移关押的薛夫人和薛姑娘成日里叫嚷着要见牛御史牛御史都没有去见。 牛御史心中有些没底…… 凭谢云初带五皇子去搜大皇子府那日三皇子带亲兵前来阻挠牛御史也明白大皇子和三皇子达成了某种约定要保沈砚行这才让薛志自尽认罪。 他也不怀疑薛志死前威胁过大皇子。 可牛御史担心薛志死前所谓的后手……不过是诓骗大皇子的。 当日下午薛府抄家已经抄完了。 除了薛志认罪之后贪污的银两数目对不上相差甚大之外薛府里面是干干净净什么账册都没有留下。 抄了薛志的家也只是贪污数目的零头…… 谢云初倒是沉得住气带着御史台的官员很认真地在看薛志留下的认罪书对薛府账房的账本。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诗经 除此之外谢云初还在看这些日子以来……从户部涉案官员口中审出来的口供时不时翻一翻从太原府搜出来的账本对一对。 虽然明知道薛志上头是谁银子都去了哪里可证据还是要有才能给上面的人定罪。 所以除了坐等薛志的后手送上门的同时谢云初以为还得用最笨的法子来继续查以防万一。 薛志一死这些户部官员都是临时改了口风将一应罪责都推给了薛志他们自己贪墨了多少知道后面定要抄家躲不掉交代的清楚。 而给上面送的全都推到了薛志的头上别说薛志……就是加上薛志的亲兄长也抄不出这般巨额的银两来。 御史台只要把薛府的账目查明白了算上薛府古玩、字画、珍奇异宝这些东西还是寻不回银子…… 那这银子去了哪里也总是要查一个一清二楚。 就不是皇帝说算了不追了御史台就能答应的。 “也不知道燕王殿下和李少卿还有几天能到京。”刑部的王侍郎叹了一声“其他侍御史前往各地粮仓也没有送消息回来!” 其实诸位侍御史前往各府粮仓查的并不算慢。 毕竟这赈灾贪腐案可是如此巨大的案子没有几个月绝查不下来。 诸位侍御史前往各府要在别人的底盘与地方官员周旋要顾着自己的安全还得抽丝剥茧查案不像谢云初背靠陈郡谢氏有足够的人手绝对称得上是举步维艰。 只是谢云初太原粮仓那里处置的太快了甚至都已经回来几天了导致王侍郎迟迟看不到其他侍御史送上来的奏报就觉着慢。 谢云初同御史台的官员看账册看到了夜里见众人都撑不住了这才说:“今日就到这里咱们都回去歇一歇养足了精神明日再查辛苦诸位了!” 听谢云初如此说满脸疲惫的御史台官员起身同谢云初拱手告辞。 元宝见有官员陆续从御史台衙门出来抱着披风上前不住往衙门里张望。 一瞧见谢云初元宝连忙上前抖开披风给她披上:“六郎可算是出来了这后半夜瞧着要下雨咱们赶紧回去吧!” 谢云初颔首扶着元宝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到谢府门前时夜辰突然拔剑朝巷子中三人抱的古槐方向袭去。 元宝见状立刻将谢云初护在身后高声道:“六郎快回府!” “大人手下留情!”躲在古槐后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喊着“我是来求谢大人做主的!” 谢云初闻言藏在背后的手猛然攥紧:“夜辰把人带过来!” 夜辰闻言用剑抵着那人的颈脖示意那人从树后出来。 那人颤颤巍巍从树后走出来瞧见立在谢府灯下面色白净如玉的小郎君跪倒在地忙道:“谢大人我是……” “进府说话!”谢云初扬声打断了那人的声音转身率先朝谢府内走去低声同元宝吩咐“把正厅腾出来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是!”元宝应声。 夜辰看那人步伐凌乱双腿颤抖着知道此人不会武功抓着那人的肩膀把人拎进了谢府。 谢云初解开披风坐在正厅主位椅子上看着跪在堂中不敢抬头看人的中年男子。 “你是薛志的什么人?”谢云初问。 “回谢大人薛大人是草民的恩人……”那身着粗布裋褐的男子说完正要从胸前拿什么东西夜辰泛着寒光的利刃就再一次抵在了那人喉咙吓得那男子忙一哆嗦红着眼看向谢云初“大人……薛大人交给了小人一样东西小人……小人想拿给您。” 夜辰闻言绷着脸从那男子怀中拿出账本看了眼收剑递给谢云初。 谢云初见封皮写着诗经二字的书籍伸手拿了过来:“你说是薛志交给你的?” “是就是薛大人死的前一天……”那男子眼仁发红“薛大人夜里突然找到小人将这本书托付给了小人还给了小人二百两银子说……说自己被奸人陷害怕是活不成了可这本书关乎薛夫人、薛家小郎君和薛姑娘的生死让小人一定保管好。” 果然这和谢云初当初的推测差不多。 “薛大人叮嘱小人说他的亲眷是不会出事的等风平浪静之后让小人找到薛家小郎君将这本书交给小郎君但若是薛家的人都出了事就让小人将这账本交给御史台!” 男子抬起头来看向谢云初:“小人……小人听说薛家小郎君死了薛夫人和薛姑娘也死了就觉得应当将这账本交上去可小人又担心交到了那些陷害薛大人的人手中后来小人听说三元及第的谢大人就是在御史台任职想起谢大人刚直不阿……曾在金銮殿面圣之时揭发赈灾贪腐案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所以小人多番打听听说谢大人搬来了这里就带着账本来这里等大人……”男子同谢云初叩首“求大人为薛大人做主啊!薛大人是个好人!” 谢云初垂眸在灯下看着账本问那跪在堂中之人:“这本书你翻开看过吗?” “小人不识字所以一直小心藏着没有看过我家中的婆娘也不知道……” 薛志账本记录的很详细从他开始为大皇子办事起每一笔给大皇子的款项是多少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记的清清楚楚。 谢云初翻到中间里面夹着一张纸…… 谢云初将纸张展开薛志写了自己是哪一年开始跟随大皇子每一次银钱经手都是由大皇子府上的管事王宗胜负责还交代了每一次对账的地点在王宗胜的妻弟的宅子。 薛志自入大皇子府后贪了多少银子数目写的也很清楚收受贿赂收了多少也都在这个账本里。 更是交代了自己承担所有罪行自尽是因自己的儿子薛四郎被大皇子挟持他迫于无奈为了保住儿子的性命只能承担一切认罪自尽。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口供 薛志很聪明他并没有在信中指出大皇子和三皇子联手之事只说自己不明白为何大皇子让他留下认罪书自尽并非单独只包揽大皇子一党的贪污之行…… 而是将三皇子一党的罪行也包揽了过来。 他以为以两党如今斗得你死我活的状态大皇子应当让他咬死三皇子一党才是。 他还写到此次负责赈灾的主要两个官员钱仁义和沈砚行都在此次赈灾中贪墨两人还在进行贪墨比赛要比较他们谁能在此次赈灾之中贪得更多还将知道此事之人的名单写了下来。 谢云初将薛志留下的认罪书放在一旁翻看到后面有收受贿赂贪墨的也有行贿的。 谁送了薛志多少银子送了什么古玩、字画他又给谁送了那些东西账本上全都一清二楚。 “不认识字……能说出刚直不阿这样的词来本官倒是很意外。”谢云初头也不抬一边翻看账本一边说“是薛志临死前告诉你若是薛家家眷死了让你带着账本来找我的吧?” 那男子身子一颤没想到自己露了馅艰难吞了一口唾液道:“什么……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是薛大人同小人说谢大人刚直不阿若是薛家人出事就让小人来找谢大人将这书交给谢大人说谢大人自然会为薛家满门做主!” 薛志死在太原奏报送回来不久之后所以薛志是知道她的能耐也见识了她在金銮殿揭发赈灾贪腐案的胆量这才让眼前这个男子将账本交到她这里。 若薛家一门真的出事薛志想要借她的手为薛家复仇。 她看老实巴交跪在堂中的男子:“你可知道……你将这东西送到本官这里说不准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男人被谢云初话吓得一哆嗦脸色比刚才还难看艰难开口:“薛大人对小人恩重如山小人……就算是死也……也得完成薛大人托付之事。” “那你可知道对你恩重如山的薛大人是个贪官?致使受灾之地百姓骨肉相食……薛大人可是出了很大一份力?”谢云初将账本搁在一旁桌几上缓声说。 那男子听到这话像是突然有了胆量抬头与谢云初对视:“不可能的!薛大人是个好人!” 摇曳烛火之下那男子惧怕谢云初明透清澈的目光又垂下头去哽咽开口与谢云初解释…… “薛大人真的是个好人谢大人不知道……薛大人曾经上奏朝廷请朝廷拨款为孤寡老人增建善堂可朝廷一直没有批下来是薛大人自己出银子建了善堂若非有薛大人建善堂我母亲……早就……早就……” 男子红着眼抬头:“谢大人薛大人这样心善的人怎么会是贪官呢?谢大人千万不要听那些陷害薛大人之人胡说八道!大人……小人相信谢大人是个清官!也相信谢大人一定会还薛大人清白!” 谢云初看着明明胆子不大却为了薛志争辩的男子缓声开口:“这段时间得委屈你住在谢府上以免有人伤你性命自然……你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人证我得护你周全你可愿意?”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只要能证明薛大人清白小人做什么都愿意!”男子急急开口。 “不必你做什么只要之后上公堂照实说就好。”谢云初说完转头问元宝“去看看云望睡了吗?若是没有睡……让云望起来录个口供。” “小人都听大人的!”男子道。 “那么……你要给家中送个信吗?我可以派人去。”谢云初说。 男子摇了摇头:“就不麻烦大人了我担心……会给家人带去麻烦。” 谢云望带着男子离开之后谢云初让元宝取了算盘开始算薛志的账本。 好在薛志的账本记的都是每一次的数目倒是并不费劲。 可这数目越算越是触目惊心…… “夜辰……”谢云初唤了夜辰一声。 “属下在。”夜辰应声。 “恐怕还得辛苦你也走一趟受灾之地去找李少卿。” 夜辰有些意外:“六郎不是已经派人前往受灾之地护着李少卿了吗?” 谢云初那日从大皇子府出来后得知大皇子派人去了三皇子府确定大皇子和三皇子联手…… 所以在回谢府的路上想了想让夜辰派人前去寻大理寺的李少卿让人护住李少卿和当地官员涉及沈砚行贪腐的口供。 怎么现在还要让他去? 谢云初看着自己还未算完的数目道:“你亲自去一趟将李少卿手中的口供先拿回来让李少卿假装口供丢失……或者被损毁给涉事官员重录一次口供!” 谢云初很是希望这些人入京之后能够翻供大皇子和三皇子联手行动这么统一的翻供谁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这两位皇子就又会……再次精准踩在皇帝的底线之上。 皇帝若是知道如今他的大儿子和三儿子联手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必定忌惮。 谢云初想大皇子和三皇子也不敢冒险派人去杀被捕的地方官最多就是销毁证供。 如果因着有她派去的人和皇城司的人严防死守大皇子和三皇子还没有接触到这些涉事官员那就正好……再录一次口供! 第二次录口供与第一次口供相同而回到汴京之后再统一口径翻供……即便是皇帝想要将案子定下来也要看百姓、灾民和学子们答不答应! 若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同这些涉事官员通过气在得知第一次口供被销毁或是遗失的情况下第二次口供与第一次口供不相同…… 那么等回京之后谢云初也会先问他们关于第一份供状与第二份供状不相符之事……询问他们为何突然翻供。 只要有一个官员以为第一份供状已经被上头的偷走销毁图便利……不承认翻供。 谢云初手中的第一份供状就能成为最好、最有利的证据。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轻判 “可是……我走了谁来护着六郎?”夜辰不放心。 “这是在汴京城如今我又是主要查贪腐案的官员反倒很安全!放心去吧!”谢云初说“事关重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夜辰犹豫了一瞬便应声:“属下即刻出发!” 等谢云望帮忙录好口供过来寻谢云初时正好看到谢云初坐在灯下如若无骨……玉管似的手指在算盘上翻飞一手翻着账本打算盘的速度极快。 谢云望将口供搁在一旁道:“你这打算盘的功夫应当是同二婶娘学的吧!” 谢云初应了一声将账本翻了页:“录完口供了?” “嗯录完了。”谢云望怕打扰谢云初算账长话短说“这事……要不要同大伯说一声?” “大伯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为好。”谢云初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这几天你在家里将这个叫……” “叫李保田!”谢云望忙道。 “将这个叫李保田的人证看好了。”谢云初说。 “你不打算将人带去御史台吗?”谢云望有些意外。 “不急……”谢云初抬头朝谢云望看了眼用元宝搁在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端起一侧酽茶“从被关入狱中的户部涉事官员突然统一口径翻供不难看出……御史台中有大皇子的人或者是三皇子的人这个时候薛志的这个账本还没有查清楚就连账本和人证都送到了御史台恐怕会节外生枝给查案造成更多的麻烦不如等查清楚了拿到实证将案子定下来直接送到陛下的面前。” 因为谢云初明白整个大邺坐在权力巅峰宝座上的人只要不伤及他做为皇帝的颜面他会不择手段包庇自己的儿子。 就如同这一次皇帝并非不知道赈灾贪腐案…… 但他选择纵容。 若非这一次谢云初在皇帝召见进士前十百官、新晋进士俱在的情况下将赈灾贪腐案揭发又点出了这些人手眼通天遮住了皇帝的眼睛让皇帝惊觉这些贪官挑衅到了他的权威皇帝又怎么会恼火之下……让御史台严查。 而这一次皇帝或许是已经意识到自己两个儿子在这赈灾贪腐案中牵扯甚深已同牛御史示意要将这个案子全都推到已死的户部尚书薛志身上。 谢云初可不敢指望这位皇帝能够公私分明为灾区丧命的百姓做主。 既如此那就只能逼着皇帝为百姓做主了。 “六郎你这是要自己查这个案子吗?”谢云望有些担忧“要不然我帮你吧!除了录口供和看着人证之外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谢云初听谢云望说这话倒也没有客气直接将账本、算盘推给谢云望:“那就有劳你将接下来的账目算明白正好能瞧一瞧是否可以同查抄薛府的数额对上。” 谢云望点头:“你放心六郎我一定会算清楚的!” “那就交给你了!辛苦……”谢云初几日都没有睡好起身打了个哈气打算沐浴之后睡一觉再说。 第二日一早。 谢云初早起穿好官服用膳时问元宝:“云望昨日算账算到了什么时辰?” 立在谢云初身后的元宝给她夹了一筷头菜:“好像还在算呢!” 谢云初一怔抬头看了元宝一眼:“还在算?” 元宝点头:“管事劝了好几次可云望公子说……六郎急着要用所以得尽快算出来。” 谢云初放下筷子同元宝说:“早膳收拾带到前厅来我同云望一同用。” “是!”元宝应声。 谢云初到前院时见搁在谢云望桌案前的灯烛已经烧出层层烛泪。 谢云望一手指着账本一手拨算盘算好了数字提笔在一旁的纸张上记下。 “你怎么在这里算了一晚上?”谢云初拎着官服衣摆跨入正厅。 “六郎你来了我马上就算完了!”谢云望双眼因熬了一夜充血泛红。 他生得白净眼下乌青就更是明显。 “这账本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谢云初拿起谢云望记的纸张看了眼“洗把脸用了早膳快些去歇着。” 谢云初没想到谢云望竟然算的这么细致。 谢云望按照谢云初最初算总和的法子先把薛志应当贪墨了多少算出来…… 又分门别类将薛志送给大皇子府的和薛志送礼行贿的还有薛志受贿都算了出来。 谢云望接过仆从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道:“这薛志也是有意思贪成这个样子竟然还用贪污受贿得来的银钱去修建善堂这里面每年薛志在善堂上都有支出。” 谢云初看着手中谢云望记下的数目应声道:“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好和绝对的坏谁说善良之人就不会心生恶意恶贯满盈之人心底不会存着一点点良知。” 或许这善堂对于薛志来说除了是他保留的一点点良知之外更是一种自我麻痹给自己贪婪找的一个借口、理由…… 有这善堂在有善堂中类似于昨日李保田这样的人称呼他为好官、心善之人他才能继续心安理得的贪下去把自己的贪婪……归咎于要养朝廷不允许建的善堂。 建善堂这样的事情但凡薛志这个户部尚书多努努力花些心思对皇帝进言以皇帝爱面子和对做盛世明君的渴望以薛志的精明……只要拿捏好了分寸其实很容易办到。 可他却选择了在每一次贪赃之后给善堂送银两不过就是变相的以为……如此便可以减轻自己的罪业。 谢云初若是再以小人之心揣测便会觉得薛志建这样一个善堂或许也是为了来日贪污之事东窗事发给自己留一个轻判的余地。 若薛志还活着这善堂也必定能成为轻判的依据。 元宝已经将早膳摆好请谢云初和谢云望用膳。 两人坐在餐桌旁用着粥就听谢云望说:“要是你赶着着急我今天晌午就能全部算出来送去御史台衙门给你。”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收买 “不急一会儿用了早膳洗把脸去睡一觉!”谢云初喝了一口粥看着他道“你慢慢算我一会儿将薛志留下的这认罪书先拿回御史台衙门给牛御史看一看。账本的事情先不急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杀那些贪官污吏一个措手不及。” 也杀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若冒险一些谢云初还想利用账本查出是御史台中的哪些人被买通给狱中的官员送信让他们改了口供。 “对了!”谢云望抬头看着谢云初说“我昨日去大伯府上大伯说……伯祖父送信过来说北魏鸿儒泰山闵不舟老先生给伯祖父送去消息说不久要去永嘉伯祖父已经启程前来汴京要亲自迎闵老先生去咱们永嘉!” 谢云初听到这话想到薛志的账本脑子中有灵光乍现好看的眉目都染上了笑意。 谢云望没想到六郎得知闵不舟老先生要来这么高兴也跟着笑起来:“大伯说算日子闵不舟老先生近日也就该到了你是咱们谢氏的大宗嫡孙等闵不舟老先生到了要四郎同你一同去拜见闵不舟老先生” “好!”谢云初点头“我知道了。” 当日谢云初到了御史台衙门将昨夜李保田的供状还有薛志留下的书信私下拿给牛御史看。 “还有一本账本我族兄正在帮忙算等算清楚了最好……可以找几位人品贵重的书法大家辨别了账本字迹是否出自薛志之手再一同禀报陛下。” 牛御史一边点头一边看薛志留下的述罪书信:“你私下将薛志留下的这信和李保田的供状拿给我是暂时不想让御史台其他人知道你已经拿到了薛志留下的账本?” “上次被关在御史台狱中的户部官员在薛志死后接连翻供下官就怀疑……御史台中恐怕有大皇子或是三皇子的人所以谨慎起见还是暂时不要将此事说出来以免……他们销毁证据。”谢云初说。 “你说的有道理。”牛御史也赞成谢云初的说法。 牛御史查赈灾贪腐案实在是腾不出手…… 否则要是让牛御史查到御史台谁被收买一定严惩不贷。 “而且下官在对比之前官员招供的供书和翻供后的供书能看得出他们知道薛志自尽之后户部这些涉事官员……并没有详细的筹划只是一股脑的将罪责全都推到薛志的头上加上薛家抄家之后银钱的数目并不对这就留了很大的破绽可以供咱们御史台不同意结案借着去查银钱去向为由接着查下去!” 谢云初手指点了点薛志留下的认罪书信:“先不管大皇子和三皇子贪了多少只要薛志留下的账本算清楚了再从下往上查……谁贪了多少查清楚最后的数目同薛志账本里给大皇子送去的银子对上了就一清二楚!” “这话不假!但沈砚行那里就比较难查了更怕那些罪臣被押入汴京后也会翻供。”牛御史眉头紧皱。 现在这些户部官员的证词已经将沈砚行摘干净了。 就怕燕王和李少卿抓回来的地方官到了汴京后……得到大皇子和三皇子手下人的指示也翻了口供。 虽然说涉事官员皆翻口供的确引人怀疑。 可……谁能说不是他们最后都良心发现呢? 还是缺少实证。 “所以下官斗胆……派了身边的人去寻李少卿让人先将李少卿手中涉及沈砚行的口供拿回来谎称口供遗失或者是不小心被毁请李少卿重新录一份口供。”谢云初说。 牛御史略微一想顿时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着规规矩矩立在一旁面色从容自若的谢云初。 “你是打算让李少卿诓那些涉事的地方官……和此次前去赈灾的涉事官员们?”牛御史真心不知道谢云初这到底有多少心眼手指屈起在桌几上敲了敲“京中涉事官员已经改口翻供若是这些官员已经得到上面的指示就会以为……第一份口供是被上面的人处理了放心大胆的翻供甚至不承认第一份口供……” 只要这其中……有官员说不出翻供的原因干脆说第一份供状就是现在的供词御史台再拿出第一份供状可就能追究这些官员如此统一翻供的原因了。 就算是皇帝也没有办法将此事遮掩过去。 再不济就是涉事官员第二次录口供还是和头一次一般无二到了汴京却如同户部官员一般全都改口翻供其中猫腻……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而不论出手的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连皇帝最为信得过的御史台都能把控在掌心之中这就犯了皇帝最大忌讳! 皇子插手六部皇帝心知肚明如今御史台皇子都敢插手是要架空皇帝吗? 只要触及皇帝的逆鳞皇帝……可是不会留手伸的太长的皇子的。 “谢云初你这是吃心眼儿长大的吧!”因为官员翻供之事愁了一段日子的牛御史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御史台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脑子我也能轻松不少!” “大人谬赞了下官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谢云初连忙恭敬行礼。 “别谦虚了!”牛御史很是高兴“等这件事忙的差不多了御史台的老鼠也应当揪出来了!” 谢云初颔首。 “或者……”牛御史想了想看向谢云初手指在薛志的书信上点了点“是不是可以利用薛志的账本查出御史台谁被人收买了?” 谢云初原本也有此意但是担心两位皇子……尤其是大皇子狗急跳墙。 “下官原本也有此意可下官想了想担心若是李少卿那边儿两次录口供口供皆一致恐怕……我们还要利用御史台被收买之人去御史台狱中……给燕王和李少卿押送回来的涉事官员送翻供的命令。”谢云初说“咱们可以再等等不用着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装傻 “还是你心思细致那就等燕王和李少卿回来之后咱们再抓此人……”牛御史道。 牛御史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怀疑的对象等利用过后再抓不迟。 “还有一事如今薛志已死留下的账本也并非薛志本人交出来的……”谢云初抿了抿唇接着说“下官上次听大人的意思陛下似乎有意想要将案子止步薛志万一……下官是说万一查看账本字迹真伪之人被人收买或是揣测到陛下的心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牛御史不等谢云初说完便面色沉重点了点头。 “或许是下官多虑但是我们御史台总要防患于未然之前是下官将陛下想的过于神圣忘记了……陛下也是人也是一位父亲也想袒护自己的儿子这是理所当然的!”谢云初垂着眸子道。 牛御史心中也很不痛快他已经有了决心若是最后皇帝真的要将此案止步于薛志不让再往下深查…… 他哪怕是死谏都要让陛下还受灾之地百姓一个公道。 他是御史这是他的职责和使命。 “所以下官想不如我们先一步请德高望重且名声贵重的书法大家辨一辨李保田交给御史台的这个账本是不是伪造!” 牛御史听谢云初说完就想到了谢老太爷:“可惜了若是谢老没有离开汴京谢老最为合适。” “与祖父交好的北魏鸿儒泰山闵不舟老先生近日或许就会到汴京祖父也会来汴京亲迎闵老先生去永嘉届时……下官尽力请闵不舟老先生和祖父在汴京多留些日子请闵不舟老先生和祖父分辨一下字迹。”谢云初道。 牛御史眉头抬了抬:“你是不是早就得到消息打算好了的?” 谢云初眉目带着极浅的笑意:“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此事到时候……还可以请国子监的祭酒一同前往两位鸿儒……一位国子监祭酒来验薛志账本笔迹真假说服力更高一些。” “还要请国子监祭酒?”牛御史不免笑开来“你是不是太谨慎了些?” “请国子监祭酒是因之前听王侍郎说……当初甄别薛志自尽时留下认罪书字迹真假的便是国子监祭酒所以国子监祭酒更熟悉薛志的字迹若是祖父、闵老先生和国子监祭酒都认为这字迹是真的这账本我们交到陛下跟前才更有说服力。” 谢云初笑着道。 国子监祭酒是花费力气研究过薛志字迹前阵子刚辨别了薛志留下的认罪书的。 所以皇帝若是需要辨别字迹真伪自然还是请要国子监祭酒来。 谢云初并不了解国子监祭酒此人万一皇帝有心包庇国子监祭酒迫于皇帝压力不得已维护皇家体面称账本是假的呢? 又或者万一国子监祭酒被大皇子买通了呢?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国子监祭酒与祖父还有闵老先生一同辨别一次即便是到时候国子监祭酒有心包庇两位鸿儒一同与他辨别过的东西除非是他不要名声不要在读书人中立足。 否则……即便是再忌惮皇帝的压力即便是被大皇子收买也得老老实实说真话。 更何况谢云初已经仔细看过薛志让李保田交上来的那本“诗经”至少在她看来是薛志的亲笔。 “好!”牛御史颔首“你说送来账本的人说……薛志开了善堂那就先让人从这善堂查起!还有薛志的妻室王氏……晾了这么些日子你去审审看她知不知道善堂和李保田这个人!” “是!”谢云初应声。 晌午皇帝宣召牛御史入宫训斥牛御史看管不利……竟然让薛志的妻女自尽。 牛御史这才将一直没有搜到薛四郎担心是有人以薛四郎性命胁迫薛志认罪自尽他觉着薛志应当留下后手挟制逼他认罪自尽之人……保住薛家一门性命之事说给了皇帝听。 “所以微臣这才故意对外宣称薛志的妻女都已死就是为了试一试看薛志有没有留后手。” 牛御史明知道皇帝不想让这个案子继续审下去所以没有牵扯出谢云初自己将这件事承担了下来。 “那让谢云初去搜大皇子府邸也是你的主意?”皇帝语声冷肃。 “陛下您是知道谢云初那个孩子的个性耿直只要是为陛下尽忠的事情……他就天不怕地不怕!因着之前有风言风语说……前任户部尚书薛志是大皇子一党所以这个孩子莽撞登门而搜府之事……也是大皇子自己提出来的不过大皇子本意应当是让谢云初知难而退谁知道这孩子为了尽快替陛下查清此案排除大皇子的嫌疑!还真去请了五皇子去搜大皇子府邸。” 牛御史替谢云初解释将谢云初这忠心为君谁都不惧的耿直形象描述的十分生动。 皇帝想到初见谢云初时那孩子看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觉着那孩子的性子的确是耿直了些可能听不出话外音。 “牛御史这案子要尽快了结否则影响太大!臣民不安对我大邺来说并非好事!” 这是皇帝第二次同牛御史说这话了。 牛御史明白皇帝的意思却装傻道:“陛下放心御史台上下拼尽全力一定尽快结案给天下百姓给陛下一个交代!” 装傻? 皇帝眯了眯眼只觉牛御史太不识抬举还非要继续查下去! 作为皇帝他不能明令禁止牛御史接着往下查只能摆摆手示意牛御史下去在心里盼着自己的儿子手脚能利落些别真的有什么账本之类的东西被御史台得到了。 · 四月二十七北魏鸿儒闵不舟老先生抵达汴京。 谢云初与谢云芝两人前往闵不舟老先生下榻的道观以陈郡谢氏子孙的身份前去拜见。 这并非是谢云初头一次见闵不舟老先生。 头一次见到闵不舟老先生时那是纪京辞父亲离世的第二年……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爱慕 那时一向酷爱深松绿的纪京辞还未脱下那一身白衣。 闵不舟老先生看到纪京辞一身素服以为纪京辞觉着这一身白衣便能体现仙风道骨甚是不屑收起自己的棋盘要走称不愿与纪京辞这样故弄玄虚之人谈文。 她那个时候扮做男装跟在纪京辞身旁带着帷帽实在是瞧不上闵不舟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就与闵不舟老先生杀了一盘。 她毫不客气杀得闵不舟老先生片甲不留在闵不舟老先生要求再下一盘时她称不愿与闵老先生这样自认为棋艺高超欺世盗名的臭棋篓子下棋。 气得闵不舟老先生差点儿翻脸连士可杀不可辱都搬出来。 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闵不舟老先生是个随性的老先生喜欢下棋喜欢样貌英俊漂亮之人……更喜欢品性高洁之人。 再后来闵不舟老先生与纪京辞以文相会了解了纪京辞实在是学富五车实在并非浪得虚名故弄玄虚之人这才说起初见纪京辞……纪京辞五官样貌足以惊为天人以一身素服追求仙风道骨之感实在不必。 她这才忍不住同闵不舟老先生说纪京辞这一身素衣是为父亲而穿。 闵不舟老先生恍然连忙起身同纪京辞致歉。 这才有了后来闵不舟老先生那几句……除却怀之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闵不舟老先生除了说纪京辞身着白衣好看之外也是说纪京辞的品行配得上世间最为纯白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她是云初之事从未宣之于口可她心中那个最爱慕之人已经知晓…… 她如今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去见旧相识没有了害怕被识破的惴惴不安竟……还有些高兴。 马车上四郎谢云芝还是有些紧张:“大伯说闵不舟老先生性子古怪的很我们说话还是要留神一二。” 谢云初知道闵不舟老先生的习性和喜好觉着闵不舟老先生性子古怪谈不上就是一位……说话直到显得刻薄的老人家罢了。 谢云芝看向一点也不紧张的谢云初含笑道:“不过都说闵不舟老先生喜欢长相漂亮之人我们六郎……白玉雕琢似的一个小郎君想来闵不舟老先生也舍不得为难。” 两人抵达道观门口闵不舟老先生的弟子在外相迎…… 瞧见谢云初和谢云芝下了马车那比谢云初年纪还小一些的漂亮少年同两人行礼带着他们二人来了闵不舟老先生下榻的小院子。 头发花白一身宽袖葛布凉衫的闵老先生坐在树下一手捏着棋子正聚精会神研究棋盘。 “师父……”那少年走至闵老先生身旁长揖行礼“谢家的两位小郎君到了。” “嗯!”闵老先生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就问“长的好看吗?” 立在院门口的谢云芝:“……” 他和六郎就站在门口可闵老先生连头都不抬只问自己的弟子…… 难不成闵老先生的弟子只要说长得丑闵老先生连看也不看吗? 那少年竟然还真一本正经道:“小的那个小郎君长得特别好看玉雕雪砌似的除了纪先生……弟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郎君呢!大一点的那个……倒也生得俊朗秀气可和年纪小的那位小郎君一比就逊色了。” 谢云芝:“……” 他都听见了! 长得不如六郎他承认可好歹……说的时候声音小一点。 “谢氏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多啊!而且……是谢老的孙子应该差不到哪里去!”闵老先生落下棋子“请进来吧!” “是!” 闵老先生的弟子应声走到门口丝毫不尴尬的请两人进去好似刚才议论他们长相的不是眼前这个少年一般。 谢云芝嘴角抽了抽。 谢云初忍住笑意同谢云芝一同踏入小院。 闵老先生端起茶杯抬头瞧见迎面走来两个小郎君一个身姿挺拔清朗俊秀一个正如自己小弟子所言如玉雕雪砌般白净好似生了冰肌玉骨行走于耀目骄阳之下越发显得白皙耀眼…… 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如泉干净的仿佛不染纤尘。 闵老先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两个小郎君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晚辈谢云芝见过闵老先生。” “晚辈谢云初见过闵老先生。” 两人齐齐同闵老先生行礼。 闵老先生仔细打量过两个小郎君才示意自己的徒弟去拿蒲团来给两人坐。 道谢后谢云初和谢云芝刚坐下闵老先生便看向谢云初问:“你就是谢家六郎纪京辞的徒弟?” 谢云初挺直腰脊再拜行礼:“正是晚辈。” 闵老先生看了眼谢云芝同谢云初颔首:“若是老夫……老夫也收你为徒。” 谢云芝:“……” 看一眼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闵老先生又没有考教学问这意思……是他丑的不够格被纪先生收徒吗? 谢云芝苦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大伯说这个闵老先生性子古怪。 “已经过去几年了你师父……还是未脱素服吗?” 闵老先生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谢云芝觉着有些奇怪……纪先生不是一直穿着一身白衣吗? 谢云初却明白闵老先生说的是什么。 她手心收紧点头:“还是一身素服……” 闵老先生听到这话抿住唇半晌才叹了口气开口:“怀之……果真是长情之人几年前老夫有意为怀之保媒怀之说……要守十年老夫还以为只是推辞之语没想到到现在他还守着估摸着……他此生是不打算再娶了。” 谢云芝颇为震惊睁大了眼。 再娶?! 纪先生……已经成过亲了而且纪夫人也已经不在了? 谢云芝可是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谢云初眼眶湿润看向垂着眸子略感伤怀的闵老先生…… 她心疼阿辞却也真的很感激成为谢六郎之后能从他人口中得知纪京辞对她的感情让她知道……并非是她一人深藏爱慕。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受苦 她缓声开口岔开了话题:“闵老先生祖父不日也要抵达汴京接您一同前往永嘉晚辈斗胆请您和祖父帮御史台鉴别一份账本字迹。” 闵老先生听到这话抬眸看向谢云初:“你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御史台为官了?” 话说完闵老先生想起自己前一阵子好似听说大邺那位三元及第的谢氏小郎君谢云初当庭揭发了赈灾贪腐案的事。 “查赈灾贪腐案?”闵老先生问。 谢云初颔首:“正是……” “不是老夫不帮忙不过老夫是北魏人……不大愿意掺合大邺的事。”闵老先生余光瞧见棋盘话锋一转想要谢云初知难而退道“不过你下棋若是能赢我这个忙……我就帮了!” 谢云初藏住眉目间险些藏不住的笑意装作有些吃惊的模样恭敬道:“那……晚辈斗胆勉力一试。” 谢云芝同谢云初两人从道馆中出来时谢云芝还是迷迷糊糊的…… 他们家六郎就这么赢了闵老先生? 闵老先生想要同六郎再下一盘六郎还不答应了十分客气有礼的说等赈灾贪腐案结束之后好好陪闵老先生再下几盘。 他都替六郎捏了一把冷汗怕闵老先生不高兴。 没想到闵老先生一口答应了下来全然没有了刚才说什么……他是北魏人掺合大邺案子的顾忌。 这六郎怎么和这闵老先生相处起来如此的自然?好像一点儿都不紧张。 小小年纪六郎是怎么做到这般从容的? 这才是陈郡谢氏合格的未来宗主吧! 道观内。 闵老先生正坐在棋盘前复盘。 闵老先生手中拿着棋子突然笑开来:“这孩子的棋风……倒是让老夫想起一个故人来!” 弟子端着梅子汤上前:“师父想起谁了?” “你不认识……”闵老先生笑着开口。 这弟子是他看着长得漂亮人品耿直这才新收的自然是没有见过…… 说起来就连闵老先生也未曾见过那人的真面目。 也是后来他要给纪京辞保媒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之前一直跟在纪京辞身边带了一个帷帽的小郎君就是纪京辞的妻室。 那样一个有趣护短棋又下的那么好的小娘子也难怪纪京辞会念念不忘。 · 四月二十九谢云初刚拿到夜辰从李少卿那里取回来的口供前往江宁府的御史台侍御史宋绍忠就押着江宁府涉事官员回到了汴京。 “江宁府的粮仓存粮数目倒是对的!”宋绍忠江宁府之行也算是惊险了“谁知李运无意中发现江宁府知府在城外还有粮仓若非李运运气好……逃了出来怕是就要和那些粮食一同葬身火海了!” 说起这个宋绍忠就一阵后怕。 江宁府城外的粮仓建在隐蔽处看着就是临时搭建是粮桶而非粮窖…… “多亏带着兵部的调令宋大人和下官带着厢军赶到时……火已经烧了起来尽管尽力扑救可还是烧毁了不少。”李运心疼那些粮食拳头紧攥着“这些狗官一定要严判!” 五月初三燕王萧知宴和大理寺少卿李大人压着兵部侍郎沈砚行户部侍郎钱见明还有受灾之地的知州、知县、指挥使等人一同抵达汴京。 五月初四查江陵府的侍御史押送涉案官员返回汴京。 五月初五查兴元府的侍御史也送涉案官员返回汴京。 除了去查杭州府的侍御史其余侍御史已经全部归京。 御史台上下越发忙碌。 李少卿回来后连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就将第二次录的口供拿来给牛御史、谢云初和王侍郎看。 李少卿手上裹着干净的白布像是受了伤。 “小谢大人身边的护卫取走了头一次口供之后我便明白小谢大人想要做什么同燕王殿下商议后决定放松看守第三日夜里……燕王殿下为了将戏做的真一些干脆点了一把火将我住的房子烧了!” 李少卿笑着扬了扬自己的左手:“我一狠心在左手留了个烧伤的痕迹!这下……他们都信了之前的供状都被一把火烧了果不其然……都改了口!” 这把火一放大皇子的人以为是三皇子的人要销毁供词三皇子的人以为大皇子的人要销毁证词。 那场火几乎烧了半个驿馆后半夜天都是通红的被押送回京的犯官们自然也都看到了。 听说供词被烧毁再加上看到李少卿灰头土脸还被烧伤了犯官们口供改的很痛快。 有人说自己是良心发现有人说……自己头一份口供就是如此还让李少卿不要因头一份供词被烧毁就引导他们陷害沈砚行大人。 “好在是有成果的!”李少卿笑得很开心将那几份直接改口称头一份供状就是如此说的供状抽了出来“就是这几份!” 牛御史拿起口供看了眼见李少卿专程让人在下面写了此口供与头一次口供所述相同本人无异议然后就是犯官签字画押。 “好啊!”牛御史笑开来“这次辛苦李少卿了!也让你受苦了!” “只要这案子能快些审结给受灾之地百姓一个交代!我这都不算什么!”李少卿想到看到的那些菜人铺子和几乎空城的场景都觉毛骨悚然那可真是千里都没有飞禽走兽都被吃光了。 “燕王这次领了皇命先斩后奏……杀了几个开菜人铺子的狗官又给百姓分发粮食临走时……又给了新上任的知县临时辖制厢军的权力要杜绝菜人铺子的情况再发生城中也不允许再发生人吃人的事情!吃人以杀人罪处死!” “百姓可以帮助官府修缮水利来换取口粮来年春耕之时……官府给百姓分发种子免赋税!这些之前守选的官员上任之后谁能先做出政绩来就是首功!那些新上任的知县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李少卿说起同燕王萧知宴一同去受灾之地的情况神色激动。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对账 原本皇帝是命萧知宴去查贪腐案的萧知宴有皇子的身份顺便将赈灾协调之事一并办了! 到底燕王是领过兵的足够果决手段该强硬强硬该凌厉凌厉对百姓该柔和也柔和。 别说受灾之地的百姓和李少卿了这一次不论是前去查案还是去赈灾的官员哪一个对萧知宴不服气? 谢云初瞧得出李少卿如今已经很是敬佩萧知宴了。 她道:“我祖父三日前到京昨日国子监祭酒应邀同祖父一同去了闵不舟老先生下榻的道观下官请三位帮忙已经辨别过了……账本与薛志留下的书信还有自尽时所留下的认罪书皆出自同一人之手。” 说完谢云初看向牛御史从袖中拿出了大皇子府管事王宗胜妻弟的口供:“大人大皇子府上管事王宗胜已经被我们御史台的人盯住了王宗胜的妻弟今早也被下官请到了御史台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大人可以拿着证据见陛下!先查大皇子!” 牛御史没有想到谢云初的动作如此利落点了点头摩挲着手中的账本:“我们一同进宫!” 他们人多势众皇帝即便是想压这个案子也压不住。 再者动静大一些御史台中吃里扒外之人才会着急去给大皇子或者三皇子送信。 “从我们离开御史台入宫开始但凡有出御史台之人……都派人暗中跟着看看人去哪!”牛御史叮嘱宋绍忠“就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宋绍忠咬牙切齿一定要将御史台中的蛀虫揪出来。 御史台这种地方绝容不下小人。 · 一直没有薛志账本或是认罪书被交到御史台的消息大皇子和三皇子原都略略松了一口气。 如今各地涉事官员陆续被押回来两位皇子和其府上的幕僚心也都跟着提了起来。 “牛御史对外宣称薛家一门都已死至今也没有人给御史台送什么账本想来……这不过是薛志死前诓本殿下保住薛家人性命的!”大皇子幽幽开口心里恨薛志恨得牙根发痒。 他的父皇早前将他宣入宫中将牛御史想借薛志妻、女、儿子之死钓出薛志后手之事告诉了他。 父皇说让他将屁股擦干净些要是被抓住了把柄谁都保不住他。 “殿下放心在下已经买通了皇城司的人让给在御史台狱中殿下门下的官员送了消息不要咬出沈砚行来。钱大人呢……又是个聪明人只要知道薛志死了就该知道怎么做……也绝不会牵扯出殿下!” 幕僚陆先生镇定同大皇子说:“现在比殿下更担心的应当是三皇子三皇子……想要保住沈砚行咱们这边没有问题就端看三皇子的人会不会咬出沈砚行来。” 大皇子身边的幕僚陆先生自从上次给大皇子献计让人多准备几个账本将所有皇子拖下水之后便得到了大皇子的赏识最近大小事宜都会将陆先生带在身边听从陆先生的建议。 陆先生话音刚落就见大皇子的亲卫急匆匆跑进来:“殿下……御史台送来消息牛御史带着薛志的书信和账本同此次负责查站在贪腐案的官员入宫面圣了!” “账本?!”大皇子猛地攥紧坐椅扶手“哪里来的账本?” “殿下现在不是追究哪里来的账本!”陆先生转而看向大皇子“殿下现在应当同三殿下说一声你们二位都拿着牵扯了皇子的账本入宫……就说是旁人放在府门前的!两位殿下觉着事关重大这才拿着账本入宫面圣!” 大皇子颔首这么多假账本也够打御史台一个措手不及了。 “本殿下拿着老三和老五的假账本入宫让三皇子拿着老二和老四的账本入宫!”大皇子想了想开口道。 陆先生起身走至大皇子面前道:“一会儿这么多账本出现在陛下面前陛下选人去辨别字迹估摸着还是去请上次辨别薛志字迹的国子监祭酒!殿下……您记的入宫之后一定要强烈要求单独见陛下同陛下坦白求陛下庇护给国子监祭酒压力维护皇家颜面殿下随后甘愿令罚!” 大皇子起身整理衣袍颔首。 “在下此刻就出发去见国子监祭酒告诉国子监祭酒陛下最在乎皇家颜面让国子监祭酒斟酌办事事情办好了……大皇子必不会少了他的好处!”陆先生说。 “一定要斟酌用词国子监祭酒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难免有那一身酸臭的毛病!”大皇子想起国子监祭酒眉头紧皱道。 “殿下放心在下心中有数。”陆先生行礼恭送大皇子。 陆先生送大皇子离开后将两本账本交给下面人送去给三皇子特意交代了一句……让告诉三皇子大皇子打算带着账本单独见陛下。 陆先生的意思是让三皇子觉着……大皇子如此做是为了给皇帝显示一种维护皇室尊严的姿态。 三皇子自然能明白也要做出姿态要劝皇帝皇室权威和尊严为重好向皇帝展现出……他们兄弟不论如何斗可关乎皇室大皇子和三皇子一定是同心协力的。 皇帝多少会欣慰一些也就会更偏袒自己儿子一些。 · 牛御史、谢云初、王侍郎、李少卿四人将案子的来龙去脉同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看着被押送回汴京的官员前后全然不相同的口供甚至还有人说自己第一份口供同第二份口供绝对一样然后签字画押的。 再看到薛志的账本和另一份书信上面连大皇子府上管事的名字都写的清清楚楚还说出了对账的地方就是大皇子府管事妻弟的宅子! 甚至连王宗胜妻弟的供词都拿到了手。 王宗胜的妻弟在供词中说王宗胜每年都会替大皇子在他那个不怎么住的宅子里对账他提供地方……大皇子府一年会给他一百两银子只要他守口如瓶就好。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丧心病狂 皇帝咬着牙。 御史台还真是雷霆办案! “陛下……”立在谢云初一行人最前面的牛御史上前同皇帝行礼后道“如今事涉皇子且按照薛志账本大皇子府贪污数额巨大绝非一个管事敢贪的所以微臣等人前来斗胆请陛下给一道旨意请大皇子配合御史台查案。” 牛御史话音刚落高公公便从门外进来沿着大殿边缘碎步走至皇帝身侧。 “陛下……”高公公上前低声同皇帝道“大皇子求见说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面见陛下……” 听到这话皇帝脸色越发难看用手中的账本敲了敲桌几:“他还有脸来见朕!” 高公公连忙上前掩着唇在皇帝耳边说:“陛下大皇子拿着两本出自薛志之手的账本一本是给三皇子送银子的账本一本是给五皇子送银子的账本说是今早有人放在府门口的大殿下觉着有关皇室颜面所以请陛下移步私下瞧一瞧。” 皇帝听到这话刚还紧皱的眉头突然就舒展开来垂眸看着自己手中薛志的账本。 皇帝将账本搁在桌几上怒气消了几分道:“先去看看!” 牛御史抬头一行人就这么目送皇帝去了后殿。 李少卿眉头一紧侧头同谢云初说:“应当是大皇子的内应去送信了。” 谢云初低低应了一声。 “如今咱们人证物证俱在!这一次不论大皇子同陛下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王侍郎绷着脸道。 他们这些日子的辛苦不算什么可受灾之地死了多少百姓?! 闹出了多少菜人铺子骨肉相食之事?! 陇西李氏李南禹那本画册还在坊间流传王侍郎也有幸看过一本简直是称得上是人间地狱让人观之脊背发寒毛骨悚然! 而王侍郎身为官员更是心痛难当。 后殿内。 大皇子跪在皇帝面前亲自将账本奉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随意翻了翻两本账本示意高公公带人出去这才开口询问:“这账本……是你让人伪造的还是真的有人放在你府前的?” 大皇子想到陆先生交代一定要对皇帝坦白。 大皇子眼眶发红:“回父皇是儿臣让人伪造的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知道此次的事情闹大了儿臣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担心这件事传出去会损了皇家颜面这才出此下策只要……只要父皇请国子监祭酒来辨别字迹就说这些账本都是假的皇家颜面就保住了事后父皇怎么罚儿臣……儿臣都愿意!” “你可知道你府上替你与薛志对账的管事王宗胜已经被查了出来王宗胜的妻弟也已经被抓……在御史台狱中什么都招了!”皇帝恼火至极用两本账本砸向大皇子。 大皇子也没有闪躲生生受了一下连忙叩首:“父皇息怒!” “息怒?!朕怎么息怒……赈灾的银子你贪一点也就贪了!可你贪到一粒粮食……一个铜板都没有到灾民的手中!”皇帝声音不住拔高“你是朕的儿子!是皇子!还不够富贵吗?” “父皇明鉴不止是儿子贪了三弟也贪了这些银子不是儿子一个人贪的!”大皇子委委屈屈开口“而且这也不是儿子要贪是下面的人送上来的儿子发誓这真的不是儿子主动要贪的!儿子就算是再贪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不给灾民粮食啊!那些子民也是父皇的子民啊!” “父皇!”大皇子语声已经哽咽“儿子愿意将府上全部的银两都拿出来告诉百官和百姓是父皇私库出银子赈灾父皇给儿子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大皇子重重叩首。 “陛下三殿下同四殿下到了说有要事求见陛下!”高公公的声音从隔扇外传来。 “好啊又来两个……”皇帝面色越发阴沉瞪了眼大皇子“让老三和老四进来!” 大皇子垂着眸子皱眉怎么老四也来了? 大皇子连忙将地上的两个账本捡起来恭敬摆在皇帝面前退回去跪好。 很快三皇子、四皇子也被请了进来高公公立在门外将殿门关上。 三皇子看了眼跪在地上眼眶泛红额头磕红的大皇子三皇子垂着眸子不动声色跪下将两本账本拿了出来:“父皇儿臣今日晌午……在府门前发现了薛志留下的账本记的是同老四的来往账目事关皇家颜面儿臣不敢耽搁就叫上四弟立刻进宫……面见父皇!” 说着将“薛志”同四皇子的账本高高举起。 大皇子眉心一跳他明明让人将老二和老四的账本都给老三送了过去怎么老三只拿了老四的账本过来还把老四叫了过来! 三皇子又不是个傻子难不成还能不明白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本来和他就是对立的这一次同他联手不过是各取所需所以拿着“薛志”和他的账本来找父皇影响也不大。 五皇子他们大抵现在也能看出对皇位不感兴趣一心想要向朝中那些清流证明自己即便是皇室出身也能做一个好官。 大皇子拿这两个人的账本来反倒让他拿着燕王和四皇子的账本来…… 四皇子本来就已经对皇位动了心思也有了自己的小股势力他拿着账本来……说不准四皇子的人还以为他故意陷害四皇子从而和他对上那岂不是让大皇子得利? 再说燕王萧知宴萧知宴是他们兄弟之中头一个被封王的就凭萧知宴脸上的胎记也不可能成为皇储而如今萧知宴除了在武将中威望极高之外谁看不出萧知宴即将要接管皇城司! 大皇子让他将萧知宴的账本交上来等他和萧知宴对上……大皇子再去给萧知宴卖好将萧知宴拉拢到身边壮大他自己的实力。 三皇子才没有这么蠢! 所以拿到这所谓“账本”三皇子就直接去找四皇子告诉四皇子这账本是今天在府门口发现的。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反口 可他不相信四皇子会贪可账本不交上来……又觉得愧对皇子的身份交上来又觉身为兄长愧对弟弟。 所以让四皇子与他一同进宫同父皇陈情。 “父皇!儿臣冤枉啊!”四皇子连忙喊冤“儿臣府上值钱的东西大多都是父皇赏的啊!三哥拿着账本找到儿臣儿臣真的是不能相信!所幸三哥也相信儿臣……没有直接将账本交给御史台而是让儿臣进宫来同父皇陈情!父皇儿臣敢起誓绝对没有在赈灾之事上贪污为证清白……请父皇查抄儿子府邸!” 说着四皇子重重叩首。 “父皇儿臣也不相信四弟会贪!”三皇子做出兄长维护弟弟的模样郑重同皇帝说“但儿臣做为儿子……做为臣子拿到这样的账本却不能不来告知父皇还请父皇让人鉴别这账本上的字迹是否出自薛志之手还四弟清白!” 皇帝朝大皇子看了眼心里明白这是自家大儿子的杰作…… “拿过来!”皇帝开口。 四皇子起身将账本搁在皇帝桌案前又规规矩矩退下跪在自己的位置上。 皇帝翻看了几页再次抬眼看向了自己的大儿子面色越发阴沉。 大皇子对上皇帝的视线也没有心思同三皇子计较一脸委屈的模样看着皇帝满眼的恳请。 “老三……”皇帝看向自己的嫡子语声中带着几分戏谑“被关入御史台狱中的涉事官员统一翻供将沈砚行摘干净了不说就连前往受灾之地赈灾的官员也改口翻供这事你可知道?” 三皇子心里咯噔了一声明白皇帝这是暗指他手伸的太长。 让御史台狱中的涉事官员改口供插手了皇帝最信任的御史台! 加上受灾之地的官员改口供这手还伸到了地方上这是他父皇最忌讳之事…… 父皇之所以命御史台严查赈灾贪腐案除了是谢云初在放榜时搞了那么一出加上灾民入京事态闹大不得已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之外。 更是因为从上至下将皇帝欺瞒的……让皇帝宛如瞎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父皇既然已经点出沈砚行那么沈砚行就肯定是保不住了这一点三皇子心知肚明。 既然要折一个沈砚行那就一定要保全自己。 三皇子身为嫡子做不出大皇子那种随时随地在皇帝面前卖惨卖乖的姿态连忙叩首道:“父皇明鉴儿臣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让所有涉事官员通通翻供改口啊!” 皇帝盯着自己这个一向以嫡子自居自视甚高的儿子思索……三皇子和大皇子联手的可能性。 “御史台的手中也有一本账本也是出自薛志之手你们拿上你们各自的账本随朕一同去前殿见见御史台的人吧!”皇帝说着起身朝前殿走去。 三皇子率先起身走至皇帝桌案前拿起账本跟随在皇帝身后朝前殿走去。 四皇子也跟上了三皇子。 大皇子这才起身拿过桌案上的两本账本惴惴不安跟着一同往前殿去。 前殿。 谢云初见三位皇子跟在皇帝身后一同出现在了大殿内眉头微紧。 牛御史心中也略有不安担心这是要有什么事发生。 皇帝在椅子上落座后手肘担在姜黄绣二龙戏珠的团枕上摆手示意皇子将账本递给牛御史:“你们都看看大皇子他们也得到了几本’薛志’留下的账本子!” 大皇子从三皇子手中拿过账本与三皇子对视了一眼这才将三本账本都送到了牛御史的面前。 牛御史拿到账本拿了一本将另外两本递给了身后的谢云初和王侍郎。 牛御史简单的翻看了几页看到账本上的字迹心里咯噔了一声。 手上有伤的李少卿同谢云初凑在一起看账本心里也是一惊。 谢云初手上的是五皇子贪污的账本她看到账本就明白……这账本八成是大皇子为了应对薛志的后手准备的非常手段。 即便是薛志的账本出现在御史台有了这些假账本也可以打御史台一个措手不及御史台就是光辨别这些账本的真假都要花费一段时间他们就有时间来做准备。 二来大皇子还可以去求皇帝让包括薛志的真账本全都成假账本依旧能将此案止步于薛志。 “父皇如今看来……得请书法大家来分辨分辨这几本账本的字迹看看是不是薛志留下的!”三皇子开口道。 大皇子也开口:“之前国子监祭酒辨别过薛志留下认罪书字迹不如请国子监祭酒前来辨别。” 牛御史翻看了账本后听到这话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想起谢云初让闵不舟老先生和谢老先生辨别账本字迹之时还稍带请了国子监祭酒一同辨别三人辨别过都认为……李保田交给谢云初的账本的确与认罪书出自同一人。 当初牛御史还觉得谢云初过分谨慎了。 现在看来谢云初谨慎是对的! 简直太险了…… 若是国子监祭酒被人威胁或者干脆被皇帝暗示可不见得能保持读书人的风骨。 可既然之前同谢老、闵老这两位鸿儒一同确认过除非国子监祭酒不要在读书人中立足了否则……只能实话实说。 大皇子不会被动的等着御史台按住他将他扒干净这谢云初料到了却没有料到大皇子用伪造账本拖其他几位皇子下水…… 她只是觉着国子监祭酒曾经辨别过薛志的认罪书那么……账本拿出来交到皇帝的面前皇帝要辨别这账本上的字迹是不是薛志的自然还是一事不烦二主让国子监祭酒来辨别。 所以她在不了解国子监祭酒为人的情况下谨慎为先……请国子监祭酒与祖父、闵老一同辨别了这账本。 即便是祖父和闵老不在谢云初也会设法请在汴京城中几位书法造诣极高者同国子监祭酒一同辨别字迹。 这次走运的是祖父和闵老的份量绝对足够国子监祭酒没有这个胆量反口。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相同 更别提祖父和闵老如今还在汴京城中国子监祭酒更不敢…… 对读书人来说尤其是国子监这种在读书中算是有威望的读书人丢官是小失节事大! 想来国子监祭酒分得出轻重。 牛御史借着换账本看的间隙转头看向谢云初见谢云初同他浅浅颔首长长松了一口气脊背全都是冷汗。 多亏当初他没有阻止谢云初去请国子监祭酒。 牛御史甚至不知道这有着八百个心眼子的谢云初到底是未卜先知料到了大皇子和三皇子会来这么一出所以才提前请谢老、闵老和国子监祭酒辨别了账本。 还是……出于本能的谨慎无意中防范住大皇子这手。 刚才王侍郎和李少卿也都听谢云初说了谢云初已经先一步请国子监祭酒和谢老、闵老辨别过账本了所以倒不是很担心。 “陛下!”谢云初上前郑重同皇帝行礼叩首。 皇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云初上前叩首心里有些许不好的预感。 他清了清嗓子调整坐姿:“谢云初起来说话!” 谢云初再拜谢恩这才挺直腰脊开口道:“微臣谢云初承蒙陛下信任忝居侍御史之位卑身贱体陛下不弃将赈灾贪腐案托付于微臣微臣战战兢兢不敢求赫赫之功深恐有负皇恩不敢有丝毫懈怠恐出差错得此账本唯恐有假便请北魏鸿儒闵不舟老先生与家中祖父还有曾辨别过薛志认罪书的国子监祭酒……一同辨别过此账本真假!祖父、闵不舟老先生、国子监祭酒三位长辈皆认为……账本、还有薛志夹在账本中的书信与薛志自尽时的认罪书出自一人之手!” 说完谢云初再次恭敬叩首:“不曾想汴京中又出三本薛志遗留账本。如今闵不舟老先生与祖父皆在汴京城中微臣愿亲自前往请两位入宫与国子监祭酒同辨账本真伪以免……将三皇子、四皇子与五皇子牵扯其中污损皇家尊严。” 大皇子听到这话睁大了眼脊背僵直…… 他没有想到谢云初竟然还有这一手。 皇帝刚才在后殿已经知道后来这假账本都是出自自己大儿子之手怎么可能让鸿儒谢老还有北魏的鸿儒来宫中看笑话?! 皇帝咬紧了牙关看着正用纯然干净视线看着他的谢云初缓声开口:“这么说……你认为赈灾贪腐案大皇子不是被牵扯的?” 谢云初一脸正直当着皇帝的面点头:“薛志账本里记的清清楚楚大皇子府一个管事绝不敢背着大皇子贪墨如此巨额的款项!若说此事大皇子不知微臣不信!受灾之地的百姓不信!天下人更不会信!还请陛下下旨……允准微臣等人捉拿大皇子府管事王宗胜!微臣一定能为陛下审出银子的去向!” 大皇子汗如浆出。 王宗胜一抓……他贪墨的秘密几乎藏不住。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啊!”大皇子跪倒在地不住叩首“儿臣真的冤枉啊!儿臣什么都不知道!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 皇帝手指摩挲着团枕心中恼火却又不生谢云初的气。 尤其是听到谢云初说为他审出银子的去向…… 看到谢云初这急切为他尽忠为他查清楚银子去向的眼神…… 皇帝怎么可能讨厌一个愿意拼尽全力为他尽忠的臣子? 这样朝气蓬勃才气斐然的孩子将他当做信仰这极大满足了皇帝。 皇帝不讨厌谢云初却对牛御史很是恼火。 他几乎都要和牛御史挑明了希望此事止步薛志不要再往下查可牛御史丝毫没有将他这个皇帝的话放在心上一心想要踩着他的儿子做那不避权贵的诤臣名臣! 