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去追祖婆》 第一节 谢傅登上飞往扬州的飞机。 在上一个钟头,他才刚刚发现上古遗迹的入口,对于一个喜欢探索挖掘神秘未知事物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件让他热血沸腾的事情。 一通电话却打断了他继续探索的步伐。 爷爷在电话中说,家里闹鬼了,让他赶紧回来。 闹就闹呗,请几个和尚道士念念经,安安心就是,让他回来干什么。 爷爷以断绝关系为要挟,谢傅不得不妥协,他还是很孝顺的,没有什么事比家人更重要。 刚下飞机,谢傅立即打了辆车回家,期间家里人又打了好几通电话督促。 刚到家门口,老母亲立即迎了上来,“谢傅,赶紧去见你爷爷。” 谢傅应道:“我先放下行李吧。”他不想爷爷看见自己风尘仆仆的模样。 老母亲却道;“不马上” 这语气似乎慢上一步就看不到了。 前往爷爷房间的时候,老母亲又念念叨叨起来:“你说你明明读的是医,却去当什么考古员,要不然跟你叔叔伯伯他们一样也好” 谢氏一脉素来诗书传世,谢傅从小也接受琴棋书画的传统教育,而他的叔叔伯伯们都是某一传统领域的大佬。 谢傅本人觉得琴棋书画这一些除了可以提高内涵和气质,在现代社会根本发挥不了多大作用,笑着应了一句:“一样是为社会服务嘛。” 谢傅提着行李刚进入房间,卧床的谢耀国立即迸坐起来,生龙活虎的很,哪有一点病了的样子。 谢傅放下行李走到床边,看着爷爷脸色倒是很差,关心道:“爷爷,你感觉还好吧” 谢耀国应了一句:“你回来了,我就好。”说着让其他闲杂人等都离开,独在谢傅一人在房内。 待其他人都走了,谢耀国这才压低声道:“傅儿,寝堂闹鬼了。” 谢傅闻言呵呵一笑:“爷爷,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信这些,你要是不放心,请些和尚道士回来念念经就是。” 爷爷那一代人还是有一点迷信,谢傅却从来不相信这些。 “寝堂的祖宗灵牌一块一块消失了。” 谢耀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瞪大,双手却微微颤抖,显然害怕极了。 谢傅笑道:“该不会是谁偷走了吧。” 谢耀国怒斥道:“谁会偷这种东西。” 谢傅呵呵一笑,没有应话。 谢耀国压低声音继续道:“更可怕的是这几天祖宗显灵托梦于我,说天有异像,我谢家一脉要消失在这世界上,要救谢家非你莫属” 谢傅听了一笑,要救谢家也轮不到他来救啊。 谢耀国见谢傅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怒斥道:“你笑什么,我一把年纪难道会跟你开玩笑不成。” 谢傅安抚道:“好好好,需要我怎么做,我照做就是。” 谢耀国一本正经道:“你今晚就是寝堂呆着,看看祖宗显灵对你有什么吩咐,你照做就是。” 谢傅点头,“那我先去洗个澡,吃完晚饭之后再到寝堂,你安心养病就是。” 谢傅刚行到门口,谢耀国突然将他叫住,表情十分严肃道:“谢傅祖宗对你有任何吩咐,你照做就是,绝不能有半点违逆,这事关我谢家生存” 谢傅敬了个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爷爷是个老军人,也许这样的举动能够让他宽心一点。 吃过晚饭后,谢傅就前往谢氏宗祠。 古朴的门第上方牌匾谢氏宗祠四个大字,门的左右是一对楹联,左边是会稽世第,右边是西晋家风。 谢家是会稽谢氏一脉,有两千多年的传承。 神座之上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祖宗灵位,能位列上面的都是二千多年来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不过如爷爷所说一般,原本整齐而列的祖宗灵牌,此刻却空空缺缺少了一半左右,这种空缺在烛光映照下,颇有几分阴沉沉的感觉。 谢傅身为谢家子弟,从小就被母亲牵来祭拜,倒感觉没有什么可怕的,平时跪拜的时候不就常默念:“祖宗显灵,祖宗保佑” 谢傅因为旅途劳顿,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一把威严端正的声音在谢傅迷迷糊糊的时候传来:“谢傅谢家第四十八子弟,你终于来了” 谢傅应了一句:“谁在叫我,爷爷吗” “我不是你的爷爷,我是你爷爷的祖宗,也是你的祖宗” 另外一把苍老的声音飘来:“谢傅,你终于来 了,我们等了你好久,你再不出现,谢家一脉要消失在这世界上。” 这些内容谢傅从爷爷口中已经听过,问道:“为什么” 又一把声音应道:“因为天降异象,时空扭曲,历史演变,我们共同的先人此刻正遭受大难。” “根据异象变化,我们推出是谢傅公出了事。” 谢傅闻言一震,谢傅公 他虽然也叫谢傅,但是跟谢傅公完全是两个人,谢家以字辈排序,从谢傅公轮到他这一代刚好四十八代,一个轮回,所以他也叫谢傅。 谢傅公可是先人中最为神秘的人物,而关于他的事迹也是一片空白,只知在谢傅公之后,谢氏一脉开枝散叶,繁荣富盛。 谢傅公的神秘似从来不存在,可这数十世的子孙后代却又真真切切。 谢傅问道:“祖宗们,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我们需要你穿越到谢傅公的年代,去帮谢傅公追求祖婆,也就是谢傅公的妻子。” 谢傅一头雾水,“谢傅公不会自己追求吗” 有把声音飘来,“正因为谢傅公遭受大难,如果无法和祖婆们缔结姻缘,自然也就没有我们这些子孙了。” 祖婆们谢傅听到关键字眼,问道:“祖宗们,到底有多少个祖婆啊” “四个,” “六个。” “八个。” “嗯到底多少个呢” “我们子孙后代这么多,应该不少吧。” 声音陆续飘来,却没有统一答案。 最后一把朗声飘来,打断这吵杂议论声,“谢傅,不要多问,去了就知道。” 谢傅忙道:“祖宗们,我们搞清楚一点,到底有多少位祖婆,都叫什么名字,我才有线索啊。” “嗯” 过了许久终于有位祖宗应话:“我们也不太清楚。” 谢傅道:“这样不行啊,至少得有模样特征,无名无姓,让我去哪找” 安静中有把声音道:“你们记不记得谢傅公曾做过一首诗。” 有把声音应道:“雪地红云。” “据说这首诗是谢傅公为某位祖婆大腿上的红胎记而作的。” 谢傅听着隐隐已经感觉不对劲,果不其然,有位祖宗开口道:“谢傅大腿上有红胎记的就是祖婆。” 谢傅一听头就大,就算是现代也不能随便去掀女人的裙子,何况是古代,这是要逼他去当色狼不成,嘴上说道:“祖宗们,这个特征有点模糊,有没有更清晰一点的特征,我一看就知道是祖婆。” “没有,谢傅公和祖母们的事迹很神秘,我们所知甚少。” 谢傅急了,“你们玩我是吧” 一把沉声传来:“谢家第四十八代子孙谢傅,不得顶撞无礼” 行,你们拿这个压我,枉我拜了你们这么多年。 一把叹息声传来,“谢傅,兹事重大,事关谢家生存,我们若是知道更多,又怎么会不告诉你,只是谢傅公和祖婆们的事迹似乎被封印了一般。” 谢傅觉得多获得一些信息重要一些,问道:“若是少追一位祖婆会怎么样” 一把冷声飘来:“自然就少一脉了。” 谢傅闻言暗忖,这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祖宗们那边争吵起来,“怎么能少了” “少一个就断一脉。” “少一个不知道会不会造成因果循环混乱。” 争论中,终于有人做主,朗声道:“谢傅,祖婆一个都不能少。” 又有人补充一句:“也不知道少哪个就没有了你。” 谢傅顿感压力山大,都没有一个准确数字,祖婆们都叫什么也不知道,开口道:“祖宗们,那祖婆们的性格呢” 有人应声:“嗯据说祖婆们很可怕的,你切不可对祖婆们无礼。” 女人都是很可怕的,谢傅顿时感觉任务太难了,他根本难以胜任,开口道:“祖宗们,谢傅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女朋友,还是个处男,泡妞经验稍显欠缺,这个重大的任务能不能交给其他谢家子弟” “不行你生辰八字与谢傅公相同乃是吉兆非你莫属” 谢傅顿时感到两个压力山大,为家族出力他是心甘情愿,也死而后已,就怕自己做不好,这线索太少了,要完成任务,好歹也得知道目标是谁啊,一句祖婆们都很可怕,算什么啊。 “不好,我的灵力在慢慢消失” “我也是” “趁我们灵力没有完全消失之前,快送谢傅穿越回去” 谢傅突然感觉浑身被什么束缚住,肌肉骨头都扭曲起来,痛的难忍。 声音飘来:“谢家子弟谢傅,务必完全任务,要不然 谢氏一脉就” “喂喂喂,祖宗们,有些事情还没讲清楚呢” 谢傅话未说完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第二节 原来我就是祖宗 当谢傅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看着这古朴的床和简陋的房间,真穿越回来了。 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刚好屋内有面铜镜,谢傅便走到铜镜前。 当看清铜镜中的自己,却大吃一惊,铜镜内的人却不是自己的模样,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头发中分梳开,在耳朵旁将两股辫子扎好。 这在古代就是一个年未及冠的童子啊 祖宗们怎么把我搞成这样。 不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祖宗们,一切都是梦,我最近太累了。 谢傅打了自己一巴掌,“醒” “醒” “醒” “给我醒” 一会之后,谢傅坐在床边,开始接受这个事实,就算是一场梦,他也没办法醒回现代中去。 看了这陌生的屋子,他是谁,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定神走出屋子,看着同样陌生的院子,心头一阵茫茫然。 先搞清楚我叫什么名字再说吧,别是凭空冒出来的。 刚走出院子就看见这个老头,这个老头与他去世的父亲长的如此相似,谢傅激动的就朝这个老头走了过来,“老爸祖宗们也让你穿越回来吗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谢傅说着眼眶就红了,父亲的离开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 老头一脸懵。 谢傅温柔的抚上老头皱皱的脸,“老爸你老了。”说着又揪了揪老头的胡子,“也留了胡子,不过还是一样的帅” 老头气的直瞪胡子,大声呵斥:“谢傅你这个不孝逆孙”一巴掌就朝谢傅脸上扇去 谢傅被扇的有点懵,骤然脑门却是一窜,脱口道:“谢傅” “谢傅公” 我是谢傅公谢傅顿时很慌 他穿越过来本应该有个新的身份,可这个身份居然就是谢傅公本人,谢傅一时都搞不清楚自己是谢傅还是谢傅公了。 谢广德喝斥道:“你这个傻子,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谢傅抬手,“让我先冷静一下,好好梳理一下。” 谢傅说完,转身返回房间。 谢傅坐在床边,陷入思索。 怎么回事,我怎么就成了谢傅公 那我到底到是帮谢傅公还是帮我自己。 我帮谢傅公追祖婆,还是帮我自己追老婆。 谢傅真的是一头雾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次走到铜镜中,看着铜镜内清秀的少年。 这角色搞错了,年份也错了,祖宗们,能不能别这么儿戏。 如今只能请祖宗们来释疑了。 “祖宗们,快出来” “祖宗们,我有点懵” 黑暗深处,那些虚弱的祖宗灵魂中,突然有人恍然大悟道:“谢傅可能就是谢傅公生辰八字吉兆都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没有谢傅公哪来谢傅” “你们似乎忘记一件重要的事,谢傅是抱养的。” 安静无声中,有人回神,“坏了快告诉谢傅,让他勇敢追求,别给他人作嫁衣裳” “你们谁跟他说祖婆们很可怕的,让他切不可对祖婆们无礼。” “本来就很可怕啊” 争论中,有人朗声道:“好了,赶紧想通知谢傅。” “我灵力已经不足了。” “我也是。” “谢傅公,你可要开窍啊” 在一声惋惜中,归于平静。 谢傅这边久久没有得到祖宗们的回应,也在一直思考这个问题。 既然我现在的身份是谢傅公,大概是等我把所有的祖婆都追到手,功成圆满之日,祖宗们就会让我的灵魂穿越回去。 居然让一个处男来完全这么艰巨的任务,实在太过分了,也实在太荒唐了。 谢傅看了周围陌生的环境,看了镜子中那个陌生的少年,一时之间还没有适应过来。 谢傅走出屋子,根据环境布局,可以判断出这府邸还是大门大宅的,只是这么大的门户为何显得如此萧条冷清。 行着行走就走到一处藏书阁,藏书阁的大门却是锁着。 谢傅好奇,这藏书阁不就是为了给人看书阅读的吗却为何要上锁。 这时一名老奴匆匆跑了过来,“二少爷,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谢傅脱口问道:“你是谁”话刚出口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他 既是谢傅,府内的人又岂能不认识。 老奴却反应正常,应道:“我是金伯啊。” 二少爷在生的时候在娘胎憋了太长时间,生出来就是傻的,而夫人也因为难产而死。 二少爷清醒的时候还能认得人,迷糊的时候连人都不认识了。 谢傅轻轻问道:“那你在府里是什么身份”一边暗暗打量这老头的衣着打扮,猜测老头的身份。 “二少爷,我是管家金伯啊。” 谢傅立即笑道:“哈哈,金伯,我跟你开玩笑的。” 金伯闻言,反而表情奇怪,二少爷还会开玩笑,你要是会开玩笑,那就好了。 谢傅指着藏书阁问道:“这门为什么要锁起来” 为什么要锁起来,当然是害怕你去烧书了,前阵子二少爷不知道又撞了哪门子邪,尽往藏书阁搬书出来烧,没办法老爷只好把藏书阁的门给锁上。 谢傅笑道:“金伯,怎么了”却也不多话,免得让人猜疑。 金伯应道:“老爷把藏书阁的门给锁上,自然是害怕二少爷你搬书去烧了。” 搬书去烧谢傅公有没有这么混蛋,据他所知,谢傅公可是让谢氏一脉开枝散叶的伟大人物。 “二少爷走吧,老奴陪你捏泥人去。” 捏泥人,谢傅脸上肌肉一抽,十四五岁不小了,正是读书的年纪,捏泥人会不会有点太童趣了。 谢傅直接道:“金伯,我要看书,你把锁打开。” 金伯闻言错愕看书二少爷你大字都不识几个,我信你个鬼 谢傅暗暗打量金伯的表情,这位金伯满脸怀疑显形于表,笑道:“金伯啊,可能我以前很混蛋,不过昨晚我突然开窍了。”大概也只能用开窍来解释自己行为上的突然反常。 金伯笑道:“二少爷,你不是混蛋,你是傻。” 傻 谢傅听到这个傻字,立即留心,要不先试一下傻样,突然就拽住金伯衣衫,卷着舌头道:“金伯,我要看书嘛。” 谢傅一边装傻一边暗暗观察金伯的反应,果真见金伯一脸为难,看来平时没少给他找麻烦。 金伯心中暗忖,钥匙倒是在他手上,可这藏书阁肯定不能让二少爷进去,二少爷突然犯癫,一把火把这藏书阁给烧了,可就糟了。 可是不满足二少爷,只怕二少爷不肯作罢,突然哄道:“二少爷,这样吧,你要看书,我拿两本给你看。” 这样一来,烧也只是烧两本,不至于把整个藏书阁都给烧了。 要让别人突然相信一个傻子突然爱上读书确实是件困难的事,谢傅觉得这样比较折中,也容易接受。 硬着头皮在金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亲了一口,“金伯,你真好。” 谢傅感觉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金伯倒是开心的呵呵一笑,像哄小孩子一样说道:“好,我现在就进去拿两本给你。” 谢傅拿到书本,高高兴兴的回屋去,不管如何先猥琐发育一波再说。 要追祖婆,没有知识文化怎么行,他虽然懂得棋琴书画,但在古代,不加强一点怎么行,听说才子很受青睐。 他是肩负重任啊 金伯这边自然不放心,躲在屋外暗暗观察起来,见二少爷居然安静看书,心中惊讶不已,二少爷今天该不会撞邪了吧。 金伯心里还是不放心,又盯守了好一阵子,见二少爷真的没有做出烧书的行为来,高高兴兴的跑去禀报谢广德。 谢广德这边摸了摸差点被扯下来的胡子,一肚子火,可跟一个傻子较什么劲,何况这个傻子还是他的孙子。 真是造孽啊,我谢家世代英杰辈出,怎么到了这一代人才如此凋零,还出了一个傻子。 “老爷,老爷,天大的好事啊,二少爷在认真读书。” 管家金伯喜色匆匆的走进房内。 谢广德冷斥道:“你胡说什么” 管家金伯兴致勃勃的将过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谢广德自然不信,这傻孙子不要干出傻事来,他就烧香拜佛呢,岂还敢奢望他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读书写字,哎哟,胡子还隐隐作痛,差点就被直接撕下来了。 “老爷,真的,你若是不相信,可以亲自去看一下。” 谢广德道:“我不去阿金,以后二少爷有什么要求你尽量满足他,能老老实实的,别给我闯出大祸就好了。” “老爷” 管家还想再劝,却被谢广德冷冷打断,“不用白费口舌,我在他身上花的心思还少吗我已经认命了,就让他当个快乐的傻子。” 管家走后,谢广德却忍不住叹息一声。 幸好谢家还有一个聪明好学的孙子,要不然谢家就要毁在他这一代人的手上,礼儿啊礼儿, 你可要争口气啊,光耀门楣,重现谢家名阀风采就全靠你。 第三节 百年之约1 谢傅这一猥琐发育,一晃就发育了四年。 身体发育了,这个知识文化同时也发育了,毕竟是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就有琴棋书画的基础。 加上他肩负重任,抱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心态,苦读苦学。 说句心里话,真的比当年高考还要辛苦很多。 藏书阁的书早就被他看完了,他就跑到扬州大明寺把大明寺的藏书给看完了。 看完了大明寺的藏书,他就跑到青楼,把青楼小娘子的藏书给看完。 这四年来,没看完一万卷,约莫也有八千卷吧。 当然常驻青楼,也就结识不了青楼小娘子。 追祖婆这个问题依然困扰着谢傅,谢傅是想搞又不敢搞,生怕搞错了。 祖婆们在何方祖宗们给点指示啊,谢傅空有追祖婆的雄心壮志,却毫无头绪。 而那些祖宗们这四年来也再没有半点音讯,这就这么把他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残忍谢傅感觉很残忍 扬州城成象里,是前朝隋帝以成象殿为中心的望门贵族府邸群。 谢府便是位于成象里,与夜市千灯的十里长街只有五巷之遥。 五更刚过,天还黑着,谢傅独自一人行走在青莲巷,高门大户人家门口的灯笼为他照明道路。 这条巷子住的都是望族人家,灯笼会亮上一夜,只有待天亮,下人才会熄灭灯笼。 不知不觉行到自家门口,宏敞的谢府门庭,一对大灯笼却是暗着的,谢傅轻轻叹息一声,金伯都忘了起来续灯了。 谢家下人越来越少,日渐萧条,这一点谢傅是能察觉到了,爷爷把光耀门楣的希望都寄托在堂兄身上,而对他这个稍微正常一点的傻子却不报任何希望。 望了自家门口那对用汉白石雕刻鹤鹿同春的定檐抱鼓石,这高高的门第能够证明谢家曾经的辉煌一时,现已丝毫没有望族威望,只剩下一个空名。 谢傅轻笑一声,“豪门名阀又当如何。” 他并非狂妄,他只是更看重“家”这个字。 人都是有感情的,毕竟相处了四年,岂能没有一点感情,而且他吃在这里,住在这里,堂兄和金伯对他还不错。 潜移默化之下,谢傅也就把这谢府当做自己的家。 谢傅转身爬上自家围墙,双脚还未在院内落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把冷声:“又去哪里鬼混了” 吓得谢傅直接从墙上摔了下来,一双手却朝谢傅伸了过去,架住谢傅的身体,让他避免摔倒。 谢傅回头一看,“兄长,三更半夜的,你要吓死人吗” “天都快亮了,还三更半夜” 说话的男子面若冠玉,神韵奕奕,年龄约莫二十出头,身穿一袭深色儒衣,谦谦而端庄。 男子姓谢名礼,字格致,是这谢府长孙,亦是谢傅的堂兄。 谢傅站稳身子,抖了抖衣衫。 这么一抖,却让谢礼闻到谢傅身上的酸臭味,眉头立即微微一皱,“你几天没洗澡了” 谢傅哈哈一笑:“我也记不清了,大概半个月了。” 谢礼一顿无语,四年前听说谢傅突然开窍喜欢上读书,读书果然能够明智,这堂弟读着读着居然正常许多,不再傻乎乎。 不过却又变得疯疯癫癫,有的时候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 最重要一点,这堂弟经常不归家,一开始家里人有点担心,后来想着他没有惹出什么事来,就任他去了。 他和爷爷唯一的希望就是谢傅能够开开心心糊糊涂涂的过一生,至于光宗耀祖的重任让他来承担。 谢礼这些年在扬州书院求学,很少回家,兄弟二人聚少离多,他对谢傅的印象更多是停留在那个傻乎乎留着口水的孩童,看着眼前神色还算正常的堂弟,却感到陌生。 “走吧,你跟在我的后面,可别给爷爷撞见了。” 谢傅故意道:“怕那个老头干什么”其实他心里挺可怜谢广德。 谢礼看了谢傅一眼,老头他可是你爷爷,你却丝毫尊重都没有,当然谢傅本来就不正常,却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谢傅。 “平时你是不怕,不过今天你悠着点,他心情不好,触怒了他找你出去。” 谢傅笑道:“他不是去徽州顾家给你提亲吗这可是喜事啊” 谢礼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谢傅,“你是傻还是明知故问” 谢傅笑道:“兄长,你的意思是” 谢礼点了点头,“其实这个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如今的顾家又怎么会看得上我们谢家,一直都是爷爷一厢情愿。” 谢傅笑道:“可我谢家与徽州顾家有百年之约啊。” 谢家家道中落至此,与徽州顾家相比,两者差距天壤之别,谢家家主谢广德敢去高攀声名正盛的徽州顾家,这其中却是有原因。 百年前,谢家家主谢云与徽州顾家家主顾青峰乃是至交好友,两人义结金兰,本想亲上加亲缔结姻亲,只可惜两人只有儿子没有女儿。 谢云和顾青峰当时便约定,只要子孙后代一方生有儿子,一方生有女儿,便结成姻缘,圆他们这一代人的遗憾。 两人好不容易熬到孙儿诞生,只可惜双方又都是男丁,两人均十分无奈,却又很不甘心。 顾青峰再次提议,这一约定不能因他们离世而断,主动拿出一对凤凰双玉出来。 这凤凰双玉,一块上面雕有凤的图案为凤玉,一块上面雕有凰的图案为凰玉,凤玉保存在顾青峰自己手中,凰玉交于谢云之手。 顾青峰明言此凤凰双玉便是信物,两家子孙后代,只要一家生下儿子,一家生下女儿,生下儿子的一家便可持此信物上门提亲,缔结良缘,永修百年之好,两家再续先人情谊。 老天爷似乎要断两家情谊,顾家一直只生男丁,不生女儿,谢家也是一样。 本来在谢广德上一代顾家曾生下一个女儿,顾家还因此特别前往谢家报喜,只是顾家这个女儿生下后不久就夭折了,缔结良缘之事又无疾而终。 又几十年过去,终于在谢礼这一代,谢广德终于听说顾家又生下一个小女儿,当时谢广德开心的不得了,比自己生了孙女还高兴,只觉得这两家的百年之约终于可以在谢礼这一代人有个圆满结局。 第四节 百年之约2 这一次顾家人并没有前来报喜,谢广德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顾家曾有女儿夭折之忌,怕这喜一报,顾家女儿又要夭折,又或者对两家人来说,这百年之约隐隐成了一个诅咒。 后来这一想法在顾家女儿取小名羊儿,得到证实,羊儿之名以一副极其谦卑的姿态期望女儿长大易育而不夭折。 现在谢广德亲自前往徽州顾家,意图明显,就是为了圆这百年之约。 当然谢广德也有自知之明,如今的谢家已不复当年的谢家,而如今的顾家比起当年的顾家声名更盛,此消彼长之下,两家人的差距已经天差地别,他知道这是高攀人家了。 只是希望顾家能念及先人情谊,心中还抱着一丝丝希望,结果却是很现实。 谢傅见谢礼不说话,笑道:“兄长,你感到遗憾吗” “我”谢礼顿了顿,洒脱笑道:“我又不曾见过那顾家小姐,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其实谢礼内心不应该说是遗憾,应该说有点失落吧,任谁再阔达,被人看不起,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百年之约,本该是一桩美谈,如今却成了一个笑话。 如若谢家似李c王两大豪门名阀一般鼎盛骇世,这顾家岂敢毁约拒婚,想到这里,谢礼脸上肌肉不由自主的绷了绷,他一定要让谢家重新恢复往日辉煌。 谢礼的表情,谢傅看在眼里,大笑安慰道:“哈哈,说不定那顾家千金丑陋如猪,兄长,还是我们赚了。” 谢礼闻言,心情好上不少,虽然知道是在自欺欺人,看着衣冠不整疯疯癫癫的堂弟,突然很羡慕堂弟,而他自己身上背负整个家族,他压力很大。 谢礼伸手梳理谢傅垂在额头的几根乱发,这个举动让谢傅心头一暖,他能感受到堂兄对他的关怀。 谢傅哈哈一笑:“兄长,就算前面是一道天堑,我们兄弟两人也大步迈过去。”说着亲近的勾住谢礼的肩膀。 谢礼却稳重的把谢傅的手拿开,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一声:“傅,你先去沐浴一下,换身衣服,然后去看算了。” 谢礼原本是想让谢傅去看望一下爷爷,想着爷爷看见谢傅可能更烦心,立即打消这个念头。 天际也悄悄露出一抹鱼肚白,谢礼来到谢广德屋前,轻轻唤了一声,“爷爷,你醒了吗” 谢广德昨天从徽州回来,却是一夜未睡,听见谢礼的声音,应道:“礼儿,你进来吧。” 谢礼走进房间,看见屋内的灯还亮着,立即知道爷爷一夜未睡,再看爷爷,神色疲惫而苍老。 谢礼心里不好受,却露出笑容道:“爷爷,你这么早就醒了” 谢广德没有解释,招手道:“礼儿,扶我坐起来来。” 此去徽州,来回奔波,加上被拒婚的打击,真的是心力交瘁。 谢礼刚扶谢广德在床榻坐下,就看到枕头边那块传承百年的凰玉,立即敏感的收回目光。 谢广德却注意到了谢礼的表情,伸手把凤玉拿到手中,轻轻道:“礼儿,你从小,我就对你说,你将来要娶顾家千金为妻,如今只怕我要失诺了。” 谢礼知道,尽管爷爷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跟他说,但是他从爷爷的心情早就能了解大概,笑着说道:“没有关系。” 谢广德抬头望了谢礼一眼,轻轻道:“顾权说先人戏言当不得真,还说依辈分这顾家女儿乃是你的长辈,侄娶姑于礼不合,最后干脆说凤玉早已经不知所踪。” “我知道顾权就是看不起我们,他不想将女儿嫁到谢家。” 谢广德说着看向手中凰玉,冷笑道:“我谢家等了一百年,真是讽刺啊。”毫无征兆的竟抬手将凰玉狠狠朝门外扔去。 谢礼惊呼一声,这凰玉对爷爷来说可是宝贝啊。 走到门口的谢傅“哎呀”一声,似拍苍蝇的将自己的脸给捂住。 这苍蝇有点大,也整的他的脸有点疼,摊开手一看,飞来的却是一块玉佩。 谢礼见凰玉保住了,立即松了口气,谢傅来的可真是时候,要不这凰玉肯定成了碎片。 谢傅笑道:“这么好的玉佩值不少银子呢,谁这么败家就这么给扔了。” 谢广德冷声道:“是我” 谢傅立即朝谢广德竖起大拇指,“爷爷不愧是一家之主,阔气” 谢广德哭笑不得,想骂呢,又不知道从何骂起,算了算了,比起傻乎乎的时候,至少现在能来气自己,嘴上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谢礼立即暗暗朝谢傅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激怒爷爷,只是心中却拿不住这个癫堂弟 能否领会。 谢傅把凰玉收好,刚走过来,谢广德立即伸出手,沉声道:“玉佩拿来” 谢傅却伸出手把谢广德的手给按下去,“爷爷,你现在在气头上,东西我先帮你保管,你要是真打算扔了,我回头就把它给买了。” 其实谢广德刚才把凰玉扔出去的一瞬间有点后悔。 谢傅岂会看不出爷爷不舍得了,给爷爷铺台阶道:“爷爷,这玉你这么摔都没摔坏,我看一切都是天意。” 谢广德立即问道:“什么天意” 谢傅煞有其事道:“这是个吉兆,说明有一天堂兄必定出人头地,到时候我们谢家再风风光光的迎娶顾家千金。” 越老的人越信这一套,果不其然谢广德开始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开口道:“玉佩拿来” 谢傅道:“爷爷,好事多磨,我们和顾家都磨了一百年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谢广德不耐烦道:“我知道了。” 谢傅这才把玉佩交到谢广德的手中,叮嘱道:“可别再扔哦,说不定顾家千金相中我呢。” 谢广德闻言讥讽道:“就凭你,猪都不会相中你。” 谢傅笑道:“行行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都跟你说了我才高八斗,你就是不信,等哪天我把顾家千金娶回家,你别吓死就行。” 谢广德脸一绷,想骂又不知道从何骂起,最终化作一句气话,“我宁愿你傻乎乎的,省的气我。” 谢傅一边扶着谢广德xi一ng膛,一边扶着躺下,嘴上哄道:“你说什么都可以,咱不气了,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等我替你出气就是。” 谢广德冷声道:“你凭什么” 谢傅道:“凭我爱你啊。” 谢广德苦笑不得。 第五节 堂兄的志向 兄弟两人离开谢广德的房间,谢礼忍不住赞道:“傅,你今天做的很好。” 谢傅却叹息一声。 谢礼听谢傅叹息,很是好奇,“你叹什么气” “堂兄,你太不了解我了。” 谢礼笑了笑,“这几年来你的变化确实很大,我都难以想象我曾经的傻弟弟,今天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是你经常疯疯癫癫的,如果” 谢傅打断道:“兄长,打住不要把你们无法理解的事认为是疯癫。” 就在这时管家金伯走来,“大少爷,原来你在这里啊,郑公子来了。” 谢礼愣了一下,喃喃自语一句:“郑蕴武怎么来了”匆匆走了出去。 谢礼还未走到大厅,就看见郑蕴武朝他走了过来,“格致啊,你可知道谁来了” 谢礼好奇问道:“谁来了” “名儒杜川前日就来了,现在正在书院开课,向书院学子传授儒学诗歌。” 谢礼闻言讶道:“这么快就到了” 去云鹤书院只有一个名额,谢礼却有两个强劲的竞争对手,虽然两人都是佼佼者,亦是出身望门,若仅限才学,谢礼自认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 只是仲明先生暗中明示,若非才学超人,名气在外,三人在伯仲之间,考核之人更多是会凭借个人喜好来选择。 仲明先生还向他透露,此次负责淮南道考核的是大名士杜川,字少川,号畅游,人称畅游居士。 人各有所好,有人好酒,有人好画好字,杜川最喜逛青楼,一般来说是个文人名士都喜欢逛青楼,却极少有人似杜川一般嗜爱若狂,杜川曾作游仙阁,描写的就是朱门青楼之内,仙阁落人间之妙景。 谢礼平生最不擅长的就是青楼之道,非他不喜绝色才伶,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儿不喜此道,就是名士大儒也大多脱不了这个俗,乃因这青楼门槛太高了。 青楼青漆粉饰的豪华楼宇散发出来就是一个大大的“官”字,里面的名伶领的可是朝廷的俸禄,设立之初属于官方文娱机构,是为朝廷官员服务的,出席一些官家正式活动,如节日欢庆,大型庆典,官员饯行接风,平常人家是接触不到,也邀请不来的。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后来随着文人雅士c达官贵人对青楼趋之如骛,才渐渐放开,不再那么死板,只要有钱有势有人脉,总有办法去接触到这些青楼名伶,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 渐渐的,青楼成了朝廷财政一项重要收入,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许可,没有加以严格规范。 谢礼有自知之明,凭他一个家道中落的望族子弟,进这青楼门在大厅里吃一杯用青白釉茶臼盛的生茶,吃顿饭听个小曲什么的,难度不太,如果要见这个名伶大家,可就要大费周章了。 可以肯定另外两个竞争对手肯定会绞尽脑汁,百般讨好杜川,争取到云鹤书院的名额。 如果考核之人喜酒喜画喜字,谢礼大不了让爷爷变卖田地,重金搜罗些名酒名画名字,赠予对方。 可这杜川喜欢逛青楼,却真的将谢礼难倒了这等绝世好机会,谢礼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谢礼一时没有主意,“修文,这可如何是好” 郑蕴武道:“谁都知道畅游先生喜欢逛青楼,自然是投其所好。” 谢礼脸露难色,“可我从未涉足过青楼之地。” 郑蕴武一本正色道:“格致,你实话说,你想不想拿到云鹤书院的名额。” 在好友面前,谢礼也无需隐瞒,“修文,我是望眼欲穿。” 郑蕴武朗声道:“好我帮你,逛青楼是我最擅长的,此事我定帮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谢礼闻言欣喜若狂,“修文,那就多谢你了。” 郑蕴武笑道:“我俩关系,何须言谢,只是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逛青楼可是件花钱如流水的事情,别的我能帮的上忙,这银两你可要备足。” 谢礼眉毛隐隐一抖,嘴上却爽快笑道:“好。”在他心中,再没有拿到云鹤书院名额,银两可以想办法,随口又问了一句:“大概要备上多少银两” 郑蕴武淡淡一笑:“至少备个一百两吧。”郑蕴武当谢家也是望族大户,如今是要办事,自然会拿出手笔,不会吝啬。却哪里知道谢礼早已家道中落,平时都是为了维持门面。 谢礼闻言脱口而出:“一百两” 谢礼显然被惊到了,五两银子已经足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而一百两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更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都可以在扬州城买座不错的宅子了。 郑蕴武看见谢礼的表情,笑道:“你无需大惊小怪,我刚才都跟你说了,逛青楼是件花钱如流水的事。” 谢礼没有应声,他有点被这高消费给震撼到了。 郑蕴武笑道:“格致,看来你对这青楼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啊,这样吧,今晚我先带你探个路,熟悉一下逛青楼的流程,免得你不懂规矩让人看了笑话。” 谢礼点头,只听郑蕴武继续道:“其二,这茶室c行院虽然易进,这艺伶也更容易见到,只是却与畅游先生身份不符,要逛我们就逛档次高的,要不我们就去逛这个秋江楼,我去过几次,与掌楼妈妈也算认识。” 谢礼却问道:“这秋江楼就是全扬州城最高级的青楼吗” 这话可问的郑蕴武小小有点尴尬,说道:“扬州城倒是有两处超级存在,凌云楼和秦楼,不过那两个地方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去的地方。” 郑蕴武说完又解释一句;“本来这秋江楼与凌云楼,秦楼是一般档次,只是这两三年凌云楼和秦楼名伶技艺大幅增长,经营的也蒸蒸日上,名气也水涨船高将秋江楼甩在身后,不过你放心,这秋江楼格局气概与另外两楼相等。” 谢礼沉声道:“不就去凌云楼或者秦楼。”本来就是竞争,孤注一掷,怎还能取次舍优。 郑蕴武为难道:“格致,你可要考虑清楚,那可是砸钱都看不到水花的地方啊。” 其实郑蕴武没去过,心里没底,见谢礼表情丝毫没有被说动,继续道:“我还要提醒你,要见到名伶大家是件煞费苦心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去,第一次都是打个照面而已,除非你财大气粗又有才高八斗的过人之才。” 听郑蕴武这青楼常客也没去过那里,谢礼心悬了一下,嘴上却假装淡定笑道:“你我还不算才高八斗吗此事关乎我的前程,我是破釜沉舟” 见谢礼有如此决心,郑蕴武朗声说道:“好我就陪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第六节 扮作书童 做了决定,郑蕴武吩咐谢礼晚上换上最为雅致的衣裳,于傍晚时分在秦楼门口见面。 临近傍晚,谢傅弄了点芡实茯苓山药粥,正要端去谢广德房内,突然看见谢礼穿的风流潇洒,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兄长,你这是要去哪啊” 谢礼脱口应道:“逛青”话说一半连忙刹住。 谢傅却立即明白,嘿的一笑,“兄长,想不到你也好这口。” 谢礼沉声道:“你乱想什么,我这是去办正事。” 谢傅嗯的一声,颇为认同道:“男欢女爱也算正事。” 谢礼气急,“不跟你说了。” 谢傅连忙将谢礼拉住,“兄长,我陪你去吧。” 谢礼错愕道:“你” 谢傅问道:“怎么了不可以吗” 谢礼摆手道:“你就算了。”他怕谢傅给他丢人现眼,这话却没有说出口。 谢傅恍然笑道:“你是怕我给你丢人现眼吧,这样我扮作你的书童总可以吧。” 谢礼苦笑,只怕你连当书童都不够格。 谢傅这边却已经自作主张的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还让谢礼的书童石溪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石溪的衣服。 谢傅的身材比石溪要高一点,穿上石溪的衣服之后有点紧绷。 默认的谢礼看见这一幕又有点犹豫了,他该不会坏我的事吧。 谢傅把碗粥塞给石溪,揽着谢礼的肩膀就要走。 谢礼呵斥一声,“当书童就应该有书童的样子,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谢傅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自己毕竟是个现代人,这些习惯却要改过来。 十里长街青石板上的人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子身上翩翩的华衣,小娘子脚下精致的绣花鞋,就像一场流动的盛宴。 看着左右门楼牌匾,天香c涛声c有凤c回燕各种透着雅气的名字,谢礼脚步不禁慢了下来,一双眼睛也微微眯着。 昏红的灯火透出窗棂在这粉墙青板上洒下一层鎏金,散发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那一座座楼阁如花山然,望之让人醉眼惺忪,好似黄粱一梦。 心头的风花雪月悄悄浮起 不到这十里长街,怎知夜色如许,此番繁华盛景,谢礼却是在书中读无。 他终于明白青楼何能屡出名句,人若身临其中,何能不豪迈风流。 一座三层彩楼映入谢礼眼中,数十盏灯笼照清楼宇全貌,雕梁画栋之上插有青旗飘飘,居中一块牌匾,写的正是“秦楼”二个大字。 谢礼脚下加快速度,来到秦楼门前。 秦楼门庭大开,一对巨大彩灯,照着庭下客流纷纷。 谢傅脱口道:“逛秦楼啊。” 谢礼问道:“你来过吗” 谢傅笑道:“我说我来过你信吗” 谢礼自然不信,朝楼内望了一眼,便心生怯意,不时张望郑蕴武来了没有,这般模样倒是有几分拘窘。 不多时,郑蕴武终于来了,抬头仰望眼前明亮盛景,嘴上忍不住骂咧一句,青楼常客的他明显也被秦楼气势所撼,突然发现谢礼身后的谢傅,问道:“这位是” 谢礼苦笑道:“这是我的堂弟谢傅,非要跟我来见见世面,我怕他出丑,就让他扮作我的书童。” 郑蕴武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这风流气却需要日积月累的熏陶。” 谢礼在郑蕴武耳边低语一番,大概是说他这堂弟与正常人不同。 郑蕴武心领神会,也就不再多言。 在进门之前,谢礼特意又吩咐谢傅一番。 谢傅点头,他还不知道堂兄来逛青楼的目的,静观其变就是。 刚跨入门槛,便看见两个大汉立于大门的两旁,虽人高马大却非五大三粗那种,这两位是看门的,身上穿着戎服,便于大打出手。 两个大汉扫了身穿华衣的两人,又看两人带着书童,知道这正是来消费的标准客人。如果是不三不四的,便会动手轰出去。 郑蕴武吩咐身后书童给两人分别一两赏钱。 谢礼惊了一下,一出手就打赏了二两银子,要知道一斗米才五文铜钱,一两银子可就是两百斗米,一个家庭一年的总开支也不过四c五两银子,难怪说这青楼可不是普通人逛得地方。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两个大汉,拿到赏钱立即陪着笑脸上前,恭敬询问:“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郑蕴武连谢礼一并介绍:“我姓郑,这 位是谢公子。” 两个大汉哈腰点头,待两人走过,朗声喊道:“贵客两位,郑公子,谢公子到” 这声喊引来不少眼光看来,让郑蕴武谢礼两人顿感脸面荣光,郑蕴武低声对着谢礼道:“是不是很有面子,一般这赏钱可给可不给,不过第一次来,你打了赏,下次他们就记住你了。” 既是贵客,自然需当热情招待,一个青楼小厮走着快步迎了上来,陪着职业微笑,恭敬道:“两位公子,是一楼呢,还是直接上二楼” 郑蕴武应道:“这会还早,在楼下先吃个饭。” “好嘞。”这个点,人还不算太多,有不少空位可选,无须郑蕴武吩咐,小厮便领着两人在一处位置绝佳的雅座坐下,可观这一楼全貌。 谢傅也跟着坐了下来,谢礼觉得有点不妥,却没有说什么,对着郑蕴武道:“修文,我这堂弟不懂事,见谅见谅。” 郑蕴武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郑蕴武点了几个菜:“鸣春报晓,如鱼得水,玉嵌明珠,万紫千红,再加一壶酒。” 谢礼也算望族人家,这几个菜名却听都没听过,如果不是跟郑蕴武一起过来,光是点菜这一关就要出丑了。 五两银子的价格,虽然贵的离谱,不过也算开始适应这里挥金如土的消费,却不知道这几个菜是什么山珍海味。 等到上菜,谢礼却是傻眼,这几个菜就是普通的家常菜,鸣春报晓是贵妃鸡,如鱼得水是蒸鱼,玉嵌明珠就是道素菜上面加上几颗银杏,万紫千红就是一盘水果果仁。 这几个菜在外面酒楼,撑死一百文,这里居然要几十倍的价钱,简直就是打劫 谢礼转头望向谢傅,这个堂弟却已经在吃了,心中暗忖,堂弟能够安分就好。 或许因为客人来的差不多,终于有一十四五岁的小伶手持琵琶款款登场,身后跟着中年儒生,手拿横笛,原来是合奏。 小伶看上去羞怯怯的,从头到尾都是低垂着头,细若蚊音道:“给在座诸位表演一曲桃夭。”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坐在牡丹轩的郑谢两人倒是听清楚了,这位置离表演的小伶最近,属于最佳的欣赏位置,那一两赏银没白花。 第七节 龙潭虎穴 郑蕴武老练道:“声音如此之小,这小伶歌喉不行,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秦楼也会拿这种小伶来滥竽充数。” 有人没听清,朗声问道:“表演什么曲子” 这次中年儒生代为回答,朗声道:“桃夭” 声音清亮,这会大伙都听清楚了。 郑蕴武又点评道:“这儒生声音倒是清亮,只可惜是个男的,大家来青楼可是为了听女子唱曲。” 合奏声起,小伶开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歌喉高时抑扬,低时坠地,声音令人意外,却是一把好嗓子。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有人摇头,有人晃脑,有人吟诗,有人叫好,却是古风新调,将琵琶的细腻缠绵和横笛悠扬极好的融合起来。 谢礼听得是如痴如醉,喝着美酒,只感觉这真乃人生一大快意之事,前半生都白活。 一曲唱毕,谢礼却是意犹未尽,朗声道:“打赏。” 郑蕴武笑道:“这小伶底子虽好,一是未经锤炼,二是技巧不够熟练,三是合奏至少有四处破绽。这赏银肯定不多。妙就妙在这曲子增色不少,却不知是谁谱的曲。” 果不其然,小伶怯怯的在大厅巡了一圈,盘子上的赏银却是寥寥无几。倒不是众人吝啬,当赏不当赏分的很清楚。 来到谢礼处,谢礼却豪气的给了二两银子,赞道:“唱的真好。”赢得小伶抬头看他一眼:“谢过公子大方。” 小伶娇怯怯的模样惹的谢礼内心一阵怜爱不已,目光一直跟随小伶上楼。 小伶刚上那二楼栏杆边,就撞上一个丽人,谢礼目光骤然闪亮起来,如果说小伶是青涩的李子,那这丽人就是熟透的樱桃,一袭绮罗,髻插瑞宝缤纷,那浑身散发出来的贵气好似瑶池王母。 这丽人似乎在教训小伶,时而蹙眉,时而瞪眼,不知道为何这般神态落入谢礼眼中,只感觉有一股世人不及的风情妩媚。 谢礼想要将这丽人看个究竟,却被小伶遮挡住大部分视线,心中恨不得将这碍事的小伶挪开。 终于这小伶被教训几句之后,委屈的低头离开,一张白净的像狐儿的脸完整映入眼中,脖下十分洒脱,柔肌雪白晶莹,一条长帛挂于肩前,半遮半掩。 谢礼也没少攀画飞天仕女图,只是这一画活生生呈现眼前,却是令他面热心跳。郑蕴武方才说他色心授魂,此刻才真的是色心授魂。 谢傅望了一眼丽人脖下那一片柔腻雪白白,暗忖一句,湘儿姐又出来勾人了。 这丽人居高临下,神思懒怠的扫了楼下一眼之后,低头专心抚摸怀中的猫儿来,谢礼这才看清那是一只白色波斯猫,这可是珍稀玩意啊。 谢礼对郑蕴武低声询问:“你看那二楼丽人是哪位名伶大家” 郑蕴武望了过去,哑然失笑:“名伶大家岂可随意抛头露面。看这风情应该是秦楼掌楼秦湘儿。” 谢礼心中暗忖,“好年轻啊,跟想象中的青楼妈妈完全不同。”嘴上问道:“既是掌楼妈妈,怎么不下来迎客,却一副懒懒散散,爱理不理的模样” 郑蕴武笑道:“你当这里是院c阁之流,这可是高档青楼,她每日接触的对象无一不是达官贵人,哪会做这些自贬身份的事情来,真正的贵人到了,她自然会下楼亲自相迎。” 谢礼又问道:“看她神思不快,莫非嫌今日客人太少。” 郑蕴武哈哈大笑:“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应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吧” 谢礼问道:“日进千金,像她这样的人物能有什么烦心事” 郑蕴武讶异问道:“格致,你该不会看上这秦湘儿吧,像她这样的玲珑人物,就是青楼老手也斗不过她,莫说你了,别忘了我们今日来的目的。” 谢礼哈哈一笑掩饰过去,“怎么会呢我只是好奇,不耻下问嘛。” 谢礼说完再朝这秦湘儿望了过去,确实,她便是此时最好的风景,只见她忽然不再抚猫,将猫一放,猫儿一跃着地,窜的没个踪迹。脸上换了个表情,嘴角挂着留吟吟的浅笑,踏着风一般的步子下楼而来。 大厅里的人终于注意到秦湘儿的出现,有人喊了一声“湘儿姐。”希望秦湘儿到桌子前来打个招呼,给他增增光。 秦湘儿漫不经心的招了下手,“嗳,赵公子,吃好喝好,一会上二楼耍去。”脚下却没停下,直奔大门口。 仅仅招下手,呼的出他的姓氏来,已经让这位赵公子很有面子。 门口来了位锦衣玉带的公子,腰间挂晋风玉佩,珩c璜c冲 牙上中下三者均是羊脂白玉,用细小的琉璃珠子穿缀起来,仅仅这一块玉佩已足见身份大不简单。敢情,秦湘儿是奔着这这位贵公子去的。 郑蕴武认出这位贵公子,说道:“他来了,今夜头魁非他莫属。” 谢礼却不认识,惊讶问道:“他是谁” 郑蕴武低声在谢礼耳边说道:“扬州刺史韩忠的公子韩不凡。” 刺史是一州长官,难怪这韩不凡派头这么足,郑蕴武又低声道:“这韩忠曾任礼部侍郎,半年前才被调任扬州刺史,这韩不凡其实是长安来的贵公子。” 谢礼听完顿感压力,郑蕴武笑道:“幸好今晚我们只是来凑热闹,不必跟他争风头,一会上二楼,找机会看能不能高攀他。” 谢礼问道:“蕴文,你父亲不也是当官的吗” 郑蕴武没好气道:“拜托,我老爹只是个八品县丞,跟人家差远了。” 秦湘儿见到韩不凡热情笑道:“韩公子,今日是什么风把你这贵客吹来了。” 韩不凡亲切称呼道:“湘儿姐,一会有个贵客要过来,今晚你可要帮衬帮衬,别尽给我出难题。” 秦湘儿咯笑一声:“我什么时候给韩公子你出过难题,出难题可都是宝书c横眉,可琴她们。”这秦楼有三绝,宝书善诗,横眉善歌,可琴善琴,三人成为三绝。 韩不凡笑道:“我知道,进这青楼门,谁也不能坏规矩,就劳请你跟三位大家说说好话,今晚若是见不到人,我脸可就丢大了。”说着偷偷的递给秦湘儿一小锭银子。 青楼这官字招牌,身后的朝廷就是她们的靠山,而往往这类级别的青楼掌楼人物,背后都是极为复杂的人脉关系,凭着这些关系,仗势欺人的事情很少发生。 因为有时候你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哪个大人物,当然青楼是寻开心,交流风采,结识文人雅士的地方,以雅为傲,上至皇公贵族,下至文人雅士均以此为范。 第八节 竞争对手 秦湘儿领着韩不凡直接就上了二楼。 谢礼主动道:“我们也上楼去吧。” 走上二楼,一个世故老奴领着进入一扇圆形屏门,便到了二楼待客大厅,这二楼大厅比楼下布置的要更加雅致一点,所用器具更加精雅,厅内点十多对大纱灯,将大厅照耀的如同白昼。 厅内有八张桌子,这会端茶倒酒的换成简装淡抹,清秀可人的小婢,还有一点与楼下不同的是,每张桌子均置有笔墨纸砚。谢礼疑惑的朝郑蕴武,郑蕴武笑着解释:“既是舞文弄墨,岂能没有这些东西。” 八张桌子,两张已经有人,却没有看见韩不凡,看来韩不凡是直接去了雅间,郑蕴武随意挑了一桌坐下,郑蕴武示意谢礼打赏,谢礼赏了老奴一两银子,老奴方才唤来一名小婢,退了下去。 赏了小婢,小婢才问道:“两位公子要茶还是要酒” 谢礼故意问道:“茶需几钱,酒又需几钱” 小婢笑着应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茶是五两银子,酒也是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买的却是一个位子。 郑蕴武拿主意道:“要酒吧,我们这位谢公子可是才高八斗,一会可要借酒赋诗。” 小婢端来一壶酒,给两人满上,然后恭敬的立于身后不远处,随时听候吩咐。 谢礼也大约看穿青楼的套路,就是变着法拿你兜里的银子,笑道:“总算有点衣香鬓影的样子。”这话却是讽刺,这三二个小婢,算什么衣香鬓影。 谢礼突然发现,这大厅墙上所挂居然都是名家字画,有点不敢相信,回头问了小婢:“这墙上所挂的可都是真迹。” 小婢笑道:“当然是真迹,来这里的不乏名士儒师,若是假的,岂不贻笑大方。” 一纸千金啊,方才还嫌五两银子坑人的谢礼,这会内心却有点战战兢兢,能一窥名家真迹,值了 就在这时,世故老奴揭开正中墙壁上的红布帘,映入眼幕是块檀香木板,顶端贴上一块小匾写着“魁榜”二字,上端是上榜只挂了二块金色底漆的牌子,分别写着宝书,可琴二个名字,这个牌子也比下边的牌子要大一些。 底下有人问道:“横眉大家呢今晚不待客吗” “是啊,今晚可是奔着横眉大家一展歌喉而来。” 纷纷声起,看来横眉的拥趸者也是不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名家真迹的谢礼这会才发觉,大厅基本已经坐满了,只有靠近魁榜的那张却是空的,应该是特意留下的。 一把软糯又好听的声音飘来:“横眉身体欠恙,喉咙发不出声音,请诸位见谅。” 来到正是掌楼妈妈秦湘儿,前面领着路,后边是两位年轻公子一左一右拥着中间一位中年儒士。 郑蕴武认出了中间的杜川,谢礼认出三人中的老对手陈安,郑谢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陈安竟是已经先下手了 郑蕴武想要结识的韩非凡,陈安却已经结识,两人能够同逛青楼,关系应该不一般了。 而杜川当然是陈安邀请过来的,又邀请了韩非凡,自然是想让韩飞凡帮他压阵,让杜川玩的开心畅快。 理清楚个中来龙去脉,原本还信心十足的谢礼,顿时凉到心底,只感觉这云鹤书院的名额已经是陈安的囊中之物。 郑蕴武低声叹息一句:“陈安竟有此能耐,结识韩非凡,”言外之意忽见谢礼脸色难看,低声说道:“格致,要不我们撤吧,省的一会尴尬。” 一直保持安静的谢傅突然开口:“撤什么撤,这酒水钱还没赚回来呢。”说着自斟自饮一杯。 酒刚落肚,谢傅暗呼一声坏了,我怎么喝酒了,一会发起癫来,十个湘儿姐都拦不住我,想到这里连忙把酒杯放下。 郑蕴武看了谢傅一眼,心中好笑,果然是个愣头青,哪知道个中利害。 谢礼看向谢傅,谢傅发觉堂兄在看他,露出笑容。 