事到如今皇帝也明白正如谢云初所言薛志账本里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这么多银子……对外推出一个大皇子府管事来没有人会信? 如今赈灾贪腐案引得民怨沸腾不严查如何平民愤? 不办皇族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何存? 这一次他曾被他考虑做储君的大儿子是不成了…… 皇子肯定是不会死但与储君之位就无缘了。 明面而上有了贪腐污点的皇子怎配成为储君? “即便是你没有贪可你没有管束好下面的人老大……这就等于是你犯了错!”皇帝视线转而看向跪倒在地的大皇子“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致使受灾之地百姓人人相食!你还敢喊冤?!若御史台所查如实你这个皇子就不要当了!” 大皇子明白他这是被皇帝彻底放弃了…… “父皇……”大皇子哽咽唤着皇帝。 “传旨将大皇子圈禁府中每日只给他一顿饭!不……两日给他一顿饭让他也尝尝挨饿的滋味!许御史台专权……清查此案不避皇子宗亲给朕查!”皇帝绷着脸道。 “是!”牛御史连忙行礼称是。 “老三跟朕来……”皇帝起身拂袖离去。 三皇子应声跟上皇帝脚步…… “父皇!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啊!”大皇子习性上前还想要同皇帝求情。 高公公挥了挥拂尘立刻来了两个太监拦住大皇子搀扶着大皇子往殿外去…… 后殿内。 皇帝阴沉沉的目光盯着三皇子在龙椅上坐下倚着团枕问自己的嫡子:“赈灾贪腐案你贪了多少?照实说!” 三皇子一听这话连忙跪下:“父皇明鉴!儿子没有!” “御史台如今要严查此案涉事官员一个接一个翻供李少卿略施小计就让那些前往受灾之地赈灾的贪腐官员……以为第一次口供已经被烧。”皇帝脸色阴沉心中恼火语声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第二次录口供时涉事官员不约而同全都撇清了沈砚行有的还称第二次口供说的……与第一次口供相同。” 皇帝恼火的拍桌子:“御史台将两次证供都送到朕的案前来了!你还敢说你没贪!还敢说你没有庇护沈砚行!”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相迎 “父皇!”三皇子睁大了眼拳头紧握“儿臣想要庇护沈砚行不假他毕竟同儿臣一同长大是儿臣唯一的朋友又是儿臣的妻兄儿臣……儿臣不能不救啊!” 皇帝听到这话面色越发难看:“这么说你承认你很能耐手不止伸到朕的御史台里竟然连地方官员的供词都能左右……” “父皇明鉴!此事并非儿臣一人所为儿臣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儿臣想要保住沈砚行大皇兄是要保自己一个是儿臣的亲兄长一个是儿臣的妻兄所以……儿臣只是配合大皇兄!”三皇子忙开口。 三皇子知道这件事他没法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所以他这是在告诉皇帝他并非是保自己只是保沈砚行所以比不上大皇子拼尽全力。 此事……大皇子出大力他只是配合而已。 所以有能耐的是大皇子而非他这个三皇子。 手伸到御史台的是大皇子。 手伸到地方的还是大皇子。 皇帝并非听不出自己这个嫡子的言外之意可他不想再深究此事只希望自己这个嫡子日后能学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他是嫡子决不能出差错! “赈灾贪腐案你有没有份儿不在你现在是跟朕嘴硬!”皇帝语声总算是缓和了下来“御史台的人可不是吃素的若是真的查到你的身上老三……你可是嫡子!罚的也会更重明白了吗?” 三皇子瞳仁轻颤同皇帝叩首:“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绝不会让父皇失望!” “去吧!”皇帝面色冷沉。 看着三皇子离开的背影皇帝端起茶杯同高公公说:“北魏的鸿儒闵不舟入汴京城之事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日理万机自然是不知道的!”高公公笑着道。 “你去……将谢云初给朕叫过来朕有话要问。”皇帝说。 · 四皇子同牛御史、谢云初、王侍郎和李少卿从大殿内出来便先行告辞离开。 “快些回去将已经盯了几日的王宗胜抓回来!派兵围了沈砚行的府邸!”牛御史神情激动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道。 “小谢大人留步!小谢大人留步!”高公公追了上来在背后喊道。 谢云初几人转身见高公公朝着拎着衣摆从高阶上跑下来。 谢云初拱了拱手问:“可是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正是呢!”高公公同牛御史和王侍郎、李少卿颔首示意后才同谢云初接着道“陛下请小谢大人过去有话要问小谢大人!” 谢云初点头转头同牛御史三人道:“三位大人云初先去见陛下!” 牛御史点了点头:“御史台的事你不必担心!” 目送谢云初和高公公走远王侍郎忍不住感慨:“谢云初运气是不错啊正好赶上闵老和谢老都在汴京又为了让皇帝相信李保田送来账本是真的专程请闵老、谢老和国子监祭酒看过了账本!” “这并非是运气而是谨慎!”牛御史道“谢云初这份谨慎换作旁人怕是做不到正是因为他心思缜密……才能将各种手段防范的滴水不漏。” 这一次牛御史当真是对谢云初刮目相看了。 王侍郎点了点头回过头来与牛御史一行人往台阶下走闲话家常道:“也幸亏谢云初背靠陈郡谢氏否则……哪有这般便利请谢老和闵老还有国子监祭酒一同帮他辨别这账本那账本混在一起光是排查那账本是不是薛志的笔迹怕是都得几天。” 李少卿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着你这是嫉妒人家小谢大人的出身了?” 王侍郎叹了一口气:“是啊说不嫉妒羡慕这是骗人的!可惜啊……咱们都没有小谢大人会投胎啊!” 李少卿笑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同王侍郎说:“你知道小谢大人那身子为何那么弱吗?” “还能为什么!慧极必伤过则易夭!”王侍郎和谢云初相处了这么久心里清楚谢云初这个看起来耿直忠洁的小郎君朝堂上对皇帝那一番看似发自肺腑的话大半可能都是诓皇帝的拍皇帝马屁是带着目的的。 毕竟谢云初是这样一个聪慧、敏锐、缜密之人! 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一个愚忠之人。 李少卿用手肘撞了一下王侍郎的手臂:“等这个案子查完我再同你细说你就知道……这小谢大人生在谢氏这些年过的其实并不容易。” 王侍郎不解笑了笑:“生在陈郡谢氏还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怎么会不容易你少诓我了!” · 谢云初一入殿便再次恭敬同皇帝行大礼。 皇帝端出和善面目笑着同谢云初说:“好了好了!这里又没有旁人在不必如此多礼!” “要的!君臣之礼不可废!大礼是身为臣子对陛下的敬畏之心和敬爱之心。” 谢云初一本正经同皇帝说完逗得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孩子也太一板一眼了!朕唤你过来是知道闵老先生和谢老都在汴京城想问问你谢老和闵老的身体如何?” 谢云初再次行礼后才道:“多谢陛下挂怀托陛下鸿福祖父身体康健闵老先生精神瞧着也不错。” 皇帝点了点头:“谢老身体康健就是我大邺的福气啊朕还指望着谢老能为我大邺多培养一些如同你这样的人才!不知……谢老和闵老先生此次来汴京可是要协同著书?是否需要朝廷相助?” 谢云初还是按照规矩叩首之后才道:“回陛下闵老先生年纪大了之后喜欢游山玩水知道永嘉气候不错便想去永嘉游玩祖父为显郑重亲自来汴京相迎并非为了著书。” 皇帝点了点头语声温和:“若是闵老在大邺有什么需要朝廷相助的地方你记得要说一声切不可让闵老觉得我大邺怠慢鸿儒。” “是!”谢云初乖巧再拜应声。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博弈 “去将朕近日新得的那块玉佩取来给小谢大人……” 皇帝同高公公说完又含笑回头望着眉目精致又恭敬有礼的谢云初:“这段日子朕总在想你揭发了赈灾贪腐案朕应当赏你些什么原本瞧上了一幅画要赏你谁知被老五瞧中送去给你做乔迁贺礼了朕日前些日子得了一块美玉通透干净就如小谢大人一般命人雕竹赠予你!” “多谢陛下!微臣定不负陛下期望如竹一般……以君子品格时时警醒!”谢云初好似激动的眼眶泛红真诚再拜。 “这孩子朕是觉着你的品格如君子并非要你时时警醒自己!”皇帝笑声越发温和“好了去吧!” “微臣告退!”谢云初再拜恭敬垂眸颔首退到了殿门之外再拜行礼双手捧着皇帝赐的玉佩离开。 皇帝摇了摇头:“这谢老也将这谢云初教的太过刻板守礼了些。” 皇帝虽然这么说可唇角笑容明显越发清晰。 “陈郡谢氏出身的小郎君自然是守礼的更别说……祖父还是谢老这样的大儒!不过这也正正好表明了小谢大人对陛下这位君父藏都藏不住的敬爱之心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高公公含笑道。 皇帝心里越发舒坦点了点头:“这孩子是实心眼了些。” 这样实心眼、有能力、为了维护皇权君威什么都敢做又干净剔透的楞头少年皇帝反倒是不忍心让这样的少年知道在他心里正直无私绝对权威和公正的皇帝也有私心。 皇帝喜欢这样有人将他当做神明和信仰一般看待。 谢云初的眼神、神态和语气都让皇帝回忆起当年还没有登上皇位之前对登上皇位之后……旁人如何敬畏他的幻想。 当皇帝登上皇位之后才发现……登顶权力的愉悦感其实就只有那么一瞬。 坐上大邺龙椅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人人都会对他顶礼膜拜言听计从无人能违逆他。 坐上龙椅后更多的是朝臣的算计后宫的算计身边所有人都在算计他他得同朝臣博弈同自己博弈…… 这些年皇帝没体会过被人顶礼膜拜的乐趣却斗累了。 所以谢云初的出现让皇帝感觉到很舒服、满足。 “老二还没来吗?”皇帝端起茶杯提起萧知宴似乎很不在意。 萧知宴是皇帝的第一个嫡子皇帝与先皇后的嫡子…… 但皇帝恨先皇后的母家恨他们为了让他们家女儿成为皇后他们杀了陪他度过最难熬时刻的心爱之人。 皇帝自然也恨极了先皇后连带着也恨先皇后生的嫡子萧知宴。 他知道当初若非萧知宴出生时面带胎记当时先皇后的母族……怕就要想办法将他弄死扶持萧知宴登基成为傀儡皇帝了。 所以皇帝实在是对这个儿子心疼不起来。 不过如今这个儿子在北魏被磋磨了这么多年被接回来后对他满心的感激也不是不能利用萧知宴来成为新太子的磨刀石。 “应当快了陛下知道的……燕王殿下对您的命令向来听从。”高公公笑着说。 · 谢云初拿着皇帝御赐的玉佩还未出宫就碰到一身皇城司官服的萧知宴。 四目相对谢云初同萧知宴行礼后恭敬避让一旁请萧知宴先走。 萧知宴自从上一次分别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谢云初了。 听说谢云初在太原办的案子很漂亮人刚到太原府……就将太原府上下查了一个底朝天。 在别的侍御史还在同当地官员斗智斗勇的时候谢云初已经押着太原府的地方官回来了。 萧知宴想起之前谢云初同他说他虽然体弱可脑子不弱心志不弱之语并非是玩笑话。 眼前的人好似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保护别人也需要被别人保护的云昭。 如今成为谢六郎的她强大而自信。 哪怕是不依靠权势也能凭借自己的智谋杀出一片天地。 萧知宴不知道为何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如今他回到大邺他是皇子他更希望自己能如同当初在北魏时她照顾他那般……照顾她! 让她依靠自己信赖自己离不开自己。 萧知宴身侧的拳头攥紧朝着谢云初的方向走去。 谢云初就立在耀目艳阳之中躬身行礼避让光线照着谢云初纤细白皙如白玉雕琢的后颈和耳朵上似乎很轻易能将眼前人过分白皙的皮肤穿透似的。 “是因为去过受灾之地所以……就算是赌上性命也要为受灾之地的百姓讨一个公道吗?”萧知宴负手而立看着面前恭顺行礼的小郎君问道。 这是在宫中人多眼杂谢云初并未抬头还是保持着谦卑行礼的姿态缓声道:“回殿下职责所在。” “小心点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两位……可不是喜欢轻易吃亏的人。”萧知宴出言提点。 “燕王放心如今大皇子已被陛下圈禁三皇子忙着擦屁股都顾不上下官。”谢云初说。 这倒是让萧知宴没想到。 他点了点头低声说:“若是有什么难处让人来燕王府找我你知道的……只要是你的忙我一定会帮!” “多谢殿下下官就不劳烦殿下了!”谢云初再次行礼“殿下若没有其他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时隔这么久再见萧知宴很想同眼前人多说几句话可皇宫之地人多眼杂实在是不宜多说。 可看着谢云初这不冷不热的样子萧知宴心中实在是不舒坦。 他不厌其烦的叮嘱了谢云初要小心行事这才抬脚朝皇帝的宫殿走去。 · 三皇子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着眼脸色格外难看。 如今沈砚行是肯定保不住了。 那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 他想要摘干净了除了得给沈砚行送个信让沈砚行都承担起来之外…… 还得将银子全都吐出来让沈砚行自己供出银子所在之地。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人人自危 只有如此他才能干干净净。 皇帝的意思三皇子并非不明白…… 大皇子这一次肯定是摘不干净了若连他都陷入其中那皇家的脸面就真是被踩进了泥里他是嫡子要罚得更重! 三皇子心中恼火不已。 这个时候父皇就想起来他是嫡子了平日里也没有见父皇因他是嫡子而偏爱反倒是很偏爱老大和老五! 一旦犯错受罚他这个嫡子就要罚的比老大重凭什么?! 嫡子就是什么好处都没有罚的时候就要比别人罚的更重吗? 那这个嫡子他让给老大当多好! 按照道理说先皇后所出的萧知宴脸上有胎记不可能继承大统…… 他是继后所生的嫡子顺理成章的……应当被立为太子。 可这么多年……父皇心中就只有那个高贵妃所生的大皇子还有老五! 昨日他入宫陪母后用膳听母后说……父皇最近对有孕的高贵妃越发上心就盼望着高贵妃能再生下一个皇子高贵妃最近蹬鼻子上脸都欺负到母后头上了。 再生一个皇子干什么? 继续和他争宠争皇位吗? 三皇子一拳砸在团枕上睁开充血的眼眸将马车车窗推开一条缝隙对跟在马车旁的贴身护卫道:“今晚我要见沈砚行!”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贴身护卫银剑道。 三皇子关上马车车窗幸亏赈灾的这批银子他还没有动还在那个小院子里…… 院子还在三皇子府的管事名下三皇子要全部摘干净就得将这个院子告诉沈砚行。 还有长公主那里不要出什么问题…… 三皇子眉头紧皱因着长公主深受父皇的宠爱为了讨好长公主他亲自寻长公主说要给她分一杯羹多少粮食……都进了长公主的口袋中。 长公主既要银子又要将自己撇清便以极低的价格买入粮食。 但很难保证若御史台追查粮食去向查到长公主这里长公主到最后不会将责任都推到他的头上来将他找到长公主给她粮食之事告诉御史台。 所以还得同长公主通气劝一劝长公主最好对此事三缄其口当做不知道推出自己府上的管事出去顶罪。 如今也只能沈砚行承担一切他才能脱困…… 为了保住沈砚行他已经尽力了。 三皇子也知道若是沈砚行知道如今只有沈砚行自己承担下来他才能脱困沈砚行一定义无反顾。 在这个世上若说还有人甘心为他赴死的人除了母后之外……就只有沈砚行和他的妻室了。 · 御史台的动作很快大皇子府管事王宗胜被抓在刑部王侍郎的手下……王宗胜到底还是什么都招了。 沈砚行的府邸钱大人的府邸还有这一次涉案的官员府邸都被官兵围了起来。 一时间汴京城内人心惶惶。 虽然知道御史台审这么大一个赈灾贪腐案动静是肯定要有的。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动静会这么大大到连皇子府都给围了。 去围皇子府的还是燕王带皇城司的人去的听说……如今燕王已经从高公公手中接过了皇城使的位置说是临时协助御史台审案专查皇亲贵戚。 百姓们叫好声一片。 而御史台内部因着这一次牛御史带着谢云初、王侍郎和李少卿带了薛志留下的账本入宫事情出现的太过突然御史台内被大皇子府买通的主簿太着急被抓了一个正着御史台也是叫好声一片。 御史台是容不下蛀虫的。 一个朝廷若是连御史台都被蛀虫侵蚀那也就快完了。 名唤徐仁意的主簿原本以为牛御史让谢云初这样一个孩子来审他他至少能扛上几天等着大皇子派人来救他。 谁知道那看着和和气气白白净净的小谢大人进来二话不说就让人将他吊起来辣椒水蘸鞭子抽得他高喊交代都没有放他下来。 后来他是被那辣椒水泼醒的眼睛疼得睁不开眼泪鼻涕都分不清楚…… 然后就在毫无尊严毫无骨气的面貌下全部交代的一干二净。 他以为交代完了就能被关进去缓一缓没想到这位小谢大人是个狠人…… 拿着口供走之前交代了狱卒要抽够他五十鞭。 他明明什么都交代了啊! 谢云初拿着徐仁意的口供立在御史台狱门口垂着眸子不知道想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刚才皇帝独独将三皇子留下应当是警告三皇子擦干净屁股大皇子已经牵扯入赈灾贪腐案三皇子不能再牵扯进去污损皇室威严。 那么三皇子在明白沈砚行保不住了会不会同大皇子一样上演一出让沈砚行顶罪自尽的事情来? 应该是会的吧! 瞧得出三皇子很想要保住沈砚行这不假…… 谢云初也相信三皇子愿意付出代价保住沈砚行。 但……若是三皇子牵扯进这一次贪腐案那就绝对和大位无缘了。 别说是皇帝就是天下臣民都不能答应一个贪成这样的皇子……成为他们未来的皇帝。 想要做皇帝至少明面儿不能有什么污点。 这个道理不止皇帝明白皇后明白……因储位之争和大皇子斗得你死我活的三皇子就更清楚了。 所以最快今晚三皇子的人定然是要来御史台狱中给沈砚行递消息或者……干脆杀了沈砚行来一个畏罪自尽。 谢云初将口供叠好那今天晚上就提前布置好……抓一抓三皇子在御史台的暗桩或是收买的人。 · 入夜穿着黑色披风带着兜帽的三皇子和银剑跟随御史台狱的狱卒悄然进了御史台狱。 三皇子跟在银剑身后那狱卒虽然不知道三皇子的身份但对银剑十分恭敬挑灯弓着腰低声同银剑说:“今日御史台不知道为什么关了一个主簿现在御史台上下人人自危我们也被上面的人警告了一番所以……今日还请大人快一些以免被发现。”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宝座 今日抓了主簿徐仁意的事情在御史台不算是小事。 尤其是小谢大人亲审听说审完了又把人吊起来抽了一顿。 现在御史台狱上下也是把皮都绷紧了。 可有句老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狱卒想着反正灯下黑……就还是将银剑带了进来。 怀里揣着银子的狱卒虽然贪但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的尽职尽责提醒银剑要说什么一定要快。 毕竟这一次关押的可和之前关押的户部涉事官员不一样一个钱见明一个沈砚行可都是赈灾贪腐案的主犯。 “放心吧知道你这一次冒了很大的险拿去喝茶吧!”银剑出手阔绰又给了一锭银子。 狱卒看到银子连忙伸手捧住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请……” 狱卒沿着通道带着两人走到一间牢房前将灯笼递给银剑;“大人辛苦您……” 银剑接过灯笼垂眸看着狱卒从身上摸钥匙准备开门。 手中灯笼烛光极为轻微晃动了一瞬银剑突然警觉朝通道深处的黑暗看了眼抬臂护住三皇子向后后退两步又觉来的路似乎也有人来侧身让三皇子紧贴墙壁撑开黑色披风将三皇子遮挡住。 拿钱办事的狱卒带人进来原本就有些警惕挑灯的银剑突然后退两步灯影晃动狱卒也被吓得一哆嗦…… 一串钥匙险些跌在地上狱卒刚狼狈接住钥匙就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抬头……就看到高举火把身穿甲胄的将士在牛御史带领下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狱卒转头还没来得及向后退就看到小谢大人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漂亮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身后跟着贴身相随的护卫夜辰。 狱卒惊恐睁大了眼腿一软当场就跪了下来…… 再蠢狱卒也明白被发现了。 谢云初视线越过银剑看向被银剑护在身后……被黑色披风兜帽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男子视线落在从披风下露出的那双鹿皮软靴之上。 “下官想过三殿下最快今夜可能就会派人来杀沈砚行或者来给沈砚行送信却没有想到……三殿下会亲自来。” 被银剑护在身后的三皇子听到这话倒也没有不承认他抬手将银剑护住自己的手按了下去取下自己头上的兜帽。 牛御史面色严肃先同三皇子行礼而后才道:“陛下可未曾将赈灾贪腐案交于殿下负责殿下应当知道这个时候应当避嫌才是!” 牛御史视线扫过跪在地上颤抖不止的狱卒缓声开口:“可殿下却在这个时候买通狱卒深夜乔装来狱中见涉案主犯殿下……要做什么?” “沈砚行是本殿下的妻兄又是本殿下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如今妻兄朋友出事本殿下前来探望原本也只是想着御史台最近繁忙就不麻烦牛御史了没想到……牛御史这么大的阵仗倒像是在这里专程等着抓本殿下一个人赃并获似的!”三皇子似笑非笑开口。 牢房之中被饿得半死不活的沈砚行听到三皇子的声音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爬起身来踉跄走至牢房门口…… 他双手扒着牢房门看到三皇子又看到牛御史和那个谢家的小郎君激动的神情顿时变得紧绷面色也苍白了起来:“殿下!殿下是皇子妃求您来的吗?” 沈砚行饿了太久加上身上有伤声音十分虚弱。 若非是知道三皇子来了他也没有这个意志力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起身冲到门口。 这次分明就是牛御史带人设局请三皇子殿下入瓮的…… 那就说明三皇子之前让他咬死不认贪污的要保住他的法子当是行不通了。 御史台必然有了什么证据他罪肯定要定下来了。 可御史台如今手中还没有什么明显可以给三皇子定罪的证据这……才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三皇子亲自送上门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沈砚行饿得头晕脑胀反应的速度依旧很快他主动给三皇子找了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他的妹妹……三皇子妃请求三皇子亲自来看他。 也正如沈砚行猜的这样原本谢云初是想来一个人赃并获。 在三皇子的人同沈砚行交谈完毕之时一同人赃并获。 可三皇子身边那个护卫的耳朵太厉害夜辰只是下意识抬手将她护在身后……就让那护卫发现了。 沈砚行只觉脊背冷汗直冒几乎是一瞬就下定了决心决不能牵连三皇子! 不论是为了沈家!还是为了他和三皇子的情义都不能连累三皇子! 三皇子是大邺皇室的嫡子将来继承大统就决不能有污点。 今日三皇子不是派了人来而是冒险亲自来……沈砚行已经很欣慰了。 “砚行!”三皇子看到满身血痕饿得皮包骨头撑不住顺着门跪了下去的沈砚行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银剑冲到牢房门前回头看向牛御史眼神凶恶的像是要杀人“谁让你们这么对他的?!” “殿下!”沈砚行一把抓住三皇子的手用力捏了捏开口道“是微臣愧对殿下的信任微臣……见钱见明贪就忍不住也贪了可微臣却不知道下面的人竟然也是层层盘剥!微臣知道……殿下今日来就是想劝微臣若是真做了就招认!是微臣对不住殿下的信任愧对殿下的举荐监守自盗……微臣认罪!” 谢云初抬了抬眉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沈砚行倒是对三皇子情深义重这个时候没有求救反而是认罪想法设法的将三皇子摘干净。 “砚行!”三皇子心口酸胀。 他一直都知道沈砚行是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的。 一想到他原本今日是想让沈砚行认罪可他还没开口沈砚行就自己认了三皇子便对沈砚行心中有愧。 他贪……也是为了他这个三皇子。 为了他将来能能顺利的坐上那个原本就属于他的宝座。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借口 可现在…… “殿下!微臣这辈子最幸之事……就是能同殿下为友殿下从未嫌弃过微臣!拿真心对待微臣所以殿下来劝微臣微臣一定从实招来绝不再对御史台隐瞒。” 沈砚行说着又捏了捏三皇子的手肿胀带血的眼角泪水涌出如血泪一般。 “殿下微臣只求殿下代为照顾家中妻女还有……微臣的外室。” 三皇子一时没有理解沈砚行什么时候有了外室? “殿下微臣对不住殿下几年前……微臣托付殿下置办的说是不能记在我名下的宅院其实……是担心养外室被我家那母老虎发现后来妹妹怀疑是殿下在外面藏了女子那段时间还同殿下闹矛盾让微臣私下去查微臣见妹妹成日忧虑过度险些失了腹中骨肉深觉自己罪孽深重险些连累殿下子嗣这才同妹妹坦言那宅子里是微臣的外室微臣将贪污所得的银子也藏在了那里。” 宅子?外室? 谢云初很敏锐的捕捉到这两个词转头面色冷沉看了眼夜辰。 夜辰颔首。 她并非听不出来沈砚行这话看着像是同三皇子认错…… 实际上沈砚行是向三皇子交代他是如何得知三皇子藏银子的宅子。 偏偏明面儿上沈砚行话里你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宅子在哪儿?”谢云初问。 沈砚行却像是没有听到谢云初的问话只看向牛御史:“牛御史我都招我贪污的银子就放在我藏外室的宅子里但……能不能不要牵连我那外室她和此事没有关系可不可以让三殿下帮忙将人接走?牛御史放心……除了贴身衣物其他的什么都不让她带走!只要牛御史能答应……我立刻将地方告诉牛御史。” 三皇子定定看着沈砚行。 什么托付三皇子置办的宅子用来养外室…… 为的不过是将他摘干净。 就是说……沈砚行其实早在三皇子妃怀疑三皇子外面藏了女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一直都是让人将银子藏在那宅子中? 也知道替他看守银子的是一个女子。 只是沈砚行一直都没有说。 为什么?! 难不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窗户纸被捅破他好方便这样顶罪吗? “我知道!”三皇子也用力捏住沈砚行的手眼仁越发红“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贪到让受灾之地的百姓活不下去!只要你老实同御史台交代将贪污的银两都还回来我一定会……一定会向父皇求情护住你的性命!” 沈砚行听到这句话眼泪控制不住:“殿下尽力而为微臣知道……这一次犯的错太大陛下要杀要剐微臣都认了!只求……不牵连家眷!” 三皇子却如同发誓一般用力攥住沈砚行的手:“我一定会保住你!” 说完三皇子站起身来视线扫过谢云初又看向牛御史:“沈砚行已经同意招认牛御史……本殿下不希望你们御史台再对沈砚行动刑!沈砚行这模样怕是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大邺没有那条律法是不给犯人吃东西的!” “三殿下息怒。”谢云初上前同三皇子一礼道“审讯用刑臣等皆是按照规矩来办的并未针对而……同受灾之地饿死或不得已进菜人铺子的百姓来说每三日给罪臣沈砚行一顿吃食已经很宽和了!” 听到这话三皇子上前走到谢云初面前冷眼看着谢云初:“沈砚行是本殿下的妻兄!是皇亲……” “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事涉贪腐案陛下照样下令圈禁每两日只给一餐。”谢云初直起身干净清澈的眸子望着三皇子“罪臣沈砚行……又有什么打不得饿不得的?” 今日守株待兔逮到了夜访御史台狱的三皇子。 沈砚行却一股脑认罪干干净净将三皇子摘了出来。 没了将三皇子定罪的证据又使三皇子损失臂膀。 那么平安无事的三皇子日后会恨谁? 自然是恨揭发赈灾贪腐案之人和审赈灾贪腐案……又破坏了他保沈砚行之人。 巧不巧揭发赈灾贪腐案的人和破坏三皇子保沈砚行的人都是谢云初。 从谢大伯每年送回去的信中来看三皇子这个嫡子的心胸可不怎么宽广。 反正她已经是将三皇子得罪了也不怕得罪的更狠一些。 果然三皇子拳头紧攥定定看着眼前的谢云初眸中杀意沸腾。 可片刻三皇子就将杀意压了回去他府上的幕僚还想将这谢云初拉拢到三皇子党中…… 毕竟谢云初背靠陈郡谢氏揭发赈灾贪腐案、去了一趟太原查清楚了太原府还揪出了陈年旧案就连大皇子都因谢云初提前请谢老和闵老先生还有国子监祭酒验过账本而被关了起来。 可见这个谢云初年纪虽小却是个有能耐的。 但……三皇子一看到沈砚行这狼狈消瘦的模样三皇子只想杀了谢云初将谢云初剥皮拆骨一点儿都不想招揽。 他狠狠瞪了谢云初一眼转而同牛御史说:“牛御史如今沈砚行要坦白还望牛御史看在本殿下的份儿上不要太为难沈砚行!” 三皇子同牛御史说话的声音就柔和多了。 牛御史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先答应了三皇子再说至少给三皇子一个台阶下沈砚行人在御史台狱中怎么处置……还不是他说了算。 对牛御史来说今日没有拿住三皇子的把柄他也深觉可惜而且瞧着沈砚行这……三皇子什么还没说就一股脑全都扛了下来的样子应当是心甘情愿替三皇子承担。 再审怕是也没法从沈砚行嘴里审出什么来。 “不过……”牛御史抬头看向三皇子“三皇子今夜买通狱卒前来御史台狱到底是做什么的还需给御史台一个交代。” 借口沈砚行都已经给三皇子找好了。 三皇子垂眸看了眼跪在牢门里正抬头望着他的沈砚行。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舍不得 三皇子闭了闭眼喉头翻滚艰难开口:“本殿下今日来是听说沈砚行这一路……拒不招认想来问问沈砚行是否真的贪了若是未贪本殿下不论如何也会保住他若是贪了……想劝说沈砚行交出所贪银两弥补过错。” 沈砚行听到这话叩首:“微臣愧对殿下愿意交出这些年所贪污的所有银两。” 三皇子拳头紧紧攥住眼眶微红。 银子他舍得! 沈砚行他舍不得! 谢云初立在一旁看着三皇子和沈砚行两人……又想到大皇子和薛志。 出了事大皇子一心想要薛志承担然后去死。 三皇子为了保住沈砚行与不和多年的大皇子联手。 原本嘴硬的沈砚行又迫不及待承担一切护住三皇子。 眼下这种情况谢云初明白……除非她找到直接不利于三皇子的罪证否则沈砚行一定会承担起一切将三皇子摘得干干净净。 谢云初想到刚才沈砚行说将安置外室的宅子想看看御史台能不能先一步便抬头看向牛御史…… 牛御史也想到了这个宅子侧身对三皇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三殿下您还是先请吧御史台狱到底不适合殿下久留……” 三皇子回头看向沈砚行于心不忍。 沈砚行有伤在身又饿得头晕眼花却还是挺直腰脊整理好仪容郑重同三皇子行礼:“罪臣沈砚行拜别殿下……” 今日一别不知他日是否有命再见。 沈砚行郑重拜别三皇子来日若无法再见此生也再无憾事。 若有来世沈砚行愿再以三皇子为友再为三皇子之臣。 三皇子咬紧了牙关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抬脚朝御史台狱外走去。 他拳头死死攥着在心中郑重起誓他一定要保住沈砚行! 夜辰也同谢云初行礼跟上…… 夜辰明白谢云初的意思谢云初要那个所谓……外室。 三皇子从御史台狱一出来便道:“去……赶在御史台的人之前将看着宅子的人撤出来!若是撤不出来……就交代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能御史台留下把柄要死也不能死在我们的手中绝不能……让砚行白白牺牲!” “是属下明白!”银剑领命。 “等等……”三皇子再次开口唤住了银剑眸色冷沉他对牛御史和谢云初都动了杀心。 他想杀了这两个人。 银剑静候三皇子命令…… 半晌三皇子还是闭了闭眼:“罢了去吧!” 御史台狱中。 牛御史让人将沈砚行提了出来要连夜审已经带着沈砚行先去了戒律房。 谢云初抬脚走至狱卒身旁垂眸睨着那狱卒。 跪在牢房门前不住发抖的狱卒不敢抬头。 “上一次替三皇子往狱中送消息的或者说……放三皇子的人进来的可也是你?”谢云初问那狱卒“老实交代还有你一条活路。” 狱卒想起今日审那御史台主播徐仁意的就是这位小谢大人听说被折腾了一个半死不活狱卒身子斗的更厉害了。 他连忙跪向谢云初的方向叩首:“大人……大人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放小人一条生路小人……小人也是没有办法家中老母病重小人都是为了给老母亲治病啊!” 狱卒不断叩首:“老母亲病重小人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可没有人再愿意借给小人!可……可小人就那么一个母亲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啊!所以……” “若是我记的没有错你母亲病重应当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你母亲也应当已经好了……”谢云初垂眸定定看着狱卒“这些日子从怀疑御史台狱中有内应开始你们每一个人都被详查过每一个人近一年的大事小情我都记得。” 那狱卒身子一颤:“大人……大人可是有了第一次把柄就被人捏在了手中不愿意继续收银子办事小人……小人丢了饭碗是小下狱流放家眷可怎么办?家中有常年要吃药的母亲有妻室孩子要养活我若是……” 不等那狱卒说完谢云初便道:“带下去把你知道的都和主簿说了画押认罪……” “大人!大人……大人求你放过小人吧!小人家中不能没有小人啊!” 那狱卒话还没说完就被拖拽了下去。 当夜牛御史派兵前往沈砚行说的宅子连夜宅子围起来等明日查抄。 谢云初同带兵去围宅的主簿李运交代道:“夜辰已经先一步跟着去宅子了三皇子的人……若是要带走沈砚行那外室走就告诉三皇子的人……御史台该问的问完只要这外室不涉事一定毫发无损的奉还。” “小谢大人放心!”李运应声。 随后牛御史同谢云初两人连夜审问沈砚行。 沈砚行将如何同下面人勾结全都说的一清二楚而上面关乎三皇子的全都由他一人承担了下来。 供词中沈砚行忏悔之词居多说辜负了三皇子的期望。 甚至还说临行前三皇子再三交代一定要让他好好赈济灾民是他看到银子控制不住贪欲。 尤其是听旁人说起钱见明是替大皇子贪银子所以下面的人都供着他也就起了心思……打着三皇子的旗号这样银子来的更快一些。 沈砚行很聪明关于下面怎么贪……他说的全都是真话也说的非常清楚。 唯一在三皇子这里就全成了他打着三皇子的旗号办事。 不论谢云初怎么问哪怕沈砚行已经因为重伤和饥饿已经很虚弱也瞧得出意识有些涣散可一旦涉及三皇子沈砚行似乎头脑就格外清楚让人找不出破绽。 很快李运便回来了…… 三皇子身边的银剑先御史台一步去了沈砚行“外宅”要带沈砚行的“外室”离开没成想夜辰紧随其后一直拖延到御史台主簿李运带着官兵到了。 李运同银剑保证带人走只是问话只要不涉事必定毫发无损送回来……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干净 银剑这才让御史台的人带人离开。 谁知道李运的人刚接手宅子里一众人等正往回走还没有到御史台狱那些人就一个接一个口吐黑血倒下了。 不过一息全部中毒而死! 李运来同牛御史和谢云初说时一脑门子的汗:“查过了嘴里藏着毒人我们带走的时候好好的走到一半……三十六个全都没有气了!” 谢云初眸子一紧这可是……死士办砸了差事或者被人活捉之时用来自尽的法子。 谢云初藏在宽袖官服中的手细微摩挲着三皇子手中……有死士这不奇怪。 但死士可是很珍贵的培养出来一个不容易。 三皇子到底……是用三十六个死士照看银子还是……用了三十六个敢死之人照顾银子? “一个活着的都没有了?”牛御史睁大了眼。 李运擦了擦头上的汗点头:“几乎是同一刻死的之前沈砚行的外室还哭哭啼啼根本瞧不出他们有寻死的心思也没有给我们反应的时间等我们看到的时候……全都倒下了嘴角都是黑血。” 谢云初眉头抬了抬如此干脆没有丝毫挣扎…… 普通人怕是做不到。 能做到的……只有经过训练的死士。 谢云初看向夜辰问:“试过了吗?都会武功吗?” “属下只同三皇子身边的那位护卫交了手。”夜辰道。 “明日三皇子恐怕还会向我们要人!”谢云初同牛御史说。 牛御史眉头紧皱:“先审沈砚行!人死了的事情至少不能让沈砚行知道!” 谢云初点头同牛御史一同去了戒律房。 牛御史和谢云初从御史台狱中出来时忍不住感慨:“和薛志比起来沈砚行出身沈氏大家族顾忌多……要为家族前程考虑只能自己全部承担下来再审怕是也从沈砚行的嘴里审不出什么来。” 而薛志寒庶出身他就是整个家族的依靠。 被逼到必死的地步自然敢留后手与大皇子鱼死网破。 沈砚行背后有沈氏一族除了沈砚行自己之外……沈氏一族日后的荣辱都因沈家女成为三皇子妃而同三皇子绑在了一起。 这也是除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对待薛志和沈砚行二人态度不同让这两人选择走了不同的路之外背后更重要的家族原因。 “这一次的案子怕是就要到这里了。”牛御史语声中带着几分可惜。 连大皇子都揪出来了这一次就差一个三皇子…… 见谢云初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牛御史转头看向谢云初:“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法子了?” 事实上谢云初还真有。 她抬头看向正眼巴巴盯着她的牛御史觉得自己这个法子说出来牛御史恐怕不会同意。 谢云初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就是折腾了一夜有些疲乏了。” 牛御史看着谢云初白净的小脸想起这孩子身子不好将手中的供状叠好叮嘱道:“你身子不好回去歇着吧!如今证据确凿剩下的……有王侍郎和李少卿很快就能结案了。” 谢云初颔首长揖同牛御史告辞刚走下台阶想了想又拎着官服下摆折返回来。 她同牛御史再次行礼开口:“大人我们都知道三皇子实际上涉及赈灾贪腐案沈砚行也是为了三皇子在贪。昨夜三皇子来沈砚行特意在三皇子面前提起什么外室什么院子不过是为了告诉三皇子他知道什么准备承担什么!所以……沈砚行与他口中的所谓外室或许根本就不熟悉审沈砚行的时候我们是否可以利用这点?” 牛御史点头道:“说来听听……” “沈砚行并不知道那女子已经死了的消息不如……我们伪造那女子的口供诓骗沈砚行那女子将整个沈氏拖下水在口供中设一些沈砚行不能两全的……” “谢云初!” 不等谢云初说完牛御史脸色沉下来面色严肃打断了谢云初的话。 谢云初抿住唇看向牛御史…… 她在说之前就知道牛御史恐怕不会同意。 “你这是在干什么?没有证据就织罗?欲加之罪?”牛御史对谢云初露出失望的神情“你可知道我们是御史?!你这么做……和罔顾国法用威逼利诱那一套达到目的之人有何区别?” 牛御史对谢云初爱之深责之切。 谢云初在牛御史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出色少年…… 睿智、缜密、严谨胆子也大还有能使君王无法责怪的灵巧言语又保持读书人风骨这样的人……做御史再合适不过。 可聪明人也容易把路走偏了。 若是聪明人的路走歪了……是很可怕的! “以诓骗的方式审出来……而非建立在实证之上审出来的东西站不住脚随时都可能被推翻不说日后你官途前面……就等于有一把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刀!随时可能断了你的前程要了你的命!” 牛御史朝台阶下走了一步定定看着谢云初语气郑重:“谢云初你记住任何捷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我们御史……没有选择只能走最干净的那一条路!哪怕我们都知道猜测是对的没有实证……也决不能去设法给人织罗罪名!不为青史留名!只为……不使一人蒙冤!这是身为御史的底线。” 谢云初看着一身正气义正言辞的牛御史想起无妄山时纪京辞的教导好似还在耳边。 她承认她并非是牛御史他们这种行正品端坚守品行的君子。 她的底线是……只要不伤害无辜之人能达到目的不论是什么手段都是好手段。 谢云初不知道以君子品行来衡量她为达目的所用的手段是不是有些不光彩。 她不想让纪京辞对云初失望…… 因为云初在纪京辞的心中行正品端。 她后退一步同牛御史长揖行礼:“是下官想偏了多谢牛御史教导下官……铭记于心。”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担当 见谢云初是真心受教牛御史将谢云初扶了起来…… 他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很聪慧你的聪慧超过我所见过的许多聪明人!但必须得记住……查案这件事没有捷径只有实证。” “你在太原府之所以那么顺利并非是因为你审案时诓骗张思远他们说户部被抓官员已经招认逼得张思远他们不得不招而是……你已经拿到了实证若大的粮仓在那里谁也抵赖不掉。可这一次……我们没有实证不能为走捷径去织罗罪名。” “下官记下了!”谢云初点头。 “回去歇着吧。”牛御史拍了拍谢云初的肩膀同谢云初露出和煦笑容“这段日子辛苦了今日歇着养足了精神咱们明日还有的忙我也要去参加早朝了。” 谢云初点了点头带着一身的疲惫离开御史台狱回了谢府。 谢云初回来时正碰上谢云芝搬过来…… “六郎回来了!”谢云芝看到谢云初一脸疲惫知道昨夜谢云初未归应当是审了一夜的案子“用过早膳了吗?若是没有一起用?” 谢云初摆了摆手:“乏的很我先睡一觉。” 谢云芝见谢云初实在疲惫颔首:“快去歇着吧!” 这一觉谢云初睡到了傍晚才醒来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好赶上晚膳。 一同用膳时谢云初听谢云芝说陈文嘉昨日前往谢府拜访了谢大爷。 谢云望撇了撇嘴:“入京之后也没有见陈文嘉去拜见大伯许是之前在永嘉……我同云初比试那次让咱们谢家瞧出了他们家想踩着我们谢氏出风头所以没脸来拜见!如今不过是看三郎云霄入了户部他自己还在守选这才又厚着脸皮登门想托大伯这个吏部尚书给陈文嘉安排一个好官职罢了。” 谢云芝倒没有谢云望那么生气只道:“倒也不必如此生气大伯心中必然有数。” “祖父和闵老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永嘉?”谢云初并不关心陈文嘉问谢云芝“昨日四哥去道观看祖父祖父有说吗?” “你不是请祖父和闵老先生多留一段日子吗?祖父和闵老先生打算等你这里的案子结束再走。”谢云芝说。 “恐怕还得辛苦四哥明日再去一趟道观替六郎同祖父和闵老先生说……若是闵老先生着急便可以启程了这些日子辛苦两位长辈了。”谢云初埋头吃饭“这几日赈灾贪腐案要收尾等祖父启程的日子定下我去送祖父。” 当初谢云初请谢老太爷和闵老先生多留一些日子是怕薛志的账本这里出岔子如今大皇子已无法逃脱就不必再麻烦谢老太爷和闵老先生了。 “六郎!”元宝跑了进来同谢云芝、谢云望行礼后道“六郎前往杭州府查案的两位侍御史一死一伤逃出生天的侍御史断了一臂用兵部调令调了临县厢军知府、知州……全都被抓回来了。” 她料到这一次查赈灾贪腐案他们前往地方调查的侍御史会遇到危险却不想他们真敢这么明目张胆杀前往地方查案的御史! 一死一伤?! 他们怎么敢! 元宝得到消息跑的很急气喘吁吁:“李少卿派人来请六郎速回御史台。” “人都已经回京了?”谢云初问。 “马上到京……说是拿下之后昼夜不停赶回来的!”元宝说。 谢云初沉住气起身用帕子擦了嘴就往外走。 “知州也抓回来了?”谢云望目送谢云初离开睁大了眼转头看向谢云芝“是那位曾经赠给六郎玉佩的李知州?” “元宝刚说知府、知州都抓回来了。”谢云芝眉头紧皱。 “李知州不会也牵扯到赈灾贪腐案中了吧?我瞧着……李知州不像这样的人。”谢云望还记的李知州在杭州谢府门前来赠玉佩给谢云初的情景那李知州分明就是一个好人。 谢云芝想起李知州抿了抿唇:“不能以貌取人是非曲直……御史台总会审个明白。” · 谢云初人到御史台时回府没睡多久的牛御史人也到了。 “侍御史宋绍忠大人已经带着主簿李运出城去迎了!”侍御史李安然面色沉重“下官也派于谦超去通知徐御史的家眷。” 这次前往杭州府查当地粮仓的其中一位侍御史便是徐仁意。 李安然将公文递给牛御史。 牛御史视线快速扫过停在徐仁意的名字上…… 徐仁意身中六刀以命护证不幸遇害。 牛御史几乎要站不稳他紧紧攥着公文眼眶湿红。 料到了这一次御史前往各地查案凶险万分可牛御史却没有想到这次会死一位侍御史更没想到死的是徐仁意。 徐仁意的父亲曾经也是御史台的官员。 早年因圣上猜忌征北将军叛国前任御史冒死劝谏以同党论处徐仁意的父亲亦是犯颜死谏流放途中染病离世后才得以平反。 徐仁意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他又是家中独子要撑起家中门户性子很是要强。 他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出门查案……总是对同僚多加照顾。 御史台中大多数人对徐仁意很是敬重甚至一度认为徐仁意这样顶天立地性子耿直之人或许会是牛御史的接班人。 谢云初与徐仁意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入御史台的第二日便去了太原府。 可一个同僚在查案时殒命这还是让谢云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是谁给了这些地方官如此大的胆子就连汴京拍下来的御史都敢杀! 这杭州府倚仗的又是哪位皇子三皇子……还是大皇子?! 谢云初扶住摇摇欲坠的牛御史坐下从牛御史手中接过了公文详细看过从公文上谢云初看不出杭州知州李时关在这个案子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又为什么被抓回来。 谢云初还记得当初李时关赠她玉佩时曾说……希望她不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读书人的担当。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烂透 这样的人会牵扯入赈灾贪腐案吗? 谢云初见牛御史难掩伤怀缓声道:“一会儿人带回来不如……我先去审牛御史先去徐家看看?” “不了先审案!”牛御史强压心中悲伤语气坚决“徐仁意拿命保住了罪证我们只有把案子审清楚了才算是对得起徐仁意才不会让他白死!” 李安然也点了点头:“先看口供和公文想想一会儿应当如何审!” 宋绍忠已经迎到徐仁意的棺椁将徐仁意护送回徐家。 李运也将犯人都押回了御史台狱中。 原本牛御史是让谢云初去审杭州知县可当知州李时关得知谢云初已在御史台任职后便道一定要谢云初来才肯开口。 “没办法我怎么问都不开口这个李时关同小谢大人有私交?”侍御史李安然疲惫望着谢云初问。 谢云初没有瞒着点了点头:“之前在杭州府参加乡试的时候这位李大人将他取得会元时恩师赠予的玉佩送了我与我算得上是友人吧!” 当初李时关称谢云初为小友。 “若是如此那还是我去审吧!”李安然眉头紧皱不想让谢云初为难“估摸着是指望用情义使得小谢大人不能用刑小谢大人去了怕是要为难。” “我去吧!”谢云初开口“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我做得到。” 见谢云初神色如常李安然又想到谢云初当庭揭发赈灾贪腐案当着皇帝的面连自己大伯都给牵扯了进来实在是算得上六亲不认。 李安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同谢云初行礼:“那就有劳小谢大人过去一趟这里交给我吧!” 谢云初这边儿还没有开始审她还礼拿起搁在桌几上的官帽同李安然换了审讯人。 再见李时关李时关身上充满血痕凌乱的头发多了不少白霜瘦得脸颊和眼窝深陷连抬头的动作都显得很吃力。 这一次御史台的侍御史徐仁意死在了杭州所有证据都指向李时关派人杀御史自然是得到了御史台的格外关照回来这一路没少吃苦头。 谢云初立在戒律房门口摇曳火把照不见的黑暗之中观察了李时关片刻这才抬脚朝里面走来:“许久不见没想到再次同李大人相见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听到谢云初的声音李时关艰难抬头瞧见谢云初已是一身官袍的清正模样李时关唇角难见露出笑意深深凹陷的眼窝之中眼眸格外的有神。 谢云初见李时关还带着枷鏁示意御史台的差役:“去了……” 脖子上的枷鏁去除李时关轻松了不少。 他看向谢云初语声郑重:“我的确是派人去找徐御史但并非是去杀徐御史而是去救徐御史的!御史台的人发现了我的人就一口咬定是我派兵杀人我实在是……冤枉的很六郎……你信我吗?” 谢云初定定看着李时关没有答话问:“赈灾贪腐案你是否牵扯其中?” 李时关摇了摇头:“我未曾参与但我知道贪腐之事我明白……即便是我上了折子折子也送不到陛下的手中。” “所以你选择了沉默不语?”谢云初问。 李时关笑了笑:“并非沉默不语而是身处泥潭即便心向光明亦……有口难言正巧……逢你在朝堂之上揭发赈灾贪腐案御史台派人前往杭州徐御史手中的证据是我给的!还有一份证据我给了同徐御史一同前往杭州的侍御史海明安。” 李时关先是匿名约见海明安后……才匿名约见的徐仁意。 “你不信御史台的人?”谢云初敏锐察觉到李时关话中话。 “是!”李时关点头“因为来的不是你所以我不信!而事实证明了……我的怀疑是对的海明安并没有将我给的那份证据交出来我这才约见了徐御史发现徐御史身后有尾巴我就知道不妙立刻派人去救人护住证据没想到……贴身护卫死命护徐御史的尸身反倒成了我杀害御史的把柄。” 李时关望着谢云初语声中带着笑声干裂的唇瓣因为扯开的笑容出血他说:“我对这个朝廷已经失望透了寒窗苦读十余年怀着一腔热血报国以为自己可以造福一方百姓以为自己可以为改变这个朝廷尽一份力可我们这些读书人哪怕为官做宰面对皇族……面对皇帝的权势也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啊!” 失望透了的何止是李时关。 还有谢云初…… 大邺是从根烂掉的从皇帝烂掉的。 谢云初看着李时关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颈脖青筋爆起面容狰狞。 她听出了李时关的痛心和绝望也听出了李时关的求死不求生。 李时关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忍住自己泪水不想让自己再为这个腐朽的王朝掉一滴泪水。 他说:“六郎你和我不一样大邺……不配有你这样的臣子不值得!仕途这条路走下去要么就是把你这样的人也染的满目全非要么……就是死路一条!不值得……不值得……” 李时关非要谢六郎来审他就是为了给谢云初说这句话! 大邺朝廷太烂了! 不配让天下读书人俯首不配读书人为它尽忠。 她转头同夜辰道:“取热水来。” 夜辰应声出去取了碗热水回来谢云初亲自端着热水走到李时关面前:“能自己喝吗?” 李时关缓缓睁开眼看着端着热水立在他面前的谢云初没有伸手去接水。 “这个朝廷如你所言烂透了可也有人没有烂!朝廷的制度错了我们可以去改!”谢云初说 “那皇帝错了呢?”李时关一瞬不瞬望着谢云初“若是……高高在上主宰大邺的皇帝错了呢?” 皇帝选错了人该怎么改? 造反?还是谋朝篡位? 皇帝的人选错了大邺……就完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调令 这才是李时关对大邺无能为力失望的缘由。 谢云初并没有被李时关问住。 皇帝错了…… 那就换掉皇帝! 纪京辞说过可以将目光放在年幼的七皇子身上。 皇帝错了就培养一个新皇帝换掉这个皇帝。 她紧抿着唇不愿在这里说出旁人以为的大逆不道之语将水送到李时关的嘴边。 “李大人喝了热水告诉我你给海明安的证据是什么。” “我信你……”李时关充血的眼仁看着谢云初“可你并不信我说了有用吗?” “真的假不了你说了御史台自会查清事实这是御史的职责。”谢云初将水又往李时关的嘴边递了递“你说过不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读书人的担当我未曾忘可你也应知道……据实而言也是你的责任。” 李时关定定望着谢云初陡然觉着……自己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目光清明的小郎君。 “李大人看起来……我们还要相处许久喝一点吧别一会儿撑不住晕过去。”谢云初道。 李时关抬起因无力而轻微颤抖的手从谢云初手中接过水碗。 温水小口小口顺着充满血腥的喉咙流过李时关人也好受了一些。 谢云初见李时关已经开始喝水坐在案几后将官帽搁在桌案上开口:“那就有劳李大人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给了侍御史海明安什么证据可有其他证据都一一道来。” 李时关喝完了水抬头看向面色沉稳的谢云初道:“我约见海明安是在两位侍御史到杭州府的第二日那个时候……两位侍御史还未曾向官府表明身份瞧着像是准备暗访……” 李时关交代的很清楚就连给一个叫花子塞了银子让小叫花给海明安时用的是杭州城北给人代写书信姓黄的秀才摊位上的笔和纸之事都交代的清楚。 “后来我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再加上发现了那小叫花尸身被人丢到了乱葬岗我便明白海明安怕是两位皇子的人便设法联系徐御史在信中也告知了徐御史……海明安恐怕是两位皇子的人请徐御史一定要瞒着海明安。” 交代了证据之事李时关还说了自己所掌握的……关于知府和粮仓仓司上下勾结贪污之事他为了避免被上头的怀疑对他处处防备影响搜证也担心会被秘密处理也的确是收了知府给的银子保证三缄其口却未参与此事。 但这银子……李时关一丝都没有动。 还有杭州府厢军指挥使与知府沆瀣一气之事也是李时关给御史台送的消息让御史台一定要向别处厢军求救或派人回京求兵部协助调兵。 后来李时关才知道御史台前往杭州府的时候手中就握着兵部调令。 “若是早知道御史台手中握着兵部的调令我也不至于偷偷摸摸传递证据或许……能够提提前联系徐御史调动其他地方守军徐御史也不至于……”李时关咬紧了牙关。 谢云初听李时关说完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桌几看向李时关:“你可知道海御史断了一条手臂才逃出生天?” “所以因为这个……海明安就洗脱了嫌疑?”李时关轻笑一声“敢舍臂保命是条汉子可为官……我瞧不起他!” 谢云初转头看向记录官见记录官已经停笔。 谢云初这才开口同狱卒说:“给李大人饭食好生照顾从即日起李大人由我来审除了牛御史之外其他侍御史来提都不成记住了吗?” “这……”那狱卒连忙朝谢云初行礼“可其他侍御史……” 同谢云初可是平级。 “牛御史与本官才是陛下钦点负责此案之人别说是其他侍御史就是王侍郎和李少卿恐怕也无法越过本官你可明白?”谢云初从记录官的桌案上拿起口供走至李时关面前将笔递给他“读书人的担当希望李大人没有忘记。” 李时关瞳仁轻颤定定看了谢云初半晌抬手接过笔画押按手印。 谢云初拿着李时关的口供出来时已经寅时末。 “牛御史呢?还在审吗?”谢云初问一旁的狱卒。 “回谢大人牛御史一柱香前刚从戒律房出来……” 谢云初点头将口供叠好去衙门找牛御史。 果然御史台衙门灯火通明。 大约是因为此次没了一个御史御史台的官员们都卯足了劲儿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让侍御史徐仁意白白被杀到了这个时辰竟没有一个回府歇着的。 见谢云初回来李安然先迎上前问:“怎么样交代了吗?” 谢云初颔首从袖中抽出李时关的口供递给李安然。 李安然看完之后忍不住高声骂道:“放屁!放屁!杀了我们御史……就想这么推脱的一干二净还将老海拖下水!” 李安然急切看着谢云初:“用刑了吗?” 谢云初摇头:“并未。” “唉……”李安然叹气扭头看向牛御史“这李时关恐怕是看中了小谢大人年纪小又心软加上有一点故交所以才敢对小谢大人胡说八道我看不用刑这李时关怕是不会说真话还是我去审吧!不用刑……怕是审不出来真东西不能总让我们被李时关牵着鼻子走。” “李御史公私……我分得清楚。”谢云初眉头微紧听到这话不大高兴看向牛御史“既然李时关的供词说……之前交了一份证据给海御史恐怕还得请正在养伤的海御史回来一趟。” “小谢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安然本就因谢云初审出的东西不满意听说谢云初要让断了一臂正在养伤的海明安回来问话当即就火了“海明安连右臂都没了!你因为这贪官狗官的供词……就怀疑老海?” “是啊!小谢大人……老海在御史台多年为人我们都清楚!况且老海现在情况的确不好。”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承担 宋绍忠走至谢云初面前抬手拍了拍谢云初的肩膀:“海御史差点儿没命现在都起不来身怕是没有办法回御史台来答话。或许你与李时关熟识信得过这李时关可生死攸关之事……” “我与李时关称不上熟识只是将李时关当做前辈。”谢云初见这屋内其他御史似乎也不赞同向海明安问话便道“我并没有因李时关的证词毫无道理怀疑海明安可查明真相这不是我们御史应尽的职责吗?诸位与海明安熟识信得过海明安可生死攸关之事……谁又说的清楚?总不能因为诸位的信任就不查了?” “先看看口供!”牛御史开口。 李安然深深看了眼谢云初将口供递给牛御史转过头冷冷瞧着谢云初。 “说谁顾忌私情我都行可若说小谢大人顾忌私情我不信……”李少卿含笑开口“诸位可别忘了赈灾贪腐案是小谢大人在金銮殿上揭发当时的小谢大人……可是连谢尚书都怀疑了。” “小谢大人能进御史台自然是刚直不阿。”主簿李运想当和事佬“不过是我等与海御史相处了这么多年深知海御史的品性更何况……有些事情小谢大人不知道徐御史对海御史有救命之恩所以我等是真的不相信海御史会害了徐御史的性命。” “再者现在不管是杭州知府还是那些知县的口供李时关都参与了赈灾贪腐案。”王侍郎点了点手边的几分口供道“也不排除是这李时关为了防着朝廷派人去查所以自己做戏等的就是万一赈灾贪腐案被人揭发将自己摘清楚!” “所以才要查!才要请海明安前来问话问话而已非就要直接给海明安定罪为何诸位反应如此大?”谢云初理解御史台的官员与同僚之间的感情深厚“诸位与海明安多年同僚若是不方便海明安那里就我来问海明安不方便来御史台我登门便是。” “小谢大人说的对!”牛御史开口“我们做御史的就是要将事情查明……” “这不过是那李时关给自己脱罪的手段其他人都招认了……原本已经可以结案小谢大人……为何非要揪着海御史不放?小谢大人是觉着……如此就能显得你刚直不阿了?”李安然眉头紧皱。 “陛下将此案交给牛御史和本官负责本官就要尽职尽责……”谢云初定定看着李安然“若是李御史心有不满可以给陛下上折子请陛下下旨让本官不再负责此案或让本官离开御史台本官绝无二话否则……还请李御史收起你的诸多不满安心办案!” 李安然被一个刚入御史台没几天的毛头小子教训怒火顿时冲上头顶:“你若不是有一个好家世好大伯……你以为你能入我们御史台?拿个鸡毛真当令箭!” “李御史!这话过了!”牛御史面色沉了下来。 “陛下的御命是鸡毛?”谢云初不动声色抬了抬眉“李御史这话本官记住了大不敬之罪……还望李御史能承担得起。” 李安然面色陡然一白。 “别吵了!”牛御史将手中供词重重拍在桌上“越吵越不像话!李安然……出言不逊本应打你五十大板念在如今御史台人手紧缺去领二十大板!” 牛御史这是要保李安然否则一个大不敬之罪参上去可就不止二十大板这么简单了。 牛御史看向谢云初:“海明安的确是重伤未愈身中两刀断了一臂现在还起不来床但……既然有供词在该问的话还是要问在无实证之前……就辛苦你去海府问话吧。” 谢云初朝牛御史行礼:“是!” “我与小谢大人一同去一趟吧!小谢大人与海御史相处不久我是大理寺的人都能公证判断海御史的话。”李少卿看了眼御史台其他官员“也免得有人说小谢大人因为同李时关有故交问出的证词不可信。” 李时关的证词牵扯了一位御史御史台是该避嫌。 若非李时关这里出了岔子这个案子都已经可以结案了。 “如此甚好。”牛御史点头“那就辛苦你们了!已经这个时辰了……都回去歇着吧!争取三日内将这个案子审结。” 谢云初与李少卿一同从御史台衙门出来李少卿同谢云初说:“瞧着你挺会同陛下说话的怎么到了同僚这里就不愿意费精神了?” 谢云初看了眼李少卿藏住眼底的笑意开口:“对陛下那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对因私废公的同僚……我不觉得我的话有问题。” 李少卿说的对谢云初是真的不想费这个精神应付因私废公同僚。 除非李安然是她的顶头上司谢云初还会花些心思斟酌言辞。 否则…… 对谢云初没好处的事情谢云初费精神干什么? 闲的吗? 虽然想法功利谢云初觉着没错。 李少卿不是瞧不出谢云初的狡黠既然谢云初不承认他也不揭穿…… “日后你的前程肯定不会仅限于御史台所以与同僚的关系还是要费些心思相处否则……得罪了人谁知道什么时候谁会给你使绊子。”李少卿这话倒是真的为了谢云初好。 “多谢李少卿提点不过云初以为为官最重要的还是行的正坐的端!若是因着今日公务上意见不和来日就要给我使绊子我相信……对方的官途也不会走的多顺。”谢云初含笑开口。 “小谢大人还是年轻了!”李少卿抬手拍了拍谢云初的肩膀“我可是吃过亏的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如牛御史一般!睚眦必报的人……不代表不是一个好官一个好官……也不一定就只会大度容人。” 李少卿说完同谢云初拱手行礼:“午时我在海府门前候着小谢大人一同探望海御史。”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划算 谢云初还礼:“送李少卿。” 目送李少卿上了马车元宝也连忙上前将披风给谢云初披好忍不住心疼。 “六郎自打来了御史台之后就没有好好歇息过这御史台也太累了些。” “回吧!”谢云初揉了揉胀疼的眉心。 夜辰见谢云初疲惫的模样上前扶谢云初不免多了句嘴:“六郎是真的相信杭州府李知州说的那些话吗?” 他成日跟着谢云初出入御史台见御史台的官员对谢云初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但这一次御史台的官员因徐仁意之死对这位李知州绝对是恨得咬牙切齿。 夜辰觉得谢云初为了这么一个人将自己的同僚都得罪了不值得。 在夜辰看来谢云初虽然出身陈郡谢氏可却是个比他还小一些的小郎君。 他跟着谢云初的时间不算长却知道谢云初的日子看着好似没有做护卫的凶险实则步步凶险。 要是连同僚也得罪日后会更难。 谢云初看了眼夜辰道:“我只信证据。” 说完谢云初弯腰进了马车内。 谢云初倒不是相信李时关而是谢云初看过公文和那些贪官的供词之后觉着以李时关贪的银两不足以让李时关涉嫌派人去杀御史。 也正如李时关说的其他人的供词中也并未出现李时关共同贪污的言行。 所以谢云初才判断……李时关说他收了银子假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言不是假话。 这才是谢云初要查海明安的原因。 可御史台的这些官员因着徐仁意的死因着海明安断了手臂就被平日里的同僚之情蒙蔽了眼睛。 壁虎尚且懂得断尾求生海明安又不是一个蠢货断臂求生……置之死地而后生又有何不可? 若是将谢云初逼到了那种境地这事谢云初也做的出来。 谢云初手指来回摩挲着。 更何况身在御史台…… 海明安自断一臂美名和仕途都有了! 这买卖可是划算得很。 就算是这李时关不见得真的干净但这海明安她肯定……定有问题。 摇晃的马车内谢云初闭着眼仔细回想着那几分供词。 既然海明安赴了李时关的约拿到了证据杀人灭口……还查到了小叫花子将小叫花子也灭口。 那就说明海明安赴约之时就做好了通通灭口的准备。 只带一个贴身护卫肯定不够。 易地而处谨慎起见她自然也是将自己带去杭州府的护卫都带上否则没能灭口反让人逃了他岂不头一个就会被揪出来。 谢云初按照李时关所说发生事情的时间点和海明安上交公文中所写的时间点细细算了算…… 海明安与徐仁意在抵达杭州府第二日李时关夜里便约见海明安。 夜里海明安若是为了杀人灭口或者为了防止有人钓他出去杀人灭口会不会带着人提前离开客栈前往约定地点? 谢云初睁开眼。 据李时关交代他们知道御史台的人入城后知县瞒着知府自作主张想趁御史台的人还没有来衙门就将御史台的人解决干净派人行刺。 李时关得知此事之后一面派人去给海明安送证据一面派人去客栈后面的巷子放了把火原本想要闹大动静将人都惊醒可铜锣刚响没多久就将杀手惊退了李时关的人担心火势大起来会伤人性命便灭了火。 海明安交上来旁人代写的公文上可没有提在客栈险些行刺之事。 那是不是说海明安根本就不知道? 海明安是不是就错过了李时关说的……若非客栈后头的巷子着火刺客当天就行刺之事? 可…… 万一海明安不想让他人察觉地去赴约未将海家的全部护卫都带出去留下一、两个人掩人耳目呢? 那就明日试一试吧! 若他知道起火之时她便问细节。 若不知道…… 自然就要查了。 马车刚到谢府门前管事竟是和刘妈妈一同提着灯笼出来相迎。 谢云初一出马车就瞧见刘妈妈颇为意外拎着官袍下摆走下马车:“刘妈妈?你怎么来汴京了?” 元宝瞧见刘妈妈也忙打招呼:“刘妈妈好!” 刘妈妈同元宝颔首。 听说自打谢云初入御史台以来成日里都是半夜才回来刘妈妈心疼的不行。 她连忙上前扶谢云初:“太太走之前在汴京置办了一些产业因着那个时候六郎去了太原府就没有同六郎说大姑娘这一次来汴京就是来替太太看看的。” 其实刘妈妈说的也不全是实话。 如今谢云初连中三元又揭发赈灾贪腐案被皇帝任命主查是个人都明白谢云初来日前途无量。 所以登门求亲的人就多了。 就连陇西李氏都派了人来求亲可如今谢雯蔓早已经绝了嫁人的心思。 陆氏见女儿反感说亲的样子不想让谢二爷逼迫女儿干脆找了个借口让女儿出来散散心。 更何况汴京城里置办的那些个铺子也是时候派人来瞧一瞧怎么样。 来日若是谢云初要留在汴京城做官。 那……陆氏早晚都要搬来汴京与谢云初在一处的。 她得为来日有底气和离做好打算。 如今陆氏开铺子背靠陈郡谢氏……在汴京城内便利的很。 这个时候陆氏还是谢氏的宗妇能多利用谢氏的名声一分就利用一分她也能给三个女儿多攒下一些。 其实陆氏不仅仅只是在汴京城开了店铺。 自打决定和离陆氏就想在如今还能借谢氏的势时尽力将生意铺开做大给自己积攒底气。 “主要啊还是太太在回永嘉的路上救了一对被赘婿侵夺了家产赶出门……准备回老家的母女那胡娘子母女二人险些被卖了太太救下她们母女后心善派人护送那胡娘子回了老家却发现老家的宅子也被族里侵占了!谁让这胡娘子……家大业大又是父辈的独女原本这胡老爷指望着招婿入赘可以护女儿一生平安却没有想到遇到个狼心狗肺的……”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心知肚明 原本刘妈妈还想着可以让大姑娘留在家中招婿入赘可看到胡娘子的遭遇深觉招婿也不见得能招到什么好东西。 刘妈妈叹气摇头:“那胡娘子带着幼女走投无路这才告诉太太绣的一手好苏绣和湘绣其中还夹杂了自己独创的绣法她原本想要卖身入谢府求活路太太心善说……不必这胡娘子卖身为奴毕竟入了奴籍对胡娘子的来日和胡娘子的女儿未来来说很可能就会被旁人当做污点!” 这个世上只有女子知道女子的不容易…… 所以陆氏很愿意在能力范围内帮助那些受苦求活路的女子。 “太太说给胡娘子银子算作入股!大姑娘又说……可以将绣坊开到汴京来汴京的富贵人家最喜欢品相不凡的绣品正好可以和咱们在汴京的制衣铺子还有染坊连成一条线如此只要胡娘子的铺子开起来就等于有了进货渠道和客人。” 刘妈妈含笑说:“这不太太就让大姑娘来汴京指点胡娘子开绣坊也和掌柜们都打声招呼让平日里多照顾着点儿。” “这是应该的。”谢云初点了点头与刘妈妈一同往内在走“这个时辰长姐应当已经歇下了我就不去打扰长姐明早再去见长姐……” “大姑娘正在六郎的住处候着六郎呢!”刘妈妈说“老奴也劝过了许是太久不见六郎大姑娘实在是想念。” 听到这话谢云初脚下步子更快了些不想让谢雯蔓久等。 谢云初跨入小院门时谢雯蔓坐在廊下椅子上身旁小几上搁着一盏茶和一碟子点心。 手中拿着团扇的谢雯蔓头靠在椅子上身上盖着披风已经睡着了。 咏荷在一旁给谢雯蔓打扇瞧见谢云初回来连忙迎上前行礼。 “怎么让长姐在这儿睡着了?”谢云初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大姑娘想六郎了执意要在这里等候六郎奴婢们也不敢多言。” 咏荷话音刚落倚在椅子上没睡踏实的谢雯蔓就醒来了她掀开盖在身上的披风还带着睡意的眉目间已经染上了一层笑意:“六郎回来了……” 谢云初抬脚跨上台阶:“长姐在屋里等就是了怎么坐在外面也不怕夜里露重寒气扑到。” “没事儿长姐着急见你!”谢雯蔓扭头同咏荷说“去把炉子上煨着的乳鸽汤端来。” “是!”咏荷笑着应声。 谢雯蔓一进门就上下打量谢云初眼眶顿时就红了:“怎么又瘦了我听着你平日里膳食都是府上送去御史台衙门的用的也还好为何……还瘦了?是不是御史台太过劳累了?” “没事长姐这赈灾贪腐案是个大案子难免费精神些等过段时间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很快就能养回来。”谢云初笑着扶谢雯蔓坐下“这案子也快要查完了。” “那就好!那就好!从前就听说御史台这个地方不是好呆的不过……若是能从御史台出来对日后的仕途是有好处的!” “六郎请用。”咏荷将乳鸽汤搁在谢云初面前替谢云初解开汤盅盖子。 谢雯蔓转头摆手示意刘妈妈和咏荷、元宝他们都出去。 听到刘妈妈将房门关上谢雯蔓这才压低声音说:“这段时间御史台这么忙你也未曾……让大夫诊脉是不是?” 谢云初点了点头用汤勺舀了一勺汤:“这段时间御史台实在是忙了些不过等这些日子忙完……” “能不能对自己的身子上点儿心!”谢雯蔓瞪着谢云初“我就是不放心怕你不按时请大夫诊脉这才来汴京果不其然……真如我所料!” “最近我每日打五禽戏还扎马步感觉身子强健了不少现在我都能扎一柱香了呢!”谢云初安抚谢雯蔓“等这案子办完我一定好好的让大夫瞧瞧长姐这不是还要在汴京留一段时间呢么到时候长姐盯着我!” 谢雯蔓点了点头见谢云初正小口小口喝汤这才斟酌了片刻才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同你通个气永嘉那边儿……登门来给你说媒的人不少陇西李氏、琅琊王氏和……父亲先前的原配范阳卢氏都来人了!说的……可都是大宗嫡女!” 琅琊……王氏? 谢云初心头一跳想起纪京辞来。 琅琊王氏派人来说亲纪京辞知道吗? “你年纪也不小了按照道理说这个年纪也该订亲了祖父挑来选去似乎有意陇西李氏的嫡女父亲……你是知道的知道此事之后坐立不安我来之前……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谢雯蔓语声徐徐“六郎这订亲之后再退亲……对女子而言并非好事!你得提前有个准备。” 妹妹的情况他们一家是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才不能冒然和旁人订亲害了人家无辜姑娘。 “长姐说的事情我想着呢祖父和闵老先生估摸着也就这几日便要启程回永嘉届时我会同祖父说的。”谢云初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 见谢云初已经喝完了汤谢雯蔓扬声让元宝取热水伺候谢云初洗漱。 “你先好好歇着等手头上的案子一结束就与我一同去找大夫请脉没有什么是比你身子更重要的!”谢雯蔓说。 “好!一定随长姐去!”谢云初笑着同谢雯蔓颔首。 · 第二日晌午谢云初从谢府出发到了海府。 李少卿原本还担心谢云初人空手来特意准备了两份补品。 好在谢云初来的时候带了补品李少卿这才放下心来心里也越发肯定……谢云初昨日只是不想花费心思应付李安然。 谢云初看着断了一臂躺在床上神容憔悴的海明安在仆从端来的椅子上坐下安慰了一番才开口:“今日登门是因昨日审杭州知州李时关时李时关说……曾交给海御史一份证据不知道可有此事?”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套话 谢云初开门见山定定望着身姿依住团枕的海明安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证据?什么证据?”海明安摇了摇头:“未曾有过啊。” “那么在海御史同徐御史一同抵达杭州府的第二日夜里丑时海御史在哪儿?可有人证?”谢云初问。 海明安眉头紧皱定定看着眼前目光清明的谢云初问:“小谢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谢大人是因一个贪官的话怀疑我?” “海御史误会李时关给了这样的供词我们总得查清楚!若是怀疑海御史海御史现在人应该在御史台而非在海府之中。”谢云初还是那浅淡含笑的模样目光干净的不然杂质和声和气询问“还请海御史仔细回想一下这个时候海御史在做什么都是为了将这个案子查清不让徐御史枉死若有冒犯……还望海御史原谅则个。” 谢云初礼貌有礼。 “已经丑时自然是都歇下了贴身护卫随我在屋内原本可为证人但……后来李时关派人前来刺杀我的贴身护卫……”海明安拳头紧紧攥住“也死在了那些人手中!” 这说法倒是很合理…… 李少卿点了点头看了谢云初一眼见谢云初紧盯着海明安不放缓声开口:“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 “根据杭州知府的供词在御史台的人抵达杭州府的第二天日夜里知县大胆妄为背着知府是派了杀手前往你们所在的客栈知县这边儿不招供知府咬定……说杀手是寅时末卯时初到的若非客栈后面那条巷子的宅院突然起火他们恐怕已经得手这件事……不知道海御史或者海御史的其他护卫发现了吗?”谢云初问。 李少卿眉头挑了挑。 海明安手心收紧在谢云初先是问了他丑时在哪里得知他的贴身护卫死了后又说知县派了刺客……后面巷子的宅院着火知县又不承认…… 按照海明安多年审案的经验涉及的人越多……多半就是用来诓口供的。 他当夜回来后因为心虚没有抓到背后给他送罪证之人心中不安便在第二日劝说徐仁意搬离了那家客栈。 这期间可没有听店小二或者是他们御史台的人说夜里着火之事。 再说若是着火他留在客栈的护卫定然会听到动静。 即便当时他因没有抓到送信之人幕后主使正焦躁不安护卫不敢触霉头…… 可后巷着火的救火的动静绝对不小御史台的人也该听到的声响总不会都不提一嘴。 还是当时御史台的人一心扑在查案上都没有关心着火之事? 谢云初含笑看着眉头微紧的海明安只要海明安说发现了着火之事她便会追问细节细节上……不见得海明安能答得上来。 海明安几乎没有犹豫镇定自若开口:“日夜兼程赶往杭州府我实在太累所以睡得很死并未发现……” 谢云初眼底笑意愈深海明安的回答很含糊。 这就……有问题了。 “那就奇怪了按照道理说起火救火的动静应当很大海御史不会武功没有听到情有可原可贴身护卫竟然也没有听到吗?”谢云初盯着海明安又问“还是当夜……海御史的护卫也睡得这般踏实?不可能吧?” 谢云初看向李少卿李少卿也配合点头:“是啊救火那可是有大动静的即便是普通人睡过去听不到可护卫会功夫应当会被惊醒否则也太没有警惕心了一些。” 海明安有着多年审案经验知道糊弄怕是糊弄不过去藏在薄被下的拳头微微收紧。 他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在心中赌了一把! 他赌这谢云初是听李时关说了将罪证交给他之事今日故意来试探他。 海明安开口道:“小谢大人这是信不过在下的试探还是玩笑?当夜……杭州府可没有着火。” “海御史竟说的这般笃定?”谢云初转头瞧着李少卿一本正经皱眉“那就怪了我昨日还问了回来的主簿是说有杭州府起火的事情那……海御史前往杭州府的时候定然也带了护卫吧?可有还活着的能方便让下官问一问?” 海明安明白谢云初怕是想以护卫做为突破口。 他这边儿尚且能够应付可要是护卫……就不见得能答的毫无破绽。 若是谢云初想见那三个护卫问话直接开口就是了为何要在这里骗他说什么着火了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所以他笃定谢云初来套话了! 海明安在心中冷笑这都是他审人的时候玩儿剩下的这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竟然也将这审人的手段用到他头上来了。 “海御史?”谢云初望着海明安“难不成……海家的护卫也都……” “倒没有剩下三个护着我回来了。”海明安转头看向自家管事眼神郑重“去将那三个护卫叫来向小谢大人和李少卿答话。” 谢云初装作掩不住眼底意外抿了抿唇抬头又问:“海御史前往杭州府查案期间这三个护卫都是……只要外出就一直跟在海御史身边护着海御史的吗?” 海明安藏在被中的手指微微一动做出不舒坦的模样抬手按住胸前伤口不愿再和谢云初纠缠下去好似呼吸不顺畅了起来:“除了……除了夜里休息白日里都是跟着的……” “大人!大人!”守在海明安身旁的长随连忙高声喊道“快!请大夫!” “对不住两位大人!”海明安的长随同谢云初和李少卿行礼“我家大人看起来是撑不住实在是不方便两位大人再问话了两位大人不如改日?” “也好让海御史先歇息吧!我问问海大人身边的护卫……”谢云初笑着起身同装病的海明安长揖一礼“海御史要好生保重护卫下官就先带走问话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提刀 谢云初按照御史台官员平时审案的流程和海明安这样审案的老手绕了一圈套话。 为的就是要让在审案方面极为老道的海明安相信她是听了李时关说些什么来故意诓他来套他话的。 刚才海明安让管事去叫那三个护卫答话自然……三个护卫要答的同海明安一般说当日没有起火。 只要他们答了当日没有起火可当日起火了呢? 他们都没有发现都不在…… 当夜都去了哪儿? 海家被叮嘱过的三个护卫随同谢云初和李少卿从海府出来谢云初让夜辰看着三人上了自家马车她与李少卿上了同一驾马车。 一上车李少卿就迫不及待问:“你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试探海御史当夜是否在客栈内故意露出你正在审他的破绽诓海御史说出……当日杭州府没有着火好让海家的管事叮嘱三个护卫不要胡说?” 李少卿和海明安不一样不会以为谢云初是个沉不住气的黄毛小子在海明安面前班门弄斧套海明安的词或者是绕了一圈只为带走这三个护卫来说话。 谢云初的机敏和谨慎李少卿可是见识过。 所以李少卿肯定谢云初之所以绕了这么一圈就是为了将这剩余的三个护卫绕进去让他们和海明安统一口径说当夜没有听到起火之事。 谢云初颔首:“若是海明安心中没有鬼自然不会叮嘱三个护卫要同他的答案一般!” 李少卿觉着谢云初胆子也太大了些:“若海明安真的有鬼你就不怕海明安听御史台的同僚或者是自家护卫说起过当夜着火了顺着你的话说?” 谢云初将昨日自己的猜测同李少卿说了一遍。 “我昨日翻看了从杭州府回来的御史台诸人上交的公文和昨日审出来的杭州府地方官的口供算过御史台一行人达到杭州府后海明安与徐御史还有两位主簿重合在一处的时间并不多出门在别人的底盘办公一个人恨不能分身八个人来办事人人都抓紧时间有自己的任务哪里能闲下来聊和自己无关的起火之事?” 人手不够这一点上谢云初去太原府的时候深有体会。 就这样谢云初还带了谢氏的护卫。 那时谢云初的护卫可是要比海明安能带的护卫更为精良更多! “再者我来御史台前一晚……将牛御史和几位侍御史甚至是主簿的个性和为人处世都了解了一番海明安平日里在御史台总端着别说御史台下面的人就算是跟同级别的侍御史也从无出去吃茶饮酒闲聊的先例你说出门办这么大这么紧急的案子谁会拿无关紧要的事情在海明安面前说嘴?” 李少卿点了点头谢云初性子谨慎……从太原府的案子和这一次薛志账本之事上李少卿都能看出。 再加上谢云初是谢氏大宗嫡孙来御史台前就算是谢云初不准备谢氏也会为谢云初准备妥当。 谢云初知道诸位侍御史和主簿性格和平日作风这不足为奇。 让李少卿意外的是谢云初只看过一遍公文和其他人的口供竟然就能从中算出他们的行事时间。 这就说明……谢云初或许有过目不忘之能啊! “海明安在御史台那副脾气在家中脾气只会更甚即便是当夜海明安去赴约的时候……留下了护卫知道当夜起火了还是那个道理……又没有伤到自己人无关紧要之事自然不值得说!我们现在来问海明安是否有起火他不知道所以否认还要三个护卫与他答的一模一样那……当夜他们为什么不知道起火他们人去哪儿了?” 谢云初望着李少卿:“李时关的证词再对上海明安的不知道起火之事你说……谁说的是真话?” “真的起火了?”李少卿皱眉。 “若是没有起火李时关这个证词就没有意义他现在是在自救……说这种我们问一问从杭州府回来的人就能知道的事情给自己挖坑李少卿是觉着李时关看着很蠢吗?”谢云初反问。 李少卿恍然:“所以今日来见海明安你有赌的成分在!” “审案不就是赌么赌自己相信的一方去查证来证明自己赌的是对的!”谢云初说“今日来的收获要比我意料中大我原本只是想试一试海明安来判断李时关所言真假。” “那万一海明安真的知道此事……说是起火了你要如何应对。” 听到这话谢云初就笑了:“那就正常审案章程问细节不过我猜……若是我问细节海明安应当会和刚才一样装病那就先把三个护卫带走再找机会让海明安说细节没有经历过……和经历过可不一样细节上很好辨别。” 更别说谢云初前面已经给海明安挖好坑了。 谢云初按照海明安的行事作风赌海明安不知道即便是知道起火这样的小事他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只会觉得是谢云初利用他脑中模糊的印象来诓他。 人在摇摆不定之时只会选最容易的那条路走这是人性。 比起被谢云初追问着火的细节自然是否认着火这条路更为容易。 李少卿瞧着谢云初:“你还是相信李时关是吗?” “本来不信现在信了!”谢云初道。 李少卿点头:“先回御史台问问去了杭州府平安回来的人看那夜是否起火。” 李少卿话音刚落元宝就已经跑到了马车旁扬声唤谢云初。 谢云初将马车车窗推开了一些瞧着正在擦汗的元宝:“怎么了?” “昨夜高贵妃的侄子大皇子的表兄高永死了……”元宝声音压的极低“听说是喝醉了酒宵禁的时候非要强闯大皇子府去见大皇子张狂至极带着下属打伤了皇城司的人还说……燕王要杀大皇子要去救大皇子五皇子提刀就给杀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傻子 “谁知道今晨早朝之时陛下刚赞扬了五皇子秉公执法高贵妃就哭着闯入了金銮殿说大皇子和已有身孕的大皇子妃中毒身亡求陛下为大皇子做主高贵妃哭着昏死过去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保住陛下震怒……夺了燕王皇城司指挥使之职关入皇城司狱严查外面都在说五皇子怕也要受牵连。”元宝语声焦急。 虽然说元宝有时候不大喜欢这个萧五郎…… 可到底萧五郎是谢云初的师兄很多时候嘴巴虽然讨厌可实际上是关心六郎的。 元宝听到这个消息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谢云初手心一紧。 萧五郎杀高永是因高永违禁在先! 这一点高家无可辩驳。 可若是萧五郎知道萧知宴被下狱估摸着肯定是要去找皇帝求情的。 萧五郎是个为了维护自家二哥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的傻子! 不过皇帝对萧五郎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就算恼火至极最多就是打一顿板子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大皇子在皇子府被毒死又是皇帝命皇城司去看管的。 萧知宴做为皇城司指挥使自然脱不了关系皇帝将萧知宴下狱在情理之中。 这个大皇子在谢云初看来是死有余辜。 “我知道了。” 谢云初将马车车窗关上就听李少卿感慨:“汴京城越来越不太平了。” · 两人一回御史台才知道牛御史也受到了牵连。 皇帝无疑是疼爱大皇子的大皇子中毒身亡……高贵妃伤痛难当没了腹中孩子皇帝心中的怒火和悲伤总得找人宣泄。 皇城司负责看管大皇子身为皇城司指挥使的萧知宴被牵连。 自然逼得他不得不将大皇子圈禁起来的御史台也成了皇帝宣泄情绪的对象。 皇帝令牛御史两日之内将赈灾贪腐案查清结案否则唯牛御史是问。 牛御史倒是并不在意这件事只对御史台的官员说:“如今徐御史身故由李运顶上徐御史的位置日后……就升做侍御史!” 李运上前行礼。 “御史台如今空出来的位置我讨来了三个人谢云望、张冠和傅明远……这三人都是此次殿试前十为主簿!”牛御史同御史台诸人介绍。 三人上前行礼。 要了谢云望是因谢云望之前帮谢云初算清了账目牛御史一直记的所以专程把人要了过来。 谢云望能同谢云初一起在御史台很是高兴同谢云初露出笑容。 即便是李安然心中有不满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这谢云望是实打实的殿试六名能要到御史台来按照道理说……是御史台捡了便宜可偏偏又是一个陈郡谢氏的小郎君。 一个谢云初都已经如此厉害俨然将御史台当做自己家开的再来一个还得了。 谢云初将带回来的海家三名护卫分开审问李少卿去询问了从杭州府回来御史台官员确认他们抵达杭州府第二日……所住客栈后面的巷子里是有一家着火了。 牛御史听了谢云初诓骗海明安的过程深深看了谢云初一眼终于还是开口:“将海明安带到御史台来问话若是起不了床……那就抬来!” · 皇宫中。 皇帝隔着屏风看着躺在床榻上哭喊惨叫不止的高贵妃心急如焚。 皇后也做出关心的模样吩咐身边的嬷嬷进去看看高贵妃。 “父皇二哥是冤枉的!二哥又不是个傻子就算是真的要杀大哥怎么会在皇城司刚刚接管大哥的时候对大哥下手!求父皇明鉴!”萧五郎跪在高贵妃宫门外不住叩首高喊。 皇帝气得砸了杯子:“去!给朕把这个逆子拖走!” 高公公怎么都劝不住只能道:“小祖宗啊!您快别在这里喊了高贵妃现在危在旦夕陛下正在气头上……您现在劝陛下陛下不但听不进去很可能连您也牵连了若是您也受了牵连谁还能为燕王殿下说话啊!” 萧五郎是个聪明人可性子太急又重情特别容易关心则乱。 萧知宴一出事他脑袋就嗡嗡直响不管不顾的来向皇帝求情。 听高公公这么说萧五郎思绪顿时清明过来他朝着高贵妃寝宫正殿看了眼再次叩首扬声喊道:“父皇此次大哥被毒杀高贵妃遇害……还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大哥和高贵妃一个公道!” 高公公听萧五郎改口给大皇子求公道不免在心里暗赞萧五郎聪慧。 这个时候给二皇子求情是火上浇油皇帝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请皇帝彻查给大皇子求公道皇帝自然不能让自己疼爱的庶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二皇子在这件事中既然是清白的那就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有人下黑手就总能查出蛛丝马迹。 很快太医从内殿出来。 皇帝急急问:“怎么样?高贵妃怎么样了?” 太医跪在皇帝面前:“陛下贵妃娘娘本就体弱又有服用过五行草、甘遂、大戟、芫花的迹象这可都是落胎的药物孕妇是万万碰不得的!” “怎么会?!”皇后也是一脸震惊“高贵妃饮食上一向主意都是亲近之人亲手准备!” 皇后话音一落平日里贴身伺候高贵妃的嬷嬷、婢女和太监吓得连忙跪地求饶赌咒发誓伺候的尽心尽力绝没有害高贵妃。 “陛下!求陛下为我们大郎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做主啊!”高贵妃凄惨的哭声十分凄厉。 皇帝站在屏风后红了眼喘息也跟着粗重了起来。 “大哥被毒杀高贵妃遇害……还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大哥和高贵妃一个公道!” 五皇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皇帝血气涌上头顶:“给朕传……” 传大理寺卿的话被皇帝咽了回去皇帝想到太原府的案子谢云初抵达第二日就查的水落石出带着罪臣折返可见谢云初的本领不一般。 皇帝改口:“传谢云初入宫!”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办事 谢云初跟在牛御史身后瞧着被抬入御史台的海明安抿唇不语。 李安然忍不住瞪了谢云初一眼。 海明安看了看谢云初又看向牛御史:“所以连大人您也不信我?” “明安……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牛御史满目心痛“你我公事多年我还是希望你说实话。” 曾经徐仁意和海明安是牛御史最看好的两人。 “海御史您的护卫受不住刑已经招了。”谢云初开口。 谢云初能狠得下心自然能问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将三人的口供拿出来展开给海明安看…… 海明安瞳仁轻颤明白这口供多半是真的。 否则以牛御史的为人不可能让谢云初就这么堂而皇之拿出来诓他。 这么短的时间内谢云初就审出来可见谢云初绝非他所想的黄口小儿是有些手段的。 “其实海大人当时若是能狠得下心将这三人也留在杭州府或许……就没有这么多麻烦。”谢云初道。 既然都已经狠下心连自己的胳膊都给丢了怎么就忍不下心连这三个人都留在杭州府呢? 海明安听到这话抬头看向谢云初:“小谢大人倒是能狠得下心否则……我那三个护卫怕是不能这么快招认吧!” 也并非海明安要故意留下这三人而是这三人当时并不知道重要之事海明安也就没有当回事儿。 尤其是他胳膊断了后其中一人找到他命都不要了杀出重围让海明安动了恻隐之心。 没想到就是这恻隐之心让海明安如今悔不当初。 “李时关给了你什么证据?”牛御史问“证据呢?” “证据我烧了。”海明安说“其实都算不上事证据不过是李时关记的一个账本用的还不是李时关的字迹所以我没有能查出他来后来李时关派亲信去救徐仁意的时候我才明白……估摸着李时关给我证据也是为了试我。” 李安然听到这话面色惨白不能相信自己深信不疑的同僚竟然……真的是御史台的叛徒。 “海明安徐仁意……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李安然愤怒地攥紧拳头“你怎么下得去手!” 海明安听到这话唇抿住他也不想的…… 他原本不想要徐仁意的命是徐仁意先动手……是徐仁意想要了他的命! 牛御史沉声问:“你是谁的人?大皇子……还是三皇子?” “倒也算不上是谁的人……”海明安坦然道“杭州府粮仓的粮食……涉及到其他皇亲我只是不想让事情闹大但实在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连我自己都栽到了里头。” 海明安……最初是想保长公主。 他早就知道宴侯爷命手下的人打着长公主的旗号和大皇子、三皇子勾结赈灾用的粮食不少都流到了宴侯爷手中。 可若是皇帝知道只会怪长公主! 长公主只是一个弱质女流宴侯爷贪得无厌……凭什么让长公主承担?! 如今长公主能得到的圣眷一年不如一年。 他不想长公主为宴侯爷那贪心不足的东西承担。 “皇亲?比如……” “比如宴侯爷。”海明安打定主意要让长公主摆脱宴侯爷所以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将宴侯爷拉下水。 谢云初眉头抬了抬这案子……越牵扯还越广了。 “牛御史、小谢大人……”陈公公被狱卒带了进来朝着牛御史和谢云初行礼后道“陛下口谕……” 牛御史连忙带着一众官员跪下听口谕。 “陛下口语宣小谢大人入宫赈灾贪腐案由牛御史两日内结案。” “微臣领命!” 谢云初刚起身就见陈公公上前:“干爹特命我来接小谢大人。” 谢云初颔首恭敬同牛御史行礼:“下官先行入宫。” 牛御史点了点头知道皇帝命谢云初入宫多半是要让谢云初去查大皇子中毒身亡之事。 “这个案子到这里也就快审结了你不必担忧!”牛御史同谢云初道。 谢云初颔首告辞。 一出御史台大门陈公公便压低声音同谢云初将宫中如今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陛下请小谢大人入宫查此案多半是看中了小谢大人破案的雷霆之速可后宫之中关系错综复杂小谢大人可要千万谨慎些或许是一步登天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千万小心些!奴才一定会尽全力协助小谢大人!”陈公公郑重开口。 谢云初同陈公公道谢。 谢云初入宫时高贵妃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不再出血用了药昏睡过去。 皇帝带着五皇子在书房。 谢云初进门行大礼叩拜又同萧五郎行了礼。 “大皇子被毒害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皇帝眼仁发红声音带着些许悲伤人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神色沧桑话音也有气无力的。 谢云初听得出皇帝是真的伤心。 她再次叩拜:“请陛下节哀。” “老五总说你聪慧敏锐太原府的案子你也办的很好!皇后已经在后宫查是谁害高贵妃朕……要你三日之内查出是谁害了大皇子!你可做得到?” 萧五郎看了眼谢云初同皇帝道:“父皇三日是不是有些紧了?” “太原府那么复杂的案子两天就办妥了怎么你皇兄被杀的案子就办不了?”皇帝声音陡然拔高。 谢云初闻言再拜领命:“微臣一定拼尽全力为陛下分忧!只求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啊……” 听到谢云初这话皇帝的眼眶愈红道:“最多四日不能再多了!去吧!朕……让皇城司的人也听你调令!” 皇城司权力大皇帝急于给儿子报仇雪恨让皇城司的人听从谢云初调动。 但不见得谢云初真的能调动得了皇城司的人办事。 谢云初甚至怀疑被皇帝关入皇城司狱中的萧知宴名义上是皇城司指挥使可他才接管皇城司多久真正能调动得了皇城司吗?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舍弃 谢云初略微抬起视线目光落在在皇帝身边……身着大太监官服的高公公衣摆上再拜谢恩。 这位拿捏了皇城司这么多年的高公公会这么轻易放权听从皇帝的话……将皇城司交给萧知宴。 放了权就真的再也调动不了皇城司了吗? 被皇城司接手看管的大皇子在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毒杀是否和这位高公公有什么关系? 谢云初不怀疑萧知宴杀人是因为这么做对萧知宴没有好处。 恐怕皇帝也明白所以皇帝才会让她去查此事而不让她去审问萧知宴。 已经牵扯进赈灾贪腐案无缘大位的皇子碍着谁了让人痛下杀手? 按照谁得益怀疑谁的道理三皇子和四皇子也都没有动手的理由。 那么明面儿上不挣储位又刚好管着皇城司的燕王似乎也不可能让大皇子在自己手中的时候出事。 这事在谢云初看来是一个局。 一个故意将燕王牵扯其中又剥离出去的局…… “陛下!陛下……”高贵妃宫中的掌事太监扑通跪在殿门外“陛下太医说娘娘不行了!陛下……您快去看看啊!” 皇帝一听这话蹭的从龙椅上起来拎着衣裳下摆就往外跑。 “陛下!陛下您慢一些!”高公公连忙追赶扶住皇帝。 与萧五郎一同从大殿内出来就听萧五郎开口就道…… “六郎我知道之前我二哥冒犯过你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放心这件案子……我陪着你查决不让我二哥再对你做什么!你要怎么查我来助你!” 萧五郎身处皇城司又是皇子有他帮忙谢云初能查的更快一些。 “五哥!”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从高阶下上来长揖同萧五郎行礼。 谢云初看着眼前清秀粉嫩眼仁干净穿着一身鹅黄色薄衫的少年行礼…… 如果不出意外这位……便是纪京辞说过的七皇子。 “你怎么来了?”萧五郎眉头紧皱。 七皇子一本正经开口:“二哥是被冤枉的我来找父皇陈情二哥没有害大哥的理由。” 再者在七皇子看来大皇子在赈灾粮饷上贪污害死了多少百姓。 并非七皇子不念兄弟之情觉着大皇子死有余辜…… 而是国法在前分明是父皇包庇。 父皇身为大邺皇帝掌握大邺至高权柄就应当做到公证。 可显然他的父皇没有做到。 “父皇刚去了高贵妃宫中太监来报说高贵妃不行了父皇去瞧了!你也……你也别白费力气了!身子本来就不好回去歇着吧!这件事有谢大人同我来查!一定会还二哥一个公道。”萧五郎说。 七皇子这才看向同他行礼的谢云初。 七皇子略略颔首同谢云初还礼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是……揭发赈灾贪腐案的小谢大人吗?” “微臣正是。”谢云初应声。 “真的是你有你来查这个案子我就放心了!”七皇子同谢云初拱手“此案就托付谢大人了。” 这样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将百姓放在心上又有才华又有吏能之人一定能公证办案。 “七殿下言重微臣职责所在必定竭尽全力。”谢云初再拜。 “行了回去吧!别耽误我们审案!”萧五郎心里着急抓住谢云初的手臂一边朝高阶下走去一边同谢云初说道“我们先去皇城司狱中审一审昨夜守在大哥殿外的人?” “听说二皇子被打了三十棍?”谢云初看向萧五郎。 萧五郎拳头攥紧:“嗯……” “我那里有一瓶鲛人脂是当初脖子受伤师父给的萧师兄你带着元宝去谢府取来免得……案子还没查完燕王伤势反倒重了小心点儿别让旁人知道了!” 谢云初是为了支开萧五郎。 至于纪京辞送她的鲛人脂她可没有这么好心给萧知宴用。 萧五郎一听有道理若是谢云初给自家二哥送鲛人脂的事情让旁人知道了保不齐在父皇面前参谢云初说谢云初有意包庇自家二哥。 “好!”萧五郎点头“那你先去我拿了东西就来!” 萧五郎说完正要走又似想起什么同谢云初长揖一礼。 这可是在皇宫谢云初连忙还礼:“萧师兄?” “六郎多谢你不计较我二哥之前冒犯你之事!你放心……你是我的师弟就是我的弟弟!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谢云初点头:“我信师兄。” · 皇城司狱。 萧知宴被关在昏暗潮湿充满霉味的牢房内盘腿坐在稻草上脱掉了鲜血淋漓的官服赤着上身以避免伤口和衣裳粘在一起。 听到有人开牢门的声音萧知宴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身洁净官服面容如美瓷的谢云初。 “看起来父皇将这个案子交给了你。”萧知宴声音有些沙哑。 萧知宴脸上的面具被扒了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混着胎记赤着的上身也交错着无数伤痕瞧着没有一块好皮。 “你们都下去吧!我单独问殿下几句话。”谢云初转头同皇城司狱的狱卒道。 那狱卒看向萧知宴见萧知宴颔首这才颔首退了出去。 谢云初抬了抬眉…… “看来我想错了燕王殿下……应当已经将皇城司握在手中了哪怕陛下已经撤了燕王的指挥使狱卒还是听燕王殿下的。”谢云初立在门口定定瞧着萧知宴。 “你问吧!”萧知宴动了动脊背还未愈合的伤口被牵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坐了回去“不论你问什么只要我知道……都会全部告诉你绝不隐瞒。” “这件事是你做的还是你设局……让别人做的?” 谢云初敢如此肯定是基于对萧知宴的了解。 萧知宴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连自身都敢舍弃的人。 他先将自己牵扯其中其实为的是将他自己摘干净。 萧知宴听到这话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满目的温柔:“这个世上应当没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人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登顶 这句话谢云初不否认。 “我虽然想让大皇子死可从头到尾动手的都不是我。”萧知宴声音徐徐“是四皇子……” 谢云初定定望着萧知宴洗耳恭听。 “三皇子将大皇子做假账本……想把我和老四也拖下水的事挑出来还将老四生母在后宫被高贵妃罚跪经已经有半个月之久……四皇子妃每日入宫其实是陪跪之事也抖了出来!高贵妃因大皇子被圈禁无缘帝位的事情记恨三皇子和四皇子!三皇子的生母是皇后高贵妃动不得就将气全都撒在了四皇子的生母和四皇子妃的身上……” “四皇子妃有身孕还不满两月在宫中跪得小产吓得高贵妃受惊龙胎不稳连带四皇子的生母淑妃都被训斥这件事……被皇帝下令瞒得死死的老四心中岂能不恨?淑妃岂能不恨?” 谢云初踱着步子:“四皇子妃跪得小产是你的手笔?” 萧知宴摇了摇头:“是皇后的手笔四皇子妃小产……挑唆淑妃对付高贵妃即便淑妃胆小不敢动手至少……不会和高贵妃联手皇后很乐于看到这样的局面再说……能除掉高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三皇子登基就少一个威胁。” “所以你推波助澜?”谢云初问。 萧知宴点头:“我只是让人无意中让人告诉皇后高贵妃宫中的宫女和侍卫私通有了孽种急着找药落胎又让人无意中告诉皇后的贴身嬷嬷大皇子出事之后高贵妃缠着皇帝答应她腹中的孩子若是皇子等来日让皇帝亲自教导皇帝答应了。” 推波助澜不能做的太明显。 他没有让人说高贵妃想要皇帝封她的孩子为太子只说……请皇帝亲自教导。 这是什么意思有心人心知肚明。 旁人也只会觉得高贵妃聪慧懂得想要进一步就先退一步让皇帝答应容易的那个只要将来孩子不是个蠢木头的皇帝教导……和皇帝感情深厚封太子也是轻而易举。 谢云初脚下步子一顿。 萧知宴对后宫之事……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老四那边有幕僚谋士推波助澜老四以为事情做成之后……可以全都推到我的身上下手自然也是干净利落。”萧知宴低笑一声。 “四皇子身边有你的人?”谢云初又问。 “四皇子身边有老三的人……”萧知宴语声和煦“我做的就是将一些消息传递给皇后罢了!” 除此之外萧知宴干净的一尘不染。 他又是最先被排除在议储之外。 谢云初也猜到了三皇子的意图:“三皇子是想要一石二鸟先借四皇子的手除了大皇子若是能推到你的身上将来……三皇子手中就有了四皇子的把柄就算是查真相出来……也和三皇子没有关系事情都是四皇子做下的杀兄的是四皇子和他无关。” 大皇子一死高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四皇子杀兄也不能继承大统二皇子天生胎记又不得皇帝喜欢自然被排除在外。 那么皇帝成年的皇子之中就只剩下一个三皇子可以被立为储君了。 “三皇子这么着急想大皇子死是想泄愤!想要储位……想要保住沈砚行。”萧知宴笑了笑“可他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太着急了老大死了……皇帝失子之痛涉及贪腐案的官员就都别想活了。” 萧知宴望着若有所思的谢云初道:“若是想要找突破口你亲自登门去一趟四皇子府就同当初登大皇子府一般宫中皇后必会有所动作。” “这个案子中你想要什么?”谢云初问萧知宴。 萧知宴薄唇抿了抿仰头望着谢云初带着血渍的喉头滚翻开口:“你过来我告诉你……” 谢云初走到萧知宴面前俯身弯腰望着他。 “原本我想要大皇子和三皇子死要皇后死……要高贵妃死!要皇帝死!”萧知宴漆黑如墨的眸子直勾勾凝视着谢云初。 她眉头收紧正要起身撑在膝盖上的手腕被萧知宴一把扣住。 他缓声道:“可现在我想要权力能护住你的权力。” 能困住她的权力。 萧知宴提起大皇子那些人的冰冷杀意消散在后一句的柔软中。 “如果你当皇帝的初衷是这个你并不适合当皇帝。” 谢云初垂眸想将萧知宴攥着她的手臂的手拉开萧知宴却死死攥着她不松手。 “那谁适合?老五吗?”萧知宴唇角带着一丝轻笑极轻的语声中自负显而易见“我若说要那个位置老五连提剑和我一争的勇气都没有还会是一把……能为我披荆斩棘的宝剑。” 谢云初望着萧知宴眼底轻蔑的神色替萧五郎不值。 “萧知宴或许这个世上唯一对你真心之人就剩下萧五郎了。” 谢云初与萧五郎相处的时间不短知道萧五郎机敏聪慧独独对萧知宴是满腔真心。 萧知宴紧攥着谢云初的胳膊凝视她的眼神十分认真轻轻将人拉近了些哑着声音道:“除了你别人都不重要!” 谢云初望着他轻笑了一声目光带着怜悯:“连人都弄错了还自负深情。” “别说让我不好受的话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萧知宴攥着谢云初的手收紧布满细小血丝的眼仁一瞬不瞬“我不好受的时候不太能控制住自己。” 比如上一次在小楼之上掐了谢云初的脖子他后悔至今。 想到这萧知宴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谢云初纤细的颈脖上明明想扯开眼前人的领口可他怕被厌恶克制着与谢云初对视询问:“脖子上的伤好了吗?” 谢云初没有回答只是问萧知宴:“你说这一次……能断三皇子的登顶之路吗?” “那就要看皇帝对大皇子的疼爱之心到什么地步看高贵妃得知真相后会不会拿出看家本事。”萧知宴认真回答。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痛深 谢云初想起刚才皇帝匆匆离去的身影道:“高贵妃怕不行了。” 萧知宴抬眉却好似并没有那么意外:“皇后看来恨高贵妃极深啊!甚至不顾当初两人联手或者说……和皇帝一同三人联手的情义出手就要高贵妃的命。那……高贵妃死后皇后是不是就打算要皇帝的命了?” 谢云初仔细思考起萧知宴所言的可行性。 若是皇帝死了还没有立太子如今母族背景强硬的三皇子又是嫡子出身自然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现在要皇帝的命还不至于若真的揪出四皇子三皇子在储位之争上……明面儿是没有对手的能名正言顺何苦做乱臣贼子!”谢云初说。 不过……还得办法给皇帝提个醒以防万一。 不论如何不能让三皇子这样的人登顶。 “如果为了以防万一给皇帝提醒这个醒可以让老四去给皇帝提。”萧知宴顺着谢云初的思路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四皇子。 谢云初看着萧知宴:“若是如此燕王殿下前面的阻碍不敢说扫干净了至少会得到皇帝的重用。” “是!”萧知宴不瞒谢云初。 萧知宴既然如此恨皇帝干脆……让皇后他们自相残杀岂不是更好? 可萧知宴却想让四皇子提醒皇帝这是为什么? 谢云初与萧知宴平视:“你除了想要权力还想……让皇帝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一个死去?让皇帝无可选择的亲眼看到你以正统嫡子的身份登上皇帝之位?” 萧知宴深邃的双眸更亮了些干裂的唇角笑开:“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 “你这么坦然承认就不怕我告诉皇帝?” 萧知宴低低笑了一声攥着她的细腕将她拽到自己跟前用她的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如果是你告诉皇帝我甘心赴死我说过……你要做什么我都能助你哪怕……你的刀对准的是我的心口。” 掌心之下是萧知宴沉稳的心跳。 听到萧五郎的脚步声朝牢房的方向走来萧知宴攥着谢云初的手才松开。 “老五来了。” 谢云初直起身将被萧知宴攥的发疼的手藏在身后。 见谢云初干净的官服衣摆上多了几根稻草萧知宴忍住后背的疼痛轻轻将谢云初官袍下摆上的稻草拂去抬头看她。 狱卒将门打开萧五郎怀里抱着一个药箱进来一看到自家二哥就连忙放下手中刀小跑到萧知宴的身边…… 看着萧知宴背后狰狞的伤痕萧五郎眼眶一下就红了。 萧五郎忙打开身旁的药箱:“六郎让我去谢府找鲛人脂我没找到……谢云芝给了我这个药箱说里面好多药都能用得上!二哥……有点儿疼你忍着点。” “嗯……”萧知宴应声目光直勾勾看着谢云初问萧五郎“小谢大人让你去取鲛人脂?” 那眼神好似在同谢云初说你不是装作不关心我么? “是啊本来我和六郎一同来的六郎让我去谢府取鲛人脂我就去了可没找到!”萧五郎不敢挪开视线生怕弄疼了萧知宴“六郎你鲛人脂到底放在哪儿了?!” 谢云初负在身后的手收紧:“可能……落在大伯府上了回头我让四哥去找找!” “你说你多马虎!师父给你那么好的东西你也能忘!”萧五郎嘟哝了一句又哽咽问萧知宴“二哥疼吗?” 萧知宴看着谢云初的眼睛都不眨:“疼如剥肤之痛创巨痛深。” 萧五郎手都抖了不敢再碰萧知宴的伤口:“那……那我去求父皇派个太医来吧!” “那倒不用你常年练武手重……不如劳烦小谢大人帮忙上药吧!” 萧五郎一听这话脸色都绿了一咬牙将手中沾着药的细棉布直接按在了萧知宴的后背上:“二哥还是忍忍吧!我的小师弟见不得血!” 萧知宴疼得眉头紧皱微微偏头问萧五郎:“见不得血?” “是啊!”萧五郎生气萧知宴这个时候还这样对谢云初手下力道就重了些“我家小师弟见不得血!” 见不得血……那就对了。 萧知宴转过头好似不知道疼似的看着谢云初笑:“是我唐突了。” “萧师兄我先去审昨夜守着大皇子的人。”谢云初同萧五郎行礼后又同萧知宴行了礼离开牢房。 既然知道萧知宴已经掌握了皇城司那她查案……皇城司应当是配合的。 谢云初也就不怕调动不动皇城司的人了。 萧五郎绷着脸给萧知宴上完了药一边用细棉布给萧知宴包扎伤口一边郑重道…… “二哥六郎虽然生的美貌可他是个胸中有丘壑顶天立地的男儿!二哥即便是……即便是有这方面的癖好满汴京城谁都成但六郎不成!那是我弟弟!也就是二哥的弟弟!二哥你下次要再这样轻薄六郎我就……我就……” 萧知宴明白萧五郎是真的拿谢云初当做弟弟别无他念。 谢云初能有萧五郎这个深受皇帝宠爱的小皇子护着只有好处。 “我没有你说的那种癖好。”萧知宴难得同萧五郎解释了一句。 听到这话萧五郎这才放心下来。 虽然他们家二哥不常同他说什么可一旦说了那必定就是真话。 萧五郎继续给萧知宴包扎伤口:“二哥这么说我就信二哥!我不希望因为六郎和二哥反目。” · 谢云初审完昨日看着大皇子的几人又审了大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 大皇子每两日才能吃一顿饭所以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可以查证的食物。 但太医还是在碗壁上找到了毒。 牵扯到了大皇子的膳食就查到了给大皇子送膳食的膳房给三皇子送做饭送饭的人早就被关了起来。 偏偏昨日给三皇子送饭的小太监说自己拉肚子所以是请一个叫章华的小太监帮忙给大皇子送膳食的。 谢云初带人抓住了正要悬梁自尽的小太监章华。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无益 将人救了下来谢云初才知道有人抓了这个小太监宫外的家人以性命要挟让他给大皇子的膳食里下药。 可据这小太监所言给他药的人自称是大皇子府的。 那人说如今大皇子被圈禁谁都见不到他们想下点儿药让大皇子生一场小病引得陛下的疼惜和关注。 谁知道膳食送过去没有多久就传来大皇子暴毙的消息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害怕遗祸家眷这才打算悬梁自尽。 有皇城司定力相助需要官员协助就由萧五郎出面谢云初这个案子查的很顺。 这案子未免也查的太顺了…… 谢云初知道这背后少不了萧知宴的功劳。 当日傍晚皇城司的人便在乱葬岗找到了章华的家眷又是这么巧的……章华的兄长还留着一口气。 被大夫救过来后章华的兄长描述了昨日闯入他家……带头绑走了他们之人的样貌还说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他们提起了回去同四皇子复命。 事情是四皇子做的不假…… 可章华的兄长说什么给四皇子复命怕根本就是萧知宴安排的吧。 萧知宴手上有着一支训练精良的死士队伍做这种事情轻而易举。 谢云初与萧五郎当夜便带着皇城司的人登四皇子府按照章华兄长的描述捉拿了四皇子府的管事。 那管事被皇城司抓走前还向四皇子呼救……称自己不过是奉四皇子之命行事什么也不知道求四皇子救命。 这四皇子见事情败露也没有辩解。 只是冷冷看着谢云初:“小谢大人不愧是两日查清太原府粮仓之案还牵扯出前任知府贪腐案的人才没想到……竟然查的如此之快。” 谢云初负在身后的手不住摩挲着。 这称赞她实在是愧不敢当。 甚至谢云初倒是希望四皇子喊冤争辩一番! 只要四皇子喊冤争辩谢云初就有了理由深查。 谁知这四皇子认命的如此快。 皇帝给了谢云初三日谢云初天刚亮没多久……就已经将案子查完了。 宫内的皇后、淑妃和四皇子都是一步一步按照萧知宴设计好的步子走。 所以这个案子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好查的。 谢云初倒是很想将萧知宴也牵扯进来可这件事里……萧知宴真的是太干净了。 他做的就是送消息而已怎么也不能构成罪证。 谢云初带皇城司的人去了四皇子府的消息传到皇宫皇后也是满心惊骇。 皇后没有想到那个她以为莽撞耿直的状元郎竟然如此厉害……这么快就查到了四皇子的头上。 如今高贵妃全凭药吊着一口气人说没……也就没了。 皇帝现在正是焦心又恼怒的时候前朝都已经查出来了她这个皇后后宫要是查不明白皇帝又要对她发火了。 正如萧知宴说的那般皇后知道谢云初查到了四皇子府上。 竟也以雷霆之速查到了高贵妃宫里与侍卫私通的有孕的婢女婢女这才哭着说自己喝了药没有落胎想来是和贵妃娘娘的安胎药弄错了。 皇帝恼火不已让人将这婢女和高贵妃小厨房的宫女太监全部拖出去活活打死。 还是皇后追问了一句落胎药是哪里来的。 那小宫女才说是和自己要好的宫女给自己的细问之下……竟是淑妃宫中的低等宫女。 皇城司的人已经将四皇子给大皇子下毒之事报到了高公公这里。 高公公自然也就一五一十禀报给守了高贵妃一夜还未睡的皇帝。 如今皇帝又听说查到了淑妃宫中的宫女怒不可遏提剑就去了淑妃宫中…… 皇帝人前脚刚到淑妃宫里后脚就有人来报高贵妃咽气了。 皇帝怒极攻心吐了一口血人也晕了过去。 第二日大盛金光如旧照亮整个汴京城之时。 四皇子和淑妃两人已在狱中皇帝身体抱恙免了早朝。 谢云初在皇城司的配合下以迅雷之速一日便查清了大皇子中毒之案让朝中曾觉着谢云初依靠陈郡谢氏位居侍御史的臣子们深觉谢云初的确是有旁人无法比的吏能。 别说是其他官员就连牛御史和李少卿都深感意外。 这谢云初负责赈灾贪腐案时便能以一己之能推动审案速度。 如今单独负责大皇子中毒案竟一夜之间查的一清二楚让人惊叹不已。 而牛御史这边儿也已经整理好了赈灾贪腐案的卷宗打算上呈皇帝。 至于海明安说的宴侯爷……替大皇子收购了粮食之事账本上长公主的管事是给了银子正常买粮食只是价格极低虽然明眼人能瞧出有问题可又说不出大问题。 