这笑容落入谢礼眼中,却成了傻笑,他是家族的唯一希望,就算有一丝希望也要争取,何能轻言放弃,咬牙道:“就算明知道争不过,我也要争一争” 郑蕴武表情一讶之后,劝道:“有些事情都是要靠运气的,格致,你明年还有机会。”他已经看清局势,继续留下只会相形见绌。 谢礼不语,郑蕴武根本不清楚他内心渴望,说什么都没用。 三人坐了下来,那张最好的桌子果然是为韩非凡而留的,秦湘儿作陪坐下,她平生接触,这杜川倒算不了什么,不过算是今夜声名最大的客人,何况还有一个韩公子好声请求,当陪 杜川并不是 扬州本地名士,在场并不是人人认识,不过还是有人认出他来,低声说道:“这不是名士畅游先生吗” “是畅游先生吗” “畅游先生可是我们同道中人,游仙阁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日能与畅游先生同坐一厅,荣幸之至。” 不少人私底下低声谈论,奈何身份有别,终于有人鼓着胆子上前施礼:“学生张迎之见过畅游先生。” 杜川是云鹤书院授课先生,又是名士,晚生后辈在他面前均是以学生自谦。 杜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天下士族皆学子,有人带了个头,后继纷纷上前见礼。 “学生” “学生” “学生” 杜川根本记不得那么多名字,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僵硬,他来寻花问柳,可不是来听这些晚生后辈念台词的,一二个人倒是没什么,人一多就打扰雅兴。 郑蕴武低声问道:“格致,你不上前认识一番吗畅游先生可还不认识你这候选人。” 谢礼本有此意,只是方才被那些公子哥个打乱了计划,这会上前只是徒增厌烦罢了。露出一丝苦笑,只感觉所有的事情都跟他作对。 秦湘儿见杜川虽然没有说些什么,脸上隐有不快,知道差不多了,不能扫这些公子哥的兴致,也不能磨没杜川的兴致,开始说道: “好了好了,诸位公子就不要再打扰杜先生了,我们诗中见真章,今日杜先生在此,也可让杜先生一睹我们扬州文人的诗采。” 第九节 诗登科 秦湘儿说完对着杜川道:“杜先生,你看可好” 杜川朗声道:“好诗中见真章。” 兴奋声起,一问一答就揭开赛诗会的开幕,把气氛给撩拨起来,这秦湘儿确实是个善于调排周旋的高手。 众人再次望向魁榜,上榜之下是中榜,红色底漆的牌子,比金漆牌子要小一点,分别是碧妙c如苏c翠云,楚红四个名字。 这四位名伶虽列中榜,却也是绝色多才的女子,假以时日说不定也是名伶大家,特别是这碧妙善弈,如苏善舞,也有不少拥趸者。 下榜两人,小周,顾颜,青色底漆的牌子,牌子要更小一点。 秦湘儿拍拍手掌,三个小婢依次捧着叠纸张而入,立于榜前,手中所捧纸张却是不同,第一位小婢捧的是澄黄的藏经纸,藏经纸主要用写经书,而经书是用来传世的,质地,耐损,保存都是绝佳,在上面赋上一首佳句,说不定能传世数百年。 第二位小婢所捧的是绢纸。 第三位是麻纸,这都是普通人家用不起的东西,到了这青楼却称不上奇。 在座的都是青楼常客,无需解释,只有郑蕴武低声对着一窍不通的谢礼解释:“这藏经纸是上榜所有,这绢纸是中榜所用,麻纸是下榜所用。价格各有不同。” 谢礼心中暗忖:“既然作诗必要用纸,这纸却在小婢手中,只怕是这一张纸的价格不菲。” 陈安拿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桌上,“来一张藏经纸。”这张纸自然是为畅游先生准备的。 在座分别拿出银两购纸,以藏经纸居多,亦有二张绢纸,谢礼一口气要了两张,一张是给郑蕴武准备了。 这时候陈安终于发现谢礼在场,朝谢礼这边投来颇有深意的笑容,两人虽然同院却非同窗,平时不甚熟络,应该候选名单出来之后,对彼此有更深认识。 谢礼有去探查陈安底细,想必陈安也摸过谢礼底细,如今见谢礼这从不逛青楼的人出现在这青楼之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秦湘儿向杜川解释道:“杜先生,我们这里不叫赛诗会,我们叫诗登科。” 杜川喃喃道:“诗登科”忽然兴奋击掌:“妙啊” 在大观国,诗赋取士是其中一个重要考核,在这里诗赋登科,岂不也寓同于科举登科。 杜川朗声大笑:“诗登科,实在是妙,不知是谁取得雅名,比那赛诗会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这么一比赛诗会三个字简直俗不可耐” 谢傅轻轻一笑,这诗登科是我取的,手又不知觉的摸向酒杯,突然回神,触电般的抽回手,酒是万万不能喝。 看杜川刚开始就如此开心畅快,陈安眼里笑开了花。 秦湘儿笑吟吟道:“杜先生如此赞誉,择字不如择境,我今日就替宝书拿个主意,就以这登科为题赋诗可好,格律不限,大家尽情发挥,留下佳句” 杜川豪饮一杯,朗声道:“拿笔来”看来是诗兴大发了。 笔就在他的不远处,韩非凡却代为持笔奉上,陈安立即一旁研磨。 杜川巡视了带着殷切目光的文人公子,便有了第一句,挥笔洒墨。一旁的陈安代为吟了出来:“晴空子鹤向天扬。” “好” 鹤乃卓尔不凡之物,杜川将他们喻为群鹤,如何能不高声叫好。 第二句杜川没有立即吟出,而是扫了一眼大厅,众人知道见他目光一亮,知道又有了,果不其然,陈安代为吟出这第二句:“万里翱翔千重浪。” 不知是谁先看到这地下地毯所绣的云锦之图,立足于地毯之上,岂不如同翱翔于云海之上,再见厅内香炉香烟袅袅,弥漫周围,好似浪花一波又一波,前路茫茫。 仅仅两句已经让人感觉并非身处青楼,而是置身云海。 妙啊赞声四起。名士可不是白叫的。接下来杜川却低头思索起来,只因前两句过于巧妙,这后两句若是不好,全诗可就前功尽弃。忽地,杜川迅速洒墨写下这最后两句:“云下风骚皆过客,含翎落地状元郎。” 本是四下无声,众人无不细细品味这字里行间,待“含翎落地状元郎”这一句从陈安口中念了出来,只感觉一下子就点中脑门,悟得此诗神韵。 含翎落地,状元傲世英姿立显。 “确实好诗”赞声四起,连连叫好,绝非因为杜川名气而故意吹捧。 韩非凡赞道:“先生堪称当世第一诗才。” 杜川脸上露出十分得意的神情来,这确实是他为数不多的佳句之一,手上还是谦虚一番,摆手道:“第一之名可不敢当” 陈安自作主张的将墨宝拿起,凑近嘴巴轻轻呵气将墨水吹干,递给秦湘儿道:“秦妈妈,你可此诗能否入得宝书大家法眼,引畅游先生成为入幕之宾。” 秦湘儿嘴上笑盈盈道:“那是当然。”心中却是冷笑,“不知道天外有人人外有人吗”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公子,杜先生已作一诗,你们呢这诗登科若不分个高下,可就没有意思。” 厅内众人闻言,心中却暗暗叫苦,这畅游先生本应该是压轴,如今先吟了出来,叫其他人如何能再出来献丑,自认在短时间内无法作出胜于此诗的佳作来。 众人冥思苦想起来,或低头沉思,或抬头咬笔,或者张望寻找灵感,并非写不出诗句来,而是想不出堪能一比的好诗来。 谢傅手托下巴,酒又不能喝,觉得有些无聊。 郑蕴武见谢礼陷入沉思,低声问道:“格致,你想出来没” 谢礼抬头苦笑,倒是想出几首来,只是与杜川之诗相比,立即见绌,平日也是诗赋信手拈来,此时一腔才学却被杜川一诗压的全部发挥不出来。 杜川本来自傲,心中轻笑,就你们一帮晚生后辈,也能与我相比,故意悠闲的品着美酒,不出声解围。 陈安笑道:“我看不用比了。这扬州城又有何人才学能胜过畅游先生。” 话是没错,却是过分吹捧了,同时将整个扬州城的文人学子全给贬低了,虽敬佩杜川才学,心里却隐隐不快,很想当下就吟出绝句为这扬州城争口气,却奈何才学有限啊。 第十节 第一风流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谁说没有七星才子,风流缥客李少癫。” 谢傅吓了一跳,托着下巴的手一个脱手,下巴就磕到桌面上。 谢傅回过神来,还以为被人认出来呢。 秦湘儿闻言,忍不住掩嘴偷笑,七星才子倒是名副其实,风流缥客四字却屈死他了,李公公哪来的风流,哪来的缥啊,李公公就是爱看大腿,你让他摸一下,未必敢。 立即有人附和,“对对对,差点把我们扬州才子的招牌给忘了。” “哈哈,还好有李少癫,要不然我们扬州才子的脸面就全丢尽了。” 杜川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言的说这个李少癫,心中好奇的很,对着陈安低声问道:“陈安,这李少癫是何许人物” 站在杜川这一边的陈安本来一脸得意,在这李少癫三个字出来之后,立即老实安分许多。 “先生,李少癫是扬州公认的第一才子,诗词歌赋,请棋书画样样精通。” 杜川淡道:“这有什么奇怪,青楼里随便一位名伶大家就诗词歌赋,请棋书画样样精通。” “先生,李少癫是精湛到扬州文人学子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地步。” 杜川讶道:“这么厉害” 陈安点了点头,“先生,你刚才听得那曲那词就是李少癫所作。” 杜川闻言,期待道:“快快请来一见,我要见识这位作曲大师。” 陈安却一言不发,杜川好奇问道:“怎么了” 一旁的韩非凡笑道:“先生,李少癫神龙见首不见尾,冒牌货倒是挺多的。” 杜川更好奇了,“什么意思” 陈安附和道:“对对对,所以才有这么一句,平生不识李少癫,自称风流也太监,在扬州城可没人敢妄称风流。” 同桌的秦湘儿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陈安好奇问道:“秦妈妈,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秦湘儿嗔笑道:“没有,我就是觉得好笑,你们男人啊,个个都想夜御五女。” 杜川愣道:“夜御五女,这又是什么故事” 韩非凡在杜川耳边低声道:“听说李少癫在凌云楼,一人独占五位名伶,将她们折磨了个三天三夜,那五位名伶大家愣是十天半月下不了床,连走路都要扶墙。” 杜川忍不住脱口道:“真的假的”女人在床笫之间远远强于男人,便是一个就能让男人吃不了兜着走,这五个那还不得日天了 韩非凡笑道:“风月趣谈,先生不必当真。” 杜川暗暗松了口气,他自认在床第也有威名,可别一比就成了渣渣川。 谢礼本见陈安一脸得意,心胸有点堵塞,听这李少癫三字一起,陈安竟老实起来,并没有站起来反驳,心中很是好奇。 “修文兄,这李少癫是什么人物” 谢傅突然忍不住呵的一笑,他也没想到搞成这样,他当才子是为了追祖婆,可不是为了这虚名。 谢礼见谢傅发笑,问道:“你笑什么,难道你认识” 谢傅摆手道:“我不认识。”还是不要把这堂兄吓死好,本来从傻子变成正常人已经够夸张的,突然又变成大才子,谁都受不了。 郑蕴武笑道:“我也是无缘结识,李少癫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青楼一直有他的传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大家都分不清楚了,这假冒李少癫的人太多了,甚至我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谢礼问道:“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郑蕴武笑道:“应该有这么一个人吧,李少癫作了不少曲子,这倒是真真切切的,至于其它的就难以证实了。” 谢礼问道:“修文兄,你刚才说假冒李少癫的人太多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郑蕴武忍不住一笑,“是这样的,李少癫作了不少曲子,这秦楼和凌云楼就是凭着他所作的曲子,在众多青楼中脱颖而出,成为两处超级存在。” “你想一想啊,其它青楼是不是也想让李少癫作一首曲子啊,自然对李少癫敬若上宾了,于是就有人假冒李少癫。” “进入任何一间青楼,只要报上李少癫三个字,非但不用花一文钱,而且青楼娘子马上就见你,假冒李少癫的人多了起来,都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李少癫。” 谢礼好笑道:“青楼这么好骗吗” 郑蕴武笑道:“宁信其真,不信其假,真的是李少癫,那就赚大发了,假的又没多大损失。” 谢礼淡淡道:“倒说的有几分道理。” 郑蕴武低 声道:“畅游先生虽是名儒,在青楼面对李少癫这三个字,还是需要微微低一低头。” 谢礼闻言暗暗心惊,连畅游先生都需要低头 秦湘儿见大家光顾着谈论李公公,都把诗登科的事抛之脑后,朗声道:“难道扬州城只有李少癫一个才子吗” 这话激起了谢礼的傲气,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朗声道:“自然不是” 此话一出,大堂所有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谢礼身上,谢礼一下子成了焦点人物,倒是相貌堂堂,只是你哪来的勇气与风流缥客李少癫相比。 秦湘儿也第一次朝谢礼投来注视目光,突然却看见谢礼旁边的谢傅,惊的美眸睁大,捂住自己的小嘴,李少癫 谢傅暗暗朝秦湘儿使眼色,似乎在说,湘儿姐,多担待点,别把我暴露出来。 秦湘儿心中冷笑,李少癫,这回看你往哪里跑,天底下敢占老娘便宜的,就只有你了,敢骗老娘露大腿给你看。 谢傅也是有苦难言,谁让祖婆大腿有红胎记啊,他总不能逢女就说“小娘子,我可以看看你的大腿吗” 这样别人还不把他打死,只好慢慢哄骗了。 谢礼见杜川朝他望来,顺势施礼,恭敬道:“学生谢礼见过先生。” “谢礼听着怎么有点耳熟”杜川喃喃,突然恍悟道:“可是仲明的学生,谢礼谢格致” 谢礼不亢不卑:“正是学生。” 杜川笑道:“谢礼,我听仲明说你才学过人,方才听你语气,可是想出什么佳句,何不吟来,让我等悦耳” 谢礼闻言头皮发麻,迎着杜川颇有深意的目光,心里紧张起来,“学生学生” 杜川见到他的窘状,抬手笑道:“罢了。” 陈安却不打算放过他:“谢礼,看来你这才学过人却是徒有虚名啊。” 一句话将谢礼说的脸色发红,郑蕴武这时站出来,朗声道:“陈安,你有本事你吟上一首,让我等听听啊。” 陈安从容不迫,笑道:“我虽有小才,可不敢在畅游先生面前献丑,不像某人,才学不佳却口出狂言,作为晚生后辈,丝毫没有谦虚之态,自比李少癫。” 郑蕴武本想为谢礼助言,没想到却让陈安捉住把柄,倒打一耙。 第十一节 斗诗 如今,谢礼只能硬着头皮上:“荣朋尽远离,但觉出身低,苦读来垂问,登科是归期” 郑蕴武有点讶异谢礼做出这样一首诗,毕竟谢家是著姓望族,却哪里知道谢礼被顾家拒婚,只感觉如今的谢家与寒门又有什么两样。 众人细细品味,只觉押题却不太押景,有点黯然,与此刻风花雪月不太相称,勉强算是中等之作。 杜川抚须点评道:“一般般,还有更好的吗” 不知为何,谢傅总看这杜川不顺眼,大概是这人目空一切的傲慢。 谢礼听杜川说一般般,脸上有些发红,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佳作来。 这时陈安火上加油,讥笑道:“谢礼,就你这水平也敢自比李少癫。” 谢傅突然拍桌而起,堂兄对他爱惜有佳,岂容别人如此羞辱 坐在谢傅身边的郑蕴武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稳住身子瞥了谢傅一眼,果然是个愣头青,真是不分场合,当这是菜市场啊,想动手就动手啊,在青楼让要别人服气,得拿出真才实学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谢傅身上,只见他穿着一袭并不合身的书童服,头上扎了两股童子辫,这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唯独秦湘儿心中冷笑,有好戏看了,说李少癫是七星才子,一点都不算抬举他。 谢礼见众人发笑,十分难堪,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怨责的朝谢傅瞪去。 谢傅却微微一笑安慰谢礼。 谢礼低声道:“我们走吧。”他已经不能继续留下来丢人现眼了。 陈安哪里会错过这讥讽取笑的机会,讪笑道:“小书童,你有什么意见啊” 小书童三个字一出,再看谢傅不伦不类的样子,众人又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谢傅笑道:“李少癫算什么东西。” 谢傅此话一出,笑声顿止 片响之后,在座哗然,轻视李少癫,无疑于扇在座扬州学子的脸,李少癫可是他们扬州学子的门面啊。 立即有人忍不住,猛然站起,怒指谢傅,“无知书童,口出狂言。”这位兄台怒的脸涨成褐色,好似谢傅刚才的话硬生生扇在他的脸上。 众人纷纷站起对谢傅一阵声讨,却是惹了众怒,可以想象李少癫这三个字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秦湘儿有点糊涂,这算什么,自己骂自己。 杜川颇有深意低声道:“看来这李少癫颇有威望啊。” 陈安讨好一句:“先生,实是大家都占了李少癫的便宜,所以大家才这么偏袒李少癫,依学生认为,这扬州城就找不出一个才学能与先生相比的,就算是李少癫比起先生也有所不及。” 这话说到杜川心坎上,很是受用,微微一笑。 同桌的秦湘儿听见陈安的话,心中冷笑,及不及,马上就见分晓。 一名公子怒指谢傅,骂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谢傅微微一笑,“我是公子的书童石溪。” 谢傅干脆直接冒名顶替石溪,手指谢礼,“我家公子才学远胜李少癫。” 谢礼闻言,脸立即挂不住,他虽素有才学,又岂敢与名头如此响亮的人物相比,堂弟是要让自己颜面扫地吗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露出讥诮之色,这位谢公子的才学他们方才见识过了,与李少癫相比差之甚远。 谢傅继续道:“我家公子为了避免大家面子上挂不住,刚刚才特意藏拙,诗嘛,我一个跟在公子身边的书童都会。” 谢礼压低声音道:“别胡说了” 谢傅顺势道:“公子,你就别低调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立即有人讥笑道:“嘴上说说谁不会啊,我还说我是天下第一才子呢,哈哈。” 谢傅这边已经提笔沾墨在藏经纸上落字。 谢礼见谢傅英姿勃勃的样子,微微一讶,再看谢傅所写的字,笔力雄健,暗暗吃惊,字写的不错啊,这才几年功夫啊,堂弟竟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来。 谢傅今日为了给堂兄挣回面子,已经顾不得藏拙了,一口气写完一首诗。 陈安巴不得好奚落谢礼,待谢傅写完,立即走过来将藏经纸拿了过去,口气轻蔑道:“我看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字写得倒是不错。”陈安淡淡扫了一眼,轻飘飘夸了一句,待看清楚诗的内容,表情却变得很怪异,嘴巴似一下子被缝住了。 众人看到陈安的神情变化,却迟迟不念诗,心里都急坏了,暗暗埋怨,你倒是念啊,你不念抢什么 抢。 或者是谢傅书童的身份,反而让人有几分期待。 杜川看出个中怪异,抬手淡道:“我来吧。” 只见杜川先是颔首微笑,忽的眼睛一亮,手上不停的抚须,眼睛微眯,整个人品味沉浸其中:独在书中为逸士,堂前夜雨尽孤凄。寒窗十载无人晓,一举成名天下知。 嘴上喃喃说道:“好好好。” 见杜川竟连续说了三个“好”字,众人既惊讶又期待。 初读这前两句,杜川感觉自己十年苦读景象立上心头啊,不知道春夏秋冬,只知日出而读,夜来点灯,个中艰酸全堵在心头,孤寂一人无可倾诉。 逸字是何等巧妙,是何等贴合他的心境,当年他是寒子一名,虽疏于众人却心中充满傲气,自视逸人。 堂前夜雨尽孤凄一句如重返光景,不觉已经秋至,夜深忽闻堂前秋雨凄凄,这孤独让人怀念啊。 十载寒窗又何止是十载啊比起举荐征辟和门荫入仕,科举这条路却是异常艰辛,却又是寒门子弟的唯一出路。 这首诗触动了杜川,让他想起久远的那段辛酸的少年光阴,那时虽苦,此刻忆来甘甜,回味无穷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杜川站了起来,低头踏步吟了出来:“独在书中为逸士。” 在人细细品味之时,杜川抬头望远:“堂前夜雨尽孤凄。” 不得不说此诗由杜川吟来是十分恰当,他是过来之人,能深深感悟到诗中情景,众人在他的声音举动之下,一下子被带到那个孤独苦读的场景中去。 谢礼愣了一愣,这不正是他的真实写照吗那种强大压力负担之下,却不得不负重前进坚持,想到自己前途依然茫茫,不由悲从心来,十分戚然 杜川见众人低头默然,进入情景,脸上露出文人的傲气,掷地有声的吟唱后面两句:“寒窗十载无人晓,一举成名天下知。” 杜川吟完,有种错觉,此诗就是自己所作。 第十二节 斗画 众人听此最后两句,心中阴霾堵塞顿消,一股豁朗直抒胸臆。陈安击掌而鸣:“好诗”是的他也有此错觉,此诗乃是杜川所作,马屁立即拍了上去。 谢礼喃喃而道:“好诗啊,好诗啊”只觉得此诗来得正是时候,让他在困境中看到光明,目光看向谢傅,这诗真的是堂弟所作吗却是令人难以相信。 “好诗”齐赞声起,杜川的声音已将此诗神韵表达出来,无需相继顿悟。 “畅游先生果真才高八斗,惊为天人” 赞声再起。 这错觉太强烈了,强烈到所有人都将这首诗硬塞在杜川身上。 杜川朗声道:“这诗却不是我所作。” 此话一出,众人才恍然大悟,差点把这茬给忘了,纷纷望向谢傅,这书童真的这么厉害,可真是见鬼了。 杜川看向谢傅,笑道:“这确实是一首好诗,可我却不相信是你所作,说吧,抄谁的” 立即有人附和:“肯定是抄的。” 任谁都不愿意连一个书童都不及。 连谢礼都不相信这诗是谢傅所作,何况其他人。 谢傅豪迈一笑:“老先生,我就知道你不服气,输给一个年轻后辈都很没面子,何况输给一个书童。” 谢傅对杜川没有太大好感,所以言语也犀利一些。 杜川却微微一笑:“真才假学一试便知。” 谢傅哦的一声,“老先生,可要对诗不成” 杜川中年岁数,谢傅却左一声老先生,右一声老先生,不知是褒是贬。 杜川笑道:“斗诗太俗,小友可敢与我斗画”一个书童哪有资格与他斗画,他只是一时兴起,想在众人面前卖弄才学。 在座的人,暗呼一口冷气,斗画 这世上画艺高超的人不少,可斗画的场面却极少发生,皆因现场作画并非舞文弄墨那么简单,除了需要具备高超的画艺,还需才思敏捷,在极短的时间内创作出一幅画来,落笔无回头,不容出错,有多少大师是画了多少幅同样的画,才画出一幅让自己感到满意的画来。 再一个生怕自己一会发挥不佳,爱惜名声也是。 只有真正的大师才敢于现场斗画,妙笔生花,可这样的场面太难遇了。 只是这书童有资格和畅游先生斗画吗给畅游先生研磨还差不多。 谢礼只感觉越来越离谱,越来越荒唐了,斗诗也就罢了,居然整到斗画,说句不夸张的,整个扬州城都未必能找两个来斗画的。 谢礼恨不得立即拉谢傅离开,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秦湘儿却击掌兴奋道:“好斗画”对她来说这种场面也是难得一见。 众人闻声好奇的看向秦湘儿,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兴奋,难道真以为这书童能与畅游先生斗画不成。 谢傅也看出来了,这杜川并不是真心想跟自己斗画,只不过是拿自己当幌子,一者好好羞辱自己,其次在众人面前卖弄他的才学。 只可惜,老先生,你夜路走多了,今日遇到鬼了。 谢傅直接拎起酒壶,嘴巴对着壶嘴豪饮,半壶酒竟被他一口气喝完。 这份豪迈让人一时忘记他只是一名书童。 秦湘儿见谢傅喝酒了,心中暗笑,这李少癫要发癫了,杜川,你一世英明,恐怕今晚要折在这里了。 酒喝完,谢傅手指杜川,朗声道:“斗” 杜川见他如此狂妄无礼,冷哼一声。 秦湘儿朗声道:“上画纸” 很快有四名婢女走了进来,两个婢女分作一队,左右托着挂轴一头,挂轴上披着一张空白的画纸。 有人看了这纸,惊呼脱口:“蜀纸” 蜀纸可是皇家贡品,平时都是王公贵胄写诗作画所用,这纸价值不菲,若无渠道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啊,想不到秦妈妈这么下血本。 却哪里知道秦湘儿的打算,这画以后就是宝贝了,这蜀纸又算得了什么。 蜀纸平铺在桌面上,笔墨纸砚已齐,就等出题了。 在座众多公子只闻斗画之名,却不太清楚这斗画是怎么一个套路。 倒是秦湘儿见多识广一些,笑道:“为显公平,我来出题如何” 杜川淡淡一笑:“随便。” 谢傅透着几分醉意道:“湘儿姐姐,可别出太难的。”别又让他画什么仕女图,他血气方刚受不了。 这声湘儿姐姐叫的突兀又稚气,众人看向谢傅不伦不类的书童打扮,忍俊不 笑。 秦湘儿却是破有深意的微微一笑,骗老娘露大腿,今日让我逮住你,叫姐姐也没有。 这时窗外下起绵绵春雨,秦湘儿道:“刚好下雨,就以春雨为题。” 杜川笑道:“应景。” 刚刚开始,所有人就围在杜川周围,连谢礼和郑蕴武都不例外。 似乎忘记了这是斗画,是两个人的比试。 唯独秦湘儿走到谢傅的身边来,讥笑道:“小书童,似乎他们都不看好你。” 谢傅笑道:“湘儿姐,你呢” 秦湘儿暗暗拧住谢傅的耳朵,低声威胁道:“我想撕了你,敢骗我说得了什么皮肤病。” 这小混蛋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东西,搞得她全身上下都是红点,然后说她得了什么皮肤病,不及时治疗的话,最终会变成丑八怪,屁股差点都让他给检查了。 谢傅立即道:“误诊误诊,湘儿姐这么纯净的人,哪会染上那么污秽的病。” 秦湘儿冷冷道:“我的大腿好看吗” 谢傅笑道:“好看整天藏在裙子里有什么用,你得露出来啊。” “哦,怎么个露法” “得”谢傅说着突然刹住,“我现在跟人家斗画呢,这些不正经的能不能以后再聊。” 秦湘儿冷哼一声,松开拧着谢傅耳朵的手,“别浪费我的纸。” 谢傅却迟迟不下笔,秦湘儿问道:“怎么了” 谢傅苦笑:“没感觉。” 秦湘儿问道:“没酒了吗” “不是,刚才酝酿的好好的,被你突然给打断了。” 秦湘儿怪声怪气道:“怪我咯。” 谢傅煞有其事道:“湘儿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魅力有多大,你一来我就分神了。” 第十三节 难以置信 这话说的秦湘儿心花怒放,却压低声音道:“李公公,你自制力有这么差吗” 李公公是宝书她们给李少癫取得外号,因为李少癫只看不吃,她们都怀疑李少癫是太监。 谢傅道:“别人,我也许能稍微抵挡一阵,面对湘儿姐,我是万万没办法啊。” “好啦,赶紧给我画。” 谢傅道:“真的没感觉,要不你给叫一声。” 秦湘儿愣了一下,低吼一声。 谢傅好笑道:“我又不是画狗,你吠叫什么,温柔一点,像半夜三更的猫。” 秦湘儿闻言怒瞪谢傅,谢傅却一副很正经的表情。 在无声的较量中,秦湘儿终于妥协,在谢傅耳畔喵的一声。 谢傅立即腿软,心劲却是十足,对,他就是要这种江南烟雨温柔,春雨有情,手上立即动笔。 杜川这边一直不急于动笔,作画先要构思,现场作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而且还有题材限制,一首好诗都需要神来灵感,一幅好画就更甚了。 待构思成景,立即运笔如飞,墨落淋漓,恍然不觉时间流逝。 围观者大开眼界,顺着杜川的笔触沉浸其中,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来。 终于一幅青山烟雨图画完,杜川也汗流浃背,满头大汗,感觉身体有点乏力的吁了口气,眼神却透着兴奋的看向自己的作品。 青山横卧烟朦胧,春雨绵绵寄思情,河岸绿意,燕子春归,一景概全貌,构图大气磅礴,内涵深远。 围观的公子们回神喝彩。 “神作啊” “畅游先生真是奇技” 杜川呵呵一笑,他就是要这种效果,乐此不疲,有才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别人夸奖的。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书童画到哪里去了。” 此话一出,众人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谢傅身上去。 却见谢傅挽起衣袖,一手拎着酒壶饮酒,一手提笔作画,潇洒狂放至极。 这番姿态若是李少癫,自然是让人心生钦佩仰慕,好一个风流缥客李少癫。 可出现在一名书童身上,就显得有点胡闹儿戏了。 唯独杜川表情一凝,目光如炬,墨点如丝,绵绵密密,这书童竟是一口气就将春雨画毕。 再听这墨落无声,就隐觉不妙,他也是画艺高超之人,岂能不知其中玄机。 他刚才画春雨之时,却是墨落如石,稍显微重,雨丝画到一半,还因为墨浓而竭,需要再次沾墨,这一停这一沾,雨丝就前后不一,意境变了。 粗略看不出来,若是细辨之,还是能看出端倪来的 杜川立即陷入深思,也许我听错了。 谢傅豪饮一口酒,这才搁笔笑道:“好了。” 杜川回神,疾步行来,在看到谢傅画作的一瞬间,脸露惊色陷入画中。 青山巍巍,春雨绵绵笼罩江面,江波泛着烟气,画意翩翩出尘,看之令人心神俱爽,宛如身临其境。 再看这春雨绵长,一笔而成,雨意悠远啊,此人竟真的有如此真才实学,若论构图不分伯仲,他却输在这春雨的技法上,脱口问道:“你是谁” 所以人都一副惊讶的表情看向谢傅,谢礼更是难以置信,这画真的堂弟画的吗他什么时候有如此高超画技。 谢礼一时之间看不透这个眯着眼带着醉意的堂弟,这还是他那个傻乎乎的弟弟吗简直换了个人。 安静 十分安静 因为谢傅的表现太让人震撼了 这可是临场作画落笔无回啊 若是杜川画出这画来,他们并不惊讶,可只是一个书童啊。 自己竟远远比不上一个书童,只觉无地自容 杜川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谢傅微微眯眼:“书童石溪。”说着笑道:“老先生一直问我是谁,难道是怕输给一个书童” 杜川冷哼道:“笑话最多是平分秋色。” 杜川心里知道自己输了,可要他承认输给一个书童却是绝无可能,此事若是传出去,他杜川的名声算是毁了。 平分秋色已经是他所能接受的最低限度。 原本想露上一手,没想到居然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见鬼了。 谢傅睁目扫了杜川一眼,笑话若是杜川谦逊一些,他自然也不会得尺进寸,可杜川的傲慢再次引起他的不快,借着酒意豪气道:“既然是斗画,自然要分个高低” 陈安这马屁精立即插嘴道:“自然是畅游先生略胜一筹。”说着望向众人。 说实话,众人也分不出高低来,毕竟杜川名声在外,心里更偏向于杜川一点,如若这书童换成李少癫,他们自然站在李少癫这一边。 稀稀疏疏的,有人表示还是杜川略胜一筹。 谢傅看向杜川问道:“老先生,你认为呢” 杜川淡淡一笑:“我相信旁人的眼光是雪亮的。”这张老脸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见杜川如此自信,又有几人认为杜川略胜一筹。 不知道谁提议道:“不如由宝书大家和可琴大家评判吧。” 杜川闻言暗觉不妙,名伶大家的眼力岂是这些公子哥可比的,只是这个建议他却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反驳。 谢傅问道:“老先生,意下如何呢” “好。”杜川心里带着一丝侥幸,也许二女看不出这细微的差别来。 秦湘儿心中冷笑,真是自投罗网,宝书她们熟悉李少癫的技法,就算李少癫画的是狗屎,都说好。 两幅画被送去宝书c可琴过目,结果很快出来,二女都认为谢傅的画在技法上略胜一筹。 为了服众,二女均准确说出雨丝上的差别,或许在技法上无法与这两位作画大师相比,但这份鉴赏眼力还是有的。 众人听完再仔细观察两幅画,觉得还真有点道理。 书童的画雨点如丝,一笔而成,宛如真雨,而杜川先生的雨丝在细辨下能看出前后不一,非但这意境变了,一下子也让人感觉这只不过是一幅画。 技法居然还在畅游先生之上 众多目光落在如醉似醒的谢傅身上,心中真的夸上一句,为之喝彩,可对方只是一个书童啊。 这不伦不类的衣着,这书童的身份,无时无刻都在扇他们的脸,却让他们如何夸的出口,突然他们把目光移动到谢礼身上。 这书童夸不得,当公子的却顺利成章,完全可以代表他们扬州学子的形象,也完全可以充当扬州学子的门面。 不少人立即朝谢礼围了上去,敬重而仰慕道:“谢公子,你是何等高才,竟能教导出这样的书童来。” “谢公子,你实在太低调了” “我扬州卧虎藏龙,竟有谢公子这等高才之人,我收回刚才的话,谢公子之才比之李少癫丝毫不弱。” 第十四节 颜面扫地 看到堂兄从被人轻视羞辱到受人敬重仰慕,谢傅心中欣慰。 杜川老脸那挂的住,顿时恼羞成怒,说了句“不知所谓”,就拂袖离开。 谢礼这才恍悟过来,拨开众人追了出去,让杜川颜面扫地并不是他的本意啊。 他的目的是讨好杜川,进而争取到云鹤书院的名额,眼下却是弄巧成拙。 “先生,先生,请留步。” 谢礼在后面追喊着,杜川一肚子火,却不停步。 直到谢礼挡在杜川的面前,杜川才不得不停下脚步,冷着脸,不客气道:“什么事” “先生,今日的事学生” 谢礼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向杜川施礼道歉,“先生,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杜川冷笑道:“谢礼,你何过之有” 谢礼一时愣住,看着杜川脸色,立即知道杜川在说反话,连忙说道:“今日见识先生才学,学生钦佩不已,希望日后能向先生多多学习。” 谢礼这番话把想成为云鹤书院学子的愿望含蓄的表达出来。 杜川冷笑道:“谢礼,你说笑了,你教的书童才学都如此了得,我又如何教的了你,应该是我多多向你学习才是。” 谢礼忙道:“学生不敢先生,这当中可能有点误会,学生一时也不知如何向你解释,这样吧,由学生明晚在这秦楼设宴款待先生,到时再向先生一一解释。” 谢礼见杜川冷冷不语,为了说服杜川,竟夸下海口道:“到时再请宝书c可琴作伴。” 杜川心里有点被说动了,如果没有今夜颜面扫地这一出,他一定欣然应下,不过他的脸面已经落在秦楼,捡不起了,嘴上傲然道:“青楼俗粉我见多了,如果你能请得动朱门明月秋如意,我或许有点兴趣。” 秋如意现居长安,杜川却是在故意刁难谢礼。 谢礼闻言一愣,朱门明月秋如意 这时陈安走来,“先生。” 杜川道:“陈安,我们走。” 谢礼望着两人远去,杜川亲陈安而远他,十分明显。 谢傅被秦湘儿悄悄拉走,带入玉窟锤炼。 谢礼返回,不见谢傅,对着郑蕴武问道:“修文,他呢” 郑蕴武一直关注谢傅,应道:“被秦湘儿拉走了,不知道哪去了。”说着问道:“格致,你这堂” 话未说完,众多公子见谢礼返回,立即热情的围上了攀谈。 谢礼说了一声,“修文,先离开再说。”他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听那些并不属于他的夸奖。 两人离开秦楼,走在更加热闹的十里长街,郑蕴武这才开口道:“格致,你这堂弟十分不简单啊。” 谢礼苦笑,却不知道如何应郑蕴武的话,谢傅今晚的表现让他太震惊了,只感觉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堂弟,也不了解这个堂弟。 若非亲眼目睹,就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诗或许可以从别处抄袭,可那画却是他一笔一笔现场画出来的。 谢礼不禁回忆起小时候那个傻乎乎的堂弟,跟在他后面讨东西吃,作为兄长他十分疼爱这个傻弟弟,也曾梦想有一天这个傻弟弟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如今这傻弟弟不但成为正常人,而且如此优秀。 谢礼突然一笑,目光一红,内心却是十分欣慰欢喜,不管如何也算祖宗垂怜,不弃我谢家子弟。 郑蕴武发觉谢礼表情有异,轻轻唤了一声:“格致。” 谢礼回神笑道:“我在扬州书院读书,这些年与这个堂弟聚少离多,对他这些年的变化了解也不深,今晚他的表现也震惊了我。” “哦,原来如此。” 郑蕴武还想询问谢傅的一些事迹,却被谢礼先出声打断:“修文,你了解朱门明月秋如意吗” 郑蕴武闻言立即倒抽一口冷气,“朱门c明月c秋如意。” 谢礼点头问道:“这是哪家青楼名伶大家” 郑蕴武哑然失笑,“这可不是哪家青楼名伶大家,南开朱门北望青楼,朱门尤压青楼一头,朱门明月已然超出青楼范畴。” 谢礼道:“修文,你说的我有点糊涂。” 郑蕴武解释起来。 “明月指的就是明月大家,明月大家是一种超然存在,与青楼名伶完全不同,这一类女子某一方的才艺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 “她们的作品,类似字帖,画作,往往都受达官贵人文人雅士热捧的,争夺者多,基本都需要竞拍购得,物稀价高,以持有明月大家墨宝 字帖为荣为傲。” “朱门明月时而也会接待一些外国使者,传授传播一些大观国文化,出席一些国家重要场合,代表国家形象。” 谢礼问道:“类似大使” 郑蕴武点了点头,继续道:“明月二字乃是美喻,寓意亮若天上明月,无法遮挡其皓皓光华,而秋如意就是其艺名。” 谢礼道:“修文,你说了半天只解释朱门明月,却没有说这秋如意是何许人也” 郑蕴武“嗯”的一声,“秋如意大名我是听过,到底长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据说她出身梨园,曾任教坊副使,歌舞双绝,能代表国家形象传播大观国文化,才学呢自然是不用说,嘿嘿,相貌嘛,想必也是绝色天香。” “对了,格致,你怎么突然会对秋如意感兴趣” 谢礼苦笑一声,“这么高高在上的人物,我岂敢攀附。”于是把杜川对他说那番话的过程讲了出来。 郑蕴武听完笑道:“秋如意现居长安,怎么见她啊,就算她现在在扬州,也极难见到,你想一想啊,连宝书都这么难见,何况秋如意了,格致,畅游先生这是在故意刁难你。” 谢礼黯然点头,“我明白了。” 郑蕴武叹息一声,“唉,也不知道该怪你这堂弟还是”后面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你高才便高才,怎好让杜川这样一个大名士颜面扫地。 “堂兄。” 谢傅的声音突然飘来,两人回头望去,只见谢傅像个被人追赶的小贼一般奔跑而来。 谢傅这毫无半分文人气质的样子,郑蕴武实在接受不了,有才也就算了,却如此高才。 谢傅刚刚从玉窟逃出来,这会哪还会顾及什么文人气质,谢傅公的宝贝岂能随意让人观摩。 第十五节 朱门明月秋如意 人跑近,谢傅不忘跟郑蕴武打了声招呼,“武兄。” 这声武兄叫的郑蕴武是亲切又舒服,手指谢傅,“谢傅,大愚若智。” 谢傅哈哈一笑,“看得出武兄也是性情中人。” 两人聊得热络,谢礼却冷着脸一声不发。 郑蕴武很快察觉到谢礼的异常,淡淡说了一句:“你们兄弟聊吧,我先走了。” 郑蕴武走后,谢傅才关心问道:“兄长,怎么闷闷不乐” 谢礼想讨好杜川,争取云鹤书院的名额这一点谢傅是不知道的,他今晚让杜川颜面扫地,却是坏了谢礼的好事。 谢礼看了谢傅一眼,却没有说出来,淡淡道:“回去吧。”心中暗忖,算了算了,今夜虽有遗憾,却是一个值得高兴的夜晚。 谢傅没好气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遮遮掩掩干什么” 谢礼有点意外谢傅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看向谢傅,淡淡道:“你是不是认为你现在长大了,我管不了你,又或者说你认为自己才高八斗,可以把我这堂兄不放在眼里。” 谢傅一本正色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没有把我当弟弟,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呢,又有什么事不能一起解决呢” 谢礼沉吟片刻,沉声道:“今天你搞砸了我的好事,不知道我这个回答能否让你满意” 谢傅闻言讶道:“我搞砸了你什么好事” 谢礼把自己想讨好杜川争取云鹤书院名额是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哎呀” 谢傅听完狠拍自己大腿:“兄长,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让一让那个杜川了。” “走吧。”谢礼反应十分冷淡,已成定局,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了 谢傅却十分在意道:“兄长,可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要不,我现在就去给那杜川道歉” “兄长,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啊,机遇就在眼前,如何能轻言放弃” 谢礼被谢傅纠缠的实在没有办法,脱口道:“办法不是没有,你能见到秋如意吗” 秋如意 “谁啊” 谢礼稍微解释一番。 谢傅听完说道:“这秋如意住在长安,那杜川分明就是在刁难你。” 显而易见,谢礼没有应话,继续前行,他现在想冷静一下,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杜川c云鹤书院c堂弟 谢傅驻足陷入深思,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脱口道:“有了,找个人假冒秋如意不就得了。” 谢礼却已经走远,谢傅追了上去,朗声喊道:“兄长,有秋如意有秋如意” 隔日一早,天边刚露出一抹鱼白,谢傅就提着他的私藏出门。 谢傅要去见沈知恩。 这位沈小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能歌善舞,气质高贵大方,正是假冒秋如意的不二人选。 当然这位沈小姐也被谢傅列为祖婆候选人,是否合适有待慢慢验证。 罗河石桥绿野坡虽属于扬州城,却稍微偏离中心地带,人迹较少一些。 走了大半个小时,谢傅方才到达沈知恩住处,前去拍门。 “吼”一声响亮的吠叫声从院内传来出来。 谢傅眉头一皱,又是这条疯狗,这绿野斋他巴不得天天来,可这疯狗他实在讨厌,得找个机会把这条狗给宰了。 吼吼声连续不断,声音又大又沉,让人感觉里面这犬定是又大又凶。 “别嚷嚷啦。”一把清脆又悦耳的女声从院内飘了出来,让略微受到惊吓的谢傅安定许多,那犬在这一声轻责后,也消停不叫了。 木门“咿”的一声打开一半,谢傅立即伸长脖子往门缝里看,只见一个身穿青裙的女子,衣着端庄秀雅,妆容却是几分朴素几分娇俏,正是沈知恩的婢女淡君。 谢傅亲近唤道:“小姐姐。” 门内人一双美眸也望了出来,看见谢傅,笑道:“是你啊,今天什么风大清早就把你给吹来了。” 谢傅笑道:“我想是爱情的一阵风。” 说着唱了起来:“爱情亲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乎我笑容乎我悲伤,乎我思念在心中,害我心头怦怦,也是追追追,为挽你倩踪” 谢傅还未唱完,淡君就动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怨我多嘴,你别唱了,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谢傅一声哈哈大笑,新鲜事物总是难以接受,端正姿态,“玩笑,玩笑,请问沈小姐起床了吗” “进来吧。” 淡君说着开门引谢傅入院来,谢傅刚踏入门槛却立即停住脚步,问道:“你那狗拴好了没” 淡君掩嘴一笑,“白龙从来不拴的。” 白龙是一头浑身通白的犬,乃是西域高原白狼与獒混种所生,有狼之骁勇,犬之忠实,温顺时如绵羊,凶起来又如虎狼,齐人谓之为龙。 白狼与獒在某种特定情况下虽能结下生下后代,幼崽却几乎都有缺陷,只有千之一二能够长大成形,堪称是世间极为稀少的宝物。 谢傅根本不知这狗是稀世珍宝,只知道这狗天天想吃了他,当然他也想吃了这条狗,嘴上说道:“要不你先去拴好,不然我心头突突的。” 淡君傲然道:“不栓,咬死你才好。” 谢傅紧跟淡君身后,就差紧贴淡君后背,两人化为一体,心想若是这疯狗突然冒出来,就拿淡君当挡箭牌。 淡君好笑的停下脚步来,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谢傅笑道:“我没有安全感。” 淡君故意讥讽道:“那怎么样才能让你这个堂堂大男人有安全感啊” 谢傅笑道:“自然是在淡君你的怀中咯。” 淡君立即绷容骂道:“无耻”骂着又动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自己为什么要多话。 谢傅猛然捉住淡君的手,“我不允许你打自己” 淡君看着谢傅坚定的眼神,心里竟有一丝感动,只听谢傅继续道:“小嘴打肿了就不可爱了” 淡君凛容,手指谢傅,冷言道:“李少癫,你记住,找到机会我一定杀了你。” 谢傅微微一笑:“若是能死在你的手上,我心甘情愿”感谢琼瑶阿姨。 淡君很是捉狂,“李少癫,你这个疯子,小姐在厨房,你自己去找她吧。” 第十六节 我能看一下你的大腿吗 谢傅来到厨房门口,就看见一道娇俏身影,背门而立,一头乌黑秀发垂于脑后,头顶并无结髻也无任何饰品,只用一条带子稍微扎束。 三千青丝如水线,随着螓首微动,似微风起,发丝飘逸灵动如水溅。 她上穿绿色小袖短衣,下着白色褶裙,裙上绣有五瓣梨花的图案间隔其中,上绿下白,红黄梨花心点缀其中,既清新又清雅,乍一看去,好似一道瀛洲玉雨。 衣袖挽至肘处,两只雪白藕臂正在炉灶前忙碌着,这是哪家小家碧玉啊如此端庄贤惠。 “沈小姐。” 女子回头,一张不施粉黛的脸,额角沾着几滴晶莹汗水,格韵绝高,却哪里是什么小家碧玉,却是大气高贵的人间绝色。 谢傅笑道:“每次见你就好像一道春雨落在我的心头。” 沈知恩嫣然一笑,目光落在谢傅的脸上,然后移动到他手上的茶饼上,“你该不会是专门来送茶的吧。” 谢傅笑道:“这是我的私藏,特意带来给你品尝。” 沈知恩“哦”的一声。 谢傅道:“这是我要求茶农严格按照“阳照晨露”的要求采集” 沈知恩问道:“什么叫“阳照晨露”” 谢傅解释起来:“摘采茶叶,最好的时候是有阳光的时候,这个时候采摘的茶叶会有更加浓郁的香茶味,另外一个时间是晨露沾叶的时,茶农谓之沾露。” “一般来说沾露比阳采要更加珍贵一些,因为这个时间段比较短暂,极为考验采茶人的心灵手巧,而阳照晨露这个时间段就更短暂了,太阳一出来,露水很快就消失了。” “如果不是我特别要求,没有茶农会这么个采法,漫山遍野的茶叶,一天就采这么一小会功夫,其它的茶叶岂不荒废了。” 沈知恩笑道:“听起来很珍贵。” 谢傅道:“这“阳照晨露”的茶叶在经过我特别的烘茶之法,这世上独一份,现在送给你。” 沈知恩接过谢傅的茶饼,掀开纸张,一股茶香味扑鼻而来,情不自禁道:“好香啊” 谢傅笑道:“没你香。” 沈知恩淡淡笑道:“说吧,有何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永远不过时。 谢傅笑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好。”沈知恩应的十分爽快,在灶台边蹲了下来,往灶口扇风。 谢傅选择个绝佳的位置,欣赏沈知恩动人的脊背,还有那又美又圆的部位,心中暗忖,这么远远看着也是很快乐,嘴上说道:“你不先听听什么事就应的这么爽快。” 沈知恩笑道:“你都把世间独一份送来了,我还能拒绝你不成。” 谢傅闻言,顿时有点心神荡漾,要不先把谢傅公的幸福先给完成了,只听沈知恩声音突然飘来:“我答应你之后,我也可以再杀了你。” 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子怎么会杀人,可谢傅却相信,上回看沈知恩舞剑,他就感觉差点死在她的剑下。 谢傅呵呵一笑:“只是想让你假冒秋如意,不至于动手杀人吧。” 沈知恩闻言,猛然回头看向谢傅,目光有点犀利,很快却是微微一笑。 谢傅也露出笑容,只因为看见她那白白的两边脸蛋都熏黑了,随着她绽放笑容,一排整齐的贝齿,在乌脸映衬下,白的耀眼。 谢傅又走题了,“这种粗活并不适合你。” “我喜欢。” 谢傅道:“可你并不擅长。” “凡事都是从不会到会,从不熟练到精湛,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如果遇难而弃,那才丢人。” 谢傅闻言暗忖,她这是在鼓励我吗 沈知恩又扭过头去,嘴上问道:“为什么让我假冒秋如意” “你应该知道秋如意是谁吧” “我知道。” 谢傅嗯的一声,“我思来想去,我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你有资格假冒秋如意。” 沈知恩问道:“因为舞剑吗”世人都知道秋如意歌舞双绝。 谢傅脸上肌肉一抽,“别再提舞剑,上回都快把我吓尿了。” 嗤嗤,沈知恩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很悦耳动听,谢傅倒是很少听见她发笑,这个女子一直都很范,多是嫣然c微笑c浅笑。 沈知恩带着笑意道:“我倒是很期待看你出丑。” 谢傅带着调戏的语气道:“那沈小姐出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沈知恩浅浅一笑:“恐怕你没有机会看到。” “ 这么自信” 沈知恩那张黑了双颊却红唇白齿的脸转了过来,“至少对你来说,是的。”语气平淡,言语听起来却有几分冷然轻视。 谢傅笑了笑,转入正题,“我需要说明为什么要让你假冒秋如意吗” 沈知恩淡道:“不需要。” 谢傅还是把原因说出来了,“有个叫杜川的想见秋如意,我会把他带来见你,你把他给哄爽了。” “我会以秋如意的身份见他,但未必会让他爽。” 谢傅语气讨好道:“帮个忙,以后我会给你做牛做马。” 沈知恩淡淡一笑:“不需要。” 谢傅不再讨价还价,走到沈知恩身边,说道:“让开。” 沈知恩退让到一旁去,谢傅在灶前蹲了下来,从灶口内取出几根木柴来,让灶内的空间更宽敞一点,对着灶内吹了几口气。 没一会儿,沈知恩摆弄半天都点燃不了的火,却熊熊燃烧起来,谢傅又塞了两根木柴进去,回头对着沈知恩道:“我还是很有用的,不是吗” 沈知恩嫣然一笑,似乎有话要说,谢傅却先一步打断:“你先别开口,我收回刚才给你做牛做马的话。” 沈知恩只是微笑,很是惜字如金。 “我走了。” 当谢傅走到门口,沈知恩却突然开口:“下次过来,把我送给你的南桂枝带在身上,白龙就不会吠你。” 谢傅回头笑道:“那我拿着南桂枝接近这条狗,然后这条狗突然很痛,它会不会咬我啊” 沈知恩微笑道:“我劝你不要这么做,省的我给你收拾残骸。” “在临走前,我想提个小小的要求。” “请说。” “我能看一下你的大腿吗” “你说呢” 谢傅呵呵一笑,转身离开。 谢傅走后不久,淡君来到厨房,看见灶内火势熊熊,表情一讶。 沈知恩淡淡道:“他给点的。” “难怪呢”淡君说着突然发现李少癫不在,“他人呢” “走了。” 淡君讶道:“这么快就走了。” “难道要让他欣赏我舞剑不成。” 淡君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小姐,下回你一定要让他吓得尿裤子,今天他欺负我。” “我尽量。” “小姐,他今天来干什么”淡君说着瞥见茶叶,“原来是送茶叶过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知恩微微一笑:“他想让我假冒秋如意。” 淡君闻言一讶,惊的嘴边都捂起来,“这算什么,自己假冒自己。” 沈知恩颇有深意说了一句:“天下皆识秋如意,却不知沈知恩。” 淡君知道,小姐真名只对朋友所示,她一直把李少癫当做朋友。 “好了,我们两个把饭给做了,然后再品一品这世间独一份的好茶。” 第十七节 假冒的秋如意 谢傅回到谢府,在书房找到正在看书的谢礼。 “兄长,天大的好事,我打听到秋如意了。” 谢礼放下书本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谢傅道:“这秋如意现在就在扬州。” 谢礼立即激动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谢傅重复一遍:“秋如意现在就在扬州。” 谢礼倒是冷静下来,一脸不信,“你胡说什么,秋如意怎么可能在扬州。” “真的秋如意凑巧就在扬州,堂兄,真是天助你也。” 谢礼还是不信,“若秋如意在扬州,扬州城早就满城风雨了。” 谢傅应了一句:“人家行事低调嘛,不想受人唠扰,谁出来玩,会喜欢后面跟着一群讨厌的苍蝇啊。” 谢礼若有所思道:“倒是有点道理。”说着突然目光锐利看向谢傅,“傅,你该不会去随便找个人糊弄我吧。” 谢傅笑道:“兄长,秋如意那样的人物天底下又有几个,随随便便就能假冒的了吗又不是卖菜的大婶。”心中却暗忖,就沈知恩那份大气高贵的气质,任谁见了都不会猜疑。 谢礼这回信了,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谢傅道:“找上杜川,满足杜川的心愿,把云鹤书院的名额争取回来。” “好。”谢礼立即动身。 谢傅立即跟上,谢礼却停下回头:“你跟上来干什么” 谢傅道:“我带路啊。” 谢礼摆手道:“你就不要去了,把地址告诉我就好。” 谢傅道:“一者我跟你过去向杜川道歉赔礼,其次我陪在你的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沈知恩可不好惹,就堂兄这老实的个性,沈知恩还不是想捏就捏,别说沈知恩了,就连淡君,堂兄也搞不定,他必须跟上去当个护法。 谢礼犹豫起来,过了一会才开口道:“那你可得给我保证老老实实的,特别是见了那秋如意不准乱说话。” “保证保证” 谢傅换了书童石溪的衣服,取了南桂枝,跟着谢礼奔赴扬州书院。 兄弟两人来到扬州书院,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杜川一早离开扬州,前往滁州。 黯然之时,谢傅回过神来,来到市集,重金雇了辆马车朝出城的方向追了上去。 追出扬州城,又沿着官道追了一个多时辰,差不多响午时分才追上杜川所乘坐的马车。 马车被人拦下,杜川掀开车帘,见是谢礼,有点意外,却显得很冷淡。 谢礼上前恭敬行礼:“学生谢礼见过先生。” 杜川询问:“谢礼,你为何拦下我的马车” “先生来到扬州,学生还未尽地主之谊,怎么先生就要匆匆离开。还请先生再留一晚,好让学生弥补。” 杜川冷笑一声,他昨夜在秦楼颜面扫地,现在恨不得早点离开,又岂会在留下来。 就在这时谢傅也上前施礼道:“书童石溪特来向先生赔礼道歉。”若不是为了堂兄,谢傅又如何会这般屈膝。 看见谢傅,杜川的脸就更臭了,这书童已然成为他心里永远的伤疤,冷声道:“你好本事,何须道歉。” 谢傅道:“先生,我那诗是抄的,试问我一个小小书童,又如何作的出那样的好诗来。” 杜川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恢复几分自信,“真是抄的” 谢傅点了点头。 杜川冷哼一声,“我就说嘛,你一个书童如何作的出好诗来,这种行为简直可耻”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这诗或许是抄的,可那画分明是他临场所作,这又如何解释。 “那你那幅画又是怎么回事啊” 谢傅特意前来道歉,早已经想好说辞,应道:“先生,我以前是买假画的,那画我早已攀模了上千次,早就娴熟无比。” 这也说的过去,杜川心中顿时畅快无比,心情瞬间愉悦起来,语气也和善许多:“谢礼,这扬州城我逛也逛了,也尽兴了,行程已经安排好,不好耽搁,你若有心,就等下次吧。” 云鹤书院的名额他已暗中许诺给陈安,言外之意让谢礼等下次机会,你再努力也无法挽回。 谢礼见杜川放下车帘,顿时急了,抛出杀手锏:“先生可见过那秋如意” 车帘立即又掀开,杜川惊讶万分的盯向谢礼,他虽逛遍天下青楼遇见不知道多少名伶大家,与明月大家秋如意一会,却是他的平生夙愿。 他虽略有名声,但在卧虎藏龙的长安,要见这秋如意一面, 还真的排不上号,谢礼这句话无疑充满诱惑力,莫说近在眼前,如果那秋如意肯相见,让他奔赴千里都不在话下。 杜川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礼,你说什么” 谢礼觉得方才表达的不够详细,“我是说先生这几日在扬州可见过秋如意” 杜川获悉这个惊人消息:“谢礼,你是说着秋如意就在扬州”说着却是脸露愠色:“你说秋如意就在扬州,为何我没听到半点消息。”只当谢礼是为了哄骗自己返回扬州,继续纠缠不肯放弃。 谢礼照搬谢傅的话,解释道:“秋如意行事低调的很,知者甚少。” 杜川恍悟道:“有道理低调的好,这倒是符合她的行事风格,如若满城皆知,反倒是假的。”犹记得有一次他与一帮晚生后辈争着去见那秋如意,到了地点,消息却是假的,如今想来,着实可笑。 “谢礼,快快领路”杜川却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谢礼大为欢喜,立即上了马车,前面领路。 又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达罗河石桥边绿野坡,这时已是接近黄昏。 只见此处风景迷人,近处,临水而建民居院舍,青砖白墙c相连两岸的石桥c河埠石阶c浣纱农妇,均倒映水中,构成一幅水面优美画卷。 远处,正是三月小麦抽穗扬花的时节,麦花飘香的辽阔田野,茅舍错落,炊烟袅袅,却是另外一副田园美景。 杜川不禁感慨:“扬州城还有这种好地方。”人在喧闹之后,总想回归幽谧。 终于来到一处院落人家,门庭匾上写得正是“绿野斋”,三字用草书所写,溢着书香气息。 第十八节 看脸 杜川下了马车,一看这家院落就与别的民居院落不一样,门庭两边的围墙下,分别种数颗茶花和一颗桃花树,茶花已过花期,翠绿盎然,桃树却正值开放时节,满树桃红,芳菲飘香,地上也有瓣红点点,一派春机勃勃。 只是门扉紧闭,似无人家。 谢傅正要上前敲门,却被谢礼拦下,亲自上前敲门。 敲门声刚起,院内就传出虎啸般的吼叫,把杜川和谢礼两人吓了一跳,里面养着老虎 谢傅习以为常,却淡定许多。 谢礼颤唇道:“里面该不会养有老虎吧。” 谢傅宽慰一句:“公子,应该只是恶狗。” 恶狗听起来也挺吓人的。 “别嚷了。” 听见女声,杜川和谢礼安定许多,那动物在这一声轻责后,也消停不叫了。 似平常一般,淡君只打开一条门缝望了出来。 站在门前的谢礼见是个端庄秀丽的女子,立即施礼道:“姑娘,在下谢礼” 谢礼话还没说完,淡君冷冷一句“不认识”,立即把门给掩上。 刚一碰面就吃了个闭门羹,谢礼一脸尴尬,回头望了杜川一眼,杜川却是一脸微微笑意,似乎被人拒之门外是意料之中。 谢傅道:“公子,你敲门的方式不对,我来吧。” 谢礼愣了一下,敲门的方式不对 淡君刚走没几步,听见敲门声再次响起,只得扭着屁股走回来开门。 淡君再次打开一条门缝,正想冷言斥赶,映入眼幕的却是李少癫的一张笑脸,“小姐姐。” 一记粉拳就从门缝里出来,“不准唱” 谢礼和杜川闻言一头雾水。 谢傅却吃痛捂脸,感觉手上有些黏,低头朝手掌一看,鼻血都流出来了,这小娘子在报私仇,先忍这一回 让谢礼感到奇怪的是,这一回这婢女却笑盈盈道:“有什么事啊”这是什么敲门方式,难道要见秋如意得先挨一记粉拳吗 淡君见谢傅流鼻血,心里那个得意啊,总算报了一回仇。 谢礼生怕谢傅无礼,连忙上前拨开谢傅,向淡君恭恭敬敬道:“姑娘,在下谢礼,这位是畅游居士杜川杜先生,特来拜会秋明月秋大家。” 小姐早有吩咐,淡君心里有数,不过还是得做做样子,“几位稍候,我先去禀报。” 谢礼大喜,又施了一礼,“谢过姑娘。” 淡君特意看了谢礼一眼,这才是求见小姐的正确方式,哪像那李少癫,大摇大摆,都把这绿野斋当他自己的家了。 谢傅将南桂枝塞到谢礼手中,低声道:“公子,这东西你拿着。”却是害怕堂兄被那恶狗咬到。 谢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谢傅没有过多解释,“你拿着就是。” 淡君去而复返,第三次开门,这才请几人进院。 淡君突然看见谢傅衣着打扮,忍不住咦的一声。 谢傅立即嘟着嘴,嘘的一声。 淡君见他嘟嘴的模样,立即骂了一声“讨厌。” 这一声“讨厌”,立即惹来谢礼对谢傅的狠狠瞪视。 谢傅心里有屈难伸。 进门便是一条砖砌甬道,甬道左右绿荫匝地,西北角叠石为假山,后种几颗修竹,竹石如君子,相安共春景。 假山前有一小池,风吹池水涟漪,飘着几片落花残瓣,花水如美人,婀娜映黄昏。 一个小院也能布置如此情调,足见主人格调。 淡君将三人引入客厅,出乎意外的,客厅却格外简朴,除了桌椅,几乎没有其它装饰,倒是正中一块牌匾,写着“闲云”两字,杜川是名家,一眼就看出这字体大气中所隐藏的腕柔,应该是出自秋如意之手。 淡君请谢礼和杜川坐下,临走前特意瞥了谢傅一眼,见他头上扎了两股童子辫,忍不住掩嘴偷笑,从来没看他这么顺眼过。 淡君来到内室,秋如意正在镜子梳妆打扮,嘴上问了一句:“淡君,你不招呼客人,来干什么” “小姐嗤”淡君话说一半忍不住笑出声来,刚稍微忍住,又是嗤的一声笑。 秋如意扭过头来,好奇问道:“你笑什么” 淡君深呼一口气,正色道:“小姐,我特意来提醒你,一会见到那李少癫,你肯定要笑破肚皮,你千万可要忍住了,别失态了。” 秋如意淡淡一笑:“我也不是头回见他。” 淡君笑道:“小姐,今 天不一样。” “好了,你先招呼客人去,待我梳妆完毕再来见客。” 杜川这边刚刚坐下,触椅便摸到一层灰尘,看来这客厅久未待客,桌椅都蒙上一层灰尘,或许因为没有客人来访,客厅也一直没有清洁打扫。 越是如此,杜川心中越觉荣幸,抬头再望这“闲云”牌匾,突然想什么。 一会之后,淡君端来两杯清茶,跑了一天路,杜川早就口渴了,这茶水来的正是时候,刚要吃上一口,手却缩了回来。这茶跟他以往吃的茶不一样。 吃茶是桩雅事,流行于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当中,杜川也算擅长,只不过以往吃茶,盛具用的是臼,茶叶是酥脆的,用手指揉成粉末,和茶水一起吃下。 而眼前茶水盛具用的瓷碗,而茶是完整的茶叶,在沸水下一片片慢慢舒展开来。 这茶要怎么个吃法似往常一般吃下去吗 杜川本是名士,如果在秋如意面前连吃茶都不会,岂不让人见笑了。 淡君轻轻道:“两位请品茶。” 这个“品”字一出口,杜川就觉得大有玄机了。 谢礼那边早就渴坏了,抿了一口,茶水却有些烫,对着碗口吹了好几下,待温度差不多,一口吃下,实在解渴,片刻之后,眼神一亮,“好茶啊。”就是茶叶有些蹭喉,不太好咽下去。 淡君见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暗暗朝站在谢礼身上的谢傅看去,这个懂品茶的却站着,真是讽刺。 谢傅见淡君目光朝他飘来,不想惹堂兄不快,干脆闭目,似不闻周围,这番正经模样,淡君倒是从来没见过。 谢礼纳闷道:“我说的有错吗确实好茶啊,一点苦味都没有,我现在满口甘甜,这茶鲜香气也十分怡人神采。” 淡君笑着应了一句:“公子说的没错。”说着对着杜川道:“先生,你怎么不用茶” 杜川心中暗忖,“想看我笑话,门都没有。”嘴上找了个说辞,笑道:“不急,待凉一些。” 第十九节 笑不拢腿 这时谢礼又说了一句:“真是好茶,我口里现在还甘甜回味。” 杜川暗忖,“有没有这么神奇,茶不就是苦字来的,不苦哪还叫茶。”他倒想马上吃一口尝尝,不过先研究这个“品”字。 首先这发现瓷碗就大有讲究,色泽是青色的,触摸冰滑,宛如一个玉碗,天下瓷器首推邢州瓷,莫非这碗是邢瓷,对着淡君问道:“姑娘,请问如何称呼” 淡君礼貌道:“小婢淡君,先生直接唤小婢淡君即可。” 杜川还是客气道:“淡君姑娘,这瓷碗可是邢瓷” 淡君笑道:“邢瓷天下首屈一指,这瓷碗却是越瓷,如果说邢瓷质地像银,那么越瓷就像玉,如果说邢瓷像雪,越瓷就像冰,先生看是或不是” 杜川暗忖,“一个婢女都如此有见识。”再细细观察瓷碗,确实如此,开口又问:“瓷青与瓷白可又有什么不同” 淡君不答,却道:“请先生轻轻朝婉口吹几下。” 杜川照作,朝碗口轻轻吹气,只见覆盖在碗面上的一层薄薄的沫花便被吹到碗的边沿,一些细碎茶饽荡漾几下沉到杯底去,碧绿茶色立见,清澈见底,没有瑕疵,宛如一块水玉,杜川大呼“妙啊这一吹可有什么说法” 淡君笑道:“我也不知有什么说法,无非寓清于浊。” 杜川忍不住赞道:“寓清于浊妙啊淡君姑娘实在有才。” 淡君笑道:“先生何不品尝一口。” 这会沫花已被吹到对面碗沿,杜川抿了一口,尽是碧绿茶汤,入口光滑,无饽无沫,初觉甘甜润喉,毫无苦涩,十分解渴,一会之后,茶香口齿回荡,久久不散,滋味真是美妙,杜川竟垂目回味其中,又抿一口 杜川一杯喝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感觉疲惫顿消,精神抖擞,赞道:“这茶可真是比灵丹妙药还要灵效。” 淡君笑意盈盈道:“茶是特制好茶,却是没有先生说的如此神奇。”这茶却是李少癫早上送来,她与小姐品了,却是极好。 杜川见淡君表情,突然恍悟,莫非她早已看穿我不会品茶,所以方才借个说法,不动声色的教我品茶。 仔细回想整个过程,巧不是如此。杜川心中没有丝毫不快,反而觉得这个姑娘聪慧的很,既给足他面子又避免尴尬,婢女尚且如此,这主人自然更胜一筹,内心更迫切想要见到秋如意,问道:“不知秋大家在忙什么” 这时一把声音飘来:“为不失礼于人,特梳妆一番,让先生久等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清扬动听,字字悦耳,话意又敬人有礼,让人如沐春风。 声已勾心,杜川和谢礼不约而同循声望去,杜川脑际轰然一震,映入眼中是一张挑不出丝毫瑕疵的美人脸,肤若凝脂c眸若秋水c发黑如绸。 秋如意作为朱门明月,自然是貌压群伶的绝色天香,杜川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真正见到还是惊艳不已。 只见她梳了一个三云髻,身穿白地青花百褶襦裙,纱白长帛挂肩缠臂,轻盈移步而来,就好像是一道江南杏花雨迎面落下。 嗯,谢傅十分满意,装的倒是挺像的。 再看谢礼这边已经是神为之夺,魂飞天外,像杜川这种见惯青楼美色的,都情不自禁,谢礼突见人间绝色,有些失态也是可以理解。 秋如意先向长者施礼,“如意见过先生。” 杜川连忙起身回礼:“在下杜川,见过秋大家,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秋大家真是丰神澄澈。”目光再次落在秋如意身上,这女子无需搔首弄姿,只是那么亭亭而立,便从内而外流露出修养有识的气质和大气高贵之感,这份风采根本不是一般美娇娘可比的。 “先生过誉了。”秋如意说着,一双乌黑眸子飘到谢礼身上,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谢礼见秋如意问话,有些紧张应,一时应不上话来。 这时秋如意瞥见谢礼身后的谢傅,立即美眸圆睁,嘴儿一抿硬生生把笑声憋住,可看到谢傅头上那两股圆形的童子辫,却再也忍不住了,猛然转过身去,动人的娇躯微微颤动着。 尽管秋如意捂嘴刻意压抑,还是发出微弱的嘤嘤声来。 谢礼以为秋如意在笑他,耳根一红,脸露窘色。 闭着眼睛的谢傅却知道沈知恩在笑他形象,心中暗忖,你尽管笑吧,能逗你一笑也不容易。 秋如意深呼一口气,平缓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来,淡道:“淡君,拿茶来。” 秋如意浅抿一口茶水,这会却不敢再看向谢傅,生怕一个忍不住,茶水都要喷出来。 谢礼见秋 如意垂眸浅饮的动人模样,只觉美丽极了,出声自我介绍:“在下谢礼,见过秋大家。”说着可能觉得介绍的有点简单,忙补充一句:“现是扬州书院学子。” 在普通人眼中,能入读扬州书院,已非一般人家,在秋如意这里怕是什么都不是。 秋如意看出谢礼的拘谨,年轻公子见到她,没有几个能够淡定的,于是微笑回应,希望谢礼适应一些。 谢礼瞥见这唇红之间一抹皓齿,顿觉消魂,脸刷的就全红了,都不敢再看着秋如意,心中暗暗道:“这秋大家如此端庄有礼,温柔随和,不知道比那故弄玄虚的青楼名伶要强上多少倍,她如此优秀,却不知道何等男儿方能得到她的青睐。” 秋如意却不似谢礼想的那么随和,恰恰相反她大多数时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既然见面,礼数却要周到。 秋如意出声问道:“不如杜先生何以知道如意居住在此处” 杜川笑道:“说来好笑,我若知道秋大家在扬州,早就登门拜访了,也不四处乱逛了。”说着将本要离开扬州,却被谢礼挽留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对于谢礼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毕竟他与秋如意毫无交情,心中倒想如实相告,又怕秋如意小瞧了自己,犹豫不决之时,迎上秋如意温柔的目光,终于硬着头皮说道: “说来惭愧,杜先生此次来扬州考核,仲明先生差谢礼代为接待,谢礼又因为这几日家中琐事缠身,脱不开身,先生又急急忙忙要离开扬州,谢礼接待不周,内心很是过意不去,待谢礼追到城外,杜先生又不肯挽留一日,让谢礼略尽地主之谊,情急之下,只好亮出秋大家大名。”这番话似对秋如意说,也是在跟杜川解释。 第二十节 不装了 秋如意闻言心中暗忖,原来如此,李少癫让我假冒秋如意是为了这谢礼,却不知道这谢礼与李少癫是什么关系。 她一直都对李少癫这个人很好奇,如今见李少癫竟在这谢礼面前扮作书童,顿时对谢礼也好奇起来,目光瞥向谢礼。 秋如意这小眼神,谢礼哪受得了啊,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手上不自觉的把玩着南桂枝。 秋如意看见谢礼手中的南桂枝,脸色暗暗一变,出声问道:“谢公子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可否让如意观摩一下” 谢礼刚想回答,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应了一句:“当然可以。”上前将手中之物递给秋如意。 秋如意无需细辨,一眼就确定这是自己送给李少癫的南桂枝,淡淡道:“这是南桂枝。” “啊这就是南桂枝”杜川眼睛骤然一亮,请求道:“秋大家,此宝物可否让杜某一观” 秋如意淡淡一笑,“此物是谢公子的,先生却是要问谢公子。” 谢礼闻言一讶,待杜川望来,立即点头道:“当然可以。” 杜川将南桂枝从秋如意手中接过,只见此物长约三寸,雕成三叶一花的如意形状,表面流逸着一种朴润的光泽,却不知道是何种木头。 掂在手心,沉甸甸的像块石头,只感觉比沉香木还要重上几分,嗅之,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十分怡神。 杜川一边欣赏一边啧啧称奇,他的眼界可不是谢礼可比,传说南桂枝是月中仙人桂树所折,有提神,增智,增忆之奇效,乃是文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秋如意突然开口:“不瞒二位,此物是我赠予某人,如今在谢公子手中,我很不开心。” 谢礼闻言本能的回头看了谢傅一眼。 谢傅却暗忖道:“沈知恩,你搞什么” 秋如意追问一句:“不知又是如何落在公子手中” 谢礼脑中迅速转过数个念头,不知道堂弟是通过什么途径获得这南桂枝,此时此刻却无法向堂弟细细询问,敷衍着说道:“既然秋大家是南桂枝的原来主人,今日就物归原主。” 秋如意冷笑一声:“很好。” 谢礼暗暗松了口气,杜川也附和着说了一句:“这等宝物还是回到秋大家手里的好,更显雅贵。”说着双手奉回南桂枝,他多多少少也听出秋如意不太高兴,似乎想收回南桂枝,难得谢礼舍得返还,何不帮忙做个顺水人情。 秋如意刚刚接过南桂枝,南桂枝就从她手上掉落。 “啊”大厅四人除了秋如意均惊呼出声,事发突然想要挽救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南桂枝掉落地上,摔断一片叶子。 杜川一脸心痛不已,如此宝物就这么给毁了,这可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宝物啊,惋惜说道:“秋大家,你怎么这般不小心。” 正当大家都心痛惋惜的时候,却发现秋如意一脸淡然,杜川颤道:“秋大家,莫非你是故意的”待从秋如意神情得到确认,忍不住有些气愤道:“却又是为何啊” 淡君也是大吃一惊,她作为小姐身边人,自然清楚这南桂枝的珍贵,想不到小姐说摔就摔,眉头都不皱一下,在生李少癫的气 温柔随和的秋如意此刻却是脸布寒霜,清冷凌人:“南桂枝本是重情重义之物,既已两转,在我看来无疑于蒙污,弃之何憾” 她这番话却是故意说个谢傅听,我送给你的东西,你居然送给别人。 杜川上前将一分为两的南桂枝捡起来,心痛之情显形于表。 秋如意睨视,冷冷道:“先生如还喜欢,就捡去好了。”说着起身沉声道:“淡君,送客” 这番变化过于突然,杜川都没反应过来,这屁股刚刚还坐的热乎乎,有说有笑的,转眼功夫,就要赶人走。 谢傅脸色阴沉,沈知恩,你是要和我划清关系,断了这份友谊吗小气鬼,断就断,谁怕谁。 谢傅见沈知恩转身要走,朗声道:“站住” 谢傅这声站住没吓到别人,倒是把谢礼给吓住了,只听谢傅开口说道:“这南桂枝是我偷的,如何” 明明是沈知恩送给他的,他却非说是偷的。 秋如意猛然转身,冷冷看向谢傅,两人目光无声交锋着。 谢礼这边顿时头大如斗,就知道不应该把谢傅带来,这事铁定又要被他搞砸了,对着秋如意道:“都怪我教导无方,若其中有什么差错不是,也全是我之过,谢礼在这里向秋大家赔罪。”说着一揖到地,却哪里知道两人只不过是在斗气。 秋如意扫了谢礼一眼,目光又落在谢傅身上,似乎在 询问,你为何要将我送给你的东西,送给别人 谢傅对着沈知恩一顿挤眉弄眼,这是我堂兄,不是外人,你不要小气啦。却不知道沈知恩能不能看懂。 沈知恩不知道是不是没看懂,眼神依然冰冷。 谢傅毕竟是男人,胸宽阔一点,目光恳求,别这样了,给点面子啦。 秋如意见谢傅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这一笑宛如冰雪消融,故意问道:“谢公子,你这书童年方几何” 谢礼应道:“年未及冠,正值舞象之尾。” 谢礼见秋如意露出微笑,认为秋如意大度,是啊,跟一个还未及冠之人计较什么,连忙说道:“还望秋大家能念及书童石溪年轻尚浅,不予计较。” “好说。”秋如意笑着应了一句,不动声色问道:“谢公子是否擅长茶道” 淡君扑哧笑出声来,在秋如意耳边低语一番,秋如意脸上微微一讶,看向谢礼,眼里的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谢礼露出尬色,秋如意也没有再追问了,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谢公子可懂烹调之道” 谢礼一愣之后,应道:“在下自幼勤读诗书,并没有多余时间研学其它。” 秋如意“哦”的一声,“这么说,谢公子擅长这琴棋书画,不知这四者之中,哪一样最为精湛” 谢礼作为一个优秀学子,琴棋书画如何能不晓,只是在这位秋大家面前定是相形见绌,若论较为精通的,应该是这棋,谦虚应道:“在书院时,常与仲明先生对弈,虽输多赢少,棋艺勉强算上的了台面吧。” 秋如意笑道:“谢公子,可否与我手谈一局” 第二十一节 生气了 杜川代为应话:“求之不得啊” 谢礼本欲应下,看杜川一副让给老夫的表情,开口道:“我棋力尚弱,怕让秋大家失望,不如由杜先生出战,学生在旁观战学习。” 杜川一脸赞许表情,你小子懂事。 秋如意却笑道:“不急,谢公子若能胜我,我非但不追究那“小书童”的过失,谢公子日后也是我绿野斋的贵客了。”心中却是冷笑,我倒要看看敢拿我南桂枝的人,有何本事 此言一出,连杜川都满脸羡慕,这等天大好事,巴不得把机会抢过来。 这大厅并非手谈之处,淡君前面引路,秋如意伴行,谢礼这会离秋如意较近,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兰麝幽香,心中顿生爱慕亲近,却又感慨,虽然与她只有一步距离,却是天地之遥。 来到内院,引入房间,此前在外面还有黄昏尾的一丝光亮,进入屋子立显昏暗,淡君轻车熟路的点亮两盏灯。 房间的景物才映入眼中,正中一张书案,案上有笔墨纸砚,书案背后挂着几张字画,左是琴床画桌,古锦斑斓,右边一张长榻,榻中间摆的正是一张棋桌,左右两面墙壁是两排书架,上面摆满秘书法帖,纵横层叠,书香袭人,雅致高尚。 秋如意摆了个请的手势,世人皆知她歌舞双绝,殊不知她棋艺也是一绝。 棋艺一门一要有名师教导,二靠天赋,教她下棋的乃是宫中的棋待诏,而她下棋也确实很有天赋,二者皆有自然棋力非凡,而这下棋又需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有乐趣,没有对手,自然也就很少下棋了。 杜川当主角当习惯了,笑着走到长榻右边客位坐下,待看见谢礼愣站着,这才恍悟秋如意是在邀请谢礼落席。 杜川找了个说辞笑道:“这个位置确实是眼观六路的好方位。”说着站了起来,走向别处,“看来秋大家平时就是在这里读书写字,抚琴作画了。” 两人坐下,淡君又在旁边点了两灯,将棋盘照的清明,谢礼信心十足,仲明先生的棋艺在扬州书院是首屈一指,而实际上他与仲明先生之间是胜负对半,可以说在棋这一样,他要远远强于琴书画。 秋如意冷冷扫了谢傅一眼,似乎在说,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谢傅自讨无趣,对着谢礼说道:“公子,这屋内有点闷,我到外面透口气。” 谢礼巴不得谢傅消失,点了点头。 谢礼挑了黑子,意是让秋如意执白先行,秋如意却将白子推到谢礼面前,笑道:“客随主便。” 谢礼也就不再推辞,毕竟获胜的诱惑太大了,他的内心很想获得胜利,而对于旗鼓相当的对手来说,先行就是先机,往往是最终胜负的关键,他与仲明先生就是如此,先行者有七成胜率。 谢礼的想法很简单,既占了先机,就稳打稳扎,凭自己较强棋力取胜,白子在角星位落子。 秋如意露出微笑,占先机落星位,这种套路她太熟悉了,当然只落一子,还看不出谢礼棋力如何,却是不在星位,不紧不慢随意下了一子。 不知不觉下了二十余子,初盘多是布局为主,谢礼占据两角优势,而秋如意占据另外两角优势,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这时淡君端来香茗和一盘糕点,谢礼下完一子之后,端起茶碗吹了几口气,轻轻抿了一口提神,也学会了这品茶方法,放下茶碗,却见秋如意纤指拈了块糕点放入嘴中轻咬慢嚼,那模样迷人极了,实在让人移不开目光,秋如意美眸突然飘来:“谢公子,轮到你了。” 谢礼回神,低头看向棋盘,这才发现秋如意在吃糕点之前已经落子,这女子下棋好快,似乎根本不用考虑。不行,我可不能再分神了,纵观局势,稳稳当当的又了一子 谢傅一人呆在院子,不明白沈知恩刚才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这女子啊,就是心胸狭隘,白长那么一对伟岸了。 淡君的责问声突然从身后飘来:“小姐把你当做朋友,你怎么能把小姐送给你的南桂枝送给别人。” 谢傅回头道:“一块破木头至于嘛,她就是小气。” 淡君失声道:“破木头你可知道这南桂枝价值几何” 谢傅淡淡问道:“能卖多少银子啊” 淡君沉声道:“这种宝贝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更主要的是南桂枝代表重情重义,小姐却送给你,你明白吗” 谢傅陷入思索,过了一会才解释道:“这是我堂兄,不是外人,我还不是害怕堂兄被你院内的恶狗咬到,淡君,你替我向你家小姐解释一下。” 淡君闻言一笑:“看来你还挺重视我家小姐的。” 谢傅也 不否认:“那当然了不重视我能把我的私藏送过来给她品尝吗”说着笑道:“淡君,我也很重视你,茶好喝吗” 淡君立即给了谢傅一个白眼 杜川巡了书房一圈之后,来到棋盘边,扫了一眼棋盘,只见双方都是稳打稳扎的套路,并没有什么剑指偏锋的举动,初看似乎谢礼布局要更稳一点,扫了一眼之后就走开,毕竟一直在棋盘边站着也不太好。 谢礼看见秋如意在自己地盘附近落了一子,这一手让他有所警惕,你两角地盘未稳,怎么在这个时候子落别处,就算两角地盘已稳,接下也是开始占据围边率较低的四边地带。 初次交手,他还不清楚秋如意棋力如何,一时也猜不出对方意图,略作思索之后做出判断,她应该是看出我有较强的布局能力,继续下去,优势恐被我维持到终局,此举应是为了打乱我的部署,进而改变整个局势,我就以不变应万变,继续发挥自己的长处,落下一子,稳稳当当的巩固自己的地盘。 谢礼见秋如意不紧不慢往下“关”一子,这样就在地盘附近落了二子,这二子目前威胁不大,且是在他地盘之外。 谢礼目前有两个选择,一是挂角占边,继续扩大自己的地盘,二是在两颗黑子之间“冲”一手,将形成“关”形的两颗黑子分开,此举难免就要陷入纠缠,秋如意自然不会白白赠送两子。 第二十二节 喜欢猎杀的女人 这样一来就完全打乱自己布局扩大地盘的部署,主要还是要看破秋如意意图,依势落子。 谢礼最终判断,此二子并未能对自己角处地盘造成威胁,秋如意目的就是为了打乱自己部署,挽回劣势,落子挂角占边。 谢礼这一手却让秋如意对他微微一笑,不知是不是在赞许他意图坚定,不为所动,不过当秋如意小“飞”一手,却出乎谢礼意料,三子了,秋如意似完全放弃边线争夺,反而来占据这围空率最低的中腹。 黑子三子之间留有空隙,白子可“冲”可“跨”,似乎在邀请白子来战,如果让黑子再落一子,一线小飞,无疑将这块地盘拱手相让,也就是黑子将地盘扩张到己方地盘附近,甚至将整个中腹地带也拱手想让。 围棋真是千变万化,仅仅三子,就让谢礼陷入两难之境,初盘布局他并不打算与对方纠缠,然而对方以势逼人,又让他不得不与对方去纠缠。 衡量利弊之后,谢礼持白“冲”了一手,这一手也预示着双方短兵相接,拉开战幕。 秋如意露出笑容,一副下的很好的表情,似乎她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开始在这片地带纠缠厮杀,不到十手已经蔓延到中腹地带。 谢礼也见识到秋如意棋风凌厉,占不到丝毫好处,此刻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她的下棋风格,还不如坚持一开始的布局策略。 几手之后,中腹地带已经占满,现在谢傅又有两个选择,“挡”让与他厮杀的黑子成为孤龙,虽无把握吃下孤龙,却能阻断与黑子角边地盘连接。 另一个选择,就是往己方另一角地盘并靠。一个是攻一个是守,大概畏惧秋如意凌厉棋风,谢礼最终还是选择往自己另外一角地盘“并”了一手,如果秋如意也“并”一手,那也预示纠缠厮杀告一段落。 秋如意不紧不慢在谢礼并的方向“点”了一手,谢礼露出苦笑,看来她还是想继续缠斗,阻断自己回防,既然那么喜欢厮杀,那就来吧,刚要下子却是大吃一惊 秋如意这一手却是破眼杀招啊,与先前一颗孤子形成“关”势,而这颗孤子却是秋如意第一手,直到这个时候才露出埋伏尖兵的面目。 谁又能够想到,她看似随意的第一手,却是设下一个埋伏啊。 谢礼额冒冷汗,围棋千变万化,应该是偶然,要不然一开始她就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依他棋力看出关势阻断必然,连忙接上一手,力保孤龙不失。 又是几子,黑子围势已成,谢礼为了力保孤龙不失,不得不左突右冲,孤龙也慢慢成了大龙,如若大龙被吃,那可就是惨败啊,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谢礼突然瞥见秋如意轻佻玩味的表情,心中暗惊:“她是不是在享受这种围杀的乐趣这个女人难道比男人还要狠辣应该不是这样的,我也不要胡思乱想了。”低头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 杜川一个人兜了一圈,实在无趣又返回棋盘边,只见谢礼满头大汗,每下一子都要想很久,举棋维艰。 而反观秋如意,意态娴雅,因为等待太久,竟闭目养神起来,这副黛眉平舒,闭目凝神的优雅模样,真实有点仙袂飘飘的味道。 杜川好奇望去棋盘,待看清局势立即大吃一惊,这才中盘,谢礼棋势已被围追堵截,他与仲明下过棋,知道仲明棋力虽然弱他一些,但是仲明先手的话,也有胜他的机会。 谢礼先前说有与仲明经常切磋,棋力应该也不会太差,这会中盘就大势已去,是谢礼紧张失手,还是与秋如意棋力有差距。 杜川身为旁观人,认为谢礼早应弃子认输,何以还苦苦挣扎,难道要人家把你大龙吃掉,颜面尽丧才肯放弃吗 其实接触至今,杜川对谢礼也有大概了解,此子才学不弱,完全有入学云鹤书院的资格,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有坚韧,强烈的求学意愿,这一些都是学子难能可贵的品格,终于忍不住开口:“谢礼,还不弃子认输,谢秋大家手下留情。” 谢礼低头看向棋盘,恍然大悟,刚才秋如意落子,特意给他留了一线生机,而本来她完全可以收关屠龙了,虽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弃子认输了,躬礼道:“秋大家棋艺超群,在下输的心服口服。” 秋如意谦虚笑道:“侥幸而已。” 杜川见谢礼郁郁不欢的样子,安慰道:“谢礼,输给秋大家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就算是我也恐怕要落败。你也莫要灰心,我送你点东西以资鼓励。” 杜川实在不想看到此子因为今日惨败而意志消除,手上朝腰间摸了过去,却摸了个空,“哎哟”一声:“我都忘了,把玉佩送给陈安了。” 此言却让谢礼一颗心沉入谷底,长者赠送随身之物,却是大有含义,无疑已将陈安视作自己学生。 杜川见谢礼表情,连忙说道:“既然没有实物,我赠你四字。”说着对着秋如意道:“秋大家,可否借你笔墨纸砚一用” 秋如意点头。 杜川借秋如意书案一用,持笔聚神,点墨既一气呵成写下“勤勉笃行”四字,这一举动姿态颇有顺便在秋如意面前展示的味道。 名士不是白叫的,这四个字笔力雄浑大气,兼带圆劲古雅,杜川自信比客厅那“淡云”两字要胜上一筹。 谢礼凝视杜川所赠四字“勤勉笃行”陷入深思,先生这是在激励我啊,丝毫没有看不起我的意思,只可惜那云鹤书院的名额却落入陈安手中。 秋如意赞道:“杜先生写得一手好字。” 杜川哈哈笑道:“秋大家,比起你客厅所挂牌匾“淡云”二字如何” 秋如意笑道:“先生已经猜出那二字是我所写。” 杜川笑道:“这也不难猜,秋大家曾在公众场合说过一句话“与闲云为友,以风月为家”,这闲云二字挂在客厅,是不是暗示秋大家求友若渴” 第二十三节 大功告成 秋如意笑笑不应,她确实说过这句话,却不知道杜川从哪里听到。 杜川见秋如意不应,自答道:“也许我猜错了,仰望秋大家者如过江之鲫,个中不乏名士儒师,又岂会无友。” 秋如意如何会不识杜川这打蛇上棍的招数,自己如果应话,他便会说出结识之意,到时候她就不好推辞了。 她远走长安,落户扬州,又低调不宣,很大原因便是厌了这所谓雅致的交际,结识杜川还不如结识个厨子呢。 杜川自然猜不出秋如意的心思,还当这就是秋如意高高在上的个性,笑着说了一句:“秋大家看上去似乎乏了。” 秋如意笑道:“乏了倒是没有,就是两位应该还没用过晚膳,这会应该饥肠辘辘吧。” 杜川当然不会认为人家是在邀请自己留下来用晚膳,就算说结识多年的好友也要考虑男女有别,何况今日是初次见面,已经打扰够久了,人家的意思是要送客了。 笑道:“确实如此,何止晚膳,连午膳都没吃。时辰也不早了,我等也不再唠扰了,只是在临走之前还有个心愿,还请秋大家成全。” 秋如意笑道:“先生请讲。” 杜川表情陈恳的说出自己请求:“素闻秋大家剑舞乃是人间一绝,今日能否让我大开眼界” 秋如意婉拒道:“舞剑还需换衣,怕是不便,等下次吧。” 杜川惋惜道:“今日一别,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见到秋大家。” 秋如意朗声道:“淡君,送杜先生和谢公子。” 淡君听见呼唤,立即走进书房。 杜川忙道:“秋大家,还有一事请求。” 淡君脸露不悦之色,这老家伙好缠人啊。秋如意倒是耐心笑道:“先生请讲。” 杜川笑道:“是这样的,我今日喝贵府之茶,方识品茶之道,秋大家能不能赠我一对越瓷和少许茶叶好让我将这品茶之法带回长安。”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秋如意微笑道:“难得先生喜欢,如意岂能扫先生兴致。”说着对淡君道:“淡君,你将一对瓷碗包好,再拿两包茶叶,顺便送先生一程。” “如意先行告退。”秋如意施礼之后飘然离开。 大门口,杜川一脸欢喜,今日真是收获颇丰,既见到秋如意满足心愿,又得到这越瓷和上品茶叶。 谢礼这边却是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虽然杜先生赠字勉励,心中却对痛失云鹤书院名额耿耿于怀。 谢傅原本也有心事,见堂兄一副黯然表情,低声问道:“兄长,又搞砸了” 谢礼摇了摇头,不想多说。 这时杜川却笑问道:“谢礼,今日难得见到秋如意,又能与秋如意手谈一局,这等际遇,连我都羡慕不已,为何闷闷不乐” “先生,实不相瞒,学生未能得到入读云鹤书院的名额,心中十分遗憾,我的才学并不比陈安差,只是稍欠运气,如果我唉”谢礼说着却是化作一声叹息。 杜川听后却是哈哈大笑:“不错,我已经将名额许诺给陈安,既然承诺就再没有反悔的道理。” 谢礼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经杜川亲口说出,却是已成定局,面如死灰 杜川笑道:“云鹤书院的学子,可有不少才高识远之辈,我赠你四字,你可要谨记在心,莫落人后。” 谢礼闻言一讶,颤抖道:“先生不是说名额给了陈安吗” 杜川哈哈大笑:“你是我的学生自当入读云鹤书院,何须去争什么名额。” 谢礼闻言浑身猛地一震,久久说不出话,过了片刻才欣喜万分,一揖到地:“学生谢过先生赏识” 杜川笑了笑,轻扶谢礼手臂,让他直起腰板,说道:“我还需月余才回到长安,这一个月你准备一下,到时候我们师生云鹤书院再见面。” 此时此刻谢礼激动的泪水从眼眶涌出,终于不负爷爷重托,跪下拜礼:“学生谢过老师大恩大德。” 杜川心中暗忖:“且不说此子将来前途成就如何,就眼前这一幕,定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个学生没有收错。” 谢傅心中欣慰,总算帮了堂兄一回。 淡君返回书房,只见小姐返回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棋盘上的棋子,神情安静优雅,不知在想些什么。淡君不敢出声打扰她的思索,一旁静静等候。直到秋如意恍神抬头望来,问道:“走了吗” 淡君应道:“走了,小姐,这谢公子” 秋如意打断道:“不过尔尔。” 淡君问道:“比之李少癫呢” “淡君,我今天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小姐,还生气呢” 秋如意淡淡一笑。 “小姐,他说你小气。” 秋如意闻言脸容一敛,很快却傲道:“随他说去。” “小姐,他还让我跟你解释,谢礼是他堂兄,不是外人,他是害怕谢礼被白龙咬到,才叫将南桂枝交给谢礼。” 秋如意闻言立即露出笑容,“真的” 淡君点头。 秋如意轻轻道:“不枉我待他是友。”说着低头看向棋盘静静不语,突然拈起一颗棋盘上一颗白子,问道:“淡君,棋盘上少一颗棋子,这棋还能不能下” “自然不”淡君何等聪慧,过了一会才颤抖说道:“小姐你难道想”嘴上没有说出来,心里却继续想下去,这李少癫竟有如此魅力,让小姐心生退隐之意,这个念头太可怕了。 秋如意轻轻笑道:“淡君,我知道你已经猜出来了,与李少癫呆在一起是如此快意自在,这无关情爱,我只是向往另外一种生活,他的出现让我对这种生活更加渴望。” 淡君轻轻道:“他那个人有的时候疯疯癫癫的,虽然很有才华。” 秋如意微微一笑:“我很羡慕他的自由疯癫,但我不羡慕他是个天才。” 淡君讶道:“为什么啊小姐不是很欣赏他的才华。” 秋如意淡淡道:“他太耀眼了,就算皓皓明月也无法阻挡他绽放光芒,倘若有一天入了这局,未必能成为朋友。” 第二十四节 祖婆在哪里 淡君轻轻问道:“小姐,如果他成了敌人,你真的舍得下手吗” 秋如意目光深远,轻笑道:“如果当我不舍得,那我就不是我了。” 淡君顺水推舟,“小姐,既然你已经动了念头,不如归隐吧。” 秋如意叹息一声:“谈何容易啊,上上者只需一个念头,这棋局上便风云变幻,吾等也只不过受人差使的棋子” 突然白龙发出吠叫声,这么晚了淡君立即露出警惕之色,被白龙吠叫声稍微打断的秋如意继续说道:“只有完全脱离这棋盘,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说着将手中白子扔了出去,白子疾速破窗而出,数丈之外传来一声男子痛叫。 淡君本想追出去,见秋如意没有任何吩咐,于是继续安然而立,很有悟性问道:“就如李少癫一般吗” 秋如意轻轻摇头笑道:“他却是在另外一盘棋上。” 秋如意说完这句话,一个全身黑衣,脸上蒙面的男子出现在书房门口,淡淡的灯光映在他的身上如同一个幽灵,只是这个幽灵此时一只手捂住肩膀,却是刚刚被秋如意一子击伤,“属下见过小姐。” 秋如意一脸冷淡,轻轻说道:“无影,你以为你的鬼步能够瞒过我的白龙吗”普天之下能接近白龙五丈距离而不被发现者,寥寥无几。 黑衣人轻轻纠正道:“小姐,是无形诡步。”不知为何,黑衣人不在意秋如意将他击伤,却十分在意这轻功步法的称谓。 秋如意讥笑道:“凭你这蹩脚的步法,也敢称无形,我看你手脚不少,叫“蜈行”好啦。” 黑衣人不亢不卑道:“无形诡步自然比不上小姐的莲形如意,却也是无影学艺不精,还未能领悟无形诡步精髓。还有,谢过小姐手下留情。” 秋如意冷然道:“你讨好我也没有,反正每次见你,我都讨厌。” “无影自然不敢轻扰小姐,只是有任在身,不得不扰。”黑衣人说着双手奉上一封烫金书函。 看到烫金书函,秋如意脸色却更加难看,大概感受到秋如意的情绪变化,黑衣人又说了一句:“兹事体大,还请小姐见谅。” 秋如意使了个眼色,淡君上前接过书函,见任务完成,黑衣人瞬息消失在门口,此地多一刻都不能停留。 淡君说了一句:“小姐,无影似乎退步了。” 秋如意轻笑:“是精进了,脑子也好使了,他是故意让白龙先发现,少受点伤。” 淡君恍然大悟道:“难怪了,小姐上次击中他的梁丘穴,让他在雪中跪了一夜。却是心有余悸。” 秋如意轻哼道:“我正在沐浴,岂能饶他” 秋如意打开书函,看完书信之后顺手将书函烧毁。对着淡君轻轻说道:“有上古残章在苏州出现,师尊让我务必要拿到手,还有顺便探清”下面不必说,想必淡君也清楚,探清各大门阀世家背后数百年盘根错节,却又隐藏很深的武力脉络一直都是她的职责。 淡君问道:“小姐,上古残章跟上古残卷有什么区别吗” 秋如意笑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指只纸数页吧。” 淡君道:“就算如此,也足够引起轰动若狂了据说蓬莱仙门无上心法,佛门至高宝典均参悟自上古残卷,天下群魔心中的圣地昆仑秘境也与上古残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秋如意似不为所动,淡淡道:“如果有人得到残卷只页数字,定偷偷藏起来研究,又怎么会大肆宣扬,恨不得别人不知道,这残章或许是假的,就算是真,也是别有居心。我实在不想搅这一滩浑水,就算得到那几页纸,又能怎么样,整个钦天监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参悟出残章内容,不管如何,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淡君无奈道:“可是圣上一心想要参破长生不老的奥秘,他和大国师如何肯对此事置之不理。” 秋如意轻蔑一笑:“谁又能真正长生不老,就是远古诸圣,如今也只是活在传说中。” 夜深人静,谢广德房内传出笑声,也算一扫多日阴霾,如此的酣畅淋漓。 二日之后,是谢家一年一度的春祭大典,这也是谢礼这次回家的主要目的。 一大早谢傅就斋身沐浴完毕,换上儒雅礼服,前往谢家宗祠。 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穿上了儒雅礼服之后,谢傅已经有点儒雅公子的味道了,府内奴仆看见穿上礼服的谢傅,无一不露出惊讶之色,这种感觉好像是这个野小子一下子长大了。 宗祠位于府邸前庭会客大厅正后方,从府邸大门进,需从侧廊绕过前庭大厅才到谢氏宗祠,谢礼谢傅两人从深院过来,却需要往外走。 抬梁式红木结构,飞檐叠斗,朱红大门上方竖有一块牌匾,写着谢氏宗祠四个大字,门的左右是一对楹联,左边是会稽世第,右边是西晋家风,这便是宗祠门庭,与府邸大门相比,少几分大气,多几分厚朴人文气息。 进了大门,走过中堂,才到了寝堂,谓之三进堂。 寝堂是供置祖先灵位的地方,与门庭风格却又不同,檐下轩廊架梁,垂莲双柱雕有松鹤延年,如意宝相等寓意深厚的图案。 左右有一副楹联,左为德礼望族,右为文武风流,上有一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瑜璟堂三字,瑜璟亦是会稽谢姓一脉堂号之一。 走进寝堂正前方映入眼幕就是一座沉香雕花的龛,内奉有两块灵牌,上面那块写着尧卿公谢夷吾神座,下边写着弘道公谢奉神座。 紧挨着前方有横案一只,宽不过两尺,长却一丈有余,上置谢奉一脉祖宗灵牌,依辈有序而列。 再前方就是方长大案一张,上有供品三牲,美酒数蛊,珪c婴玉器各数件,糕点果盘数样。 堂兄弟两人上前分别点燃左右人高灯柱,灯光把堂内照耀的十分明亮,两人在拜垫跪下,守灯长明,寓意昌盛长久。 “列祖列宗,保佑你的子孙谢礼能够出人头地,让谢家能够再续当年辉煌,昌盛不衰,家弟尚未及冠之龄,心窍未开,请列祖列宗保佑他早日收心,步入正道。” “祖宗们快快显灵,告诉我祖婆在哪里” 第二十五节 为了一封信 两人闭上眼睛,都很虔诚。睁开眼睛后,兄弟俩对视笑了一笑,秘而不宣。 这长明灯要守上个一天一夜,是谢氏一脉春祭前的一个仪式,大概是要年轻晚辈学会坚持与耐心的一课。 春祭正日,分散各地的谢氏后人,会抵达宗祠在正午之后的第一个吉时,祭拜共同的祖先尧卿公,到时弘道公的灵位要暂时移到偏厅。 守着长明灯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熬了近十个时辰,夜渐深了。 谢傅看着已经支持不住熟睡过去的堂兄,露出笑容,继续守着长明灯。 谢傅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守着灯柱,漫漫长夜倒是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面传来鸡鸣声响,在这个寂静的时分尤为响亮,细细一听这鸡鸣声却与寻常鸡鸣有些不同,寻常鸡鸣是三短一长,这鸡鸣声却是四短一长,当然若非有心细听是分辨不出来的。 谢傅听这鸡鸣声,却有些苦恼,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 衡量一下只是片会的功夫,便拿定主意,小心翼翼的走出祠堂,离开宗庙,攀爬围墙离开府邸,没走多久便看见有一男子趴在府邸外围的围墙边,扯着嗓子模拟鸡鸣声。 谢傅远远的就出声道:“别叫了,我来了,你这么个叫法岂不让人猜疑。” 男子嘿嘿一笑:“还不是怕公子你听不出来。” 谢傅应道:“怎么会听不出来,你叫个一两声,我马上就听出来了。” 男子嘿笑:“差点忘了,谢公子你可是有一双绝耳,漫说这一声拟叫,就是十几种乐器” 谢傅打断道:“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茶叶呢,我赶时间。” 说着目光扫向男子双手,却两手空空如也,只听男子笑道:“恐怕你赶不了时间,我今天不是来送茶的,送信的船只不知道出了变故 ,临时要返回苏州。” 什么信让谢傅如此重视,竟让谢傅在守长明灯的时候不惜前往取信。 却是他的老朋友蒹葭先生的来信,两人书信往来多年,虽素未谋面,却是缟纻之交。 在谢傅心中,蒹葭先生有很重的分量,书信很慢,一年下来也互通不了几封信,所以每一份来信都是弥足珍贵。 男子却不紧不慢的把右手伸出来。谢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把三文钱递到他的手上,男子这才转身前面带路。 走了好一段路,却还没到,谢傅有些心急,问了一句:“到了没有,到底在什么地方” 李二应了一句:“当然在码头了。” 谢傅眉头一皱:“这么远,那走快点吧。” “我这脚走不快,要走快得”李二嘿嘿一笑,把右手伸了出来。 谢傅见状脸色一冷,沉声道:“李二,我平时差使你,是希望你少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你还真当我少了你不行吗” 李二立即悻悻的缩回手,继续赶路,脚上的步伐也加快许多,过了一会主动道歉道:“李公子,刚才对不住啦,我就是贱骨头,就是想听你训我几句。” 谢傅无奈摇头,却什么话都没说。 终于到了码头,船只却装完货,刚刚起航离岸。 谢傅见状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刘掌柜,我的信” 见谢傅一副要下水游过来,船只才重新靠岸。 从船上下来一个中年商人,对着谢傅说道:“你着什么急啊,我半个月后又回来了。” 谢傅应道:“你这么耽搁半个月,我回信就要慢上半个月,怕那边等久。” 中年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谢傅,“给” 谢傅满心欢喜接过书信,“刘掌柜,多谢了。” 刚刚走过十里长街,谢傅忍不住又把怀中的书信拿了出来,对着书函看了再看,信还未拆缄,谢傅却有点舍不得看的感觉。 这个世上唯有蒹葭先生能够走进他的内心,让他产生共鸣。 如果蒹葭先生知道与他通信的是个年轻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谢傅不禁一笑,突然看到前方滚滚浓烟席卷而起。 大概在家的位置,谢傅心中有不好预感,拔腿往自家方向奔跑,心中暗暗祈祷可不要是自家着火了。 越是靠近敲锣打鼓的喧闹声响越发清晰,一颗心砰砰作跳十分忐忑,来到长巷口看清着火的正是自家府邸,拼了命往家里跑,赶回去救火。 忽然看见堂兄远远的朝他奔跑过来,人被烟灰熏得的灰头灰脑,一身儒雅的礼服也被水打湿,十分的狼狈。 谢傅人未靠近,就对着谢礼喊道:“兄长,回去救火啊” 谢礼人一靠近,就把着急回去救火的谢傅拉住,急道:“你不要回去是寝堂着火了” 谢傅听此一言,整个人顿时呆住,万念俱灰,惊呼一句“完了”他闯下大祸了 谢礼又道:“你听我说,寝堂着火,你我难辞其咎,这是五两银子,你现在就远走高飞,跑的越远越好,这事由兄长一人承担” 谢傅凛然道:“那怎么行先救火再说等火灭了之后,该怎么处置,我再认罚。” 谢礼怒了,吼道:“你还不明白吗烧的是寝堂,毁的是我们谢氏一脉列祖列宗的灵位,这是弥天大祸,爷爷必须给同族众人一个交代,依家法处置,你铁定是活不了” 谢傅呆了一呆,他能想象到事态的严重性,特别是在如此重要的日子。 谢礼见谢傅似傻了一般,又吼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啊男儿大丈夫别优柔寡断了”说着把钱袋子强行塞到他的手上。 谢傅看着满脸着急一心为他着想的堂兄,开口平静道:“要我走可以,你却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将着火的全部过失推到我的身上。” “傅,我恐怕做不出来” 谢傅淡淡道:“我在家里可有可无,兄长你却不同,你是爷爷的希望。” 谢礼看着谢傅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谢傅说的一点没错,光耀谢家门楣的重担还在他的身上,他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奋斗,这只是人生路上一道小小的坎,如果就此而终,他才是最大的罪人,最大的罪过。” 谢礼终于开口了,一脸坚毅道:“为兄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谢傅露出了笑容,也接过了钱袋子,好好的看了兄长一眼,转身而去。 谢傅一直走一直走,他的内心空荡荡的,就只有一个念头,走的远远的,揽下所有责任。 直到傍晚时分才停下来歇息一下,早已经远离繁华的扬州城区,也不知道身处何处,找了颗树背靠坐下,发着呆 想着早上寝堂着火的事情,如此的突然宛似做梦一般。 毕竟是生活了四年的地方,这四年来一幕幕在脑海里划过,爷爷c堂兄c金伯,只感觉这些名字已经有了亲情的牵挂。 想着想着,谢傅竟累的睡着了。 直到寒意将他冻醒,夜幕不知道何时降临,周围已经漆黑,远处是稀薄的几户灯火。 再遥远处,是晕淡却泛散的微光,像一个藏在扬州城内百街千巷中的月亮在润泽万户人家。 那微光充满神秘引人一探究竟,谢傅却往相反的方向跑,他跑到一处山头高地,踮起脚尖,依然不足以远眺扬州城的全貌。 