回来路上受尽酷刑的李时关虽说提供了证据也在御史台前去查案的时候暗中护了御史台的人可之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情不报功过相抵……让他养好伤回杭州等待圣上决断。 皇帝先后没了儿子和心爱的女人大受打击三日后才强撑着上了早朝。 牛御史上奏……应当严惩赈灾贪腐案之首而宽其从。 皇帝就跟被人戳中了痛处砸了面前的茶杯:“严惩赈灾贪腐案之首?大皇子已经死了……还要怎么严惩?大皇子命都没有了其他打着大皇子名头办事的人还想活?杀!给朕杀!” 他的庶长子他的第一个孩子没了! 这辈子最心爱之人也没了连同他们没有出世的孩子。 他的庶长子死后背着这污名都不能好好的以皇子之礼安葬…… 凭什么那些人还能好好活着?! 凭什么! “父皇!”三皇子想要保沈砚行连忙跪地求饶“父皇您是千古难寻的明君若是将涉事官员都杀了怕是会让朝野上下惶恐不安对朝廷社稷无益啊!” 朝臣们纷纷附和求皇帝开恩。 虽说朝廷的候选官员本来就多。 这一次审案的时候按照吏部尚书谢大人的建议御史去各地查案时都将守选进士带着……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厌倦 但凡官员涉事就地罢免让守选官员顶上六部也是一样。 所以朝廷正常运作不会受影响。 可要是真的将这一次涉事官员都杀了加上大官小吏……人数实在骇人。 更何况那些涉及贪腐案的官员多多少少……都和如今朝中的其他朝臣有情义或者是亲戚关系。 求情这是自然的。 倒是吏部尚书谢瑾元在旁人都求情的时候站在原地未动。 “怎么当官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皇帝找了一个极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因为一个贪字死了多少百姓菜人铺子都出来了你们在这里给这些贪官污吏求情要留他们一命!谁留百姓一命?!” 皇帝这话站在了爱民的高度之上当真是堵的求情官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受灾之地白骨遍地大邺盛世之下……百姓饿死骨肉相食陛下痛心在所难免。”吏部尚书谢瑾元上前行礼道“且此次贪腐案若不严惩岂不是助长为官者聚集贪污的风气?以为只要是聚众犯案出了事情也只是严惩首犯而宽其从?” “制定为官者规范需严品行能力考核需慎惩罚力度需苛如此才能约束掌权的官员免惨剧再现我大邺盛世。” 说着谢瑾元从袖中拿出奏本…… “微臣经赈灾贪腐案一事痛定思痛以为吏部掌官员升迁、调任、考核之法论资排辈陈旧迂腐如沉疴顽疾已不适合如今人才辈出的大邺微臣拟官员升调考核之法总纲十三请陛下御览。” 别人都在这里为同僚求情这吏部尚书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大家都以为谢瑾元这是要请皇帝严惩赈灾贪腐案涉事官员。 谁知谢瑾元话锋一转竟然是为了吏部官员考核改革…… 谢大爷先赞同了皇帝严惩之说等于是站在了皇帝这一边他再提出吏部改革之法皇帝只要将他当成自己这一边的就不会看都不看就否了。 而谢大爷也并没有直接劝皇帝将这些涉事官员杀尽不算是太得罪其他家中或是亲戚……涉及其中的同僚。 好似前面说了那么多都只是为了吏部改革铺路。 也给了皇帝和百官一个台阶下都别再争吵了。 告诉皇帝和百官眼前怎么处置重要可将来更为重要。 皇帝这会儿哪有心情看什么吏部改革之法示意高公公将折子拿上来疲惫退朝…… 下了朝皇帝就去了高贵妃的宫中。 屏退左右皇帝立在高贵妃的棺木前看着躺在棺木中如同睡着的高贵妃拳头紧紧攥住。 他们自幼相识成亲那年……他曾同高贵妃说过即便是她不能成为自己的正妻可在他的心里……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他要与她共白头的。 这么多年也只有高贵妃未曾将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帝只将他当做爱人当做丈夫! 如今她走了他们的孩子也没了留下他一个人…… 皇帝朝服都没有脱将自己关在高贵妃的灵堂内早膳、午膳全都没有用宫中上至高公公下至普通宫女太监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倒是来了两次都被拒之门外的皇后回到宫中看着自己的凤座出神了很久…… 她是今日才知道高贵妃在皇帝心中的份量要比她想象中的更为重要。 皇后心痛的同时又觉得庆幸。 幸亏这一次将高贵妃除去了。 否则……来日高贵妃若真是诞下皇子皇帝亲自教导之后怕就是要册封太子了。 皇后的贴身嬷嬷瞧着皇后坐在平日里嫔妃坐的椅子上看着凤座出神她端着热茶搁在皇后的身边低声劝皇后。 “娘娘陛下与高贵妃青梅竹马情分自然是不一般的。” “是啊可嬷嬷……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要娶我为继后?”皇后眼眶泛红“是他说要与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他说……只能放心将后宫托付到我手中既然如此……当初他立我为后做什么?” “娘娘您是知道的!当初高家可没有争后位的能力皇帝……又要依靠您和您的母家来除去先皇后和先皇后的母家。”嬷嬷十分心疼皇后“不过不要紧后来您清醒过来也没有在陛下身上陷的太深。” “是啊!”皇后转头看着嬷嬷攥住嬷嬷的手眼眶通红“当初嬷嬷和母亲都劝过我是我没有听进去!不过……也还好就当作和皇帝做交换帮他处理了先皇后登上凤位……保住我家门荣耀!” 皇后语声哽咽:“但嬷嬷我不能变成先皇后我不能不会和先皇后一般那么痴情全然相信皇帝对皇帝不设防!先皇后……是我的前车之鉴时刻提醒着我和皇帝不能谈感情。” 只是……皇后一直以为皇帝没有感情却没有想到皇帝只是把自己的感情都给了高贵妃。 皇后一直以来竟然以为……高贵妃是皇帝用来制衡她的筹码。 何其可笑! 若是没有遇到皇帝若是皇帝没有用花言巧语骗她她或许也能有属于自己的……真挚的不枉来这世上一遭的感情郎情妾意平安顺和过完这一生。 不会被捧到这个位置上来不得不去争不得不去斗。 为权力斗为家族斗为儿子斗。 或许人就是……没有什么就想得到什么。 旁人都看着她的凤位好可她……却厌倦极了。 罢了已经选的路这辈子就这样了。 皇后扶着坐椅扶手刚起身就听到外面传来高公公的声音。 皇后朝外看了眼起身坐在凤座之上理了理衣裳拿出皇后的架势道:“请高公公进来。” 很快皇后身边的嬷嬷将高公公请了进来。 高公公迈着碎步上前行礼之后和生和气道:“皇后娘娘陛下已经下旨将淑妃母族男丁斩首女眷流放淑妃……赐自尽。”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道理 皇后点了点头:“好本宫知道。” 高公公再次行礼又说:“娘娘陛下有意追封高贵妃纯德皇后丧仪按皇后规格特来让老奴同皇后娘娘说一声算是给高贵妃一份死后哀荣。” 皇后攥着凤座扶手的手猛然收紧追封皇后……按照皇后的丧仪来办。 皇后贴身嬷嬷知道皇帝让高公公来同皇后说一声不是来同皇后商量的。 她轻轻在皇后耳边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也反应了过来很艰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同高贵妃青梅竹马情义非比寻常这都是应该的!” “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宽和大度是这世上最能理解陛下之人也是陛下最离不开之人……”高公公连忙道。 皇后娘娘克制不住鼻息间发出一声冷笑说:“想来高公公还要忙着去传旨本宫这里……就不留高公公了如今陛下接连失去大皇子和高贵妃心痛难当后宫事务繁多……本宫有照顾不到陛下的地方还请高公公多费心。” 这话皇后说的十分顺溜熟练完全没有投入感情。 高公公当做听不出来应声之后退下告辞。 直到送高公公的嬷嬷回来皇后这才气恼砸了手边的茶杯:“纯德皇后?!纯德皇后!呵……皇帝怕是在高贵妃在世的时候就想将这后位交给那个贱人了吧?!” 嬷嬷眼眶都红了:“好了娘娘!咱们不气啊!咱们没必要和死人置气高贵妃没了……大皇子也没了!就连高贵妃腹中的那个孽障也没了!四皇子和淑妃也不会在皇后娘娘跟前碍眼咱们三皇子就要登上储君之位了将来您就是太后!” 皇后听到嬷嬷这话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 是啊现在已经没有谁能同他的儿子争了! 燕王那个被皇帝厌弃的所谓嫡子不能成气候反倒是五皇子……深得皇帝喜爱又是个惯会讨好皇帝的不得不防。 “派个人去告诉三殿下高贵妃离世……陛下心痛难当龙体抱恙正是他尽孝道的时候。”皇后下了狠心语声冰凉如淬了毒一般。 “是!”嬷嬷应声。 · 皇帝让高公公去同皇后说一声其实也只是说一声保全皇后的颜面罢了。 追封高贵妃为皇后的旨意已经拟好了皇帝坐在高贵妃的灵前整个人显得疲惫苍老。 萧五郎就陪在皇帝身边将粥端给皇帝:“父皇纯德皇后和大哥都去了儿臣知道父皇难过可……父皇也要珍惜自个儿的身子!您这样……儿臣害怕!父皇……不止大哥是您的儿子儿臣也是而且儿臣只有父皇和二哥儿臣成日在外面张牙舞爪的要是没有父皇给儿臣撑腰儿臣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儿臣不能没有父皇!” 皇帝听到这话转头看向萧五郎皇帝眼眶发红抬手摸了摸萧五郎的发顶接过粥碗声音哑的厉害:“你也知道你成日在外张牙舞爪。” 高公公见状松了一口气。 萧五郎跟个孩子似的同皇帝说:“那还不是父皇宠的!所以父皇为了儿臣……您一定要保重身子不然……儿臣肯定要被别人报复欺负的!” 皇帝点头喝了一口粥。 “你是不是也觉得父皇要将此次涉及赈灾贪腐案的官员全部杀了太过严苛?”皇帝垂眸问萧五郎。 萧五郎想了想认真道:“此事在儿臣同六郎查清大哥中毒案后六郎和儿子说过一嘴说来日处置涉案官员的分寸难以拿捏此次涉案官员从六部到地方牵扯甚广父皇是明君……明君在世之时往往都是用仁政一次杀这么多官员亘古未有。可若是不严惩不仅会让百姓寒心还助长官员勾结贪腐的风气。” 听到这话皇帝喝了一口粥哑着声音开口:“这话……是谢云初那个孩子说的?” 萧五郎点头:“是六郎说的。” 分寸难以拿捏…… 是啊难以拿捏。 可难以拿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的儿子都死了那些人又凭什么都活着? “要么父皇宣六郎进宫六郎一向聪慧或许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法子。”萧五郎是有意在提拔谢云初皇帝能看得出来。 不过皇帝是很喜欢谢云初这个臣子的。 尤其是这个全心全意崇敬他的臣子很有吏能太原府的案子若是运气这么快就查清楚大皇子中毒之案就是能力了! 皇帝本就有心扶持谢云初很愿意给自己儿子这个面子。 皇帝用勺子搅拌着燕窝粥道:“宣谢云初……” 谢云初入宫的时候牛御史还在殿前跪着求皇帝收回将全部涉及贪腐案官员斩首的命令。 谢云初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又看了眼摇摇欲坠的牛御史轻唤:“牛御史……” 牛御史抬头看到谢云初颇为意外:“你怎么来这里了?” “陛下宣见。”谢云初蹲下身同牛御史说“您是为了求陛下宽宥赈灾贪腐案从犯?” “如今高贵妃和大皇子相继离世所以陛下要严惩可严惩不能变成杀戮!更别说有些人罪不至死!得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才是。”牛御史道。 谢云初却不能同意牛御史所言:“大人所言恕谢云初不能苟同受灾之地百姓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受灾之地百姓相食官府开设菜人铺子但凡参与到赈灾贪腐案中的官员每一个都有责任每一个人都背了人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凭什么百姓可死他们就不能了?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谁给百姓活命的机会?” 牛御史跪了一天身心俱疲似乎被谢云初的话动摇瞳仁轻颤:“可陛下是因高贵妃和大皇子离世才……” “牛御史什么原因促使陛下严惩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这和我们做御史在一件案子里猜测什么相信什么都不重要证据最重要是一个道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庶民 谢云初说完起身同牛御史长揖一礼朝着殿内走去。 皇帝将五皇子带在身边看着谢云初一如既往规规矩矩行了大礼才开口:“大皇子的案子你查的比朕意料的要快没有让朕失望……” “微臣乃是陛下的臣子为君父分忧是微臣的本分。”谢云初再拜行礼。 “老五说你曾与他说过……赈灾贪腐案涉案官员牵连甚广处置分寸难以拿捏朕现在的确是头疼不已!你们御史台的牛御史……这会儿还在殿外跪着逼朕宽恕那些贪官污吏。”皇帝望着谢云初问道“你觉得朕……应当宽恕吗?” 谢云初从皇帝话中听出了皇帝并不想宽恕的意思。 她同皇帝再拜:“微臣以为正因赈灾贪腐案牵涉案官员太广才要严惩不贷!否则……只严惩其首而宽其从岂不是助长朝臣相互勾结欺瞒君父的气焰?处罚不严苛官员便会失了对君父的敬畏之心。” 听到皇帝想要听的话皇帝心情好了不少。 “而牛御史之所以劝陛下宽恕其从是因自古盛世行仁政担忧陛下会被口诛笔伐故而劝谏宽恕。”谢云初替牛御史解释了一番。 皇帝现在听到牛御史三字就烦冷声问:“那你说说这些涉案官员应当怎么处置?” “陛下微臣有一两全之法所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海涵!”谢云初再次叩拜。 “说来听听!”皇帝语声疲惫。 谢云初抬头看向皇帝:“大皇子也涉赈灾贪腐案如今大皇子意外离世其余涉案的官员又有什么宽恕的理由……” 这话简直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皇帝攥着龙椅扶手的手都收紧了点了点头:“所言即是。” “微臣也为人子知道父子情之重大皇子离世……微臣虽说做不到与陛下感同身受却也深知陛下的悲痛若说为人臣……大皇子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贪欲没能约束好下面的人实乃有错!但为人子……陛下做为大皇子的父亲儿子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陛下的痛心……非历经此事之人不能体会一二。” 皇帝听到谢云初这徐徐之言眼眶都红了。 是啊一分二来看做为臣……他的儿子错了可做为儿子来看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心痛谁知道? 皇帝双眼被雾气朦胧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谢云初心中甚感欣慰。 满朝的臣子都只知道说重罚或者宽恕没有一个人能如谢云初这个孩子一般体会他心中的苦楚。 “可陛下是大邺万民的君父还要为天下万民为大邺的来日忍住悲痛做盘算!”谢云初叩首“故而微臣斗胆以为……陛下若要严惩此次涉案官员便需连已故的大皇子一同严惩!让天下万民看到陛下为君父的公证让万民知道……陛下论法不避皇亲!皇子都严惩了更何况……是那些涉事官员!” 皇帝听到要严惩自己已经死去的儿子眸色肃杀:“大皇子已经死了还不够吗?还要怎么严惩?” “陛下!”谢云初抬头看向皇帝“微臣斗胆冒犯请陛下将大皇子贬为庶民!” 萧五郎睁大了眼都来不及和谢云初使眼色。 见皇帝面色大变眉目间有了杀意萧五郎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谢云初便再拜开口…… “陛下为父……心疼大皇子微臣明白!微臣年幼时……险些丧命妹妹也因此事没了微臣明白……人没了就是没了其他的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微臣斗胆以为人子的身份揣测大皇子深觉……做为儿子是不是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是陛下的孩子重要的是生前给陛下惹了乱子去后不给陛下带来麻烦!不成为自己父亲这位盛世明君的污点!” 被擦的发亮的地板映着谢云初沉着冷静的面容。 “至于葬礼只要……自己最在意的亲眷惦念那比盛大的规模更为重要!” “是啊父皇!”萧五郎也连忙跟着帮腔“儿臣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我在外行事嚣张可若是想想……真的有一天死了我最不想的……大概就是成为父皇的污点至于葬礼和皇子身份儿臣并不在意只要父皇不怪儿臣还认儿臣这个儿子只要来世还能做父皇的儿子儿臣就满足了!” “说的这是什么混话!”皇帝训斥萧五郎“死也是随便说的!” “可儿臣真的是这么想的只要来世还能做父皇的儿子能被父皇护着……有父皇撑腰继续胡作非为儿臣才不在乎什么死后身份不在乎死后旁人怎么说!这十几年享了做皇子的荣耀死后……只要对父皇有利对大邺有利不论什么儿臣都应该承担!” 萧五郎说的真诚清亮的目光定定望着皇帝好似一切都发自内心。 皇帝冷沉的眉目因谢云初和萧五郎这一番话渐渐舒展显出悲痛的慈父老态来缓缓依住团枕眼仁酸胀。 他抬手摸了摸萧五郎的脑袋语声略显哽咽:“你是个好孩子父皇知道!” 半晌皇帝长长呼出一口气同谢云初说:“赈灾贪腐案之前是你同牛御史一同查的对此案涉事官员大多都了解朕这几日精神不济你回去写个折子怎么处置赈灾贪腐案这些官员你看着办去把门外的牛御史也带走当了这么多年御史还不如一个孩子……” 皇帝让谢云初上折子而非直接下旨…… 这是在提拔谢云初。 谢云初再次对皇帝叩首请皇帝保重这才恭敬从大殿内退出来。 萧五郎这次没有走皇帝让萧五郎留在身边。 高贵妃和大皇子都走了皇帝只觉孤单的很留萧五郎在身边心才能稍稍好受一些。 · 谢云初从大殿之中出来扶住险些倒地的牛御史。 “牛御史陛下已决定……贬大皇子为庶民。” ------题外话------ 小可爱们6月18-26号潇湘书院月票双倍投一张顶两张!小可爱们要是有潇湘书院的账号请帮忙投一下哦!笔芯……爱你们!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危险 谢云初这么一说牛御史就明白皇帝要杀那些涉事官员的决心。 “你刚才说的话我刚想了想是有道理。但有些官吏是涉事不假也只是得罪不起上头的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官就是了真的罪不至死更不至于牵连家眷。”牛御史不住摇头正要叩首扬声求皇帝。 就听谢云初说:“牛御史陛下将此事交给了下官!” 牛御史一怔看着谢云初。 谢云初将牛御史扶起来:“陛下接连失去大皇子和高贵妃心中悲痛难以疏解才会如此。” “在下官看来涉事的全部官员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泄愤!但也正如牛御史所言家眷或许无辜!所以……其中有内情的可免一死然……杖刑、流放决不能少这是为了震慑后来为官者。” 谢云初扶着牛御史一边往高阶下走一边道:“牛御史以下官浅见现在的大邺真的不能算是盛世我等作为御史不能跟着旁人一道醉生梦死得看清大邺现状!大邺不比北魏何敢以大国盛世自居……仁术治国?大邺如今朝政混乱正当用重典之重塑朝纲!等真正的大邺盛世到来那时再用仁术才是大邺之幸。” 牛御史听到这话脚下步子一顿侧头看向谢云初清亮干净的眸子。 牛御史很意外谢云初的话不好听却实在让他如醍醐灌顶。 没想到谢云初竟是要比他这个年长者还锐利清醒。 他想到自己像谢云初这么大的时候好似还在准备乡试…… 那时的他还仅仅只是怀揣着一腔热血意欲投身报国。 而这个年纪的谢云初就已经清楚看到了……他们做为大邺臣民最不愿意承认之事。 难道这就是名门士族子弟与他们的差别。 牛御史半晌同谢云初一礼:“老夫受教了。” 谢云初连忙还礼:“下官跟随牛御史受益良多斗胆视牛御史为师为友今日直言浅见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牛御史拨正。” 带着热气的晚风徐徐吹拂着牛御史与谢云初的官袍宽袖。 汉白玉的高阶之上一老一少如要羽化登仙般。 牛御史黑白掺杂的碎发在眉目间随风晃动眼底尽是笑意感慨:“后生可畏啊老夫能有你这样的小友此生幸事!” 谢云初清秀漂亮的眉目被立在高阶两侧摇曳的鸾鸟灯映得忽明忽暗。 两人搀扶着朝高阶下走牛御史艰难下行又道:“你还不到弱冠之年还没有字……等你冠礼之时若瞧得起老夫……老夫倒是很愿意为你赠字。” “这是下官的荣幸。”谢云初心底是很敬重牛御史的。 当夜谢云初回到御史台调了两个主簿过来将此次涉事官员中她没有看过的供词全都调了出来挨个看打算根据涉事官员所犯罪行大小来决定是杀还是流放。 总之这一次谢云初说服皇帝将大皇子贬为庶民就是下定决心要严惩贪官。 谢云望和张冠两人知道谢云初在御史台衙门未走也都赶来帮忙。 “按照这些涉事官员贪污多少的数目将人名、官职和贪污数目写出来!涉及到人命的单独放在一起涉及到菜人铺子的也单独放在一起!”谢云初分给张冠和谢云望一踏供词道。 当天夜里三皇子先是得知皇帝追封高贵妃为皇后而后又得知皇帝将赈灾贪腐案官员处置之权交给了谢云初让谢云初带走了牛御史拟折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坐在灯下盯着明明灭灭的烛火沉默抿着唇。 他当时只是觉着机不可失便让人撺掇老四动手毒杀老大一石二鸟。 却实在是没有想到老大死了……会让他的父皇反应如此大要杀了所有涉及赈灾贪腐案的官员。 三皇子是想要保住沈砚行的。 既然如今父皇将此案的处置之权交给了谢云初是不是他便可以去寻谢云初在谢云初手上救下沈砚行一命? 可……谢云初需要什么呢? 又或者谢云初的把柄是什么? 既然要谢云初冒险总得给谢云初足够份量的好处或者是拿捏住足够份量的把柄。 谢云初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不缺银钱。 美人儿? 也没听说过谢云初贪美。 把柄? 至少现在谢云初身上都是干干净净让人拿不住什么把柄。 但不论如何……他都要给沈砚行求一条活路哪怕是流放呢! · 昨夜谢云初让谢云望和张冠两人先走自己看到丑时才从御史台衙门出来刚要上马车就见三皇子身边的护卫银剑出现在谢府的马车前。 一见到谢云初银剑便上前同谢云初行礼:“小谢大人三皇子有话同您说烦请您马车在谢府西偏门那条偏巷停一停。” 说完银剑便行礼离开。 元宝人紧张了起来:“六郎要不要我去找萧师兄?” “不必马车就在偏巷停一停。”谢云初弯腰进了马车。 谢云初能猜到三皇子见她多半是为了沈砚行她去见三皇子不会有什么危险。 况且皇帝接连失去高贵妃和大皇子身边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估摸着萧五郎这会儿还陪在皇帝身边呢元宝未必能找到萧五郎。 载着谢云初的马车从御史台衙门的巷子出来载着三皇子的普通马车便不紧不慢跟在了后面。 亮着两盏灯的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在谢府偏门的巷子中停了下来。 夜辰将谢云初从马车上扶下来三皇子也下了马车。 马车檐角垂挂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 谢云初同三皇子行礼:“下官见过三殿下。” 三皇子今日有求于人便没有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虽然瞧不太真切三皇子的表情可这位一向自傲的嫡出皇子竟难见的同人还礼。 “今日来见小谢大人是有事相求还请小谢大人……不论如何都要帮本殿下这个忙。”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阿辞 谢云初低垂着眉眼没有抬头只道:“只要不违背大邺律法不违背皇命不违背原则微臣自当为殿下分忧。” 三皇子听到这话负在身后的手收紧原本准备好的好言相劝全都说不出口只道:“谢云初本殿下知道父皇将赈灾贪腐案涉事官员的处置之权给了你本殿下……想保沈砚行一命只要你能做到不论你想要什么本殿下都能满足你。” 谢云初听到这话直起身来望着立在不远处的三皇子。 “微臣恕难从命沈砚行替殿下承担下了所有罪责贪污数目如此巨大若是沈砚行都能保住一命其他人还如何处置?” “这个本殿下管不着本殿下只要沈砚行的命能保住。”三皇子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谢云初看着三皇子唇角勾起浅笑:“殿下恕微臣直言大皇子离世陛下悲痛万分凡涉案官员陛下都要严惩杀之以儆效尤微臣领皇命办皇差是份内之事并未有想让殿下管的意思殿下的确管不着。” “好小谢大人是明白人!”三皇子绷着脸“今日本殿下的话算数你有什么要求本殿下都能满足你说吧。” 她缓声开口:“殿下误会了微臣是说……赈灾贪腐案涉事官员的处置殿下……的确管不着!若是殿下有什么不满大可寻陛下陈情亲自接手只要陛下下令……殿下是想要保沈砚行之命还是想保其他谁的命都随三殿下心意。” 月华如霜将谢云初白玉雕琢似的面容映得越发清艳。 三皇子脸色陡然一变如受奇耻大辱:“谢云初你不要不识抬举!” 谢云初的语声平和:“三殿下的抬举谢云初实不敢受……” 三皇子咬紧了牙关朝着谢云初踱步夜辰立时护在谢云初身前银剑亦是挡在了三皇子的身前。 三皇子一把推开护在自己面前的银剑语声咬牙切齿:“谢云初和本殿下作对你确定你承担得起后果?你别忘了……这个江山是姓萧的!” 谢云初再次同三皇子行礼:“微臣未曾忘记若有朝一日殿下登上大宝谢云初……依旧会对殿下尽忠。” 谢云初这话的意思是告诉三皇子江山姓萧不代表江山是他的。 按照三皇子以往的脾气怕要杀了谢云初拂袖而去了。 可一想到身陷囹圄的沈砚行三皇子负在身后的手收紧闭了闭眼再睁眼望着谢云初语气软了下来:“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沈砚行?” “殿下您错了并非微臣不放过沈砚行而是沈砚行贪污数目巨大除非……这些是沈砚行替旁人承担的否则谁也救不了沈砚行。”谢云初凝视三皇子。 这一次赈灾贪腐案最让谢云初不满的……就是让三皇子逃过一劫。 可三皇子已经逃过一劫却还不满足还想要将替他认罪的沈砚行保下来开什么玩笑。 沈砚行要是都保下来了如何对得起受灾之地枉死的百姓。 三皇子看着谢云初的眼神越发冰冷如同淬了毒一般伸手指了指谢云初转身上了马车。 “恭送殿下!”谢云初行礼。 见三皇子的马车离开谢云初让元宝叩门疲惫抬手正要捏自己酸疼的后颈人就被夜辰攥住一把推到元宝怀里拔剑一跃而起寒光朝树上袭去…… 刀剑碰撞。 夜辰与树上之人落在马车顶上。 元宝用身子挡住谢云初死死将谢云初护在未开的黑漆木门口。 “夜辰住手!” 夜辰剑锋与来人相抵余光看向谢云初。 来的是青刃青锋的弟弟…… 青刃看了眼夜辰率先收剑从马车顶一跃而下朝谢云初行礼:“见过谢小郎君青刃奉我家主子之命来给谢家郎君送东西。” 说着青刃解开背后的包袱拿出一个锦盒附上一封信双手捧起恭敬递给谢云初。 谢云初轻轻拍了拍因为紧张无意识发抖的元宝示意元宝让开亲自上前将信和锦盒接了过来。 信封上字迹刚劲雄厚笔锋又带了几分洒脱。 是纪京辞的亲笔。 她上一世偷偷临摹过不少阿辞的字迹烂熟于心。 上面写着云初亲启。 谢云初摩挲着信封一角克制住唇角的笑意好似这一身的疲惫都被驱散了。 抬头问:“王老身体如何了?” 来之前纪京辞交代过对谢氏这位小郎君不必隐瞒青刃道:“幸得顾神医出手老太爷暂时无碍但主子还有些事暂时不能来汴京。” 谢云初点了点头:“你先入府稍作歇息我给师父回信一封……” 青刃再行礼道:“主子交代谢小郎君不必回信不久主子就会重返汴京赴约。” 她攥着锦盒的手收紧。 她知道纪京辞是说亲口向他承认自己身份之事。 谢云初点了点头:“好!我等师父回来。” “告辞……”青刃行礼。 青刃的身影刚消失在小巷中偏门就开了…… 守门的仆从是听到敲门声才不情愿起身的谁知道磨磨蹭蹭来了一看竟然是谢云初吓得腿都软了。 这六郎即便是平日里夜里回来走的也是正门怎么来偏门了! 仆从也不敢问。 好在谢云初并未怪罪仆从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云初没有着急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将信封起开把信取了出来展开。 纪京辞在信中同谢云初说这锦盒里的药是从顾神医处得来的配合之前顾神医给的清毒药方一同用在清毒的同时温补身子。 这倒是和之前谢云初请其他大夫看诊时说的一般。 他叮嘱谢云初一定要让谢云初请平日替她诊脉的大夫看过之后再用。 纪京辞还说太原府的案子他已经知道了谢云初比他意料之中还要出色。 信到末尾纪京辞不厌其烦嘱咐谢云初照顾好身子等他回来赴约。 落款是阿辞。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病了 谢云初手指轻轻在阿辞二字上拂过不敢用力去碰怕指尖汗渍淹了字迹。 尽管纪京辞的信并不长也并未提及思念之情可谢云初能感觉到…… 阿辞是念着她的。 青刃说纪京辞还有事…… 谢云初视线又落在顾神医三字上。 她若是没有猜错阿辞……应当正在求顾神医救她吧。 刚刚还萦绕在心头的甜软之感被酸涩取代。 可……顾神医救王老是曾经欠了琅琊王氏人情。 若要顾神医救谢氏之人怕是难于登天! 顾神医性子又是那样的刁钻古怪不近人情还不知道他要受多少折辱。 正如谢云初所言纪京辞如今还留在陇西未回汴京就是为了求顾神医出手救谢云初。 也如谢云初猜测的那般此事……难于登天。 可对纪京辞来说失而复得他决不能再次失去。 即便难于登天他也要登天为云初求活路。 古朴雅致芬芳馥郁的小院内随风摇曳的海棠花簌簌下落铺了一地…… 繁柯茂盛如云霞冠盖的海棠树下石桌亮着一盏琉璃灯橘黄光圈照亮了棋盘勾勒着纪京辞俊美沉静的侧颜。 他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中捻着一枚白棋思考后落下白子又从黑子棋盒拿出一枚黑子来…… 立在顾神医房门外守着的仆从都看痴了一直都知道他们家郎君才貌都是名震列国的只是他们郎君总不回琅琊王氏他们也未曾有缘得见。 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郎君不止是五官样貌更是风骨…… 一言一行都如同古画上的魏晋名仕只要立在那里便是鹤立鸡群如谪仙般不染尘世纤尘让人不敢生任何亵渎之心。 廊庑下雕花窗棂被人从内猛然推开一脸怒火的顾神医狠狠瞪着树下的纪京辞:“纪京辞你还有完没完!” 闻声一身深松绿色衣袍的纪京辞搁下手中棋子起身遥遥同顾神医行礼:“打扰顾神医是怀之的不是。” “我就不该来琅琊王氏!怎么……我要是不给那陈郡谢氏的小郎君治病你还要将我一辈子困在你们琅琊王氏一辈子守在门外不让我出这个屋子不成?!” 顾神医声音不住拔高可见已经恼火到了极致。 “你真该庆幸我曾答应过你娘保你此生平安!否则……你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顾神医气得声音直颤。 纪京辞的母亲是顾神医此生的至死不渝。 可纪京辞的父亲却与顾神医有夺爱之恨。 当初纪京辞出生的时候顾神医就差点儿对纪京辞下手…… 只是不忍心看到心爱之人失子伤怀。 所以顾神医对纪京辞的感情较为复杂…… 尤其是纪京辞的母亲离世后几次三番顾神医都想杀了纪京辞可那个时候他已经打不过纪京辞了。 再后来纪京辞因一个女人丧失生念顾神医又惶恐害怕纪京辞真的死了他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找不到阿荞的影子。 纪京辞那双眼同阿荞生的太像连目光的温柔都如出一辙。 顾神医舍不得这才使出了看家本领将纪京辞救了过来。 “顾神医一听怀之要请顾神医为陈郡谢氏的小郎君治病便拂袖而去闭门不见怀之不能强闯只能出此下策。”纪京辞语声温润醇厚“若顾神医不能安眠不如……与怀之一茶。” 顾神医躲纪京辞也躲烦了起身朝外走来。 纪京辞摆手示意守着顾神医的仆从和青锋收拾了棋盘退下亲自为顾神医烹茶。 顾神医眼下乌青严重瞧着好似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见纪京辞单手压广袖将茶杯推至面前拎着茶壶要为他自己斟茶。 顾神医故意开口折辱纪京辞:“我要就是不答应为陈郡谢氏的人治病你要跪下来求我吗?” 闻言纪京辞眉目未动将手中茶壶放回红泥小炉上起身理衣袖欲行大礼朝顾神医长揖一拜撩开衣袍下摆正要跪惊得顾神医起身一把抓住纪京辞的手肘阻止了纪京辞跪下去的动作不可思议望着他…… “我这是在折辱你你听不出来吗?”顾神医忍不住心中怒火“你就算是跪了我也不见得会救!” “顾神医既然开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怀之……都要一试。” 说着纪京辞后退一步要跪…… “不许跪!”顾神医急急道“你跪了我就更不会救谢氏的人!” 看着纪京辞顾神医气得咬牙切齿:“当年你求我救你爹时你要跪……你爹怎么和你说的你都忘了!你这双膝盖……只可跪长辈连当世各国君王都没有资格受你一跪!” 纪京辞也不恼只浅浅同顾神医笑着:“顾神医与家母少年挚友于怀之而言顾神医便是长辈。” 顾神医喉头一紧抿住唇藏在身后的拳头收紧撩袍坐下瞪着立于皎皎明月之下身披霜华的纪京辞。 “你这小徒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顾神医满脸不解“若是我记的不错你不是一个管闲事之事你的弟子众多……有些入了北魏朝堂殒命的我也从未见你出手相助这个谢云初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为他下跪?就因为这个谢云初的名字同当初死了的那个姑娘名字相同?” “再说!”顾神医用力拍石桌“我与陈郡谢氏的旧怨你并非不知要我救陈郡谢氏的人还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门都没有!” “顾神医终身未娶是为何?” 顾神医气不打一处来瞪了纪京辞一眼:“你是故意戳我痛处?我为何终身未娶这话该问你爹!” 话说完顾神医一怔转头看向纪京辞:“你……你不是喜欢一个叫云初的女子当初为了这个云初都不想活了怎么突然……突然就喜欢上男子了?就因为名字?” 说着顾神医伸手拉起纪京辞的手腕诊脉:“是不是病了?还是被人下蛊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皓月 “顾神医可相信故人归来借体而生之事?” 纪京辞知道顾神医和谢氏恩怨既然要请顾神医帮忙便需明言云初身份。 “你这是什么疯言疯语?” 见纪京辞胡言乱语脉象却正常顾神医甩开纪京辞的胳膊。 他皱眉瞧着纪京辞坐下反问:“是不是陈郡谢氏那谢云初同你说了什么?纪京辞……你如此明睿之人竟然也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云初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她回来了。” 纪京辞说起云初二字眉目间细碎的温柔要比这夜空繁星还璀璨。 顾神医看着纪京辞眼中笑意搭在石桌上的手微微收紧。 “即便是你这个荒谬的说法是真的你喜欢的那个叫云初的姑娘借体而生可怎么就借了男子的身体?就算是她借了男子的躯体活了过来那她现在就是男子!”顾神医朝着敞开的门外看了眼声音压低“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的名字列国皆知……你还是琅琊王氏将来的宗主要是让人知道你和男子在一起你的名声要不要了?!琅琊王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更别说你那个小徒弟……我若真的救了他他就是未来陈郡谢氏的宗主!就算是你不要名声不要琅琊王氏的名声他会不会为了你不要陈郡谢氏?”顾神医手拍的啪啪直响“陈郡谢氏之人皆是重利薄情之辈!不可信!” 纪京辞在顾神医对面坐下:“顾神医只知道云初这个名字并不知道云初这个人……曾经身为女子时云初过的很苦如今……她得男子之身从决定入仕到连中三元只用了短短两年她比我见过的任何弟子都敏锐、聪慧比任何人都适合朝堂。” “求顾神医救云初固然是因云初是我深爱之人但我与云初……并非只拘泥男欢女爱她生来该是翱翔九天的鹰胸襟格局之宽广当世帝王亦不能及。前世生为女子被世道不公困住今生……我愿成风助她扶摇。” 助她改革变法施展抱负。 助她名垂青史永世不会再被人忘记。 助她成为读书人争相效仿难以企及的典范。 助她成为当时和后世最耀眼的所在。 她本就是该高悬于夜空为暗夜行路之人指路的皓月。 纪京辞心里很清楚谢云初原打算止步乡试后来受决定入仕时除了受了灾民和纪京辞的影响之外更是带着纪京辞的抱负和理想踏入仕途的。 因为清楚所以纪京辞更会拼尽全力助她。 顾神医看了纪京辞半晌冷笑:“将来你那小徒弟娶妻生子你还助他?我可是听说琅琊王氏已经派人前往陈郡谢氏询问谢氏大宗嫡孙的婚事了!” 不等纪京辞在开口顾神医就翻了一个白眼:“再说我对你娘的感情和你对那个叫云初的姑娘能一样吗?若非临死前答应你娘要照顾你到终老我都去找你娘了你能做到吗?” 顾神医话音一顿想起当年纪京辞一心求死之事又补充道:“虽说当年你一心求死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从阎王手中抢回来但……你既然这么爱那叫云初的姑娘我走后没人管你了你怎么没有去找她?” 顾神医冷不防的一番话让纪京辞略显错愕。 朗月繁星树影婆娑夏虫夜鸣。 石桌上微弱的烛火如萤火闪烁忽明忽暗映着纪京辞惊艳而清俊的面容。 片刻纪京辞薄唇勾起狭长深邃的眸子中尽是坦然温润醇厚的嗓音格外从容:“春、夏、秋、冬四年四季四次运河之游十年内走遍三川五岳我应她的……” 那年纪京辞以为云初回来后的运河之游是他们计划的起点。 可后来云初再未从无妄城出来。 但他应过她啊。 哪怕是要去见她也总得……替她看过才能与她讲述。 顾神医眸子猛然一缩。 想起姓闵的老头子曾要为纪京辞保媒纪京辞说……要守十年之语这才后知后觉为什么纪京辞说了十年。 若是纪京辞没有遇到这个陈郡谢氏的小郎君。 十年之后…… 顾神医拳头收紧。 纪京辞是他看着长大的知道纪京辞说的并非假话。 纪京辞这样的人也不屑诳语。 “想让我救陈郡谢氏的人可以!但……凡事都有代价。” 纪京辞望着顾神医启唇:“顾神医请讲。” “你母亲离世后我研制了一种药原本是打算用在你爹身上报仇的谁知道……还没等我下手你爹自己就把自己折腾个半死!”顾神医手指在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所以呢我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试药普通人怕半颗下去就死了可你武功好死不了不过……用了这药你武功可能就没了月月受折磨却又求死不能你若敢试药陈郡谢氏的小郎君我救!” 在纪京辞母亲离世之后顾神医是想折磨的纪京辞生父求生不得求死能。 谁成想纪京辞的父亲在纪京辞母亲离世之后他人就废了后来那些年都是苟延残喘为了纪京辞撑过来的顾神医这药也就没有派上用场。 不过纪京辞是那个人的儿子用在纪京辞的身上……一样也能算作报复。 他只要保证纪京辞不死也算是没有对阿荞食言。 “好!”纪京辞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顾神医抿住唇藏在袖中的拳头攥住:“你不再好好想想?不要以为我会对你心软……” “我从不食言亦不心存妄念。”纪京辞眉目舒展“只求顾神医勿将此事告知云初。” 顾神医看着含笑应声眼落星辰得偿所愿的模样眉头紧皱觉着纪京辞像个傻子。 可…… 人这一生若能有……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爱人又是最大的幸事。 “都说纪京辞是当世圣人我看你就是个蠢人!”顾神医拂袖起身。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诰命 谢雯蔓第二日一早醒来听说谢云初昨夜丑时才回来连忙赶到谢云初的院子过来看她。 见谢云初睡得沉谢雯蔓亲自去给谢云初准备早膳。 谁知谢云初醒来同谢雯蔓打了招呼早膳都没有来得及用就去了御史台。 谢雯蔓让人将早膳用食盒装好让刘妈妈家的亲自送去了御史台。 谢云初人到的时候瞧见宋绍忠和李安然两人相对而坐趴在铺满口供的桌案上睡着了主簿于谦超和李运两人还在整理手中剩下的一些口供卷宗。 谢云初颇为意外:“你们……” “小谢大人到了。”于谦超瞧见谢云初笑开来“这不听说昨日陛下召见小谢大人让小谢大人负责赈灾贪腐案涉事官员处置之事又听说昨日小谢大人忙到丑时才走我们都是来帮忙的!按照小谢大人的要求李运正在记名单贪污数目从高到低排列沾了人命的都用笔圈出来了。” 于谦超努了努嘴示意谢云初看李安然:“我们到的时候李御史已经在这里了本来说让我到时时辰把他叫起来他就要走不想让小谢大人知道他来帮忙之事我给忙忘了……” 于谦超这哪里是忙忘了分明就知道李安然因着海御史的事情对谢云初感到抱歉所以想用这法子弥补。 可既然有意弥补又做什么不让人知道呢! 在于谦超看来谢云初并非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李御史肯来帮忙小谢大人道声谢这不误会就过去了…… 都是在御史台为官的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还是不要弄得太僵。 谢云初瞧着眼下带着乌青的李安然唇角勾起浅笑:“辛苦了……” “嗨小谢大人这话说的这都是应该的!”李运抄写名单之余抬头同谢云初笑道“这赈灾贪腐案是咱们御史台办的最后这一下了一定要办漂亮!” 谢云初脱下官帽与李运他们的官帽搁在一处拿起李安然誊抄好的名单看…… 李安然是接着昨夜谢云初抄了一半的名单接着往下抄的。 谢云初打算但凡沾了人命的就如同开设菜人铺子的官员一样一律斩首。 贪污数目由高到低贪污数目少又没有沾手人命的打五十大板判流放。 有御史台的同僚帮忙当日夜里……谢云初便将全部涉事官员的刑罚全部罗列清楚。 沈砚行、钱见明、还有涉事的知府除了判斩之外抄家不牵连家眷。 皇帝看到谢云初递上来的折子半晌之后抬眸瞧向谢云初:“你还是年纪小太心软家眷一律归入贱籍……” “陛下容禀。”谢云初向皇帝叩首“微臣以为陛下乃是大邺盛世明君严惩……在于警示后来者对其家眷宽容是显示陛下仁德之下。微臣思来想去深觉……百姓若是看到陛下连已故大皇子都处置了却能宽恕无辜家眷更能体现陛下明君胸怀百姓必会如微臣一般敬畏陛下的同时也越发敬爱陛下!且……奏折之中也并非将所有罪臣家眷都放过但凡涉事的……一律严惩处斩!” 皇帝见谢云初抬头清亮的双眸正瞅着他像是全然为他的明君圣主形象着想垂眸细看…… 果然但凡家眷涉事的谢云初一个都没有放过。 皇帝颔首:“就这么办吧!” “吾皇圣明!”谢云初郑重叩首。 皇帝将谢云初厚厚的折子放在一旁瞧着恭恭敬敬的谢云初开口:“朕每每交给你的事你都办的很好!如今……朕再交给你一个差事。” “陛下有命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谢云初语声铿锵。 皇帝见谢云初答的如此郑重心情更好了一些身子软软靠在团枕上开口:“朕想给老七找位老师一直没有找到合心意的那日老七见了你敬佩你揭发赈灾贪腐案的勇气想拜你为师朕想你出身陈郡谢氏……又是纪先生的徒弟三元及第学文自然是出类拔萃不知道愿不愿意辛苦辛苦。” 谢云初一怔。 纪京辞当初……就是想让谢云初成为七皇子的老师。 “微臣领命必不负陛下一定教导好七皇子。”谢云初应声。 “朕交给你的事情你都能办好……朕知道。”皇帝觉着谢云初能理解他的痛楚不免多说了两句“朕身边能像你这么全心全意为朕办事的臣子不多!你就是年纪小了些否则……朕必定是要委以重任的不过也不急……再过几年朕定是会委以重任的。” 皇帝擅长御人之术看似与谢云初交心之语实际上何尝不是为了将这个对他满心敬爱的臣子更加牢固的攥在手里。 “陛下隆恩微臣无以为报愿为陛下为大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谢云初叩首。 “好了好了!你我君臣之间说说心里话不必如此多礼你说朕是君父……即是君父你在父亲面前也如此多礼吗?”皇帝语声柔和。 谢云初一副诚惶诚恐感激难以自抑的表情再次叩首:“陛下在微臣心中是君父可君在前微臣不敢忘君臣之礼以尊君之礼敬陛下以敬父之心待陛下。” 皇帝很满意谢云初的回答难的笑出声来:“你比老五年纪还小一些与老五是师兄弟老五是真的拿你当弟弟朕也当你是子侄……你这耿直的性子朕也喜欢!朕希望……你在朕面前不要太拘谨。” “是!”谢云初再次叩首。 “罢了你这小古板的性子得慢慢改……”皇帝摩挲着团枕语声和煦“这几日朕一直在想应当赏你些什么想起你的母亲好似还没有诰命就封你母亲三等淑人。” 谢云初抬头看向皇帝:“陛下这不合规矩!” “这是朕赏你的!”皇帝见谢云初面色大变的模样不免觉着好笑“去吧!不领受……就是抗旨!朕……会派人前往永嘉宣旨。”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讨好 若是母亲有诰命在身对母亲而言的确是更好。 谢云初也不再假意推辞叩首谢恩。 “去吧!” “微臣告退。” 谢云初行礼后退下。 高公公给皇帝上了茶笑道:“陛下用小古板形容小谢大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云初这个孩子是个有才华的上一次吏部尚书谢瑾元交上来的吏部改革纲要十三条瞧着……与谢云初当初应试时卷子上答的差不多这孩子……好好培养来日必是栋梁之材。”皇帝说着话就觉得疲乏了。 他喝了口茶拿起一本折子见折子上是为四皇子求情的皇帝将折子重重摔到地上。 再拿起一本又是给四皇子求情的。 皇帝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批折子的心劲儿一下就散了。 “听说老四的外祖父德勇伯四处送礼想要保老四出来?” “德勇伯是四皇子的外祖父若是真的袖手旁观明哲保身了老奴倒是觉着凉薄了些。”高公公笑着将折子捡起来“四皇子一直闹着要见陛下虽然陛下现在还在气头上老奴觉着还是得同陛下说一声。” “朕不想见这个杀害兄长陷害兄弟的畜牲!”皇帝咬牙切齿“老五呢叫过来陪朕用膳。” “是!”高公公应声。 皇帝频繁让五皇子陪着用膳时不时又将五皇子带在身边次数多了…… 朝中望风而动的朝臣对这个背后无母族的五皇子也关注了起来。 就连三皇子党都注意起了五皇子。 三皇子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道长道:“如今父皇和老五走的太近了所以……若是本殿下能将道长引荐到父皇面前还有劳道长让父皇离老五远一些。” 那道长忙道:“殿下放心贫道知道如何做。” “道长知道就好!”三皇子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抬脚朝正厅外走去。 三皇子带着真元道长到大殿外时听到殿内传来老五闹着皇帝给谢云初的姐姐也赐个封号的声音藏在身后拳头收紧。 “父皇你不知道那雯蔓姐姐人特别好这些年被苏家欺负的不成样子!您给雯蔓姐姐赐个封号能气死苏家!” 高公公含笑同皇帝通报:“陛下三殿下来了……说有事求见陛下。” “别胡闹了!”皇帝示意萧五郎站到下面去。 萧五郎道:“儿子还不是看父皇不高兴胡闹胡闹让父皇开颜。” 萧五郎不紧不慢从皇帝身边挪开站在台阶下。 他来求皇帝的时候本来就抱着……求到就是赚到求不到就算了的打算无所谓得失。 三皇子让真元道长在外候着自己进了大殿同皇帝行礼叩首:“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兄!”萧五郎长揖同三皇子行礼。 “起来吧!”皇帝用帕子擦了擦手与三皇子说话的语声明显不如刚才同萧五郎说话那般宠爱“若是来给什么人求情就免了!你亲大哥被圈禁的时候……不见你来求情为了一个外人你倒是忙得很。” 三皇子垂着眸掩藏住眼底的冷意看来谢云初将他想保沈砚行的事情都同父皇说了。 三皇子闭了闭眼想到皇后派人来叮嘱千万不要替沈砚行求情触怒皇帝逆鳞便叩首道:“儿臣以为父皇在气头上圈禁大哥就已经是最重的处罚了没有想到……老四会丧心病狂对自己的亲兄长动手!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如今是万不敢再替涉案官员求情的父皇千万保重龙体。” 皇帝听到这话才不那么生气:“说吧什么事?” “纯德皇后停灵之期将满儿臣也想为纯德皇后和还未出生的弟弟尽一份心特意请了真元道长……来为纯德皇后和弟弟祈福。” 闻言皇帝望着三皇子的眼神倒是温和了不少。 提起纯德皇后高氏皇帝就心痛难当半晌才开口:“有心了……” “这都是儿臣应该的儿臣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父皇分忧还给父皇添乱。”三皇子头一次这般放下尊严学着大皇子曾经的模样哽咽同皇帝叩首。 萧五郎眉头抬了抬。 自己这位三哥自诩是嫡子一向将自己抬得很高怎么今日……倒是学起了这一套。 可偏偏皇帝就最吃这一套。 果然皇帝心软下来。 可这折子皇帝是批不下去了放下折子又去了高贵妃的灵前。 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人也跟着去上了香一同从宫中出来。 萧五郎朝三皇子拱了拱手:“三皇兄我就先回皇城司了!” 三皇子负手而立睨着自己这位庶弟:“皇城司是个什么名声你应当知道为兄奉劝你……进去玩闹玩闹过过瘾也就是了待久了……对你名声不利。” 萧五郎抬了抬眉:“那就不劳三皇兄费心了我不在意名声这辈子最大的志向……就是让那群所为清流瞧一瞧皇亲国戚也能出好官!别整天好似只有寒庶出身的人才是风骨清正之人!那姓高的我不是说杀也就杀了!” “杀一个高永你以为那些读书人就能觉着你是好官了?他们指不定就等着看你能装清正到什么时候呢!”三皇子眼底尽是不屑的笑意“你冒名参加科举也好还是入皇城司杀高永也好能讨好的就只有父皇。” “我与三皇兄不同我没有母族给我撑腰只能现在指望父皇来日指望登基为帝的兄弟!只要能荣华富贵继续胡天胡地现在讨好父皇来日讨好兄弟又有何不可?若三皇兄看不惯我这个样子那就等三皇兄登上皇位之后为弟……一定按照皇兄的喜好来讨好三皇兄!” 萧五郎干脆将话挑明了。 他同三皇子一拱手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三皇子凝视萧五郎的背影虽然知道萧五郎无心皇帝宝座否则也不会进皇城司…… 可三皇子就是瞧不上五皇子巴结讨好父皇的模样。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来日方长 三皇子转身上了马车心中犯愁…… 只求赈灾贪腐案处置的旨意下来能拖到秋后处斩那他就还有救沈砚行的时间。 可事与愿违。 当日下午赈灾贪腐案处决的圣旨就下来了。 涉事官员该处斩的三日后处斩该抄家的即刻抄家该打板子流放的流放。 这打了三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三皇子妃哭晕了过去就连沈砚行的老父亲都受到了牵连被罢官。 当日从皇宫之中送出来的还有一道旨意。 因谢云初赈灾贪腐案之功、大皇子案之功皇帝破格封谢云初生母陆氏为三等淑人。 谢大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半晌…… 她还是在丈夫成为吏部尚书时才晋了三等淑人。 这二房的陆氏如此年轻……就凭借儿子谢云初得了三等淑人的诰命要与她平起平坐了。 谢大爷心中欣慰不已谢云初入仕时间尚短而御史台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侍御史之上就是御史中丞牛御史总不好为了提拔谢云初就将牛御史给挪走故而……赐了谢云初母亲陆氏三等淑人的封号。 这说明皇帝……是要重用谢云初的。 才这个年纪三元及第断案神速他们谢氏大宗嫡孙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入了户部的谢云霄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愣了一愣便释怀了……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和谢云初算是不相上下可如今再抬头时谢云初已经到了他只能望其项背的高度。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曹氏若是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局面会不会后悔当初走了给谢云初下毒这一条最蠢的路。 谢雯蔓乍一听消息高兴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又深觉妹妹为了她们实在辛苦心中愧疚难当。 “太好了以后咱们见着太太可得叫夫人了!”刘妈妈高兴的不行“还是咱们六郎争气!” 谢雯蔓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母亲这诰命是六郎这些日子辛苦拼命换来的!若是能……我倒是希望不要这诰命让六郎轻松一些也好!” “如今夫人和大姑娘将生意越做越好将来越做越大就能成为咱们六郎的依靠六郎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刘妈妈宽慰谢雯蔓。 谢雯蔓点头:“是这个道理!” 等她们将生意做大做强妹妹就可以辞官回家好好休养。 案子尘埃落定谢云初还给陆氏挣了一个诰命谢老太爷自然是十分高兴。 谢云初带着汴京城中一众云字辈谢氏儿郎送谢老太爷和闵老先生时谢老太爷那与有荣焉的骄傲之情都要藏不住了。 码头之上谢老太爷迎着骄阳叮嘱云字辈其他的儿郎在汴京城中遇事要多同谢云初商议。 谢老太爷拍了拍谢云初的肩膀:“记的每日要按时让大夫诊脉遇事不要强撑你的背后是谢氏!” 谢云初颔首后退一步长揖行礼:“六郎记住了祖父、闵老先生一路保重。” 闵老先生还惦记着同谢云初下棋道:“等我从永嘉回来你可一定要再同我杀一盘!” “闵老先生有命六郎自不敢推辞。”谢云初笑着道。 “回去吧!”谢老太爷摆了摆手转身请闵老先生上船。 谢云敬、谢云霄、谢云芝、谢云初、谢云望、谢云岩六位容貌出色的郎君往码头那么一站便如一道风景线引得来来往往的行人瞩目。 就连正在搬搬扛扛的码头工都忍不住一边擦汗一边询问那是哪家的小郎君竟都生的如此好看。 目送谢氏船队走远谢云敬笑着道:“难的我们兄弟们聚的这么整齐三郎、六郎和云望、云岩都不必去衙门不如……晌午我们在逢春楼用午膳二哥做东。” “对不住二哥今日同长姐约好了要陪长姐去敬香改日六郎做东。”谢云初说着长揖一礼“六郎就先告辞了。” 谢云敬略显错愕看了眼谢云霄以为谢云初是介意谢云霄。 “对对对!我听刘妈妈说了今儿个六郎是要陪雯蔓姐姐去敬香!”谢云望笑着开口“没事儿六郎去呗咱们聚咱们的反正都在汴京来日方长……” 谢云芝也颔首:“是啊都在汴京来日方长!” “告辞!”谢云初再次拱手带着夜辰和元宝上了马车。 谢云望笑着问谢云芝:“听说四郎你要进吏部云岩也要进工部了?” 谢云芝颔首:“我们俩都是去补空缺的。” 前任工部尚书董大人联合前任太原府知府贪腐的案子也已经审结了也是牵连了不少官员。 工部受牵连的不少除了谢云岩之外他们这一届探花李关山也进了工部二甲头名的刘文平和第十许温都入了工部。 尤其是刘文平还是云山书院的学生与谢云岩也算是能相互照应。 “对了我记得工部尚书柳大人的儿子与咱们六郎是结拜兄弟那你和刘文平两人到了工部想来柳大人也会好生照顾的!”谢云望笑声爽朗。 “对我也是打算趁这个契机搬过去和六郎住。”谢云岩说。 谢氏小郎君都懂谢云岩的意思现在明面儿上谢大爷和谢云初闹掰了。 既然谢氏的小郎君们要站队自然是选对自己有利的…… 这个时机谢云岩搬过去外界更容易以为谢大爷这位陈郡谢氏瑾字辈的领头羊和谢云初这个云字辈的佼佼者闹掰了。 · 纯德皇后高氏停灵九日皇帝辍朝三日朝夕哭灵三日后由皇帝亲送入陵寝安葬。 随着纯德皇后下葬赈灾贪腐案、各地粮仓贪腐案和大皇子毒杀案也落下帷幕。 赈灾贪腐案一干主犯押送回京的在京中斩首关押在当地的在当地斩首。 由皇城司指挥使燕王萧知宴、大理寺李少卿、侍御史谢云初监斩。 那几日刽子手手起在囚犯的痛哭声或惊惧声中刀落。 人头落地还是惊恐满目的模样。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思念 刑场内血流成河满地血水泥浆烈日之下亦不能干…… 刑场外家眷哭得撕心裂肺昏死过去的不在少数。 其余百姓叫好声一片。 萧知宴坐在监斩棚内看向茶水都没有喝一口的谢云初担心谢云初头一次监斩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专程让人将谢云初的桌案往后挪了挪。 却没想到那如玉少年端坐于桌案后看着杀人的情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当谢云初见过受灾之地那不见血的惨状再看这血流成河的景象反倒没有那么恶心。 比起受灾之地百姓被活活饿死成为他人腹中餐。 这些官员死的也算是体面了。 四皇子被关在皇城司狱中皇帝并未下旨处置也没有明言将人放出不闻不问好似没有这个人一般。 皇帝刚刚没了大皇子谁也不敢催促皇帝处置四皇子。 监斩结束李少卿先行同萧知宴辞行:“下官先回大理寺了还有案子要审……” 萧知宴颔首。 谢云初同李少卿还礼后也同萧知宴说:“燕王殿下若无其他吩咐下官也先告退了。” 