谢傅就再往上跑,终于到达能够俯瞰扬州城全貌的高度,壁墙洞天之下,街巷万灯蜿蜒相连如串串珠帘,楼宇百座点耸而立如璀璨明珠。 “草长莺飞人走马,不知已是少年郎。江都咫尺无归处,我在天涯念高堂。” 哈哈哈,谢傅一声潇洒狂笑,步伐更疾。 第二十六节 一人不入庙 黄昏时分,天际上的白云不知道什么变成了红色,火烧一般从西蔓延到东,像是一条长长的火龙,直到整个天空染红了,大地万物也映上一层红彤彤的颜色,这么壮观的火烧云却是极为难见。 谢傅行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身上的那件儒雅礼服,早换成了轻便的胡服。 这山路可不比官道好走,道路两旁杂草丛生,时有荆棘夹生其中,也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谢傅心想,天快黑了,可要赶紧找个歇脚过夜的地方,不然在荒郊野外过夜,被野兽吃了也不一定。 这会是又饿又渴,本寻思的遇到个樵夫,猎户问问路,只是连个人迹都没看见。 离开扬州的这段日子虽然算不上风餐露宿,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像现在前不着村店,你身上有银子也花不出去啊。 也怨不得别人,好好的官道不走,他偏挑一些羊肠小道走,也是因为见过了繁华的扬州城,更喜欢游山玩水看一些山清水秀的景色,书中的景色描写的再美,却也不如眼见为真,这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断然不是看看文字能够体会到的。 外出经验不足,就用学识弥补,谢傅观察山势,细心辨认有人走过的痕迹,循迹而行,终于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瞭望过去,夹在两山之间有一小片较为平坦的丘陵地带,谢傅心中欢喜,有丘陵应该就有人家,就算遇不到人家,也好过在山上过夜,至少安全许多。 捉住黄昏的余晖,谢傅脚下加快速度,来到山下,又走了一段路,却丝毫看不到炊烟人家。 这就奇了,莫非此地道路不甚畅通,没有人家安居此地,一间庙宇突然映入谢傅眼中,只见庙前杂草丛生,看来荒寂已久。 这会才四月临近梅雨时节,天气却出奇闷热,一路行来虫鸟又异常喧躁,怕是要下大雨,甚至成灾。 看见有处遮风挡雨的地方,谢傅连忙拨草走近庙前,庙面已经残破不堪,大门上方依稀辨认出“神农”两字。 原来是神农庙,神农氏是教民耕种,播种五谷的神,有庙的地方说明此地以前有农户人家,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迁移,神庙没有人修缮供奉导致荒废。 谢傅刚刚踏入庙内,立即大吃一惊,只见神座旁边有二个男人被绑住手脚,双眼被蒙上黑布,嘴巴也被塞住,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却掩盖不住身圆腰粗的身材,一看就是富商巨贾。 打劫,绑架等字眼立即涌入谢傅脑海。 庙内中间支有一口大锅,锅下堆了一些柴火,这口大锅可食三四人分量,看来歹人不止一人,却又不知为何无人在庙内看守。 不管如何,这都是个救人的好时机,谢傅连忙上前欲为两人解开束缚,没走几步,神座突然走出一个男子,正系着裤腰带,骤然看见谢傅也是大吃一惊。 男子三十多岁模样,看不出善恶,惊讶之后双眼立即露出寒光,凶性毕露,慢慢拔出腰间佩刀。 这人定是歹人无疑,谢傅没有学过武,自认不敌,转身拔腿就逃。 男子却不打算放过他,持刀追了出来,嘴上大声嚷嚷:“大哥,二哥,被人发现了,快出来帮忙,别让人跑了。” 谢傅闻言一惊,果然还有同伙,这帮人既敢绑架富商巨贾,定是穷凶极恶之辈,那两个富商还有价值,自己如果被捉住,怕是难逃一死,想到这里,却丝毫不敢放慢速度,只希望那歹人半途放弃追赶。 “在这里,快,你们前面堵住他。”男子的声音又传入谢傅耳中,离的并不远,依然穷追不舍。 突然一人从侧面出现一脚踹向谢傅,谢傅只感觉身体似被大石狠狠砸了一下,整个人飞摔倒地,就晕了过去。 三个人围在晕过去的谢傅身边,一个手里拎着野鸡,一个手里拎着只兔,这两人年纪要年长一些,看来是刚才持刀追赶男子口中的大哥c二哥。 那个老三先出声问:“怎么处理” 最年长脸上有块刀疤道老大冷冷道:“干脆一刀杀了,就地埋了。”说着看向脸有些尖的老二,却是征求他的意见。 老二道:“这会天快黑了,一刀杀了简单,要挖个坑埋掉却要费些功夫,我看这个人被大哥一脚就踹晕过去,不会武功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此地离破庙也不远,不如拖回去再做打算。” 老三皱眉道:“这么麻烦。” 老二笑道:“老三,你要杀了也可以,不过你可要埋好一点,免得被人发现报官。” 这下老三不再犹豫,将谢傅扛起来,三人返回破庙。 轰隆 不知道被雷声吵醒还是被饿醒 ,谢傅悠悠睁开眼睛,只感觉左肩酸痛,头也有些晕涨,确认自己还活着却是又意外又惊喜,被一脚踹中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可能要命丧此地,却不知道这歹人为何要留他性命,古人有云“一人不入庙”,诚不欺我。 歹人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并没有蒙住谢傅的眼睛,只是将他手脚捆绑。 这会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外面电闪雷鸣,雨下的很大,打的破庙屋顶刷刷直响,庙内三处漏水的地方,地上一大滩水迹,果然下大雨了,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大锅下面大部分柴火成了黑炭,仅剩一点火苗映出许些光亮,周围有一些鸡骨头,看来已经饱餐一顿,谢傅肚子立即咕咕作响,比起肩痛,这饥饿感更难受,如果能饱餐一顿就好了。 三名歹人各自在干燥地方靠坐着,闭目休息,似乎也不怕他会逃跑。谢傅扭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两个富商还在,却是睡着了,在这种处境下还睡的着,应该是身心俱疲了。 谢傅暗地里打量着三个歹人,又等待了一会,确认三人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这才弓着身子,试图先坐起来再说,突然那个脸尖睁眼朝这边望了过来,一直小心提防的谢傅连忙闭上眼睛保持一动不动。 还有一个没睡着 这一次谢傅不敢在轻举妄动,耐心等待,一般人在饱餐之后会有困意,加上这雨声刷刷很有催眠作用。 大概等待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谢傅才再次睁开眼睛,只见那尖脸的,人靠在柱子上,头微微朝一边斜着,这一次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谢傅又偷偷看了另外两人,确认另外两个也睡了了,身体这才有动作,弓着身体,扭着吃力坐了起来。 第二十七节 魔女 手上,脚下试探性的挣扎一下,歹人并没有犯低级错误,绳子绑的很结实,除非有利刃隔断,绝无自行挣脱的可能。 扫了整个破庙,并没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这三个歹人身上倒是有佩刀,只是谢傅却不敢冒闹出大动静的风险去取刀,一旦把对方吵醒激怒,说不定一刀就把自己给宰了。 也难怪三人敢熟睡过去,却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料定他没有逃跑的机会。 谢傅自嘲如今只有寄希望有个侠士进来,将他解救,只是此时身处荒郊野外的破庙之中,外面又是大雨滂沱,哪里会出现什么侠士,鬼还差不多。 破庙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在刷刷雨声之下并不算清晰,主要还是谢傅耳力过人,且一直在竖着耳朵留心三个歹人的动静才听的见。 脚步声又清晰一点,难道老天终于知道我霉运缠身,特意派下幸运之神前来搭救。 当来人出现在破庙门口,谢傅却是愣了 来的却是一个女子,衣裙完全被雨水打湿,隐约露出玲珑优美的身段来,脚下沾满泥泞,头戴斗笠,瞧不清楚面容。 怎么是个女子谢傅惊讶之余就看见女子摘下斗笠,却是脸遮黑纱的一张脸,黑纱微微贴脸,依稀可辨是一张柔美的脸容。 青黛细长入鬓,宛如飞龙乘云,眉下一双凤目,瞳幽而清。 这龙眉凤目颇有一点生人勿近的气场。 女子看见谢傅,眼神微微一讶之后,旋即目光巡视整个破庙,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身上的雨水滴滴在破庙门口。 谢傅回过神来,朝女子露出善意的眼神,伸了伸脖子犁了犁头,示意她无论如何快点离开,此地一刻都不能停留。 只是这个女子可能看不出谢傅的眼神,反而走了进来,在庙内留下带泥的脚印。 这个女子是傻瓜吗还是涉世未深,分辨不出这庙内凶险,这还看不出来吗 三个歹人,三个被绑者,一目了然的事 谢傅眼睛流露出着急的眼神,为了让女子明白自己的处境和被绑者身份,高高扬起自己被绑住的双手,让女子看清楚,进而明白此地的凶险。 然而却没有停下脚步,在庙内留下一串鲜明的脚印,难道是要给我松绑 这却让谢傅更着急了,一边摇头一边摆动自己的手,示意女子不要这么做,如果她有脑子,迅速离开报官远比这么做妥当。 女子走了一半突然停下,谢傅认为她终于看懂自己的用意,暗暗松了口气,还算有点脑子,朝三个歹人看去,三人睡的很香,这个女子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惊动到他们。 谢傅朝三个歹人看去,这女子也朝三个歹人看去,然后就朝其中一个歹人走了过去。 谢傅见状一惊,她想干什么 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女子真是没半点脑子,自己并不是想让她去收拾三个歹人啊 女子路经大锅旁,弯腰捡了根最粗的枯柴,就朝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走去。 她想干什么她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真以为凭借一根枯柴就能将三个恶汉干掉吗 谢傅心里提女子担心,却什么事也干不了,闭上眼睛实在不想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最终还是睁大着眼睛,看着女子高高举起枯柴朝刀疤脸脑袋敲了下去。 随着这一敲“噢”,谢傅喉咙里也喊出声来,闷在被堵住的嘴巴里。 熟睡中的刀疤脸捂着头惊醒过来,整个人蹦跳起来:“玛的谁打我” 这一声喊,把破庙所有人都惊醒,老二c老三立即本能拔刀,待看清楚状况,偷偷摸摸的把刀收回刀鞘中。 完了谢傅完全可以想象这个傻女人接下来的命运。 出人意料的是,刀疤脸看到女子,瞬间把自己暴躁的情绪给压了下来,赔笑讨好道:“凤寨主,你可回来了,兄弟们都十分担心你的安危。” 谢傅闻言睁大眼睛,心中惊讶程度尤胜前面 这个蒙纱女子居然是这个帮强盗团伙的老大,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就成了歹人,还是歹人团伙中的大佬 这样的夜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善辈,亏自己刚才还不停给她挤眉弄眼,提醒她快点离开,真是可笑,也不知道她一会要怎么对付自己,想到这里谢傅再次朝美丽的倩影望去。 “余刀疤,你睡的可真香,我进来好一会儿,你都不知道,如果是别人,你岂不是早就头颅掉地上咯。” 女子说的轻言细语,声音也是十分悦耳好听,谢傅心中暗叹 可惜,这样一个佳人,怎么就做了贼头子。 刀疤脸表情有点紧张,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只见女子突然转身指向另外两人歹人,低眉一笑道:“还有你们两个,过来。” 尖脸老二闻言脸色骤变,如死灰一般,连忙解释道:“凤寨主,兄弟几个这两天也没睡个好觉,早些时候又忙着弄点野味,你回来也好填饱肚子,刚才有点乏了,也没休息多久,你就回来了,你看,那只兔子就是特意给你留下的。”说着手指着地上的野兔。 谢傅看到野兔,咽了下口水,这野兔烤熟了能吃一口就好了。 女子突然脸色一沉,冷声斥道:“就此一回,下不为例,若是再犯,决不轻饶。” 尖脸老二见她训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凤睨罗刹喜怒无常,性格难以猜测,往往她笑容满面,说话温柔,就是准备下毒手,反之却没有什么事了。 “我一定谨记凤寨主的教诲,以后长长记性”尖脸老二说着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却是真打,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自己打的再狠,却也没有她动手打的狠。 尖脸老二自打之后见凤睨罗刹目光瞥向老三,知道这老三性格直,没有自己机灵,一个疾步走到老三跟前,一个巴掌就扇过去,骂道:“老三,你也是,以后长点记性。” 尖脸老二打完之后,又偷偷瞥了凤睨罗刹一眼,见她收回目光,心里的大石才落下,知道这事算揭过去了。 第二十八节 祖婆候选人 老三被打蒙,眼神露出忿意,却强忍不发。 尖脸老二暗暗给老三使了下眼色,示意他不要犯傻,等干完这票大的,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老三,我们给凤寨主弄点吃的。” 谢傅心中暗忖,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将这三个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治的如如服服帖帖。 女子目光淡淡朝谢傅瞥来,似在看一个卑微的生灵,问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哪掳来的” 老大没好气道:“也不知道这个不长眼的,怎么就闯进来,幸好老三发现及时,把他给捉住,本想一刀杀了埋掉,老二说太耽误时间,就先捉回来,等凤寨主你来处置。” 女子瞥向尖嘴老二,“还好你们三个当中,有个长脑子的。”说着看向谢傅,问道:“这里没有陆道,只有一条水路,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谢傅闻言心想,难怪此地没有人家,定是以前发生过自然灾害,导致此地封塞了,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一惊,此处位于丘陵地带,这雨这么个下法,泥石倾泄,却是很危险。 刀疤脸见谢傅不答,怒道:“你这个该死的,凤寨主问你话,怎么还不回答” “你把他嘴巴塞住,让他怎么说话。”女子轻轻说了一句,转而说道:“余刀疤,外面个胖子,你给扛进来。” 刀疤脸闻言大喜:“得手了,凤寨主真是好本事。”单枪匹马就将晋陵县首富吴大贵给掳掠来,试问有多少人能够做到,他们兄弟三人联手却是绝对办不到。 刀疤脸高高兴兴的走了出去,女子这边朝谢傅走了过去,蹲了下去,伸手拿掉他嘴巴的布条,谢傅活动一下酸胀的嘴巴,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露出黑纱之外的肌肤晶莹雪白,分明就是个妙龄女子。 嗯,瞧这肤色,颇有做祖婆的潜质,说不定就是祖婆,我可要好好怜爱她。 凤睨罗刹最忌讳男人用带着色意的眼神看她,何况如此大胆,当着她的面这般肆无忌惮,娇媚一笑,手上扬起,便要将眼前色徒一掌劈死。 “你衣裳都湿了,要不脱我的衣服去披一下吧。”骤然听此关心言语,凤睨罗刹倏地刹住手掌,手掌离谢傅头顶不足一分,再慢一刻,谢傅就当场毙命。 如何会想到谢傅开口第一句,却是这样突兀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来却又如此自然,丝毫没有半点做作,凤睨罗刹狐疑的看向谢傅,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出破绽来,只听谢傅笑道:“没事,我身强体壮不怕寒。” 听到这话,凤睨罗刹嗤的讥讽一笑,都被人五花大绑了,还身强体壮,怎么看都只是个文弱书生,越是如此,此刻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善意越发鲜明。 凤睨罗刹一直以来只有喜厌,没有善恶之分,似乎眼前这个男子还不至于让她生厌,低头看向谢傅衣衫,只听谢傅潇洒道:“何须犹豫” 凤睨罗刹站了起来,朝尖嘴老二喊道:“孙猴子,把这胖猪的衣服给扒下来。” 谢傅闻言讶异,胖猪我很很胖吗像猪吗这女子眼睛有问题吧。很快谢傅就明白,这女子眼睛没问题,人家指的是他身后的富商。 被扒衣服的富商一脸恐惧,被塞住的嘴巴一直说些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来,另外一个富商瑟缩一角,身体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富商一直挣扎,尖嘴老二有点费劲,嚷道:“不要动” 能不动吗这个举动把富商吓坏了,还以为要把他扒光活宰,凤睨罗刹一个上前就把富商打晕,这样就省事多了。 尖嘴老二三儿两下就把富商长衣外裳扒了下来,待尖嘴老二要继续把富商的内衫,凤睨罗刹喊了一声“够了。”再扒下去就赤条条了。 这么宽大都可以当被子盖了的衣裳,谢傅实在想不明白这女子为何要舍己求他,难道是自己衣服臭吗还是嫌弃自己衣服太陋,看上富商的绫罗绸缎。 凤睨罗刹拿着富外袍就朝神座后面走去,看来是打算换衣服去了,谢傅完全可以想象到一会一个小孩套着大人衣服时的滑稽模样。 尽管她的身材很高挑玲珑,但是那胖子的衣服实在太大了。 凤睨罗刹刚刚走进神座后面没眨眼功夫,却又疾步走了出来,冷冷问道:“是谁在庙内撒尿” 尖嘴老二和老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老三站了出来,弱弱道:“是我。” 凤睨罗刹轻笑一声:“哦,又是你,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老三狡辩一句:“我给忘了。” 凤睨罗刹轻轻勾手,“来,先去把后面那地给我舐干净再说。” 这要求着实难以接受,在尖嘴老二暗中给眼色的 情况下,老三犹犹豫豫不情不愿的朝神座后面走去,经过凤睨罗刹身边时,凤睨罗刹毫无征兆一巴掌就扇到老三脸上,骂了一句:“不情不愿的,你自己撒出来的东西,嫌弃什么。” 这蕴含很大力量,竟把老三一个大汉扇飞丈远,落地发出一声痛叫。 谢傅惊讶这娇俏的身体居然能如此有爆发力,只见老三迅速起身,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地上两颗被扇掉的牙齿十分显眼,一边的脸已经完全肿青。 这老三终于克制不住了,破口大骂:“罗刹女,别人怕你,我胡老山不怕你,你嚣张什么,恶鬼寨被人拔掉,你的靠山没了,你那主子山阎罗也被人干掉,你还真当你是寨主,你只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在我们兄弟三人头上指指点点。”说着拔出佩刀,凶相毕露。 尖嘴老二吃了一惊,忙喊道:“老三,你干什么,你脑袋被驴踢了不成。”心中却暗忖,完了,敢跟凤睨罗刹亮刀子,无论自己说什么,老三怕是活不成了。 凤睨罗刹轻轻一笑,“很好,胡老山,原来你心里一直这么想的。”说着看向尖嘴老二,嘴角虽然挂着笑意,凤眸已经射出杀机,淡淡问道:“孙猴子,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么” 尖嘴猴子忙摆手:“没有没有,从来没有。” 胡老山喝道:“老二,怕她干什么,这罗刹女虽然厉害,我们兄弟三人联手,未必打不过她,我早就受够这臭娘们,连在哪里撒尿都要管,待我们三个宰了她,赎金分的更多,岂不更好。” 第二十九节 杀人不眨眼 尖嘴老二心中暗暗叫苦,绿林黑道黑吃黑是常有的事,本来就是干着打劫杀人越货的勾搭,倒无需讲什么仁义道德,就怕没命花,这胡老山只听过凤睨罗刹的大名,却没真正见过凤睨罗刹的手段,自己可就不同,他可是亲眼见过凤睨罗刹的心狠手辣啊 这时候刀疤老大拖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胖子走了进来,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这个被五花大绑的胖子应该就是晋陵县首富吴大贵,浑身都是泥泞似刚从泥里打滚之后再捞出来,简直惨不忍睹。 刀疤老大骤然看见胡老山与凤睨罗刹持刀相对,愣了一愣,问道:“怎么回事” 胡老山喊话:“老大,你来的正好,我们三人联手干掉她” 刀疤脸闻言内心有一瞬间的冲动,嘴上却立即喊道:“老三,你疯了不成,我们是同一条船的,快放下刀。” 胡老三见两人都不为所动,气急败坏道:“你们都怕了她不成” 这是实话,如果不是忌惮,凭他们三人的脾气,哪能容忍到现在。 凤睨罗刹似乎不耐烦了,“啰嗦完了没有,一起上吧。” “玛的,都是胆小鬼。”胡老三骂着,一个箭步,持刀冲了上来,朝凤睨罗刹脸上砍了下去,凤睨罗刹不躲也不避,伸出手去就捉住胡老山的手腕,胡老山吃痛,手上的刀拿不住。 凤睨罗刹顺手夺过刀,一个横切,胡老三双腿从齐膝处被砍了下来,断腿处顿时血流如注,倒在地上惨叫狂嚎,顷刻之间已是疼得脸色惨白,满头大汗。 这个变化只是眨眼的功夫,老大和老二莫说帮忙,就是阻止都来不及啊。 见胡老山在她手上都走不了一招,如果刚才还有一丝联手的念头,那这一刻这念头已经完全被消灭了。 谢傅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心跳有些快,看得是惊心动魄,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手段竟是如此毒辣,难怪这三个歹人会如此惧怕她。 我要先好好考虑,别没追上,先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凤睨罗刹一脸若无其事,凤目微含笑意吟吟的站在原地,朝刀疤脸和尖嘴老二笑道:“你们两个要不要替你们的好兄弟报仇呢” 刀疤脸望向尖嘴老二,并非想着要报仇,而是如何避免凤睨罗刹迁怒于他。 尖嘴老二朝凤睨罗刹拱手道:“这胡老山不知死活,竟敢向凤寨主动手,是罪有应得,再者说着,我们四人本来说好的,这胡老山居然不讲江湖道义,想要黑吃黑,我孙正益可没有这样的兄弟。” 刀疤脸闻言也连忙撇清关系,大义凛然道:“我余阿虎也没有这样的兄弟。” 凤睨罗刹冷笑一声,见惯了这种出卖朋友出卖兄弟,她的身边都是这种人,连她的养父山阎罗,在生死时刻竟也将她推出去,从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信任的人了,这就是人性,她早已看得通透。 地上的胡老山哀嚎不止,两只眼珠子已经疼得凸鼓出来,面目狰狞,尖嘴老二拔出刀,准备送他一程结束胡老山的痛苦,这也是他现在仅能做的,走到胡老山身边,“老三,我劝你,你不听,怨不得我了。” 胡老山现在巴不得自己早点死,点了下头,尖嘴老二眼神一冷,手起刀落齐颈砍去,“叮”的一声,凤睨罗刹却是踢出一脚,将尖嘴老二已经落势的刀踢飞出窗外,无形之中又露了惊人一手。 尖嘴老二心中一惊,脸色一讶,弱弱问道:“凤寨主,这是”他刚才那个举动,一是为了结束老三痛苦,其次为了讨好凤睨罗刹,却不知道又是哪里拂了她的意。 凤睨罗刹笑盈盈道:“我要杀他,刚才就杀了他,何须你来动手,我就是要让他活着,就这样把他扔到外面淋雨。” 听此一言,连刀疤脸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也不禁心胆俱颤,杀人只不过头点地,却用上这种手段将人来折磨至死,这凤睨罗刹太狠毒了。 胡老山听清楚了自己是求生不能求死也不得,竟出声央求:“凤寨主,我知道错了,你就杀了我吧。” 回应他的却是凤睨罗刹一脚将他嘴巴踢得血肉模糊,这下连出声求饶也不能了。”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的确是死有余辜,谢傅巴不得他们自相残杀,只是这种血腥的场面,他一个读书人看了实在受不了,朗声说道:“一刀杀了就是,这么折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亲眼目睹这个魔女的毒辣手段,还敢开口,的确勇气过人,见魔女朝自己看了过来,谢傅心跳加快,脸上却不露声色。 凤睨罗刹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朝刀疤脸两人说道:“亏你们两个做了这么多年的强盗,杀了这么多人,还不如一个 书生有胆色。真是给强盗丢人。”说着轻轻朝胡老山脑袋踢了一脚,躁耳的嚎叫声愕然而止,那一直疼得打滚的身体也一动不动。 尖嘴老二两人心中暗暗叫苦,面对你这杀人如草芥的魔女,还谈什么胆色啊。 瞥向胡老山的尸体,凤睨罗刹未有吩咐,两人却不敢妄动,只听凤睨罗刹冷声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几块肉扔出去喂野狗。” 两人这才唯唯诺诺的照做。 破庙里,除了谢傅还算淡定一点,其他三个富商早就吓得尿裤子了,眼睛虽然被蒙住,刚才发生的一切,耳朵可是听得真真切切,从来衣食无忧的几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这破庙只有神座后面是唯一有遮挡的地方,尽管嫌弃那尿骚味,凤睨罗刹还是走进去更换衣服。 除了外面下雨声,破庙里的人噤若寒蝉,谢傅挨在神座边,听见神座后面传来悉悉索索宽衣解带声。 这种声音对于以青楼为家的谢傅来说,倒不足为奇,只是此时此景听起来,却别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朝旁边两位富商看去,只见两位这会还是瑟瑟发抖,哪有心情去聆听什么鬼声音。 说起来很奇怪,谢傅心里不是很怕这手段残忍的魔女,心里反而有种去保护她的冲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大概是男人见了美丽女人的本能吧。 当然这种感觉很可笑,人家是强盗,而他是只待宰羔羊。 第三十节 喜怒无常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之后,那个魔女才从神座后面走了出来,尽管她用白绫束腰,穿上了胖子那件宽大的长衣外袍,跟谢傅早些时候联想的差不多。 下装还好点,女子衣裙下摆本来就裙裾宽大拖地,这上装可就有点滑稽了,瘦弱的双肩根本撑不起衣肩,尽管她有意拢合,脖子下还是暴露一部分白皙肌肤来,总的感觉就是兜不住,衣服随时都可能从她身上滑落掉地。 凤睨罗刹自认没人敢看她,就算赤着身子也没人敢去看她,这宽大的男子长袍只不过是临时的掩饰,偏偏有个不怕死看着她,还是品头论足的眼神。 径直走到谢傅跟前蹲了下来,一双凤目冷冷的睨向谢傅,没有多少人能够忍受她这种目不转睛的注视,他应该是回避或者害怕,出乎意料,谢傅却是笑道:“后悔了吧” 凤睨罗刹闻言表情一讶,心底涌起一股无比怪异的感觉,嘴上冷冷问道:“你不怕我吗” 谢傅笑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怕你,反而感觉” 凤睨罗刹冷笑一声,突然出手掐住谢傅的脖子,脸色平静的看着谢傅无法呼吸,挣扎着脸色慢慢变成青紫色,终于在谢傅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却松手了,轻蔑笑道:“只需我一个念头,就可以杀了你。” 谢傅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悦道:“我又不是没看见你杀人,你无需特别证明。”在看见她残忍手段,又是随时可能被宰的对象,还能这般对话,确实是件很怪异的事,但谢傅就是这么做了。 凤睨罗刹眼神露出一丝讶异,看着谢傅察言观色了一番,觉得他似乎真的不害怕自己,笑道:“别人都很害怕我,你却不怕我,很好,你很意思,我暂时留你性命。” 听她暂留性命,本应感恩戴德,这一次谢傅却冷冷不再应话。 这个举动再次让凤睨罗刹感到怪异,自己冷然时,他过分热情,自己稍微和颜悦色,他反倒是一副傲然不睬。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谢傅干脆看向别处,将她视若透明的。 “你”凤睨罗刹顿时愠怒,扬手将她一掌将谢傅劈死,终究还是没劈下去,皱眉说道:“我真想把你给打死。” 谢傅应了一句:“反正落入你们这帮歹人手中,我怕是也活不成了。” 凤睨罗刹冷笑道:“死还不简单,死有时候是种解脱,就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傅没好气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凤睨罗刹忽地盈盈一笑:“不知道有多少不知好歹的,在我的手段下哀惨求饶,你要试一下吗我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看你还傲气不傲气。” 又是这种说话的语气,大概也是习惯了,谢傅嘴上耐心说道:“你要我说话,也是在你胁迫下,恐吓下,我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讨好你屈服于你的谎言,这样的谈话又有什么意义。” 凤睨罗刹闻言明显一愣,从来没人跟她讲过这样的道理,脱口问道:“那怎么样才算有意义” 谢傅应道:“此刻,你我怕是不能做到完全平等,但至少你要做到不对我动手,不要用武力逼迫我屈服。” 凤睨罗刹想了一想之后,爽快应道:“好。”她这个人不论善恶,做事仅凭喜恶。 谢傅见她应下,这才主动说道:“我是从那边山头过来的,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天快黑了,原本打算在这破庙过夜,没想到遇到这种事。” 凤睨罗刹又问了一句:“你是要去哪里” 谢傅笑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凤睨罗刹闻言疑惑,谢傅见她眼神,潇洒笑道:“无家可归,四处漂泊咯。” 凤睨罗刹龙眉微微一动,不知在想着什么,倏地却狐疑的看向谢傅,她习惯了尔虞我诈,这让她不信任任何人。 谢傅看穿了她的疑心,笑道:“我本无意讨好你,也不惧怕你,又何须用谎言欺骗你,罢了,我不说就是。” 凤睨罗刹轻蔑一笑,手上有一个动作,只见似乎有芒光闪过,捆绑谢傅手脚的绳子就断了。 谢傅有些吃惊,只听凤睨罗刹冷淡道:“做个交易吧,你帮我把衣服烤干,我就放了你。”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谢傅毫不犹豫道:“好,一言为定” 两人的谈话,三个富商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感觉怎么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一下子变得好说话了,紧绷的神经也得到缓解,要不然肯定先害怕死了。 孙猴子和余刀疤满身泥泞走了进来,与晋陵县首富吴大贵刚被拖进来时一般狼狈,这样的大雨在外面无需呆上多久就全身湿透, 他们两个挖了个坑,给胡老山埋了个全尸,避免被野狗啃咬,也算兄弟一场。 两人刚进来,就看见谢傅手脚被松绑,恢复了自由,稍微意外之后,却均没当回事,心想肯定是凤睨罗刹给松绑了,这个文弱书生被老大一脚就踹晕过去,根本没有半点威胁。 这荒山野岭的,又下着大暴雨能跑到哪里去,对比之下同是一伙的凤睨罗刹反而让他们感觉紧张,得时时刻刻揣摩她的心思,顺着她的意思,稍微不留神,老三就是最好的教训,只求早点干完这一票,和这个女魔头分道扬镳。 余刀疤给野兔拔毛开肠破肚,孙猴子把柴火再次点燃,当柴火熊熊燃起,将破庙照的更加明亮清晰,也似乎暖和许多。 谢傅拿着凤睨罗刹换下来的一堆衣服就走了过来,余刀疤和孙猴子淡淡扫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因为他们两个瞥见这一堆衣服里面包括了女子的贴身衣物。 虽说食色性也,但这色惦记不得,就算明知道此刻凤睨罗刹长衣外袍内面是空荡荡的,也不敢有任何的联想,这个魔女眼睛毒辣,一旦让她看出自己心怀色念,那就大祸临头。 谢傅用枯枝将衣裙支起来,稍微靠近篝火堆,凭借篝火飘散出来的热气来慢慢烘干衣服,这也是一项需要讲究细心的工作,靠的近了容易烧到衣服,衣服也容易熏到烟灰,靠的远了又没有任何的效果。 孙猴子也拔毛去除内脏的野兔横插起来,放在篝火上面上,不时转动野兔翻面,三人各干各的,虽没有任何交谈,倒也十分和谐。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野兔身上飘散出肉香味来,野兔表面也烤的金黄金黄的,没有任何烧焦,显然孙猴子精于此道,饥肠辘辘的谢傅看向那即将要烤熟的野兔,暗暗咽口水,现在他只想有只兔腿吃就满足了。 第三十一节 笑什么 大概感受到谢傅长时间的注视,孙猴子目光凌厉朝谢傅这边射了过来,旋即却有些惊慌的收回目光,头压的低低的,只敢盯着篝火上的野兔看,却是看见谢傅已经将魔女的贴身衣物支起平垂下来,在慢慢烘干。 烘衣服自然要最大程度平摊开来,难不成揉成一团,这样要烤到何年何月,至于女子贴身衣物谢傅是见惯不怪,也没多少异想。 余刀疤这时也瞥见了,和这孙猴子是一样的反应,那抹黑色却绣着艳丽图案的柔软绸缎让他忌惮不已,如同毒蛇一般透着美丽的危险。 谢傅眼里只有马上要烤熟的野兔,只见孙猴子转的更频繁了,他也是烤野味的好手,知道野兔快要熟了。 只见那孙猴子端详一番,又嗅了一口肉的香气,将烤熟的野兔从篝火上拿了下来,喊了一声:“凤寨主,兔肉烤熟了,可以吃了,快来尝尝。”讨好之意显露无疑。 谢傅目光一直随着野兔而移动,眼里无他,此刻这只野兔他一人吃下去都没问题,只见伸出来一只雪白的手,一把将谢傅眼中的“宝贝”拿了过去,“嘶”的一声,就在最肥的兔腿部位嘶咬出一大口来。 谢傅看见女子掀起黑纱一角,那下颏如弧,肌肤白腻,那吃着东西的樱唇贝齿,透着妖娆的野性。 谢傅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这抹樱桃小嘴吃起东西怎么如此厉害,能给我留点吗 凤睨罗刹何等敏锐,如何觉察不到谢傅投射过来的目光,朝谢傅看了过去,见他支着自己的贴身衣服,双手拎着两边似拿着一面旗帜在招摇,女儿家隐秘衣物的花边让她很是难堪。 虽然她是绿林中人不拘小节,但是贴身衣服被人这般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心里难免怪异,亦很不舒服,很想找人晦气,看了下谢傅,希望他露出轻佻的表情来,然后一刀把他斩了。 谢傅一心盯着兔肉,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思若有半分在黑色的小衣诃子上面,立即人头落地。 凤睨罗刹的冷酷在于她想杀就杀,说动手就动手,毫无征兆,很多人在死之前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凤睨罗刹看了谢傅一眼之后,把目光移动到余刀疤和孙猴子身上去。 余刀疤和孙猴子何等机灵,看见凤睨罗刹目光如刀飘来,就知道她又要找茬了,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走开。 凤睨罗刹只好对着谢傅说了一句:“专心烘衣服,把我的衣服给烧了,我就把你架在这火上烤。” 谢傅却笑着问道:“这么大一只野兔,你吃的完吗” 凤睨罗刹轻笑道:“与你何干吃不完我就扔出去喂野狗。”她如何听不出谢傅想要讨吃,偏偏要说的拐弯抹角。 谢傅笑道:“吃不完喂野狗多可惜啊,我也饿了,留给我多好。” 凤睨罗刹问道:“你是野狗吗你是野狗,我就留给你。”说着又豪气的撕咬一大口,明明是个妙龄女子,那抹红唇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像头野狼。 谢傅不再说话,虽然饥饿的很,要他承认自己是只野狗,断然不可能。 凤睨罗刹见他不在说话,戏弄道:“要不你扮声狗叫我听听,就给你只兔腿。” “岂有此理”谢傅猛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这个举动却惹得凤睨罗刹花枝乱颤笑了起来,这银铃般的笑声与雨声合奏,倒像一曲悦耳的乐章。 凤睨罗刹笑道:“很好,很有骨气。那你就继续挨饿吧。” 谢傅也不再看她,转移注意力,专心烘着衣服。 没一会儿,凤睨罗刹就吃了半只野兔,难以想象她娇俏的身体居然有如此大的胃口,朝谢傅看去,见他不再朝这边望来,亦不肯向自己恳求半句,如果他好声好气开口,想必她会可怜一番。 谢傅抖了抖已经烘干的衣服,细心的叠整齐来,就是那抹黑色的小衣诃子也折叠成手掌大小。 那双男人的手却透着如同女子一般透着温柔体贴,凤睨罗刹收回目光,微微低了下头,感觉这个男人爱护她的衣物如同在爱护她的人一样,她却从来没有被人关心过。 凤睨罗刹本来打算在他烘干衣服之后,找个理由斩下他的双手,这会倒是感觉这双手若是斩了可惜。 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喂,你叫什么名字” 谢傅没好气应了一句:“与你何干” 这一次凤睨罗刹倒也没有生气,撕了只兔腿递过去,勾引着笑道:“你告诉我名字,给你只兔腿,公平交易。” 谢傅看见兔腿,眼睛发亮,伸手拿过兔腿,嘴上说道:“李少”说着突然改口:“谢傅。” 凤睨罗刹闻言却是大怒,如何察觉不出谢傅是突然改口,她好不容易真心真意却换来这般对待,冷笑道:“你竟用假名来欺骗我” 谢傅道:“你别误会,我真的叫谢傅。” 凤睨罗刹面布寒霜,神露出杀意,嘴上却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谢傅狼吞虎咽的咬了好几块,咬嚼着说道:“你别着急动手,以前我是化名李少癫,真名却叫谢傅,刚才我告诉你的是真名。” 凤睨罗刹好奇道:“为什么” 谢傅抹了下油腻腻的嘴巴,应道:“我是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生怕影响了兄长的好名声,也生怕玷污了整个家族的名声,所以一直都用化名。” 凤睨罗刹冷声道:“你不是说你无家可归,四处漂泊吗” 谢傅又咬了一口兔腿,淡淡道:“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行,被逐出家门,被宗族除名,如今我再用上自己的姓名,也不怕影响到家族的名声了。” 凤睨罗刹讥讽一声:“那你也够倒霉的。” 谢傅闻言,一边啃着兔腿一边应了一句:“老倒霉了。”说着自嘲一笑:“像今天,本来是打算在破庙过夜的,没想到遇到这档事。你说倒霉不倒霉” 听谢傅这么说,凤睨罗刹倒没再出言讥讽,嘴上轻轻道:“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谢傅莞尔一笑,心中暗忖:“难道你不知道你才是这破庙里性情最喜怒无常,脾气最难以猜测,最是危险的那个人吗” 凤睨罗刹见谢傅表情,冷声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第三十二节 我会照顾你 谢傅不答,一旦说出来,不知道她又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专心啃着兔腿。 凤睨罗刹见谢傅狼吞虎咽的样子,想起很久以前在恶鬼寨,她也是饿的很厉害,那些强盗只扔给了她两个发硬的馒头,那个时候她多么希望能够多吃一点啊,见兔腿被谢傅啃的差不多了,又主动撕了最后一只兔腿递了过去。 谢傅有点讶异她突然变得慷慨,只听凤睨罗刹问道:“你告诉我你刚才笑什么,兔腿就给你,公平交易。” 这一次谢傅倒是权衡起来,没有立即接过兔腿,最终还是忍不了食物的诱惑,接过兔腿,先吃几口再说,免得话出口了,就吃不成了。 凤睨罗刹这一次却是很耐心,没有出声督促,她很喜欢看这个男子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而今天能够衣食无忧,不受人欺负却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 谢傅将兔腿啃的差不多,这才说道:“我是在想你才是这破庙里性情最喜怒无常,脾气最难以猜测,随时可能动手杀人的那个人,你说没人敢动我,岂不可笑” 凤睨罗刹轻轻道:“像这样吗”一只手掌朝谢傅脸上拍去,谢傅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似要将自己的脸压成扁。凤睨罗刹突然停住手掌,压力顿消,谢傅整个人也怔住了。 凤睨罗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赞许道:“你果然胆色过人,换作旁人,早吓的尿裤子了。” 汗水从谢傅的额角冒了出来,隐蔽的湿了他的鬓发,刚才他真实的感受到死亡降临了,这两个兔腿吃的实在太刺激,太不容易了。 远处的孙猴子露出冷笑,就算你能讨好这个魔女一百回又能如何,只需她一个不称心不如意,脑袋随时搬家,胡老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跟这魔女呆在一起的这两天,他简直是度日如年,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她远点,哼,还跟她聊上了,十个脑袋都不够她砍。 谢傅轻轻顿了顿衣服掩饰着内心的惊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却让喜笑颜开的凤睨罗刹表情一下子黯然下去,不自然的看向别处,没有出声。 谢傅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问道:“怎么了我听他们叫你凤寨主,你是不是姓凤啊” 凤睨罗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看向谢傅,脱口冷道:“我不姓凤也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凤睨罗刹,你记住了。”似一句话就击溃了她的自尊心,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还有什么骄傲可言。 这般冷凶模样,旁人见了自然要退避三舍,看在谢傅眼中却只有楚楚可怜,就像那些青楼名伶,表面上风光无比,哪一个背后没有凄凉的身世经历,也正是经常接触,谢傅往往总能透过表面看穿别人内心的洞察力。 这个女子正值妙龄,本应该似其她女子一般有着美丽的青春时光,却与一帮强盗在与虎谋皮,又是什么样的环境造成了她残忍毒辣的性格,所有的一切定非她所愿,连个属于自己的姓名都没有,却被人贴上凤睨罗刹这样的恶名。 想到这里,谢傅竟柔声说道:“恕我多话,惹你不开心了,凤睨罗刹这个名字太难听了,要不我重新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 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细语的跟她说话,也从来没有人对她说凤睨罗刹这个名字太难听了,他们在念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不是畏惧就是憎恨,也从来没有人说过要给她重新起给好听的名字。 凤睨罗刹心头一颤,嘴上不领情道:“要你多事,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取名字。”说着玉手一扬,朝谢傅脑袋拍来,她果然喜怒无常,说动手就动手,谢傅心中惊呼“吾命休矣” 这一掌最后时候却落在谢傅的肩膀上,谢傅踉跄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地上。 凤睨罗刹一脸冰冷道:“不准再跟我说话,不然我杀了你。” 原本低声说话的余刀疤和孙猴子也识趣的停止交谈,同时绷起一张严肃的面,免得凤睨罗刹误会自己是在取笑她。 谢傅自讨无趣,露出一丝苦笑,站了起来潇洒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一个人走到破庙门口,看着外面下个不停的大雨。 凤睨罗刹看见谢傅站在破庙大门口望着外面,低头看着手上已经烘干且叠的整齐的衣衫,人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走到神座后面,把衣裳重新换上。 大雨倾盆,破庙门口屋檐雨水倾倒而下,宛似一张水帘,谢傅心想,这么大的雨已经下了很久,再这么继续下去,可就成灾了。 而且此地三面是山,地处丘陵地带,如果发生点什么,逃都没处逃,扭头看了庙内三处漏水的屋顶,地上那三滩水迹几乎蔓延到了整个破庙,这下雨量,谢傅已经察觉到危险。 换好衣裳的凤睨罗刹走出神座,见谢傅站在破庙门口,迟迟没有离开,反而回头看了一眼庙内,心中莫名透着一丝得意,被的大雨困在了吧,这黑灯瞎火又下着大暴雨,我看你往哪里去。 果不其然,只见谢傅走回庙里来,捡起凤睨罗刹扔在地上的兔肉,又低头寻找着什么,忽地又望向神座,径直走了过去,在余刀疤面前捡起早些时候捆绑自己的绳子,将这半块兔肉绑在自己的背后,又把另一条绳子收好。 谢傅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不但引起凤睨罗刹的好奇心,也惹的余刀疤和孙猴子朝他瞥来,碍于凤睨罗刹在场,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却没有出口询问。 绑好兔肉,谢傅准备冒雨离开破庙了,朝凤睨罗刹看去,这一眼却看得凤睨罗刹有些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只听谢傅开口问道:“这里很危险,此地不宜久留,你要不要跟我走” 凤睨罗刹“啊”的一声,有点反应不过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放出来的狠话不准再跟我说话,不然我杀了你。 谢傅没办法解释清楚,有些急迫的又说一句:“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安危。“ “哈”这句话让余刀疤和孙猴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却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没让自己继续笑出声来。 凤睨罗刹轻蔑看他:“就凭你也敢大言不惭” 谢傅突然神情严肃,一动不动,一双耳朵却竖起静听,他的听力异于常人,听到远处有持续性的轰隆轰隆声响。 第三十三节 你放手 旁人时而听见也许会认为只是打雷的声音,他却十分清楚这是石头撞击的声音,泥石海已经发生了。 没有见过泥石海的人,根本不知道泥石海的可怕之处,能将一切的东西覆盖淹没,而且在水流的带动下,比雪崩更快更加可怕。 谢傅对着凤睨罗刹沉声道:“你就相信我吧”他不想这个妙龄女子命丧此地,她还有大把的人生路要走。 凤睨罗刹讥笑道:“好,只要你能挨我一掌不倒,我就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凤睨罗刹刚说完见谢傅竟主动朝她走了过来,“不知死活的东西”扬起手掌,打算用一成的力道,让他明白什么是实力。 谢傅眼疾手快的捉住凤睨罗刹的手腕,凤睨罗刹根本想不到他竟敢这么做,毫无防备之下竟被他捉了个正着,只感觉身子一酥,手掌拍在谢傅肩膀上,竟连一分的力道都发挥不出来,人反而被谢傅拉扯着往破庙门口走。 凤睨罗刹何曾遇到这种怪异的事情,心里又恼又羞,浑身的功夫都忘了施展出来,反而大恼道:“你放手” 余刀疤和孙猴子顿时傻眼,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残忍狠辣的凤睨罗刹吗怎么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谢傅脚下没有停下脚步,嘴上解释一句:“你相信我,这里马上要被泥石吞没覆盖,我只救你一个,那两个歹人我都不管他们生死。” 听他特别关心对待,凤睨罗刹却冷笑道:“是否我对你太怜悯了,难道你看不出我比他们还要恶毒百倍。” 谢傅回头看了凤睨罗刹一眼,脱口道:“你就算再恶毒,我也要救。”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看向神座边的三个胖子,早些时候从这些歹人的对话中知道这三个胖子也不是什么好货。 凤睨罗刹看出他的用意,讥讽笑道:“你想救的人还挺多,你当自己观世音菩萨么。” 谢傅笑着说了一句:“我只救你。” 凤睨罗刹闻言一愣,走到破庙门口,才想起自己身怀绝艺,怎么就被一个文弱书生牵着走,轻轻就挣脱开来,反倒是握住她手腕的谢傅虎口一阵火辣辣。 谢傅有点急了,“你仔细听,远处有轰隆轰隆的声响,那就是石头滚落撞击的声音,就算能避免被泥石海覆盖淹没,此地三面是山,一旦唯一出路被山石泥流阻断,四面雨水倾泻而下,顷刻之间就是汪洋大海。” 为了说服妙龄女子,谢傅特别解释一番。 凤睨罗刹倒是竖起耳朵,只是并没有谢傅异于常人的耳力,应了一句:“那只不过是打雷的声音。” 谢傅叹息一声,突然弯下要来,竟要将凤睨罗刹扛起。 这个举动让凤睨罗刹大吃一惊,凤睨罗刹肯让他扛他就扛的到,不让扛却衣角都碰不到,退了一步,厉声喝道:“无耻之徒,找死” 手中亮出一点芒光朝谢傅喉咙刺去,此举乃是情急之下本能反应,凤睨罗刹根本没有多想,当芒光刺出,方才惊觉,自己并不想杀他,去势已经无法收回,只得将芒锋一偏,谢傅只感觉耳边凉飕飕,几缕头发应声飘落地上。 谢傅今晚不知道在鬼门关走了多少回,着实刺激,突然灵机一动,笑道:“你如此美貌,当个贼婆娘实在可惜,不如随我去,当我的暖床小娘子,让我好好疼疼你。” 青楼常驻客,几句风流话,谢傅也是能够信手拈来。 凤睨罗刹闻言凤目圆瞪,一抹急怒的俏红逸出黑纱,只感觉这是世间最最伤人的话了,这世间充满欺骗,就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 凤目一睨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杀气,这次却真的想要将谢傅杀死 谢傅本来就是在拿自己性命做赌注,刚说完拔腿就跑了出去。 凤睨罗刹见状,却是盈盈一笑:“你跑的了吗让我将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喂野狗。”个中咬牙切齿,怕是生平最恨,说完这句话,这才不慌不忙追了出去。 不出来不知道,这雨就跟天上在倒水一般,没眨眼功夫,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就全湿了,虽然漆黑一片,数丈远的谢傅又岂能逃过她的眼睛,朝谢傅的方向朗声笑道:“你最好跑的更快一点,不然被我捉到,会很疼很疼。” 谢傅不应,摸黑而跑,地上早就被大雨打的满是泥泞,每跑一步,脚就深深的陷入泥里面去,加上杂草丛生,却是举步维艰,漫说跑了,就是走都不好走。 凤睨罗刹喜欢这种追杀猎物的感觉,也喜欢看到猎物被追杀时所流露出来的惊慌恐惧,这才是真正的她。 故意慢慢的靠近谢傅,在他周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温柔笑道:“我马上要追到你了,细皮嫩肉的,我想野狗会很喜欢。” 她要慢慢折磨这个可恨到极点的人,从心灵到肉体,慢慢的折腾,方消心头只恨 费了好些功夫,谢傅也只不过跑了二十多丈,这二十多丈几乎都是淌着泥过来的,水位也不知不觉到了膝盖处,心中暗忖,果然,那唯一的出路应该已经被泥石给封堵住,水位才会上升的这么快。 神庙一般都是建造在高地,这边尚且已经淌水到膝,这丘陵的其它地方怕是汪洋一片,淹水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在雨流冲刷,石泥松软,发生大面积山塌泥崩,这整片丘陵地将完全被淹没。 凤睨罗刹看见谢傅突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心中冷笑,知道跑不了,完全放弃了吗轻轻一跃便到了谢傅身后,像情人般的嬉闹耳语道:“让我捉到你了。” 了解凤睨罗刹的人都知道,她越是对你轻声软语,越是会用极其毒辣的手段来对付你。 如果她想立即杀了谢傅,在她刚刚落地的一瞬间,谢傅已经毙命,却是想慢慢折磨。 谢傅猛地转过身来,却脸无惧色,出声道:“傻姑娘,我这是在救你性命啊。” 谢傅的淡定让凤睨罗刹明显感到意外,嘴上温柔笑道:“休得再用花言巧语来骗我,我会更残忍哦。” 手上的兵器贴在谢傅的脸上,凉冰冰的,却是一把匕首,凤目微含,笑盈盈的询问道:“你是说我是先割你哪里好呢是其它地方还是这俊俏的脸。” 只是她的言语却似乎没有让他表现出丝毫的畏惧来,却听谢傅又是一声:“傻姑娘,我哪来的胆子调戏你啊,这不是自寻死路。” 凤睨罗刹冷喝一声:“你胆子大着呢,就没有你不敢的,我看你这张嘴能言善辩,就从你这张嘴下手,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花言巧语来。” 说着掐住谢傅嘴巴就要切下他的舌头,就在这时身后轰隆隆一声大响。 轰隆轰隆持续着越来越大声,发出很可怕的奔腾咆哮声,整个天地山崩地裂,顷刻之间二十多丈远的破庙完全被奔腾泥石所吞没,消失不见。 这会是夜晚视线不佳,如果是白天目视全状,定是更加震撼。 第三十四节 危险 凤睨罗刹呆立原地,表情充满震惊,也是从来没见过这番惊人场面,心有余悸,如果自己刚刚在破庙里面,岂不是已经 谢傅在轰隆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本能的背声而逃,跑了几步扭头却看见凤睨罗刹还愣站在原地,她难道以为危险已经结束了吗这才刚刚开始啊,大喊一声:“跑啊,愣着干什么” 凤睨罗刹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谢傅的方向逃跑,在奔腾而来的泥石流将破庙前面参天大树压折并吞没之前,黑暗中也有个身影跑了出来,却是走到门口撒尿的孙猴子,因为这个无意的举动却也暂时逃过一劫。 相比谢傅一步一步涉足深泥慢趟,凤睨罗刹身体轻盈,几下就追到谢傅的身边,这会也才明白谢傅早就预察到危险,真的是在救她性命,说了句:“谢”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何等拗口,她几乎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改口道:“算了,饶过你。” 谢傅神情严肃应了一句:“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他并不知道哪里才是真正安全的地方,凭借着早些时候站在开阔处对这山形地势的观察,东面c西面c北面是山,只有南面是开阔的,朝南面方向逃跑才有生路。 只是这会四周漆黑,目不丈远,却是无法分辨东南西北,只得凭借破庙所处的方位,朝大概方面跑动。 说是跑,还不如说是摸黑艰难前行,水已及膝,水底又是软泥,每向踏一脚,脚就陷了下去,这种速度比普通步行还要慢上一些。 凤睨罗刹速度虽然能够更快,却紧随谢傅身后,身后那泥石海越来越近,见谢傅却慢吞吞的移动,一副闲庭信步般的淡定泰然,心里就对他倒是有几分佩服。 四处黑暗,周围均传出轰隆声响,天似要塌下来,将大地埋葬。 身后泥石撞击覆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照这个速度移动,两人很快就会被覆盖的泥石下面,凤睨罗刹这才忍不住问:“我们是不是跑的更快一点,身后那泥流马上要将我们活埋了。” 谢傅没有应声,他没有聋,他的耳力异于常人,甚至光凭声音就能判断出泥流离自己多远,脚迈手划的更加频繁了,只是这般只是消耗更大的力气,速度并没有提升多少。 凤睨罗刹不是傻子,终于明白他哪里是什么闲庭信步,却是想快而不能快,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下的确举步维艰。 “笨的跟猪一样” 凤睨罗刹说着不由分说就揪住谢傅胳膊,脚下拔腿而跑,虽然水已及膝,脚下却如履平地一般,经过之处冲溅出巨大的水花来,而谢傅只感觉自己身体被轻飘飘的拉了起来,似一条鱼在水面上滑翔。 凤睨罗刹眼力虽然较好一下,在这种环境也看不太远,好几次谢傅感觉自己就与粗壮的树干边擦肩而过,胆战心惊问了一句:“你看的清吗” “看不清” 谢傅责怪道:“看不清你乱跑。” 凤睨罗刹怒道:“乱跑总好过被身后的泥流活埋。”说着提议道:“要不我们找颗粗壮的大树,爬到最顶端。” 谢傅立即否决这个提议:“再大的树木被泥石一冲就断,就算侥幸不断,泥流也会慢慢升高直到将我们完全淹没。” 凤睨罗刹看向谢傅,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她还是很镇定的。 谢傅问:“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往那边跑或许有生路。” “白天我倒是看得清楚,可眼下混乱漆黑,我都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 “那你先跑着吧,躲着后面那泥流再说。” 凤睨罗刹放开脚步,谢傅又如断线的风筝,被拖的左甩右摆。 凤睨罗刹回头看了一眼,讥笑一句:“笨猪,不怕我甩掉你吗” 谢傅听到她的讥讽,心中莞尔,谁甩谁还不一定呢。 谢傅无暇与她争这口舌之快,竖耳聆听四周发出来的轰隆声响,这是一双异于常人的耳朵,能听清每个音符,能在乐器混奏分清每种乐器声音的耳朵。 他亦能分辨出山体崩塌的声音,又能分辨出泥石奔腾咆哮的声音,进而来分辨三面山的方位。 目虽不能见到,仅凭一双耳朵在这种混乱环境中,却将发生的整个情况大概给掌握住了,开口喊道:“朝你的左边跑,那边是南面” 凤睨罗刹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辨出方位,对他却似笃信无疑,立即换了奔跑方向。 水位升的很快,这会已经淹到大腿,一大半的身体都在水中,虽然凤睨罗刹拉着他依然在奔跑,速度却明显降低下来,谢傅问了一句:“你会游水吗” 凤睨罗刹“嗯”应了一声。 这次没多久,水位就迅速淹到胸膛,整躯身体基本都在水中,基本已经跑不动了。 谢傅让凤睨罗刹松开手,让他自己划水,这会靠着水的浮力,脚下轻轻踮步,双手划行,反而比一开始涉足泥泞要轻松许多,嘴上关心一句:“小心水底的石头。” 凤睨罗刹嗤的一声笑:“你还是担心你吧。”早些时候还要将他千刀万剐喂野狗,眼下却是共同面对灾难的伙伴。 两人从划行变成游动先进,一些较矮的树木,枝叶已经被水淹及。 谢傅估计,水已经有两丈左右深了,上升的好快啊,对于会游水的两人来说,这却不是什么坏事,水位越高,他们身处的位置越高,被泥石吞没的可能性就越小。 嘴上又关心一句:“小心水里的树枝,不要被割伤了。”在这种浊水中,身上有伤口是件很麻烦的事。 凤睨罗刹虽冷冷不应,倒是没有顶嘴,嘴上突然说道:“后面有只猴子跟着。” 谢傅没反应过来:“什么” 凤睨罗刹说的清楚一点:“孙猴子跟在后面。” 谢傅哦的一声,“他逃出来了吗不用去管他。”这个时候顾及自己再说,哪还有心思理会别人。 两人游了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所有的树木基本都看不见了,却也不清楚水位多高了。 凤睨罗刹眼力较好,突然指着前方激动道:“那就是出路。” 那里本来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峡谷水路,因为两边山体崩塌,泥石倾斜而下,此刻却堵成的一道屏障,只需越过这道屏障,他们就逃出生天了。 比起凤睨罗刹的惊喜,谢傅却是迟疑警惕起来,水位越高,这道临时的屏障所承受的水压就更大,随时可能崩塌冲泄。 第三十五节 不敢看了 而水位越高,山体也会越加松散,一步行差踏错就是命丧九泉。 他敏锐的听觉也似乎听到山体内部隐若的松动声。 凤睨罗刹督促一句:“我们游过去啊,呆在原地干什么” 谢傅却道:“耐心点,等一下。” 他有种危险的预感,那些个大石看上去虽然很踏实,十个人都无法撼动的样子,而实际上是不久前刚从山上滚动下来的,临时停靠在柔软的泥基上,底下的泥土稍微的松软,随时都可能再次发生滚动翻落。 耽搁的这会功夫,身后的孙猴子像只灵活的猴子从他们身边游过,这孙猴子早些时候目睹破庙覆没,早吓破胆了,眼下只有逃生的这一个念头。 见到孙猴子已涉地,开始沿着屏障上乱石攀爬,凤睨罗刹再次忍不住道:“你不走,我走了。” 话刚说完,骤然地动山摇,水面猛烈的颠簸波动起来,屏障最上方一块巨大的石头突然翻滚下来,紧接着巨大的轰隆声响接二连三传来。 却是在这块巨大的石头震动下,其它摇摇欲坠的大石再也坚持不住,像千军万马倾卷滚落,场面十分的骇人。 凤睨罗刹脑中浮现一个念头,孙猴子死定了只听谢傅大喊一声:“快游回去”话刚说完,就有一颗石头飞坠落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啪”的一声,水面瞬间拔起半丈多高水花。 凤睨罗刹这才知道,虽然离的有点距离,但并非完全没有危险,两人快速的往回游,紧接着身后又是一阵噗噗噗的声音,是大石互相撞击后,崩散成碎石飞射而来,密密麻麻。 若是两人刚才还呆在原地,身体怕是已经被扎穿无数个窟窿了,太危险了,见惯了大场面的凤睨罗刹也心有余悸,突然感觉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知道自己被锋利的碎石划伤。 孙猴子的求教声从身后远远传来:“凤寨主,救救我。” 两人只听到这求救声,根本看不见孙猴子发生的什么状况,无非就是被飞石击中,或者被大石压到身体,两人均不为所动,继续游动。 孙猴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被一颗石头压到了,求求你们帮帮我。”孙猴子也算机灵,知道两人可能害怕危险不肯来救,将自己的情况告知。 凤睨罗刹看着冷酷无情的谢傅,心头突然逸出一丝荒唐念头,如果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去救我。 “喂,如果是我被压在石头下,你会不会救我” 谢傅没有心思应答,突然却扭过头,神情严肃的看着峡谷的方向,他已经提前一步察觉到山体崩裂,这次崩裂应该是峡谷两旁山势在大石滚动影响下发生的二次崩塌,这种垂直塌坠,来势更凶猛更有冲击力。 轰轰两片山体先后坠砸在水中,巨大坍塌的冲击波携着尘灰席卷而来。 凤睨罗刹听到轰天巨响,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快游” 谢傅却捉住她的手腕,这是他第二次捉住凤睨罗刹的手,比第一次要更用力的捉紧,似要将她永远捉住,永不分开,嘴上平静道:“来不及了见过海浪吗” “别碰我”凤睨罗刹甩开谢傅的手,冷冷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男人。 谢傅平静道:“这个浪会很高,最危险也是巨浪扑下来的瞬间,会将人打晕卷入水底,最重要一点,无论如何都要捉紧我” 凤睨罗刹不屑的冷哼一声,与谢傅并排着看前方平静的黑暗,平静的似什么都不会发生。 像地震一般的地动山摇,她看到了谢傅口中所说的滔天巨浪,那么高那么大,所到之处欲将一切吞没,好像这个世界要被毁灭。 这骇人的场面让凤睨罗刹心底也涌出一丝畏惧,她要死在这里了 谢傅突然捉住凤睨罗刹的手,“深呼吸” “憋气” 话音刚落,头顶高高的巨浪怒吼着在面前落下,砰的一声,凤睨罗刹只感觉一阵全身剧痛,脑袋发晕,身体就在水中被冲的四处乱撞,根本无法控制也捉不到任何的东西。 心中侥幸,她的意识还清醒,至少缓过了大浪拍打下来强大的冲击力。 凤睨罗刹本能的要捉住谢傅的手,却捉了个空,两人还是在巨浪落下瞬间巨大冲击力给冲散了。 凤睨罗刹不由心头一慌,突然感觉到小腿部位传来一阵强烈的割痛,被什么利物割伤了,这让她马上意识到满是断树残枝的水底充满危险,她奋力向上游,水流却变得十分汹涌湍急,在经过巨大树干后在水底形成的一个个暗流。 暗流似冰凉黑暗中的一只手将她往水底深处拉,无论凤睨罗刹多用力也无法游到水面去,反而感觉自 己在往下沉。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她没有力气了,也放弃了,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捉住她的手腕,传递一股往上拉扯的力道,与黑暗中的另一只手对抗着。 肯定是他凤睨罗刹内心莫名的安定下来,看到生机的她拼尽了自己最后的气力,在谢傅的帮助下终于露出水面,呛了几口水出来之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毕竟不是一般小姑娘家,缓了一小会,凤睨罗刹就从劫后余生中平静下来,朝谢傅看去,他方才证明了那句话我会照顾你的安危 “你”谢傅话说一半突然看到凤睨罗刹,表情顿时呆住。 她脸上的黑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落,映入眼幕是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双颊如初月清辉,鼻梁挺拔宛如秀峰,唇如花瓣充满少女的灵韶气息。 只是此刻她有些狼狈,几缕乱发贴在脸上,透着凄楚婉弱,那里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 凤睨罗刹见谢傅一直盯着自己看,这才恍觉脸上黑纱掉落,凤目一睨,冷冷道:“看够了吗” 谢傅笑道:“你这么美丽,怎么看都不够。” 凤睨罗刹冷冷道:“你不怕我挖了你的眼睛吗” 谢傅哈哈大笑,“我不怕,你要挖就挖去” 凤睨罗刹绷紧俏容,声音又高一个调,“你别以为我不敢” 谢傅微笑着一副等你动手的样子。 凤睨罗刹气的发抖,却迟迟不动手。 谢傅看她忍的很难受的样子,笑道:“我怕了,我以后不敢看了。” 凤睨罗刹这才松了口气,冷声道:“这一次算你无心之过,以后若敢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说着用匕首从自己身上割了块布下来,重新包在脸上。 第三十六节 很疼吗 谢傅倒是感觉她应该遮住那生人勿进的龙眉凤眼,而不是这俏美中带着凄楚的脸容。 汹涌澎湃过后,水面慢慢恢复平静,只有密密麻麻下个不停的大雨,还有不时响起的雷声。 “你受伤了没有” 这关心言语,让凤睨罗刹心头一漾,嘴上冷冷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谢傅却表现的十分重视着急,“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这番关切之情显形于表,却是让凤睨罗刹动容,就从来没有人这么心疼她,从来都没有,以至于她将周遭的人都视若恶意,封闭自己少女的柔弱,在人前表现出一副不容欺凌的强悍模样。 眼前人却是唯一的第一人,凤睨罗刹看向自己的手臂犹豫着。 谢傅透过她的举动,立即捉住她的手臂,还敢来凤睨罗刹凤目一冷,却看见谢傅紧皱眉头,正盯着她皮开肉绽的伤口。 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傅所担心的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么长的伤口很容易得破伤风,吩咐一声,“你呆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找点东西。” 凤睨罗刹看着他游开的身影,表情莫名一呆,等了好久也不见谢傅回来,有点担心他安危,过了一会却胡思乱想起来,他该不会趁机把我抛弃了吧。 也是像我这样的女魔头,人人避之不及,谁又愿意和我呆在一起,霎时间只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想到这里嘴角露出酸涩的苦笑。 黯然时候,却看见谢傅推着一根木头游了回来,生怕谢傅看不见她似的,凤睨罗刹喊了一声:“我在这里” 谢傅游近过来,他找到一截丈许长的木头,却是被泥石冲折,漂浮在水中,小的浮力不够,大的根本推不动,能找到这样一根不大不小却是运气很好,对着凤睨罗刹道:“你爬到木头上,这样可以省点力气。” 凤睨罗刹却骄傲道:“不用了,你爬上去吧。” 谢傅好笑道:“让你爬上去就爬上去,啰嗦什么,你水性没我好,这么一直踩水是要一直消耗力气的。” 凤睨罗刹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会还是领了他的人情,爬上木头,木头却是圆的,人一爬上去就开始滚动摇晃,不好掌握平衡。 谢傅见状说道:“却是一时忘了,你再等一会,我再去找一根回来。” 凤睨罗刹见他又要游走,急道:“算了。” 谢傅不应,还是游开了,凤睨罗刹又经历了漫长的等待,这一次谢傅去的很久,终于看见谢傅推着一根差不多的木头回来,这次运气一般,却是寻了好久。 凤睨罗刹见他累的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杀人的狠话能够脱口而出,好听的话语却不知道该怎么讲。 谢傅虽然喘着粗气,手下并没有停下来,让凤睨罗刹先下来,将两根木头并在一起用早些时候从破庙拿的绳索捆绑起来,凤睨罗刹看在眼里,只感觉他真是有先见之明,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佩服。 两根木头绑好,这下就稳当许多,凤睨罗刹再爬上去,不用再刻意保持平衡,谢傅这才趴在木头的边缘休息起来,突然瞥见凤睨罗刹裙角一大滩血迹,皱眉询问:“你还哪里受伤了” 凤睨罗刹淡淡应道:“小腿被树枝给割伤的。”却没有当回事。 谢傅突然动手掀开凤睨罗刹的裙角,查看她的腿伤,凤睨罗刹“啊”的惊呼一声,本能差点要将谢傅一脚踹死,还是控制住了,脚一缩,手一抬捉住谢傅的手腕轻轻一扭,谢傅立即痛的咧嘴道:“松手。” 凤睨罗刹面挟寒霜,冷哼道:“再有下次,我就扭断你的胳膊。”说着松开了手,她还是特别留情了,要不然谢傅胳膊早就断了,不是早就被她一脚踹死了。 谢傅抖了抖胳膊,没好气道:“我是想看看你的伤势。” 凤睨罗刹冷声道:“看又怎么样,看看就能好吗” 谢傅道:“看看又不会死。” 凤睨罗刹冷冷一笑:“看看还真的会死” 谢傅一头雾水,说道:“你不让我看才真的会死。”说着手又不由分说的伸过去了。 凤睨罗刹一愣,他是傻瓜吗见他又掀起自己的裙角,整个人呆了一呆,仰头望去,看见他已经在仔细检查自己小腿上的伤势,又羞又怒,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腿上却蓄足十成力道,这一脚踢出去,这个男人必死无疑 心里不知什么在克制这种冲动,咬着嘴唇忍着。 直到谢傅检查完,抽回双手,修凤睨罗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光滑洁白的额头满是晶莹的 汗珠,却是忍的十分辛苦。 咬牙切齿的朝谢傅看去,杀一个人容易,却从来不知道不杀一个人是如此的困难。 忽听谢傅深深叹息一声。好奇朝他望去,只见他皱起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是在担心她的伤势吗 凤睨罗刹心中轻蔑一笑,终究是个没见过什么风浪的文弱书生,这种这种小伤她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回,她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像这样伤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傻瓜,还有心思替她担心,不知道刚才在鬼门关又走了一趟,她刚才要是心狠一点,这会他早去见阎罗了。 在谢傅想来,凤睨罗刹这小腿的伤势不似手臂割的那么深,却也是一道长长的口子,若是在平时,自然只是普通的割破伤,但在眼前的环境,伤口久久无法干燥痊愈,几乎肯定会感染破伤风,而破伤风严重是可以导致死亡的,这也是为什么他看见她身上有伤口,会如此的重视担心。 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有出声,凤睨罗刹瞥向自己被掀起的裙角,心头生起一丝羞赧,手上轻轻的把裙角又拉了下去,把自己的小腿部位给盖住。 谢傅见状,竟是温柔问道:“是不是雨水打的你伤口疼” “什么”凤睨罗刹没反应过来。 谢傅清楚的又重复一遍:“雨水打在你腿上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第三十七节 温柔点 凤睨罗刹轻轻一笑,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大惊小怪的男人,别说这点小伤,就算是拿刀再割上一道,她也不会皱半点眉头,她经历过比这疼痛千百倍 谢傅见她没有应声,又柔声说了一句:“疼就忍一下,雨水冲刷掉伤口上的泥污也好,而且你的裙子也沾满泥土,脏东西会粘附在伤口上面的。”说着又伸过手去。 这一次凤睨罗却缩了下腿,谢傅好奇问道:“又怎么” 凤睨罗刹应道:“我自己来。”说着自己动手把裙角掀起,把小腿伤口暴露在大雨之下,还悄悄瞥了谢傅一眼,这一瞥正好与谢傅短兵相接,却反而怕了他一样,主动收回目光。 谢傅看穿她的害羞,哈哈一笑:“这才像个正常的小姑娘嘛,动不动就杀人可不是小姑娘家该干的事情。” 却缩了下腿狠狠瞪了谢傅一眼,忽地莫名深深叹息一声,这老气横秋的一声叹息不应该发自一个十七八少女的口中,黯然道:“这就是我的生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没有选择。” 也不知道为何要跟谢傅解释,或许不想对方把自己当做一个只知道嗜杀的杀人狂。 这句话,谢傅真的能够理解,有的时候你身陷某种环境,就像被一个牢笼困住,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嘴上笑道:“我能够理解” 凤睨罗刹很惊讶:“你能够理解” 谢傅笑道:“相信我,我能够理解。” 凤睨罗刹闻言却是轻蔑一笑。 谢傅笑道:“有的时候,无论我们做什么,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就像今晚我明明救了你的性命,你却一直对我怀有敌意,动不动就要杀了我。” 凤睨罗刹闻言似有些内疚,嘴上轻轻道:“那也不尽然,如果我不是念在你救我一命,刚才在你动手掀我裙子的时候,你已经死了。”说着又补充一句:“你已经死一百回了” 谢傅哈哈大笑:“所以我们所付出的也不是全白费,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凤睨罗刹一脸若有所思,这句话对她有点过于深奥了,她一时之间无法完全理解。 谢傅继续说道:“如果你想有新的生活,这并没有什么,改变就是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新的生活上面,而不是与过去抗衡,一直惦记着你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你可以从现在做出改变。” 凤睨罗刹疑惑的看着他,只听谢傅莞尔笑道:“例如你可以不要对我那么凶,不然我可能会认为你真的要杀我。” 凤睨罗刹闻言却立即狠狠瞪他一眼,冷冷道:“我确实很想杀了你。” 谢傅笑道:“我知道你下不了手,要不然你早动手了。” 凤睨罗刹冷声道:“你别自以为是,我只是只是”却说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谢傅看出她是一个骄傲和倔强的人,出声打断她的难堪,笑问道:“姑娘,你有朋友吗” 凤睨罗刹一讶,朋友是什么东西她从来不知道,养父山阎罗算是她的朋友吗恶鬼寨那帮人算是她的朋友吗 反倒是眼前这个男子,从她踏入破庙的那一刻,他所表现出来对自己的关心,还有刚才同生共死,相互帮助一起度过难关,低头看着自己此刻所躺的两根木头,也是他费尽功夫找来的,也许他更像是一个朋友,嘴上却轻轻应道:“我应该算没有朋友。” 谢傅笑道:“我来当你的朋友,有资格吗” 凤睨罗刹闻言全身一震,心中一阵激动,眼眶忍不住一红,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头扭了过去,轻轻道:“我不需要朋友。” 她的拒绝并不止是因为骄傲,还有她被人背叛过,她不相信任何人,她只相信自己。 无声中凤睨罗刹回过头来,却看见谢傅微笑的看着他,黑暗中这张微笑的面容很温暖,这温暖似乎在慢慢侵蚀她的冷酷 谢傅微笑道:“没有人不需要朋友。” “我”凤睨罗刹实在说不出口。 谢傅厚脸皮道:“那我当你默认。” 凤睨罗刹没有应声。 “姑娘”谢傅说着突然停下,转而说道:“我们既然算是朋友,我就一直叫你姑娘就显得生分了,你看我是叫你凤姑娘的好,还是叫”谢傅话还没有说完,凤睨罗刹目光立即冷冷睨来。 谢傅无奈摊手,笑道:“总要有个称呼吧” 凤睨罗刹轻轻道:“我很不喜欢凤睨罗刹这个称呼。” 这么难听的名字当然不喜欢,有哪个姑娘家会喜欢别人这么叫她,虽然她是个女魔头,但年龄的确是个姑娘家。 在破庙的时候谢傅说过要重新帮她取 个名字,当时觉得自尊骄傲受到打击,冷言拒绝,此刻却是有几分愿意。 谢傅笑了笑,没出声,凤睨罗刹忍不住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傅莞尔笑道:“我倒是想帮你重新取个名字,你都说我没有资格了。” 凤睨罗刹立即道:“当时你只是一条可怜狗,当然没资格了,现在勉强算是个人,倒是有点资格。” 谢傅闻言苦笑一声,却也不跟这骄傲的少女争口舌之快,倒是认真思索起来,脑子里想了好几个名字,均感觉太俗气了,凤睨罗刹颇为期待,见他久久没有出声,竟主动追问道:“想到没有” 谢傅安抚道:“取名字哪有这么随便的,你稍安勿躁。” 凤睨罗刹不耐烦道:“你随便取就是,别叫凤睨罗刹就好。” 谢傅笑道:“你早说啊,这可就简单了,你这么凶悍叫雌虎得了。” 凤睨罗刹脸色立即一变,谢傅笑道:“跟你开玩笑的。” 凤睨罗刹冷容道:“你还是少跟我开玩笑,我的匕首可是不长眼睛,免得我戳穿你的喉咙,你还来不及解释,快取名字,取不出来我先割了你的舌头。”说着寒森森的匕首已经亮了出来。 先前还说他没资格,现在却说取不出来就要割他舌头,谢傅面对这把匕首,微笑着说着念了出来:“离娄之明c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看就叫方圆如何” 第三十八节 我也很凶 凤睨罗刹根本听不懂谢傅在说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反感,问了出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方圆这个名字又有什么意义” 谢傅笑道:“意义可大了,这句话是一个叫做孟子的圣人讲的,他的意思是有一个人眼力很好,画图技术又很高,但是不借助规矩和尺子,他也画不出方和圆来。” 谢傅尽量将这句话的涵义压缩,凤睨罗刹还是一头雾水,于是换个说法道:“也可以理解为一个人没有准则和道德,就不能表现出一个方圆的自己,是畸形的,另类的,不为人所接受。” 凤睨罗刹这次倒是挺明白一些,问道:“你是在说我,对吗” 谢傅直接道:“是,我就是在说你。” 凤睨罗刹低下头,她在谢傅面前有时候总会不自觉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来。 谢傅何等敏锐,柔声道:“姑娘,你别多心,我的意思是你脱离了正常生活太久了,如果有一天你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看别人不顺眼就动手把人给杀了,岂不是被迫又回到现在的处境,这个名字也许能够时时刻刻提醒你,毕竟改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傅说完又打趣一句:“再者说了,方圆也很好听啊,无论是叫方方,圆圆,小圆都给人小家碧玉,温柔可爱的感觉。” 凤睨罗刹轻轻一笑:“算了,不为难你了,就叫方圆。”她也不是很理解,就是喜欢这个名字,突然又问道:“对了,这两个字怎么写啊” 哦,她不识字也不稀奇,谢傅就一笔一划慢慢的在她面前写下这两个字,尽管她看得很认真,却感觉谢傅在画神符一般,脑袋一团浆糊,“你能再写一遍吗” 谢傅很有耐心,这一次写得更慢,把笔划也念了出来,谢傅这一念,方圆反而感觉笔划就像深奥的武学口诀,突然拿出匕首来,却把谢傅给吓了一大跳,“你想干嘛”你学不会拿刀子逼我也没办法啊,又不是我学不好。 方圆见状忍不住嗤的一笑,“胆小鬼,放心好了,这刀扎我身上也不会扎你身上。” 把匕首朝谢傅递了过去,淡淡道:“你割在我的手臂上吧,我怕给忘了怎么写,以后我随时可以看着,慢慢练。” 谢傅无言以对,缓冲一下之后,忍不住出声道:“你这姑娘,好好的皮肉割什么割,以后可不要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你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我教到你会为止就是。” 说着捉住方圆的手腕,方圆也是被他吓了一跳,却是你吓我,我吓你,只见谢傅摊开她的手心,在她的手心上缓慢的写下“方圆”这两个字,嘴上娓娓道:“别着急,慢慢来,读书写字也跟你们武学一样,需要按部就班,无法一蹴而就。” 因为下着雨,两人的手是湿的,谢傅的手指似沾了墨水一样,方圆的手心也变得滑溜溜的,谢傅每一笔写在方圆手心,却似印在她的心里一般。 惊奇的是,方圆这一次竟是记住了所有的笔划,好像在写字方面突然有了似武学一样的优异天赋,嘴上却道:“你再写一遍。”她还想再次体会这种温柔,这种被细心呵护着的温柔,来抚平她弱小时被人虐待的伤痕。 “好。”谢傅应下,嘴上还是循循善诱的缓慢口吻:“慢慢来,一笔一划,每一个字都是完整而美丽的图案” 谢傅不厌其烦的写了十几次,而方圆也感觉似在心头刻画了千百划,她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两个字怎么写,谢傅让方圆再写一次试试。 方圆一本正经的在自己手心写着,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写了多少遍,突然抬头看向谢傅,问道:“你的名字怎么写” 谢傅笑道:“我的名字比划更多,可是更难写。” “你教我嘛。”语气竟是带点小姑娘的撒娇味道。 谢傅愣了一下,这样的方圆让他反应不过来,方圆也大概意识到自己举止异常,立即用威胁的口吻冷声道:“肯是不肯” 谢傅忍不住一笑,说话语气一定要这样吗其实她刚才挺好的,才像个娇俏的小姑娘,点了下头道:“我们那边有句俗语,叫还未学会走,就想学飞。” 谢傅说着还是准备教方圆写下自己的名字,方圆手立马伸了过来。 谢傅这一次只教了一遍,方圆就迫不急的在自己手心练习,如同写方圆两个字那样认真。 谢傅见她越写越流畅,心中却感到惋惜,如果她从小就出身在普通人家,这种天赋说不定现在已经是名扬四海的才女,笑道:“这还不算真正的写字,写字可不是用手来写的。”说着就游开了。 方圆不太高兴道:“你又要去哪里” 谢傅不应,只见他摸黑 双手在水中划来划去,似在寻找什么,很快只听一声“有了。”就游了回来。 手里拿了一根似手指般粗细的树枝,让方圆把匕首递给他,用手指丈量了下长度,截去头尾,又削掉枝叶,一根似笔般大小长短的树枝就成了。 “写字不是用手写的,却是要用笔。”谢傅手上做了个持笔的手势,移动到方圆跟前,让她看清楚自己每根手指的握法。 “看清楚我是怎么握的,写字的时候又是怎么用力的。” 方圆大感兴趣,“我来试试。” 谢傅只是纠正了一次,本来以为要费些功夫教导,没想到方圆一学就会,也不知道她是学的认真,还是有超强的观察能力。 只见她纤手执枝写字,凝神聚目,黛眉微垂,竟颇有点大家闺秀的书香味道。 雨一直下个不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夜似乎变得无比漫长起来,谢傅有些困了累了,大部分身体浸在水中,竟这样趴在木头上睡了过去。 方圆却一直用树枝在自己手心写字,心无旁骛,谢傅将她引入文字的世界,对此她充满兴趣,只感觉一个晚上就要将所有的文字都学会,突然惊觉谢傅一动不动,心头猛地一抖,待听见他悠长的呼吸声,这才松下心来,差点就以为他死了。 方圆停了下来,凝视着谢傅这张睡过去的脸,只感觉这是世间最好看的脸了,突然才发现他一直浸在水中, 她小心翼翼的移动到木头边缘,缓慢的涉水,生怕惊动到谢傅休息,却是打算将他托到木头上休息,轮她来浸在水中。 一双腿刚刚入水,身体还在上面,木头就失去原来保持的平衡,猛烈的晃动一下,把原本睡的好好的谢傅给惊醒过来。 谢傅看见方圆人在水中,顿时怒火中烧,骂了出来:“你下水干什么谁让你下水了” 谢傅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一下子就把方圆给骂懵了,“我我我”心中委屈,不明白谢傅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谢傅见她还愣着,又骂了一句:“还不赶紧上去” 方圆顶嘴道:“你管的着吗我不上去,要上去你上去”却也不肯跟谢傅解释为什么下水来。 第三十九节 一起躺下吧 全白费功夫了,伤口又浸到浊水,好不容易才被雨水冲打干净,在这种环境下,每一个细节疏忽都可能就是生和死。 谢傅叹息一声之后,倒是平静道:“我知道你很骄傲,自认自己无所不能,动动手就能夺人性命,但是在眼下的环境却又能做些什么,我比你懂的更多,你必须听我的,我们活下去的机会才会更高一点。” 方圆在谢傅面前,愿意放下所有的骄傲,她只是想让他睡的舒服一点,只听谢傅继续说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只好各顾各的。” “你”方圆手指谢傅,真想一掌把他劈死,最终化作一声冷哼,一肚子气的又爬上木头,看着浸在水中的谢傅,却是万般的不甘心。 折腾了这么一下,谢傅也没有睡意了,解下一直背在身上的兔肉,原本烤的金黄香喷的半片兔肉,在水浸了之后,已经变成毛绒绒,烂糟糟的似在地上被人踩了无数遍,看上去十分的恶心。 谢傅让方圆把匕首递过来,方圆还生着闷气,别过脸去,冷冰冰的把匕首戳来,差点又把谢傅吓着,谢傅接过匕首,从这块烂兔肉上面切了一条丝绒绒的肉递给方圆,“拿着。” 方圆背对着他不理不睬,谢傅淡淡说了一句:“你还想不想学字了。” 方圆闻言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过身来,看见这兔肉,眼神却露出一丝厌恶,摇头道:“我不饿,你吃吧。”从逃离破庙,一直折腾到现在,消耗了那么大的气力,岂能不饿,她是看着反胃,吃不下。 谢傅道:“不饿也得吃,这肉快要臭了。” 臭字更让方圆感觉一阵恶心反胃,在谢傅的逼视下,还是闭着眼睛把这条肉塞进嘴里,咬都不咬一口直接咽下去。 谢傅见她表情,笑道:“等你真正饿了,发臭的人肉你都抢着吃。” 方圆闻言,立即说道:“你别说了,我要吐了。”说着真的作呕欲吐。 谢傅却道:“不准吐”方圆只得捂住嘴巴,把已经涌到喉咙的兔肉又给重新咽下去, 谢傅切了一条,放在口中慢咬细嚼,吃的津津有味,方圆别过头去,怕看见这兔肉又要作呕。 谢傅无奈摇头,小姑娘家怎么如此矫情,却又切了一条递了过去,“嗯,拿着。” 方圆心中悲呼,不如杀了她吧还是硬着头皮接过塞到嘴里去,却不太敢拂谢傅的意,大概是他刚才发怒的样子挺吓人的。 说来可笑,她居然会害怕别人发怒,从她独立那天开始,她就从来没怕过。 就这样,这片兔肉被两人给平分吃光,吃东西本来是件愉快的事情,对于方圆来说,这却是一种折磨。 方圆没有应声,瞥了浸在水中的谢傅,小声的说道:“要你也上来躺一会吧。” 这临时拼凑的木头,宽是不足,长却有丈许,两人分别占据一头,还是勉强能够的,谢傅问了一句:“你不介意吗” 话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她若介意就不会主动提出来了,让方圆先慢慢往另外一头移动,自己从另外一头爬了上去,木头晃动一下,两人身体慢慢往中间靠,寻找到一个平衡点,终于木头不再晃动了。 方圆微微一笑,早就该这样了。只听谢傅说道:“我们一起躺下休息吧。” 两人头挨在一起,双脚分别挂在木头的两边,方圆从来从来没有跟一个男子睡的如此之近,她能清晰的听到谢傅的呼吸声,心噗通的跳,紧张又忐忑。 没过一会,他的呼吸声变得悠长起来,应该是睡着了,方圆内心倒是平静下来,周遭的一切也变得平静安详起来,只有那雨点一直落在两人的脸上,身上。 换做平时,又是全身湿透又是淋着雨,如何睡的着,但是他们两个真的太累了,在雨声的催眠下,方圆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圆突然被惊醒,睁眼之后就发现木头在飘动。 这会天已经蒙蒙亮了,虽然天还阴沉沉下着雨,但是视线比昨晚不知道好上多少,水流变得很快了,水面上所有漂浮的东西都在往同一个方向飘动。 方圆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推了推谢傅,谢傅刚醒,警觉的就直接坐了起来,木头猛地晃动起来,差点因为谢傅这个无意的举动而侧翻。 只见昨天傍晚的丘陵,眼下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所有的漂浮物都在随着同一个方向流动。 谢傅立即知道怎么回事,定是水位的高度已经高过峡谷之间的那道屏障,也就是说不久之后,他们将面对类似瀑布的骤降落水差。 在峡谷还没有发生第二次山体崩塌之前,水位已经将十来丈高的树木都给淹没,从半 夜又下到现在,水位至少高出一倍不止。 也就是说一会面对的可能是一个三c四十丈的落水高度,甚至可能更高,从这么高掉下去,就算不触底,也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谢傅目视周围,汪洋一片所有的东西都在随着水流的飘动,除了远处隐隐约约的大山,就没有高出水面上的东西,他们没有地方停靠,也无法阻止木头的流动。 方圆在看到谢傅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又要面对困难了,只听谢傅突然开口道:“往回划。”在还没有接近瀑布,水流还不算出湍急,他们还有机会。 方圆没有丝毫犹豫,两人趴了下来,因为两个木头并排的宽度已经超过两人的臂展,所以他们也只能腾出一只手一人划着一边,保持平衡的同时来对抗水流的速度。 毕竟用的是手而不是桨,一开始两人还稍稍能与水流抗衡,保持木头不再往下流。 可一会之后,气力不接,水速慢慢超过两人划水的动力,虽然看上去很缓慢,但的确他们在往下流。 虽然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方圆不肯放弃,她拼了命的划水,嘴上反而来鼓励谢傅,“使点劲,我们能行的” 如何能输给一个小姑娘,谢傅咬了咬牙,又坚持了一会,手上的动作又慢下来了。 身体素质却比不过有武学底子的方圆,他的脑子快速转动,想用自己所学来带两人脱离危险。 突然浮现一个念头,与其面对瀑布还不如面对松软的山体,不行不行,山体发生崩塌之后,必是垂陡的山势。 第四十节 祖宗来保佑 再说那湿润的泥壁如何有能够攀爬接力的地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任谢傅绞尽脑汁也好不出好的法子来,面对的却是一个绝境,人的智慧有时候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方圆正拼着命的划水,只听谢傅突然说道:“别划了,省点力气。” 方圆疑惑道:“为什么我们安全了吗”她现在还完全没有了解事态,一切都是从谢傅的表情来判断。 谢傅如实道:“不是,一会之后,我们会面对一个瀑布,瀑布会将我们冲下去,高度可能是三十丈,或许是四十丈,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 谢傅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他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方圆一言不发的凝视着谢傅,突然却嫣然一笑。 方圆的淡然倒是出乎谢傅意料,跟着笑道:“虽说人生自古谁无死,你我都这么年轻,就这么死了却很不甘心。” 方圆惊喜道:“你有办法了” 谢傅摇头道:“没有,当逃避不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就只能全力来面对绝境,我教你一个方法,落下去的时候绷直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体成一条直线,脚尖先垂直落水,减少与水面的冲击力,如果不触碰到石头的话,应该有应该有一点点生还的机会。” 这个机会太渺茫了,渺茫的几乎不算是机会,却也尽人事听天命,谢傅说完向方圆演示了动作。 动作很简单,简单的一个小孩子都能做出来,但未必每个人在从高空坠落时都能淡定的保持这个动作不变。 方圆从谢傅的神情中感受某种暗示,暗示他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刚才所言只不过是徒劳无益的自我安慰,让自己不是那么害怕,不是那么恐惧。 对于方圆来说,死亡从来就不是一个陌生的字眼,她已经磨炼到能够平静去面对,此刻却如谢傅所说很不甘心,也许是昨晚她发现了人生的乐趣,值得她继续去探索。 方圆不厌其烦的做着那个简单的动作,似要练习千百遍。 而谢傅卓立另外一头动也不动,任着雨点滴答的落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一直在流动的水流,一切显得是那么的静谧和谐。 终于,水流越来越快,他们也看到了惊心动魄的景象 峡谷左右两座发生二次崩塌的山体似被天刀削平,露出红泥的土质,冲天而立像两扇半开的巨门,狭窄的山谷成了这片丘陵之地唯一的排泄口,四面八方的水在这里汇集收缩。 大股的水挤拥翻腾发出雷霆般的轰鸣,狂怒的水浪拍打着削平的山体,激起冲天的水柱和浪花,扒下一层又一层的红土,在水中翻卷着将瀑口搅的更加浑浊。 这种雷霆万钧,吞天化地景象确实壮美,只是此刻两人却要融入其中,成为这壮美之景的渺小一物。 方圆心中骇然,想不到今日竟是这种凄惨死法,死亡字眼深深烙在脑海,朝无比平静淡定的谢傅看去,内心不是恐惧却是莫名悲伤。 还没抵达瀑口,木头在乱流的冲击下已经开始不规则旋转,方圆朝谢傅再次看去,脱口喊了一声:“谢傅” 这是方圆第一次亲近的称呼谢傅,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谢傅一言不发,他被吓傻了吗他没有嘴上似醉若醒般喃喃 方圆已经站不稳了,嘴里再次喊了一声:“我在下边等你”说着举起自己双手,冷然望着这咆哮的瀑口,身体主动投向这残酷的水流。 落水瞬间感觉身体似要被这澎湃的激流撕裂,从黑暗到黎明,从困境再到绝境,冲过瀑口迎向新生 这个时候,谢傅也似乎被惊醒一般,朝着瀑口怒吼一声:“祖宗来保佑” 声音很快就被咆哮的浪潮所掩盖,二人一木被汹涌的水流冲出瀑口,人在空中,轰隆隆的水声还在耳边回响就落入水中,剧痛从腿部迅速蔓延到全身。 谢傅心中惊喜,没死 没来得及有其它的念头,就感觉身体在水底被激流冲的颠倒翻转,极力调整身体,奋力的划动双臂却根本无法对抗强大的水流,没过一会突然身体再次腾空。 谢傅立即明白什么回事,大喊道:“身体垂”却不知道方圆听不听的见。 话未说完,身体再次垂直落水,又承受一次水面冲击,剧痛袭来,脑袋发晕,身体就在水中被冲的四处乱撞,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捉不到任何的东西。 手臂突然撞到什么东西传来剧痛,紧接着身体又第三次腾空。 这一次谢傅却没有更多的体力,及时的反应能力来做垂直落水,后背似被大石砸中一般,直接疼晕过去。 方 圆心中充满劫后余生的欢喜,冒出水面,瀑声响彻如雷。 望去只见水柱如龙从峡谷之间喷泄而出,先落入十丈下面的一处陡坎激起无数水花。 紧接着又是悬空飞流之下十几丈,稍加缓冲之后,又是一级数丈的落水差,却是一道三连落的瀑布,总落差约有二十多丈。 正是这三连落,冲击力三次缓冲,身体才免于被分崩离散。 实在太侥幸了 方圆在水面上搜寻谢傅的身影,喊了几声之后却没有得到回应,脸上也焦急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次次潜入水中去寻找,心也越来越沉了。 突然什么东西撞到了她,方圆扯了一下,竟是一只胳膊连忙把人拉出水面,看清面孔,心中稍微安定一点。 因为托着谢傅,方圆必须多花几倍的力气来保持浮力,张望左右,两旁山体却均没有可以靠岸的地方。 没一阵子一只手两条腿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受伤的身体没有什么力气了,好几次都沉了下去。 方圆咬紧牙根,宁愿自己在水中无法呼吸也要让谢傅的身体浮在水面上。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拼尽全力蹬腿,这力道却不足以支撑她也浮出水面来,窒息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只要她肯放下谢傅,立即就能探出头来呼吸到空气,却宁死不肯松手,在心中一直默念着方圆方圆方圆这两个字,以超强的意志力坚持着 终于,方圆支撑不住了,两个人的身体慢慢的沉入水底。 如果必须抛弃谢傅,她宁愿选择一起死去,紧闭双眼,嘴角露出微笑,虽然只有这么一刻,她却体会到活着的动力,而非苟活 什么东西撞到她的胳膊,求生意志让方圆用尽最后力气伸手捉了过去,却是一根浮木,幸运之神再次眷顾。 方圆一手搂着谢傅胳膊,一手捉住浮木,两人半趴在浮木,随水流动 第四十一节 魔女也怕羞 中午时分,谢傅苏醒过来,天色灰蒙蒙还下着小雨,根本看不见太阳,举目望去是茫茫的水面,雨点落在水面上,流霭溟濛宛似海上的雨晨。 他还活着感受到有人紧紧的搂住他的肩膀,谢傅扭头望了过去。 长发条条缕缕凌乱的遮住她的面容,乍一看去就像个鬼女一般,晶莹的水珠涎在发丝上,与发丝一起黏在她的脸上,遮在她紧闭的眼睛,也遮在那如秀峰的鼻子。 谢傅知道肯定是方圆救了他,在第三次砸落水中,他就已经昏了过去。 手上轻轻的想要拿掉方圆搂住他肩膀的手,没想到搂的却有点紧,谢傅稍微用力,竟是微丝不动。 倒是方圆骤然惊醒过来,以为谢傅要脱手掉到水里,手臂用力搂住。 方圆这一搂的力道竟让谢傅感觉肩膀一阵生疼,连忙说道:“放松。” 听到谢傅的声音,方圆极为激动,哽咽着说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说着眼眶一红,差点要哭了,生怕谢傅看见,连忙又把头扭了过去。 谢傅人刚醒不过,还有些晕晕乎乎,并没有发觉方圆的异样,笑着应了一声:“我命硬的很,没那么容易死,在破庙你好几次要杀我,不是也没杀成。” 说完哈哈笑了起来,劫后余生却是十分痛快。 方圆没有应声,心中暗暗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你,要不然你此刻已经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终于可以腾出一只手来,拨开贴在脸上的湿发,望着茫茫的水面,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谢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是在江河之上还是不远处的露出水面的树冠映入眼中。立即明白不但那四面是山的丘陵之地遭了灾,这外面的世界也同样遭遇了水灾,如今已经分不清是河流还是平地了。 谢傅应了一句道:“且先看看有什么高地可以落脚再说。”突然瞥见方圆手臂上的伤口,伤口泛白,周围已经出现糜烂,谢傅眉头暗暗一皱,却什么都没说。 也不知道又飘了多久,终于看见民房瓦舍,只是这些民房大部分浸在水中,只有瓦顶部分露出水面来,水面的漂浮物也多了一些民居日常用品,应该是飘到一个村落。 如今这个村落却完全浸在水中。方圆眼露惊讶之色,认出昨日才经过的这个村落,仅隔一夜却变成这个样子,这村子的人怕是大部分已经遭难了。 谢傅双手突然脱离浮木,奋力的游开,却是发现一个飘在水中的小坛子,谢傅推着小坛子游了回来,打开封口,酒气从坛子冒了出来。 谢傅惊喜道:“真的是酒”视若珍宝的将这小坛酒搂住, 方圆见谢傅开心兴奋的表情,心中暗忖,“原来他是个好酒的酒鬼,可惜恶鬼寨那些珍藏的好酒,要不定拿来给他喝个痛快。” 一路飘着,谢傅不时离开浮木,捞些东西回来,方圆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两人继续漂浮,临近傍晚时分,两人飘到一处屋舍较为密集的镇子。 眼下全镇却均浸在水中,几乎每处房子的顶端都有等待救援的人,有老人,有妇人孩子,也有壮丁。 除了渔民,会游水的人却是不多,或许有的人是不愿意抛弃妻儿亲人离开,一场大雨,将所有人陷入灾难之中,无人幸免。 方圆认出了这是马安镇,马安镇是数个每年都需要向恶鬼寨上供的镇子之一。 当初恶鬼寨被一个叫做武痴的神秘人拔掉,马安镇全镇还敲锣打鼓家家户户放鞭炮庆祝。 眼下这个富饶的小镇一夜之间成了这个样子,所有人都流离失所。 暮霭中似乎有只小舟划水缓慢移动,谢傅心中大喜,举手挥舞大声喊道:“这边这边” 却是一只农家小渔船,船上载满了人,均是妇人孩子,一名壮年渔民在艇尾用力摇橹,缓慢的推动这只沉甸甸的小渔船。 “大叔,这边有人。” 谢傅一边喊着,一边和方圆朝船只靠近,上了救援船。 深夜时分,渔船才在某处山脚停靠,船夫大喊一声,岸边有人迅速亮起火把,顶着小雨迅速靠近过来,火把在小雨中时暗时明,勉强不熄,却是用衣服缠起来临时做的,这丝光亮让身处黑暗的众人安定了许多。 谢傅沿岸横望,隐隐约约还有不少光亮,这些光亮在漆黑中却尤为显眼,原来并不止有他们一只渔船,陆陆续续还有好几只渔船沿着山脚在别处靠岸。 水灾发生之后,周围几个镇子的渔船成了救援工具,打渔为生的渔民成了救援主力,只是这些渔船又能救得了多少人。 谢傅刚刚上 岸,就在岸边的一块湿泥地躺在下来,只想这样躺到天荒地老。 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又是大雨又是泥石海,又是巨浪又是瀑布,一天一夜却似经历了几天几夜,可真不容易。 方圆呆在谢傅的身边,一言不发,看着谢傅,嘴角却隐蔽的露出笑容,直到这时,他们才算脱离危险,他们都活了下来。 水灾发生后,马安镇周围几个镇子的人纷纷都躲到这横山上来,横山半山腰有座白龙观,这白龙观也就成了灾民临时避难所。 谢傅和方圆跟随灾民来到白龙观,一众人本以为终于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谁曾想在白龙观大门前却被拦了下来。 