萧知宴看着眼前一身官袍恭敬行礼的小郎君后颈莹白的肌肤和碎发被耀目日光映得发亮挪了一步……用高大挺拔的身躯替她遮挡日头低声开口。 “小心些三皇子沈砚行死了……三皇子把这笔账记在了御史台的头上。” 谢云初直起身来仰头看着萧知宴:“多谢殿下提醒下官会注意的。” 见谢云初不打算同他多说的样子他不恼只当谢云初还是想将他推开。 萧知宴只觉眼前的小郎君冷清又干净纯挚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那日你让老五去取鲛人脂找到了吗?” 谢云初看着萧知宴藏在半幅面具下带着笑意的眸道:“不过是支开萧师兄的借口鲛人脂这样贵重的东西燕王还真当下官有?” “你生的白软身边当备着鲛人脂。”萧知宴同谢云初说“这里不方便给你跟我来……” 萧知宴转身走了一步见谢云初站在原地未动。 他又走回谢云初面前道:“我蒙冤入狱案子是你雷霆之速查清还我清白的我有所表示也是应当的你不必与我保持距离。” “殿下下官并非是因忌惮陛下和旁人才同殿下保持距离。”谢云初看着他面容冷冰冰的精致的眉目间带着恼火和烦躁还有轻蔑。 这轻蔑的目光当真是刺眼。 萧知宴抿着唇上前一步凑近谢云初左耳视线扫过谢云初身后那些目光异样的垂下头去不敢看的官兵开口:“想我在这个地方强行将你抗走?我不在乎名声你呢……小谢大人?” 萧知宴说完侧头睨视谢云初。 谢云初唇挑凉薄反而没有预料之中的生气…… 是啊萧知宴不在乎可她不能不在乎。 看起来萧知宴对云昭除了固执的执着之外也是会要挟的。 她看得清楚萧知宴眼神中蛰藏的威胁。 “殿下请……”谢云初很是识时务对萧知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知宴看着面前瞧着乖顺的谢云初勾了勾唇。 哪怕知道谢云初是装的他心情也好了不少转身朝外走去。 谢云初跟着萧知宴走到偏僻处萧知宴这才从胸前拿出一个极为精致的小瓷瓶递给谢云初:“拿着……” “多谢殿下。”谢云初来者不拒双手接过。 萧知宴舔了舔唇见四周无人逼近谢云初与谢云初相距半步低声说:“你不问问我背后的伤好了没有还疼不疼?” 并未因萧知宴逼近而怯懦后退的谢云初看着萧知宴听到这话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猝不及防勾起笑意:“燕王殿下已经是大邺的燕王了竟还如当初在北魏做质子一般如此可怜的求着旁人疼惜?” 金玉似的清灵嗓音字句都显得有些刻薄。 但萧知宴并不生气反而得寸进尺又朝谢云初逼近眼底满是强烈炙热的占有欲冷静的语声中透着股子痴迷:“是啊我就是丧家之犬在求你疼惜我求你看着我!求你别推开我!” 萧知宴的眼神凶狠又脆弱带着缠绵悱恻的深情。 谢云初承认有那么一瞬因萧知宴对云昭的这份痴心动了一丝恻隐之情。 她开口:“萧知宴对不住……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完谢云初后退一步同萧知宴行礼:“告辞。” 看着谢云初离去的背影萧知宴攥住了腰间佩剑扯了扯领口才将想把谢云初按在这无人角落狠狠欺凌一番的欲念忍回去。 明明在北魏时……云昭在他心中如云端凤他爱慕却不敢亵渎半分。 可为何她如今成了男子他却这般的克制不住。 萧知宴并非好男风之人。 或许……因曾经守爱慕不敢宣之于口如今既然已被他仰慕的云端凤知晓本藏在心底的欲念便极速滋生变得……无法忍耐。 大案已结御史台没有那几日忙了。 牛御史想着谢云初头一次监斩怕不适应让谢云初从刑场出来回去沐浴去去晦气。 载着谢云初的马车从刑场出来一路摇摇晃晃回到谢府。 刚下马车谢府管事便迎了出来恭敬同谢云初道:“六郎纪先生来了……还带着北魏的顾神医!正在前厅候着六郎呢!六郎快去看看!” 管事说着话时激动的舌头都没有能捋直。 谢云初攥着身侧官服的手猛然收紧她想起自己和纪京辞坦白身份的约定。 又想到纪京辞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功夫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将顾神医请了过来。 成为谢六郎那些年里谢云初好似已经能克制对纪京辞的思念。 可那次在船上瞧见纪京辞立于小船灯下吹骨埙思念积久……一发可不收拾。 今日听到纪京辞回来思念……又如洪水喷发不可遏制。 正文 第三百章:不知 一向冷清自持的小郎君克制不住露了喜悦的情绪拎着官服下摆小跑进门绕过照壁朝正厅疾步而行。 艳阳之下绯色官服的小郎君脚下步子是那样的雀跃…… 眼角眉梢藏不住喜悦的笑意。 就连侧身避让一旁的仆从都看呆了。 他们府上沉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小郎君欢喜都要从眼底溢出。 谢云芝正在前厅招待纪京辞和顾神医。 因想着顾神医一到自家六郎的身子就有救了对待纪京辞除了崇敬之外更多难言言语的感激十分的恭敬。 门外传来仆从叠声称呼六郎的声音纪京辞搁下手中茶杯先谢云芝一步起身朝门外而去虽步履平稳从容可衣角翻飞…… 谢云芝一怔连忙快步跟在纪京辞身后。 心中略有不解都是徒弟迎师父的哪有师父迎徒弟的。 唯有端着茶杯的顾神医不屑瞪了一眼纪京辞四平八稳坐着喝茶。 纪京辞立在正厅廊檐之下见那绯衣官服的如玉少年踏光而来眉目间不自觉露出笑意。 那不同于纪京辞平日里待人接物温和又疏离的浅笑…… 他狭长深邃的凤目中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比这暖阳还要耀目的华光。 遥遥瞧见一身深松绿广袖宽袍锦衣华服的纪京辞金光落于他衣袍之上文人逸士的气度卓绝比他带给人惊艳儒雅之感更为让人过目难忘的是他身上的温润沉稳的烟火气。 明明是那样一个不染纤尘的谪仙明明让人见之惊叹崇敬而不敢亵渎。 如今心中有了在凡尘的牵绊眼角眉梢沾染了尘世中人的悲欢。 谪仙染凡俗顾盼间便是人间美景。 迷人双目让人不能自抑的欲念沸腾。 谢云初疏淡的眼仁发红在几步之遥停下步子分明立在耀目到刺眼的艳阳之下整个人白净的比日光还要绚烂。 她克制住心中沸腾的情绪恭敬长揖行礼:“师父……” 许久未见纪京辞也已甚是想念。 纪京辞眉目笑意更深了些抿了抿唇在外人面前端着师尊的模样:“为师请了顾神医来为你诊脉来吧!” 这和谢云初收到纪京辞送来的药和信时猜的一样。 纪京辞是要带着顾神医一同才会回汴京。 为了她的身子…… 可纪京辞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她还不知道。 她是云初的事她未开口纪京辞已经知道。 她是女子的事纪京辞还不知道……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纪京辞也不希望通过别人告诉纪京辞。 她上前再次行礼道:“师父和顾神医稍作休息六郎也有事要同师父说等师父和顾神医休息好了再请顾神医为六郎诊治不晚。” “你这个小徒弟还是懂些道理的!”一身灰布衣衫仙风道骨的顾神医从门内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谢云初。 见眼前的小郎君如同白玉雕琢般精致漂亮颀长消瘦眉目素淡他能感觉到这小郎君看向他时骨子里……是冷漠的。 “四哥让人安排师父和顾神医歇息的地方了吗?”谢云初问。 “放心已经让管事安排好了!”谢云芝笑道。 一个是谢云初的师父一个是要来救谢云初的人谢云芝怎么敢慢待。 “即是如此便带我过去吧跟着纪京辞日夜不停赶来汴京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受不了。”顾神医伸了一个懒腰抬手捶自己的肩膀。 “六郎我亲带顾神医过去你带纪先生去竹明轩。”谢云芝说完含笑同纪京辞行礼告辞。 纪京辞颔首。 目送谢云芝离开后谢云初藏在官袍中的手收紧回头……见纪京辞正深深注视着她。 带着热浪的风从两人之间扑过。 纪京辞深邃凤眸中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什么都没说就让她忍不住心跳快了起来。 谢云初手心收紧同纪京辞开口:“师父我带你去竹明轩。” 说着谢云初又同元宝和青锋、夜辰道:“元宝你和夜辰带青锋去歇一歇我有话同师父说你们不要跟着了。” 这是在谢府元宝和夜辰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行礼目送谢云初和纪京辞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天太热的缘故谢云初只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粘腻的细汗。 两人行于两侧垂着画帘的朱漆长廊之中挂于两侧的铜钩银铃随清风、蝉鸣交相作响。 谢云初鼓起勇气停下步子转身望着纪京辞…… 见他黑眸温润柔和那是她曾经从不敢正视的温情脉脉。 什么还没说她双眸已经通红。 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谢云初又不知应当从何开口。 “我回来了。”谢云初低着头半晌才抬头看向纪京辞眼泪涌了出来“阿辞……” 明明如今已不是生死相隔。 明明相对而立再次重逢应当是高兴事。 可谢云初的心还是酸的一塌糊涂嗓子眼儿里好像赌了一团发酸的棉花胀疼难受。 纪京辞静静望着眼前一身绯袍的小郎君垂眸从袖中拿出被他藏了很久的木簪语声醇厚:“这是曾打算送你的生辰礼……” 木簪被打磨的很光滑乍看之下并无特别。 和簪身上却雕刻着凤和凰…… 凤起舞绕凰展翅。 是凤求凰。 她伸手接过木簪几乎是一瞬便明白纪京辞这木簪的含义哪怕……不看这木簪雕刻。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谢云初眼泪如同断线。 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是不知。 更不敢让阿辞也知道她的那份心意。 前世她那样的卑微低贱如泥的她又如何敢奢望能得皓月眷顾? 纪京辞从袖中拿出帕子递到谢云初面前声音微哑:“回来就好!” 没有什么比她回来更好! 这是上天的恩赐和眷顾。 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将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弄丢了。 他双眼亦是红的一塌糊涂克制着想将眼前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偏心 一如既往的发乎情止乎礼从无逾矩半分生怕轻薄了他最为珍视之人。 克制着自己快要按耐不住的情绪连举着帕子的手都在不可察觉的颤抖。 就在谢云初手指拿起帕子那一瞬纪京辞修长而有力的大手将她攥住。 这是纪京辞头一次逾矩。 她听到了在她心中如皓月的男子语声沙哑…… “我还以为把你……弄丢了。” 廊下山水画帘随风摆动间骄阳金色光线轻轻晃动于谢云初衣摆处。 她心口似被浓重的酸涩撞疼看着纪京辞的眼也被酸雾模糊死死咬住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看着她哭纪京辞喉头翻滚想将云初拥入怀中的冲动和欲念来的猛烈又浓密。 可又怕丝毫的得寸进尺对他珍视之人都是亵渎。 尤其是她成了男子又做了这么多年堂堂正正的男子。 这和谢云初想象中的相认有些不同。 自从和纪京辞约定要对纪京辞坦诚以来她无数次想过这样的场景。 她想到了如何同纪京辞说自己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再醒来时……就成了谢家六郎是多么的不安甚至以为那是一场梦。 后来小心翼翼万分谨慎怕行差踏错便会被人当做妖鬼。 再到后来贪恋母亲陆氏和长姐谢雯蔓给的那份温暖便真将自己当做了谢六郎。 可真的站在纪京辞的对面与他坦白那些惶恐和不安……好似都变得不重要。 她甚至不敢松开紧咬的唇怕不留神……哭声就从唇角溢出引得阿辞伤心。 本以为阴阳相隔如今相见应当是高兴事才对。 可她……忍不住。 纪京辞拿过被谢云初紧紧攥在手中的帕子上前一步抬手轻轻为谢云初拭泪。 他动作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谢云初一般。 语声也极为温和。 “你是耀眼的日月无人能阻挡你的光辉从前的你小心翼翼将自己锋芒藏起不敢外露一分如今以男子的身份回来一定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名垂青史成为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楷模……” 谢云初模糊的视线看向纪京辞语声哽咽:“阿辞我没有着急请顾神医为我诊脉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想借旁人的嘴告诉你。” “嗯……”纪京辞眼帘微垂凝视着谢云初应声如墨描绘的眉目目光氤氲着莹光。 “五殿下您慢一些!” 元宝的声音传来。 “你快一点儿!”萧五郎催促跟在他身后小跑的元宝一转弯就瞧见了谢云初和自家师父正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萧五郎立时露出笑颜欢快朝纪京辞的方向跑来扬声高呼:“师父!” 谢云初将簪子藏在袖中紧紧攥住。 纪京辞将给谢云初拭泪的帕子也藏进袖中。 两人看着萧五郎和元宝前后脚跑来的方向…… 一个眉目和煦温润周身儒雅端和不染纤尘如谪仙下凡广袖随风轻微摆动都好似要乘风登仙。 一个瓷白如玉眉眼疏淡目光清澈神容好似漠然立在那朱漆长廊之中又堪比华光耀目。 “师父!”萧五郎小跑至纪京辞面前长揖行礼之后直起身道“师父来了汴京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只跑来六郎这里!偏心!好歹……我也比六郎早入门!怎么师父一来就看六郎不看我!” 萧五郎虽然嘴里尽是埋怨可看到纪京辞还是很高兴的。 “听说如今你入了皇城司?”纪京辞笑着问萧五郎。 萧五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连忙躬身请罪:“弟子……辱没师父名声了向师父请罪。” 萧五郎是纪京辞徒弟的事情几乎是人尽皆知。 可皇城司是什么名声萧五郎自打入了皇城司后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就连纪京辞也被人拿出来说嘴。 “为何请罪?”纪京辞许是心情大好的缘故连语声也越发宽和“你在皇城司并未仗势欺人秉公执法为师……十分高兴。” 萧五郎抬头看向纪京辞看到纪京辞眉目间的浅笑耳朵通红…… 师父这是夸他了吧! 这好像是师父为数不多的夸赞。 萧五郎直起身不免得意了起来:“那是……我的志向便是成为一个秉公执法的好官让那些清流好好瞧瞧!” 谢云初看着萧五郎一脸志得意满的模样唇角也忍不住翘起觉着好笑:“萧师兄今日皇城司没有公务吗?” “师父来了天大的公务也得往后推!”萧五郎上前一步凑到纪京辞的面前“师父听说您把顾神医那个怪老头给请来了那……六郎的身子是不是有救了!” 纪京辞颔首。 顾神医一向是不救则已既然答应了会救就算是费再大的周折也会将人救回来。 “那太好了!”萧五郎也松了一口气。 之前谢云初身子不好大夫也一直束手无策他们劝谢云初宽心的时候还能说……顾神医没有给谢云初诊过脉。 要是这一次顾神医来了还是治不好谢云初…… 萧五郎就怕谢云初的心气儿散了。 萧五郎失去过母亲知道……人最怕的就是心气儿散了。 心气儿一散身子就败的尤其快。 “师父日夜不休赶来想来也累了弟子同六郎一同送师父前去歇息。”萧五郎再次恭敬同纪京辞行礼。 纪京辞浅浅颔首转头看了谢云初一眼。 不急他们……来日方长。 谢云初攥住了木簪是啊……他们来日方长也并不急在一时。 更何况她还没有弄清楚这顾神医到底是为什么又愿意替陈郡谢氏的人治病了? 纪京辞又答应了顾神医什么才将顾神医请了过来。 将纪京辞送到竹明轩谢云初长揖行礼:“六郎先去换一身衣裳师父稍作歇息。” “你放心去吧!我陪着师父就是了!”萧五郎同谢云初说完又同纪京辞道“这谢府我熟师父和师兄不在汴京的时候我常来!”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消息 纪京辞同谢云初颔首。 谢云初规规矩矩行礼再拜俨然一副乖徒弟的模样。 从竹明轩出来元宝连忙跟在谢云初身后。 见谢云初脚下步子停下似乎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元宝也没有敢上前试探询问了一句:“六郎?” 谢云初手中拿着纪京辞亲手雕的簪子细看。 簪身光亮一眼便能瞧出……是被人时时拿出来看的缘故。 谢云初眼底溢出蜜般粘稠的甜意。 想到顾神医谢云初眼底笑意一滞将簪子收入袖中抬头…… 她得弄清楚纪京辞答应了顾神医什么值不值得请顾神医为她诊治。 “六郎!”夜辰瞧见谢云初忙从远处跑来行礼道“牛御史出事了御史台派人来请六郎回去!” 谢云初眉头一紧猜到大约是因真元道长的事。 三皇子送入宫中为纯德皇后祈福的真元道长在纯德皇后下葬之后与皇帝在宫中彻夜长谈了三日也罢朝了三日。 后来真元道长出宫不过一日皇帝又再次将真元道长招入宫中又是两日未朝堆积成山的奏折也没有批阅反而让工部着手给这位真元道长在汴京城外建造道观。 牛御史早已经忍无可忍在御史台就说了好几次。 说要与谏议大夫一同上奏指真元道长蛊惑圣上。 谢云初回头朝着竹明轩看了眼同元宝说:“我去一趟御史台师父这边儿就请四哥和师兄好生照顾我尽快回来!” “六郎放心!”元宝连忙应声目送谢云初和夜辰疾步离开。 在去御史台的路上谢云初才听来人将今日早朝上的情况详细叙述了一遍…… 朝堂上。 牛御史按照与谏议大夫商议好的先行上前义正言辞。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早年大晋皇帝沉迷道术求升仙之道大晋亡国大周替之微臣闻真元道长蛊惑圣心称可为陛下求长生之药陛下轻信竟要为妖人建造道观微臣闻之心生惶惶如芒在背忧心如焚恳请陛下驱逐妖道朝政为重。” 皇帝闻言面色愈发冷沉:“牛御史你这是将朕比做乱国亡国的宣嘉皇帝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觉得你的脖子比旁人硬吗?” “国之大祸始于妖邪术士蛊惑圣心!陛下多年来勤政爱民如今大邺收回被北魏侵占的国之旧土又经历赈灾贪腐案正是百废待兴之时陛下怎么能此时被妖道蛊惑!求陛下驱逐妖道朝政为重!”牛御史以头抢地语声铿锵。 “求陛下驱逐妖道朝政为重!” “求陛下驱逐妖道朝政为重!” 以牛御史为首的一众朝臣纷纷跪下恳求皇帝朝政为重。 皇帝气得脸都绿了当即便拂袖离开…… 牛御史带着官员长跪不起求皇帝驱逐妖道。 谢云初抵达御史台时宋绍忠、李安然、李运、于谦超等侍御史凑在一起商量着怎么给皇帝上折子各个气得义愤填膺深觉这妖道可憎。 谢云初坐在一旁手握茶杯看着言辞激烈的侍御史们反而没有了出主意的欲念。 他们反复斟酌上奏言辞甚至想到了去找工部尚书柳大人联合上奏可他们好似都没有意识到不管是妖道可憎还是会蛊惑人心最终决定给他建道观的人是皇帝。 不管是谏议院还是御史台都是要上奏巴巴的求着皇帝…… 求求皇帝不要被妖道迷惑。 求求皇帝要勤政爱民。 求求皇帝要公证。 皇帝和臣子的博弈之中被逼的实在无法便答应臣子…… 若是皇帝不答应臣子又能如何? 尤其是再遇到一个昏庸无能还自视甚高喜欢人敬畏他需要人捧着他的皇帝。 太憋屈。 纪京辞说的对谢云初对皇帝和皇权没有敬畏之心。 所以在谢云初的眼中皇帝并非如同寻常百姓和官员想的那般神圣皇权在谢云初的眼中也不过是皇族各方都可以争夺之物。 “小谢大人?”宋绍忠连唤了谢云初两声。 “嗯?”谢云初回神。 “小谢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我连叫了你好几声都没有听到!”宋绍忠忙问。 “是啊小谢大人若是有法子不妨说出来我们一同参详参详。”刚升了侍御史的于谦超也跟着说。 于谦超曾跟着谢云初前往太原府知道谢云初能耐非凡直觉若是谢云初出的法子必定是有用的法子比他们这些人在这里争来争去有用。 谢云初将手中茶杯搁下:“如今我们并不清楚陛下突然如此看重这位真元道长是因什么事牛御史还在宫中跪着咱们不知道情况不如我先找五皇子问一问。” “这件事是蹊跷!”李安然点头“是得问清楚。” “那就有劳小谢大人了!”宋绍忠同谢云初行礼。 “分内之事宋御史客气。”谢云初起身还礼。 谢云初打算回谢府去问问萧五郎萧五郎深得皇帝宠爱或许知道一些。 她还未出门谢云望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出事了!” 谢云望满头大汗顾不上行礼便道:“宫中传来消息牛御史不知道说了什么陛下大怒打了牛御史二十板子以大不敬之罪下狱!” “什么?!”李安然惊得声音拔高。 宋绍忠倒是还稳得住:“御史被问罪不是什么新鲜事牛御史直言上谏被打被关也不是头一回了可大不敬之罪……这太重了这可死罪!” 谢云初抬头看向立在门外的夜辰。 夜辰颔首离开。 “陛下罚牛御史时谁都在?有谁知情?”谢云初问谢云望“谁给你送的消息?” “是李少卿派人来送的消息!”谢云望说“李少卿的贴身护卫说三皇子入宫没有多久陛下就召见了还在外面跪着的牛御史随后这件事就被交给大理寺查办!” 谢云初垂眸想了想开口:“我去一趟大理寺。”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呈交 谢云初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报说宫中的陈公公前来传旨。 李安然这位御史台中资历最老的侍御史连忙带着一众忐忑不安的侍御史和主簿在御史台衙门前接旨。 圣旨的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皇帝圣旨中没有说处置牛御史之事。 只命谢云初暂代御史中丞一职。 虽然谢云初的确是破了两个案子能力在御史台毋庸置疑可比如李安然……比宋绍忠这些资历比谢云初老曾经也立过大功的侍御史难不成就不能暂代了?非要提拔一个还不及弱冠的谢云初? 若说御史台所有官员心中都没有不服气那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不是争谁暂代御史中丞一职的时候是应想办法救出牛御史的时候。 至少陛下下旨……只说暂代二字牛御史的事就不算没有回转的余地。 众人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谢云初谢恩领旨后将圣旨交给谢云望亲自送陈公公想从陈公公这里打探牛御史到底是因何惹得陛下震怒给牛御史扣了一个大不敬之罪。 陈公公摆手示意跟随而来的小太监避开这才压低声音叮嘱谢云初:“小谢大人听奴才一句话这件事……陛下既然交给大理寺去查了您千万不要掺合其中。” 谢云初不解看着陈公公。 既然开口说了陈公公自然要同谢云初说仔细:“当初赈灾贪腐案陛下是为了给百官和百姓一个交代表明要严查这才将案子交给素来以刚正不阿出名的牛御史但陛下曾私下三番四次同牛御史示意这个案子……到薛志为止不要牵扯到皇子牛御史还是将这个案子这么查了下来还牵扯到了大皇子……” “陛下早就对牛御史不满了再加上高贵妃和大皇子接连没了陛下只能迁怒牛御史!若非牛御史不听陛下意思将案子止步薛志大皇子又怎么会被圈禁又怎么让四皇子有机可乘大皇子不死……高贵妃就算误服落胎药也不至于悲痛欲绝跟着去了!” 陈公公见眼前面容如白玉雕琢的小郎君若有所思又道:“陛下原本的意思是要小谢大人担任御史中丞统领御史台三院但……三皇子觉着小谢大人才刚刚入仕短短数月位越级居御史中丞升的太快了想举荐他人!陛下这才让小谢大人暂代御史中丞一职但……瞧着陛下对小谢大人的爱重这位置迟早是小谢大人的小谢大人前途无量没有必要牵扯进牛御史的事中!” 谢云初看着陈公公拱手同陈公公道谢:“多谢公公提点。” “小谢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谢大姑娘是奴才的恩人这都是应当的!”陈公公忙说。 “陈公公我听说……陛下见了三皇子后才召见牛御史不知道陈公公方不方便同在下说说三皇子同陛下说了什么让陛下陡然给牛御史定了一个大不敬之罪?” 陈公公用余光往左右瞧了瞧低声说:“小谢大人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与牛御史同科进士王平和当年是桓王谋逆案的主犯这个案子牵扯的官员众多牛御史当初本来就因和王平和关系不错被怀疑不过因着有老御史做保又无实证才将牛御史给保了下来。” 谢云初点头这个案子过去已经有十多年了是皇帝刚登基时的事…… “今日三殿下拿了一副王平和的画上面有牛御史的题词。”陈公公的声音更低了些“牛御史的词没有什么问题写的就是游子远游离乡的惆怅之情可那幅画……城墙一角种着一株鄂梅细看……城门旁一角长着一棵歪了的鄂梅还有几个总角小儿正围着撒尿。” 谢云初顿时就想明白了…… “陛下登基前……是鄂王桓可指城门再加上王平和本就涉及谋逆案偏偏牛御史还在这幅画上题词!”陈公公声音越来越低“陛下本就想找个由头处置牛御史今晨早朝之上牛御史又拿晋朝宣嘉帝信奉道教求长生升仙之事说事陛下更是恼火!三皇子正好送来这么一幅画是送到了陛下的心坎儿上!哪怕这幅画……画中没有鄂梅只要牛御史在王平和的画上题字了陛下都会追究!” “所以奴才才会劝小谢大人千万不要牵扯其中!”陈公公这番话算得上是发自真心。 在陈公公看来谢云初有着大好的前程犯不着因为一个相处不久的牛御史给自己将来的仕途埋下隐患。 谢云初身侧拳头收紧也就是说……牛御史所为大不敬之罪不过是给皇帝找了一个处置牛御史的借口罢了。 三皇子…… “小谢大人奴才就先告辞了!”陈公公同谢云初行礼。 谢云初回神还礼:“送公公……” 谢云初转身回了御史台衙门将刚才从陈公公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御史台诸位御史。 “这……这不就是织罗构陷吗?!”宋绍忠火冒三丈。 “陛下因为大皇子和高贵妃之死迁怒牛御史心中早就对牛御史不满这个时候三皇子送了这么一幅画是送到了陛下的心上所以要处置牛御史的是陛下!”于谦超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哪怕织罗哪怕构陷!” “这画里出现鄂梅就是指陛下了?这是不是太武断了!”李运满脸的不解。 “诗画之意全凭观字画之人的猜测!就算是曲解只要能对皇帝的心意就可当做证据……”谢云初眉头紧皱“这不是贪腐案我们可以搜罗证据力证牛御史清白这个案子的关键在皇帝!” 御史台的人正着急上火没有人注意到谢云初对用的是“皇帝”二字而非陛下。 “小谢大人如今你暂代御史中丞明日便可以参加朝会能否在朝会上为牛御史求情?”李安然忙问“或者我们联名上折子!明日早朝……小谢大人呈交陛下!”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不认命 “此时上联名折子怕是会被当做同党论处!”谢云初开口。 “即便是会被当做同党论处又如何?”李安然以为谢云初怕了眉头紧皱盯着她“我等既然入御史台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明知牛御史是被冤枉的我等若不为牛御史鸣冤对得起同僚之情对得起这身官袍吗?既然小谢大人怕……那我便不勉强小谢大人我自己为牛御史洗刷冤屈。” 李安然拂袖离去谢云初并未拦着只同其他御史道:“我先去一趟大理寺问问牛御史到底是什么情况诸位先不要冒然动作等我回来!若是……李御史要做什么激进之事还请诸位拦着!” “小谢大人放心!”于谦超连忙保证“李御史就是太心急小谢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谢云初颔首即刻前往大理寺。 让人去给御史台送信时李少卿就知道谢云初要过来。 他亲自带着谢云初前往大理寺狱去见牛御史:“牛御史年纪大了被打了二十棍人晕了过去是被抬进大理寺狱的我已经叮嘱狱卒多加照顾也草草给牛御史清理了伤口但还未上药这一次陛下的态度就是案子的结果想救牛御史……难啊!” “画是真迹吗?牛御史已经承认了是自己题词?”谢云初一边往牛御史所在牢房走一边问。 李少卿点头:“是真迹牛御史也承认了但……牛御史说当时题字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也并未注意到城门有总角小儿对歪了的鄂梅撒尿。” 谢云初眉头跳了跳…… 牛御史掌管御史台多年向来心细如发又是个敢于承担之人。 说不准是有人拿旧画做文章。 这鄂梅后来添上也不足为奇。 “即便是没有鄂梅这幅画拿出来也足够牵连牛御史了!”谢云初强压着心中怒火皇帝若是真想要一个人死下面揣摩到皇帝心意的人自然会拿出足够份量的证据来致人死地讨皇帝欢心。 哪怕没有证据也要织罗出证据来。 更别提画是真迹字真是牛御史题的。 李少卿让人将牢门打开谢云初看到被扒了官服血肉模糊趴在牢房木板支成的“床”上的牛御史同李少卿道了一声谢。 能到的这样一张床在牢房之中已经算是优待了。 “牛御史?”谢云初从衣袖中拿出创伤药蹲在牛御史面前轻唤“牛御史……” “来药给我!”李少卿接过谢云初手中的药小心翼翼揭开牛御史被鲜血浸湿的衣裳。 牛御史被上刚止住血的吃痛这才倒吸一口凉气睁开眼。 谢云初见牛御史朝她看来转头同立在门口的狱卒说:“可否劳烦您给一碗水。” “大人稍后!”狱卒转身离去取水。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牛御史声音哑的厉害。 “听说大人在宫中出事御史台上下不安下官前来看看……”谢云初看了眼李少卿问“李少卿我能否同牛御史单独说几句话?” 按照道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 李少卿却颔首将手中的药交给谢云初:“大理寺狱也不是全然安全我去打盆水……你尽快。” 谢云初来看牛御史又私下说话万一说些什么不能说的话被人告到皇帝那里去谢云初也会受牵连。 “多谢李少卿提点。”谢云初应声拿过药一边给牛御史上药一边道“下官听李少卿说牛御史当初给那幅画题字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鄂梅。” “我不记得了。”牛御史应了一声又道“这个案子交到了大理寺的手中就说明陛下不想御史台插手你回去告诉他们都不要插手。” “牛御史一定要记住了当时给画题字……并未看到鄂梅。”谢云初语声平和将药轻轻涂在牛御史的后背上。 牛御史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猜不出来这一次是为什么会被按上一个大不敬之罪。 早前得罪皇帝牛御史就有被罢官下狱的觉悟。 这一次真元道长之事牛御史也知道自己再劝谏或许就会惹恼皇帝。 可他是言官出身成为御史纠察百官也从没忘记过要劝谏皇帝! 年少时他选择成为言官、御史早就预见到了这条路不好走。 他怕被皇帝下狱却还是选择了坚守最初为官时的本心。 牛御史忍着疼转头看着面色镇定的谢云初好似早有准备一般语声中尽是认命之感:“这一次是陛下要杀我!” “那就试试能不能从陛下手中抢回牛御史的命。” 牛御史听到这话瞳仁微颤定定看着那个话声轻描淡写的小郎君。 “画……是三皇子交给陛下的三皇子记恨御史台要了沈砚行的命才会出手!画是真的……谁知道这上面的鄂梅是不是后来添上去的!牛御史是心细之人既然牛御史不记得画中是否有鄂梅那就肯定没有!” 正在垂眸子专心上药的谢云初看向牛御史:“牛御史曾和下官说过的话下官都记得下官并非让牛御史违背底线只需要牛御史切莫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没用的……”牛御史叹了一口气“别白白费力气回头再把你们都搭进去王平和谋逆……当初也是冤案结果却成了铁案画是王平和的真迹字是我提的加上君要臣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王和平这幅画难不成还是谋逆之后画的?字……难不成是牛御史在谋逆案后故意提的?既然不是……这话也不过只能证明牛御史曾经与王平和是诗画之友不能证明旁的。”谢云初将药盖好搁在一旁“牛御史只要不认命我们便敢试一试。” 牛御史半晌没说话直到李少卿端着水进来谢云初才问李少卿:“李少卿王平和的那幅画能不能让下官看看?” 李少卿看了眼牛御史表情带着歉意。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舒坦 “这个案子是大理寺卿苏大人负责画是此案的证据我虽是大理寺少卿但没有苏大人的允准怕是也难……将画取出来。” 谢云初没有勉强既然看不了画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将谢云初从大理寺送出来时李少卿不免感慨:“牛御史的公子正四处求人可眼下这个时候谁都不敢见生怕和十多年前的谋逆案沾上关系也就是你敢来看牛御史了!” 李少卿估摸着现在家中还留有王平和字画的都开始烧字画了。 以前在王平和字画上题过字的这会儿都要想方设法将字画弄回来赶紧销毁以免牵连自身。 “并非只有我一人整个御史台都在想办法救牛御史刚才还说要写联名折子明日早朝时递给陛下……”谢云初同李少卿行礼“李少卿留步告辞。” 李少卿表情意外颔首目送谢云初离开不由感叹……御史台就是御史台。 谢云初回御史台衙门的路上一直在想那幅画。 牛御史之所以让她不要插手主要是因君要臣死也是不想连累她。 谢云初回御史台将牛御史的情况同御史台的同僚说了说集思广益。 从御史台出来时太阳已快要落山了。 侍御史宋绍忠从御史台衙门追了出来同谢云初行礼:“小谢大人李御史的话……小谢大人你不要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直接为牛御史求情不成……反而会将自己搭进去明日小谢大人就要早朝万事还是要以保证自己安危为重!咱们御史台上下都竭尽全力想办法千万不要自己冒然行事。” 毕竟御史台中办法最多的便是谢云初…… 若是谢云初也同牛御史一般进了大狱那真就没有人救牛御史了。 谢云初颔首同宋绍忠还礼:“宋御史放心我心中有数。” 宋绍忠这才点头送谢云初离开。 见谢云初走远与谢云初同科殿试第八的傅明远也从御史台内走了出来用极低的声音询问宋绍忠。 “宋御史如今谢云初暂代御史中丞只要牛御史一死谢云初定然便是御史中丞了他……真的会拼尽全力救牛御史吗?” 傅明远并不了解谢云初前一阵子与张冠和谢云望一同入御史台的时候赈灾贪腐案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他也没有机会同谢云初一起办案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宋绍忠回头看着神色紧张的傅明远道:“谢云初会的。” 即便是御史台的人后来都回过味来明白……在旁人眼中前程都不要也要在殿前面圣时揭发赈灾贪腐案的谢云初其实挑选这个时机是最安全的。 但敢做的人也只有谢云初。 宋绍忠相信谢云初的品性他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他反而不信宫中那位权柄在握高高在上的皇帝。 西方天际金光还未消散如同茶渍般暗淡的金光勾勒着巍峨高楼精雕细琢的飞张檐角。 从御史台衙门高阶口只能瞧见皇宫最高殿宇的重檐琉璃金瓦光彩依旧璀璨。 宋绍忠收回视线又朝载着谢云初的马车背影瞧去骏马拉着大轮木车已缓缓行入被高墙遮挡住光线的暗影之中奔向以金光铺路翠绿杨柳摇曳的街口。 宋绍忠负在身后的手收紧别说是说他……其实整个御史台都明白了皇帝这是欲加之罪。 若是大皇子没有死或许他们还有办法从皇帝手中救一救牛御史。 可大皇子和高贵妃相继没了皇帝……这次是非要牛御史的命不可。 而这位被皇帝看重的谢家小郎君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希望谢云初……哪怕深处黑暗也一定要在奔赴光明的路上。 要是最后……牛御史真的救不回来。 他只希望在谢云初代带领下的御史台还能如今日一般是刚直不阿的代表奔赴光明。 当然不论如何宋绍忠他们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救下牛御史。 谢云初着急回到谢府一进门便问:“师父呢?没有回纪宅吧?” 管事连忙笑着答道:“纪先生回来的着急纪宅还没有收拾出来所以四郎和大姑娘就请纪先生和顾神医暂时在咱们谢府下榻也方便顾神医为六郎诊脉!” 这些日子管事同谢云初已经熟悉了起来从六公子改了六郎的称呼。 管事心里是真的高兴。 谢云初无疑是陈郡谢氏最为出色的小郎君连陈郡谢氏都请不来的顾神医纪京辞给请来了…… 纪京辞就是他们陈郡谢氏上下的大恩人。 别说在谢府住两三日就是住两三年他们也都是高兴的。 谢云初稍稍松了一口气一边快步往自己院子中走一边问:“今日我走后师父问起我了吗?” “纪先生问了老奴如实相告说六郎被御史台的人请走了纪先生便没再多说什么。”老管事想到了那位顾神医“倒是顾神医歇息好了后要给六郎诊脉知道六郎不在好似不大高兴大姑娘好一阵赔礼才将顾神医安抚下来一会儿顾神医若是发脾气六郎还要多担待一些。” 毕竟他们家六郎的身子还得依靠顾神医。 老管事生怕谢云初这冷清孤傲的性子见顾神医骂骂咧咧他转身就走。 说一两句好听的话让顾神医心里舒坦了六郎身子也就能舒坦。 谢云初颔首:“我知道了长姐呢?” “顾神医要吃烤羊大姑娘亲自去盯着厨房给顾神医准备晚膳了大姑娘特意叮嘱了老奴在门口候着六郎……只要六郎一回来就先去见顾神医以免顾神医不高兴。”管事想了想又道“大姑娘还说六郎的身体情况如果可能……最好是能如实同顾神医说如此顾神医才能更好的替六郎医治。” “知道了!”她应声。 谢云初知道长姐是什么意思她是女子之身最好就是同顾神医说清楚。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不治 纪京辞好不容易为谢云初请来的顾神医她不想浪费能让妹妹活命的机会。 仕途前程还有谢氏对谢雯蔓来说都没有妹妹的身子来的重要。 而且谢雯蔓也知道了母亲一心扑在生意上想要同父亲和离的心思。 一旦顾神医这边儿要是知道了谢云初女子之身那么……她会以最快的速度送信回去。 让母亲与父亲和离。 如此母亲不是谢氏妇谢氏族规也就没有办法罚母亲。 当初母亲陆氏同谢雯蔓明言时谢雯蔓也突然意识到原本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谢氏如何看待云初。 可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谢云初已经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若是被人发现是女子身份那就是欺君。 谢雯蔓“如果可能”的意思也是让谢云初做一个选择…… 仕途和性命之间谢雯蔓更希望妹妹选性命辞官归隐。 换了一身常服将在怀里揣了一天的簪子与骨埙放在一起。 谢云初没有着急先去见纪京辞反而先去见了顾神医。 临行前谢云初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吩咐元宝:“你把上一次萧师兄送来的画找出来在顾神医下榻的院子门前候着一会儿我们去见师父。” “唉!”元宝应声。 汴京夏日太热即便是日头已经落山有一会儿了和蝉鸣一同扑进来的风还带着热浪。 顾神医敞着衣衫翘腿坐在屋内摆着冰的软榻上用着梅子汤心中不免感叹……这士族就是会享受。 听到外面仆从来报说谢云初过来了。 许是为了讨好这位顾神医好好给他们家六郎医治身子仆从笑着同顾神医说:“六郎刚从御史台衙门回来换了一身衣裳便来了顾神医这里。” 顾神医这才坐起身将自己衣衫带子随意系上挑唇:“那就将你们这位小郎君请进来吧!” 顾神医嘴上不说心里却越发肯定这陈郡谢氏的谢六郎根本就是查到了纪京辞心悦的那个姑娘以此来诓骗纪京辞那个傻子。 陈郡谢氏的人一向都是如此! 他打定了主意一会儿那个陈郡谢氏大宗嫡孙来了他可得好好的羞辱羞辱他。 看着那一身浅青色衣衫如白玉雕琢的小郎君跨入正房顾神医眉头挑了挑。 不得不说这陈郡谢氏的小郎君有着一副让人惊艳的好皮囊一身浅青好似将这夏日燥热都抹去让人觉着像一汪凉而不冰的清泉。 顾神医心中不免怀疑……或许陈郡谢氏的这个小郎君除了利用到纪京辞对那名唤云初的女子情深不移还利用了他这副好皮囊和这双干净纯透无任何俗尘的双眸。 谢云初进门并没有顾神医预料之中毕恭毕敬行礼说恭维之语。 她凝视顾神医只同满屋伺候顾神医给顾神医打扇的仆从道:“都出去把门关上……” 顾神医不动声色看着谢云初笑却又从这年纪不大的小郎君身上瞧不出什么来。 明明双眸清澈入泉水却让人看不透。 谢云初的身上有着这个年纪小郎君不该有的高深和淡漠这让顾神医很意外。 仆从行礼后退出正房。 雕花隔扇关上阻隔了廊下亮起的灯光。 屋内红木高几上的灯盏随着窗外的蝉鸣声忽明忽暗。 谢云初这才同顾神医行礼按照晚辈对长辈的礼数。 “谢家小郎君将仆从都遣走可是有话要说?”顾神医端起身旁的冰镇梅子汤漫不经心开口。 谢云初走至一旁在倚坐上坐下单手扣住坐椅扶手转头瞧着顾神医:“顾神医与陈郡谢氏的恩怨云初有所耳闻不知道……我家师尊答应了顾神医什么才能得顾神医甘愿替陈郡谢氏之人诊治?” 顾神医正要喝梅子汤的动作一顿抬眸朝着谢云初看去。 这和顾神医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谢云初这态度实在称不上是恭敬倒像是……质问。 忽明忽暗的烛火亦是将谢云初眸底的冷漠映得若隐若现。 顾神医将手中的梅子汤搁在一旁身子歪在团枕上手肘担在屈起的膝盖上…… “你倒是聪敏。”顾神医浅浅勾着唇“怎么难不成你知道纪京辞为了你答应了我什么你就不治了?” “那要看……我这条命值不值得师父付出的代价。”谢云初凝视顾神医。 “师父?”顾神医轻笑一声试探谢云初“你不是同纪京辞说你是他曾经深爱的姑娘云初吗?怎么还叫师父?谢六郎……即便是装样子是不是也得装的像一些。” “顾神医不必如此试探。”谢云初眼尾上挑带着几分凌厉“我是不是云初和顾神医无关顾神医只需告诉我师父答应了顾神医什么?” 谢云初知道顾神医同纪京辞的关系非比寻常…… 纪京辞对顾神医而已是仇人之子也是爱人之子。 所以顾神医对纪京辞的感情很复杂。 正是因为这份是仇人亦亲人的感情纪京辞求顾神医出手救她将她的身份明言顾神医也不足为奇。 “求人救命谢六郎这个态度?”顾神医一脸不在乎“你就不怕我不治了。” “顾神医的性子我约莫知道几分顾神医的妹妹顾琉生死于陈郡谢氏的漠然和袖手旁观顾神医曾发誓此生绝不医治姓谢之人!”谢云初语声徐徐“顾神医的愤怒牵连天下姓谢之人更遑论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 明明应当是少年稚气的小郎君眉目间除了漠然的神色之外亦是显得十分沉稳好似对一切都有所掌控胸有成竹。 “所以能请得动顾神医出手阿辞……必定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谢云初定定看着顾神医“然否?” 顾神医唇角笑意愈发大:“阿辞?呵……这么说你真是纪京辞曾经深爱的女子借陈郡谢氏六郎的躯体而生你这么痛快承认就不怕我将此事抖出去?”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拒绝 “抖出去又如何?顾神医与陈郡谢氏有恩怨在先说出什么来诋毁陈郡谢氏都不足为奇!”谢云初撩起自己的衣衫下摆双腿交叠而坐丝毫不在意“顾神医到底为何答应为我诊治?” 顾神医自知谢云初所言正是言语上吃了亏语气也冲了起来抬眉冷硬道:“我要是不说呢?” 谢云初听到这话温和一笑…… 样貌惊艳明丽的小郎君笑起来极为惹眼漂亮带着孩子的朝气和烂漫好似能让冰雪融化如阳春三月。 唯独那双干净的眸子狠戾也若隐若现。 “那……顾神医怕是要在谢宅多留些日子。” 顾神医:“……” 这谢云初做事的法子倒还真是师承纪京辞! 他们师徒俩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本事杀了他啊! “谢云初纪京辞费了这么大劲将我请来你就不怕……我不治了?”顾神医打量着傲骨中透着凌厉的谢云初不必诊脉就已经大致能瞧得出谢云初的身体状况“你并非生来肤白瞧你肤色唇色都比常人更为苍白若是我断的不错……你应当是一年比一年更白!” “算一算你中毒的时间让我猜猜你约莫三、四年前开始……就开始难以入眠睡着了也容易被轻微响动惊醒!”顾神医摆弄着绣花团枕上的流苏“之前纪京辞要的清毒的方子和药丸你应当用着刚开始用清毒的方子你很容易疲惫入眠快也睡得沉。” 顾神医仔细端详谢云初的面色:“是三个月前还是近两月你是不是有了睡一会会儿就足够的感觉用了纪京辞送来的药丸情况有所好转可心口却时时疼痛还伴随着头疼疼痛范围可以忍受但一次比一次更厉害?” 谢云初手心一紧。 还未把脉便已经知道这么多…… 顾神医盛名之下并非名不副实。 最近……谢云初是有了心口微痛和头痛的症状。 但自幼她便能忍这点子疼痛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不动声色冷清的眸只看着顾神医不急不躁身上是超乎年龄的沉静自持好似从不失态。 “若是你已经有了这样的症状谢云初……你命不久矣至多……一年半且往后会在疼痛折磨之中痛苦死去。”顾神医唇角笑开来坐直身子“若是诊脉我倒是能瞧出更多救你倒也不成问题!” “所以呢?”谢云初不为所动竟是与纪京辞如出一辙的霁月风光模样反问“顾神医需要阿辞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顾神医没有想到谢云初如此坚持不在乎自己生死反而在乎纪京辞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有那么一瞬顾神医几乎也要相信那借体而生的无稽之谈。 谢云初几乎是寸步不让的凝视顾神医好似顾神医不说便会杀人一般目光深沉森然的有些吓人。 对峙片刻。 顾神医冷笑一声到底是没有遵守答应纪京辞不告知谢云初的诺言没有同谢云初说来时路上与纪京辞对好的说词道:“让纪京辞为我试药……” 果然! 谢云初拳头猛然攥住面无表情问:“什么药?” “毒药!”顾神医回答的坦然“先失去武功每月剧痛折磨而后……就听不见了再然后就看不见我是很想知道……纪京辞这样武功高强之人能撑多久……” 顾神医话音一落谢云初手边桌几就被踹倒在地。 谢云初紧攥着拳头冷冰冰盯着顾神医满身的杀气。 谢云初想到了纪京辞会付出代价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代价! 若是如此谢云初宁愿不求顾神医。 一年半足够谢云初为谢家母亲和阿姐铺好路。 “哟这还生气了。”顾神医丝毫不惧眼底笑意更浓了些“能让纪京辞这样才貌双绝之人为你牺牲如此地步你不应当高兴得意吗?” “顾神医真的如此折磨心爱之人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你心底真的高兴吗?” 谢云初冰冷的话音如同一把利剑直插顾神医心底最柔软的疮疤。 顾神医脸色大变。 他知道纪京辞并非是一个什么都往外说的人。 可……谢云初是如何得知的? 顾神医收起刚才看笑话似的吊儿郎当瞧着眼前面容精致如温驯小鹿眼神却极冷的小郎君。 “谁告诉你的?!” 谢云初表情并未因顾神医的恼火有丝毫变化冷静的让人觉得冰冷。 “不论来日能活多久都不劳烦顾神医出手相助纪京辞与顾神医的约定就此作罢!” 顾神医定定打量着谢云初过了好一会儿平静了情绪才问:“你……不怕死?” “怕啊可若是要他付出这样的代价不行!”谢云初浅色的唇紧抿着眼神和语气未有丝毫变化“况且这天下也并非只有顾神医一人可妙手回春还有一年半……我还有时间再寻别的大夫!” 若是要纪京辞付出这样的代价谢云初宁愿自己当初在无妄山死透或者……重生之后他们未曾再见。 哪怕要再次经历让她痛入骨髓惶恐无助的生死一瞬。 她绝不愿纪京辞因她损害自身分毫。 面色白净剔透如稀世宝玉的小郎君长揖同顾神医行礼…… “顾神医若能应允谢云初谢云初必不会让顾神医白白受累。” 顾神医凝视谢云初问:“你真的……是借体重生?” 谢云初抬头瞧着顾神医目光冷寂凛然:“这似乎……与顾神医无关。” 谢云初越是这么说顾神医倒越是想摸一摸谢云初的脉象。 “求人可不是你这个态度!”顾神医看着谢云初多少有些不顺眼毕竟这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 “是我求着顾神医不假但同时也是为了……顾神医所爱之人唯一的骨血!”谢云初锐气显露“想来……顾神医不会拒绝对吧?”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风头 顾神医对谢云初越发好奇…… 女子借了男子的身还魂吗? 可顾神医向来不敬鬼神实在是难以相信这诡异之事。 故而……最开始顾神医以为陈郡谢氏是借着云初姑娘的事情来诓纪京辞纪京辞是因太过思念云初这个姑娘走火入魔。 但此刻瞧着眼前的小郎君拒绝他诊脉实在是出乎顾神医的意料之外。 “是啊!你是陈郡谢氏未来的宗主我也实在不想给你诊治。”顾神医笑着应声“我答应你。” 谢云初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长揖行礼:“多谢顾神医纪京辞那边我会自己去说若是无法说服纪京辞那么……就只能辛苦顾神医装作替我诊治届时还请顾神医让他人离开单独与云初待上一盏茶的时间顾神医放心云初绝不会扰顾神医安宁也不会劳动顾神医真的诊脉!至于给纪京辞试药就烦请顾神医给他一些于身体无碍之药。” 谢云初担心说服不了纪京辞便想出了两种应对。 既然已经决定不接受顾神医的诊治谢云初便不打算让顾神医替自己诊脉。 以免自己是女儿身被顾神医察觉。 虽然说这些年多少大夫给她诊脉从无人察觉…… 可顾神医和其他大夫不同尤其是顾神医与陈郡谢氏有仇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顾神医却觉得谢云初连如何应对纪京辞都想到了。 看起来是真的不想让他诊脉。 “顾神医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同谢氏的管事提不论什么……谢氏一定满足。” 说完谢云初再行一礼头也不回的离开顾神医住处。 顾神医从未关严实的窗缝朝外看去见谢云初身边那个小厮怀里抱着画卷迎上前正满脸担忧的说着什么。 刚还对他不假颜色的小郎君清艳的眼角含笑不知道说了什么安抚那小厮顿时又眉开眼笑欢快跟在谢云初身后离开。 顾神医拿起手边的蒲扇轻轻打扇心中满是疑惑:“怪哉真是……借体而生?” · 谢云初刚出门就瞧见亲自来给顾神医送晚膳的谢雯蔓。 陈郡谢氏嫡出的大姑娘亲自带人送晚膳这……可是给了这顾神医极大的颜面。 只要这顾神医能救自己的妹妹别说让谢雯蔓亲自送晚膳就是让谢雯蔓叩首……谢雯蔓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瞧见妹妹谢雯蔓示意身后跟着的两排仆从将晚膳给顾神医送去拉着谢云初的手腕走至一旁问:“你对顾神医说了身子的情况吗?” 谢云初摇了摇头:“暂时还未祖父曾经同我说过我们谢家和顾神医有些旧怨顾神医相依为命的妹妹算起来是因我们陈郡谢氏袖手旁观而死当时顾神医起誓此生绝不医治姓谢之人更遑论我是谢氏的大宗嫡孙所以这件事说出来很不稳妥别到时候身子没有治好反而连累九族!” 谢雯蔓听到这话心不免又提了起来:“可顾神医好不容易答应来为你诊治想来纪先生也费了很大功夫若是……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说不定顾神医有医德不会说出来。” 这样的机会错过了…… 对妹妹来说可就是错过一次救命的机会。 有些话难以启齿谢雯蔓还是开口了:“六郎不如……辞官吧!你有想做的事长姐很愿意支持你可……命才是最要紧的!” “长姐放心这件事我心中有数没有人比我更想好好活着。”谢云初同谢雯蔓说的是真话眼底莹光熠熠“对顾神医长姐不必太过上心咱们再找这个世上不止顾神医一个大夫!可我实在是不愿意冒这个险将这么大的把柄交给与谢氏有仇之人手上。” 既然阿辞已经知道她回来了她就不想让阿辞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之苦。 谢云初的话很对谢雯蔓不是不知道。 良久谢雯蔓点了点头:“好!长姐明白了……咱们再找大夫还是按照之前的法子那纪先生和顾神医那里……” “我与顾神医已经达成共识顾神医本身就不想救谢氏的人却也不想同师父生出嫌隙来若是我没办法说服师父那……便假装诊脉便是了!长姐心里知道就好。”谢云初道。 “好!”谢雯蔓拉着妹妹的手“长姐一定会为你找到比顾神医更好的大夫。” “我信长姐……”谢云初同谢雯蔓浅笑“长姐我晚膳同师父一起用有些公事要去请教师父。” “好!”谢雯蔓颔首“我让人将你的餐食也送去竹明轩。” “多谢长姐。” · 竹明轩院子外阿夏守在门口瞧见谢云初来了连忙行礼。 院内萧五郎正喋喋不休同纪京辞讲述这段日子以来他还有谢云初两人在汴京城做了哪些事。 虽然萧五郎不愿意承认可谢云初的风头的确比他更盛。 “但有人说……杀了一个姓高的还不够那些清流还在角落里等着瞧我能装多久!我会让他们知道……我并非是装我要让他们看到皇子也可以做一个刚直不阿的好官!” 穿着皇城司官服五官鲜明的漂亮少年那双又大又圆的漆黑眼仁中全都是坚定。 纪京辞坐在石桌旁含笑替萧五郎添满了茶。 萧五郎也是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就喝了个干净。 天还未黑透如泼洒的墨汁还未完全铺满天际。 石桌上灯盏澄澄暖光与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似交相回应…… 将纪京辞眉目间笑意映衬的越发温润。 就在谢云初出现在竹明轩院外的那一瞬纪京辞像有所感应一般转头朝谢云初的方向看去。 四目相对。 谢云初手心微微收紧唇角却不自觉勾起抬脚朝院子里走来。 “六郎你可回来!”萧五郎拎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今日你突然就走了那牛御史的事我还未同你说呢你回御史台可是为了牛御史之事?”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说完 谢云初先同纪京辞和萧五郎行礼而后才起身回了萧五郎的话:“关于牛御史的事萧师兄可知道更多?” 萧知宴摇了摇头。 “牛御史的事情动静闹得不小谏官估摸着应当还在大殿前跪着给牛御史求情但我觉着……”萧五郎撇了撇嘴“大皇兄没了高贵妃也没了父皇肯定是要杀牛御史泄愤的三皇子是用牛御史的命去讨好父皇的。” 泄愤这个词萧五郎用的很贴切。 萧五郎也是在暗示谢云初不要插手牛御史的事。 高贵妃和大皇子在皇帝的心中占了什么样的份量皇帝就有多么想杀牛御史。 谢云初转头从元宝手中接过之前萧五郎送来的那副名画走至纪京辞身旁:“师父六郎有事请教师父。” 纪京辞颔首。 萧五郎走上前帮着谢云初一同将画卷展开:“这不是我送你的嘛关雍崇老先生的画!” 元宝举着灯盏方便纪京辞看的更清楚一些。 谢云初点了点头:“师父这幅画是萧师兄从陛下那里要来送我的定然是真迹若是……我在这真迹之上添一些东西。” 她指着画卷角落:“比如我在这里防着笔迹添一株梅花然后做旧那这幅画还会被判断成真的吗?” 纪京辞明白谢云初打算从那幅画上着手救牛御史。 他收回望着谢云初的视线垂眸看着眼前的画开口:“如此便需要造假之人有相当高的水准汴京城中……正巧有这么一位造假高手。” 纪京辞抬头瞧着谢云初笑道:“你也认识……” “师父是说卫大人?”谢云初问。 “正是……”纪京辞颔首。 “六郎你会打算在这幅画上造假吧?”萧五郎瞪大了眼“谢六郎你疯了!这画可是关雍崇老先生为数不多的真迹!真迹!你就算是要救牛御史……毁了这幅画值得吗?” 谢云初抬眼朝萧五郎看去:“对大邺来说……牛御史比这幅画要贵重的多。” 今日若牛御史这个大邺朝堂上出了名的刚直敢直言之臣死了会吓退更多敢直言劝谏的官员会吓退更多……能守住原则和底线的臣子。 长此以往大邺朝堂就真的完了。 所以除了情分之外这也是谢云初必须要救牛御史的原因之一。 深深注视着谢云初笑的纪京辞同身后的青锋道:“去请卫大人……” 青锋应声抱拳离开。 管事将晚膳送了过来请谢云初、纪京辞和萧五郎回屋用膳。 今日晚膳除了各色时令点心之外还有一道是顾神医点名的豕炙。 谢府仆役抬着桌案上来那豚身上涂了蜂蜜色若琥珀让人瞧着就食欲大动。 佐菜的是清甜可口的梅子酒用冰镇过以琉璃杯盏盛放…… 入口清凉十分消暑。 就连萧五郎都忍不住感慨这谢府的吃食实在是精致。 晚膳刚用完没多久卫长宁人就到了。 因着梅子酒清甜谢云初刚才多喝了两盏这会儿酒劲上来头脑却还算清楚。 她将自己的想法同卫长宁说了一遍可卫长宁觉着在关雍崇老先生的画作上添东西实在是太作践宝贝。 萧五郎立在一旁一个劲儿的点头:“虽然我觉着你这是在做无用功可你既然要试……也应当用王平和的画来试才对!” 说完萧五郎像突然想起什么扬声冲外面喊:“阿夏!” 阿夏应声进门:“殿下……” “我记得之前沈先生也同这个王平和交好你去问问沈先生看看沈先生手中有没有王平和的画。”萧五郎说。 阿夏闻言行礼后恭敬道:“殿下您忘了当初二殿下刚从北魏回来时沈先生烧了许多书籍和画卷说是不能外传的怕他今后跟着二殿下了……被人发现这些书籍和画卷会给二殿下添麻烦您就将那些书籍和画卷抢了过来说替沈先生留着奴才整理的时候……瞧见了的确是有王平和的画藏在箱底里一直没有敢拿出来。” “那太好了!”卫长宁高兴道“那用王平和的画最好了六郎……这件事你放心交给我关雍崇老先生的画还是好好留着。” “多谢卫大人!”谢云初连忙行礼。 “牛御史是我大邺最为刚直的御史如今牛御史蒙难……我等也自当出一份力。”卫长宁道。 萧五郎也同阿夏说:“阿夏你去把画取来给卫大人!” “是!”阿夏应声正要出去就见谢云芝匆匆而来。 同萧五郎、纪京辞和卫长宁行礼后谢云芝道:“宫中来人了说是陛下寻五殿下。” 正单手攥着杯子喝茶的萧五郎听到这话嘴里还包着茶水黑亮的眼睛圆溜溜的:“嗯?” 他将杯子搁下心中纳闷都这个时辰了怎么父皇还召见他。 不过这段日子他父皇和那个真元道长打的火热的确是很长时间没有召见过他了他也该去见见父皇否则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他失宠了。 萧五郎朝纪京辞行礼:“师父那弟子就先回去了。” “去吧!”纪京辞颔首。 “萧师兄慢走。”谢云初行礼。 萧五郎又同卫长宁说:“一会儿我让阿夏将画送到卫大人府上。” “辛苦五殿下。”卫长宁行礼。 见萧五郎朝院子外走去卫长宁也起身:“我也就先告辞了得回去准备准备等五殿下的画送来就动手。” “有劳!六郎送卫大人……”谢云初起身相送。 “留步!”卫长宁道。 谢云芝同谢云初说:“我替你送卫大人今日你刚回来就被叫去了御史台还没有同纪先生好好说说话。” 谢云初手心收紧同谢云芝道谢:“有劳四哥。” 人都走了青锋也十分有眼色的出去替两人将院门关上。 院子中也只剩下纪京辞和谢云初两人。 明月悬空挂于繁茂枝头。 微热的夜风拂过树影婆娑。 “今日五郎来的不巧你似乎有话没有同我说完。”纪京辞示意谢云初坐。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仕途 谢云初还有些微醺的醉意她在纪京辞对面坐下看着他:“顾神医同陈郡谢氏的仇我听你说过你是怎么说服顾神医为我诊脉的?” 云初会问纪京辞早已经猜到。 所以在来的路上纪京辞已经同顾神医交代过…… 若是谢云初真的问起顾神医为何答应替陈郡谢氏的小郎君诊脉便让顾神医告诉谢云初……是因为纪京辞手中有一本大周神医洪大夫留下的《杂症集》孤本。 自然这孤本也是在纪京辞手中的。 纪京辞已经承诺等顾神医治好了谢云初便双手奉上。 “顾神医想要大周神医洪大夫留下的《杂症集》我应了。”纪京辞笑着解释。 谢云初手心收紧点了点头:“我不想顾神医替我诊治我信不过顾神医。陈郡谢氏……还有我母亲陆氏和长姐也一直在为我找大夫这天下并非只有顾神医这一位大夫大邺找不到就去北魏……总能找到。” 纪京辞静静看着谢云初语声温和:“云初……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我不会让他害你的你若是信我就尝试信顾神医。” 谢云初喉咙像被人陡然扼住。 纪京辞的话让她所有的理由都瞬间灰飞烟灭。 可她……也不愿意纪京辞为了她能活而受苦。 “你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内若是找不到其他大夫能治我一定听你的让顾神医替我医治。”谢云初用了全力才保持着理智没有顺从纪京辞可坚定不移的气势弱了下来“从今日算起。” 纪京辞薄唇紧抿凝视她的黑眸。 尽管不知下一次还能不能顾神医那个老顽固诓过来可失而复得他不愿意违背谢云初的心意。 罢了……就再将顾神医强留一年。 他垂眸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谢云初:“拿着……” 她明白纪京辞的妥协伸手从纪京辞的手中接过荷包打开后……里面满满全都是剥好的松子。 只是一瞬双眼便被浓烈的酸涩袭击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 谢云初心跳的速度很快心酸又难受…… 她最喜欢的零嘴。 只有纪京辞才会把她当成贪嘴的小姑娘。 她咬住唇不想让自己在纪京辞面前哭出声。 “别咬要出血了。” 带着清列气息的拇指隔着帕子按住她的唇角。 谢云初抬头雾气朦胧的眼看向身子前倾距她十分近的那张俊颜屏住呼吸。 四目相对她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 两人近到她可以看清纪京辞极长的眼睫只要呼吸……彼此的气息便会纠缠在一起。 这样的距离无疑是逾矩的。 可她心中却因这份逾矩雀跃羞涩。 纪京辞小心翼翼按着她的唇让她牙齿松开唇瓣轻轻用帕子沾去血珠子望着她。 “那就一年一年之中除了顾神医我也会为你找大夫一年之后若是旁人治不好你就让顾神医为你诊治你不能……再失信于我。”纪京辞语声轻的像在哄孩子将帕子叠了一折去擦拭唇上又冒出的血珠。 曾经说好的要一同游运河游遍三川五岳…… 她却死在了无妄山。 她垂下眼睑看了眼手中沉甸甸的松子抬手攥住纪京辞为她擦血的大手手腕哽咽开口:“阿辞我借体而生……借的是谢六郎孪生妹妹的身体当初我刚醒来……母亲是不得已我是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阴差阳错就成了谢六郎。” 纪京辞为她擦血的动作一顿瞳仁越发深黑。 似乎接受了云初借体而生之事即便是女扮男装也好似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但…… 如今谢云初是大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入御史台更是暂代御史中丞。 若是被人发现是女子之身…… “所以最初……我只想拿到举人的身份没有想过再进一步。”谢云初垂下眸子。 纪京辞呼吸有些快心中情绪复杂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该替陈郡谢氏难过一双嫡子女都没了还是……该为自己高兴他的云初回来了还是女儿身。 纪京辞问:“谢老……也还不知道?” “除了母亲和长姐……还有谢二爷之外我只告诉了你女子为官……这个世道也不容我不想我的错让旁人用性命来承担。”谢云初紧紧攥着手中的松子“我说出来是不想这件事是通过别人告诉你的阿辞……我不想瞒你” 半晌之后纪京辞才开口语声温润却坚定:“你何错之有?” 谢云初抬头望着纪京辞。 他徐徐道:“史上也并非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不仅如此……史上还有女子开创盛世王朝的先例难不成……她们都错了?” 纪京辞看着她泛红的眸子:“大周之后……大邺开国皇帝登基命皇后带官眷出《妇德》、《女训》二书教导女子要安于室以男主外女主内和各种规矩条框来约束女子何尝不是……那些好不容易重新握住权柄的男人既要依靠女子繁衍后嗣又惧怕女子的能力和能量?所以才想方设法……来驯化女子弱女子心胸、弱其志向还要弱其体魄将她们困于后宅的一亩三分田?” 谢云初手心收紧她明白。 这个世道如今是男人做主男人能在这世道抛头露面能在这世道发声女子不可。 所以……男人说女子柔弱女子当以柔顺为美这世道便说女子柔弱理所应当柔顺为美。 男人说女子纤瘦白嫩漂亮这世道便以纤瘦白嫩来衡量女子美丑。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便是如此来的! 生来受这样教导的女子……自然而然的也以为女子柔弱女子放弃了健康健硕以纤瘦白嫩为美。 因这个世道留给女子的路太窄。 好似她们生为女子从出生起便要为嫁人做尽打算。 她们没法科举没法入仕……婚姻便是她们的前程。 所以家中长辈教导男子的是寒窗苦读他们的前程在仕途。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搭腔 家中长辈教导女子的是德容言功因婚姻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这世道中的男人们不希望……再出一个大周女帝白卿言。 或者说世道中的男人们害怕女子清醒过来也不允许女子清醒过来。 所以他们肆无忌惮的污化那些杰出的女子比如……如今还在世的秦绿芙。 他们不肯称秦绿芙一声将军就因曾经的秦绿芙是蜀国名妓就因秦绿芙曾跪着生曾在酒肉欢场逢迎男性…… 秦绿芙拒不臣服北魏为母国守住最后一份尊严的大义就不值得称赞? 她从未做过欺凌百姓之事无数次率兵抵抗戎狄抗击北魏…… 可这些好似都变得不重要。 提起秦绿芙大多数男人总会露出无尽恶意的猥琐笑容拿秦绿芙曾经为妓子时折腰趋炎附势侃侃而谈。 大奸大恶之人回头是金不换。 妓子为雄却得不到丝毫称赞善意和尊重。 这是什么道理?! “是这世道错了。”纪京辞语声温和和坚定。 谢云初喉头哽咽因纪京辞的一番话……她突然便对上一世释怀了。 若当初她不是被降国侯夫妇放弃她恐怕也要同云昭一般学德容言功没有机会习武强身没有机会遇到纪京辞更没有机会跟着纪京辞去学四书五经学百家诸子。 上一世说她不幸她又何其有幸。 是这世道错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曾无数次这么觉得却从未曾宣之于口。 “云初你可以慢慢去改变这个世道的。”纪京辞此刻意识到他爱慕的姑娘能做到的事情远要比他期望的更多。 她不止能名垂青史成为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楷模还能成为天下女子的楷模让天下人知晓……从无女子不如男之说。 让那些已经被驯化却毫无察觉甚至帮着男性助纣为虐的女子们清醒过来。 她一定可以做到。 · “一年?你就答应了?”顾神医摇着团扇的手一顿诧异看向纪京辞。 云初的要求纪京辞总是无法拒绝。 “一年为期若是一年之内没有找到其他大夫届时还得劳烦顾神医。”纪京辞道。 “呵……”顾神医冷笑“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旁人将我当做第二个选择。” “听说今日云初从御史台回来先来见了顾神医。”纪京辞缓声开口。 顾神医摇着团扇应声首:“对如你所料……来问我你到底答应了我什么能让我能违背誓言为陈郡谢氏之人诊治。” “顾神医是如何说的?” 顾神医眼睛珠子一转端起茶杯:“自然是按照你说的想要你手上神医洪大夫留下的孤本书籍。” 纪京辞认真瞧了顾神医一眼起身恭敬行礼道:“如此怀之会派人将《杂症集》送来供顾神医钻研还劳烦顾神医……在汴京纪宅暂住一年怀之会让青刃随行护着顾神医。” “姓纪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顾神医面色大变“你这是要软禁我不成?!” 一个谢云初! 一个纪京辞! 两个人法子都是如出一辙的简直是…… 狼狈为奸! “哪里顾神医是家母的挚友是怀之的长辈怀之自是要照顾顾神医的。”纪京辞笑着道“怀之不会限制顾神医自由顾神医不论需要什么纪府都会照办。” “你……”顾神医用力将团扇拍在桌几上“你说的要什么你们纪府都照办!”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到时候可别哭穷!”顾神医咬牙切齿。 · 当夜谢云初梦中惊醒满头的冷汗心口隐隐作痛。 梦到了什么在谢云初睁眼那一瞬便忘的七七八八可顾神医的话……却一直萦绕在她脑中。 “叩叩叩……” 夜辰敲了敲窗棂轻唤谢云初一声:“六郎?” 谢云初抬手挑开床帐看向半敞开的窗户:“怎么了?” “宫中出事了。” 元丰十六年七月初七五皇子萧知禹以巫蛊之术谋害纯德皇后及纯德皇后腹中皇子之事败露皇帝雷霆之怒贬为庶民杖五十关入大理寺狱。 当日皇帝罢了早朝。 已经暗中掌握了些证据的皇城司连夜带兵闯入几位官员府邸搜查官员留存的逆臣王平和诗画。 不知是不是因谢云初是五皇子的师弟平日来往密切皇城司也来了谢府。 但皇城司来的人对谢云初倒很是恭敬。 听说纪京辞也在谢府皇城司带人来的小队率更是叮嘱皇城司的人不要扰了纪京辞只在谢氏仆从的陪同下草草搜查了谢云初的书房没有查出什么来便离开了。 不是谢云初小人之心或者真的怕皇城司的人搜些什么才让谢府仆从陪同。 哪怕萧知宴人如今是皇城司指挥使谁能保证他手下的人不会被收买借搜查之命行栽赃之实? 先是萧五郎涉巫蛊之术紧接着皇帝便让皇城司连夜抄查王平和的诗画。 这两件瞧着似乎并不怎么相关的事情一定有联系。 可皇城司的人嘴实在是紧除了必要甚至不开口与谢云初搭腔生怕被谢云初从闲谈之中套出些什么…… 谢云初再三询问也没有问出什么来。 目送皇城司的人离开谢云初立在青瓦檐下抬头看着天际黑压压翻滚的乌云眉头紧皱。 “自古皇家之人但凡涉及巫蛊之术都没有好下场。”谢云望不由担忧起来“陛下让皇城司连谢府都搜六郎……你可要小心啊!” “咱们刚得到消息皇城司的人在大肆搜查王平和的诗画皇城司就登门搜查六郎的书房……”已经穿好官服的谢云芝转而看向谢云初“五殿下的事会不会和王平和的诗画有关?” 谢云初也想到了这个…… 昨日萧五郎让阿夏去取王平和的画给卫大人。 “纪先生!”谢云芝余光瞧见纪京辞连忙行礼。 “纪先生!”谢云望也跟着行礼。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道理 谢云初转头见纪京辞正沿着廊庑朝她走来。 她上前两步长揖:“搅扰师父了。” 似乎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青锋亦是同谢云初行礼。 纪京辞浅浅颔首同谢云初道:“五郎的事你不必过分忧心虽说涉及巫蛊之术但……只要并非针对皇帝皇帝必然会给自己的亲生骨肉留性命。” “师父我不信萧师兄会涉及巫蛊之术想来是有人栽赃陷害。” 谢云初不觉得萧五郎这样的性子会去用什么巫蛊之术。 青锋上前开口:“昨日陛下派人来召萧五郎似乎同那位真元道长有关而后萧五郎身边的贴身太监阿夏带着王平和的画前往卫府时很巧合的……被三皇子的人碰上三皇子便带着画告到了皇帝那里禁军搜查萧五郎寝宫时……查出了贴着纯德皇后生辰的木偶小人。” 又是三皇子…… 巫蛊之术害人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根据可对这种未知之事……人总是抱着敬畏的态度。 尤其是皇家人。 再加上皇帝对纯德皇后的感情深厚这一次……萧五郎怕是危矣。 皇帝派人来谢府来查谢云初这大概是连谢云初也一并有了疑心。 今日不早朝谢云初看不到皇帝自然是没有办法试探皇帝的态度。 且皇帝下旨不许任何人探视五皇子谢云初见不到萧五郎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天际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 纪京辞同谢云初开口:“云初你这段日子行事千万要谨慎不要给旁人可乘之机。” 若此事是三皇子做的那么三皇子或许会想趁机除去谢云初。 纪京辞未曾入仕不涉朝政不问党争能助谢云初的地方有限。 “师父放心云初心中有数。”谢云初道。 被谢云初派出去的元宝匆匆从门外跑进来许是跑的太着急呼吸急促长揖同谢云初行礼:“卫大人说昨夜没有等到五皇子派去的人。” 谢云初手心收紧同元宝说:“我已经知道了。” 昨夜夜辰只说萧五郎出事被打了板子下狱。 如今将事情连在一起想起来这倒像是有人故意布局设套。 牛御史题字的那幅画是三皇子送到皇帝面前的。 阿夏拿着王平和的字画也是三皇子的人碰到的。 怎么看这件事都应该是三皇子的手笔…… 可谢云初却想到了另一个人萧知宴。 搜出写有纯德皇后生辰八字的娃娃最初的原因……就是三皇子的碰见了阿夏拿着王平和字画皇帝才让人去搜宫的。 然而谢云初却知道。 阿夏背地里……实际上是萧知宴的人。 若是没有碰到阿夏取字画皇帝根本没有理由搜宫进一步发现巫蛊之术。 所以阿夏和王平和的字画才是关键。 将自己摘干净挑唆两位皇子自相残杀这也是萧知宴的惯用手法。 大皇子和四皇子都已不是萧知宴争夺皇位的威胁。 但嫡出的三皇子和深得皇帝宠爱的五皇子…… 一个是萧知宴能够确定的威胁。 一个虽无心皇位但很得宠且即将成年。 萧知宴想要那个位置就需要确保通往皇权之位的路上一颗碍事的小石子都没有。 这一次要是给五皇子定了罪萧知宴不但没了五皇子的威胁手中一定还会握住三皇子陷害五皇子的罪证以此来当做把柄以待来日羽翼丰满给三皇子致命一击。 “今日是我第一次入宫教授七皇子学文的日子。”谢云初道“入宫之后我再设法打探打探情况。” · 谢云初人到宫门前时大雨便倾盆而至。 夜辰没法同谢云初一起入宫扶谢云初下马车的间隙同谢云初道:“皇城司的人马刚直奔御史台去了……” 谢云初从马车上下来理着官服衣袖低声说:“御史台让人盯着从昨夜到刚才皇城司都抓了哪些官员去细查我从皇宫里出来要知道。” “是!”夜辰应声。 一位小太监在前为谢云初引路一位小太监替谢云初抱着今日谢云初带给七皇子的书籍。 这些书都是谢云初这些日子以来精挑细选的。 谢云初给七皇子讲学的地方是学思殿。 皇帝只有八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已成年五皇子师从纪京辞六皇子夭折八皇子还不到启蒙的年纪所以……来学思殿只有七皇子一人。 小太监将谢云初今日要用的书籍摆放齐整后便退下…… 谢云初心里记挂着牛御史和萧五郎的事立在窗棂敞开的窗前看着檐下雨帘出神。 “小谢大人……” 听到有人唤她谢云初转身瞧见陈公公正立在殿门外恭敬同他行礼:“小谢大人七殿下此刻正跪求陛下严查巫蛊案还五殿下清白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谢云初想起初见七皇子时七皇子便是去替萧知宴求情的。 其实七皇子并不得宠。 不论七皇子是出自于兄弟之情去请求的还是敏锐察觉出这件事有问题才去同皇帝求情的。 七皇子这个孩子心中是存有仁善的。 谢云初看着陈公公问:“是高公公请陈公公来这一趟的吗?” 陈公公并未隐瞒:“正是师父怕让小谢大人久等。” 有一件事谢云初在心中怀疑很久了…… 萧知宴从这位经营皇城司多年的大太监高公公手中接管皇城司却接管的如此顺利且经谢云初观察皇城司上下皆听萧知宴调动。 这件事细想就会很不正常。 这位皇帝的亲信高公公要么就是和萧知宴联手达成了某种默契或约定。 要么这位高公公……根本就是萧知宴的人。 谢云初定定看着陈公公心中猜测高公公让陈公公给她送这个消息的意图。 高公公这样在皇帝跟前几十年的大宦官说话也好……做事也罢不可能毫无道理。 分明可以让旁的小太监来通知一声便是却让陈公公走了一趟。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戒备 谢云初开口:“我去看看七殿下。” 身为七皇子的老师这个时候应当去一趟。 陈公公听到这话并未劝阻侧身让开殿门口对谢云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路上谢云初低声问陈公公:“昨日五皇子在谢府为家师接风陛下临时召见五皇子后又查出五皇子涉巫蛊之术不知道陈公公方不方便同我说一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公公低垂着头碎步跟在谢云初身旁低声开口:“陛下前段日子因纯德皇后不在了夜夜难以安眠在真元道长的指点之下总算是能睡个踏实觉谁知几日前又睡不好了说总是能听到纯德皇后的哭声昨日太阳落山之后真元道长在纯德皇后生前所居宫殿做法……说纯德皇后死的不安宁说有人害死了她和未出世的小皇子死后魂魄不安……” 谢云初眉头紧皱这真元道长可是三皇子送到皇帝身边的。 “真元道长说自己无能的确是无法问出纯德皇后到底是谁害死了纯德皇后和小皇子但是……若想要纯德皇后魂魄安宁可以将纯德皇后安置在皇宫之中龙气最为强盛之地皇宫之中龙气最为强盛的自然就是陛下皇后却觉得将纯德皇后的牌位安置在陛下寝宫不合适便说……三皇子是陛下的嫡子也是龙子可以让三皇子在府中供奉纯德皇后的牌位!” 谢云初不动声色听着。 陈公公语声极低:“真元道长说龙子龙气强盛不假可远离陛下这真龙也不行陛下就想到了还未出宫开府的五皇子!” 谢云初恍然这就是昨日萧五郎被皇帝召见的原因吧。 谢云初对宫中的道路并不熟悉一路跟着陈公公刚转过弯谢云初就瞧见立在长廊中凝视滴水成帘之景的萧知宴。 萧知宴穿着一身玄色飞鱼官服半幅银制面具负手而立身姿挺拔 余光瞧见谢云初萧知宴转过头来眼角眉梢染上了一层浅笑。 谢云初不动声色看了眼退至一旁不吭声只垂着眸子的陈公公上前同萧知宴行礼:“见过燕王殿下。” 萧知宴抬眼示意陈公公退开这才上前伸手去扶谢云初。 谢云初后退一步避开萧知宴的手直起身定定望着萧知宴:“萧五郎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次设计他的是他最信任的二哥恐怕……萧五郎担心连累你就连那副王平和画卷出自贵府沈先生处的事都没有告诉皇帝。” “即便是萧五郎说了沈先生也不会承认。”萧知宴倒是承认的大方。 “三皇子拿着那副牛御史提了字的画卷面圣也是你设计的?”谢云初问。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聪慧。”萧知宴望着谢云初“也没有想过瞒你是我不假。” 谢云初定定看着萧知宴:“即便是没有我想用王平和的画救牛御史之事五皇子那里有王平和画的事情三皇子也是还会知道或者说……三皇子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设计出这巫蛊之事是吧?” “自然!”萧知宴颔首“不过三皇子和皇后心狠手辣已经容不下五郎了他们放在老五宫中的除了高贵妃的人偶还有……皇帝的。” 萧知宴其实原本可以不插手让皇帝气恼之下杀了他如今最疼爱的老五。 如此等将来事情败露皇帝知道是皇后和三皇子栽赃陷害才会越恼怒对老三和皇后下手也就越重。 可……萧知宴到底还是对老五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让人将写着皇帝生辰八字的人偶给取了出来只留下高贵妃的。 萧知宴太了解他那位父皇瞧着他的父皇那么爱高贵妃可和高贵妃比起来……皇帝还是更爱他自己。 只要人偶不是诅咒皇帝的皇帝定然会看在老五是他骨血的份儿上饶老五一命。 就像到现在……皇帝都舍不得处置给大皇子下毒的四皇子一般。 也正是因为萧知宴插手取走了诅咒皇帝的人偶让以为所有尽在掌握的皇后和三皇子内心不安对所有人……包括绝对无缘皇位的萧知宴都有了戒备。 这对萧知宴来说并非好事。 谢云初官袍中的手收紧之前还是大皇子与三皇子夺嫡之时萧五郎就已经三番四次以行动表明了他无意皇位没想到三皇子还是要将萧五郎赶尽杀绝。 哗啦啦的雨声中萧知宴听到了谢云初满含讽刺的话音。 “那萧师兄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帮他留了一命?” 萧五郎从那位沈先生手中拿了王平和的画或许是个意外但……从萧知宴设计让三皇子用王和平的画来构陷牛御史开始萧知宴就已经将萧五郎算计其中了。 对于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弟弟萧知宴利用起来也毫不手软。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萧知宴慢吞吞靠近谢云初视线落在谢云初被檐外飘进来细雨打湿的官服下摆上他看着站在原地未退半步的谢云初抬手攥住她的胳膊想把人往里拉一点却发现没有拉动谢云初。 萧知宴有些意外没有再用力只道:“我不会让老五有性命之忧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老三正等着将你牵扯其中。牛御史……也必须死只有牛御史死了才能让那些支持老三的清流看清楚老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牛御史若是死了大邺的朝堂之上就再也没有忠直之臣了。”谢云初看着他。 “那就等皇帝驾崩我坐上那宝座一定……会给牛御史翻案。”萧知宴嗓音透着些许偏执的笑意“再说这不是还有你么!我登上皇位……来日的大邺前朝后宫都是你说了算如何?” 他能看得出对朝堂政局谢云初是有野心的。 只要他登基为帝能护住她亦能将她困在身边还能给她施展的余地。 “萧知宴你不适合做皇帝。”谢云初说。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北魏 “你也同他们一样?觉着我脸上有胎记……不适合做皇帝?”萧知宴眼尾上挑。 “你的心性不适合做皇帝和你脸上的胎记无关。” 谢云初脸上也有过胎记谢云初救下的小姑娘脸上也有胎记。 而且谢云初因萧知宴与她前世一般脸上有胎记对他多了几分感同身受和怜悯。 可萧知宴是个疯子…… 疯子治国后果可想而知。 萧知宴看着谢云初黑白分明的眸冷漠一览无余。 他攥着她的手臂朝她踱了半步谢云初眉头紧皱正要向后退却被萧知宴按在了仰莲柱基的红旗圆柱上。 “萧知宴!”谢云初挣脱不开。 萧知宴眼神炙热微微倾下身子凝视谢云初的双目开口:“我夺皇位你主江山我觉着……很合适。” 他定定望着谢云初双手紧攥谢云初双肩勾唇浅笑:“你的殿试文章我看过你想在大邺改革那你知道……改革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国君坚定不移的支持!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想要的不论什么我都能给刀山火海即便是亡国……我也不会皱眉。” 萧知宴视线看向谢云初碎发晃动的耳冰肌玉骨的颈脖最终落在她晶莹透白的唇瓣上试探着低头靠近想冒犯他曾仰望的皓月想吻谢云初的唇呼吸略显急促连声音都变得沙哑…… “只要……你能同之前在北魏一般待我只要你能疼惜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当这大邺天下都在他的手中之时不论是什么他都能给她不论她背后是谁……他都能捆住她。 谢云初察觉萧知宴试探想冒犯她的意图挣脱不开语声冰冷:“萧知宴我们做个交易……” 萧知宴凝视谢云初等着谢云初的下文。 “我告诉你云昭在哪里你把写着皇帝生辰八字的人偶给我。” 谢云初目光凌厉如同淬了毒萧知宴丝毫不怀疑他若是敢碰谢云初一毫谢云初就会和他同归于尽用刀将他捅个对穿。 “别这么看着我我心里很不舒服……”萧知宴收起得寸进尺想冒犯谢云初的意图压住心底极为浓烈的欲念缓缓直起身与谢云初拉开距离却没有松开她的双臂“你这么为老五我心里也不舒服一旦我不舒服……舍不得伤你旁人我就顾不上了比如老五。” 萧知宴果然是又疯又自负…… 或许她告诉萧知宴云昭现在是北魏贵妃他都不信。 谢云初甚至觉着萧知宴是真的爱云昭还是只爱……北魏的那个寄托。 谢云初仰头望着他:“我记得你说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既如此……我要写着皇帝生辰八字的人偶。” “可以但现在不行!”萧知宴语气像哄孩子一般目光难掩痴迷“我知道你想要救老五你放心老五不会死等风波平息之后一定给你。” 谢云初猛地推开萧知宴:“那下官与殿下便没什么好说的。” 萧知宴略有吃惊瞧着正冷眼看着他整理衣袖的谢云初笑容更深了些语气还带着几分亲昵:“身子倒像是好了不少。” “烦请殿下让陈公公给下官带路……”谢云初表情阴沉。 “不论是牛御史的事还是老五的事切记不要掺合其中。”萧知宴温声叮嘱谢云初“此次见皇帝……你只要自证对皇帝的忠心便是了你聪慧……必然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么说皇帝因着萧五郎的事连她也跟着怀疑了。 七皇子冒雨跪在殿前谢云初只要去了…… 身为贴身伺候皇帝的大太监又得到了萧知宴的指示必然会设法让谢云初进去自证。 “这件事中燕王殿下……应当又是如上次一般干净的让人抓不住把柄吧?”谢云初冷眼看着萧知宴。 萧知宴勾唇浅笑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这是当然……” 萧知宴没有皇帝的疼爱自然是……不能留下把柄。 他就像是蛰伏在暗夜之中的毒蛇丝丝吐着芯子蛊惑着那些心存恶意之人做出恶行。 可对谢云初来说萧知宴并非全无弱点。 他的弱点……便是云昭。 “燕王殿下应当还没有见过北魏的贵妃北魏安平侯夫妇的养女吧?”谢云初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衣袖“我劝殿下若是有机会去见一见这位北魏贵妃说不定……有个天大的惊喜在等着燕王殿下。” 萧知宴笑意中带着纵容对谢云初的话不以为意唤了一声陈公公。 “陈公公就在那里候着快去吧……” 谢云初同萧知宴再拜行礼转身便看到陈公公就在转角处候着她谢云初道:“带路……” 陈公公忙侧身对谢云初做了请的姿势。 谢云初却走到了陈公公的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脚超前走去语声压的极低几乎被这廊檐雨帘的水生湮灭:“陈公公几次出言提点说是曾经受过家姐恩惠看来……都是诓我的。” “奴才绝不敢诓骗小谢大人。”陈公公回头瞧了眼身后没有人跟上这才斗胆与谢云初靠近了些“燕王殿下对小谢大人没有恶意若是燕王殿下对小谢大人有恶意不论如何小人也不会助燕王殿下的。” 陈公公很是诚恳。 他正是因为知道燕王将谢云初请到这里来是为了……护住谢云初这才做了这件事。 “你和你师父都是萧知宴的人?”她又问。 陈公公抿唇点了点头:“小谢大人说的是。” 如此谢云初便明了了…… 有高公公这个陪伴皇帝最久又最了解皇帝的人在萧知宴对皇帝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萧知宴立在原地含笑未动。 北魏的……贵妃? 那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他亲自去看一看? 萧知宴垂眸……摩挲着自己刚刚攥过谢云初胳膊的手指她也太瘦了些。 · 陈公公为谢云初撑着伞冒雨疾行大殿前。 大雨如注水花四溅。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处斩 她老远就瞧见身形瘦小的七皇子跪在殿前不住叩首正声嘶力竭喊着什么。 为七皇子撑着伞的小太监全身湿透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劝都快急哭了。 七皇子一遍叩首一边高呼嘶哑的声音几乎被湮灭在这大雨声中:“父皇牛御史不可杀啊!杀牛御史对父皇圣明有损求父皇念在牛御史耿直忠洁的份儿上饶牛御史一命!” 拎着官服下摆正往高阶上走的谢云初脚下步子一顿七皇子不是来给萧五郎求情的吗? 谢云初朝着陈公公看了眼见陈公公眼神闪烁她疾步朝七皇子冲去。 “小谢大人小心脚下!”陈公公举着伞追谢云初。 “父皇!牛御史不可杀!求父皇念在牛御史直忠洁的份儿上饶牛御史一命!”七皇子喊完再次叩首。 “七殿下!”谢云初小跑至七皇子身边一边行礼一边问“殿下牛御史怎么了?” “小谢大人!小谢大人你总算来了!”七皇子头都磕出了血。 听到七皇子说“你总算来了”这几字转头看向陈公公…… 终于明白刚才……陈公公将她请过去见萧知宴是为了拖住她。 七皇子小手一把抓住谢云初的衣摆“小谢大人你快劝劝父皇!牛御史不可杀啊!” 谢云初脑子嗡一声。 她没有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要杀牛御史。 她以为她还有时间救牛御史。 当初七皇子母妃得宠外祖家被高贵妃母族陷害多亏牛御史刚直不阿才保住了外祖父。 更别说之前牛御史还教导过七皇子一段时间与七皇子也算是师生了。 “皇城司的人从牛御史家中搜出了牛御史留存的王平和诗集可那诗集不是只有王平和的诗还有旁人的!并不能证明牛御史与王平和情义深厚!牛御史是我大邺清流砥柱若牛御史身死……日后还哪敢有臣子上谏直言!” 连七皇子这样的孩童都明白的道理皇帝不明白…… 三皇子不明白! 萧知宴也不明白! 七皇子拽着谢云初的官服字字肺腑:“小谢大人父皇不肯见我到了午时……牛御史就要处斩了小谢大人……父皇经常称赞你忠君对你寄予厚望你说的话父皇定然能听进去一二你劝劝父皇。” 七皇子记得就是因为谢云初劝谏父皇才将已经死去的大皇子贬为庶民给了百姓一个交代也重新在百姓之中树立起了皇室的威信。 “七皇子稍后别再磕了您受伤了!”谢云初用力握了握七皇子的手转头同陈公公道“劳烦陈公公请御医为七皇子看看。” 说完谢云初上前撩袍跪下高声喊道:“下官谢云初求见陛下!” 谢云初话音刚落高公公人便从殿内出来摆手示意小太监上前给谢云初撑伞自己也碎步上前:“陛下知道小谢大人来了请小谢大人进去。” 谢云初起身走至大殿门前理了理自己的仪容做出恭敬的模样这才随高公公一同跨入大殿。 谢云初跨入殿内乖顺行大礼叩拜:“微臣谢云初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脸色阴沉沉的见谢云初态度恭谨这才有所缓和:“你是来给牛御史求情的还是来给老五求情的?”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微臣今日入宫是来给七皇子讲课却迟迟不见七皇子前来这才知七皇子正在为五皇子求情微臣来的路上左思右想五皇子为何受罚深觉或是昨日……师父来京我与师父和师兄说起去大理寺狱见了牛御史牛御史说当初题字之时不记得画中有鄂梅……” “陛下知道的微臣最不能容人有人弄虚作假欺瞒陛下若是牛御史真有反心那就是罪该万死微臣头一个不容他!故而微臣询问师父是否能找来王平和的画看看能否可以此作为突破口恰巧五皇子的贴身太监阿夏说……五皇子曾替燕王殿下府上一位叫沈先生之人保管过王平和的字画!” “微臣便请五皇子将字画送来由工部的卫大人试试能否在上面着笔……而不露痕迹反正那王平和一个逆臣之画也没什么珍贵值得存藏的五皇子也同微臣一般不愿有人弄虚作假欺瞒陛下一口答应了下来当时家师、卫大人、五皇子与微臣俱在!” 谢云初将萧知宴身边的沈先生牵扯进来又提了纪京辞和卫长宁都在是担心……萧五郎那个傻子不想此事牵扯到萧知宴没有供出这位沈先生自己将事情揽下来。 立在皇帝身旁的高公公眉头跳了跳借着给皇帝更换茶盏的间隙小心翼翼打量着皇帝的神情。 皇帝在听谢云初称呼王平和是逆臣且王平和的画没有什么珍贵值得存藏脸色好了不少。 “所以原本微臣前来是劝七皇子回去上课也是为了来面见陛下为五皇子陈情的谁知……刚走到殿门口就听七皇子说皇城司在牛御史府上搜出了王平和的诗集陛下震怒今日午时便要处斩牛御史微臣特来恳求陛下暂缓行刑原因有二……” 午时牛御史便要被处斩比起萧五郎更危险谢云初得先设法保住牛御史。 她镇定开口:“其一若是真如牛御史所言那王平和的画上原本没有鄂梅是有心人加上去的以此来陷害陛下的御史此事必须查明如此大胆……欺君罔上之人若是朝堂之人将来岂不是要只手遮天蒙蔽君父双目!” “其二赈灾贪腐案由牛御史主审牛御史又是朝中的清流砥柱若是牛御史此时身死难免会让官员胡乱揣度陛下这位圣君明主……是因大皇子之死迁怒牛御史微臣明白陛下圣心并非此意可朝中官员畏惧陛下龙威会致朝中官员日后不敢同牛御史一般直言上谏!微臣相信这绝非陛下想看……”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台阶 “行了!” 皇帝厉声打断了谢云初的话音语声透出不耐烦来…… “朕是皇帝天下人本就应畏惧!你毕竟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朕既然已经下旨就断断没有收回旨意的道理!朕不杀那些为牛御史求情之人已经是很宽容了。朕见你……也是为了告诉你朕抬举你看重你所以……不希望你牵扯到牛御史和老五的事中来!明白吗?!” 皇帝话音刚落就瞧见那位真元道长从后殿进来立在一侧手中捧着丹药盒子似乎是有些错愕皇帝在这里召见臣子恭敬颔首退下。 见状皇帝压住心中怒火同谢云初说:“你回去好好暂代御史中丞好好为朕办事将来前途远大着呢!去吧……” 说完皇帝起身就走。 “陛下!”谢云初膝行上前“微臣并非请陛下收回旨意只求陛下暂缓处斩!请陛下看在牛御史多年为大邺尽忠的份儿上给微臣三天!两天也成!” 哪怕最后能改判罢官流放都还有机会…… 要是斩首性命就再无指望了。 “朕没有抄家灭族已是皇恩浩荡!”已经快要走出大殿的皇帝头也不回“把老七带回去告诉他……除非他想同老五去做个伴!你也是!” “陛下!求陛下暂留牛御史一命!”注视着皇帝离开大殿的背影谢云初拳头紧紧攥住。 她满腔愤怒却也知道牛御史的命就在眼前这皇帝手中! 而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这里恳求皇帝憋屈!实在是太憋屈! 御史生死竟在皇帝一念之间! 要国法何用?! “陛下!牛御史清名在外杀牛御史天下会揣度陛下不能容人有损陛下龙威!百年之后文人墨客口诛笔伐不值得啊陛下!” “高天德你是死人吗?把谢云初拉出去!”皇帝恼火转过头“朕现在不想听谢云初说话!” “小谢大人!您快别说了!”高公公连忙上前慌张劝谢云初“陛下待您已经很宽宥了刚才御史台来求情的都被陛下杖责了您犯不着为了牛御史得罪陛下!快出去带七皇子回去吧!” 皇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殿之中谢云初知道即便是她同外面的七皇子一般磕破了头高呼求陛下留牛御史一命也不会让皇帝改变主意。 皇帝……连百年之后的口诛笔伐都不怕了? 一个手握大邺至高权柄的皇帝为私仇给朝中忠直之臣织罗罪名! 这样的大邺朝廷还怎么清明! 谢云初见状利落起身往外走干脆的连高公公都觉得诧异他以为自己至少要劝一会儿这谢家小郎君。 纪京辞在无妄山曾教导过他们这些弟子要走仕途中最干净的路。 牛御史这一路走的不干净吗? 牛御史曾告诉谢云初御史没有选择……只能走最干净的一条路不为青史留名只为不使一人蒙冤这是身为御史的底线。 可牛御史这样坚守底线坚守品行的官员为何会落得斩首这样的下场?! 谢云初跨出大殿回头看向殿门内…… 只因那位大邺权力最大之人只有私心没有公道! 怒火中烧烧得她五内俱焚。 “小谢大人!”七皇子看到谢云初满目期待的望着她“父皇怎么说?” “殿下……”谢云初蹲下身想将七皇子扶起来。 七皇子看到谢云初的表情便明白父皇还是要杀牛御史他喉头翻滚要借着叩首跪求…… “殿下!”谢云初紧紧攥着七皇子的手臂“求……是没有用的。” 皇帝杀牛御史之心坚定。 要想阻止皇帝杀牛御史得逼…… 逼的皇帝不敢杀牛御史。 但他们作为文臣手无兵权。 若皇帝连口诛笔伐都不怕了那他们能逼迫皇帝的筹码几乎算是没有。 暴雨倾盆汉白玉石铺就的地板溅起高高的水花。 电闪划破黑云的那瞬七皇子看到眉目如同墨描的谢云初深眸异常冷寂。 “七皇子!”谢云初薄唇张合“可敢为牛御史舍命拼一次?” 年幼的七皇子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谢云初不知道为何……明明眼前的谢云初没有比他大几岁明明只是臣子可听着眼前人冷静沉着的声音莫名让人觉着信服。 七皇子挺直腰脊用衣袖擦去脸上雨水在轰隆隆雷声中点头:“我敢!” 不多时夜辰见谢云初从皇宫内出来冒雨跑了过来。 他从谢云初手中接过伞压低了声音道:“御史台宋御史、两位李御史都被请走了!昨夜被皇城司从府上搜出王平和诗画请走的有左谏议大夫王大人、少府监田大人、中行郎中刘大人、大理寺丞陈大人还有大理寺评事池大人。” 谢云初薄唇紧抿跨上马车转身同元宝和夜辰道:“我去御史台你们二人……替我做一件事!” “六郎你说!赴汤蹈火元宝都去!”元宝拍着胸脯道。 · 牛御史突然被皇帝下旨斩首谢云初这位暂时的御史中丞也不在…… 御史台中资历深厚的宋绍忠和李安然也都被带走御史台一时间人心惶惶。 于谦超、李运带着侍御史和主簿们凑在一起正商量着应当怎么办就见谢云初撑着伞从大雨中匆匆而来。 “是小谢大人!小谢大人来了!”于谦超最先瞧见谢云初忙道。 李运和于谦超急忙朝外迎了几步。 “小谢大人!”于谦超唤了一声。 只见谢云初跨上廊庑台阶随手将伞放在一旁郑重同他们行礼:“诸位大人牛御史之事紧急不知诸位大人可敢随我一同赴法场为牛御史舍命一博!七殿下已前往国子监请国子监学生们相助于宫门前跪求陛下延缓牛御史刑期我等需为七殿下争取时间……阻拦行刑!” “此行或会被牵连御史台不能空了得有人留下。”谢云初这话给了不愿意同行的御史台官员一个台阶。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抗衡 于谦超说完转过头看着新进御史台的谢云望、张冠和傅明远…… “你们就不要去了!守好御史台!” “我也去!”谢云望急急道“六郎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 “我也去!”张冠也义正言辞开口“虽然我刚入御史台不久可我从未忘记过在云山书院时山长的教诲牛御史是我大邺的清流砥柱决不能因一副画枉死!” 说着张冠同谢云初一拜:“我愿与小谢大人一同前往!” “我也同去!”李运开口。 “我也同去!” “我也同去!” 御史台的侍御史和主簿们一个接一个响应将御史台衙门吵得热火朝天。 谢云初、谢云望、张冠和傅明远等刚入御史台不久的官员情绪被这御史台诸人无畏的风骨感动被他们一身的浩然正气震撼心潮澎湃。 谢云望看着面色镇定的谢云初眼眶已经潮红以自己能入御史台为荣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闷雷在汴京城上空轰隆隆炸开天像是被撕破了口子大雨肆虐狂风横行寸步难移。 御史台衙门正门大开高高挂起的两盏灯笼陡然被吹得胡乱飞撞。 一身绯衣官袍的谢云初身后跟着御史台一众侍御史、主簿…… 冒雨跨门而出。 白底黑靴接连踩过御史台衙门激烈迸溅水花一路向刑场进发。 · 刑场之上大理寺卿苏大人满脸焦急仰头看着棚外的瓢泼大雨不知道七皇子是否能求得陛下开恩。 三皇子坐在一旁端起茶杯视线扫了眼沙漏一点也不担忧。 就凭老七也想求得父皇宽恕牛御史简直是做梦。 牛御史和谢云初要了沈砚行的命那么……他就要他们的命给沈砚行偿命! 先是牛御史…… 很快就要轮到谢云初了! 李少卿看了眼志得意满的三皇子面色难看唇瓣紧紧抿着却又不知能有什么办法救下牛御史只能跟着苏大人一同往刑场外眺望希望七皇子尽快求得陛下恩旨。 “苏大人既然已经验明犯人正身是不是能带人犯了?”三皇子转头朝大理寺卿看去。 “时辰还早!”苏大人同三皇子一礼“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带犯人也是一样的!” “苏大人这是在同情罪犯大不敬的罪臣?”三皇子目光中带着警告“怎么……这官兵都在淋雨一个要死的罪臣怎么就淋不得了?” 苏大人藏在官袍中的手攥紧摆了摆手…… 很快伤势未曾痊愈蓬头垢面的牛御史被两个差役架着拖了出来脚尖拖拽出的痕迹很快被暴雨积水淹没。 高烧不退的牛御史头都抬不起来生生被拖到了刑台之上。 两个差役按着牛御史跪好刚松手牛御史就倒在了泥浆雨水混合的斩台上。 “爹!爹!” 牛御史的长子被官兵拦在刑场外瞧见牛御史摔倒急得眼睛都红了。 牛御史艰难用双手撑地酸疼的手臂不住颤抖背后雨顺混着血水从衣服上往下淌。 李少卿猛地站起身来拳头紧紧攥住深深看了眼三皇子也不顾会不会得罪人高声喊道:“愣在旁边干什么死人吗?还不快将牛御史扶起来!” “李少卿这么着急做什么。”三皇子语声带着戏谑之意“将死之人还讲什么体面。” 李少卿绷着脸没有同三皇子争辩。 突然李少卿看到暴雨之中的一抹鲜红他心跳陡然快了起来上前一步定睛注视想着是不是皇帝派人来宣旨能留下牛御史一命。 “苏大人!”李少卿转头看向大理寺卿指向远处“有人来了!” 三皇子也顺着李少卿的手指看去。 那一行人越走越近三皇子也看清楚带头而来的是谢云初谢云初身后还跟着其他官员。 三皇子脸上笑容沉了下来在瞧见谢云初手上未捧圣旨之后又勾起浅笑。 没有从父皇那里请来圣旨也敢来刑场! 好得很! 只要谢云初敢来只要谢云初敢靠近牛御史他就敢扣谢云初一个劫刑场之罪! 牛御史的长子远远瞧见监斩台上李少卿指向他身后方向他回头……就瞧见谢云初身后跟着御史台的官员们已疾步走到他跟前。 官兵尽忠职守将谢云初等人拦住:“大人……” 谢云望等人上前撸起袖子样子好似要同这些官兵拼了。 三皇子放下茶杯起身扬声道:“让他们进来!” 拦住谢云初等人的官兵闻言让开于谦超和李运瞧见台上牛御史又踉跄摔倒惊呼:“牛御史!” 谢云初见牛御史在大雨中跌倒推开身旁官兵拎着官袍带御史台官员踩着泥水冲上邢台…… 立在刑台上的官兵和刽子手上前阻拦被于谦超、谢云望和张冠、李运等拦住御史台的其他官员亦是上前用肉身挡住那些手握刀柄的官兵。 谢云初单膝跪地扶住牛御史:“牛御史!牛御史……” 噼里啪啦的大雨砸的人眼都睁不开被谢云初扶起身摇摇晃晃的牛御史艰难抬起眼皮子瞧见被淋得湿透的谢云初声音沙哑:“小谢……小谢大人。” 牛御史的儿子刚才也趁机冲了进来哭着跪在牛御史身旁将牛御史扶好瞧见牛御史湿透的囚服上全都是血牛御史的儿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爹……” 牛御史又艰难看向自己的儿子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抬头就瞧见御史台的官员以肉身将他团团护住一股酸涩的热流冲上心头。 他攥住谢云初的手:“胡闹!陛下圣旨……岂是你们能够抗衡的!御史台……不能因我一人全军覆没!带他们回去!” 说罢牛御史推了一把谢云初可身子太弱竟是没有推开。 “牛御史!”谢云初雨中定定望着牛御史语声镇定沉稳“七殿下已经前往国子监去请国子监生员于宫门前跪求陛下收回成命!”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风气 牛御史眼中热泪翻滚:“你们能来老夫铭感五内就是死……也不冤枉可你们实在犯不上为了老夫涉险致整个御史台于不顾还牵扯了年幼的七皇子!六郎你听话……把人回去!” 牛御史说完又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儿啊……” “儿子在!儿子在!”牛御史的儿子连忙膝行靠近了父亲一些让父亲整个人依靠着自己能舒坦一些。 “你要记住要堂堂正正的活着为父走后……家中就交给你了你要担起嫡长子的责任!” “儿……儿子记住了!”牛御史的儿子忍不住哭出声来。 牛御史想起之前说等谢云初及冠之时给谢云初赐字之事又缓声同谢云初说:“老夫曾以为能活到你弱冠之时能有幸给你取字!你是个有谋有略的好孩子……你太聪明可聪明人也最容易走歧途老夫希望你能……守住本心行正道坦途勿贪捷径以免行差踏错!为你取守正二字!望你来日能成为大邺朝堂的中流砥柱能为百官表率能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能为天地立心、能为生民立命、亦能为往圣继绝学……” 谢云初用力攥住牛御史的手语声坚定:“等我及冠礼上还劳烦牛御史亲自为我赐字!” 站在监斩棚内的三皇子抬脚朝行刑台的方向走来护卫上前撑伞大理寺卿苏大人和少卿李大人连忙跟上。 三皇子扬声:“小谢大人这是要带着御史台的官员劫囚还是要违抗陛下圣旨?” 牛御史用力攥住谢云初的手和自己儿子的手强撑着艰难起身:“要杀我的是陛下六郎……带着御史台的官员回去吧!” “圣心不可与民心相较!牛御史我们……博一次。”谢云初不为所动扶起牛御史同牛御史的长子道“牛公子照顾好牛大人!” 牛御史的儿子连连点头。 谢云初转身从谢云望身后走出来立在一众御史台官员最前定定看着扶手立在行刑台下的三皇子:“陛下被奸人蒙蔽圣目使牛御史蒙冤我等身为御史自当以命相博正圣上视听不使陛下被奸人蒙蔽罔杀忠臣使我大邺朝堂言路断绝!此乃……我等御史之责!今日……我等寸步不让!” 谢云望、张冠和于谦超、李运他们各个上前一步与谢云初并肩而立面色沉着坚定。 今日谢云初不退他们亦是不退! 他们保的不仅仅是牛御史的性命还是大邺朝堂的清正风气。 正如谢云初所言这是他们作为御史的职责和担当! 御史台众官员将牛御史护在正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人觉着惊心动魄。 大理寺卿苏大人和少卿李大人也被御史台众官员这一身浩然正气所感心潮澎湃。 大理寺卿苏大人上前同三皇子行礼:“殿下御史台众官员舍命保牛御史此事还是要禀报陛下请陛下三思……暂缓行刑才是啊!” 三皇子面色阴沉只定定望着谢云初冷笑:“御史台众官员违抗圣旨胆敢阻挠行刑时辰一到……若是不离开刑台都以抗旨论处杀了就是!” 反正三皇子对这些御史台的官员尤其是谢云初……可以算得上是恨之入骨。 “殿下不可!” 大理寺卿苏大人和李少卿同时开口。 “三殿下杀御史事关重大!更别说……瞧着御史台的御史和主簿都在这里了!”李少卿从伞下出来恭敬行礼希望能说服三皇子“若是杀了刑台上的御史台官员此举必然会振动朝野招来非议!” 说着李少卿跪了下来:“此事事关重大殿下当请陛下圣裁才是!” 谢云初见三皇子面色阴沉沉的不吭声她毫不怀疑若是行刑的时辰到了这位三皇子即便是不敢让人动手将他们一同斩杀在这高台之上也一定会让人将他们拉下来。 到时候三皇子是执行公务他们是阻碍公务磕碰间死了人那都能算做意外。 很显然三皇子就是这么打算的。 一会儿只要时辰一到三皇子就要杀人了。 “三殿下!”谢云初朝三皇子长揖一礼“能否容下官同三殿下说几句话?” 三皇子抬眉:“好啊!” “六郎!”谢云望不放心攥住了谢云初的手臂。 谢云初抬手拍了拍谢云望的手:“放心!我一定能说服三皇子!” 说着谢云初一步迈下高台。 李少卿转头与谢云初对视看到谢云初示意的眼神颔首起身轻轻拽住苏大人的手臂向后退出两步。 谢云初走至三皇子面前低着头凑近了三皇子些许将声音压的极低:“殿下和皇后娘娘安排人放入五皇子寝宫的人偶丢了一个殿下……慌吗?” 大雨噼里啪啦敲咋着伞面激烈的声响几乎要将谢云初压低的语声湮灭。 三皇子瞳仁骤然一紧负在身后的拳头攥紧眼底杀意沸腾。 谢云初……是怎么知道的?! 谢云初看到三皇子身体猛然僵直的反应这才缓缓直起身抬头与高出她一头的三皇子对视:“诸位皇子的夺嫡之争陈郡谢氏并不想参与其中但……五皇子是下官的师兄下官便不能眼看着三皇子要了五皇子的命更何况……五皇子根本就无意储位之争所以并未破坏三皇子和皇后娘娘的谋算出手也只为保住五皇子性命。” 陈郡谢氏…… 三皇子心跳剧烈陈郡谢氏一个已经败落的士族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的母后执掌六宫事情做的如此隐秘…… 陈郡谢氏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悄无声息拿走了另一个人偶。 这么说他和母后的把柄是不是都已经被陈郡谢氏攥在了手中? 三皇子不得不重新审视陈郡谢氏。 “所以殿下也应当看出陈郡谢氏虽不是三皇子一党但也绝无意与三皇子作对!”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结仇 谢云初一本正经诓骗三皇子:“如今五皇子也没有能力同三皇子争夺储位三殿下已经是皇储的不二人选可到底三殿下如今还不是储君殿下看看眼前的这些官员……再看看以清正刚直出名的牛御史这些……都是殿下今日可以收揽的人心!” 三皇子视线扫过刑台之上各个视死如归的御史台官员又垂眸看向谢云初…… “要成为储君收揽人心……是第一步。”谢云初又道。 三皇子负在身后的手摩挲着正如谢云初所言如今他已经是皇储的不二人选可即便是如此……三皇子还是因不翼而飞的人偶忌惮起了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蛰伏这么多年没想到……背后的力量还是如此庞大。 手……竟然都伸到皇宫中! 伸到了母后和他的身边。 三皇子对之前小看了陈郡谢氏之事不免心有余悸。 “第二步三殿下要防先皇后嫡出的燕王不要以为燕王被陛下所不喜就无缘皇位了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大皇子……殿下您已借四皇子的手除去所以燕王如今即是嫡也是长!” 谢云初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三皇子。 明显看到三皇子在听她说这句话时瞳仁紧缩全身紧绷。 谢云初心放下一半。 三皇子咬紧了牙关定定与谢云初对视。 “三殿下今日下官保牛御史并非是在与殿下作对除了同僚情义之外也是为了不让天下读书人心寒不让那些心怀热血意图报国的学子心寒!”谢云初给出了三皇子她保牛御史的理由又说“陈郡谢氏不涉党争……是因忠的是大邺!愿意舍命护的也是大邺!皇子夺嫡……来日若殿下能登上皇位陈郡谢氏就会忠于殿下!” “但今日……殿下若是想等着时辰到了便动手杀御史台官员杀了下官这位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谢云初语声分明平和却诡异的让人觉着脊背生寒“不涉党争的陈郡谢氏也可以扶占嫡占长的二皇子上位三殿下……您确定要和陈郡谢氏结仇吗?” 若是今日谢云初未说巫蛊之事未说那个消失不见的人偶未说四皇子给大皇子下毒之事三皇子或许是将陈郡谢氏放在眼里但没有那么在意。 可今日谢云初接连说出这两件事三皇子陡然发现这些年……陈郡谢氏怕并非是败落而是选择了蛰伏。 士族力量之大恐怕要超乎他的想象。 三皇子如今还没有登上储位更不是皇帝要和陈郡谢氏这样……实力他还未能一观到底的士族结仇对他十分不利。 想到沈砚行的仇三皇子又咽不下这口气。 他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又松开了紧攥的拳头现在……他不是太子更不是皇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他成为皇帝之后陈郡谢氏……就不是威胁了! 到时候他再杀了谢云初为沈砚行报仇就是了! 想来砚行……也是能够理解他的。 “那么小谢大人的意思是本殿下保住牛御史陈郡谢氏……便能扶本殿下登位?”三皇子与谢云初谈条件。 谢云初摇了摇头:“下官还是那句话陈郡谢氏不涉党争只忠大邺……” 三皇子咬紧了牙关:“那本殿下又为何要替你保住牛御史?还是……你打算要用把柄威胁本殿下?要与本殿下为敌?” “下官不敢请殿下保住牛御史更不愿与殿下为敌不论如何……下官都是那句话陈郡谢氏不舍党争只忠大邺!下官只请殿下……不要伤了御史台的官员届时在陛下那里……将罪责推在我等御史台官员的头上就说我们不退让殿下不敢擅专强杀御史!如此……今日在场官员的人心便是殿下的了!” 谢云初说完同三皇子长揖一拜转而又登上刑台与众御史和主簿站在一起。 谢云望被大雨淋得睁不开眼抹了把脸低声询问:“你同三皇子说了什么?” “我怕一会儿会借着行刑时辰一到三皇子让人将我们拖下去的间隙杀人与三皇子分析了一番杀御史会是个什么结果。”谢云初低声说。 听到这话李运心中也有了底气站的越发挺拔:“七殿下去国子监真的能……带来国子监的学生吗?” 谢云初心中也没有底…… 毕竟国子监的学生们家世背景错综复杂。 所以谢云初才请七皇子前往。 只要国子监生员能在宫门外求皇帝事情就闹大了。 皇帝还是不愿将牛御史的刑期推后往大了说……那就是不顾天下读书人的恳请除非皇帝……真的是失心疯了。 三皇子看着被淋成落汤鸡也却一副傲骨不折模样的谢云初眉头抬了抬转身瞧着同样立在雨中的大理寺卿苏大人和大理寺少卿李大人开口道:“正如苏大人所言御史台诸官阻拦行刑此事还是要禀报陛下!” “正是!”大理寺卿苏大人仿佛看到了希望高兴了起来“微臣这就去!” 三皇子想着谢云初那句收揽人心同大理寺苏大人道:“苏大人是监斩就有劳李少卿走一趟同父皇说一声请父皇三思……是否要将刑期延后!” 李少卿连忙叩拜:“是!” 说完李少卿抬头朝谢云初看了眼起身就跑生怕动作太慢连累牛御史受苦。 “希望七殿下来得及!”于谦超说了一句。 三皇子和大理寺卿苏大人已经回到了监斩棚内看着雨中将牛御史团团护住的御史台官员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刑台上谢云初一行人站得腿都僵硬发麻也未曾退让半分。 夜辰和元宝被谢云初派去四处宣扬此事。 她本意就是将事情闹大自然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就是今日雨太大也不知道能来多少人。 元宝同夜辰带着谢府之人四处在酒楼、茶馆散布消息。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雷声 不少官员和百姓商人得到了消息冒雨匆匆而来。 有的是指望着能帮上忙有的是来看热闹看御史台和皇帝硬碰硬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就连纪京辞的马车也停在了刑场外不远处。 他推开马车车窗朝刑场看去。 他瞧见身形纤细瘦弱一身红衣官服的谢云初立在众御史最前风骨清隽傲岸不群。 她看起来如此瘦弱应当承受不住这被雨淋湿沉重的官服可她腰脊挺立带领御史台一众官员在这满天大雨之中如能顶天立地。 纪京辞心疼可他没有阻谢云初。 他只是吩咐人将御史台围住刑台的事情广而告之…… 他知道不论这一次谢云初能不能救下牛御史她都会成为御史台……乃至朝中清流的榜样。 她会如今日带领御史台众官员一般统领大邺百官为百官之首。 所以纪京辞今日不论如何都不能出面。 他盛名在外只要出面旁人就会将功劳加在他的身上。 他定定望着雨中那抹纤瘦的身影心中满怀安慰。 即便是当初还不知道她就是云初之时纪京辞就预料到谢云初是那个能完成他志向之人。 而云初的确是比他预期的做的更好! 御史台众官员已经被雨水浇透了。 沉重的官服贴在身上冷得人发抖却浇不冷他们的热血。 牛御史的儿子扶着牛御史坐在斩头的墩子上脱下自己已经湿透的外袍撑起给自己的父亲挡雨满怀希望等着皇帝宽恕的圣旨。 “午时过了吗?”于谦超冷的声音都在发抖“七殿下要是来不及咱们撑过午时牛御史还是有希望的吧?” 谢云初苍白的薄唇紧紧抿着没有吭声。 很快夜辰出现在刑场外他挤到人前遥遥冲谢云初颔首。 谢云初身侧拳头一紧七皇子带着国子监的学生们到了。 不多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天德快马而来大理寺卿苏大人站起身来:“是高公公!” “闪开!闪开!” 高天德前面禁军快马护卫高声喊着。 堵在刑场周围撑着伞穿着蓑衣的百姓或官员纷纷让开马蹄飞溅起无数泥水…… 高天德快马冲入刑场高声道:“陛下有旨午时已到立刻行刑敢有阻拦者一律以谋逆处置!杀无赦!” 高天德声如惊雷让围观的百姓和刑台上御史台官员都炸开来。 谢云初拳头收紧睁大了眼…… 皇帝是疯了吗?! 御史台官员几乎倾巢而出护卫牛御史国子监学生宫门前跪求皇帝宽恕! 皇帝竟还是不顾民心民意执意要杀牛御史! “陛下怎可如此?!”于谦超全身颤抖高呼“牛御史是冤枉的!” 三皇子起身高声道:“谢云初父皇的圣旨你可听到了!