原因无非是道观内已经人满为患,而白龙观只不过是一个占地数亩的小道观,秉着先来后的原则,后来者只能在观外呆着。 屋檐下挤满了人,其他人只能在露天的地方落脚,很多人都沉浸在痛失亲人的悲伤中。 不时传来幼儿挨饿的哭啼声c伤者痛叫的哀嚎声,遍地悲戚 谢傅显得很平静,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艰苦的修行。 而对于方圆来说,残酷再常见不过。 谢傅将小酒坛递给方圆,“用这酒清洗伤口,伤口别再碰到水,不然你会病死的。” 方圆心中暗忖,原来他不是酒鬼,他捞这坛酒是为了给我清洗伤口,特意看了谢傅一眼。 这双眼睛如在破庙第一次见到他一模一样,充满着善意和关切,让她感受到从没有感受到的亲切。 方圆一声不发,拿着小酒坛离开。 谢傅微微一笑,魔女也怕羞。 随着夜更深了,所有人都累的沉沉睡去。 第四十二节 大家不要怕 隔日一大早,谢傅被喧哗的吵闹声吵醒,却是睡没两个时辰,只听有人大声嚷嚷:“不是说早上有送吃的来吗” 很多人早就在饥饿中焦躁不满,嚷嚷声四起,原本还算有序的道观大门口隐隐开始混乱的迹象,那些个救援者一直在安抚并承诺水和食物肯定会送到。 在吵闹声中,道观大门终于打开,那些焦躁的人见状这才消停,大家一窝蜂的涌到道观门前,这个时候食物就是命,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 那几个渔民根本无法拦住这些疯狂的人,尽管他们排起一道人墙阻拦,没两下就被冲破,关键时候,出现四个持棍的道士,木棍蹬地齐喝:“退下”。 这才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汉子给镇住有个汉子虽然不再上前,却盯着四个道士身后那冒着热气的两大锅粥水,不肯退下。 其中一个道士不留情面,持棍将汉子打下去,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定要树立威信,方能维持好秩序,共渡难关。 汉子怒道:“我是马安镇镇保屠三豹,你敢打我。”话刚说完,刚才退下去的几个汉子又走上前来,齐刷刷站在屠三豹身后。 方圆闻言,嘴角轻蔑一笑,狐假虎威的东西,谢傅见方圆表情,低声问道:“你认识” 方圆不屑道:“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东西,他都不配。” 这四个道士虽不认识什么屠三豹,但是镇保这两个字却是听清楚了,脸上犹豫起来。 屠三豹继续说道:“这白龙观平时可主要靠我们马安镇给周济,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这粥米也是我们给的,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一个道士上前说道:“屠施主,我等将你拦下,目的也是为了有序分配,共度难关,如果大家争前恐后,岂不混乱,还请屠施主几人退下。” 这个道士一番话有理有据,只听屠三豹却道:“我就问你一句,这米是不是我们马安镇给的”见道士点头,屠三豹继续说道:“那由我来分配,没有问题吧” 道士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屠三豹趁机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刚才你打我一棍,我就不跟你计较,现在这粥水由我来分配。” 道士犹豫片刻,应道:“也好。”由谁来分配都没关系,主要是能够有序,让这屠施主出出风头又有什么关系。 屠三豹笑道:“那先由我和我的兄弟吃一碗,这山里有猛虎野兽出没,我们吃饱了才有能力保护大家的安全。” 说的也倒有几分道理,再看这屠施主,今日若吃不上粥怕是要大闹一番,让他先吃慢吃又有什么关系,道士再退让一步,没有出声反对。 只见屠三豹手一挥,人中又有几人走上前来,应该都是他的人,十几个大男人竟抢在一群妇人孩子前面先吃,真是不知羞耻,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求一会能分的一碗热粥。 那十几个汉子开始拿勺盛粥,却将沉在锅底的粥粒尽数捞起。 道观内粮食所剩不多,这两大锅粥所放米粒极少,也是为了让大家能够勉强充饥,不至于饿死,屠三豹带头这么一捞,可就真的成了两锅粥水。 妇人和孩子眼睁睁的看着粥粒被捞粥,却也不敢出言得罪,生怕一会连一碗粥水都喝不上。 道士终于看不过去了,忍不住说道:“屠施主,你将粥粒尽数捞去,别人吃什么,下边可还有不少孩童幼儿。” 屠施主道:“我还要问你,你这煮的粥还是水,你是不是故意将粮食私藏起来了。” 道士回道:“屠施主,这道观内存粮再多,也耐不住这么多人,观主已经将所有粮食拿了出来,为了大家都能吃上一点东西,才出此下策啊” 屠三豹野蛮说道:“我不管,那是你的事情,我们兄弟几个要先吃饱再说,我跟你说,我现在饥饿难耐,我吃完还要再吃一碗。” 此话一出,低下哗然,窃窃私语起来,只见屠三豹怒喝一声:“谁敢有意见,一会别怨我连碗水都不给。” 方圆再也忍不住了,“屠三豹,我有很大意见” 响亮悦耳声音突然传来,却是一把女声,众人好奇,是哪个女流之辈敢出头冒犯屠三豹,循声望去,却是一个脸遮白布的少女。 屠三豹本欲发怒,见是个少女,身段婀娜多姿,立即轻佻笑道:“小妹妹,你要吃粥,这个好说,哥哥给你盛上一碗就是。” 方圆嘴角勾勒出一丝盈盈笑意,“好啊。” 底下嘘声四去,本以为是个敢出头的,怎知对方圆凭色谋食的行为感到很不屑。 “来来来。”方圆还未走近,屠三豹就热情的上前伸手要牵。 方圆又如何会 让他的脏手碰到自己,只待屠三豹靠近就出手让他知道厉害,这时一阵风吹来,吹开了贴了方圆额前的青丝,龙眉凤眼露了出来。 离方圆还有一丈距离的屠三豹却是脸色突变,露出极为惊恐的表情来,似见了地狱恶鬼一般,手指着方圆,双脚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起来,却是认出她来。 当日见到罗刹女残忍手段,却是夜夜噩梦,大病起来,直到听说恶鬼寨被连根拔起,所有恶鬼被人尽数歼灭,这病才好了起来,想不到这罗刹女还活着。 屠三豹恨不得立即跪下来磕头认错,只是身体却僵硬得做不出任何动作来,只是一个劲的发抖。 屠三豹的样子让人感到好奇,却不知道这少女是何来历,莫不是官老爷家的千金,就算是也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 屠三豹身后一个汉子走到屠三豹身边,“屠大哥,你怎么了” 屠三豹吓的牙颤,艰难吐出一句:“她是罗c刹c女。” 罗刹女三个字一出口,所有的孩童无论大童小童顿时吓得大哭起来,无论老少妇孺所有人向四周逃串,聚集在道观大门前的人群顿时散了个尽,只剩下方圆孤零零的一人,还有数丈之外的谢傅。 道观大门檐下,四个道士如临大敌持棍严阵以待,早些时候耀武扬威的十几个大汉均呆如木鸡。 谢傅想不到罗刹女三个字竟有如此威慑力,扭头看看自己周围,早连个人影都没有,那些个老少妇孺早就退到十几丈远的地方,如果不是此时无处可逃,早就奔跑回家,锁上大门盖上被子。 罗刹女的大名在马安镇几个镇子如雷贯耳,其恶名在一年多前传起,越传越邪乎越传越恐怖,把她传成一个生剖活吃人肉的恶鬼。 大人平时都用罗刹女来吓唬小孩子,让小孩子老实一点,所有罗刹女三个字一出口,大童小童本能的就哭了起来。 谢傅见所有人吓坏了的样子,朗声喊道:“大家不要怕。” 第四十三节 我信你个鬼 所有人却把谢傅当成傻子一般,连屠三豹这种恶霸都吓成那样,怎能不怕。 这种情况,方圆却是习惯了,手轻轻朝屠三豹一指,“你不是要给我盛粥吗” “磕”屠三豹双膝骤然跪地,对着方圆连连磕头,将额头都磕出血来,嘴上求饶:“小的无意冒犯你老人家,求你老人家饶我不死饶我不死” 刚才还喊小妹妹,这会却称呼为老人家,实在可笑,只是此刻个个一脸严肃,无人发笑。 方圆盈盈笑道:“本来我打算将你皮整张剥出来,看看到底有多厚,既然你诚心认错,我就饶你不死,至于其他人” 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却让人毛骨悚然,余下十几人见方圆目光巡视而来,均吓得连忙跪下,叩头认错,只怕叩拜菩萨都没有这般诚心。 立于其中的四名道士脸上表情格外尴尬古怪,只感觉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就生硬的站在那里,看着周围这帮人对这恶鬼万分虔诚的信徒。 谢傅感觉这次方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毕竟这十几人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美中不足的是所有人都怕极她的样子。 方圆淡淡道:“你们自行惩罚,我看你们诚心如何。” 自行惩罚屠三豹却不知道这自行惩罚是怎么个惩罚法 又是什么程度才能表现出真心认错的诚心来,这轻了怕是罗刹女认为自己诚心不足,这重了,却是要重到什么程度啊。 如若时候还要劳她亲自动手,岂不更加凄惨。 “叮”的一声,方圆将随身匕首扔在他的面前,缓缓踏出一步。 这一声这一步给了屠三豹极大的心理压力,只感觉在她到达之前,自己再不动手自行惩罚,就要将他剥皮,看了地上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匕首,心一狠,捡起地上匕首就朝自己眼睛戳去,一只眼睛顿时鲜血直流。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众人无不惊呼出声。 只听屠三豹忍痛朗声说道:“小的狗眼不识泰山,这只狗眼留着也没有什么用。”看上去还以为这屠三豹是什么狠人,却是对罗刹女的恐惧已经深植骨髓。 方圆淡淡说了一句:“你也不止有一只狗眼”说话的空隙又走近两三步。 屠三豹虽不甘心从此之后不见天日,却也没有选择,果断的朝自己另外一只眼睛戳去,双眼尽失,狗命却得以保住,将匕首朝身后丢去,这一举动分明暗示,再不动手,你们可就性命不保。 或是屠三豹已做榜样,或是信极了屠三豹,又有一人捉起匕首动手刺瞎自己眼睛,却痛的惨叫起来,鼓不起勇气再刺第二刀,拼命叩头哭着求饶:“家中还有老母要养,求你老人家留我一只狗眼。” 方圆淡淡“嗯”的一声,似是答应,这时谢傅疾步跑来,嘴上喊道:“慢着慢着” 其他人见能保住一只眼睛,心中惊喜,争前恐后的拿起匕首刺瞎自己一只眼睛,生怕慢了,罗刹女就改变主意。 当谢傅抵达,已经有七八人刺瞎自己一只眼睛,连忙喊道:“都住手” 只是这群人却根本不听谢傅的话,谢傅只好朝方圆瞪了一眼,方圆被一瞪之下,连忙出声喊道:“住手”声音因亮而厉,却把人吓得心胆欲裂。 其他人害怕罗刹女临时改变惩罚之法,又有两人抢先刺瞎自己一只眼睛,匕首落地,剩下几人扑上抢夺,争先恐后刺向自己一只眼睛。 方圆看见这些人面目又凄又怖的样子,心头大为畅快畅快,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 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远处的灾民却只觉阴森恐怖,妇人更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浑身颤抖起来。 谢傅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望着方圆,她若是义愤填膺还罢,可她却发出如同玩乐一般的笑声,她的心理已经扭曲。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那个娇戚楚楚,需要人照顾是少女都是错觉。 谢傅回头望向那些灾民,无一不是充满惊恐,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如此残忍的魔女。 这十几人对于方圆一顿叩头感谢,爬着从方圆身边离开。 方圆盛了碗粥,朝谢傅招手,冷冰冰的脸,凤眸里却藏着几分温柔道:“来,给你。” 尽管谢傅有点放诞不羁,但是这碗粥他真吃不下,冷漠道:“你自己吃吧。” 方圆见自己的好意居然被拒绝,脸色一冷,凤目一睨,“过来,我不想说第二次” 谢傅懒得搭理,干脆转过身。 方圆见状,一个疾步走了过来,掐开谢傅的嘴巴,一碗粥水直接灌入谢傅口中。 谢傅被呛的咳嗽起来,挥 手将碗打翻在地,怒喝道:“你这个魔女” 方圆表情一讶,“你敢骂我” 谢傅手指远处一众老弱妇孺,冷冷笑道:“这粥你喝的下,我却喝不下你厚不厚颜” 方圆抬手一挥,朗声道:“我管他们去死我只”说着冷冷瞪向谢傅,“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谢傅哈哈大笑起来,方圆捏紧拳头。 就在这时,从道观内迅速冲出二十余人,清一色道袍,个个手持长剑,最前方一个老者道士朗声喝道:“大胆魔女,敢犯我白龙观。” 来的正好,方圆正愁有气无处出,转身凤目一睨,冷笑道:“犯又如何” 谢傅闻声倒是立即转身,对着众道士恭敬道:“道长,我们马上离开。” 只见一名年轻道士在老道士耳边低语一番。 这名老道士听完,指向两人,“罗刹女杀人无数,罪大恶极,我今天要替天行道,你是她的同伙,今日也要把命留在这里。” 方圆咯咯而笑:“来拿哩。” 老道士怒喝道:“杀了这魔女,不必留情” 话音刚落,老道士持剑率先上前,余者立即跟上。 谢傅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起被围在中间。 这些道士杀气腾腾,势要将方圆手刃,方圆却目光盈盈,如同嬉闹一般。 双方交手,剑光闪闪,方圆身影轻灵,虽目光笑意盈盈,手上却没留情,道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尽管二十多人围攻一人,非但伤害不了方圆分毫,没一会儿功夫,反而倒下一半,在地上哀嚎。 两名年轻道士看出谢傅是这魔女软肋,持剑朝谢傅刺来。 谢傅目露惊色,他一个文弱书生在这个时候却只能等待死亡降临。 方圆虽然作嬉闹一般,注意力却不离谢傅,见状凤目倏地一睨,快上一步来到谢傅跟前,手中寒芒一划,将两名年轻道士喉咙切断。 这个时候方圆才脸布寒霜,冷声道:“全部该死” 方圆身动如流星飘絮,手中匕首如条条金蛇咄咄逼人,每一招都是刺向敌人要害,却是想大开杀戒。 惨叫声快的如同齐声一般。 谢傅回神,知道方圆要痛下杀手,喊道:“我们走吧。” 谢傅话刚说话,这二十多名道士悉数倒下,无一活命。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也就是说一句话的空隙。 第四十四节 降服魔女 谢傅整个人都呆住,紧接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苍白,心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也分不清楚是嗜杀如魔鬼的方圆让他难受,还是 一个正值芳龄的少女,怎么能如同恶鬼一般 方圆立于其中浑身沾血,看上去是那么的狰狞恐怖,忽然哈哈一声狂笑,“全部该死” 笑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那些吓傻的灾民终于回过神来,纷纷四处逃窜, 谢傅看着那些畏之如虎,四处逃窜的灾民,所有人都远离她,如她所说一般,没有人会愿意跟她呆在一起。 宽敞的道观前,只剩下两人。 方圆缓缓转身,看向谢傅,“你也想逃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却微微颤抖。 谢傅看着她身上染满鲜血,心头有种被针刺的感觉,她并不是恶鬼,她只是一个少女,她只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少女。 就算所有人都抛弃她,我却不能抛弃她 出乎方圆意料,谢傅竟朝她走了过来,来不及惊讶,谢傅就牵上她的手,“走吧。” 方圆刚想挣脱,感受到那厚实的手掌,却凤眼微微垂着,眸里透出几分少女青涩的温柔,乖乖任他牵着。 谢傅外表看似平静,内心却是波澜起伏 她的冷漠,残忍,嗜杀已经深入骨髓,这是一条不归路,迟早有一天她会死在别人的手上,这也并不是她的人生。 循循诱导 若是能循循诱导就没有江山难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了。 沉疴顽疾,需下猛药。 想到这里,谢傅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要降服这魔女 方圆安静的跟着,不时低头看向紧紧连在一起的两只手。 半路上,谢傅突然松手停了下来,在松手的一瞬间,方圆心头一阵失落。 谢傅看着方圆,平静问道:“你平时都是这么随便杀人吗” 方圆应道:“惹怒我的都得死” 谢傅问道:“如果我惹怒你,你会不会杀我” 方圆闻言一讶,想不到谢傅会问这样的问题,这却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若说要杀他,心里却是极不愿意,谢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就死上一百回了,嘴上却故意道:“你惹怒了我,也一样得死” 谢傅微微一笑:“你想跟着我吗” 方圆表情一呆,没想到他会问的如此直接,她心里是愿意的,高傲的个性和极强的自尊心却让她不愿意点头。 谢傅淡淡笑道:“那算了,我们就此别过。” 方圆见他说完,真的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留恋,整个人呆住了,待他走的越来越远,这才出声道:“站住” 谢傅停下回头,笑道:“改变主意了” 方圆轻轻问道:“你也怕我是不是” 谢傅摊手道:“我这样子像是怕你吗” 方圆嫣然一笑,“你若不怕我,我就勉强跟你在一起。”说到最后,声音却不知为何小声很多。 见谢傅走了回来,方圆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动到别处。 谢傅走近霸道道:“你若想跟我,以后就要听我的话。” 方圆闻言一愣,冷冷威胁道:“你别得寸进尺。” 谢傅却继续道:“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不准你干什么,你就不准干什么。” 不出谢傅意料,冰冷的匕首抵在谢傅脖子上。 方圆笑盈盈道:“是吗不如我现在割下你的头颅,挂在树上暴晒三日让飞禽啄食。” 每每这个时候,别人就会对她百般求饶,谢傅却面无惧色,甚至是轻蔑。 无声中,方圆手上微微颤动,谢傅脖子上立即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只需再用力分毫,谢傅就命丧黄泉,“我真的会杀了你。” 谢傅笑道:“你也不是头次杀人。”其实内心慌的很。 两人目光无双较量着。 方圆看向谢傅的目光开始变成恳求 恳求着谢傅向她求饶。 恳求着谢傅说句话,只要不太难听就可以了。 方圆嘴唇微微颤了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傅抬起手来,轻轻拿开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 方圆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一滴冷汗这时才从谢傅额头流下,要降服这个魔女哪有这么容易,小命随时都可能没了。 特别是看她眨眼之间就杀了二十多个道士,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谢傅突然觉的自己有点贱,要招惹她干什么,远远避之就是。 “走吧。” 待谢傅走远一些,方圆才远远跟了上去,嘴上虽然不愿意承认,心里已经向他服软。 谢傅饥肠辘辘,已经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他花了半个时辰做了一个简陋的陷阱。 两人躲在暗处,守了一个多时辰,别说野味了,连野味毛都没瞧见。 方圆突然站了起来,谢傅忙道:“你别惊扰到动物,要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方圆也不应声,转身就走。 谢傅以为她要去方便,点头道:“可别走太远了。” 方圆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手里却多了一只野鸡,冷笑道:“看来我的法子可比你的法子实用多了。” 野鸡极为灵活,山里面草丛密集,枝棘横生,要徒手捕捉极为不容,没想到她去了一会就捉了一只,突然恍悟她可是武艺高强,人人忌惮的罗刹女,要捉只野鸡又有什么难度。 谢傅赞了一句:“你还是有点用处的。” 方圆轻蔑的冷笑一声。 捉到野鸡,两人开始四处搜集枯枝,期间又幸运的寻找到一个山洞,未待谢傅开口,方圆就先走进去,确认安全没有野兽之后才走了出来。 两人将枯枝搬进山洞,枯枝被雨水打湿,要烧起却是不易。 谢傅这边还在准备钻木取火,方圆那边用匕首和石头互击溅射出火花来已燃起一点小火苗来,又割了自己一片衣角让小火苗燃烧起来,又慢慢放上用衣服擦干水迹的干竹叶。 这山里面这些干竹叶含有油质是最容易燃烧的东西了,往往山火就是这些干竹叶引燃的,方圆最后才用枯枝架起塔形的枝架来,慢慢烘烧之下,这些原本湿润的枯枝叶被慢慢点燃了。 第四十五节 拿命跟她玩 这一切谢傅都看在眼里,看来方圆精于此道,见方圆已经把火给点起来了,他也就不用那笨拙的老办法了 篝火已经燃起,谢傅本想大展身手,只因枯枝是湿的却是浓烟滚滚,挨的近了没一会儿便被熏的眼睛发红流眼泪,这火却是没什么用,也烤不了野味。 倒是方圆提醒道:“笨怕野鸡被熏黑,用湿泥把野鸡给包住就好了。” 谢傅恍然大悟,嘴上却冷声道:“小圆,有你这么对公子说话吗” 小圆公子 方圆一愣之后,凤目一睨,冷声道:“你说什么” 谢傅笑道:“你以为我让你留在身边是为了什么自然是当个奴婢。”这个管教得稍微加强一下,不能总不疼不痒的。 方圆拔出匕首,“你找死是吗” “怕你,我就不把你留在身边了。” 谢傅的话无疑在刺激着方圆,她走了过来,直接撸起谢傅的衣袖,在他手臂上浅浅割上一刀,像玩弄一个卑微的生灵一般,笑盈盈道:“公子,疼吗” 谢傅哈哈一笑,“小儿科。” 他叫李少癫,本来就时而疯癫,却不知道今日这癫遇见这魔,谁更胜一筹。 方圆又撸起谢傅另外一只手臂,又割了一刀,这一刀狠一点也深一点,笑意盈盈问道:“公子,那这一刀呢。” 慢慢凌迟的手段她并不是没有试过。 谢傅忍痛笑道:“小圆,别让我讨厌你,那我可不要你。” 这话却一下子击向方圆心头,心中竟有一丝害怕,再看谢傅冒汗忍痛的样子,心头开始隐隐作痛,冷声道:“这是给你点教训,以后识相一点。” 方圆话说完就转身走出山洞。 见方圆离开,谢傅松了口气,高空走钢丝都没这么凶险,我是拿命在跟她玩啊。 傍晚时分,谢傅剥掉泥块,香味立即扑鼻而来,顾不得烫手烫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幸福有时就是如此简单。 吃了半只鸡,谢傅突然却停了下来,望着洞外慢慢暗下来的天色,想起了方圆。 低头看着剩下的半只鸡,我可不能对她太好,否则她以为我好欺负,又如何降服得了她。 太阳西下,谢傅走出山洞,方圆在洞外不远处坐着。 谢傅走了过去,出声道:“小圆,公子施舍你的。” 方圆扭头一看,见谢傅递过来一块鸡屁股,心中黯然,他真的把我当奴婢吗 谢傅见方圆接也不接,把鸡屁股塞到方圆手中,“吃饱了,明天好给我捉野鸡去。” 方圆心中冷哼,就你对我这样,还想让我给你捉野鸡,将手中的鸡屁股远远扔掉,虽饥肠辘辘,却闻都不闻一口。 谢傅冷冷道:“爱吃不吃。”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方圆身后突然传来朗诵的声音:“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只见谢傅站在山洞前,用着枯枝在地上一边写字一边朗诵。 这朗诵声似有无穷魅力,方圆嘴上也喃喃跟着他念了起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念着念着,方圆不由自主的循声走近过去,只感觉他的姿态是那么的英姿勃勃,翩翩潇洒,让人心生仰慕。 谢傅似沉醉其中,看都不看不远处的方圆一眼,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声音沙哑,方才作罢,转身走进山洞。 方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靠近山洞,朝洞内望去,里面燃烧着篝火,谢傅已经倒在地上睡着了。 凭着洞内透出来的光线,方圆看清地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谢傅刚才朗诵所写。 方圆折了跟枯枝,一笔一笔攀模着,一字一字默念着,生平却头一回如此鬼鬼祟祟 隔日一早,谢傅就外出布置捕捉猎物的陷阱,多布置几个,捕捉到猎物的几率也就高了。 同时多捡些枯枝放在洞内晾干,作为备用。 去多个陷阱巡视,四个陷阱均全无所获,也就是说他中午要饿肚子了。 傍晚时分,又巡视一圈,还是毫无斩获。 呆在树上啃着鸡腿的方圆,看见谢傅黯然返回的身影,冷冷一笑,我杀不了你,我还治不你,等你饿极了,总有向我低头恳求的时候。 谢傅回到山洞,这才发觉都一整天没有看见方圆了,对着山谷朗声喊道:“小圆,小奴婢” 谢傅 连续喊了好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这魔女该不会让我气走了吧。 嘴上自我安慰一句:“也好也好,跟着魔女呆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心中却掩饰不住失落,她对别人暴力凶残,对我却是极为容忍。 谢傅刚刚走进山洞,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这娇俏身姿冰凛模样,不是方圆又是何人,心中万分高兴,嘴上却沉声道:“小圆,你一整天都去哪了快给我捉野鸡去。” 方圆冷然不语,手上一动,朝地上扔了一块鸡屁股。 谢傅朝地上的鸡屁股看去,一下子全明白了,这魔女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方圆跟在破庙时一样,露出高傲姿态,“施舍你的。” 谢傅却笑道:“小圆,你是越来越懂事了,怎么知道公子我喜欢吃鸡屁股。” 谢傅饿了一天,哪里有什么讲究,捡起鸡屁股吃了起来,浪费粮食那才是可耻的。 方圆本想羞辱谢傅一番,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心中气道:“非要跟我作对” 谢傅吃完之后,抹了油腻腻的嘴,笑道:“小圆,来给公子捶捶背。” 方圆脸一冷,还是忍了下来,转身走出山洞。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又传出朗诵的声音。 这一次的内容却不一样,“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方圆又喃喃跟着念了起来 又是一夜过去。 下午时分,天气出奇闷热,虫鸟异常喧躁。 他博学多识,知道这种异常天气下,必然有大灾降临,连忙收集更多枯枝竹叶,最好能多备足些食物。 第四十六节 不舍得你死 临近傍晚时分,谢傅巡了五个陷阱,均一无所获,心中暗暗担心起来,我可是一整天都没吃了,再捉不到猎物,我可又再饿一个晚上。 刚刚靠近第六个陷阱,就看见陷阱有异动,谢傅欣喜若狂,连忙靠近,困在陷阱里的却是一只狍子。 谢傅却是一呆,他所设的陷阱只能捕捉像野鸡一类的飞禽,狍子这类走兽要是这么好捉,猎人哪还需要打猎啊。 也许是知他饥饿难忍,老天赐食,谢傅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拱了拱手。 躲在远处的方圆见了忍不住嫣然一笑,旋即却冷哼一声,“早知道饿死你,可恨” 谢傅蹲下查看,只见这狍子四腿均被折断,却是被硬生生塞进陷阱里的。 谢傅立即明白了,当他傻吗 山路杂草丛生不好走,这狍子不轻,谢傅颇有些吃力,走了一半就气喘吁吁。 躲在暗处的方圆见了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声:“废物。” 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恨不得冲过去帮忙,却又只能强行忍住,这种滋味真不好受,比饶人性命还要纠结。 谢傅饿了肚子将狍子拖回山洞,连忙点燃篝火,将狍子架起烘烤,有这只狍子,至少有两三天不必挨饿。 饱腹一顿之后,谢傅跟往常一样走出山洞,在洞外向山传学,今晚他的朗诵声尤为宏亮 待喉咙实在沙哑的发不出声音来,谢傅这才返回山洞,劳累一天,疲倦袭来,没一会儿就躺在干燥的地面睡着了。 半夜,谢傅被雷声吵醒,只见山洞外面漆黑一片,狂风大作吹着猎猎作响,雷声阵阵,下起大雨。 谢傅特意走到山洞口,还未走出洞,便感觉到风力强劲,大风从洞口经过,呼呼作响,如狐尖叫一般,却是飓风来了,此刻若是白天定可见大树在狂风中左右摇摆。 前几日的突降暴雨只不过是前奏,现在才是真正的大灾难啊,可以想象这场飓风过后,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谢傅突然惊觉,糟了 外面风雨如此惊人,这魔女还在外面。 没有见过飓风的人,根本无法认识到飓风的可怕。 谢傅刚刚行走山洞,就感觉身体摇晃,双脚有点要离地而起的感觉,暴雨在剧风的催动下,打在身上传来刺痛。 眼前的幽深漆黑和狂风大作,让人本能的想要退回山洞去。 谢傅放声呼喊,与呼呼啸声相比,他的呼喊声显得那么渺不可闻。 一道闪电突然在不远处降落,几乎在瞬息之间,发出巨大的轰隆,震的谢傅耳朵嗡嗡作响, 谢傅吓了一跳,大腿位置突然传来剧痛,却是剧风刮着一颗石子砸在他的身上。 连石子都被吹飞起来,可见这飓风是何等可怕。 谢傅内心更加担心,猫着腰扯住杂草呼喊寻找,那飞沙走石落在身上犹如刀割,痛的如承受酷刑一般,逼着人恨不得埋进土里去。 咔嚓砰轰陆续传来,大树纷纷折断。 谢傅感觉自己是在找死人在大自然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 环境越恶劣,他的心情越低沉担忧,这个丫头如此倔强,只怕宁死也不愿意踏入山洞一步。 这魔女一定就在附近,谢傅放开声喉呼喊,这呼喊声被狂风一拂而消,变得微不可闻。 方圆蜷缩在一颗大岩石后面,尽管有大石挡着,却无法阻挡住四面八方的飞沙走石,无数的沙石落在身上,犹如开水溅射在身上。 方圆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身体蜷缩,是的她就算死在这外面,也不会踏入山洞一步。 “圆” 蜷缩的方圆似乎听到微弱的呼喊声,表情猛然一讶,仔细聆听起来,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呼哨风声。 方圆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如此卑微,她素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何这一次却如此委屈自己,她心中涌出强烈的恨意。 恨不得立即冲到山洞里一刀把他宰了,然后脑子里面那些絮乱就可以立即烟消云散。 那微弱的呼喊声再次传来,方圆这一次却听得真真切切,立即站了起来,微微摇晃着身体,霎时间感觉好像有一壶开水浇在她的身上。 一双凤眼如电放眼巡去,只见不远的草丛中有道身影,趴在地上一边爬着一边捉住那被剧风吹的压平的杂草,不是那可恨的骗子又是何人 方圆气的咬牙切齿,这个笨蛋,出来干什么简直自寻死路 如此恶劣的环境,连她都要躲起来,这个文弱书生居然还出来,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蠢的人 。 也好反正我恨不得你死 你死了就完事皆空我也继续当我的凤睨罗刹 他又远离山洞的方向向前爬了一步,脖子像只乌龟扭动着张望,呼喊着。 方圆听不清楚他喊什么,只觉他似在呼喊着救命。 她冷冷看着,任那开水一般的沙石溅射在她的身上,却巍然不动,只是贝齿咬住嘴唇,咬的都快出血内心斗争着,一面是那温暖的面容,一面是那极尽讥讽的言语。 咔嚓一声,谢傅面前的大树毫无征兆的轰然倒下, 谢傅闻声惊觉,立即起身躲避,刚刚伸出半个腰来,身体立即被剧风刮走,一会腾空一会落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矛盾中的方圆见状,朝谢傅飞掠而去,终究还是慢上一步,谢傅身体狠狠的撞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 方圆勾手一搂,低头看去,见谢傅已经闭目,心头一沉一空,颤抖着手指去探谢傅鼻息。 待确认他还活着,泪珠瞬间涌眶而出,怒骂道:“你怎么不干脆死去” 这外面根本不是呆着的地方,就算不被风刮走,这飞沙走石就足以将人活活打死。 方圆一手搂住谢傅,她的身躯娇俏,谢傅的体型比她要大,这样搂着根本无法行走,如今之计只能将他背在身后。 方圆刚刚背起谢傅,剧风之下,谢傅竟脱背而走,情急之下,方圆伸手捉住谢傅胳膊,强行将他拉了回来,嘴上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句。 这一会方圆解开自己的白绫束腰,将自己和谢傅牢牢捆在一起,后背沉甸甸的感觉却让她内心十分充实,同时又委屈无比,你那么讨厌我,我为什么还要救你 狂风之下,方圆背重猫着腰,一步一步朝山洞行去,每次抬起脚步,身体总有种快要被吹走的感觉,这让她每一步都需要深深陷入泥里去,才能稳住自己摇摇摆摆的身体。 沙石如开水溅射在她的身上,方圆突然挺起腰肢来,将背上的人挡在身后,顷刻间绝美的脸容是红痕点点。 她的路一直很难走,却没有如此难走过 第四十七节 报应很快 当谢傅醒来,发现自己呆在山洞里。 他平静了一会儿,明白发生什么,露出笑容,她安全就好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刚动了一下,却痛的咧嘴,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的,背部c胳膊c大腿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 缓了一会之后,走出洞口,风减弱许多,雨也只是毛毛细雨,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参天大树竟倒了十之五六,,可以想象昨夜飓风威力是何等强劲。 谢傅弄了点狍子肉填饱肚子之后离开山洞,他要去看看那些陷阱。 山里面的大树被飓风吹倒一般,四横八乱的,原本杂草丛生的山路就变得更加难走了。 走了一会,突然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却是两个汉子,谢傅连忙躲在起来,毕竟所有人都认定他和方圆是一伙的。 只听那两个汉子声音越来越清晰,却是朝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汉子叹息一声:“没想到白龙观就这么给烧了。” 谢傅闻言惊讶,白龙观给烧了那天他和方圆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没隔两天就给烧了。 另外一个人叹息道:“有些人就是狼心狗肺,观主将所有的粮食都拿出来救济大家,今天一大早跟大家说粮食吃完了,让大家自己想办法,就是有人不相信,非说观主私藏粮食,这么一闹,把白龙观给闹没了,好了,别说吃的了,现在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也是没想到眨眼的功夫就大乱起来,道长们是拦也拦不住,都冲进去乱翻,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点的火。” “大家都饿坏了,原本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一听没吃的,都慌了。最不该的就是把这白龙观给烧了,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捉到猎物,我家娘子和孩子又得饿一天。” “我家那两个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想来现在”说着哽咽,却再说不下去。 等两人走远,谢傅这才从隐蔽处走出来,仅凭那两个汉子几句对话,对于道观那边的情况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如今道观被烧毁,那些个灾民没有吃的也没有栖身之所了。 谢傅又走了一会,发现满山遍野都是人,数百人都跑到这山里面找吃的。 陷阱在昨夜的狂风下均被毁坏,谢傅花了几个时辰布置陷阱之后,重新返回。 直到申时三刻才返回山洞,刚走到山洞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谢傅走了进去,看见洞里面多了五个汉子,几人均身强力壮,衣着打扮也跟普通百姓不一样,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打手。 谢傅又扫了一眼地上,他那只吃剩的狍子已经成了一堆骨头,虽说不问自取,但眼下灾难面前,大家应该互相救济,谢傅也就没有太过计较。 五人见有人进来,停止交谈,看了谢傅一眼,其中一个凶巴巴道:“滚出去,这山洞爷几个占了。” 这五人可能是后面才上山的,没有看见罗刹女杀人的一幕,不知道谢傅跟罗刹女是一伙的,要不然岂敢招惹谢傅。 谢傅笑着说了一句:“你们吃的狍子肉是我打来的,这山洞也是我先住进来了,你们要是暂时没地方呆,就先呆在这里吧。” 五人闻言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把这山洞当成他的了,哈哈。” “哥几个呆在这里,不需要谁的允许,倒是你,谁准你进来了。” 几人对谢傅一番讥讽,有一个看见谢傅文弱可欺的样子,表现的更加过分,讥笑道:“这样吧,你给爷把脚舔干净,爷就可怜可怜你,让你留下来。” 看来这几人是屠三豹之流,谢傅笑道:“都这么决定了吗我劝你们还是离开的好。” 谢傅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威胁的味道,其中一人怒道:“小子,跟你直说了吧,爷的拳头硬c我说是我就是我的,马上给我滚,要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谢傅笑道:“你厉害,住的舒服一点。” 几人闻言一愣,见谢傅转身离开山洞,哈哈嘲笑起来:“这个懦夫,连跟我争的勇气都没有。” 谢傅正好拿这几个人试试方圆的心性。 夜幕降临,方圆似如约而至,远远看去,从山洞里透出的柔和火光似洒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暖洋洋的。 方圆渴望这种感觉,可她又望而生畏,那张冷漠无情的脸让她心痛,真的很心疼,她很讨厌,她很害怕。 若说这世界有哪个人她最想杀之而后快,非那个可恨的人。 若说这世界有哪个人她舍不得伤害分毫,飞那张温暖的脸莫属。 方圆等了很久,谢傅却没有似往常一样走出山洞 朗诵,是因为昨夜在暴风雨中受伤了吗 她明明检查的很仔细,都是皮外伤。 或许他的身体太羸弱了 或许他病了 方圆小心翼翼的靠近,心头怦怦直跳,每靠近一分,就跳的越厉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紧张。 还没有靠近山洞,就听见山洞里传出几个男子的交谈嬉笑声。 “哈哈,你说那个男人还敢不敢回来啊” “他那敢回来啊,你没看见他吓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还你们吃的狍子肉是我打来的,笑死我了。” “我觉得对他太便宜了,就应该把他的头按下来给爷把脚tian干净。” 方圆大概明白怎么回事,这几个人非但占了谢傅的山洞,还对他进行了一番羞辱。 方圆当场恨得牙痒痒的,只感觉这比羞辱她还要让她感到气愤,你山洞连她都不敢占,你们几个贱人敢占为己有 方圆走进山洞,她的出现让山洞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氛围。 遮脸,龙眉凤目,还有她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血的气息,让几个男人立即明白来的是谁。 罗刹女 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她代表着恐怖与死亡 五人无一不感到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身体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起来,他们害怕到忘记了逃跑或求饶。 方圆逐一凝视每一张面孔。 有人说恶鬼在深夜凝视着你,那是最为恐怖的事,但是罗刹女的凝视却让他们感觉比恶鬼还要恐怖。 因为她是真实存在的,就在你的身边。 在她的凝视下,有三人已经尿了裤子。 方圆轻轻一笑,笑声优美的好像从幽暗的深处传来一般。 笑声让吓傻的五人回过神来,对着方圆磕头求饶起来:“女侠,饶命,饶命” 五人的举动似乎天生就应该对罗刹女卑躬屈膝。 “你们应该后悔走进这个山洞” 方圆话刚说完,伸手揪住一人扔向篝火,那人炙伤受痛想要翻身,一只脚却踩在他的背上让他动弹不得,只得硬生生承受这痛入骨髓的炙烧。 篝火被这个男人压在身上,山洞里一下子暗下来许多,隐约只能看到男人双脚双手拼命挥扑挣扎的动作,山洞里回荡着凄厉的嚎叫声。 凄厉的嚎叫声越来越弱,直到完全安静下来。 男人被活活烫死,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山洞里完全暗了下来,微弱的炭芒也被死去的尸体掩盖住。 完全的黑暗让人本能的感到恐惧,更何况死亡使者就是身边,死亡靠近的恐惧压迫的人无法呼吸。 笑声传来:“轮到谁了” 四人所能做的就是一边尿裤子一边痛哭流涕的哀求着。 “舔脚你没有脚,我看谁给你舔” 一声惨叫刺破黑暗,“我的腿我的腿没了” “这么贪吃我看你没有嘴怎么吃” “噢”这一声惨叫似被硬生生塞住一般。 各种惨叫声交缠在一起,还没轮到的早吓破胆,巴不得自己早死早解脱。 这世上真的有比死更可怕的,山洞里慢慢安静下来,知道完全无声 第四十八节 不要你了 谢傅随便找了个地方度过一夜。 在哪里过夜都没有关系,关键是饿肚子,巡到第三个陷阱的时候,捕捉到一只山鸡,很是欢喜,今天又有着落了。 返回的路上,谢傅突然被前方的景象狠狠吓了一跳。 只见大约三丈远的一颗树上挂着一个人头,被风沉沉吹动下轻轻晃着。 幸好这会是大白天,要是晚上,谢傅准被吓尿了。 这 这种残忍行径,只有一个人干得出来 谢傅深深叹息一声,魔女永远都是魔女,如何驯化的了。 刚走进山洞,立即嗅到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那血迹已经将原本灰黄的地面染红。 谢傅就这样一动不动坐着,直到夜幕降临。 谢傅饱餐一顿之后,走到洞外,对着山林大声喊道:“学字读书不仅仅为了博学,更为了知心c知理c知情c知义。” “你用心听着你用心领会” 呆在暗处等候的方圆闻言暗忖,他是在跟我说话吗哼,我才不会理你呢。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方圆能感觉他今日的声音比任何一回都要洪亮,似乎充满着怒气,是因为被那五个人欺负吗 我已经帮你把他们杀了,而且让他们感受到比死亡还要恐惧的滋味。 方圆很快就跟着他念了起来。 谢傅激情愤慨,恨不得将自己想要传达的东西传达到方圆的心里去,还有他对这个少女美好人生的寄托。 方圆啊,杀戮虽然痛快,但这世界还有更美丽的东西 一个时辰之后,谢傅的声音开始沙哑起来,但他依然扯着嗓子大声念着,这让方圆看的有点于心不忍,她从来没有如此心疼一个人。 方圆用五颗人头挂在树上,划下她的地盘,没有人敢涉足这片区域,没人敢来骚扰谢傅,没人敢来霸占他的山洞,这就是她的目的。 随着灾民的增多,这山上的飞禽走兽越来越少,连方圆都很难捉到,更别提谢傅了。 谢傅开始有上顿没下顿,有的时候甚至一整天没吃东西,但是他每天都会用仅剩的力气来向方圆传学。 从三字经到百家姓c千字文c诗经 读书能够明智,或许能洗去方圆身上的暴戾这个将人命当做草芥的女子。 夜幕降临,方圆如约而至。 聆听与学习是她每一天最快乐的事,低头联想到那英姿勃勃,翩翩潇洒的身影,那充满无穷魅力的朗诵声,不禁嘴角一翘。 她不愿意屈服,或许是想从谢傅身上获得一丝尊重c关心c在意,而不是把她当做一个奴婢。 奴婢听起来是那么的伤人,想到这里方圆表情又失落黯然起来了。 方圆耐心等候着,渴望着与那充满魅力的朗诵声亲近。 只是今日山洞内漆黑一片,没有亮出火光。 方圆等了很久,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也没有听到那动听的朗诵声。 每一夜都从不例外,为何今晚却如此安静。 夜色静谧,方圆心中空荡荡的,那山洞今夜也是如此空荡安静 难道 念头刚起,方圆心里立即逸过一丝惊慌,害怕,一颗心微微颤抖着。 他害怕我吗 他讨要我吗 他逃跑了吗 他抛下我一个人吗 方圆朝山洞飞奔而去,来到山洞前,洞内的静寂却让方圆立即停下脚步,心怦怦跳的飞快。 终于她轻轻迈出脚步,每一步都能感觉到双腿在发抖,她真的在害怕,这种情绪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体会到了。 她害怕看到空荡荡的那一幕,却又想立即知道结果。 山洞内漆黑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方圆却目光如电的扫荡这不大的空间,人去洞空。 心头的悲伤如排山倒海般翻滚,似要挤破她的心头,瞬间泪水无声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答答滴在地上。 终于方圆抽泣着哭出声来,像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可怜无助的瘫坐在黄色的泥面上。 哭声是那么的怜弱,丝毫不像个杀戮无情的魔女。 方圆不止第一次被人抛弃背叛,但却从来没有似这一次如此心痛悲伤,她的心似被狠狠割了一刀,那么难受那么疼痛那么绝望。 这个世界顿时如此刻的天色那么黑暗,没有丝毫光亮,没有丝毫温暖。 方圆哭尽身上残余的柔弱,猛然站起,原本有几分温柔的凤目变得冷酷无情,浑身也充满暴戾的气息。 她对谢傅无比仇恨,这个男人戏弄了她,欺骗了她,抛弃了她。 她要把这个男人身上的肉一块块切下来 她要让这个男人悲痛欲绝 她要让这个男人向她苦苦哀求怜悯 而她会让这个男人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远活着悔恨与恐惧当中。 盈盈笑声从方圆口中传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方圆走出山洞,没走多久,就看见一个男人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微弱星光之下,立即辨出那身衣服正是谢傅所穿。 方圆表情顿时呆若木鸡,身体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心中如被抽干,轻轻摇着头,“不要不要” 她迈出脚步朝这一动不动的男人走去,竟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颤抖的走不了路。 方圆爬了过去,脑海中只做一件事,祈祷着千万不要成真,她真的好害怕。 一只手摸着这一动不动的身体,感受到身体传递过来的温度,心头激动的颤抖一下,连忙把谢傅翻过身来。 映入眼幕竟是一张饿的发黄消瘦的脸,方圆顿时心如刀割,笑着又哭着,她恨死自己了。 却紧紧抱住这世上最珍贵的人,喃喃道:“这世上没有了你,就没有了温暖。” 将谢傅抱了起来,走回山洞。 山洞内点燃了篝火,亮起了火光,今夜的火光却是那么温馨而温暖。 方圆喂了饿昏过去谢傅一点水,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有点依依不舍的看了紧闭双眼的谢傅一眼,最终还是疾步走出山洞寻找食物去。 方圆漫山遍野搜刮一夜,直到接近天亮,才捉到一只不大的山鸡,沾了一身露水,满脸疲惫的回到山洞。 也顾不得停歇,立即将山鸡拔毛,开肠破肚,架在篝火上靠了起来。 第四十九节 给我脱 不知道是不是闻到鸡肉的香味,昏睡一夜的谢傅虚弱苏醒过来,映入眼幕是火光下清冷幽静的素影。 方圆 方圆听到动静,猛然回头,看见谢傅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立即笑道:“你醒啦” 谢傅盯着方圆看,她并没有遮脸,这张宛如初月清辉的脸此刻竟是如此美丽温柔,那龙眉凤目也不再那么骇人了,只是她的眼睛有点红,隐隐透着几分透着凄楚婉弱。 谢傅觉得这一定是幻觉,他幻想出自己心中想要的方圆来,嘴上自嘲一笑:“做梦也想着你这个样子。” 方圆闻言一愣,不知谢傅何处此言,嘴上轻声道:“吃点东西吧。” 随着方圆走近,谢傅闻到女子独有的体香,让他感觉如此真实,脱口道:“小圆,真的是你” 方圆嫣然一笑:“你饿傻了吧不是我又是谁。” 谢傅伸手摸去,隔着裙摆竟把方圆修长俏腿摸着实质。 方圆一讶,脱口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能让你死”后面的话却突然刹住,取而代之拿开谢傅的手。 谢傅听到说话口气,笑道:“果真是你,你今天看上去怎么如此顺眼。” 方圆淡道:“手老实点,不要逼我把你绑起来。” “先吃点东西吧。” 方圆说着用匕首削了薄薄一片鸡肉,用葱葱玉指拈着,送到谢傅嘴边去。 谢傅看着这只白皙修长却杀人无数的手,久久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之后,错愕的望向变得温柔如水的方圆。 方圆却侧过脸去,冷淡道:“不饿吗” “饿”谢傅说着张口将鸡肉咬住,竟将方圆的指尖也含在口中。 方圆惊得缩手,依然削了薄薄一片肌肉,这会却用匕首刺中递到谢傅嘴边。 谢傅笑道:“你要割我嘴就直说。” 方圆冷道:“我要割你嘴,想什么时候割就什么时候割,何须惺惺作态。”说着倒是把匕首收回,她的匕首太锋利了。 这会也不喂他了,直接把肉塞到谢傅手中,让他自己啃。 看见有肉吃,谢傅立即生龙活虎,狼吞虎咽起来。 方圆见了心中欣慰,眸里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缕柔情。 谢傅突然瞥见一脸温柔的方圆,感觉她今天很不一样,难道是在我知识熏陶下,突然转性了,开口说道:“我叫你小圆好吗” 方圆淡淡应道:“你不是一直这么叫吗” 谢傅又道:“那我当你主子好吗” 做他奴婢就做他奴婢吧,只要能跟在他的身边就好,照顾他,保护他,方圆低下高傲的头颅,点了下头。 谢傅吃惊,心头隐隐有点激动,柔声道:“小圆,你听我话好吗” 方圆看着谢傅温柔而期待的目光,低下头“嗯”的一声,不知为何心中却感觉听他的话是一件快乐的事,没有丝毫不快。 谢傅见方圆言听计从却是一愣,这魔女今天吃错药了,我来个更劲爆的试一试。 “小圆,你脱光衣服给我看好不好” 方圆闻言凤目一睁,差点就要拔刀。 谢傅见她立即凶相毕露,果不其然,是伪装的。 