还不带着御史台的人下来!难不成你要带着御史台的官员为一个罪犯大不敬的罪臣送死?!” 谢云初拳头紧紧攥住寸步不让:“高公公请您回禀陛下下官谢云初不敢奢求陛下能赦免牛御史只求陛下延迟行刑给御史台一个为牛御史洗刷冤屈的机会!” 她挽起身旁谢云望和李运的手臂语声铿锵:“我等身为朝臣不敢对陛下不敬唯有用性命恳求陛下!我等与牛御史……生死共进退!” “生死共进退!”谢云望头一个应声紧紧挽住谢云初的手臂。 “生死共进退!” 大雨之中御史台的官员纷纷挽住手臂以血肉做人墙将死亡和牛御史阻隔开。 高公公震惊望着谢云初…… 他一直都觉得这谢云初是个聪明人聪明到可以拿捏与皇帝相处的分寸亦是可以拿捏皇帝的喜好能轻而易举的在皇帝面前说旁人不敢说的话做旁人不敢做的事! 可此刻明目张胆的违抗圣旨实在是非常不明智。 “小谢大人陛下对你十分爱重!违抗圣命……你的前途不要吗?” 大雨中高公公对着刑台上的官员喊道:“诸位御史台的大人听老奴一句劝都回去吧!陛下这是圣旨是皇命!诸位大人都是陛下的臣听从皇命才是对陛下尽忠啊!” “正是因我等对陛下尽忠所以今日……才绝不能退!”谢云初字正腔圆语声刚劲有力“陛下今日杀的不是牛御史杀的是朝中官员直言上谏……不畏强权为百姓求公道的胆气杀的是百官清正风骨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杀的是天下读书人的热血和抱负!杀的是百姓对大邺朝廷的期望!我等身为御史如何能退?!” 谢云初一番话震耳发聩…… 让大理寺卿苏大人眼眶发热。 被众官员护在当中的牛御史早已经老泪纵横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对谢云初、于谦超等前来以性命护住他的同僚他心存感激! 可他实在是不能连累他们丢了性命。 牛御史大半个身子都倚在儿子身上疼痛和冰冷让他全身发抖可他的心是热的。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泪水艰难扶着儿子的手起身癫狂发笑:“我牛引晖以风骨二字战战兢兢约束自身几十年!卑身贱体夕寐宵兴不敢懈怠。入仕途为言官、为御史知无经天纬地之才便力求清正守一不为功名利禄所动不被荣华富贵所蚀自问……无愧天地!” “今日能有同僚舍命相护牛引晖此生无憾!”牛御史艰难立直身子朝挡在他身前的众官员长揖一礼“牛引晖一人生死是小朝无清正之臣事大!今吾坦然赴死愿正气硬骨长存留不为身后声名只为诤臣壮胆魄为同僚引正道为朝臣树硬骨为庙堂留清风。” 电撕黑云雷声轰隆…… “爹!” 在牛御史长子的惊呼声中牛御史血溅磅礴大雨之中仰倒在地…… 谢云初猛地回头看到以颈脖撞上刀刃的牛御史已重重栽倒在地。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底线 “牛御史!” “牛大人!” “牛御史!” 众人转身纷纷冲至牛御史身旁。 谢云初更是撕开官袍按住牛御史的颈脖高声喊道:“大夫!去叫大夫!” 鲜血不断从谢云初指缝冒出与大雨和刑台上的泥水混合在一起。 牛御史望着黑云密布的天际仿若失明一般目光涣散唇瓣张合呢喃:“愿庙堂多高洁百官多风骨大邺……国祚不衰再造……盛……世……” “爹!”牛御史长子看着牛御史目光全部散去撕心裂肺的嚎啕痛哭“爹!” 谢云初睁大了眼热泪冲出眼眶喉咙胀疼难忍脑中似有尖锐哨声长鸣顿时一片空白。 她明明……已经听纪京辞和牛御史的话没有用手段走了最干净的一条道为牛御史求生路! 可为什么还是救不了牛御史? 谢云初手心里牛御史的血还是滚烫的可牛御史人已经没了气息。 这和当初在无妄山时看着同袍战死不同…… 这一次牛御史的生命是从她指缝中流走的! 无力悲愤之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原本她是可以救牛御史的! 原本在沈砚行承担下一切之时她本来能够利用沈砚行不知那个所谓“外室”已死的消息诓出沈砚行的口供将三皇子揪出来的! 若是那个时候将三皇子揪了出来牛御史又怎么会死?! 萧五郎又怎么会被栽赃?! 她一直都觉着自己经过无妄山之后变成了一个冷情到冷血之人。 可如今看着原本她能救下来的牛御史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谢云初心如刀割。 她敬佩牛御史的风骨也替牛御史不值。 这样的大邺怎配牛御史这样的清正之官效忠?! 大邺皇帝就因为自己的儿子死在了赈灾贪腐案中就要了主审人的命! 分明大皇子就是死有余辜! 皇帝却要了一个忠臣的命! 要了一个……死前对皇帝没有任何责怪只盼望着大邺国祚不衰再造盛世的忠臣……的命! 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什么朝堂! 这是什么世道! 御史台其他官员围在牛御史身旁不住悲切唤着牛御史的名字牛御史的长子泣不成声。 三皇子立在伞下眸色冷沉想到沈砚行尸首分离这牛御史凭什么死的这么容易! 他扬声:“愣着干什么!上去把无关之人拉开!时辰已到……行刑!” 想到刚才谢云初说的收揽人心三皇子又补充了一句:“别伤到无关之人性命!” 三皇子一声令下官兵们收了刀不敢伤御史台官员性命只能仗着人多势众冲上拖拽。 “殿下!”大理寺卿苏大人连忙上前“殿下!牛御史已经没了气息……” “陛下旨意是斩首!”三皇子冷眼朝苏大人看去“苏大人是要抗旨不尊吗?把人拉下去!将罪人牛引晖斩首!” 听到三皇子还要将牛御史尸身斩首谢云初心口似有罡风冲冠。 她猛然抽出前来拖拽她的官兵腰间佩刀激愤难忍声如震雷…… “谁敢!” 几欲摧毁理智的愤怒如烈火将她整个人点燃怒火攻心持刀之手不住发抖。 谢云初持刀而立将牛御史的尸身护在身后周身杀意沸腾分明瘦弱的身躯湿透染血狼狈不堪气势却如地狱罗刹凌冽而沉敛的杀气骇的人不敢上前。 于谦超也挺身与谢云初立在一起:“谁要动牛御史遗体就从我等御史台官员的身上踏过去!” 御史台的官员们纷纷起身满目含泪满心愤怒与谢云初并肩而立。 三皇子遥遥看着谢云初语声带着几分得意高声喊道:“谢云初父皇要斩牛御史自尽这可是大罪祸及家眷本殿下……这可是为了牛御史好!你如此阻拦……是要牛御史全家获罪吗?” 谢云初攥着刀柄的手猛然收紧又缓缓松开。 她咽下心头那一口恶气忍着恶心答话:“三殿下是皇子亦是陛下朝臣!如今牛御史已死还请殿下为大邺朝堂计与下官等人一道求陛下留牛御史全尸殿下是嫡子深受陛下宠爱若殿下肯求情下官等人感激不尽!” 错的人……是皇帝! 是皇家! 他们是臣就只能求着皇帝和皇家! 若皇帝是明君还好。 这样一个心胸狭隘又公私不分的昏庸皇帝屈膝恳求谢云初……觉着憋屈觉着恶心。 谢云初这话是恳求也是威胁三皇子听得懂。 “诸位大人……”牛御史的儿子怀中抱着自己父亲的尸身仰头看着为保住父亲全尸而挡在前面的御史们含泪哽咽道“今日家父有幸得诸位相护在下铭感五内虽家父已死可牛家不忘诸位大恩!诸位大人护到这一步已经够了!不要……再为了家父拼上性命和前程!大邺朝堂……还需要诸位大人这样清正的臣子!” 牛御史的儿子低头看着怀中没了气息的父亲泪如雨下:“父亲已经死了就是再斩一次……又有何惧?正如父亲所言愿家父之死……能为诤臣壮胆魄为同僚引正道为朝臣树硬骨为庙堂留清风!让所有行正品端的朝臣……都不畏死只求青史留身后忠贞之名。” “不能退!这是底线……”谢云初雨中咬紧了牙关声音比雷声还要震耳“这是大邺清直官员尊严的底线!尊严要是没了谈何胆魄!谈何硬骨!” 见谢云初执意要保牛御史全尸三皇子视线又落在高公公的身上。 “高公公如今御史台谢云初持刀阻拦……”三皇子对这位皇帝身边的亲信倒是恭敬“您看这件事……是否要上报父皇?” 正如三皇子所言皇帝下旨是斩首牛御史自尽……这也算是大罪了。 高公公看了眼谢云初想起燕王叮咛他对谢云初多加关照之事高公公同三皇子一礼:“老奴这就回宫禀报陛下!”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丹心 “高公公……” 谢云初张口唤住了皇帝身边最为亲近之人朝高公公一拜。 高公公紧攥缰绳看向谢云初。 “劳烦高公公将牛御史生前遗言报于陛下代臣等恭禀圣上臣等不敢违抗陛下圣旨然……身为大邺臣子当舍命为大邺尽忠朝有佞臣使忠良蒙冤屈死社稷危殆臣等引颈而望陛下保全忠良死后尊严保臣等为大邺尽忠敢死之决心!” 谢云初跪地双手呈刀。 御史台众官员瞧见谢云初跪虽不知为何……也都跟着跪下。 谢云初捧刀高呼:“若陛下执意斩忠良头颅谢云初为臣不能违抗皇命唯有拔刀跪呈请陛下杀我以我热血鉴丹心!” 于谦超与李运对视一眼两人猝不及防拔出对峙官兵腰间长刀吓得官兵连连后退。 谁知于谦超与李运只是如谢云初一般跪地双手捧刀举过头顶异口同声。 “请陛下杀我以我热血鉴丹心!” “请陛下杀我以我热血鉴丹心!” 谢云望见状也伸手去拔刀这次官兵有所防备护着自己的刀迅速后退两步让谢云望扑了个空。 其他御史台官员伸手去拔刀也都跟着扑了一个空只得双手抱拳跪好雨中齐声喊道:“请陛下杀我以我热血鉴丹心!” 骑在高马之上的高公公看着刑台之上跪地不起的御史台众官员齐齐发出震天呼声撼地动天只觉耳机嗡嗡作响。 御史风骨文臣气节…… 高公公坐下骏马似乎被御史台诸官的一身正气所撼动来回踢腾着马蹄。 隔着雷霆大雨视线模糊可那刑台之上鲜红官服却那样清晰。 不知是大雨太冷还是这些御史带给高公公的震撼太大他只觉手臂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小谢大人放心奴才一定带到……” 说完高公公快马离去。 三皇子也咬紧了牙关看着刑台之上的谢云初心中不免冷笑…… 谢云初这是想同父皇说什么说他以命来守文臣的风骨气节?! 说他不畏生死……舍生取义?! 再看那刑场之外或来看热闹或来送行的百姓和读书人三皇子明白……今天收揽了人心的不是他这个三皇子而是谢云初这个暂代的御史中丞。 文人学子最是迂腐谢云初这一番话必定让那些读书人欣赏…… 他藏在背后的手缓缓收紧幸亏啊……这谢云初不是生在皇家不是他的弟弟。 否则……他恐怕得早早要了这谢云初的命! 只是这陈郡谢氏要比自己想象之中更为强盛手伸的更长势力早已延伸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谢云初目前还杀不得。 元丰十六年七月初八皇帝下令斩御史中丞牛引晖国子监学子宫门叩求皇帝开恩御史台众官齐聚刑台以肉身护御史中丞牛引晖自尽而亡御史台众官以性命相护保牛引晖全尸皇帝震怒众御史下狱待判。 谢云初、谢云望和于谦超等人都被押入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外暴雨未歇本就灯火昏暗潮湿发霉的大理寺狱越发显得阴沉。 全身湿透的御史台御史和主簿们被困得结结实实由差役押着走入大牢。 走过之地全都是水…… 同样浑身湿透的李少卿跟在谢云初身侧一边走一边开口:“我一直在宫中原本陛下听说御史台官员以命护牛御史国子监学生冒雨在宫门前求情都要松口了可国子监学生突然同皇城司的人发生冲突学生们年少热血直呼陛下昏庸枉杀忠臣陛下震怒……将国子监的学生下狱连七皇子也被关了起来!不过好在……最后还是保住了牛御史全尸。” 谢云初紧抿着唇被捆在身后的手收紧。 谢云初叮咛过七皇子一定要压制好国子监学生的情绪七皇子只能求延期再斩不能求无罪开释国子监学生静坐示威便好不要开口! 且一定要记住绝不能告诉学生们杀牛御史是皇帝的错只能说是有奸人蒙蔽陛下圣目。 七皇子虽然年幼到底是皇子威仪还是有的不会压不住国子监的学生。 学生们与皇城司发生冲突直呼皇帝昏庸这恐怕是萧知宴的手笔。 萧知宴要牛御史死是因只有牛御史死了朝中清正臣子才会记恨三皇子。 那么……如今陛下成年的皇子之中他占了嫡长自然是储位最好的人选。 谢云初闭了闭眼胀痛的双眼咬牙随李少卿往牢房里头走一语不发。 时间仓促是她没能将此事全部部署周全让萧知宴钻了空子。 让……牛御史含恨而死! “五殿下也被关在这儿?”谢云初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 李少卿点了点头用眼神同谢云初示意五皇子就在前面的牢房。 谢云初路过那牢房时脚下步子慢了下来侧头朝牢房内看去…… 只见上身赤裸血肉模糊的萧五郎趴在用木板临时搭起的床上阿夏正小心翼翼给他上药。 他那张原本鲜明俊美的脸好无血色远远瞧去甚至不知是生是死。 听到脚步声阿夏抬头瞧见被捆绑着的谢云初正一瞬不瞬看着萧五郎连忙起身同谢云初行礼。 谢云初看也不看阿夏与御史台众人一同入了隔壁牢房。 李少卿敬佩御史台这些御史和主簿的勇气和风骨长揖同他们行礼:“诸位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在李某人职权之内的李某人一定帮忙!” “李少卿!”谢云望连忙站出来行礼道“我家六郎身子骨一向不好您是知道的!大狱之中阴冷潮湿能否劳烦李少卿……给六郎找一身干净衣裳?不然我怕六郎撑不住!” “好!我会安排!”李少卿说着又安抚道“虽然陛下暂时将诸位关起来可御史台总不能空了苏大人已经进宫请旨了想必很快诸位大人就能出去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不甘 说完李少卿一拜从牢房内出来叮嘱狱卒好生照顾。 见李少卿离开于谦超、李运等人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一拧水哗啦啦的。 虽然今日没有能保住牛御史的性命御史台的官员虽然心中悲痛但至少……保住了牛御史全尸。 谢云望见谢云初静静盘腿坐于牢房一角幽暗中闭着双眼水滴从她凌乱了的鬓发处滴答滴答往下落。 “六郎……”谢云望走至谢云初身旁“你把外跑脱了我给你拧拧。” 谢云初摇了摇头。 不等谢云望再说话李少卿去而复返牢门再次被打开…… “小谢大人。”李少卿立在门口。 谢云初睁眼见李少卿身旁站着的青锋正长揖同她行礼。 她起身。 “小谢大人请……”李少卿对谢云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谢大人!”于谦超有些担忧上前拦住谢云初。 “没事!”谢云望拍了拍于谦超的手“那是六郎师父纪先生的护卫。” 于谦超这才恍然松开了谢云初的手臂。 谢云初从牢房出来时阿夏也在门口立着手中还捧着青锋给带来的伤药。 纪京辞就在空置的牢房候着谢云初。 谢云初同李少卿道谢进门。 牢门又关了起来…… 她立在牢房门口看着一身深松绿色广袖衣衫的纪京辞眼眶微红。 纪京辞走至谢云初身旁轻轻攥住谢云初的细腕将人拉到面前来用帕子擦拭谢云初头上的雨水。 “你做的很好!牛御史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的!”纪京辞柔声细语“先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 今日的事纪京辞一直看着。 看着谢云初带御史台官员护住牛御史看着谢云初带领御史台的官员呈刀跪求保住了牛御史的全尸。 纪京辞从搁在一旁的盒子内拿出衣裳牵着谢云初走至从牢房门外不可窥见的一角同谢云初说:“先换衣裳。” 谢云初双手接过衣裳纪京辞便转过身去用自己的身形将她遮挡住。 这是在大理寺狱条件有限。 纪京辞这才想了说辞请李少卿单独将谢云初提出来给谢云初更换衣裳的空间。 谢云初看了眼纪京辞宽阔的脊背垂眸将衣裳放在木盒上揭开官服系带更换衣裳。 “我做的并不好。”谢云初垂着眸子将干净的中衣穿好垂眸系带“国子监的学生们虽然可以向皇帝施压可学生们少年意气也最容易被利用七皇子年纪太小……压不住是我考虑不周。” 才没能救下牛御史。 听到这话纪京辞微微侧头:“牛御史是死于忠诚死于风骨气节。” “忠诚、风骨气节!难道这不是愚忠吗?人性……都是求活的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谢云初弯腰拿起外袍穿好通红的双眸目色沉静“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知道死是什么滋味死亡是如何让人恐惧!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愚忠是因牛御史心中有期盼有信仰!”纪京辞转过身来定定看着眼眶发红的谢云初“是因牛御史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他看到你统领御史台御史、主簿一呼百应的能力不希望因他断了你的前程!你出身名门士族少年得志连中三元揭发赈灾贪腐案雷霆查清大皇子中毒案不及弱冠……位居侍御史暂代御史中丞深受皇帝宠信!放眼天下……哪个士大夫能在你这个年纪有你这样的作为?” “牛御史自尽是因君要臣死亦是明白他已年迈……而你正是初升朝阳有生机勃勃之势今日他一死你立时便能成为御史台新的凝聚力只要仕途平稳来日亦能凝聚百官牛御史……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百官的楷模让天下读书人都行而效仿让他们明白行正道不仅仕途光明亦可名垂青史以此来正世道风气正官场风气。” “牛御史赴死前说……吾坦然赴死愿正气硬骨长存留不为身后声名只为诤臣壮胆魄为同僚引正道为朝臣树硬骨为庙堂留清风。是在告诉所有正直清正的朝臣他是他们身后名的表率!牛御史……做了他能做的也希望你……为朝堂君子去做他们生前名的楷模!” 谢云初拳头紧紧攥住头一次不赞同纪京辞的话:“君为源臣为流源浊……何谈清流?朝中清正大臣也好还是奸佞之臣也罢不过都是皇家争权夺利的棋子。” 纪京辞朝谢云初踱近两步继续用帕子给她擦头发视线定定望着谢云初:“所以你要去教导未来国君!不做棋子……做执棋者。” 看着谢云初黑白分明的坚韧眸子纪京辞忍不住上前一步按住谢云初的肩甲:“云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纪京辞幽邃深黑的眸凝视谢云初缓缓摇了摇头:“教导新任君王树立朝堂、世道新风这……是最容易也是对天下无辜百姓伤害最小的一条路……” 他紧紧攥着谢云初的肩膀低声开口:“皇家争权纷争搏杀在朝堂两姓争天下……杀戮就在百姓。” 谢云初拳头紧紧攥住。 纪京辞垂眸握着谢云初肩膀的大手下移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将谢云初的拳头包裹住:“云初我曾……和你有一样的想法我理解你的委屈和不甘。” 谢云初瞳仁微颤。 想到她之前同纪京辞说有没有想过大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腐烂透了与其费心改革不如取而代之? 纪京辞说他想过说……他遇到了她。 “可我遇到了你!此事凶险稍有差池举族皆祸你为我妻焉能幸免?” 那时的云初从小小天地刚出来对这世间万物充满好奇…… 他那时只想用更多的时光和生命去带她走遍千山万水。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已死 纪京辞握着谢云初的手不自觉收紧醇厚的语声略显沙哑:“后来你为了护住无妄城百姓没了我心有不甘深觉北魏、大邺皇帝无能才使戎狄猖狂频频来犯因此……动过有能者服其劳联合士族……共一统而创太平让天下再无战事的念头……” “可看着无妄城纯朴的百姓想到……你为那些百姓舍生忘死想到那无妄城内百姓的性命是你用命换回来的我便狠不下心。” “如今你能回来少年成名又背靠陈郡谢氏可以用最安全的方式改变大邺那就不要再涉险。”纪京辞抿了抿薄唇开口“云初我不能再次……失去你。” 谢云初死死咬住下唇仰头看向纪京辞的视线变得模糊。 她紧握的拳头松开与纪京辞十指死死相扣。 好似有些被纪京辞说动了。 他拇指摩挲着谢云初冰凉的手背想将浑身冰冷的谢云初拥入怀中给她温暖…… 轻轻把人往前一带谢云初趔趄向前抬手抵住了纪京辞的胸膛熟悉清列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 掌心下是纪京辞强劲而有力的心跳。 隔着衣衫谢云初都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她仰头望着他。 四目相对纪京辞眸色深得可怕他喉结滚动微微低头靠近…… 克制着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抬手将她鬓边凌乱的湿发理好。 “云初别怕!” 他声音哑的厉害。 牢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谢云初向后退了一步藏在衣袍中的手紧紧攥着。 李少卿进门拱手道:“小谢大人纪先生陛下有旨意了。” 当日皇帝下旨于谦超等一众御史台侍御史杖三十罚半年俸禄主簿杖二十罚三个月俸禄。 然唯独没有明旨如何处置谢云初没有放了谢云初。 谢雯蔓以给谢云初送汤药为由入大理寺狱见到了谢云初。 她没有责怪妹妹冲锋陷阵让她担忧只是流着眼泪将食盒中还温热的汤药送到妹妹手中:“六郎别怕大伯让云岩送来消息他已联合门下侍郎、中书侍郎、还有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兵部尚书都准备在明日早朝替你求情。” 谢大爷虽然和她明面儿上闹掰可谢大爷走的也是纯臣一道为她求情也不算是不合常理。 谢云初皱眉将一碗苦药饮尽就听抱着食盒的元宝抽抽搭搭说:“六郎……能不能求一求李少卿让奴才留下来照顾六郎?” 谢云初摇了摇头将碗递给元宝用帕子擦了擦嘴抬眸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夜辰:“这大理寺狱长姐不要在踏足送药之事让夜辰来就成了!元宝……你在家中照顾好长姐便是替我省心了。” 元宝虽然还是想留下伺候谢云初可谢云初的命令他不能质疑只得乖乖应声:“是!” “长姐你放心在家我不会有事的!”谢云初将谢雯蔓扶了起来送到牢房门口。 谢雯蔓又不放心叮嘱:“狱中潮冷给你带了被褥晚上别踢被子。”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长姐。”谢云初笑着同谢雯蔓说“长姐先行我同夜辰叮嘱几句。” 谢雯蔓会意颔首带着元宝先朝外走去。 谢云初转而瞧着夜辰:“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夜辰上前谢云初眸色冷沉在夜辰耳边低语了几句而后叮嘱:“速度要快一定赶在暴雨无法登山之前做完力求做的自然一些不要太露痕迹。” 见守在门口狱卒的影子挪动正伸着耳朵听她又道:“萧师兄伤的重一定要找到鲛人脂给萧师兄送来。” “六郎放心!”夜辰应声。 从牢房出来夜辰同狱卒往外走时往狱卒手里塞了银子:“这五殿下虽然被贬为庶民可到底是龙子还请您多加照看我们六郎挂心的很!” 这银子份量不轻狱卒笑盈盈收了银子忙道:“您放心!就算是您不提小人也知道应当怎么做!” 谢云初立在牢房之中听着外面越下越大的暴雨拳头紧紧攥住。 文臣最干净的仕途之道唯有如牛御史般舍命上谏这一条路可走。 可……牛御史为了阻皇帝建道观开罪皇帝搭上性命也没有能阻止皇帝修建道观。 她不是牛御史既然上谏这一条路走不通那她便要用别的! 想到牛御史死前为她取了“守正”二字。 她知道自己可能……要让牛御史和纪京辞失望了。 她不是君子做不了君子也不想做君子…… 只要不牵连无辜之人能达到目的对谢云初来说……就是最好的路! 她要三皇子和妖道都付出代价! 她要逼迫皇帝哪怕皇帝不想罚三皇子这嫡子也不得不罚。 · 萧五郎醒来时听阿夏说谢云初被关在了隔壁他伸手让阿夏扶他起来可发着高烧虚弱无力加上一动伤口就要命的疼根本就起不来。 他忍着疼痛指向隔壁:“去喊六郎!” 阿夏应声走至牢门前喊谢云初。 盘腿闭目坐于牢房一角的谢云初睁开眼却没有吭声…… “殿下六郎是不是睡着了?”阿夏转头看向萧五郎。 面色惨白头上汗珠如豆的萧五郎疼得抓住枕头问:“六郎怎么进来的你知不知道?是不是……去向父皇求情被牵连进来的?” “奴才也不清楚奴才一直都在牢中陪着殿下不过隐约听狱卒说好像是因牛御史。”阿夏忙道。 “你给我喊个狱卒来我问问。”萧五郎说。 即便萧五郎被皇帝贬为庶民狱卒还是不敢怠慢小跑着过来询问萧五郎有什么吩咐。 萧五郎从狱卒嘴里得知牛御史已死谢云初带领御史台一众官员保住了牛御史全尸之事还有牛御史死前那一番话这都带给萧五郎极大的震撼。 萧五郎一直以来立志想要成为的不就是牛御史这样的清正之官?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所谋 阿夏瞧见萧五郎满头汗的模样连忙跪在一旁用帕子给萧五郎擦汗。 萧五郎转头瞧着那狱卒:“你去给我二哥燕王府上带句话就说我求二哥……不论如何设法救六郎出去!” 虽然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可他没忘曾经答应过谢云初在这汴京城会护着谢云初。 再者这一次若是二哥能出手救六郎…… 说不准他们之间的误会就会解除六郎会是二哥登顶路上最大的助力。 六郎的能耐想来二哥已经明白。 上一次更是六郎查了这个下毒案才使二哥脱困。 只要他们都能在彼此遇难时拉扯一把何愁日后不能同舟共济。 “殿下您别说话了……”阿夏给萧五郎擦着额头上的汗“您歇一歇!” 萧五郎看到狱卒出去人瘫在枕头上闭上眼……强忍疼痛说:“一会儿六郎醒来你和六郎说让他别怕我二哥一定会保他出去的。” 话说完萧五郎突然又笑了一声:“不对六郎根本就不会怕……” 要是怕谢云初就不会带着御史台的人去围刑场了。 谢云初听着隔壁萧五郎的话身侧拳头收紧。 她期盼着这雨再下大一些。 很快……萧五郎就能出去了。 很快三皇子送到皇帝身边的妖道也就该死了! 三皇子以王平和画作逼死牛御史以巫蛊之术陷害萧五郎。 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第二日早朝朝中去牛府吊唁过的重臣齐齐上奏为谢云初求情。 然皇帝却置之不理将折子留中不发。 谢云初也并不着急只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越下越大的雨算时间。 猛然听到隔壁牢房中阿夏呼喊狱卒的声音她转身向牢房门口走了几步。 “快来人啊!殿下高烧不退实在需要大夫!”阿夏焦急喊道。 “阿夏萧师兄怎么了?” “殿下高烧不退怎么都叫不醒!”阿夏都快哭出来了。 狱卒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萧五郎是皇子哪怕被贬为庶民狱卒也不敢怠慢但……没有皇帝的旨意就是狱卒也不敢给萧五郎请大夫只同阿夏说这就去禀报上头。 萧五郎高烧不退大理寺卿苏大人一定不敢耽搁得入宫请旨派太医诊治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太医就能来…… 谢云初放下心来。 她垂眸想了想觉着萧五郎的病情倒是可以在她所做之事中起到一些作用。 晌午谢雯蔓来给谢云初送汤药的时辰。 这一次来的是谢云芝。 “长姐虽然说你一切都好可我没有亲眼看到还是不放心!所以今日是我代长姐来送药。”谢云芝将食盒中的汤药端给谢云初。 “陛下虽说没有放你但是也没有处置你就如同对四皇子、五皇子一般按下不提这也就说明……你目前并无性命之忧!更何况……你的背后是陈郡谢氏陛下不能像处置牛御史那般处置你。” 谢云芝这话是真话。 抛开皇帝对谢云初的喜爱不说。 就凭谢云初身后的陈郡谢氏和师父纪京辞背后的琅琊王氏皇帝也不能像处置了牛御史那般处置了谢云初。 或许这才是牛御史选择成为身后名表率的原因。 活下来的人日后的路……总比死去的人更艰难。 谢云初不同于寒门出身的牛御史她有倚仗有靠山做生前名的典范最为合适。 “四哥隔壁的五殿下高烧不退病的很重我担心会有性命之危!”谢云初将空了的药碗放入一旁食盒中“劳烦四哥派人去大伯府上说一声再去趟师父府上不论如何都要在师父府门前恭请顾神医来给五殿下看一看。” 谢云芝听到这话定定望着谢云初。 府门前? 谢云芝恍然谢云初的意思是要将五皇子病重的消息放出去闹大! 虽然不清楚六郎要做什么谢云芝还是颔首将食盒盖子盖上:“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顾神医请来!” 如今谢云初在牢内有很多事都要依靠旁人去做。 “有劳四哥了!”谢云初抬手握住谢云芝的手腕低声道“尽力即可。” 况且顾神医根本就不会救大邺萧姓皇室。 谢云芝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不一定要将顾神医请来谢云初只是想将五皇子狱中伤重的事闹大。 谢云芝拎着食盒从谢云初的牢房出来时不动声色朝萧五郎的牢房瞧了眼萧五郎身边的小太监正摆着帕子给萧五郎敷额头。 很快五皇子在狱中病重危在旦夕之事传遍了大雨滂沱的汴京。 谢四郎受谢云初之托在纪府门前求顾神医出手相助青锋请谢四郎进去谢四郎却不肯在门口冒雨一声一声相求。 正坐在桌案前写信的纪京辞听此事抬头默了默心中了然。 听着雨声他将笔搁在一旁把信装入信封之中蜡封道:“不必请谢四郎进来就告诉谢四郎顾神医不肯救再让人将五皇子伤势过重在狱中恐有性命之危的事散出去。” 谢大爷得知消息是谢云初让谢云芝从牢中送出来的静静坐在一旁摩挲着手指猜测谢云初这到底是因顾念与五皇子的同门之情还是另有所谋。 但不管谢云初这是另有打算还是顾念与五皇子的同门之情五皇子到底是皇帝的儿子…… 皇帝生气一时贬了五皇子可从前对五皇子的疼爱不是假的。 谢大爷沉默片刻抬头让长随取官服。 许是觉着一人进宫向皇帝给五皇子求情谢大爷心中吃劲儿干脆去叫上工部尚书柳大人刑部的郭大人还有吏部的王大人一同入宫。 他们人到大殿外时大理寺卿苏大人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宫中去同皇帝禀报五皇子在狱中病重之事请陛下允准派太医前往。 不等几位尚书大人进殿大理寺卿苏大人还没从殿内出来时高公公就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陷害 几位尚书大人白来了一趟谢云芝也没有能请动顾神医。 但五皇子在狱中病重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遍朝野。 三皇子得知皇帝听说萧五郎在狱中病重便将萧五郎从牢中挪了出来且先后派了四位太医前往诊治面色也不大好看。 幕僚出主意想送五皇子一程反正五皇子病重……一命呜呼就是命小福薄与旁人无关。 若是以前三皇子也就做了。 可自打上一次刑场上谢云初说了那样一番话后三皇子不得不忌惮起了陈郡谢氏不敢贸然动手怕把柄落在陈郡谢氏的手中。 谁知道陈郡谢氏捏着他的把柄图谋的做什么。 三皇子自我安慰:“这一次老五狱中病重之事闹得如此大朝野皆知百姓都在谈论此事老五到底是父皇的儿子若父皇置之不理让朝臣百姓如何看待父皇不论如何老五肯定是无缘储位了不必太过担心!” 说完三皇子转头问自己的贴身太监:“母后那边细作查出来了吗?” 小太监摇头:“不过娘娘深觉宁错杀不放过除了嬷嬷和姑姑已经将身边知道此事的人全部处置干净了。” 三皇子点了点头嬷嬷和姑姑一个是母后的乳母一个是自幼同母后一同长大的知根知底。 “既然母后那边儿该料理的已经料理了咱们府内也该收拾收拾了。”三皇子开口。 “殿下放心!奴才这就去办!”小太监朝三皇子行礼。 与此同时相国寺偏殿也传来了一声巨响。 大雨连下了几天几夜这几日山间多有泥石滚落。 依山而建的相国寺也是频频遭难。 今夜更是有巨石从山上滚落砸坏了相国寺靠山最近的大殿。 大殿顶盖的琉璃瓦件和翼角悬持铃铎碎了一地…… 那巨石落地裂开两半僧人披着蓑衣连夜收拾竟发现那裂开的巨石中刻着两行字。 ——三郎拜妖求尊位妖道出而御史死诸子殇。子殇则妖横行大邺衰矣。 僧人看到巨石中的字不敢耽搁立刻前去请主持。 相国寺主持和了悟大师两人闻讯急匆匆赶来。 大雨之中主持上前…… 借着被大雨浇得左右闪躲明灭不定的火把主持抬手在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巨石切面抚了抚眸色陡然发亮。 佛、道香火之争由来已久。 如今皇帝看重那位真元道长要为真元道长建道观各地都开始效仿汴京周边的城池地方官已跟风建道观。 民间抢着去拜三清佛门反倒真的越来越清净。 不论这块巨石是人为还是天意这对他们相国寺来说就是好事! “此事得禀报朝廷!”主持开口道。 了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中知道主持看到这裂开的巨石心中高兴也不戳破。 他仰头看着这漫天大雨只觉这大雨恐怕还得再下几日。 第二日早朝之时。 司天监将皇家寺院相国寺昨夜天降巨石之事禀报皇帝。 三皇子听到三郎拜妖四字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三郎拜妖求尊位妖道出而御史死诸子殇。子殇则妖横行大邺衰矣。 满朝文武听到这句话纷纷朝三皇子看去。 三皇子不就是三郎妖道……指的应当是真元道长! 而这真元道长可是三皇子送到皇帝身边的! 求尊位这可就暗指他通过真元道长求皇帝之位。 可事出相国寺这样的皇家寺庙三皇子又不敢说是栽赃陷害或是荒谬……正焦急想着应对之策。 牛御史身死昨日五皇子狱中病重危在旦夕之事朝臣多少也都有所耳闻。 再听到这裂开巨石中的文字各个面面唏嘘。 “相国寺主持派人来禀昨日闪电如刀劈于山顶随后那巨石便滚落了下来石上有雷电震击的痕迹唯恐是上天警示不敢怠慢微臣昨夜带人前去详查但因连日暴雨根本无法登山相国寺中并无人为痕迹故而排除人为。”司天监同皇帝重重叩首“陛下如今牛御史身死五皇子病重高烧不退这是上天给我大邺的警醒!请陛下驱除妖道……保我大邺太平安稳。” 朝中原本就一直请陛下驱逐妖道的臣子听到这话纷纷上前跪地叩首:“请陛下驱除妖道……保我大邺太平安稳。” 三皇子脸色极为难看。 虽然这些朝臣都没有提三皇子可真元道长是他带入宫的。 这不就说明了是他拜了妖才会让大邺国运衰败。 皇帝脸色也不好看唇瓣紧紧抿着让人瞧不出喜怒。 “父皇……”三皇子迅速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连忙跪下“父皇儿臣绝没有拜什么妖道当初儿臣也只是想请真元道长为纯德皇后和大皇兄念经父皇您是知道的啊!” 三皇子想到尊位二字又连忙道:“儿臣是想要太子尊位没错大皇兄在世之时……儿臣就和大皇兄争这个位置这个朝中无人不知!可儿臣是父皇的儿子……是皇子绝不会请什么妖道来祸害我大邺江山啊父皇!此事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儿臣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三皇子确信这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所以每一个字都答的小心尊位可以是太子之位但绝不能是皇帝之位。 他效仿当初的大皇子坦然承认自己想要太子之位以此来撇清其他。 言官早因牛御史之死对三皇子心生不满上前同皇帝行礼后道:“殿下未曾前往相国寺查看雷击巨石又怎么能言之凿凿是陷害?” “本殿下是大邺皇子如何能危害大邺社稷?” “五殿下涉巫蛊案之时也曾言无心争夺储位犯不着以巫蛊之术诅咒纯德皇后是有人栽赃陷害殿下让五殿下指明陷害之人……”那言官义正言辞开口“今日若三殿下以为有人陷害自然也当指明……殿下与何人结怨遭何人陷害?”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盘踞 三皇子拳头收紧:“老五用巫蛊之术害纯德皇后人偶是从老五宫殿中搜出来的证据确凿可说我拜妖证据呢?” “将才司天监明言相国寺中无人为痕迹而连日暴雨人也无法登山那么大块石头要怎么送上去?怎么刻的字?即便是有人能送上去能刻字……那也是需要时间的就算能避人耳目开石刻字至少也需要一两日!这陷害之人怎么提前得知牛御史会死怎么提前得知五殿下会在狱中病重?又怎么确保让巨石在昨夜……随泥流突然砸入相国寺?” “司天监说相国寺中没有人为痕迹那就不能是雨太大将痕迹冲刷没了?” “行了!”皇帝怒拍桌案。 言官也不和三皇子继续争辩再次叩首恳求皇帝:“妖道蛊惑圣上为其建道观天降警示请陛下严惩三皇子驱逐妖道保我大邺社稷安稳!” 在巫蛊案时因着在五皇子的寝宫搜出了人偶娃娃五皇子便被杖责贬为庶民丢入大理寺狱中。 如今三皇子也涉及相国寺警石中言官拿五皇子说事一来是五皇子的确伤重二来也是为了拿五皇子做例子逼着皇帝严惩三皇子。 当初皇帝为了纯德皇后严惩五皇子。 那么这一次三皇子危害的是大邺的江山而这真元道长是三皇子送到皇帝身边的三皇子也无可推脱! 不严惩三皇子至五皇子于何地? “相国寺巨石之事交由大理寺去查!看看到底是否是人为。”皇帝视线看向司天监“至于真元道长……建道观一事暂且搁置待大理寺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处置!退朝!” 言官听到这话顿时热泪盈眶高呼叩首:“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公公碎步跟在气呼呼的皇帝身后只听皇帝问:“你说这是谁的手笔?” 高公公连忙上前开口道:“这……这老奴也不知啊!不过老奴想着正如朝臣所言……这几日暴雨昼夜不歇登山困难要有人想上山开石刻字……也是需要时间的牛大人前脚刚死五殿下病重当晚巨石就落在了相国寺这……也有些太巧了!” “牛引晖死了老五狱中病重天降奇石这是有人在逼朕逼着朕处置老三!逼着朕……驱逐真元!”皇帝眸色冷沉。 “谁如此大胆!敢逼迫陛下!”高公公连忙顺着皇帝的话说。 皇帝脚下步子顿住立在檐下看着这满天瓢泼大雨。 若是老大还在为夺嫡……陷害老三将深得他宠信又向着老三的真元道长拔除倒是有可能! 可老大已经没了能是谁呢? 老二? 可老二身边怕是没有能办这样事情的能人。 皇帝唇紧抿盯着大雨看了半晌眸色越发深沉藏在龙袍之中的手也缓缓收紧问高公公:“谢云初这几日在牢中……除了纪京辞之外都有谁去看过?” “回陛下除了纪先生之外谢家的四郎谢云芝还有小谢大人的长姐不过……都是去送药的。”高公公回话。 皇帝袖中手指摩挲:“那之后呢?纪京辞可还去看过谢云初?” “未曾。”高公公想了想试探询问“陛下……可是想将小谢大人放出来查这次相国寺巨石之事?” 皇帝没有吭声转身朝寝宫方向走去。 · 夜已深纪京辞还坐在灯下看书却也没有看进去。 带着沉重潮气的风扑开窗棂桌案上的烛火一暗险些灭了片刻又亮了起来。 纪京辞放下书本抬手按了按眉心。 谢云初在狱中这几日他也未曾睡好。 他心疼谢云初却也知道此时他不能再去牢中。 谢云初不会有性命之忧他越是对此事置之不理来日谢云初出狱便越是会得到御史台官员的拥戴。 青锋疾步从外进来同纪京辞行礼:“主子有贵客。” 纪京辞抬眸。 青锋上前低声道:“是陛下……” 纪京辞紧皱的眉头舒展撑着桌案起身:“去看看。” 纪京辞同青锋到的时候皇帝身着常服正立在正厅檐下望着院中被暴雨凌虐了一地的落花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皇帝身边未带一人他上前同皇帝行礼:“见过陛下。” 皇帝闻言回神朝纪京辞看去难以舒展的眉目似被抚平:“起来吧陪朕在你这院子走一走……” 纪京辞直起身示意青锋退下对皇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陛下请。” 瓦当坠雨成帘的檐下挂着一盏盏绘着祥云的羊皮灯笼黄澄澄的暖光在廊下半湿的青石地板上留下团团光圈。 皇帝让纪京辞与他并肩而行缓声开口:“怀之是不是也觉得……朕被妖道迷惑疯了。” “陛下是在保全五皇子。”纪京辞语声醇厚。 皇帝听到这话被暖色灯光照亮的眼角眉梢透出笑意开来:“你明白朕。” “之前不明白今日陛下登门怀之便明白了。”纪京辞这是实话。 纪京辞与皇帝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且人心易变不好揣摩实在谈不上明白皇帝。 皇帝叹气负手抬脚沿长廊往前走:“纯德皇后和老大都没有了便没有了人同皇后……老三抗衡更别提老三的背后是……盘踞银川的萧临武。” 萧临武是三皇子的亲舅父原本皇后和萧临武一族本不姓萧而姓李是西夏皇族后裔。 大邺代周而兴西夏国君自愿献上国土称臣被大邺高祖赐了国姓……萧。 这么多年经过萧临武祖辈父辈与北魏较量为大邺夺回了夏州、定州等地拥兵自重。 以至于当年为灭先皇后母家皇帝不得已将后位给了萧临武的妹妹委屈了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纯德皇后。 “怀之不瞒你说纯德皇后死后朕心气儿散了……觉着自己怕是没有几年了!”皇帝语声比这冷雨还要萧索“朕想了想自己这几个儿子……”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谅解 皇帝不紧不慢迈着步子语声似带着几分无力…… “老三若是登基必是阴刻之主!老二……说实在的朕厌恶老二但他是朕的儿子许是年幼时与朕幼时一般饱受欺凌性子上同朕很像正是因为很像……朕知道他和朕一样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他登基之后定会要了其他兄弟的命!所以朕想到了老五……” 皇帝脚下步子站定看着廊下钩着卷起竹帘的铜钩上随风雨叮铃作响的铜铃眸色比这雨夜还要深沉。 “朕原想着老大没了……那就将老五提上来让老三做老五的磨刀石在朕还有心力好好栽培老五之时把萧临武这个隐患替老五除了朕就能安心去找纯德皇后可没想到朕还在呢……皇后和老三就敢对老五下手。” 皇帝说到此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强压着愤怒…… 三皇子当初将那个妖道送入宫那妖道借着纯德皇后接近皇帝的时候皇帝就知道三皇子的目的。 皇帝不过是将计就计让皇后和三皇子……还有他们二人背后的萧临武以为皇帝真的因纯德皇后的离去失心疯对一个妖道言听计从。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皇帝就是为了给他们添把柴加把火。 “从老五寝宫查抄出那人偶娃娃原本不止有纯德皇后的还有朕的是老二私自将写着朕生辰八字的人偶给藏了起来高天德也是等老五被罚下狱皇后等人离去……才敢偷偷将此事告知于朕。” 皇帝转头看着纪京辞咬牙切齿:“若不是老二对老五还有那么点兄弟情分两个人偶摆在朕的面前皇后……一定会逼着朕要了老五的命。” 纪京辞抿了抿唇缓声道:“五殿下并不适合做皇帝也没有做皇帝的野心!” “可只有老五登基朕的孩子才能都活着!”皇帝眼眶微红长长叹了一口气“而且考虑老五还有两个原因其一……他的师父是你其二……他的师兄和师弟一个是陇西李氏的嫡次子一个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谢云初尤其是……这个谢云初年少有为大胆心细。” 最重要的是有牛引晖的风骨却比牛引晖更会办事。 纪京辞在腹中斟酌了半晌才缓声开口:“陛下可曾考虑过七皇子?” “老七?朕平时不怎么留心过但老七也太小若是朕还硬朗倒不是不可培养但……朕没有时间了朕撑不了两年了朕一但撒手北魏虎视眈眈主少国疑不说辅政大臣……就可将老七攥在手心里搓扁揉圆。”皇帝摇了摇头“于大邺无益。” “陛下正值壮年何出此丧气之言?”纪京辞语声还是那般温润。 “自己的身子朕自己知道……”皇帝勾了勾唇复又抬脚与纪京辞一同前行“更何况朕本身便不是一个有大志的皇帝纯德皇后也已经去了朕……唯一牵挂的就是这几个儿子的性命。” 皇帝看着在廊柱上晃动的灯影:“朕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朕的儿子……不能再死了。” 纪京辞仔细回想了从三皇子送上真元道长到今日皇帝来找他之事心中明白了几分唇角浅笑不改。 “所以陛下杀牛御史是为了让皇后和三皇子一党和萧临武以为陛下的弱点就是已离世的纯德皇后和大皇子为了替大皇子报仇连御史都杀为了梦中与纯德皇后相见对一个妖道的话言听计从?” “倒也不全是!”皇帝提起牛御史面色颇显阴沉“朕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纯德皇后和老大没了朕是恨……恨得梦里都想将牛引晖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牛引晖不但要了他庶长子的命间接要了纯德皇后……和他还未出生孩子的命还破坏了他好不容易维持来的稳定局面他没有要了牛引晖全族的性命都已经是很宽和了。 “朕……私心大于国心否则也不会纵的老大最后成那般模样。”皇帝说完这番话又再次同纪京辞提起想要纪京辞入仕之事“怀之朕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你来帮舅舅吧!” 纪京辞闻言缓声道:“陛下怀之志不在庙堂亦答应过母亲此生……不入仕。” “朕知道你母亲恨你外祖母也恨朕……”皇帝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那漫天大雨“是朕没有能保护好姐姐可朕那时还没有登基你外祖母在宫中也是无依无靠后宫争斗你死我活若是让旁人知道……你外祖母在入宫之前就与旁人育有一女你外祖母必死无疑只能派杀手灭口……” 皇帝和纪京辞的母亲同母异父。 “可即便是当初你外祖母没有派人去灭口你母亲的身份被旁人知道了还是难逃一死。”皇帝定定看着眼前俊美惊艳气质儒雅的男子抬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纪京辞不动声色余光瞧了眼皇帝扣在他肩膀处的手不动声色。 “好在你母亲逃走又遇见了你父亲后来朕也登基再也不怕旁人提起此事!只是……当时的境况你外祖母实是无可奈何时过境迁……我们到底是血亲。” 皇帝用力捏了捏纪京辞的肩膀:“怀之……回来帮舅舅吧舅舅能信得过的只有你了!届时老五登基你辅国大邺有你们兄弟二人在舅舅才能放心可好?” 纪京辞后退一步长揖同皇帝一拜还是那句话:“承蒙陛下厚爱怀之……志不在朝堂亦不敢违母命还望陛下谅解一二。” 明灯雨廊之下…… 皇帝面无表情望着纪京辞眼底刚才装出来的那点子温情脉脉消失的一干二净深觉纪京辞不识抬举却一如既往对纪京辞无可奈何。 毕竟纪京辞的背后是琅琊王氏。 噼里啪啦的雨声中皇帝抬脚离开了纪府。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人为 青锋陪着纪京辞将皇帝送到门口见载着皇帝的车驾远去青锋才缓声开口:“青锋斗胆刚才隐约听到陛下是想要主子入仕说……来日五皇子登基请主子辅国主子就真的不动心?五皇子……对主子的话一向都不敢忤逆。” 青锋都有些动心了。 这萧五郎虽然瞧着乖张但一向对他们家主子的话言听计从。 若将来萧五郎登基他们家主子雄才伟略一定能帮着萧五郎将大邺治理的更好成为大邺的无冕之王。 纪京辞立在门口灯下眉目间笑意极淡:“皇帝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难以分辨不可信。” 或许皇帝想立萧五郎是真但让他辅国…… 可不见得。 纪京辞不紧不慢转身拎起长袍下摆跨入门内:“能做皇帝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纪京辞从来没有忘记大邺这位皇帝登上皇位最大的原因是他戏演的好。 身居高位多年的皇帝今日再次演戏是因感觉到……朝局已经不在他的掌握之中罢了。 若真以为皇帝今日来“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真心话”是为了让他辅国的那纪京辞就是蠢了。 皇帝说不考虑七皇子是担忧辅国大臣会拿捏七皇子…… 那么连青锋都知道五皇子萧知禹一向听从纪京辞的话皇帝又怎么允许有这么一个大臣辅国? 用辅国大臣的位置来说事除了是为借助琅琊王氏之力来对付萧临武之外还是为了试探此次相国寺警石之事是否是他以琅琊王氏之力助萧五郎出狱。 如今皇帝在他这里借力、试探不成想来要去见云初了…… 想到云初纪京辞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纪京辞丝毫不担心云初……一向比任何人都清醒明白。 纪京辞一边沿游廊往回走一边问青锋:“相国寺巨石之事查出来了吗?” “还未曾。”青锋道“雨太大什么痕迹也都被冲刷干净了所以查不出来不过属下已经派人从城中石匠处入手。” 纪京辞颔首。 青锋想了想之后又说:“主子觉得这件事会不会是燕王做的?” 纪京辞摇头:“只要有萧临武在就还不到燕王锋芒毕露之时。如今五皇子被贬为庶人七皇子年幼也没有这个实力在此件事中唯一能占到便宜的就是燕王你觉得……燕王像这么蠢的人会这么早将自己野心暴露出来?” 青锋点了点头。 纪京辞走至房门前转头看着这狂风大雨心中难免想念云初…… 不知云初在牢中如何了。 不过很快云初就能出来了。 · 高烧不退的萧五郎已从隔壁牢房挪了出去谢云初所在牢房左右都已空安静的只能听到暴雨倾盆之声。 今日天降警石于相国寺之事谢云初已知晓。 这多亏雨下的如此大多亏萧师兄也病的及时…… 听李少卿说不少朝臣对此巨石降临相国寺是上天警示深信不疑。 皇帝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去查。 李少卿去了相国寺可雨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无法登山什么都查不了…… 大理寺只在寺中查了查这巨石的确是跟着泥流一同下来的并非人力所为。 而且相国寺的僧人也说这颗巨石一直都在山上。 所以现在包括大理寺的许多官员都认为若是人为……那这巨石上的字应当早早就刻好但若真是人为这刻字之人即便知道牛御史会死又怎么知道五皇子病重的。 谢云初交代夜辰时要的就是自然而然。 一切在山上行事接雷声劈石借雷声凿字冒雨将巨石挪至泥流易滑之处。 再加上谢云初利用佛、道两家香火之争相信相国寺的主持为了自家寺庙香火也一定会说这是上天警示。 高僧出言这样的威信会让更多人不得不信。 今日谢云芝来给谢云初送药的时候也说……民间对此事传的纷纷扬扬百姓觉着是上天示警说陛下应当杀妖道。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谢云初睁开眼牢门打开李少卿走了进来。 “小谢大人陛下来了要见你……”李少卿说。 皇帝就在大理寺中最为干净的戒律房内。 原本灯光昏暗的戒律房此刻灯火通明。 谢云初进门时见皇帝一身常服坐在桌案后手中端着茶杯徐徐往茶杯之中吹着气…… 她连忙大步上前一如既往的恭敬行大礼:“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将茶杯搁在一旁示意李少卿带着所有人出去这才垂眸瞧着规规矩矩跪着的谢云初开口问:“相国寺巨石警示之事你知道吗?” 谢云初撑在地上的手指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夜辰留下了什么痕迹被皇帝发现来试探她还是真的只是来询问她有何对策。 她沉住气起身叩首再拜才回话:“回禀陛下微臣虽在狱中但幸得陛下恩准准许家人前来送汤药如今相国寺巨石警示之事传的沸沸扬扬微臣自然也有所耳闻。” 谢云初语声坦然。 皇帝听到这话凝视谢云初身子懒懒靠在隐几上摩挲着隐几扶手又问:“你觉着这件事……真的是天意还是人为啊?” “回陛下微臣对神佛天道始终存有敬畏之心如同微臣对陛下之敬畏一般故而……未曾去相国寺查看不敢妄加揣测。” 皇帝听到谢云初这话反倒是笑了一声怎么听谢云初说话怎么觉得舒坦…… “老五因巫蛊之术下狱有人就用天道警石来逼迫朕处死真元道长……处置三皇子毕竟嘛……五皇子都因巫蛊被处置天将警石这样轰动朕不杀真元道长不处置三皇子如何说得过去?这样妙的计谋……真不是你这个脑袋想出来的?” 谢云初瞳仁微微收紧。 她确定皇帝没有拿到把柄这是在试探她。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辅佐 “陛下明鉴微臣是御史微臣也与牛御史一般希望陛下驱逐妖道。”谢云初抬头“但为御史只有……直言上谏这一条路可走牛御史为上谏陛下不惜舍命微臣亦是如此。” 皇帝看着义正言辞的谢云初身子前倾……定定望着谢云初黑白分明的瞳仁那双眼清澈干净好似一眼就能看到底。 再细看又冷寂的深不可测。 烛火一晃谢云初的目光还是那般干净好似刚才不过是错觉。 “既然与你无关那你觉得……会不会是你师父纪京辞为了救老五出狱设的局呢?” 皇帝来试探谢云初也在情理之中这件事最后结果是将萧五郎从这大理寺狱给捞了出去。 而在这汴京城中……能逃过皇城司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做出相国寺警石之事又同萧五郎关系非比寻常的除了琅琊王氏就是陈郡谢氏。 “陛下应知晓师父是世间难得的君子师父门下弟子其实并不多北魏朝堂之上弟子遭难受死陛下可曾听说……师父出手相助的?”谢云初垂下眸子“师父曾起誓此生不涉朝堂更何况萧师兄到底是陛下的皇子本无性命之忧即便师父疼爱萧师兄也没有非出手不可的道理。” “如果你不在狱中老五在狱中你会不会如同救牛引晖一般冒死救老五?” “回陛下微臣……知五殿下是被栽赃冤枉但手中无实证故而身为臣……微臣会恳请陛下给微臣一个查明此事的机会!身为师弟……微臣不能看着师兄被冤而无动于衷!所以……微臣定然会救五殿下。” 谢云初的话说的有情又有理。 刚从纪京辞那里得了冷遇的皇帝看了谢云初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缓声对谢云初说:“牛引晖死前朕……私下在牢中见过他。” 谢云初没有听到皇帝下文抬头朝皇帝看去…… 皇帝盯着谢云初道:“朕……向牛御史借了一物。” 从善如流的谢云初做出好奇的模样静待皇帝下文。 “朕……”皇帝身子前倾瞧着谢云初“借了牛御史的脑袋!” 谢云初睁圆了双眼瞧向皇帝。 “你是不是也以为朕……为了替大皇子报仇为了给这个妖道建道观昏庸到连御史都杀?” “微臣不敢!”谢云初以头重重叩地低头不起猜测皇帝同她说这些话的意思。 “老三的背后是皇后还有盘踞在银川定州的萧临武甚至……还有皇族宗亲!朕的老大还在时尚且能与老三抗衡!朕当时欲保老大是不想朝中局面失衡在稳定的局面之中设法制约……或是除掉萧临武但老大一死……老三是嫡子毫无对手萧临武就会毫无顾忌。” “一旦朕没了老三上位手握兵权的萧临武必会被皇后召回汴京届时萧临武把控朝政手握兵权若有不臣之心老三的那点儿能耐根本就斗不过萧临武!可御史台非要处置大皇子的坚持和牛御史的耿直……坏了朕的大局。” 谢云初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叩首:“陛下……臣……臣等不知臣等……并非要坏陛下大局!” 皇帝见状语声越发显得沉重:“如今老五羽翼未丰无法同老三抗衡!所以朕只能兵行险招收下……老三送来的真元道长贬老五为庶民杀牛御史!让老三和、皇后和萧临武都以为朕已经老糊涂了!当他们无所顾忌就会露出马脚朕……才能一举扳倒给老五把未来的路清理干净。” 皇帝这话的意思是要立萧五郎? 低俯着身子的谢云初眉头一挑再抬头满目震惊:“陛下……” “朕借牛御史的脑袋也是为了给你的仕途铺路朕为何要你暂代侍御史一职你可想过?你性子纯良耿直绝不会因自己的前途放任同僚屈死这些朕都看在眼里。牛御史遇难你必不会袖手旁观定是要带着御史台上谏的!那个时候……你就会取代牛御史成为清流表率!得朝中清流支持!” 皇帝没有能得到纪京辞的支持来的路上想着怎么能让陈郡谢氏为自己所用之时想到了牛御史那日自尽之前所言…… 皇帝明白了牛御史那些话的意思自然也就知道牛御史对谢云初有着什么样的期望。 谢云初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牛御史为何在自尽前说了那么一番话。 既然牛御史已死那就……再为他这个皇帝尽一次忠。 想用陈郡谢氏无外乎用吏部尚书谢瑾元或是眼前的谢云初。 可谢瑾元是个老狐狸走的是纯臣一路。 他是庶子虽官职高可份量在陈郡谢氏中不够。 这谢云初三元及第才华斐然是未来陈郡谢氏宗主又比谢瑾元年纪小容易掌控再者与老五是同门师兄弟感情不错…… 若是告诉谢云初他打算让老五继承大统他自然是全力支持。 皇帝自己不是君子所以……猜测旁人的心思时更喜欢用利益来衡量。 “你和牛御史不同牛御史寒门出身皇后和萧临武想杀牛御史没有什么顾忌这一次用王平和的画来做文章来试探朕朕不得不牺牲牛御史!” 皇帝身子前倾语重心长同谢云初道…… “但你不一样你背后有陈郡谢氏即便是他们想动你也得思虑再三!即便他们想要害你……朕也可以忧心陈郡谢氏为由把你保下来!所以你……比牛御史更适合做朝中清正臣子楷模更适合做御史中丞。” “再加上你与老五是师兄弟感情甚笃!老五登基你将来的仕途光明璀璨有你做榜样朝中风气方可扭转所以……牛御史便非死不可!牛御史明白朕的苦心所以坦然赴死你若能明白朕的苦心愿意……为了大邺消除萧临武这个隐患愿意竭力辅佐老五吗?”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失踪 谢云初双眸含泪激动的热泪似下一瞬就要冲出来叩拜:“微臣……与牛御史一般为大邺万死不辞!” 瞧见谢云初眼含泪热声音都带着颤抖激动难以自抑同他重重叩首的模样皇帝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 “好朕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孩子!”皇帝目的达到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朕罚了其他御史你也一样逃不了朕这都是为了你好……” “恭送陛下!”谢云初膝行转向皇帝离去的方向叩首不起。 直到听到皇帝的脚步消失在门外谢云初这才直起身漆黑的眸色冷沉全然不见刚才热泪盈眶的激动样子只屈起食指擦去悬在下眼睫的泪水拎着衣摆起身拍了拍衣摆沾上的浮灰。 听皇帝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好似牛御史之死……全然是皇帝一片“真心”为她前程铺路一般。 又是要萧五郎登基又是让她辅佐萧五郎…… 话中有真有假其目的……不过是想利用她这个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来对付手握兵权的萧临武。 答应归答应做不做却全在谢云初。 毕竟……谢云初可是和谢瑾元这个陈郡谢氏如今权位最高之人闹翻了。 陈郡谢氏在谢云初和谢瑾元之间左右摇摆有些事情不能办她也有心无力。 不过从皇帝的话中有一点谢云初倒是可以肯定…… 皇帝这是真想立萧五郎。 可为什么是萧五郎? 很快谢云初便明白了过来…… 萧五郎虽然背后没有母族势力支持但他的师父、师兄和师弟都是大士族出身若继承大统……可以得到三大士族的支持而萧五郎又是个重情义却也叛逆的性子。 萧五郎登基能做到留下其他皇子的性命给他们荣华富贵。 而萧五郎这样的人也绝不会成为士族棋子任人拿捏。 李少卿送了皇帝回来见谢云初立在刑具前不知道在想什么上前请谢云初回牢房。 路上李少卿同谢云初道:“陛下还是关心小谢大人的刚才叮嘱下官好生照顾小谢大人。” “陛下圣恩谢云初惶恐感激涕零。”谢云初嘴里道。 李少卿瞧着宠辱不惊的谢云初心中深觉……谢云初来日定是前途无量。 谁知第二日一早三皇子早朝之上禀报皇帝昨夜抓住了两个在汴京城散布相国寺警石之事的人。 这两个人……竟是谢云初府上的仆从。 据这两人交代是奉命谢府管事之命装作商人在汴京秦楼楚馆散布相国寺警石之事。 三皇子请皇帝查明此事称定然是谢云初因牛御史之死对他怀恨在心这才以相国寺警石针对他。 放眼汴京城也只有陈郡谢氏有这个动机有能力可不使人察觉做到此事。 谢云初这是在逼着皇帝贬他为庶民杀真元道长。 他不愿背负污名求皇帝严审谢云初还他一个公道。 皇帝脸色不好看当庭命三皇子将抓住的两人交给负责查相国寺警石之事的大理寺。 昨夜还被李少卿认为前途无量的谢云初早朝一下……便被提到了大理寺公堂之上与谢府的两个仆从对质。 谢云初被李少卿请人带出来的时候算了时间…… 谢大爷应当已经送了消息回谢府。 谢府有长姐在。 谢雯蔓这个人性子软弱可是一旦遇到谢云初的事情脑子就格外清楚。 谢云初倒不是很担心。 若是昨夜未见过皇帝谢云初倒是可以承认自己只派人散布了流言为此事煽风点火以求陛下早日处置那妖道…… 可昨日她什么都没有同皇帝说这会儿坦然承认皇帝定然会明白她并未被皇帝全然掌控。 再者长姐并非无知妇孺明白牛御史一死谢云初这个名字对朝中清流的意义这个名字决不能有污。 故而谢云初在见到那两个跪于堂中战战兢兢的谢府仆从坦然否认自己命人传播流言转而看向那两个谢府仆从…… “大邺律法奴告主者斩不知道什么人给了你们什么样的好处竟让你们命也不要了往自家主子身上泼污水?” 两个谢府仆从一听这话睁大了眼连忙朝谢云初叩首:“六郎明鉴我二人并非告六郎而是我二人……的确是奉了咱们谢府王管事之命假扮商人在秦楼楚馆传扬此事。” 谢云初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转而看向大理寺少卿李大人:“李大人那就传谢府王管事来与在下对质。” “已经派人去请了小谢大人稍后。”李少卿道。 王管事是谢府忠仆进了大理寺衙门同谢云初叩首之后坦然承认是自己让两人将相国寺警石之事散播出去。 “可老奴从来未曾想过要害我家六郎!是有人告诉老奴……如今我家六郎因牛御史入狱相国寺天降警石是老天爷在救我家六郎只要将相国寺警石之事派人宣扬出去……让大家伙都知道警石之事就能证明我家六郎是忠臣陛下就会放我家六郎出来了!” “是谁告诉你的?”李少卿问。 王管事皱眉摇头:“这人老奴不认识老奴前几日在府中担忧六郎坐卧不宁便出门去天香楼喝闷酒遇到的人那人穿着一身华服体态瞧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奴才哦……对了那人下巴下面有个痦子我听那天香楼的掌柜称呼他……朱二爷。” 谢云初低垂着的眉眼挑了挑怎么扯出一个朱二爷? 这是……长姐有什么安排? 李少卿派人去询问天香楼的老板一问……好嘛这朱二爷竟是三皇子府上的管事。 绕了一圈又绕回了三皇子这里。 偏偏这位三皇子府管事朱二爷还失踪了。 天香楼掌柜和店小二也证明那日朱二爷的确是去了他们酒楼可至于这位王管事当时的确没有留意。 此事中透着的猫腻谁人能看不出来?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骇人 多少人在背后议论说三皇子贼喊捉贼。 三皇子气得在府中砸了杯盏命人尽快找到朱二爷。 可冷静下来之后三皇子心中……竟是越发忌惮陈郡谢氏。 被带回牢中的谢云初心中盘算事出如此紧急王管事却能将三皇子府上的管事描述的如此清楚这就不是长姐一人之能了。 只可惜这日开始皇帝已经不允许谢府的人再见谢云初。 就连给她送汤药都是由大理寺的狱卒检查没有夹带后狱卒给送进来的。 相国寺警石之事在汴京城已沸沸扬扬流言有愈演愈烈之势有意图动摇大邺的北魏细作借机生事攻讦大邺皇族。 皇帝为止流言不得已杀真元道长杖责三皇子五十于府中思过。 七月二十五皇子涉巫蛊一案查明乃真元道长博取皇帝信重设计陷害五皇子封怀王许宫外开府。 同是七月二十这日皇帝提拔宫中丽妃为丽贵妃暂代六宫事宜。 七月二十二在牢中关了十几日的谢云初受了三十杖终于被放了出来。 谢云初面色惨白被抬了出来谢雯蔓的心都要碎了。 “谢大姑娘不必担心小谢大人的伤势瞧着骇人都是给外人看的……实际上大理寺的衙役手上都有分寸我叮嘱过了。”李少卿低声同不住掉眼泪的谢雯蔓说。 “多谢李大人!”谢雯蔓同李少卿行礼后拎着裙摆上马车照顾谢云初。 见谢雯蔓强忍住眼泪的模样谢云初低声同谢雯蔓说:“长姐别担心李大人知道我身子不好已经手下留情了都是皮外伤绝没有伤筋动骨。” 这不是假话就连大理寺行刑之人也是瞧着谢云初身子不好手下用了巧劲板子打下去听着响实际也疼痛能忍。 马车上谢云初问起几日前管事指认三皇子府朱管事的事。 谢雯蔓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开口:“多亏了纪先生大伯送来消息说咱们府上的人被抓了三皇子揪着不放我正要安排纪先生便派人及时送来了三皇子府朱管事的画像还有这些日子详细的出入记录。” 谢云初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原来是阿辞在背后帮忙的。 那么这个朱管事一直没有找到想来也是阿辞出手的缘故。 纪京辞人也已在谢府等着了一听马车到了谢府门口纪京辞人也迎了出来。 马车马凳刚放下纪京辞便撩袍上了马车推开马车车门瞧见夜辰弯腰正要背面白如纸的谢云初出来纪京辞弯腰进来:“我来……” “纪先生这怎可?!” 扶着谢云初手臂的谢雯蔓面露惊色眼睁睁看着那如同谪仙该是不染纤尘……风度儒雅从容的纪京辞将自己妹妹背起从马车内走了出去。 谢雯蔓连忙提起衣裙紧随其后下马车询问管事:“大夫在六郎的院子里了吗?” “大姑娘放心侯着了!” 之前挨了板子在家中修养还未去御史台的谢云望也被随从扶着迎了出来…… 看到面无人色紧咬唇齿忍着疼痛的谢云初被纪京辞背着朝后院走去谢云望还以为谢云初挨了板子不成了惊得脸上血色尽褪。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追在纪京辞身后一声声唤:“六郎!六郎这是怎么了?” 将谢云初放在床榻之上趴好大夫也被谢云望拽了进来:“快……脱了六郎身上的衣裳别让伤口和衣服凝结在一起!” 刚跨入门的谢雯蔓听到这话忙道:“伤口我来处置!你们都先出去!” 谢云初是女儿身要是脱了衣裳被人看了那还得了! 尤其是又伤在腰臀那种地方。 “雯蔓姐这……这六郎是男子!怎好让雯蔓姐来处理伤口还是让大夫来吧!”谢云望是真的担心谢云初。 “我来吧!”坐在床榻边的纪京辞开口。 “不可!”谢雯蔓手心里全都是汗“怎好劳动纪先生还是我来吧这是我的亲弟弟!有伤在身有什么可避忌的!” “都是皮外伤不要紧把药拿来我可以擦。”谢云初说。 “那怎么行伤在后背六郎自己怎么清理伤口涂药?”元宝用衣袖抹去眼泪“奴才留下照顾六郎!” 元宝话音刚落就见谢云初的母亲陆氏跨入房门:“我的儿子我来照顾!” “娘!”谢雯蔓看到陆氏也很是意外深觉陆氏来的及时。 “母亲……”谢云初也很惊讶陆氏怎么来了。 陆氏见纪京辞起身行礼她连忙还礼忍着着急而来的急促呼吸开口道:“我来照顾六郎辛苦纪先生了!” 既然是谢云初的母亲纪京辞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转头瞧了眼谢云初从袖中拿出顾神医制的创伤药和鲛人脂搁在一旁小几上。 “这是顾神医制的创伤药和鲛人脂烦请夫人给云初清理伤口后涂上会好的快些!”纪京辞说。 如今陆氏已经得封诰命得唤一声夫人了。 鲛人脂极为珍贵谢云望很是羡慕没想到纪先生对六郎如此好。 “多谢纪先生!”陆氏再次行礼道谢。 大夫给诊了脉出去开药屋内旁人也都出去后陆氏净手后揭开谢云初身上被鲜血浸湿的衣裳。 伤口瞧着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骇人她忍着泪用热水清理了伤口后用细棉布沾着顾神医的创伤药和鲛人脂涂抹在谢云初的伤口上。 又用隐几支起身上的薄毯以防薄毯碰到谢云初的伤口。 陆氏全程一语不发起身去净手时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又不敢哭出声怕让女儿忧心。 比起刚刚得封诰命夫人的喜悦现在女儿身上的伤更让她难过不已。 谢云初安抚了陆氏几句喝了药就睡下了。 中途与陆氏一同而来的谢二爷也来看过谢云初一次。 再睁眼时…… 陆氏正坐在床榻旁用扇子一下一下的往遮盖住她伤口的毯子里扇风指望着谢云初能好受一些。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警石 也是在同一日受王平和字画和牛御史牵连入狱的朝臣在御史台官员求情之下被判抄家流放。 御史台侍御史宋绍忠、李安然皆在其列。 谢云初是在出狱后第七日才知道此事。 她伤还未好便更换官服欲入宫面圣求情人被拦于宫门之外。 后来还是被工部柳尚书给拉走的。 柳尚书同谢云初说:“陛下圣旨已下定是不会收回旨意的就如同当初牛御史一般你与其在这里求陛下不如去送一送宋御史和李御史明日他们便要流放了你替他们打点打点也让他们这一路走的舒坦些。” 谢云初同柳尚书行礼:“多谢柳尚书指点。” 柳尚书对谢云初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算起来谢云初也算是柳四郎的救命恩人。 “对了你若是有时间劝一劝卫大人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这卫大人……实在是太无所畏惧了些!” 卫长宁嚷嚷着说皇帝这是大兴文字狱揪着王平和的诗和画无中生有做文章着实把柳尚书吓得不轻。 “是!”谢云初应声。 目送柳尚书上了马车离开元宝和夜辰连忙上前扶谢云初。 谢云初道:“去查一下明日是哪些官差押送宋御史和李御史前往流放之地。” “是!”夜辰应声。 谢云初转头朝皇宫看了一眼上了马车。 第二日谢云初早早就在城外官道上候着。 瞧见带着枷锁的宋绍忠和李安然两人被骑着高马的官差押了出来。 谢云初从马车内出来。 官差瞧见谢云初连忙下马上前同谢云初行礼:“谢大人……” 谢云初示意元宝将银两奉上同官差道:“宋御史和李御史就有劳您这一路多加照顾等诸位公务折返回京谢某人必定还有重谢。” “谢大人客气了!”官差连忙推拒银两“昨日谢大人已经给了银子就不用再客气了小的们一定会照顾好两位御史大人这里离汴京城太近等再走远些小的就将两位御史大人脖子上的枷锁去掉。” 这谢云初是谁陈郡谢氏大宗嫡孙三元及第少年御史中丞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官差还指望着卖谢云初一个好呢。 “银子您还是收下宋御史和李御史这一路还需要花费!有劳您……多照顾些!”谢云初眉目含笑“诸位兄弟也辛苦就当路上盘缠。” “那小人就替兄弟们多谢大人了!” 见官差将银子收下谢云初这才走至宋绍忠和李安然面前同两人行礼。 宋绍忠两人连忙还礼。 “多谢小谢大人替我二人打点!”宋绍忠叹气“所费银钱数目不小吧?不值得……” 李安然之前几次三番的与谢云初不对付没有想到谢云初竟然还愿意花银子为他们二人打点。 光是刚才那袋银子数目都不在少数。 李安然再次同谢云初行礼:“牛御史之事我二人在狱中听说了多谢小谢大人……保住了牛御史全尸这次小谢大人为我二人打点的银子我二人有生之年也一定会奉还小谢大人的情义我二人记在心中。”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如今他们二人对谢云初来说已经没什么大用了朝中多少官员因他们收录了王平和诗的诗集对他们二人避之不及。 可谢云初还是愿意为他们二人花费银钱打点…… 其实他最初不应因谢云初出身陈郡谢氏而对谢云初有不服气的心态。 就算是他……恐怕也做不到皇帝圣旨已下还在刑台前持刀跪呈请陛下杀他来保牛御史遗骨。 “两位大人保重此生还长来日咱们必能再见!”谢云初忍着伤痛浅浅躬身行礼。 “小谢大人也保重!” 目送宋绍忠和李安然离开谢云初正打算回去夜辰上前道:“纪先生来了。” 谢云初闻言回头见纪京辞站在牵扯两匹马的青锋前面正眉头紧皱瞧着她。 她袖中手收紧。 这些日子谢云初受伤在家中静养一直对纪京辞避而不见。 她知道纪京辞和牛御史对她的期待都希望她做一个君子。 可她用了手段才逼着皇帝罚了三皇子逼着皇帝将那妖道处死甚至以警石逼着皇帝日后不能在身边留妖道。 做君子能如此快做到这些? 若非牛御史被逼死哪怕谢云初心中有千般捷径也会按耐住自己走君子之道不让纪京辞和牛御史失望。 但牛御史一死让谢云初明白欲加之罪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君子…… 牛御史是君子甚至会教导他做君子。 然而到最后……欲辩而无方。 皇帝那日来狱中找她时看似把她当做“自己人”的一番言语中有一句话说的对谢云初有倚仗有靠山! 因为有倚仗所以皇帝想要杀她都得斟酌再三。 不论……她是君子还是小人。 不论她作恶还是行善。 只要她是陈郡谢氏的大宗嫡孙谁……都不能轻易对她举刀无关善恶。 谢云初摆手示意夜辰和元宝不必跟走至纪京辞面前坦然开口:“相国寺警石是我做的。” 纪京辞在派青锋送去三皇子府管事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阿辞其实……我和你说的不一样你说……你的故人云初行正品端是世上最温厚之人可我不是。”谢云初抬头湿红的眸子望着纪京辞“我不是君子走不了君子之道可我能用自己的方式护住百姓不让护民者枉死我觉得……这就是正道。” 到现在谢云初都很后悔当初没有诓着沈砚行将三皇子的罪行全部抖出来。 “你说的我不否认。”纪京辞并没有不赞同谢云初“只是你不一样云初我也好……还是牛御史也好我们更希望的是你能作为朝堂清流的领袖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所以……你仕途行路绝不能有污点一点都不可以!”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同行 “这就是为何我说……对比死去的牛御史活下来的你路会更难。” 纪京辞眉头紧皱:“今日你用了这样的手段使三皇子受罚妖道被处死是达到了目的可纸能包不住火吗?你真的做到了密不透风吗?把柄被人握在手中当时发作还好若你已成读书人楷模深受朝中清流清流之臣的信赖再穿出你借相国寺警石陷害皇子之事云初……这本就是礼乐崩坏的世道还有谁会再信风骨二字?” 牛御史也好纪京辞也好…… 他们要正的是读书人和朝臣的风骨世道的风气。 可谢云初深觉自己承担不起。 “阿辞我敬佩你和牛御史这样的人可我不是这样的我心很小……顾不上世道有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事情我只想护住我身边的人。”谢云初望着纪京辞拳头紧紧攥着“对不住我让你……和牛御史失望了。” 纪京辞朝谢云初靠近一步:“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只是谢云初理解错了纪京辞的意思。 纪京辞视线朝远处看了眼垂眸在谢云初耳边低声道:“我并不是说此次相国寺警石之事不该做只是此事不该你来做!我这个不涉朝堂之人完全可以替你去做你……不能以身涉险。” 谢云初瞳仁一颤她睁大了眼看向纪京辞幽邃深黑的眸。 纪京辞……说的是真话! 且这样的话说得毫无波澜如同饮水一般轻描淡写。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纪京辞在谢云初的心中都是皓月君子人人称颂的大儒是一个但凡接触过便无人不称赞完美无暇到最接近圣人之人。 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人一直在谢云初的心中所以她才会觉着用了手段逼迫皇帝处罚三皇子杀了妖道在纪京辞眼中……她有违君子之道她一定错了。 “可你是君子……”谢云初语声哽咽。 纪京辞抬手攥住谢云初肩膀缓声道:“牛御史也好纪京辞也好、其他人都好……既有改变世道风气之心怎么会只让你一人独行只在一旁对你指指点点?云初……我是你的丈夫你既然已知我心意就当明白此生……生死祸福我都当与你同行。” 谢云初酸胀眼眶中藏着的热泪终于忍不住。 “以后凡事与我商量可否?”纪京辞低声问她。 她咬着下唇点头。 · 马车之上谢云初将皇帝那日狱中见她与她说的那番话说与纪京辞听。 “皇帝演了这么一出戏不过是想要借住士族的力量来除去萧临武。但……对大邺来说皇帝这步棋是对的。”谢云初缓声同纪京辞说着拎起茶壶为纪京辞斟茶“萧临武拥兵自重占据西北之地以同北魏对抗为由屯兵要地又要粮饷这些年……如同银川一带的土皇帝!” 如今皇帝在位三皇子也还未被立为储君萧临武还等着三皇子继承大统暂时没有什么反心。 可若是将来非三皇子登基萧临武便会成为新帝的肘腋之患谁能保证萧临武会不会发兵助三皇子登基。 到时候其他皇子不但活不成三皇子也会成为萧临武的傀儡。 对皇帝来说萧临武现在想不想反不重要重要的是萧临武有反的能力这才是真正让皇帝忌惮的。 皇帝想在死前替自己儿子……替将来的新君将这个隐患除了这没有错。 这大概也是皇帝登基至今做的唯一一件像皇帝的事。 而谢云初深觉若是想要扶七皇子上位萧临武也必要除去。 这一点上皇帝和他们目的是相同的。 “皇帝除了要除掉萧临武之外恐怕还有进一步意图削弱士族的意图。”纪京辞眉目间带着几分浅笑“最好是士族和萧临武两败俱伤。” 从今年科举就能看出士族又有逐渐崛起之势…… 经过数代皇帝反复博弈好不容易将士族给按了下去皇帝又怎么能容忍士族再冒头? 谢云初点了点头:“我仔细琢磨了皇帝在狱中同我所言再联想皇帝接纳三皇子送到身边的真元道长估摸着……皇帝会明面儿上让萧临武和皇后以为皇帝因纯德皇后和大皇子之死已无心朝事暗地里……或许会让我去查萧临武以图来日借陈郡谢氏之力将萧临武除去。” 谢云初之所以敢这么猜是因皇帝是手握大邺至高权柄之人突然到牢房中同她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总不至于是闲得慌吧。 既然话说了那定然是要用谢云初了。 “而且那日……皇帝在狱中同我言我会罚的比其他御史更重但……其他侍御史杖三十我亦是杖三十这就说明没有罚完!”谢云初与纪京辞把话说开了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一来如今我在家修养还未上朝二来皇帝恐怕是在等什么。” 纪京辞幽邃的眸子抬起看着谢云初浅笑与谢云初异口同声…… “等萧临武动作……” “等萧临武。” 谢云初听到纪京辞与她想法相同唇角笑开越发对自己的猜测有信心:“大皇子已死无人能与三皇子争锋皇帝宠幸的五皇子被贬为庶民而相国寺警石一事……又把三皇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如今五皇子又被封了怀王。燕王、怀王如今除了七皇子就是三皇子这位嫡子还未封王皇帝这是逼着萧临武着急。萧临武目前不敢反……那就只能拿北魏南犯做文章南面萧临武一人独大只有萧家军队也只有萧家军队能战他就可以此……逼迫皇帝立三皇子为太子!” 谢云初平静道:“皇帝恐怕会贬我……去银川让我为马前卒借陈郡谢氏之力对付萧临武。” “你打算如何应对?”纪京辞笑着问。 “我不喜欢被动再者……”谢云初抿了抿唇“若要七皇子登基这萧临武……的确是是个忧患。”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因私忘公 纪京辞指尖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兵字又从中间划了一道:“分兵权?” 谢云初点了点头:“不等皇帝罚先为皇帝去做出头鸟我不愿意被罚到银川去低人一头我背后有陈郡谢氏若是再得皇帝的圣旨可让萧临武……忌惮我怕我!” 更是因为她若是为朝廷办事陈郡谢氏才会鼎力支持。 否则她被贬怕是族中也有人会偏移向谢大爷到时候若是她想要用人……此人又有了别的心思恐怕会耽误她的事情! 毕竟族中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谢云初和谢大爷……只是表面不和。 如今萧临武把控银川、定州一带包括粮草、军备其实已经能够独立于朝廷之外但萧临武老谋深算一直不断向朝廷要军饷、粮饷…… 一来是为了安皇帝的心。 二来也是真的贪。 可这样一支能够自给自足的军队随时都有能力造反。 皇帝定然明白这个道理的否则也不会对萧临武如此忌惮对她表露了想要收拾萧临武的意图。 “而且我也确实想借此机会将兵权收回来否则……将来七皇子要登大位始终是有隐患!”谢云初都已经想好如何上谏开口说“皇后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若能设法让皇后书信一封让萧临武一家回来给皇后贺寿!萧临武若是能察觉危险那就会送来和北魏起战事的消息!届时……我就以监军的身份前往。” 谢云初眉目含笑眼底如有皓月华光:“若萧临武想着皇后还要依靠他推三皇子上位带着家眷回来了或者是……自己留守让家眷回来那……我们就可以用最安全的方式卸了萧临武的兵权。” 皇帝是沉溺于纯德皇后之死也好宠信真元道长也好又或者信重三皇子杀牛御史除了私仇难忍之外也有做戏给皇后和三皇子背后的萧临武看的意思。 纪京辞缓声同谢云初道:“或者……你可以劝谏皇帝透露出想让三皇子更进一步的想法以此来让皇后和萧临武放心更容易达到兵不血刃除萧临武兵权。” “劝谏皇帝不能明说得用其他法子让皇帝自己想到这样……皇帝才会认为他自己英明神武!”谢云初笑着说。 谢云初这话说到了纪京辞的心上…… 纪京辞没想到谢云初与皇帝接触不多竟然已经深谙皇帝心性。 瞧着如今谢云初运筹帷幄的模样纪京辞……应当是已经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伸手逾矩攥住了谢云初的手。 谢云初转头看向纪京辞亦是紧紧握住了纪京辞的手。 当日谢云初便将自己和纪京辞商议之事写了封密信交于皇帝。 皇帝看完密信走至烛灯旁…… 高公公立刻上前将灯罩挪开看着皇帝将谢云初的密信点燃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皇帝瞧着幽蓝的火苗慢吞吞将信纸吞噬缓声开口:“这谢云初想来双亲感情是不错的竟然同朕说……朕和皇后夫妻一体如今萧临武尾大不掉请朕同皇后交心为大邺将来计两月后为皇后贺寿让皇后以思念兄长嫂嫂和侄子为由请萧临武入汴京为皇后贺!” 可皇帝和皇后有没有夫妻一体皇帝心里还不明白吗? 在皇帝的心里能被称作他妻的就只有纯德皇后。 如今的皇后不过是皇帝当初用来对付先皇后母家的棋子如今……更是皇帝用来制衡萧临武的棋子。 谢云初在信中说会以身子不堪重刑……在家休养若萧临武一家来汴京她便即可携秘旨与朝中有名望的将军前往定州等地接管兵权。 若萧临武不来只派其家眷前来那就扣押家眷为质子谢云初带圣旨前往收揽兵权谢云初背后是陈郡谢氏萧临武定然不敢怠慢。 可这前提都是皇后要与皇帝一条心…… 皇帝垂眸将手中将要燃尽的信纸丢在地上眉头紧皱思索着。 要想皇后心甘情愿的将她哥哥召回来那就要让皇后以为她的儿子……一定能够登上皇位。 皇帝坐在桌案后拿起萧临武送来的问安书文目光冷淡…… 萧临武是要收拾的。 要么……就是他还活着的时候收拾掉要么……就要留给自己的儿子大邺的新任皇帝。 皇帝回想自己这一辈子因私忘公一辈子……除了夺皇位也没有做过什么值得青史留名的大事。 他总得留下点儿什么才行…… “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高公公听到这话交叠在小腹前的手微微收紧。 皇帝念完后放下手中萧临武的问安文书同高公公道:“去……给朕拿酒来。” “陛下……明日还要早朝深夜饮酒……” “去拿酒!”皇帝打断了高公公的话。 “是!”高公公连忙转身命人去拿酒。 “要酒坛!朕……想纯德皇后了!”皇帝扬声说着话时脸上竟是并无多少表情。 高公公回头瞧了眼被烛火映亮面容的皇帝恍然间……好似看到了那个登基之前的皇帝心中不由骇然实在是不明白谢云初这密信中到底写了什么竟让陛下有如此变化。 一个时辰后皇帝酩酊大醉高声嚷嚷着想念纯德皇后要去纯德皇后的寝宫且不坐轿撵执意步行前往。 皇帝走在前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跟在身后的太监护卫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皇帝几次险些摔倒不让人扶又扶住石亭灯直起身最终跌倒在皇后寝宫门前被宫人搀扶入皇后宫中。 原本已经睡下的皇后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穿着寝衣坐在床边照顾酒后呕吐的皇帝。 半晌之后皇帝睁开眼:“是你?皎皎呢?” 听到皇帝唤纯德皇后的闺名皇后攥着帕子的手一紧复又为皇帝擦拭脸颊:“陛下醉了纯德皇后……已经去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体谅 “去了?”皇帝闭了闭眼“是啊真的皎皎去了……” 皇后眼看着皇帝眼角沁出泪水忍住自己的心酸和愤恨更换了帕子一边给皇帝擦眼泪一边柔声细语地劝。 “陛下节哀若是纯德皇后看到陛下这般念着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会难过的。” 皇帝突然抬手抓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抬眸看着皇帝。 “扶朕起来……” 皇后应声亲自将皇帝扶起没能抽出被皇帝紧攥的手只得命人往皇帝的身后添了几个隐囊让皇帝靠的舒坦些。 皇帝紧紧攥着皇后的手睁开充满红血丝的眼仁望着皇后:“皇后这些年你可怪过我?” “陛下何出此言?”皇后问。 “皎皎是陪着朕一起吃过苦救过朕命的人对朕来说……是比命还重要的人!她没了朕的心也空了!”皇帝说到了动情处闭了闭眼泪水控制不住“这些年朕不是不知道皎皎娇纵有时候欺负到你这个正妻头上是你能忍也是……因你找到朕朕也只会偏袒皎皎让你受委屈了!皎皎去后朕就在想……是不是这些年朕对皎皎太过娇纵所以老天爷怪朕才把皎皎带走了!皇后……你是不是也怪朕!” 皇后听到这话心中十分赞同嘴上却还劝道:“高贵妃性子是跋扈了些但本性不坏陛下偏袒足以说明陛下是长情、知恩之人臣妾……未曾责怪过陛下只有艳羡。” 皇帝紧紧攥着皇后的手:“多谢你能体谅!” 皇后笑了笑替皇帝掖被角:“如今纯德皇后已去陛下您要振作起来才是大邺还得依靠陛下!” “朕不想处理那些恼人的朝政……”皇帝好似真的醉的厉害酒后吐真言“朕就想……就想老天爷能把皎皎还给朕!” 皇帝说着又掉了眼泪。 皇后一边给皇帝擦眼泪一边劝皇帝保重龙体。 “朕……是真的累了。”皇帝闭上了眼“老三如今也长大了又是嫡子就让他替朕分担朝政吧!” 皇后一听这话心猛然跳了一跳面上不动声色仔细端详着皇帝。 这话的意思是要……立老三为太子? “老三年幼还需要陛下这位父皇教导!”皇后道。 “都是当爹的人了还年幼?”皇帝睁开眼看向皇后“老三是嫡子与旁人不同你不能太娇惯他了!若是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将来朕如何将大邺交给他!” 果然! 皇后心跳速度极快连忙跪地请罪:“是臣妾的不是陛下息怒!” “起来……皇后你起来!”皇帝扶着床沿伸手拉起皇后险些栽下床幸亏皇后眼疾手快将皇帝扶住。 皇帝紧紧攥着皇后的手:“皇后不瞒你说老大在的时候皇位……朕是想传给老大的可老大没有老三争气!现在老大没了朕也不用再选了……论嫡庶能耐就只有老三了!” 虽然皇帝这话让人心里不痛快可到底大皇子人已经没了只要儿子能坐上太子之位皇后也已不介意了。 “也只有老三知道朕失去皎皎有多痛给朕送来了真元道长!可那群文官……却以老五为先例逼着朕杀了真元道长逼着朕把老三贬为庶民!逼得朕……为了保住老三只能提一个丽妃来协理六宫!不然他们就要逼朕处置老三!朕是皇帝!皇帝!可朕被他们逼的保不住老大!被他们逼的处置老三!窝囊!窝囊!” 皇帝声音拔高气得脸上青筋爆起。 “陛下保重龙体都过去了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皇后为皇帝顺气。 皇帝攥住皇后的手定定看了皇后良久才缓声开口:“朕以前一颗心都扑在了皎皎身上待你这个正妻有愧可你还是无怨无悔将后宫打理妥当不与皎皎争风吃醋……舍不得来难为朕朕都知道!”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朕此生是真的对不住你等朕走了……老三登基他一定会孝顺你的!” “陛下……”皇后眼眶也红了“陛下身体康健既然知道以前对不住臣妾就为了臣妾保重身体可多陪臣妾几年算做补偿……好不好?” 听着皇后的柔声细语皇帝人都坐不住摇摇晃晃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头往后一仰便睡了过去。 “陛下!陛下?” 试探唤了两声见皇帝真的睡了过去皇后扶着皇帝躺下激动的情绪难抑从内殿出来…… 嬷嬷一下就跪在地上:“恭喜皇后皇后这是苦尽甘来了!” 皇后沉住气朝内室瞧了眼将嬷嬷扶起来道:“只要陛下还没有下旨封我儿为太子这件事就不算是板上钉钉!先别告诉老三省得他翘尾巴!” 就算是当上太子也不一定能当上皇帝。 从古到今死的太子还少吗? 第二日一早皇帝醒来宿醉难受可即将早朝群臣已经恭候便下旨让三皇子替皇帝临朝听政自己倒是留在皇后宫中陪着皇后用了早膳。 让三皇子代替皇帝临朝听政的旨意一下朝野上下如响起惊雷。 三皇子也是震惊不已一听昨日皇帝宿在皇后宫中顿时又志得意满。 一下早朝三皇子就直奔皇后宫中。 皇后同三皇子说:“纯德皇后去了你父亲的心也跟着去了人也老了!你是嫡子一定要为你父皇分担别让你父皇觉着你力有不逮不堪大任!最近也把你的尾巴夹紧一些你父皇没有下旨你就还不是储君别让那些言官抓住什么把柄!” 三皇子走后没有多久皇后又得到消息皇帝将礼部尚书叫了过去说是这些年专宠纯德皇后让皇后受了不少委屈这次皇后生辰……想为皇后大办作为补偿。 皇后对生辰大办不大办的倒是不在意若是……皇帝能在她生辰之时下旨立她的儿子为太子那就是最好的生辰礼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兵权 下午皇帝又将三皇子招入宫中帮着批奏折。 这谁能瞧不出皇帝要将三皇子当做储君来培养了。 三皇子如今春风得意成日入宫替皇帝批阅奏折…… 朝中大半臣子望风而动三皇子府也成了热灶。 三皇子帮着皇帝连批了三日奏折皇帝突然问三皇子:“你说……你母后生辰咱们父子俩……送你母后什么生辰礼好?” 三皇子听到“咱们父子俩”这话心里美滋滋的连忙道:“母后最希望的便是父皇身体康健咱们一家人能团团圆圆平平安安的!” 皇帝点了点头:“是啊你母亲……最是体贴也因朕吃了不少苦头你将来可要好好孝顺你母后!” “父皇放心儿子一定会孝顺父皇母后的!”三皇子心中激动不已。 皇帝垂眸看着手中萧临武的问安书文突然道:“看到你舅舅这问安书文朕倒是想起来……你母亲和你舅舅得有六七年未见了吧?” “是啊舅舅为咱们大邺戍守边疆很多年未曾回来了。”三皇子说。 “那这样……朕派人去送一道秘旨让你舅舅带着你几个表兄弟回来给你母后祝寿你觉得……你母后会不会高兴?”皇帝好似想到了送什么礼表情显得有些高兴。 三皇子不想扫兴便道:“父皇心意是好可若是舅舅回来了谁来替咱们大邺防魏国?” “不碍事!回来骨肉团聚一番不耽误!你母亲多年未和兄长相见这些年一个在边塞为国尽忠一个在后宫为朕出力也该让他们兄妹见见!你也要和你舅舅多培养培养感情还有你的几个表兄弟这对你日后有好处!父皇能陪你的日子不多来日……你这些表兄弟可都是你的左膀右臂你可要好好同他们培养培养感情切记……他们回来了不要拿皇子的架子!” 皇帝说完之后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叮嘱:“可是你也要明白你肩上是要挑起大邺的重担要用……也要防!明白吗?这一次……也是朕要试探萧临武的忠心日后能否为你所用!” 听到皇帝最后一句话三皇子顿时就找不到北了连忙叩首:“是父皇教诲儿子谨记在心。” 三皇子转头就得意洋洋将此事告诉了皇后皇帝要招舅舅和表兄弟们回汴京为皇后祝寿将皇帝叮嘱他要防的事情隐去未说。 的确在三皇子看来如今父皇别无选择只能选他继承大位。 而母后到底和舅舅兄妹情深要知道他防舅舅恐怕会不高兴。 就在皇后有了疑心之时贴身嬷嬷又迈着碎步进来在皇后耳边低语:“陛下身边送来的消息陛下已经写了立太子的诏书以用印玺似乎是要在娘娘您的寿宴之上当做贺礼……” 皇后猛地攥住座椅扶手转而朝自己的贴身嬷嬷看去:“消息确切吗?” “绝无差错!”嬷嬷道。 皇后想起那日皇帝酒醉之后到现在的变化或许……皇帝失去了纯德皇后和大皇子是真的想扶自己的儿子三皇子为太子。 招自己哥哥回来…… 恐怕除了是想要他们兄妹团圆之外更是想要试探哥哥的忠心。 若是哥哥来了那就是忠心皇帝便会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若是哥哥不来皇帝疑心哥哥怕……也不敢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怕太子一立哥哥就会逼宫谋反。 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你父皇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你不要瞒着母后!你要知道……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父皇可不是!只有母后才能毫无保留的为你好!” 三皇子拳头收紧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同皇后说:“父皇说让儿子日后用舅舅和表兄弟们在他们面前不要拿架子维系好感情但也要防着!这次……父皇想要试一试舅舅的忠心看看舅舅日后能否为儿子所用!” 果然…… 皇后靠回团枕上。 “好!母后知道了你放心……母后一定不会让你的太子之位有什么岔子!” 皇后唇角有了浅笑她得给哥哥去信一封。 · 谢云初密信入宫之后皇帝是三天两头的身子不适让三皇子代为临朝太医也是成日出入皇帝寝宫她反倒清闲不少。 谢云初养好了伤平日里看看书看看母亲和长姐盘算生意时神采飞扬的模样与纪京辞下下棋好不惬意。 谢二爷被谢老太爷派来汴京是来张罗陈郡谢氏迁至汴京之事自然忙的不可开交倒也没有闲心来见谢云初。 朝堂有谢大爷在谢云敬会借着来探望谢云初为名及时送到谢云初的手上。 “皇帝把消息放出来现在满朝文武都以为三皇子如今代皇帝理政离太子之位不远了。”谢云初落下黑子盯着棋盘同对面纪京辞道。 纪京辞落子理了理衣袖含笑问谢云初:“那你知道皇帝将消息放出来的另一层深意吗?” “皇帝是想看看如今朝中只剩下三皇子一人朝臣中……有谁会望风而动!”谢云初笑着说。 这种三皇子已经拿捏住大局的时候那些平日里深藏不露的人也会露出马脚。 所以谢云初已经让谢云敬给谢大爷带了八个字…… 直臣之道只忠皇帝。 十月十二燕王顶撞皇帝被三皇子斥责目无龙威皇帝赐杖二十怀王求情被皇帝斥责。 当夜燕王旧疾发作养病闭门不出朝中重臣望风而动更多朝臣转而投向三皇子门下。 十月二十六乃皇后寿辰十月十八安北大将军萧临武携妻室与两幼子入汴京为皇后贺寿命长子留于银川戍守。 皇帝命三皇子前往迎萧临武将军入宫的同时另一道秘旨入了谢府之中。 高公公亲自宣旨命二皇子萧知宴与御史中丞谢云初、兵部侍郎关平心、李南笙等人带陛下圣旨和虎符即刻启程前往银川接管兵权。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试探 谢云初接旨总算明白十月十二皇帝罚了燕王还有所谓燕王病重应当是皇帝收到了萧临武来京的消息故意罚了燕王让燕王闭门不出等的就是萧临武一入汴京大门便让他们前往银川等地。 谢云初也明白皇帝让萧知宴前往接管兵权是因萧知宴是皇子之中唯一有战功的能够服众。 派了关平心是因关平心老成持重曾因军粮案为将士们冒死讨公道在军中颇有威望。 而将李南笙破格提拔为兵部侍郎让李南笙与他们同行则是为了借陇西李氏的力量。 有陈郡谢氏和陇西李氏两个士族替皇帝收兵权他才能放心。 可让萧知宴去对七皇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萧知宴……对皇位也是势在必得。 她不能让萧知宴掌握兵权。 但汴京内已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再进行筹算。 高公公将圣旨递给谢云初道:“小谢大人即刻启程吧!兵符在燕王处如今殿下和关侍郎、李侍郎已经在城外候着小谢大人了!老奴送小谢大人。” 谢云初惦记着宫中的七皇子给七皇子准备了很多书托高公公带入宫中称……不敢忘陛下命她教授七皇子之事虽要出门为陛下办事也不敢忘七皇子学业之事。 圣旨来的突然陆氏一听说女儿要去银川等地可这什么都没有准备顿时手忙脚乱慌张命下人准备谢云初出门要用的东西。 可士族出门行装向来多…… 谢云初拉着陆氏的手道:“母亲来不及准备了用不了多久六郎就回来了吃不了苦!再说还有夜辰和元宝跟着收拾几件衣裳就够了只是事出突然……” 谢云初看向抿唇一言不发的谢二爷长揖行礼:“六郎来不及同师父辞行还请父亲代为六郎同师父告罪。” 谢二爷颔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儿……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少年御史中丞如今还得皇帝青眼也太出色了些。 若是真正的六郎还在不知道要多么出色! “药必须带上!”陆氏惦记着谢云初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顿时眼泪汪汪。 拜别谢二爷和陆氏谢云初上了马车。 马车狂奔出城的路上谢云初闭着眼思考如今虎符和接管军队的圣旨都在燕王萧知宴手中…… 若是被萧知宴掌握了兵权势必是要登上皇位的。 萧知宴这疯子般的人并不适合做皇帝。 这一次走的着急高公公又盯着要亲自将她送出城她没有时间同纪京辞告别。 好在……马车后跟着的还有暗中跟着的有谢老太爷留给她的死士还有谢二爷这一次带来的人估摸着也会跟在她身后。 等谢大爷知道她要去银川的消息想来也会再派人。 谢大爷是个睿智之人萧临武入城她奉旨出城定然会猜到谢云初去做什么。 现在……她对陈郡谢氏的意义不一般尤其是此次若是能替皇帝将萧临武的兵权拿下那份量就更不同。 她去涉险地自然会派人跟着加上再给沿途谢氏族人送信她一定会得到陈郡谢氏全族鼎力相助。 谢云初扶住身旁团枕得想个办法…… 兵权不能落在萧知宴的手中。 想到这里谢云初推开马车车窗看到骑马行于马车旁的夜辰谢云初开口:“夜辰……” 夜辰瞧了眼骑马行于最前的高公公提缰靠近马车车厢:“属下在。” “我要知道北魏朝廷还有皇帝和……贵妃还有贵妃那位小皇子的情况!”谢云初道“越快越好。” “属下这就派人送信!”夜辰道。 不多时马车出城谢云初从马车上下来同正在说话的萧知宴、关平心和李南笙行礼。 “小谢大人!” 关平心和李南笙也忙还礼。 萧知宴瞧着一身常服的谢云初上前询问:“小谢大人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托陛下鸿福已经无碍了绝不会耽误前往银川的行程燕王殿下放心。” 谢云初说话始终恭敬有礼萧知宴知道谢云初这是有所避忌也没有刻意上前只道:“为了方便路上说事即日起……关大人、小谢大人和李大人就与本王同坐一架马车。” “是!” 三人应声。 马车内有关大人和李大人在谢云初倒是不担心萧知宴会做出什么疯事来。 一行人出发的第三日谢云初就拿到了陈郡谢氏送来关于如今北魏朝堂的消息。 北魏皇帝自登基以来身子便不怎么好之前是由贵妃开始帮忙批阅奏折如今贵妃已经陪同上朝了。 不过贵妃是每日坐在后殿内听朝臣们议论朝政并不去前殿。 谢云初将烛火灯罩挪开把手中信纸点燃同夜辰道:“不论北魏朝堂有什么动静都要及时将消息送来。” “六郎放心已经叮嘱过了。”夜辰道。 夜辰话音刚落元宝便推门进来隔着屏风同谢云初行礼道:“六郎李大人来了……” 谢云初打开桌案上的金傅山香炉盖子将点燃的信纸丢进去盖好道:“请李大人进来!” 说着谢云初端起手边已经凉了的汤药一饮而尽。 李南笙进门同谢云初行礼谢云初起身还礼后同李南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大人请坐元宝上云雾茶……” 云雾茶是李南笙喜欢的茶叶。 闻言李南笙连忙摆手制止:“我就来同小谢大人说几句话不必麻烦了。” 等元宝和夜辰都退下李南笙才压低了声音道:“小谢大人咱们临行前陛下就已经频频身子不适若是坚持不到我们抵达银川收回兵权到时候京中三皇子登基必要与我们秋后算账啊!” 谢云初看了眼李南笙眉目含笑:“李大人你是秀行师兄的本族兄弟有话只说便可不必如此试探。”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生事 李南笙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只是担心陛下的身体。” “陛下将三皇子高高捧起为的就是请皇后将萧临武召回汴京好让我们方便行事以最小的代价收回兵权陛下的身子……千秋万代不成问题。” 李南笙听到谢云初这话总算是放下心来亦是同谢云初坦诚:“不瞒小谢大人其实……我明白此次陛下派你我二人同去银川的意思当然……陛下更看重小谢大人才智机敏而我……则是因为我背后的陇西李氏。” 谢云初摇了摇头:“若我背后无陈郡谢氏即便是再机敏陛下也不可能派我前往银川陛下让燕王带兵符跟着又有派了兵部侍郎关大人已经足够加上你我二人……实则是为了利用你我两族之力陛下……不想此事出岔子。” 这件事一旦出岔子那就非打不可。 萧临武的军队一反大邺内部乱起来难保北魏不会趁虚而入容易将大邺陷入腹背受敌之困。 李南笙点头:“我得到消息听说在萧临武携两个幼子入城当日陛下除了给我们下秘旨之外还派了使臣前往北魏好似要为怀王求亲此事你可知道?” 而且随萧临武一同进汴京城之人已经被皇帝控制。 皇帝将萧临武的妻室扣留宫中和皇后做伴又以保护萧临武一家子安全为由派兵围了萧临武一家子的宅子要夺兵权之意明显了。 李南笙这话的意思其实也是在试探询问谢云初陛下是不是要内定五皇子怀王为太子。 谢云初抿了抿唇:“我倒是未曾听闻此事许是陛下不想消息外泄。” 李南笙又点了点头:“陛下派了密使。” “我们要收萧临武的兵权和北魏局面安稳比较重要如今燕王面有胎记且曾在北魏为质子七皇子年幼只有怀王还未娶王妃。”谢云初笑了笑“我与萧师兄相处多年知道萧师兄无心皇位所以……萧师兄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储君人选。” 李南笙听到这话心里了然谢云初……或者说陈郡谢氏并不看好怀王。 那么……陈郡谢氏是看好燕王?还是……年幼的七皇子? 李南笙又与谢云初说了些旁的从谢云初房中出来时便明白谢云初是有意同他透露看重七皇子。 如今谢云初是七皇子的老师来日七皇子要是登位对陈郡谢氏来说的确是好事。 但对他们陇西李氏呢? 还有即将要接任琅琊王氏的纪京辞又是否和谢云初是同一意见? 是否琅琊王氏已经同陈郡谢氏联手? 李南笙深知士族要想再次兴起那就只有联手。 他们李氏如今瞧着可没有陈郡谢氏势强啊! 尤其是李氏当初几乎是分出一大半族人去了强盛的北魏。 如今李氏再想要兴盛起来那就得和谢氏、王氏联手。 李南笙回房间后给自己族里去了一封信。 李南笙能在族里说的话有限主意还得宗主来拿。 李南笙前脚刚走谢云初正在思考刚才李南笙说话的忍了好几天的萧知宴便登门。 “同李南笙说了什么?”萧知宴不待谢云初请便在谢云初一侧落座。 谢云初眸光一动转而看向萧知宴:“李大人同下官说陛下已将萧临武的妻室扣于宫中萧临武和两个幼子也被关在府中这个时候……皇后或许还会觉着皇帝是为了三皇子登基去除隐患要解萧临武的兵权可萧临武不傻……当已经反应了过来!” 萧知宴看向谢云初。 “萧临武在汴京城中不可能毫无眼线否则何以安居银川这么多年就凭自己的妹妹皇后?”谢云初撇了撇嘴“即便他们是骨肉至亲可对皇后而言自然是自己的儿子更亲近!萧临武在汴京定然有传递消息的法子这会儿恐怕……萧临武被困的消息正飞速送往银川。” 萧知宴颔首这一点他也想到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萧知宴就知道……皇帝有些心急提前露了破绽。 “所以下官以为燕王殿下手握兵符应当……即刻启程前往延安府调兵!”谢云初说。 萧知宴转头看着双眸明亮的谢云初:“你是说以防万一。” “对我身子虽然撑不住但……可以让关大人和李大人先行带圣旨奔赴银川先同将士们说明情况其实军中将士们不见得都愿意为了萧家反不过是有上命没办法。”谢云初说。 皇帝既然出了这么一招那他们就得快速做应对不能给萧临武的长子反应的机会。 “有理!”萧知宴颔首手指在桌几上敲了一下“事不宜迟现在就各自准备!” “好!”谢云初应声起身要送萧知宴。 萧知宴走至门口转过头来瞧着谢云初:“你……万事小心!” 谢云初颔首难的真心的说了一句:“殿下保重!” 李南笙和关平心两人都没有睡下听萧知宴说完之后未曾迟疑连夜启程…… 萧知宴也启程前往延安府调兵以防万一。 谢云初送李南笙时同李南笙交代:“去见萧临武的长子先念册封圣旨而后再将如今陛下身子不好又迟迟未立三皇子为储君就是担忧其父掌握兵权会威胁到三皇子将来的皇权。一定要告诉所有将士陛下想要试试……兵权给了萧家到底还能不能从萧家手中拿回来只有给了萧家又能从萧家拿回来陛下才能放心!” “如此直白?”李南笙有些拿不准。 “这不是直白这是坦诚……交心!”谢云初望着李南笙“在萧临武的地盘你同关大人势单力孤不要和他们斗心眼以皇帝之威去压越坦诚……且愿意交心越好!” 关大人听着谢云初的话越发觉着谢云初聪慧点了点头:“小谢大人说的是。” 关平心和李南笙两人都明白一旦萧临武的军队反了或许北魏便会趁机在边界生事。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交接 “至于燕王殿下调动的……驻扎在延安府的军队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真的要办好这件差事……最好还是不要动兵。”谢云初说着又将一个锦盒塞到李南笙的手中“我身上伤还未好不能同你一同快马加鞭前往银川这个东西你拿着就当作是你送给萧临武长子的见面礼希望他将来能在三皇子登基之后能提携提携你!” 李南笙明白谢云初的意思点了点头:“小谢大人放心我明白。” 十月二十八关平心、李南笙抵达银川宣旨册封萧临武长子萧津盛为安西侯。 与此同时燕王萧知宴已率抵达银川边界威慑萧家军。 李南笙按照谢云初叮嘱的那般念了册封圣旨后就将萧津盛请到一旁掏心掏肺的同萧津盛说了许多话。 意思就是告诉萧津盛皇帝让他们来名义上是给萧津盛封了爵位实际上还是担心萧家会把持兵权等三皇子登基之后被萧家拿捏。 所以若是这一次收不回兵权三皇子册封太子的诏书恐怕还要再拖一拖。 “其实陛下的身子不行了正因如此所以才着急帮着试探看已经手握兵权的萧家若是否能在皇帝要收回兵权的时候交出兵权!”李南笙同萧津盛立在无人处压低了声音说“你想想看皇后娘娘……将来的太后是你的姑母皇帝是表兄!他们都会向着你现在唯一不放心你们萧家的就只有身体日渐衰败的陛下!” 萧津盛抿唇看着李南笙抬手同李南笙行礼:“多谢李兄告知李兄的好意在下都记在心力了。” 李南笙点了点头为了显得真实一些道:“等到将来三皇子荣登大宝还希望萧兄能多多美言提携。” 说着李南笙左右瞧了瞧从宽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颗如同鸡蛋大的夜明珠。 萧津盛不是没有见过宝贝的人可是看到如此硕大成色又好的夜明珠着实是被惊艳到了。 “这礼物太贵重了!”萧津盛连忙推辞。 “不不不!请萧兄一定要收下!”李南笙又将夜明珠推了回去“萧兄知道今岁这一科殿试我们李氏并不出色谢氏倒是占尽了风头我呢……又不是李氏大宗子嗣我知道萧兄同三殿下关系非比寻常将来还要指望着萧兄说好话萧兄推辞……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安!” 听到这话萧津盛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颔首:“即是如此那……我就不推辞了!” “正是!正是!”李南笙见萧津盛手收下礼物松了一口气丝毫没有送出礼物的心疼。 安顿好李南笙一行人萧津盛带着李南笙的礼物回到书房将萧临武留给他的幕僚都喊了过来把刚才李南笙那一番话和李南笙送的礼物拿给幕僚瞧。 幕僚看着那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也都陷入了沉思。 “主子回汴京之前除了皇后娘娘的来信之外咱们自己人也的确是送来消息说皇帝自从纯德皇后离世后便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成日里离开不太汤药……” 说话的幕僚看着手中的夜明珠:“如今再瞧这位陇西李氏小郎君的态度属下倒是觉着……恐怕真如这小郎君所言皇帝这是在试探主子。” “可既然是试探主子为什么要将夫人扣在宫中又让重兵围了主子和两位小公子?”有人不赞同。 “若是这一次我们不将兵权交出去导致三皇子不能拿到册封圣旨恐怕就连皇后和三皇子都会和萧家离心!”又有一幕僚道“这一次主子和两位小公子又都在汴京之中除非我们不顾主子和两位小公子的性命要反否则……恐怕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当初也是这位幕僚劝萧临武不要回去。 但萧临武一来没有反心二来……又是和皇后相依为命长大就这么一个妹妹所以收到皇后的信萧临武为了三皇子的储君之位为了和皇后的情义还是回去了。 “将夫人扣留在宫中可以说是皇后多年未见十分想念但围了主子和两位小公子……恐怕若是收不回兵权皇帝就要拿主子和两位小公子开刀了!”幕僚将李南笙送的夜明珠放回桌案上瞧着萧津盛道“公子主子没有反心咱们造反胜算也不大除非是和北魏联合!” “我没有那个造反的心!”萧津盛说“可是我担心兵权交出去父亲和母亲还有两个弟弟会不会就……” “不如我们先走交兵权的流程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汴京城问问皇后和三皇子的意思皇后和三皇子都知道咱们萧家军是他们的底气若是三皇子和皇后都让交出兵权我们就交!”幕僚缓声阿说“这样一来可以表明我们萧家军没有反心军权皇家给皇家要我们奉还!” “二来询问三皇子和皇后的意思表明萧家军对皇后和三皇子的忠心等来日三皇子登上大宝自然要对主子还有大公子更加放心更加倚重!” 萧津盛点了点头觉着有道理便亲自书信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往汴京。 谢云初不紧不慢往银川方向前去在从银川回汴京最快的一条路上留下了三十多人昼夜不歇盯着。 留下的人只要到有快马疾驰而行的都会分出去两人跟上。 她反复推演估摸着……在萧临武不在银川之时萧津盛不敢反! 且萧津盛不管有没有这个心恐怕都会送信回汴京! 要反则设法送信给萧临武。 要顺则设法送信给三皇子或者皇后以此来博取三皇子登基后的重用。 谢云初想借此机会摸清楚萧家在汴京的消息网。 这边儿萧津盛开始和兵部的关平心大人走交接兵权的流程萧知宴和谢云初便入城了萧津盛的原则就是能拖则拖先紧着不重要的交接…… ------题外话------ 暂时更新两更小可爱们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实在是没有来得及写完第三张不要等啦先去睡吧!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要反 谢云初入城之后将此次皇帝派他们来收兵权实则是身子不行了担心三皇子上位后朝政被舅舅萧临武把持有心试探萧临武……看萧家是否要把控兵权与皇室抗衡想当无冕之王的消息与军中几位将军说了安抚军心。 她还同这几位将领说如今萧家愿意交出兵权来日三皇子登基必是要将兵权还给萧家重用萧家的这是皇帝权术。 叮嘱那几位萧津盛派来“有意”同她较好的将领千万不要在萧津盛面前翘尾巴免得事后被清算。 谢云初肯花银子和谁都会说上两嘴又毫不遮掩的恭维萧津盛财大气粗……时常给萧津盛送礼。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军中疯传了起来…… 萧津盛见到这阵子前来收兵权的除了燕王之外不论是这位陈郡谢氏的小谢大人还是关平心和李南笙都似乎有意在逢迎讨好他! 再加上自己派去故意试探这几人的尤其那位少年成名一捧就飘飘然的小谢大人说出不少东西来他这才安下心来。 李南笙见状为了助谢云初一把便派人将消息在银川城内散布。 原本李南笙是好意消息在银川城内散布如此若真的到了兵戎相见之时银川城内的百姓和其低阶将士才不会和燕王带来的军队死拼。 可正是李南笙这一举动让萧津盛看到了破绽。 “谢云初同军中的几位将领说此事可以说是安抚将士们可李南笙将此事在银川城内散布开恐怕……就是要为战事做准备了!”幕僚仰头望着坐在萧临武位置上的萧津盛“有了这个消息一旦起了战事银川城中的将士和百姓怕是都不愿意为萧家奋力一战!” 萧津盛站起身来顿时心感惶惶。 父亲临行前将银川等地交给他他必须要为父亲守住银川。 怪他!怪他! 怪他看到了李南笙价值连城的礼物信了李南笙的鬼话!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现在怎么办?”萧津盛来回踱着步子“如今延安府的大军就在离银川成不远处!” 前些日子谢云初和燕王进城时谢云初同萧津盛说皇帝非要燕王带着延安府大军过来就是怕这一次试探萧家忠心结果试探出来一个反心。 这和将萧临武围在府中是一个道理毕竟皇帝身体日渐衰败心有不安算是给皇帝一个心安。 谢云初还故意卖人情给萧津盛和萧津盛说……是她特意劝得燕王不将守军带入银川城的等将来三皇子为储君还请萧津盛多多照应一二。 这李南笙、谢云初和关平行等人一连串的恭维拍马谨慎对待让萧津盛逐渐收敛起防备之心真的开始有些飘飘然觉着日后表弟登基他们萧家要飞黄腾达。 可没想到…… 竟然都是用来迷惑他们的。 “一旦真的开战城中将士和百姓必定以为是我们萧家有反心!如此谁会愿意为萧家背上谋反之命奋力一战?”萧津盛头疼欲裂“诸位还请想想办法!” “许是……这个李南笙知道燕王带着延安府的大军过来了心中不安担心开战所以才提前说出去未雨绸缪?” 之前那位建议萧临武不要去汴京的谋士开口:“这件事我们不能再这般自我安慰自己糊弄自己!还是要做最坏的准备!” “先生说说接下来应当如何准备?”萧津盛行礼询问。 那位先生想了想之后抬眸看向萧津盛:“这燕王不是在咱们银川嘛!” “先生何意?”萧津盛不解。 “燕王本身就不受皇帝重视甚至可以说因为先皇后的原因还有脸上胎记的原因被皇帝厌恶!这一次皇帝派燕王来银川收兵权也是因为诸位皇子之中……三皇子身份贵重是未来储君人选怀王和七皇子年纪太小只有燕王一人有战功在身!” 萧津盛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说我们察觉到燕王有意趁着手握兵符的之机想要举兵!所以我们不得已杀了燕王一行人当然……若是不想与士族为敌可以留下那个陈郡谢氏的谢云初还有陇西李氏的李南笙!他们二人若是识时务自然要与我们统一口径!”那幕僚语声徐徐“而且在下观两人是个识时务的人!” “先生的意思是……”萧津盛负在身后的拳头收紧“要我带兵前往汴京逼迫……皇帝立表弟为太子甚至是让表弟登基!” “我们的人频频送来消息皇帝的身子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扶三皇子登基……”那幕僚做了一个抓住的动作“我们可以助主子把控住三皇子!” 只要他们不是谋反带兵进京逼迫皇帝下旨传位给三皇子而后三皇子登基萧临武总揽大权在朝中提拔他们自己人朝政岂不就是萧临武说了算? “那陈郡谢氏和陇西李氏好处都可以一起谈……给他们他们想要的位置如此不会乱国彼此又都能达到彼此的目的!想来他们也是愿意的!毕竟……士族自古都是忠于利而非忠于君!” 那人说完手指屈起在小几上敲了敲。 萧津盛闻言沉默着…… 室内烛火胡乱摇曳。 半晌萧津盛开口:“那既然要做就做的干净利落一些千万别给萧知宴活路!” “大公子放心!” 银川是萧津盛的底盘他们要行动动作很快。 萧知宴、谢云初和李南笙、关平心等人正在和军队中人做交接就见夜辰和白棠两人前后脚进来分别掩唇在谢云初和萧知宴耳边说着什么。 关平心和李南笙抬头朝两人看去。 谢云初听夜辰说完抬眸见萧知宴也正看着她。 谢云初放下手中的账本开口:“萧津盛要反!我们尽快出城!” 关平心和李南笙早有准备连忙起身可正和他们对账的军中将领也惊得站起身来。 ------题外话------ 好啦今天三更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