方圆没有拔刀,最终却化作淡淡一声“不行。” 谢傅沉声道:“你说听我话的,你长的这么美俏,现在把衣服给脱了,公子要享用你” 这种话,让谢傅死一万次都不过分。 方圆手指捏的紧紧,语气又几分冰冷,“你不要这样,我生气了。” 谢傅挑衅道:“你生气,那你杀了我啊。” 方圆凛然道:“如果你要羞辱我,你巴不得我死,我现在可以死在你的面前。”说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谢傅倒是慌了,“不要不要,你听话就好。” 方圆动人的俏脸一红,“只要你不要提出太过分的要求,我听你就是。” 谢傅笑道:“什么样算过分” “例如让我让我” 谢傅见她难堪的模样,目的达到了,哈哈一笑:“小圆,你不要说了,我懂我懂。” “现在呢,我要享受一下当公子的待遇,你过来喂我吃肉。” 谢傅只是饿坏了,在方圆的悉心照顾下,一日就恢复正常。 至于食物自有方圆捕猎,谢傅也不必担心。 空闲时候谢傅亲自教导方圆读书写字。 三日来倒有点主唱婢随的味道。 当然方圆也不是完全听话,她还是有一些不可逾越的界限,例如那些过分的要求。 对于谢傅来说,一个魔女能如此温驯听话,心中还是很有骄傲成就感的。 只要有我在方圆身边管着她,她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在凶也凶不到哪里去,再恶也恶不到哪里去。 第四天傍晚,方圆空手走进山洞,“公子,我今天捉不到猎物。” 谢傅笑道:“没关系,这山都被吃空了,外面的大水应该也退了,我们是该离开这里了。” 方圆闻言,心头却有一丝失落,她喜欢这种安逸的日子。 隔日一早,两人行出山洞。 阳光照面,宽阔天地入目,方圆却反而露出黯然之色,回望洞内竟是十分不舍,这四天来都是谢傅在教她写字读书,山洞内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突然之间只觉这山洞就是她的家,如今却要离家,怕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只是走了一会儿,便陆续遇到几人,这几人均饿的面黄肌瘦,都是在翻石掀土寻找吃的,果然不出所料,树上果子被摘光,地上野味被捉光,饥饿的人只好拿蛇鼠虫蚁下手,蛇鼠虫蚁也总有吃光的一天啊。 谢傅转头对着方圆道:“下山之前,我们必须准备些吃的。” 方圆闻言一愣,却默不作声,如果能找到吃的,她昨晚就找到了,又何须等到现在,只怕是白费功夫。 谢傅立即看穿她的心思,笑道:“有些吃的,却是你不知道的。现在没人要,过两天保准争着抢着。”说着却莫名其妙的叹息一声。 方圆好奇问道:“什么吃的” 谢傅应道:“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们边走边找吧。”过了一会便看到一样可食的野芭蕉树。 谢傅一边让方圆将匕首递给他一边说道:“这是野芭蕉树,不会结果子,它的根却十分硕大,可以用来炖汤,还有滋补功效。”说着将一人多高的芭蕉树从齐地部位砍断,开始挖土里面的根。 第五十章 饥荒 方圆也跟着帮忙,没一会儿便挖出一个比拳头大一点,宛如猪心的东西来,表面上沾满泥土和根须,看上去似乎真的可以饱腹。 花了些功夫,将几颗芭蕉树的根都挖出来,地上也被刨了个大坑,两人身上沾满不少泥土,不过算是收获不少,这几个芭蕉根也应该够两人熬一天饿了。 找了处有山泉流过的地方,将这些芭蕉根洗干净,方圆初次吃这种东西,只咬了一口,却“呸呸呸”的吐了出来,将手中的芭蕉根直接扔掉。 谢傅见了,却连忙把方圆扔掉的芭蕉根又捡了回来,说了一句:“你这丫头,饱汉不知饿汉饥,可知道没得吃的时候,这可是救命的东西。”说着重新用泉水洗了,不浪费的吃了起来。 方圆看着谢傅吃的滋滋有味的样子,感觉怪怪的又有点内疚,只见谢傅目光突然飘来,笑道:“你以为我喜欢吃你的口水啊。” 方圆闻言懵了一下,旋即大嗔道:“你刚才明明重新洗了。” 谢傅哈哈一笑,不与争辩,这时方圆突然惊觉转身,喝道:“是谁” 两人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草丛摇晃着窸窸窣窣,似乎有猎物。方圆抬手示意谢傅保持安静,小心翼翼的朝那草丛靠近,待到差不多距离,突然快如闪电一步窜入草丛。 谢傅总算大开眼界,两三丈远一步窜至,难怪她每次都能捉到猎物,如果真是猎物,那可就捡漏了。 方圆刚刚窜入草丛,出人意料的却是轻呼一声,旋即又从草丛窜了出来,谢傅看见方圆脸色怪异,出声问道:“小圆,怎么了” 方圆淡道:“有个人。” 只见草丛又是一阵窸窸窣窣,有个人从草丛出来,方圆竟伸手去捂谢傅的眼。 谢傅感到奇怪的拿开方圆的手,一个男子映入眼中,已经分辨不出年龄了,披头散发,头发枯黄,脸上是皮包骨头,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却成了充满脓水的窟窿,满嘴是血,手里是一只被啃咬一半流着肠子的老鼠。 男子似乎能看得见他们,嘴巴动了动发出类似雏鸟的哀啼,却说不出话来,十分凄惨,突然又将生鼠塞到嘴边,对着流着肠子的地方就是一口。 方圆感到恶心,立即转过身去。 谢傅虽然内心动容,脸上还是很镇定的,平静道:“他生病了,活不成了,我们走吧。” 谢傅看出方圆心里似乎对那生啃活鼠的场面有阴影,从她捂住自己眼睛就可见一斑,出声笑道:“怎么还想在想刚才那件事啊” 方圆幽怨的瞥了谢傅一眼,有点恼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傅笑道:“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圆,也有害怕的事情。” 方圆立即反驳道:“我不是害怕,我是感到感到很恶心作呕。”最终终于想出来一个“恶心作呕”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也是,恶心和血腥冷酷是两码事,谢傅嘴上淡道:“这有什么,某一天当你饿到极致,你也会这么做。” 方圆一脸决然道:“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这么做。” 饥饿到极致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连人的肉谁又能肯定自己会不会,谢傅突然开口道:“我们再备些芭蕉根吧,免得到时候只能生啃活鼠。” 于是两人又挖了几个芭蕉根,勉强备了两天的食粮,再多却就带不了了,往下山方向走去,路上遇到一具男尸,却是被人用石头砸死的。 至于原因,十之八九跟食物有关。 走下山,已经临近中午,太阳高悬照在身上暖呼呼的,当日淹到山脚下的洪水已经退去,地面上还堆积着泥浆,泥泞泞的十分不好走。 没走一会儿就看到一具被水浸泡发肿的尸体,几只鸟停在尸体上面啄食,肉多的部位已被啄光,露出森森白骨来。 越来越多的尸体映入眼中,已经分辨不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走了一个时辰竟连一个活人都没有遇见,天地一片萧森,似回到洪荒时代,没有一点生机。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再次回到马安镇,马安镇的境况却比那夜浸水还要凄惨。 在飓风和洪水的摧残之下,房屋倒塌无数成了废墟,残存的民屋也是摇摇欲坠,满目疮痍,空气弥漫着腐烂阴湿的臭味,死寂沉沉。 十户九空已不足形容眼前凄凉,却是百户百绝,有的只有尸体,看不到一个活人,就是座鬼镇。 幸存者早已撤离此地,留下的不是尸体又能是什么。 方圆难以想象,才十几日时间,曾经热闹富饶的马安镇竟成了这个模样,就算她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看到这一些,内心也不禁动容。 终于遇见 一个活人,一个身子靠坐在墙壁上的老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若不是他眼皮微微动了一下,还以为是个死人。 人还未死,几只鸟已经停留在他溃烂的腿上啄食,老头却连驱赶一下的能力都没有。 倒是看到谢傅和方圆,死寂的眼睛亮了一下,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似在哀求食物。 谢傅上前驱鸟,让方圆削一片芭蕉根出来,却不让方圆靠近过来,自己走过来取那片芭蕉根,轻轻的塞在老头的嘴唇上。 老头动也不动就这样含着那片芭蕉根,把眼睛缓缓闭上。 谢傅找了点东西盖在老头身上,不让鸟再去啄食他的身体。 路上两人没有交谈,只感觉死亡离他们并不远,方圆突然开口:“公子,有一天如果我也这样,你就一刀把我杀了,把我埋起来好不好,我不想让鸟” 谢傅笑道:“小圆,想不到你如此爱美,死都要漂亮。”一句话硬生生把压抑的氛围给扭转过来。 方圆愣了一下,轻轻:“反正我不要那个样子。” 谢傅笑着安抚一句:“放心吧,我们会活的好好。” 看见谢傅笑容,方圆心中暗忖,死也要死在一起,只听谢傅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找点储水的用具,再找处干净的水源,准备过夜。” 路过一处宅院,门庭还屹立不倒,应该是户大户人家,大门敞开着。 谢傅领路走了进去,院内已是一片水浸后的狼藉不堪,主人家也是人去楼空。 一路行着,院内似乎还有被打砸抢夺过的痕迹,谢傅寻到库房门口,就闻到一股臭味扑面而来,走了进去,只见仓房内躺在几具尸体,尸体发臭已经是死去多日。 看仓房内布置,应该是平时储藏粮食的地方,架上空荡荡,地上一堆破碎的碗碗罐罐和一些米粒,还有一些被割裂的米袋,袋内已经空空如也,眼前境况可以想象几日前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一节 公子,你要干什么 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恶臭充鼻,两人并没有多作停留,终于在一间房间寻找一个酒囊,又在厨房地方找到了个水囊。 这些不能食用的东西被人舍弃,对于谢傅来说,却是宝贝,因为水灾之后必是瘟疫滋生,水源处处受到污染,水将变得格外珍贵。 谢傅特别吩咐一句:“小圆,水千万不要乱喝。” 方圆疑惑不解,谢傅笑着解释:“古人云:“饮水洁净,不得瘟病”,在这种环境下得了瘟病,基本是无药可救的。” 方圆点了点头,反正谢傅说的,她都笃信无疑。 两人在后院找到一口水井,水井有自我洁净功能,洪水虽然退了好几天,谢傅还是不放心水质。 特意又在厨房找了口大锅,在废弃的大厅拆些家具,架起柴堆,将锅内的水烧开,盛凉之后,先将酒囊和水囊装满,剩下的水拿来饮用。 夜幕降临,篝火将大厅照的亮堂堂,谢傅突然走了出去。 方圆特意瞥了一眼,担心他又将自己撇下,仔细一想他却从来没有抛弃过自己,从在破庙想到到此时此刻,从来没有。 过了一会就看见谢傅走了进来,手上多了一些东西。 这是户大户人家,自然少不了笔墨纸砚,谢傅却是特意寻来,笑道:“小圆,今天我来教你真正的读书写字。” 方圆闻言,凤目立即一亮。 谢傅先教方圆识笔墨砚等文房器具,再教方圆研磨,持笔。 因为先前谢傅已教方圆以枝作笔,方圆第一次握起毛笔来却是有模有样,只是当她沾墨写字,可就不是那么回事,笔头柔软,方圆写起字来,变的像在涂画一样。 谢傅哈哈一笑,接过笔来,一边演示一边说道:“书法之势,尽在这看似柔软的笔头上,落笔c转笔c藏锋c藏头c护尾c疾势c掠笔c涩势c横鳞” 谢傅的书法也可算是独树一格,一下子将书法精髓展露出来,方圆自然不能领悟,只是看他潇洒尔雅的样子,一下子看得入神,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儿。 男人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肮脏c丑陋,卑贱,可他却是那么不一样,光明潇洒高大。 再看地上那极为优美的字体,内心对他就更崇拜了,谢傅声音突然飘来:“看好了吗” 方圆点头,接过笔,全神贯注,只是她写出来的文字却丑陋无比。 冷不察,谢傅身体突然贴近方圆后背,方圆心惊,娇躯微抖一下,不知为何感觉身体一下子软绵绵了,“公子,你要干什么” “教你写字” 谢傅说着伸手捉住方圆手腕,温柔的声音在方圆耳边响起:“慢慢来,一笔一划,每一个字都是完整而美丽的图案” 那一笔一划也温柔的写进她的心中,身心也感到十分温暖踏实 “小圆,我好吗” 谢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方圆俏脸立即微微一红,尽管心中已说上一万个好字,嘴上却不肯开口说出一个字。 谢傅见方圆不答,笑道:“怎么我不好吗”语气显得有几分轻佻。 “嗯。”方圆这次轻轻应了一声,好字还是不肯开口,她杀戮无情,又有什么话不敢说,可是在谢傅面前,有些话真的很难开口。 笑道:“当我的奴婢就有这个待遇,我可不是随便对别人这么好的。” 方圆一笑,不知道高兴还是辛酸,他还是只把我当做一个奴婢。 谢傅鼻间嗅到方圆身上女子的幽香,心中暗忖,我现在亲她一口,不知道她会不会拿刀砍我,算了,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哈哈一声大笑:“小圆,你这几天表现的很好,我很高兴,继续保持我会有奖赏。”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他让自己脱光衣服的一幕,方圆羞涩道:“我不要奖赏。” “你这么听话,应该的。”谢傅说着站了起来。 托着后背的温暖厚实突然消失,方圆心头一阵惆怅若失之后,低头继续练字。 时间无声流逝,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回头却见谢傅已经在火堆不远处席地而眠。 见这会夜深渐寒,篝火变弱,方圆就添加了些柴火,让谢傅周围更温暖一点,对着熟睡的谢傅说了一句:“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有些话却只有等他不知道的时候才说的出口。 隔日一早,两人烧了点水,准备吃点东西,再启程。 方圆一直盯着烧开的水看,谢傅如何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她大概得有十几天没洗澡了,这些日子又是水里泡着,山里泥里混着, 如非身处困境,早就受不了。洗去身体泥污,净涤心灵,未必不是好事,开口笑道:“想不想洗个澡啊” 方圆闻言立即脱口喜道:“好啊。”旋即却小声问道:“可以吗” 谢傅笑道:“当然可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找到一个浴桶,将浴桶搬到一个房间里,接着烧了两大锅水,又挑了两桶水井水兑上一兑。 看着浴桶内冒出热气缭绕,谢傅也很想洗个澡的冲动,毕竟身上也是黏糊糊的十分别扭,当然这个机会还是让给方圆。 看着方圆身上被割的破破烂烂的衣裙,谢傅笑道:“一会你换下衣服,把衣服给拿出来。” 方圆闻言“啊”的一声,她都把衣服换下来,还怎么拿出去,岂不是要在谢傅面前赤着身子,脸蛋一下子都红的快滴出血来,低着头细若蚊吟说道:“我不要,你不要欺负我。” 谢傅本想戏弄她几句,见她难堪的样子,立即打消念头,免得她恼羞成怒,她的骨子里终究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 嘴上笑着说了一句:“我保证闭上眼睛。” 方圆立即道:“你敢偷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话刚出口立即发觉这不是对主子说话的口气。 果不其然,谢傅哈哈一笑,“放心,女人我又不是没见过,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谢傅退了出去,主动掩上门,站在门口等待,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动静,便出声询问:“小圆,衣服脱下来” 方圆赤着身子一直站在门边,却迟迟鼓不起勇气走出来,听谢傅询问,这才不好意思应了一声:“好了。” 第五十二节 有吃的 门轻轻动了一下,方圆感觉心砰一下跳到嗓子眼,谢傅却只是推开一条门缝,一只手探了进来。方圆恍然大悟,却是自己想歪了,还以为要走出去。 不管如何,方圆还是松了口气,要不羞死了,忙把换下的衣服递给谢傅,慌慌张张的跳进桶里去,只见谢傅接过衣服,又主动把门掩上。 这院落,除了吃的,什么都是能够找到。 谢傅找了点针线,帮方圆把衣裙破裂的地方都给缝补起来,这女红却是青楼那帮女子逼他学的,现在倒也派上用场。 缝好方圆衣裙上的破漏,谢傅也顺便缝补自己身上的破漏处。 返回方圆沐浴的地方,谢傅喊了一声:“小圆,洗好了没” “好了。”方圆应了一声。门再次打开一条缝隙,这一次却是方圆主动伸出一只洁白藕臂来接过衣裙。 一会之后,方圆穿好衣裙走了出来,谢傅看了大为惊艳,心中大赞出水芙蓉。 只见她脸上洗去泥污,露出吹弹得破的少女底色,经过水的滋润双颊也泛着红晕,鼻尖还垂着水珠,添了几分娇媚,长发黑亮温柔像绸缎一般紧贴在她细颈香肩上,发尾如花散开折在衣肩上。 这是在看到她真容后,这是最为美丽动人的一次,谢傅笑道:“小圆,你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我都恨不得亲上一口。” 方圆却目光微红,轻轻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她说着是谢傅给她缝补衣裙这件事。 谢傅哈哈笑道:“只要你肯听话,我永远对你这么好。” 谢傅并没有察觉到方圆内心的激动与感动,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小事却是极为珍贵。 两人离开住了一夜的大宅,走出马安镇,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前往常州城,一条是往苏州方向。 常州城近一些,步行的话差不多两日就能抵达,两人身上的芭蕉根够吃一天半,随身携带的水节省一点也勉强足够,基本可以肯定能够抵达常州城,只是常州城现在是什么样子,两人却丝毫不知,如果跟这马安镇情况一样,那可就糟了。 往苏州去,路途要远上许多,约莫估计六七天的路程,如果遇上路道堵塞不同,怕是还要耽搁些时日。 眼前的两条路,可能就是生与死的选择。哪条是生哪条是死,也是前途未卜。 常州地区素有三山七丘陵的说法,北近长江,南抵太湖,突发洪水,这常州地区却是首当其冲,这常州城怕是也难逃一劫。 而苏州城,地处太湖边缘的低洼地带,上承洪水过境,下收江潮倒灌,早在战国时代就被列为最差之地,看似更容易受洪水之害。 然而魏晋之后,顾陆朱张四大门阀齐心将苏州城重新规划设计,耗时数代人,建成五堰八城的防水布局来,解决了苏州城一向以来洪水过境江潮倒灌之疾,自此之后,苏州城也从最差之地变成了中上之地。 虽不知道苏州城能不能抵挡住此次洪灾,谢傅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前往苏州方向,就算苏州受灾,也定将是朝廷重点救济对象。 谢傅和方圆两人往南行,一路上经过几个村庄,均是一片荒凉,空无一人,有的只是那无人埋葬暴尸荒野被鸟啄食的尸体,到处死气沉沉。 谢傅本想寻些榆钱c洋槐煮一顿菜肴,作为午饭节省芭蕉根食用速度。 却是过于天真,别说榆钱c洋槐了,连野菜野草都被吃光,看到那被扒了树皮的树,内心更觉不妙,恐怕饥荒要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范围。 这些发现,谢傅并没有告诉方圆,该吃的时候吃,该走的时候走。 只是属于自己那份芭蕉根并没食掉,又暗暗收藏起来,心里打算等寻找到新的食物,再拿出来吃。 隔日中午,终于遇到一群逃荒的灾民,一问之下这十几人居然是从常州城逃出来的,一路上结伴同行,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苏州城正在开仓赈灾,这些消息证明了谢傅的选择是正确的。 其中有一个年龄三十左右的汉子,别人都徒步,只有他拉着一辆骡车,不见骡子却凭人力拉着,骡车上躺着个人,盖上了块布,看不出面容,也不知是死是活。 汉子面黄肌瘦,拉着骡车十分吃力,幸好大家都走的十分缓慢,不然肯定跟不上大家。 车轱辘经过一个坎时,只见汉子费力几次,车轱辘都无法脱坎前进,谢傅快步走近,在后面推了一把,骡车才继续前行,男子扭头对着谢傅说了声“谢谢。” 谢傅见汉子拉的吃力,干脆搭把力,在后面帮忙推着,他嗅觉极为灵敏,很快闻到马车上躺着那人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腐烂的味道来。 方圆要上前帮忙,却被谢傅给拒绝了。 大家都饥肠辘辘,走的很是缓慢,走着走着,一条溪流横挡在眼前。 因为洪水压力,这条溪流的水位很高,水漫到溪流两岸的草地上,已经看不见溪流原本的面貌,水也十分浑浊。 这应该只是一条小溪,在旱时甚至干枯见底,眼下却成了十丈宽的小河。 这些个灾民纷纷靠近河边,直接用双手捧水喝水,谢傅见状大声喊道:“河水很脏,大家不要生喝。” 却根本没有人理睬他,连树皮都吃了,这水脏又有什么关系,不喝水难道渴死啊。 谢傅见劝不动,也就不劝说,条件所限,能活着就不错了。遥望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溪流,对着方圆道:“丫头,你到前面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过河去。” 方圆点了下头,沿着溪流离开,寻找可以通过溪流的桥梁。 坐了一会儿,突然看见远处有动静,似乎又来一帮灾民。 有灾民并不奇怪,毕竟这条溪流挡住了大部分人的去路,大家都需要沿着这条河寻找过河的桥梁路道。 只是这数十名灾民为何围成一团,这就有点奇怪了,他们在围着什么东西 大部分人对此漠不关心,灾民有什么稀奇的,他们从常州一路走来,见得最多的就是灾民了。 有一个年轻汉子却特意走了几丈远,突然出声道:“好像有吃的”很快又激动的大喊道:“有吃的有吃的”人立即拔腿冲去。 这句话似一声惊雷,把坐着休息的所有人全部惊乍起来,怏怏无神的众人立即站起,像打了鸡血一般尾随年轻汉子跑去,连拉车的汉子,也连忙跑到骡车边,拉着骡车赶去。 顷刻之间,人跑的一干二净,完全可以理解这群灾民为何如此疯狂,吃的代表什么,代表的就是命,就是活下去啊 谢傅也疾步赶去,他和方圆与灾民无异,也需要食物,如果真的有吃的,可就真是太好了,可这荒郊野外的,哪来吃的,难道围堵住一头野猪那可真是一只倒霉的野猪。 第五十三节 小可爱 很快谢傅就知道怎么回事,原来这几十民灾民围的一支车队。 说是车队也不尽然,就是有几匹马,几辆马车的一行人马,这一行人正在从载有货物的马车上拿出食物分给这群灾民。 难道是官方救济灾民的车队,看着却又不像,更像只是路过的。眼下常州地区成了这个样子,这一行人倒是十分另类。 几十名灾民将这支车队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谢傅一行的那十几个人已经拼命的冲拥到里面去,想要分到一点食物。 两辆载有货物的马车,车上的帆布已经掀开,原本捆紧帆布的绳索已经垂到一边去,每辆马车左右都各站着一个男子,共四人,统一装扮,身穿戎服,腰束革带,挂着佩刀,应该是护卫一类的身份。 如果不是这四个人,这两辆马车上的食物怕是被灾民瞬间哄抢一空,这会却不敢作肆,挤到前面去,伸长着脏兮兮的手,讨要食物。 在两辆载有货物的马车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这辆马车却是坐人的,雕轮秀帘,罩子是用上好丝绸装裹,雕刻着花纹图案的幔帐,华丽而不失秀雅,一看就是女眷乘坐。 美中不中的是这辆秀雅的马车此刻却沾上不少泥污,车轱辘上面也裹着已经干透的泥巴,一看就知道这辆马车行过不少难行的道路。 秀雅马车前面傍伴着一只高大的白色骏马,马上坐着一个剑眉虎目的男子,腰悬长剑,锦衣玉服应该更高级别的护卫。 如果有人能够认出这匹高大白色骏马就是大名鼎鼎的云鬃马,就能判断出这护卫身份很不一般,当然,坐在马车内的人,身份就更不简单了。 骑着云鬃马的男子看着这群讨要食物的灾民,眉头紧皱,表情不是很高兴,见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十几个灾民,终于忍不住了,下马来走到秀雅马车车帘前,微倾着身子,恭敬道:“小姐,差不多了,不能再给了。” 车帘内传出一把极为温柔好听的声音来:“都分一点了吗” 男子沉声道:“不清楚,乱糟糟的,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十几个来,再这样下去,连我们都没得吃了。” 车帘内这次迟迟没有做出回应,男子表情有点急躁,不时看向那两辆货物越来越少的马车,小姐没怎么出过远门,从来都是衣食无忧的她,也不会清楚这个所谓的“善举”,最后有可能害死所有人。 从踏入常州地区,满目苍夷,别说吃好,连块树皮都是稀罕,眼下食物珍贵无比,小姐却轻易拿出来分给这帮灾民。 他只是名护卫下人,没有资格去拂小姐的意,只能顺从并劝说,嘴上忍不住又督促一声:“小姐。” 车内的小姐终于开口了:“把我准备送给顾爷爷的苞芦松c芙蓉糕c月季酥c绿豆兜c麻酥糖等糕点都拿出来吧,对了还有腊肉c干鱼也拿出来分吧。” 男子脱口道:“什么”连这些都要分出去吗 车内又传出另外一把女声,“小姐,这怎么可以啊这可是你煞费苦心特意为顾家老爷准备的。”称呼小姐,又是同处车内,应该是贴身婢女。 男子也劝说道:“小姐,秀儿说的没错。”他只是想找个借口保留一点食物,至于这些食物是准备送给谁根本不重要,他知道这些食物迟早会用的着。 只听这位小姐淡淡道:“礼物没了,可以另外购置,我只知道他们快饿死了,我也亲眼看见有人饿死在路上。” “可是” 这位小姐打断道:“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去将这些东西也拿出来,分给这群灾民吧。” 一个容貌清秀的婢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了男子一眼,轻声喊了声:“赵大哥,要不” 赵子雷抬了下手,示意这名叫婢女的秀儿先别说话,两人走的离开马车远一些,秀儿继续刚才的话:“赵大哥,要不你再劝劝小姐吧。” 赵子雷苦笑着说道:“要是劝的动,我早劝了,小姐根本不晓得个中利害,既然劝不动也就干脆不劝了。” 秀儿闻言一讶,却听赵子雷低声说道:“一会你偷偷藏点食物,别全部分给那群灾民。” 秀儿闻言露出喜色,点了点头。 谢傅这边也想讨点吃的,和方圆分享,昨夜那树皮实在太难吃了,实在不想再吃第二次了。 只是他是个知书达礼的人,一时之间却做不出推搡猛挤的动作来,哪里挤得过这些看到食物陷入疯狂的灾民,斯斯文文的站在最外围,倒像个傻瓜一样,谢傅干脆想着等人少一点再靠近过去。 赵子雷和秀儿走开后,秀雅马车的车帘微微掀开一角,露出一双剪水秋眸来,朝灾民的方向看了过去,看着 这群因为食物而陷入疯狂的灾民,内心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是百感交集。 那日当她踏上被洪水肆虐过的常州城,才知道人间竟还有这等凄惨,特别是当她看见一个婴儿还在母亲怀中吃着奶水,母亲却已经去世的一幕,顾仙庭就知道自己无法坐视不理,知道不能只顾着自己。 赵子雷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什么都不哓的千金大小姐,她是千金大小姐不假,可是她明利害,她也清楚眼下的困境,食物的珍贵。 明白食物分出去,最后饿死的可能她们,就如刚才她回答的那句话没有什么可是的。 赵子雷是清楚利害,却未必懂得“德在利前,害居事后”的道理。 顾仙庭突然“咦”的一声,却是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外围一动不动,看他衣服褴褛脏污,也是个灾民,举止却与那些疯狂抢讨食物的灾民大相庭径,傻傻站着的样子,似怯弱又似端庄自持。 傻瓜,都快饿死了,还不赶紧的,腼腆什么呀。 只是现在若是换作自己身处其中,怕也是如他一般傻傻站着,绝不与这群人争讨食物,自己岂不是也是个傻瓜了,想到这里顾仙庭忍不住嘴角一笑,原来天底下的傻瓜也不只有一个。 顾仙庭再看过去,这个傻瓜依然一动不动,混乱争夺面前,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为所动的淡然,心里暗暗替他着急起来了,开口说道:“秀儿,去拿点东西给那个男子。” 第五十四节 顾家千金 话说完,没有得到立即回应,顾仙庭才恍悟秀儿已经下车去了,他该是身体有什么残疾,行动不便吧念头刚起,就看见有一个汉子在争抢过程中,被人推搡出来向后倒地,男子动作迅速的跨前一步将汉子扶住,免于倒地。 哦,没有残疾,这身手也不算太差啊 谢傅根本不知道隐蔽处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另类的他,耐心等待着,看着一个个灾民讨到食物露出满足的笑容从里面挤了出来,只是这种拥挤争讨的场面却一直持续着,心中好奇,人应该越来越少才是啊,怎么反而越来越乱越来越拥挤了。 扭头一看,立即恍然大悟,只见这些讨到食物的灾民,狼吞虎咽的把食物吃完,又挤进去抢讨食物,却是不甘满足。 妈的这还得了我怎么这么蠢当这是排队买东西呢,立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里面挤了进去,当我是老实可以欺负的读书人吗,谁不会推搡啊,谁不会争抢啊。 车帘内的顾仙庭看见谢傅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啊”的惊讶一声,忍不住用力的拍了下手掌暗暗替他鼓气,嘴角露出笑容,这个傻瓜终于开窍了。 只是读书人终究是读书人,骨子里的斯文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情来,却做不到揪头发,扯衣服,钻胯下 谢傅刚刚挤过一两个人,就感觉到前面是铜墙铁壁连条缝都没留给他,后面又有人拼命揪他衣服,把他往外揪,突然后面有个人用手臂直接勾住他的脖子,直接往后掰。 谢傅心中暗骂:“无冤无仇的,不用这么绝吧” 顾仙庭看见男子没入混乱中,宽慰道:“应该挤进去了吧。”话刚说完就看见有个人被直接推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是刚才那个男子又是何人。 顾仙庭哭笑不得,看他刚才身手不应该啊,又不是弱辈女流,这天底下吃亏的永远都是老实人,今日却就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谢傅坐在地上,看着混乱至疯的人群,突然怒了。 顾仙庭看着男子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想“看来他应该是放弃了” 突然又看见男子猛地站了起来,开始挽起自己的衣袖,一副准备打架的汹汹姿态,然后就看见他像一头发情的公牛冲了进去,顾仙庭表情错愕的看着男子凶悍的没入人群中去,这会惊讶的都忘了替他鼓掌了。 就你会扯衣服谢傅扯住前面那人的衣服,这位大哥就是刚才狼吞虎咽那位,成功挤在这人前面。 就你会揪头发又揪住前面一人的头发,这个立即被揪的头仰天,咧嘴痛呼,这个更过分嘴巴还有食物在咬嚼。 谢傅又挤进去一个身位,却认出前面这位就是刚才勾勒他脖子那个汉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就你会勒脖子谢傅直接双手就把这个汉子脖子缠住,让他也尝尝被人勒住脖子的滋味,这个汉子立即勒的无法呼吸浑身发软,谢傅又成功劝退一位。 他李少癫,癫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谢傅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排除万难,终于挤到最前面,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马车边有个年轻女子正在分发食物,模样秀美,长的一张鹅蛋脸,黑丝垂肩,头上挽了个燕尾髻,插上一支玉簪子,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双腕均带有质地清澈的玉镯子,衣容华贵。 谢傅认为这女子应该就是这一行人中的小姐了,心中暗忖,这位小姐可真是善心,是个大家闺秀都不会轻易抛头露脸,又有哪个像她这般接触肮脏的灾民,亲自分发食物。 谢傅一下子对这位小姐印象绝佳,这等人品就活该长的如此秀美就活该是小姐的命 这位小姐的旁边站在一个身材高大容神俊伟的男子,男子腰悬佩剑,神情冷冰冰的,便是有这个男子的存在,灾民才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位小姐也才能身处混乱中心,却从容不迫。 这位小姐的身后有护卫在从车上翻找食物出来,谢傅看见食物,眼睛发亮,居然有鱼干腊肉 我的老天爷这实在是太奢侈了,这种东西对于平民百姓来说都是过年才能吃上的好东西,难怪这群灾民会如此疯狂,这会要是能啃一口腊肉,那可真是太幸福了,要知道昨天晚上可是连芭蕉根都不舍得吃。 “小姐,小姐,给我一点。”别人喊姑娘,谢傅却喊小姐。 混杂中,也不知道是谢傅声音大,还是这声小姐中听,秀儿取了一截腊肉就朝谢傅这个方向递了过来。 谢傅心里那个激动啊,连忙伸长手去接,哪里知道半路突然杀出一只咬金手,把这块腊肉给抢走,谢傅捉了空,扭头一看,人多混杂都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给抢走了。 她娘的谢傅内心立即爆粗只得重新再讨, “小姐小姐” 这位小姐却照顾其它方向的灾民,“小姐”谢傅喊得嗓子都喊哑了,却一直没在眷顾他这个方向的灾民。 秀儿一边发着,一边皱着眉头,这些个灾民,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都快要把她给熏晕了,如果不是小姐非要她这么做,她真想躲得远远的。 这些灾民哪里惨了,个个都生龙活虎的,哪有半点快要饿死的样子,小姐就是太善良,太心软了。 看着小姐亲手做的腊肉,鱼干,一块块就这么被拿走,秀儿就很心痛,这可是小姐足足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的。 就说这腊肉选的是黑山猪中最瞟的部位,一头三百多斤的黑猪,身上也就切出几斤来,腌制之后,要一直晒,晒足两个月,中间有一回下大雨,她帮忙收腊肉都不小心把脚给扭到了。 还有这鱼干,用的也是上好的大黄鱼,每一条都是四斤重以上,光是这些生鱼就价值不菲,更别说经过小姐特别的手法,耗费多时才成了现在的鱼干。 还有各式糕点,这些也都是平时在外面买不到吃不着的,说句不夸张的,重金千两也别想要吃到小姐亲手做的糕点啊,这些可都是小姐的心血啊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啊现在却像扔垃圾一样扔给这些给灾民,实在是暴殄天物。 看着这些给灾民抢的欢,秀儿心里却在滴血,小姐,这可是你准备送给顾老爷的礼物,也是你的一番心意啊。 第五十五节 知音 秀儿现在特别痛恨这群灾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干脆死在路上,却在这里祸害人 谢傅这边终于等到这位小姐青睐他这边,只见她拿出半条鱼干来,谢傅看见这条鱼干,眼神顿时露出凶相,势在必得 还未等小姐伸出手来,谢傅身体如饿狼扑食,爪子伸了过去,鱼干是抢到手了,却把人家小姐的衣袖给扯出一道口子来,露出雪白动人的手臂来。 “啊” 衣袖被扯破,秀儿惊呼一声,脱口骂道:“臭要饭的不要碰我,恶心死了”眼睛也顺着撕裂她衣袖的手看向始作俑者的谢傅,无比厌恶的瞪了他一眼,眼神里那个厌恶憎恨啊,恨不得将谢傅在地上踩上一百遍。 谢傅也是一惊,刚想道歉,就有一只手捉住他的手腕,牢牢箍住,谢傅以为是别人要抢他的鱼干,望了过去,却是小姐身边那个容神俊伟的男子。 只见这名男子眼神一冷,谢傅就立即感觉手腕处传来一股剧痛,痛的他手指无力,手上的鱼干都要脱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秀儿凑过身子来,怨恨的往谢傅脸上打了一巴掌,疼倒是不疼,就是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一下子把谢傅对她的好印象给打没了。 秀儿换了个人似的,用厌恶的口吻说道:“没了没了,都分光了,你们这些臭要饭赶紧给我滚。” 尝到好处,美肉在前,这群灾民如何肯走,四名护卫立即拔出佩刀,明晃晃的刀锋的确让人胆寒,众多灾民心存忌惮,微微缩了缩,却依然围了不散。 秀儿气急败坏,凶巴巴喊道:“再不散开,就把你们肮脏的狗爪子都剁下来。” 俊伟男子佩剑突然出鞘,电光火石之间瞬间刺向几人,这个举动立即把这群灾民给吓到了,立即化作鸟散向四周逃窜,再看那几名被刺中的男子,并没有死,只是被挑破衣衫,刚才是吓得瘫软在地。 车帘内的顾仙庭看着灾民化作鸟散,知道食物肯定是分完了,分出去的好啊,免得装在车上却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却不知道他分到食物了没有,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如此感兴趣,大概从一开始这个男子就显得很特别。 张望中终于看见这个男子的身影,手里拿着鱼干在发抖,顾仙庭好奇,是太激动了吗不管如何也算有所收获,露出笑容,心里暗暗替他高兴。 谢傅手疼的不停发抖,太疼了,感觉马上要断了一样,挽起衣袖,手腕处已经淤青一片,瞥向鱼干,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值得啊这香喷喷的鱼干,太值得了 呜呜呜,娘,我也要吃。 呜呜呜,娘,我肚子饿。 雁儿,娘没用妇人说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突然横在谢傅的面前,应该说这个小女孩一直站在,是谢傅走着撞了上来。 小女孩满脸泥污饿的脸黄肌瘦,双眼无神却一直盯着谢傅手里的鱼干看。 再看着小女孩旁边的妇人,披头散发,憔悴的脸上还有几道鲜艳的捉痕,这几道捉痕应该是刚刚才被人给挠的,看来她刚刚也参入了争讨行列中,只不过是个弱辈女流,毫无斩获 妇人见自己的女儿一直盯着人家手里的鱼干看,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来,拉着小女孩转过身去,低声道:“我们不看,不看,就不饿了。” 看也白看,大家都饿的快要人吃人了,除了至亲,没有人会把手中的食物分给别人。 谢傅心中叹息,我为什么这么心软呢我为什么不能铁石心肠呢,嘴上却柔声说道:“小妹妹,叔叔给你一点鱼干吃。” 小女孩立即扭过头来看向谢傅,满脸期待激动,妇女也不敢置信的看向谢傅。 虽说一点,谢傅却是豪爽掰了一大半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接过直接就咬了一口,妇女欣喜若狂连忙说道:“雁儿,快谢谢叔叔。” 小女孩敷衍着说了一句:“谢谢叔叔。”眼里嘴里却只有鱼干,她饿坏了。 妇女明显察觉到女儿的敷衍,连忙又道谢:“谢谢你啊,小兄弟,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却是连续说了好几遍,真心感谢。 谢傅淡淡一笑,“不用客气。” 小女孩吃了一半,突然回神,把剩下的递给母亲,“娘,你吃吧,你也饿了。” 妇人溺爱道:“娘不饿,你吃吧,吃饱了就不饿了。” 谢傅看妇人饿的都双眼无神,插话道:“大姐,你也吃点吧,你活着才能照顾孩子。” 听见这句话,妇人泪水直接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小女孩依然嘴馋的看向谢傅,小孩子 根本不懂得适可而止,却是在饥饿本能下最真实的表现。 谢傅笑道:“你可真是贪得无厌啊,再给你一块,不能再要了,剩下的叔叔要自己吃。”说着又掰了一截,只剩下一小段鱼尾。 妇人连忙阻拦道:“小兄弟,不能这样,剩下的你留给自己吃吧。” 推脱之下,谢傅直接道:“拿着吧,我拿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过。”有这鱼干没这鱼干,对谢傅来说都不是很重要,可对眼前的孤儿寡母而言,却可能就是一次生与死。 顾仙庭远远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会对他另眼相待,他太像自己了,就像自己。 自己因为身份没办法露面,他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全做了,那么的顺眼又那么的顺心,像赵子雷那种人是不会懂的,自己与这个男子虽无任何言语交流,但他的举动就已经像个知音一般。 顾仙庭内心感到欣慰而又欢喜,秀儿返回车内,轻声道:“小姐,都分完了,我们可以走了” 顾仙庭却道:“秀儿,再去拿根腊肉出来吧。” 秀儿立即应道:“小姐,肉都分完了啊。” 顾仙庭笑道:“你瞒不过我,你肯定偷偷留了一些。” 见被拆穿,秀儿无奈说道:“好吧。”其实这是赵大哥的主意,却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能猜到,只听小姐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赵护卫做事很有分寸,不会让我肆意胡来的。”这句话是贬是赞,怕是只有顾仙庭自己清楚了。 秀儿闻言露出吃惊的表情来,好像是第一天认识小姐,这都能够猜到。 顾仙庭淡笑:“好了,去拿跟腊肉给那个人。”说着掀开车帘一角,手朝外面一指。 “小姐,你真是菩萨心肠,蒙你特别照顾,应该是很凄凉很凄惨的人吧。”秀儿说着顺着小姐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待看见那人,却是“啊”的惊呼出声。 第五十六节 臭要饭 顾仙庭见状,好奇问道:“怎么了” 秀儿万分不情愿道:“那个人下流又卑鄙,为什么要给他肉吃啊” 顾仙庭闻言眼睛一亮,问道:“秀儿,你认识他吗” 秀儿不屑说道:“我才不认识这种人。”说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顾仙庭闻言哑然失笑:“那也算不上下流又卑鄙。” 秀儿失声喊道:“这都不算下流又卑鄙。” 顾仙庭笑着接过话来,“顶多算是个好色之徒,不过依我看来,应该是误会。” 秀儿不甘心道:“才不是什么误会,你看他长的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那种卑鄙无耻之徒。” 贼眉鼠眼顾仙庭闻言又朝那个男子看了过去,开口道:“不会啊,我看他相貌端庄,容神奕奕,你莫要胡说了,赶紧去吧,人家可要走了。” 秀儿心里虽千万个不愿意,但小姐有吩咐,却不敢不从。 人都散的差不多,谢傅也打算返回,再逗留,这个小女孩怕是把自己特意留给方圆那一小截鱼尾也给惦记走,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喂,你等一下。” 谢傅回头,发现是刚才打了他一巴掌的那位小姐,这会却是一人前来,身边没有护卫陪同,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我再非礼你吗还是没被人非礼过,被非礼上瘾了,我可比较喜欢端庄一点的。 谢傅见对方看向自己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明显不是这是气不过来找茬的,突然却是转念一想,该不会是想把鱼干给要回去吧。手上连忙把鱼干护住。 秀儿见男子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真不知道小姐为何对他另眼相待。 虽然被人家打了一巴掌,谢傅也不会跟人家吹胡子瞪眼的,客气问道:“小姐,有何贵干啊” 秀儿心里很不屑的“切”的一声,说话文绉绉就能掩饰住你的卑鄙无耻吗嘴上傲慢道:“没什么贵干。” 谢傅道:“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秀儿见他转身,连忙喊道:“臭要饭的,你当我闲着没事做啊,你给我站住先。” 臭要饭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客客气气的,她却张口闭口一个臭要饭,这位千金小姐家教也不怎么样嘛,谢傅虽然停下,却用背对着说道:“那就有屁快放” 秀儿闻言一怒:“你说什么”原形毕露了吧,就是个粗鄙不堪的人,真希望小姐这会能够听见,立即改变主意,饿死他才好。 谢傅突然转身,微笑道:“请说。”却是不想再与这位没有礼貌的刁蛮千金纠缠不清。 这番变化,秀儿显然预料不到,突然又变得文质彬彬了,害她猛地发作不得,把气又得往肚子里咽,神情傲慢,冷冰冰道:“这腊肉给你” 谢傅见她手里递过来腊肉,脱口问道:“你在肉里下毒了”哪有这种破天荒的好事,我非礼了她,然后她特别给我送肉吃。 秀儿闻言失声喊道:“什么啊你可真是狼心狗肺,这是我家小姐让我给你送过来的,要不然我才管你去死”说着咬牙切齿,手指对着谢傅隔空指点猛戳。 这就正常啦。谢傅怪声怪气道:“你不是小姐啊你是丫鬟,车里面的才是小姐啊,难怪呢,差距这么大。” 秀儿气急败坏,论口才,十个秀儿也比不过一个谢傅,嘴上怒道:“臭要饭的,你到底要不要” 谢傅朝秀雅马车转了过去,对着秀雅马车施了一礼:“这里谢过小姐赠肉之情。”这般谦谦有礼的举动,却又赢得顾仙庭的好印象。 秀儿斥责道:“什么情不情的,你少自作多情。” 谢傅不以为意,他谢的是那位小姐,谢过之后,走上前取肉,秀儿却嫌弃的掩鼻后退一步,厌恶道:“臭死了,离我远点。” 谢傅也知道自己好些日子没有洗澡,身上有味,笑道:“那请姑娘放下就好,我自己上前去取。” 秀儿闻言,把肉扔了出去,谢傅见状,脸色阴沉一瞬,旋即笑了一笑,转身就走,也不去拿扔在地上的腊肉了,虽然他很想得到这块腊肉,却不想拿的这么没有尊严。 秀儿见状倒是一讶,愣了一下,见谢傅真的走远,不要这腊肉了,扭头朝小姐的方向看了一眼,老老实实捡起地上的腊肉又追了上去,她心里巴不得这个男子饿死,可人家现在不要了,她又担心惹来小姐的责骂,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秀儿拿着肉追了上来,“喂喂喂,你干什么啊” 谢傅头也不回应了一句:“不食嗟来之食量你这小丫鬟也不懂这个道理。” “什么嗟来之食啊,你倒是给我停下啊” 这会反倒是秀儿急了,原本是想故意羞辱他一番,怎知反而累折自己,见对方不肯停下,秀儿特意跑到他的前面去,张开双手“凶”挺挺的把他给拦了下来,喝道:“给我停下来。” 被拦下来的谢傅笑着看她,也不说话,秀儿这会倒是亲手把肉递了过去,嘴上却依然不服软:“给给给。拿去吧。”头却别到一边去,不愿意看向谢傅。 谢傅笑道:“我身上臭,可不敢靠近姑娘你。” 秀儿立即扭头看来,冷声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就叫做“何苦”,谢傅笑着说道:“我不要了。”但凡和气一点,他又怎么会计较,偏偏这丫鬟还摆着脸色给他看 秀儿脱口大声道:“你不能不要。”见谢傅不说话,也不动,感觉很是委屈,“你到底拿不拿嘛。”这会却是变成讨好他,恳求着他拿下这腊肉。 算了,人各有异,性格脾气各不相同,人家也许就是这样,谢傅应道:“看在小姐的份上,我就厚颜了。”说着伸出双手接过秀儿手中的腊肉。 秀儿见他终于接过手去,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却依然不忘狠狠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昂起骄傲的头颅离开。 第五十七节 瘟疫 方圆见谢傅回来,跑着迎了上去,“公子,你去哪了了我回来了找不到你人,还以为你撇下我了。” 谢傅笑道:“我就算撇下我自己,也不会撇下你。” 方圆喜道:“不管如何,你回来,实在太好了。”说着又道:“我在前面一里远的地方找到一座木桥,这木桥有一部分被水淹到,不过我们要过去也应该没问题。” 谢傅笑道:“好,你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东西。”说着把腊肉拿了出来。 方圆惊讶道:“怎么会有肉” 方圆听完,说道:“还有这么好的人”连方圆都说好,这个人应该是真的很好。 谢傅道:“好了,不说废话了,尝一尝味道怎样。” 这条腊肉其实只算一个人一顿的口粮,两人平分对于此刻饥肠辘辘的两人来说,勉强算是饱腹,谢傅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实在是太好吃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佐料手法。” 方圆没出声,一边吃一边不时看向谢傅,见谢傅开心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 很快这条腊肉就被两人给吃完,均感觉意犹未尽,若能再吃一条腊肉就太好了,谢傅道:“真是好吃,就怕吃上瘾了,树皮吃不下去了。” 方圆讶道:“什么树皮” 谢傅笑道:“树皮,这才是我们容易找到的食物。”方圆还没吃过,谢傅却已经偷偷尝过树皮了,简直无法形容 来到方圆找到的那条木桥,淌着水,一行人相互帮忙渡过河,又走了两个多时辰的路,终于到了一个村落。 大家都停了下来,天也快黑了,准备在此地露宿过夜。男子再次道谢:“多谢公子帮忙推车。”大概是看见谢傅一副斯文气质,多称呼一声公子。 谢傅笑着点头,攀谈一句:“大哥怎么称呼。” 汉子淡淡应道:“叫我阿牛就好。” 谢傅本来要询问一些事情,见阿牛神情落寞,没有什么交谈欲望,便不再出声。 倒是方圆直接冷冷问道:“你拉的是谁为什么不让他自己下来走路”她不喜欢谢傅帮忙推车,浪费力气。 方圆问的有点多此一举,如果能够走路,何须别人拉着,应该是病了或者受伤了。 看得出阿牛不太愿意回答,大概是看在谢傅刚才帮忙的份上,还是应道:“车上是我娘子,昨日突然病重不起。”阿牛说着突然连连咳嗽起来。 阿牛这个表现让谢傅立即警觉起来,怕是阿牛也是得病了,找个借口将方圆支开,免得跟阿牛挨的太近,“小圆,你去找找看有什么吃的没有” 方圆虽然好奇,哪能找到什么吃的,还是照做。 方圆走后,阿牛突然瞥见谢傅腰间的水囊,开口说道:“公子,我娘子也有阵时间没喝水了,能否借你水囊让我娘子喝口水。”说着走上前来,大概认为谢傅会答应。 谢傅却是连连后退,与阿牛保持距离,嘴上笑道:“阿牛哥,实在抱歉,我这个人有洁癖,东西从来不与别人共用,这样吧,你去寻点瓦片之类盛水的东西,我给你倒一点。” 阿牛一愣,没想到谢傅如此讲究,还是去寻了块瓦片回来,谢傅给倒了一点点水。 阿牛走过去揭开布,露出一张妇人枯黄的脸,谢傅特意望去,只见妇人脸上有瘀斑,嘴角还有咳血,心中暗忖:“果然是会传染的疫病。这个汉子怕也已经染病。” “娘子,喝水了。” “娘子,娘子”阿牛连呼几声,妇人却紧闭双眼没有丝毫反应,待阿牛将手指放在妻子鼻间,确认妻子已经死去,一脸不敢置信:“中午还好好的,怎么就”哽咽着,压抑多日的情绪瞬间爆发,放声大哭起来。 其实在此之前,谢傅已经隐约感觉这骡车上的人已经死去。 “虎子和燕子已经走了,怎么连你也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阿牛哭着突然猛烈咳嗽起来,这一次竟咳出血来,却也止不住哭泣,一边哭着一边咳着。 谢傅一旁静静站着,知道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是徒劳无益,还不如让阿牛将悲伤的情绪发泄个痛快。只待他哭完,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帮忙将他妻子埋葬。 阿牛的痛哭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太多的注意,大家均是表情木然,对此习以为常。 一会之后方圆返回,对着谢傅摇了下头,示意没有找到食物,看着一旁阿牛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咳嗽,样子十分奇怪,低声问道:“他怎么啦” 谢傅低声说道:“他的妻子染病去世。”说着补充一句:“他也染了病,命不久矣,你不要离他太近。” 方圆恍然大悟。 阿牛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再也哭不出来,却止不住咳嗽, 谢傅这才出声劝道:“阿牛哥,趁早把嫂子葬了,入土为安吧。” 阿牛满脸泪水,一脸生无可恋的绝望表情,轻轻点了下头。谢傅帮忙挖坑,却绝不去触碰妇人和阿牛。 将妇人埋葬之后,阿牛向谢傅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就不再出声,一个人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不时传来控制不住的咳嗽声。 夜幕快要降临,中午那一顿好的已经消化完了,那么香的腊肉倒是想留着慢慢吃,可哪里留的住啊。 大家纷纷找吃的填饱肚子,而他们寻找的食物,就是从哪些未被剥皮的树上,割下一块块树皮,喝着肮脏的溪水,硬生生将树皮咽入肚子里,这才是现实,中午只不过像做了一个美梦。 方圆要拿出芭蕉根,谢傅却说道:“我们也去找吃的。” 方圆露出疑惑表情,只听谢傅说道:“他们吃什么,我们也吃什么。”说着笑道:“现在还有树皮可吃,过两天还不知道吃不吃的着树皮。” 此话绝非夸张,一路行来他看到不少树木黄叶,却是几日前就被剥了树皮。 方圆生平第一次吃树皮,这东西配水吃,依然割的嗓子疼,只感觉是世间最难吃的东西了,难以想象这种东西竟也可以拿来吃。 谢傅虽然吃的表情很难看,还是慢慢的把一块树皮给啃进肚子里,吃完之后,自嘲一句:“这东西吃多,牙都得啃掉。” 方圆怼了一句:“怕是牙齿还没掉,人先死了。” 的确如此,这东西一点营养都没有,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也不至于噎死。 吃完之后,各自或直接倒地休息,或随意靠在树上,随着夜渐深,寒意袭来,大伙只能相互靠了靠,依靠彼此身体取暖。 第五十八节 公子,你吃不饱吗 隔日清晨,大伙陆续醒来,谢傅见大家都已经准备启程了,阿牛还靠在树上熟睡着,就想过去喊醒阿牛,却见阿牛脸色异常苍白,心中暗觉不妙,果不其然,连呼几声,阿牛都没有反应, 方圆要走过去探阿牛的鼻息,却被谢傅喝止:“不要靠近他忘了我的吩咐吗”紧接着又淡淡说了一句:“他已经死了,活人不会是这样的脸色。” 昨夜半夜还不时听到他的咳嗽声,今天一早就暴毙,看来瘟疫烈性凶猛,一旦发作,一天之内就会毙命。 原本饥荒已经够难熬了,现在又发生了瘟疫,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只希望瘟疫不要大面积爆发,要不然有的吃都没用。 谢傅对着方圆再次吩咐一声:“这疫病无色无形,一旦染上基本无药可救,却是比刀和剑要厉害万分,从今天开始我们饮水要更加注意,宁愿渴着也勿要冒险。”说完之后找些枯枝稻草过来,直接将阿牛尸体当场焚烧。 谢傅这个看似普通的举动,却是让其他人十分惊恐,一个老头甚至走出来指责谢傅是个恶魔,为何要焚烧阿牛身体。 众人对阿牛的死无动于衷,谢傅将尸体焚烧却是立即惹了众怒,只因华夏民族一向来讲究死后入土为安,后能投胎转世,只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被处于火烧之刑,让其永世不得超生。 焚烧尸体是对死者极为不敬,极其恶毒的行为。 谢傅通今博古,立即明白自己的行为为何会让这群木然的人如此惊恐,解释说道:“阿牛得了疫病,这种病传染性极强,只有将他的尸体衣服焚烧,才能断绝传染源。” 这些普通百姓,平时连得了风寒都不懂,哪懂什么疫病啊,更哪里懂得这些病的厉害,对谢傅的话半信半疑,老头更是责问:“他都死了,就躺在那里,还能传染给谁” 谢傅应道:“水c老鼠c鸟这些都可以传染,雨水淋过他的身体流入溪里,溪水就受到污染,老鼠啃咬过他的尸体,就把他的病带到别的地方区,特别是鸟,啄食他的身体之后,会把病带到很远的地方去。” 老头听完却是怒斥:“胡说八道,我活这么长就没听过这些,你这是你这是鬼言鬼语。” 谢傅应道:“老伯,你若是不听劝,恐怕你也活不长了。” “你敢咒我”老头说着就要冲过来打谢傅。 方圆一个上前,挡在谢傅面前,一脚将冲上来的老头踢飞,冷声喝道:“我家公子说是就是,谁敢再纠缠不清,我把他扔火里烤。” 方圆露了这么一手之后,众人却是敢怒不敢言。也不再为已经死去的阿牛伸张,陆续踏上寻找食物的路。 谢傅看着远去人群,忍不住叹息一声,老头表现可见平民百姓愚昧,只可惜我人轻言微,没有人会相信我。 也不知道蒹葭老头能否主持大局,说服人们陈旧的思想观念,将瘟疫扑灭在萌芽状态,多年的书信往来,让谢傅感觉蒹葭老头应该是一个非常有威望的人物。 方圆听见谢傅叹息,轻声安慰:“公子,管这些人干什么,让他们死了算了,看着就讨厌。” 谢傅淡笑:“我又怎么会跟他们计较,我是算了,不说了。”他是叹息自己无法说服他们,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 谢傅和方圆合力搬了一块石头,盖在妇人的埋尸之处,免于野狗野兽刨食,尸体暴露出来。干完这些,两人再次踏上征程。 一路上,谢傅遇到暴尸荒野,无论饿殍还是病殍,均一把火烧了,只是这样一来,却耽误了不少时间,原本计划天黑之前能够抵达无锡县地区,谁知行到天黑,只走到半路,如今却只能在荒郊野外露宿过夜。 谢傅心有愧疚特意向方圆解释道:“一旦瘟疫蔓延开来,就算我们能够找得到吃的,也得死,所以你也别怨我一路上繁繁琐琐做这些事情,却是做力所能及的事。” 方圆微微一笑:“公子,你做任何事,我都听你的。” 谢傅笑道:“晚上我们就不吃树皮了,吃顿好的。”说着就让方圆拿出芭蕉根来。 方圆拿出最后的一点芭蕉根,轻轻说道:“就剩这么多了,吃完了,就没了。” 谢傅笑着安慰:“先饱餐一顿,莫要担心,明天我们应该能赶到无锡县,到时候应该能找点吃。” 方圆点了下头,拿着芭蕉根咬了一口,现在感觉比起树皮,这芭蕉根真的是再美味不过的食物了。 “你这里呆着,我去找找看有什么野菜野草没有。”谢傅说着借故要离开。 方圆有点担心他的安慰,连忙起身,“公子,我跟你一起去吧。” “一会走散怎么办。两个 人找和一个人找还不都一样。”谢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让方圆跟着,待走远到方圆看不见自己,才把手上的芭蕉根再次给藏起来。又念起昨天的腊肉来了,那滋味可真是销魂蚀骨。 谢傅并没有真的去寻找,树皮都被剥光了,哪里还可能有野菜野草留给他们。没耽搁多少时间就原路返回,苦笑一句:“没有找到。” 方圆不喜不忧,这个结果显然在她预料之中。 点了篝火取暖,继续教方圆读书写字,今晚谢傅却似乎有点疲惫,一直走神,最后方圆也看出来了,主动说道:“公子,你看上去有些累,要不今晚我们到此为止吧。” 谢傅笑道:“也好,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上路。” 两人在火堆边躺了下来,谢傅肚腹空荡荡,饥饿难眠,藏了的芭蕉根却不舍得拿出来吃。 暗暗默念食物诗催眠自己:“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新津韭黄天下无,色如鹅黄三尺余。东门彘肉更奇绝,肥美不减胡羊酥” 谢傅连续默念十几首,却是越念越饿,腹如火烧,忍不住要拿出芭蕉根来,瞥见方圆已经睡下,轻手轻脚的起身来,这才朝黑暗深处走去,摸黑寻找树皮吃。 眼下也只有这一物可以充饥,连续摸了十几颗树,树干上的树皮均被剥的赤条条,终于摸到一颗未被剥皮的树,用匕首割了长长一条树皮出来,蹲下树下啃吃起来。这般模样,却是连蟑鼠都不如。 谢傅吃的津津有味,腹内空空,真实是津津有味,这时一把声音从身后轻轻飘来:“公子,你吃不饱么” 第五十九节 灾民大军 谢傅惊觉扭头,不是方圆又是何人。 方圆站在离开谢傅两丈许远的地方,亭亭而立,一动不动任夜风吹的裙漾发飘,是如此的风姿绝俗,只是一双明亮眸子凝视谢傅却红了眼眶。 “公子,你吃不饱么”方圆又轻轻问了一句。谢傅回神,站了起来“哈”的一笑:“我这不寻思着” 谢傅话未说完,方圆已经飞奔而来,扑入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方圆抱着非常之紧,她那一双瘦弱的手臂似有无穷力量要将他身体硬生生绞断,谢傅感觉有点痛,似乎又不痛,异常鲜明的反而是方圆十分温暖的柔软身躯,填充他的内心,让他不再饥饿了。 谢傅觉得自己应该告诉她,不要抱的这么紧,他已经无法呼吸了,尽管他愿意让方圆一直这样抱着,“小圆” 谢傅只唤了一声,方圆却是双臂再次用力,似乎要将自己身躯融入他的血肉之中,声音再次飘来:“公子,你要是饿了,就吃我的肉吧。”与发力的双臂不同,方圆螓首温柔的倚靠在他的肩上,少女纯洁的黑丝洒在谢傅的胸膛,根根扎进他的心底,扎的他有点痛,只感觉她刚才言语就是她的绝唱。 谢傅莫名发怒,捉住方圆双肩,用力将她推开,怒道:“你胡说什么” 方圆凄笑:“我说真的。” 谢傅毛骨悚然,身体微微颤抖,竟发觉自己说不出任何言语来打消她这个极其荒唐的念头。终于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动吗我教你的读的那些书都白教了,你也忘了你叫什么” 方圆笑道:“公子,我没有忘记,“离娄之明c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我更是知道失去了自我,所有的道德和规矩将变得毫无意义。” 谢傅惊讶,这个小丫头竟能说出如此有内涵的话来,忍不住赞了一句:“好,说的好。” 方圆错愕谢傅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只听谢傅说道:“小圆,你领悟的真快,那我今日就再教你一课,你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又当如何是好” 方圆脱口应道:“如若难以两全,我宁愿你于不仁不义。” 谢傅哈哈大笑:“你还是你,那我还是我吗” 方圆还要再开口,却被谢傅打断:“好了,回去睡觉吧。” 方圆呆立原地,望着谢傅走远的身影,明明明明是怎么一下子就被他抹的一干二净,方圆蹲下,摸着被扒的光滑的树干,刻意想寻找回一丝被谢大哥打动的心痛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大地上,又是新的一天,却也是前路茫茫的一天。 一路行来,遇见饿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谢傅虽然有心将尸体烧毁,免于鸟兽啃食,奈何时间过于紧张,若如昨日一般,今晚怕是又要在荒郊野外过夜,累死饿死。 看着方圆,谢傅心中也不忍她这般跟着自己受苦。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没有对和错只有利和弊。 午后终于走在通往无锡县必经的官道上,四面八方来的灾民在官道上临时汇集,远远望去好像商贩赶集,一派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 身处其中却是个个面容凄悲,或是扶老携幼,或是妻离子散,或是苟延残喘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栽倒到路边,再也起不来了,如果是最后一个人,没有亲人帮忙埋葬,就这样尸躺路上 对此,所有人习以为常,表情木然,只有天真的小孩会问为什么那个人躺在地上不起来,大人大多会敷衍一句,他累坏了。 谢傅和方圆也成为灾民大军中的一员,他发现不少灾民有染病的病状,他不知道无锡县现在是什么状况,可以肯定这帮灾民一旦涌入无锡县,绝对是一场大灾难。 最好是将所有灾民拒之无锡城之外,避免将疫病带入县内造成大面积传染,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这种行为也过于惨无人道。 谢傅心中充满着无力感,学不能致用是对一个读书人来说相当于白读书了。 方圆看出谢傅脸上的忧虑,关切问道:“公子,你是不是担心找不到吃的” 谢傅作为读书人的觉悟,吃的却不是眼下最关心的。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方圆又问:“你是不是担心他们。”看来方圆跟谢傅相处的这些日子,多多少少了解谢傅。 谢傅没有多说,再如何担忧也是徒劳无益的,再次吩咐方圆注意和任何人保持距离。 听着身边不远处不时传来咳嗽声,谢傅从身上割了两块布,包在脸上,遮住口鼻,这让两人看上去两个异类,如果不是眼下特殊环境,两人定会被当成强盗,只有强盗才会这样遮住脸,怕人认出来。 做完这些之后,谢傅在人群中大喊:“大家都把脸给遮起来,这样能防止疫病互相传染。”却是想让凭一己之力让大家懂得防范意识。 只是两人却作无用功,根本没有一人听劝,反倒把两人当成疯子,大多数人懒得理会,也无心情去理会,一个热心肠的老太太出声说道:“小伙子,这样别人会把我们当初强盗。 谢傅道:“老婶,我们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谁又会把我们当成强盗。” 老太太苦笑道:“如今的世道谁又说的准,谁又分得清灾民和强盗呢。” 这句话倒是一针见血说到点子上。谢傅惊觉之后,立即应道:“就算被当成强盗,也好过染病致死。”说完继续大声喊道:“大家都把脸遮住,疫病可以通过飞沫传染,染上必死无药可治” 这番言语还是未能引起太大的重视恐慌,“死”这个字,这些日子早就一直悬在心头,清楚随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他们更关心有没有的吃。 方圆很快发现无论自己和谢傅如何大声呼喊,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她想劝谢傅放弃,别白费力气,可又不愿意看到谢傅失望。方圆怒了,大声喝道:“都有人都给我把脸遮上” 坐在马车上的一个小男孩突然出声问道:“姐姐,你是女强盗吗爷爷跟我说,强盗就是把脸遮住,眼睛凶巴巴的。” 方圆立即恍悟,自己本来就杀人无数,只要露出本色来,还怕这帮灾民不肯老实听话,把匕首亮了出来,冷声喝道:“谁不想死的就把脸给遮住,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第六十节 劫脸 方圆眼神一冷,立即把小男孩给吓住了,喊了一声:“爷爷,是强盗” 拉车的老头回头,本来把孙子的话当做童言,待看见方圆充满杀气的眼神,一把年纪也是见多识广,只感觉这就是强盗凶残的眼神,弱弱应道:“女侠,我们也没吃的啊。” 方圆冷声道:“我不要吃的就是要你们把脸给遮住,不听话,我先把这个小的给宰了。”说着寒芒闪闪的匕首从小孩子身上削落一缕头发。 这锋利的匕首可不是闹着玩的,刚才匕首要是再近一分,小孩可就没命了,老头吓得心惊胆跳,一边好声安抚,一边连忙照做,将自己和孙子的脸给遮住。 方圆没有耽搁,继续威胁下一人,若遇到不听劝的,匕首选择不致命的部位就扎上去,这还得了,虽不致命,见血却是难免。 她原来就是个手段残忍,冷酷无情的罗刹女,这一发起狠来,自然人人忌惮害怕,也就只有强盗,一言不合就动刀子将人扎死 方圆经过之处,威胁一个,一个听话,若真有不怕死的,她也打算成全对方,人没有不怕死的,特别是死亡真的来到你的面前。 许多人听到动静,闻悉有个女强盗要求所有人将脸给遮住,未等方圆靠近,就先照做,倒是让方圆省了许多口舌。 一直苦劝无效的谢傅开始发现很多人纷纷开始割衣遮脸,就好像强盗约好时间开始行动打劫。 听说有个女强盗强迫大家这么做,先是一愣,很快恍悟应该就是方圆,心中却莞尔欣慰,这个魔女啊 一会与方圆相遇,方圆怕谢傅责骂,低头道:“公子,我扎伤不少人。” 谢傅先是一讶,很快却是笑道:“这次我却要夸你一句,特殊时期特殊手段,我们也不能迂腐到底,一成不变,你虽扎伤了他,却是在救他性命。” 这话让方圆听起来,心里十分痛快,早些时候还以为会惹来谢傅的责备,嘴上笑道:“早知道我就扎的狠一点,省的墨迹。” 谢傅忙道:“那倒不必,效果已经很好了。” 方圆暗暗偷笑,把匕首递给谢傅,“公子,刀你拿着吧,劝人效果好一点。”说着握起拳头,她的拳脚可丝毫不必匕首差。 谢傅苦笑,“我干不了这个,这事还是得你来。” 逃荒灾民队伍中,混着一行人马,与这群逃荒灾民很是格格不入,走在最前方是一辆华丽的马车,奢华中透着闺气,前方一只高大的白色骏马,马上坐着一个冷容男子,腰悬长剑,随着马行剑佩琅然作响。 华丽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车上载有货物,用帆布盖密,绳索捆紧,每辆马车左右傍有一骑,两辆马车共四骑,坐骑却也是价值不菲的黄鬃马。 这三车五骑,陷于这洪灾之地,竟能毫发无伤,可见绝非好惹。 正是顾仙庭一行人,那日因为在河边找不到过河的路道,最后耽误了半日时间。 骑着云鬃马的赵子雷突见前面喧闹,朗声喊道:“顾东,你上前面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赵子雷身后一骑立即拍马脱队,前面探查情况。 叫顾东的护卫很快折马返回,禀报道:“赵大哥,似乎有强盗打劫” 此言一出,赵子雷身后三卫立即神情一凛,赵子雷却神色倨傲,淡道:“紧张什么。”对着顾东说道:“顾东,你再探清楚一点,强盗人数多少,目标是谁” 在赵子雷看来强盗无财不劫,这帮灾民连吃的都没有,有什么可打劫的,只怕是灾民之间互相争夺粮食引起的骚乱。 就算真的来了强盗,他赵子雷也定让这帮强盗来的了回不去,只是此次乃是护送小姐前往苏州,却不敢有丝毫疏忽,能避则避,不想惹是生非。 这时候顾仙庭掀起车帘,问道:“赵护卫,发生什么事了” 赵子雷脸上的倨傲之色立即化作恭敬:“禀小姐,我已经让顾东再去打探清楚,有子雷在,请小姐无需担心,车内休息就是。” “辛苦你了。”声音温柔动听,让人如沐春风。 “小姐言过了,这是子雷份内之事。” 顾东去而复返,这次花的时间要久一点,“赵大哥,打听清楚了,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女强盗” “女强盗”赵子雷闻言一讶,回头扫了一眼已经垂下的车帘,对着顾东道:“顾东,你继续说。” 顾东这才继续道:“这女强盗什么都不劫,就是要求所有人都脸给蒙住。” 赵子雷闻言一愣,他走南闯北,这强盗劫财劫色劫命都不足为奇,劫脸的,却是生平头一回听说,只感觉有些荒唐,又问了 一句:“顾东,你有没有搞错” 顾东略微尴尬道:“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搞错了,问了好多个人,都说这个女强盗只要求他们把脸给遮住,有谁不肯照做,她就动刀子伤人。” 赵子雷鄙夷一笑,“简直儿戏。” 话刚说完,一声娇喝传来:“都把脸给蒙上” 赵子雷循声望去,一个娇俏身影映入眼中,的确是个女强盗,一双凤目神采奕奕却露着凶光,鼻子以下用衣布遮住,瞧不清楚容貌,越是如此,反而增添几分神秘,几分英姿飒爽。 不见到人还好,见到人,赵子雷就越感觉儿戏了,只当眼前蒙面女子是哪家顽劣不化的世家小姐,可她的眼神看起来,倒真的有几分强盗的凶悍,对着来人淡淡问道:“姑娘,你想要干什么” 方圆看着眼前这个骑着大马神情傲慢的男子,衣布下的脸容冷冷一笑,“聋子,如果你听不清楚我刚才的话,你可要倒霉了。” 聋子赵子雷闻言一讶之后,冷声说道:“你说谁是聋子” 方圆冷容道:“既然听得见,为何还不照做”这番言语,倒是与强盗一般无二。 赵子雷哈哈狂笑:“不知天高地厚。” 方圆倏地一声浅笑,说话的空隙,脚步一直没有停下,顾东也没有把眼前这蒙面女子放在眼里,待发觉女子已经走近自己,冷喝一声:“站住” 方圆可没空跟他废话,人离顾东一丈,突然跃起,手持匕首朝顾东身上刺去。却是人狠话不多。 赵子雷一直没把方圆当成强盗,敢如此大胆妄为,定是来历不小,本来想示意顾东手下留情,待见女子突然出手,却是化作一句:“小心” 第六十一节 魔女本色 这个变化,顾东也是预料不及,惊觉匕首刺到眼前,佩剑还未拔出,肩膀已被扎中,一股刺痛传来,方圆顺势揪住他的胳膊,将他扯落下马,占了他的坐骑。 方圆牵了下缰绳,掉转马头,傲然与三丈远的赵子雷平视而对,手指诸人,睥睨叱道:“把脸蒙上”这番姿态颇有一方枭雄的气概。 赵子雷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惊,这顾东身为顾家护卫,虽算不上是什么厉害高手,却也是入品的好手,别说对付区区一名山贼,就是山贼头子也不在话下,此刻却是被这神秘的蒙面女子一刀刺落马。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到底是什么来历。 顾东捂着受伤的肩膀狼狈退回,这个蒙面女子虽是偷袭得手,心中也知道单独一人难以匹敌。 其他三卫在看到顾东受伤,也立即跃跳落马,来到顾东身边,询问顾东伤势,顾东轻轻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未伤及要害,受伤不重。 顾北怒指方圆:“你这妖女竟敢偷袭。” 方圆懒得理会,看都不看四人,突然却是低头望马,想到昨夜谢傅饿到啃起树皮来,眼前不就有肉吗 想到这里,一手勾抱马头,匕首对着马颈齐根刺了下去,环切一圈,马头轻轻一提,一股血柱从马颈切口处喷涌而出,竟喷洒至四卫前方一丈处。 这匹名贵的黄鬃马连嘶叫的空隙都没有就当场被斩首,四只马脚慢慢瘫软,直至下腹着地,方圆顺势跨腿下地,娇俏的身体却拎着一个巨大马头,极为怪异骇人。 任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血腥的画面与眼前这个妙龄女子联系在一起,这哪里是什么妙龄女子,简直就是女杀星一个。 方圆淡淡说了一句:“这马头不好吃。”说着就将血淋淋的马头朝四卫丢了过去。 处于震惊的四卫被马头溅的一身血,这才回神,只听顾东怒吼一声:“我的爱马”持剑朝方圆冲了过去。 其他三卫慢上一步,也随后跟了上去,知道顾东一人独战,绝对不是这个妖女对手。 赵子雷依然傲坐马上,不动声色,想着四卫联手应该不至于吃亏,且再看一看。 他并非害怕这个蒙面女子,而是忌惮女子背后师傅,能调教出这样的年轻的高手,她的师傅至少是五品高手。 方圆倏地一声冷笑:“不知死活” 顾东最先抵达,心中恨她至极,一剑朝方圆要害刺去,这一剑却是刺空,眼前不见人影,警觉的朝右边望去,却已经来不及,右胳膊传来剧痛,这下却是连拿剑的右臂也受伤了。 其余三卫慢了一步,持剑分别刺向方圆身上三处要害,只需刺中一处,不死也受重伤,方圆竟不躲不避,轻轻拍向顾卫肩膀,顾卫身体立即转向朝三把剑撞了过去。 三人本是刺向方圆要害,顷刻之间却变成刺向自己的好兄弟,连忙收回剑势,一个娇俏身影傍顾东而来,握着顾卫持剑右手,剑指三人。 刺来刺去都是自己人刺自己人,变成自相残杀,四卫只感觉这个神秘女子年纪轻轻却是如此的狠辣歹毒。 却哪里知道方圆以杀人谋生,过的就是在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还完全没有见到方圆真正的心狠手辣。 赵子雷惊觉之余如何看不出女子这一剑,三人必伤无疑,,要救援已经来不及了,大声喊道:“手下留情” 不见棺材不掉泪,人永远都是不吃点苦头就不会老实听话,这个法则,方圆不知道证实过多少次,她并不是没给这帮人机会,剑势未收。 “住手”又是一声大喊慢上半拍传来。 听到这一声喊,本来以势必刺向三卫外关穴的长剑,突然变招在三人眼前划了个半圈,有惊无险的从三卫眼前掠过,方圆朝顾东臀部踢了一脚,顾东身体立即撞向三卫,四人一起倒地,狼狈不已。 方圆“哼”的一声,将长剑扔出,稳稳扎在顾东两腿之间,顾东看着还轻轻摇晃的剑柄,惊魂未定,再前进半分可就断子绝孙 直到此刻,赵子雷才对这个堪堪碧玉年华的神秘女子重视起来,目光却看向奔跑而来满头大汗的谢傅,就是这位年轻公子的一声“住手”,才让神秘女子手下留情,要不这会其余三卫已经挂彩。 赵子雷一直打量谢傅,看他脚力轻浮,气喘吁吁的样子,明显就是一个不懂武艺的普通人,却为何能喝住这神秘女子,并没有认出谢傅就是那日撕裂秀儿衣袖的灾民。 谢傅人未走近,喘气说道:“都是误会,大家都别动手。” 刚才却是远远看见方圆跟人交上手,生怕方圆伤及人命,连忙赶了过来,这会心中暗暗庆幸,来的及时,要不然那三个男子怕是已经 毙命,他可是亲眼看见方圆杀人的利落果断 方圆看见谢傅露出兴奋之色,谢傅本想责备一句,瞥见她脸上溅了鲜血,于心不忍便没有出声,江山难改本性难移,这个魔女还需好好调教一番,最好把她绑起来调教。 秀雅马车掀起一角车帘来,露出一张天仙般的脸,双九年华,肤光若雪,一双眼眸宛如泉水一般清澈,就好像是梦中走出来的女子一般。 这个女子正是顾仙庭,刚才她虽然坐在车内,外面发生的事情却清清楚楚听在耳里,听见外面又来了一人将这凶残冷酷的女强盗给喝止住,心中十分好奇,于是揭帘看个究竟。 看见来人,却大吃一惊,怎么是他可真是有缘,谢傅虽然衣布遮脸,顾仙庭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却是印象极为深刻。 谢傅看见赵子雷,立即认出这位老兄就是前日中午弄伤他手腕的那个人,却不知道他认出我来没有,手上向赵子雷抱拳致歉:“这个公子,我先替我家妹子向诸位赔个不是。”说着深深一揖。 兄妹一个如此凶残冷酷,一个却如此温文有礼,却是兄妹关系,实在让人感到怪异万分,也难以理解。 第六十二节 再遇顾仙庭 居然是兄妹关系,顾仙庭心中十分好奇,一双秋瞳朝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谢傅身上飘去,难道他也是个强盗不成。却怎么看都不像啊,哪有这么斯文的强盗啊。 谢傅敏锐的发现漾漾眸光落在他的身上,朝秀雅马车望了过去,与对方眼神撞个正着,剪水双瞳秋波流慧,谢傅眼睛一下子似被钉住一般,好美妙的眸子啊,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索她隐秘的内心花园。 顾仙庭略显腼腆的嫣然一笑,算是打个招呼,把帘子放了下来。 这嫣然一笑也是让谢傅心头一漾,待要端详她的容貌,帘子已经遮了下来,这种闺阁小姐的味道,确实非一般青楼女子可比的,便是刚才这一眸一笑已经足够让人回味无穷。 谢傅对着秀雅马车施礼不亢不卑道:“见过小姐。”心中感谢她的赠肉之情。 这位小姐怕是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当日混乱,自己也只不过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灾民,何况此刻还蒙上了脸。 赵子雷闻言立即扭头朝秀雅马车看去,看见车帘轻漾,知道小姐刚才应该是掀开车帘了,回头有些不悦的看向谢傅,也不知道该说他有礼还是无礼,居然敢直接惊扰小姐。 车内的秀儿听见声音,感觉有点熟悉,悄悄的掀开车帘一角,从里面望了出来,待看见谢傅却立即认出他了,此刻他虽然蒙着脸,这一身衣着打扮却化成灰也认的,忍不住出声道:“怎么这么倒霉啊,又碰见他,可真是阴魂不散。”看来她对谢傅的成见很深。 顾仙庭却是微笑应了一句:“倒是有缘。” 秀儿怨怨道:“有缘什么啊撞见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每次遇见他都是有事,你看看他贼眉鼠眼的,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没脸见人,把脸都给蒙上了。”话刚说完,这才恍悟不该和小姐顶嘴,却是恨他极深,控制不住自己。 顾仙庭笑道:“看人不能浮于表面,却是日久见人心。”倒也不知道怎么跟着偏执的丫头解释,干脆化作一句日久见人心。 “公子,我们有肉吃了。”方圆根本不关心其它。 谢傅低声说道:“其它的事一会再说,等我先澄清误会。” 转头对着赵子雷说道:“公子,小姐,我们不是强盗,也并非真的打劫,此举实属无奈,要求大家遮上脸,只因为瘟疫已经在这群灾民中传播,用衣布遮脸能够更好的防止疫病互相传染。” 车内小姐虽然没有露面,谢傅也把她带上,这番话更多的是说给车内小姐听,清楚这马车内坐的才是主子,有绝对话语权。 瘟疫顾仙庭和赵子雷可不是一般愚民,知道瘟疫厉害,染者必死,无药可治。 赵子雷朗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脸上虽然依然淡定,心中却是动容,如若小姐染上疫病致死,他是万死难辞其咎。 谢傅点头道:“我可以肯定,疫病烈性凶猛,昨日有一对同行夫妻,染病发作,今天一早已经毙命” 赵子雷目光飘向方圆,“既然如此,你且说明就是,何须持刀动剑强迫威胁” 谢傅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公子,小姐一般通情达理,知晓利害,先前我们两人也是苦劝众人,却无一人愿听,只好出此下策” 赵子雷冷笑一声,指着方圆,说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却真的是个强盗,刚才照面就不由分说将我方几人打伤,这笔账又怎么算” 方圆轻蔑一笑:“谁叫你们不听话,狗就得” 谢傅连忙伸手把方圆的嘴给捂住,免的这魔女把自己好不容易挽回的缓和局势给搞砸了,顺势应道:“这全怪我是我让她这么做的,这帮灾民顽固不化,却必须用上非常手段,一般人稍微威吓,立即照做,不想遇到诸位豪杰,自然不肯受辱,才闹出这么大的矛盾来。” 这番话一边是解释,一边变相夸他们不是寻常人物,让人听起来十分受用。 谢傅说完疾步走向顾东几人,顾东四人莫名紧张起来,怎知谢傅却是上前一揖道歉:“我替我家妹子,向几位赔不是。” 顾东本来一肚子气,见谢傅如此诚意有礼,气顿时消了一半,嘴上却是忿忿不平道:“将我伤成这样,难道一句道歉就算了吗” 谢傅淡淡一笑:“当然不是,兄台可以在我身上扎上一剑,就此抵消如何” 方圆目光睨来,谁敢动谢傅一根毫毛,我就让他人头落地,却不知道顾东能够感受到这股杀气。 谢傅这话却是以退为进,顾东一愣之后,却是左右为难,扎啊,显得自己心胸狭隘,对方却如此胸怀宽阔,不扎吧,刚才自己又表明不肯随便作罢。 这时,车帘内传出极为好听 的声音来:“公子如此胸怀让人十分佩服,再者说了公子是一片好心,防止我们染上疫病,我们怎能不识好歹,就算有一百个理由,也绝不能刁难公子。” 车内小姐这番话说的通情达理,谢傅心中暗暗赞许,当日赠肉之举怕是出自她的主意,不亏是大家闺秀,讲理的人遇到讲理的人,就没有什么矛盾解决不了。主子都发话了,事情应该算解决了,谢傅连忙朝车内施礼:“谢过小姐宽宏大量。” 顾仙庭淡淡回了一句:“公子,客气了。”说着吩咐一句:“顾南,帮顾东包扎一下伤口。” “还有,大家赶紧把脸给遮上,免得这个公子替我们操心。”言语之间,可见顾仙庭对谢傅印象真的很不错。 对于赵子雷来说,此行以保护小姐安危为首重,他也不想惹事生非,就是被这魔女伤了四卫,有点咽不下这口气,如今人家诚恳道歉,又澄清误会,小姐也发话了,也就不打算追究。 谢傅分别向车内小姐,赵子雷,四卫抱拳,“那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转身走到方圆身边。 方圆欢喜道:“我们有马肉吃了。” 第六十三节 进入无锡 看见魔女举止一下子变成清纯可爱,赵子雷特意又看了方圆一眼,又看了谢傅一眼,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爱马被斩首惨死,顾东伤感,本打算包扎伤口之后,将爱马埋葬,听见这个魔女居然打算吃他的马,顿时就忍不了了,指着方圆怒道:“魔女,你说什么” 方圆淡淡应道:“这马肉归我了,你要不服气,大可来抢回去。” 赵子雷冷笑一声,他不出手,对方还以为他怕了,可以为所欲为,却是跨腿下马,准备好好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的魔女。 车帘再次掀开,这次却直接下来一人,却是眉清目秀的秀儿,秀儿先是喊了一声:“赵大哥,小姐让你不要动手。”说着特意狠狠瞪了谢傅一眼。 谢傅见状,心中暗忖:“看来,这婢女把我认出来了,想来这车内的小姐应该也知道了。” 心里莫名有几分期待,两日前我是争讨食物的灾民,眼下又成了半个强盗,却不知道她对我作何感想,很快却又感觉自己自作多情,想入非非了。 她是千金大小姐,再看这随从护卫,却绝对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这等身份又怎么会把一个落难的灾民放在心上,自己可别把人家的知书达礼当做另眼相待。 谢傅不是没见过美女,那秋如意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瑰姿艳逸的绝色美女,却是因为这赠肉之情,让他对这位小姐有几分在意,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小姐却是对他印象极深且很有好感。 秀儿疾步走向顾东,在顾东耳边低语一番,只见顾东表情一讶之后,连连点头,抬头对着谢傅朗声说道:“这马已经死了,吃了也是无妨,你切一块去就是。” “那就多谢了。”谢傅却是面向秀雅马车,知道这位护卫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定是车内小姐授意。 秀儿冷哼一声,趾高气昂的走回车内。 谢傅见了,心中莞尔,我又不是谢你,你得意什么,瞥向马尸,心里淌着口水,昨天吃的是树皮,今日如果能有块马肉吃,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示意方圆动手。 方圆下手利落将马尸肢解,身上衣裙沾血俨然又变成一个女屠夫,这马肉身上有两个部位最好吃,一是马大腿,二是排骨部位,方圆尽往这两处挑。 看着这一幕的赵子雷等人,只感觉魔女二字还不足以形容此女。 有的吃,谢傅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用双手捧着一大片马肉,抱在胸前。 顾仙庭又悄悄掀开一角车帘,似在自言自语道:“他们定是饿坏了。”语气却似乎有几分心疼。 秀儿闻言却是叹息一声,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姐,你该不是着了魔吧。” 顾仙庭却不想解释,有些事跟思想不同的人解释再多,也是徒劳,她也无需解释,开口笑道:“晚上我们也有肉吃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秀儿本来应该高兴的,这两天吃的都是硬邦邦的干粮,连点肉都没有,总算有肉吃了,却完全高兴不起来,见小姐微笑着,目光带着期许看向自己,还是勉强笑道:“只要小姐高兴,秀儿就高兴。” 无锡县并不是谢傅的目的地,眼下找的吃的,却也不打算立即进入无锡县,干脆在无锡县城外找到一处水源,把这马肉处理之后再说,如果瘟疫已经传播,能够远离人群,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找了些枯枝干柴,点起火来,切了一块马肉放在火上烤了起来,看着慢慢散发出香味来的马肉,火光下,两人的脸上散发着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 谢傅饿坏了,方圆也饿坏了,看着彼此间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约而同的笑起来,方圆轻轻问道:“公子,你吃饱了吗” 谢傅满足的摸了摸肚子,应道:“吃饱了,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说着问道:“小圆,你也吃饱了吧” 方圆浅浅一笑,轻轻点了下头。 谢傅直接躺在地上,嘴上淡淡说道:“小圆,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方圆疑惑道:“公子,你说什么呢” 谢傅轻轻说道:“无论我在外人面前如何训你,责备你,甚至是骂你,我心里都是袒护你,我是怕你受到伤害。你不一定每次都能赢,哪一天遇到比你厉害的高手,又如何是好。” 方圆笑道:“公子,我知道,别说你训我骂我,就算你打我砍我杀我,我都是心甘情愿。” 谢傅无奈一笑,心中只能感慨一句,这个魔女啊嘴上调戏道:“那我亲你可以吗” 方圆愣了一下,一抹红晕红出遮掩白布,“这个不可以。” 尴尬的无声中,谢傅突然坐了起来,“我们把剩下的马肉熏了吧。”马肉熏干 之后,能保持数天不臭,当做干粮,有了这些食物之后,踏上前往苏州城的路途就显得更有底气了。 方圆微笑看着谢傅熏着马肉,什么话都不用说,这种感觉很安逸,安逸的你什么都不用想 休息一夜之后,隔日一早,两人神采奕奕的上路。 刚刚走到无锡县县门口,就听见一阵悲天呼地的哭喊声远远传来。 谢傅望了过去,却是一支十几人的送殡队伍,统一身穿白衣,头戴白布,一个道士在前面摇铃撒纸开路,跟在后面是一只马车,车上载着一个棺材,几个近亲家属依在马车边,哭的十分伤心,悲天呼地的哭灵声就是几人发出。 在民间撞上出殡是极为不吉利的事,特别是对门撞上,谢傅和众多准备进入无锡县的灾民纷纷避让一旁,等待送殡队伍走后再行。 只是待这支送殡队伍走后,后面又传来哭声,却是另外一支送殡队伍行来,这支送殡队伍人数少一点,只有几人,马车上却放了两个棺材。 谢傅耐心等待,一连目送好几支送殡队伍,终于等到空隙,堆积在县城门口的灾民一窝蜂涌了进去。 谢傅和方圆并没有抢行,却是刻意与这帮刚刚抵达无锡县的灾民刻意保持距离。 还没进入无锡县城就接连撞见几支送殡队伍,这肯定不是巧合,谢傅预计瘟疫在数日前已经在无锡县城传播开来。 两人进入无锡县城,方知情况比想象中严重许多,不时就可以有人家门口悬着白帆,有些门户大门敞开,里面却是悄然无声,一家死绝。 第六十四节 家家户户挂白帆 经过一些空阔的地方,可以看到无人处理的尸体被堆积在一起,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小篮子里襁褓中的婴儿,不分彼此成了这小小尸山中的一员。 谢傅心中感慨,原本以为当日逃出生天,却是来到另一处人间地狱。 理智告诉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充满腐臭与死亡的地方,人性却让他认为必须留在这里做些什么。 街道上除了乞讨的灾民,就是操办丧事,处理尸体的人。 一个男子身穿白衣头带白布迎面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抱着一卷草席,草席里鼓鼓着不知道包着什么东西,男子神情木然,满是血丝的眼睛凹陷无神,一步一步行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出于敬重,谢傅谦让一旁,让男子先行,男子行至谢傅身边处,突然呕吐不止,虽然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却也止不住呕吐,神情十分痛苦难受。 男子坚持没有多久突然直接倒地一动不动,卷席也随着落地摊开,却是一具小童的尸体,让人看了十分心酸。 这个症状与先前阿牛不同,却是不止一种疫病传播。 方圆轻轻喊了一声:“公子。” 谢傅淡淡应道:“走吧。”却是表现的异常冷静冷酷,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随便触碰尸体,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一路上,谢傅神情平静无言,对于凄惨场景也视若无睹,没有流露出丝毫神色来,好像他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过客,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终于谢傅轻轻开口:“小圆” 谢傅虽然只是一声小圆,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方圆却是笑道:“公子,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追随你。” 谢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对于谢傅突然亲昵的动作,方圆先是一愣,旋即脸微微一红,轻轻道:“不要欺负我。” 谢傅又轻轻抚了她一头秀发,抚了一下又一下,似乎想好好感受这青春靓丽乌黑柔顺的长发,终于将方圆长发挽起,将在宅院找到却一直藏着的木簪子扎上,固定住挽起的长发。 方圆内心又惊又喜,却不知道谢傅意欲何为,只听谢傅轻轻开口道:“今天我要教你新的一课,虽然这一课不太适合你。”谢傅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 方圆见状有些紧张,关心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谢傅笑道:“你放心,我肯定能将这一课教完。” 谢傅步伐匆匆,谢傅根本没说他要去干什么,方圆也无需询问,只知道谢傅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去,刀山火海,杀人放火。 来到往日热闹的集市,街上只有寥寥数人,谢傅看到一个脚有残疾的中年汉子,正推着车载着尸体,一瘸一瘸的将尸体往尸堆里倒,尸体摞着尸体堆成一座小山,有一些尸体刚死不久,全身发胀崩裂,失去了原来的人样。 这场面既惊悚又残酷 谢傅看着这个脚有残疾的中年汉子,困境时候,总有人干这这样的脏活累活,而且是平时极为不起眼的人。 谢傅上前保持距离询问:“大叔,知道县衙在哪里吗” 这名中年汉子目光木然的看着谢傅和方圆这两个外乡人,冷淡开口说道:“赶紧离开这里,要讨吃的别处去。没看见到处死人,没准你就是下一个。” 谢傅问道:“大叔,你不怕死吗” 中年汉子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傲然说道:“像我这个的人活着也没什么盼头,死就死吧。”说着推着车转身就走,又不知道去哪里运尸体去了。 这些尸体充满病染体,显然这位中年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谢傅朗声说道:“瘟疫已经在无锡县爆发了,而自古以来,几乎没有什么对付瘟疫的好办法,死绝了,死剩下了,瘟疫也就结束了,大叔,你搬的完全县的尸体吗” 中年男子闻言,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这个脸上遮上衣布的年轻人,普通人说不出这样条理清晰的话,他也不像是普通的灾民。朗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谢傅应道:“读书人。”嘴上继续说道:“也别妄想常州府会派人来救我们,整个常州城受洪水浸城,府衙早已瘫痪,这些灾民就是从常州城逃荒过来的,就算州上一级会派人过来,到那个时候,这县内的人怕是已经死的差不多。” 谢傅扫了中年男子一眼,见他认真聆听,继续道:“据我所知,当瘟疫无法控制,人畜尽染,朝廷为了控制瘟疫进一步传播,往往会用上极端的手段,将村子封锁,任其自生自灭。要阻止这场瘟疫继续蔓延下去,只能靠我们自己。” 谢傅本无需向中年汉子说这么多,但是他需要帮手,需要这个将自 己生死置之度外的帮手。 中年男子原本无神的眼睛露出一丝光芒,问道:“你能阻止这场瘟疫” 谢傅应道:“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当然不能够,我需要更多的帮手,甚至是全县齐心协力。” 中年男子狐疑的看着谢傅,突然下定决心,朗声道:“好需要我做些什么” 谢傅道:“请大叔先带我到县衙去吧。” “好。”中年男子刚刚应完,突然恍悟自己手头上还有活。 谢傅淡道:“明天又死一堆人,你却要搬到什么时候。” 中年男子闻言,干脆把车扔下,“跟我走,我前面带路。” 中年男子走着走着就往谢傅身边靠过来,谢傅却拉着方圆主动避开,直言不讳道:“大叔,你身上已经沾上病染体,最好不要跟活人挨的太近。” 中年男子应道:“可我没事啊。” 谢傅保持距离打量着中年男子脸容,见他只是神色疲惫,却还没有染病迹象,解释说道:“也许是大叔身强力壮,病害难侵。而体弱饥困的人却很容易得病,特别是小孩,老人,病害易侵。”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公子这么说,我就懂了。”说着特意和谢傅保持距离,突然又问:“你们两位为何将脸遮住” 第六十五节 赏你一口 谢傅解释:“病从口入,患病之人的飞沫也是能够传播,这层衣布能够将飞沫遮挡外面,减少被传染的风险。” 中年男子惊讶道:“这么厉害啊,难怪没几天功夫就有这么多人得病暴毙。”说着对着谢傅说道:“公子懂得很多,定是饱学诗书之人。” 谢傅笑了笑,算是默认自己有一定能力。 中年男子又问:“公子要去县衙干什么” 谢傅应道:“请县太爷动员全县百姓共同抗击瘟疫。” 中年男子闻言神情一变,轻轻说道:“前些日子县太爷也染上疫病暴毙而亡,今日出殡,现在县衙无人主事。” 谢傅“哦”的一声,显得有些意外,很快淡道:“那我还算出现的及时。” 此言一出,中年男子立即感觉谢傅身份很不一般,开口说道:“公子,我叫常平,你有什么差遣,直呼我的姓名即可,还未请教公子怎么称呼” 谢傅淡道:“我姓李。” 常平见谢傅只报姓氏,没说姓名,对他的身份更好奇了。笑着说道:“李公子,实不相瞒,我曾是这无锡县的捕头,后来这脚残了,也就当不成捕快了。”详细原因却没有说明,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傅喜道:“太好了。” 常平闻言一讶,谢傅连忙解释:“常大哥,你别误会,我是说你曾经是个捕快,很多事情办起来显得熟络。” 来到县衙,敞大的县衙却连一个人都没有,真的是连一个人都没有,今日是县太爷出殡的日子,亲属随出殡队伍上山去,其他衙役也不知去向。 谢傅和方圆如今无人之境,穿过前面办案的大堂,直接来到后院,对着常平问道:“常大哥,你做过捕快,可知平时县太爷办公的书房在什么地方” 常平点头,前面领路。来到县令平时办公的书房,大门掩上,却也无人看守,谢傅大大方方的推门走了进去。 常平见状心中暗惊,这书房里面有文公书函,土地账本,户税征收记录,案宗案卷等等,哪能随便进入,这位公子该不会是吏部派来暗中查访的吧,要不然怎是如此大胆。 谢傅突然回头,却把常平给吓了一跳,只听谢傅笑道:“常大哥,你现在就去洗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不准再去触碰尸体,也不要去接触任何人,如果你身上这身衣服还打算穿的话,最好拿开水烫一下。” 常平一听,这明显就是官老爷说话的口吻啊,连忙应道:“是是是。” 谢傅却是特意把常平支开。进入书房,一只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数个书架分别陈列书籍c档案,户籍c案宗案卷等等,十分繁杂,倒像个县令的书房,因为县令身为一县父母官,平日事务最为繁琐。 要在这繁杂的资料中寻找某样东西,一时之间却极为不易,谢傅道:“小圆,我要找朝廷颁发的委任文书,一般都会放在比较重要的位置,例如锦盒之内。”说着将委任文书的形状和大概内容描述出来。 方圆有点懵,她哪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听谢傅笑道:“就算不知道长什么样,你现在也识字了吧。” 两人翻找了好一会儿,却没有找到县令委任文书,谢傅感觉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随随便便放在书房吧,突然开口道:“不找了,别处找去。” 方圆好奇,这书房都找不到,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找到,跟着谢傅走出书房。 谢傅也没说去哪里找,一路行一路看,路过一处院子,里面格局雅致一些,谢傅开口道:“应该就在这院子里。” 谢傅扫视院内几间屋子,看向其中一间,开口说道:“坐北朝南,屋前有花有草,应该就是这间屋子。” 作为县令,自然居住最好的房子,谢傅还是直接推门进屋,方圆紧随其后。一看屋内陈设布置,谢傅就知道不出所料,屋内既男子的卧榻之风,又有女子的闺房之气,两者皆有。 两人动手翻找起来,找了一会,谢傅没找到委任文书,倒是翻出藏在衣柜底部暗格里面的一本账册,把账册藏在这种地方,自然是见不得光。 据他所知每个贪官都会有两本账册,一本是明账,一本是暗账,谢傅随意翻开几页,扫了几眼,果然是县令贪污的证据,倒不知道算不算意外之喜,毕竟他是来找委任文书的,却不是来查找无锡县县令的贪污证据。 谢傅将这本暗账收藏起来,扭头朝方圆那边看去,只见这个魔女正在梳妆台前,盯着女子所用的珠宝首饰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傅莞尔一笑,女以悦己者容,这个魔女大概有了这方面的觉悟了吧。 听到笑声,方圆立即回头看向谢傅,看 见谢傅正在看她,有些心虚的脸红之后,专心寻找起来,一会之后找到一个锦盒,唤了一声:“公子,你来看一下。”特意叫谢傅过来,大概是避免让谢傅认为她的心思只是在那些珠宝首饰上面。 谢傅目视锦盒质地,应该是檀木一类,不太像女人用的首饰盒,檀木类盒子防腐防潮防蚁蚀,多用来保存易坏却珍贵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县令的委任文书。 方圆见谢傅表情,问道:“公子,是这个吗” 谢傅点了点头,笑道:“就是这个,小圆,你可真棒。” 这夸的方圆有些不好意思,一进屋就被这梳妆台给吸引住,没想到却错撞错着,好奇问道:“公子,你要找这委任文书干什么” 谢傅笑道:“有了这委任文书,我就可以当几天县令过过瘾。” 方圆疑惑问道:“这样你就可以当县令吗如果是我拿了这文书,不是我也可以当县令了。” “当然不可以,假的终究是假的,这委任文书却的真的无疑,这天底下所有的委任文书都差不多,只有两处不同,一是委任者姓名,二是委任地区。” 谢傅说着指着委任文书上的两处不同,“崔百德是现任县令的名字,无锡县是第二处不同。” 方圆疑惑道:“可这上面写的不是公子你的名字啊” 谢傅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我们也别耽误时间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官可要大烧特烧了。” 谢傅寻了身便服穿上,又找到一条逍遥巾,将一头凌乱的长发束起,既然要假扮县令,至少在形象上要说的过去,如若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还未查证就先被人当成疯子殴打一顿。 方圆见了,感觉谢傅真俊,她也不知道这个俊字从哪里冒出来。 谢傅见方圆入神表情,笑道:“想我赏你一口吗” 方圆低头,你想赏就赏,问我干什么,突然却惊讶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第六十六节 假冒县令 两人来到前堂,等待送殡队伍归来,倒是常平先来报告,只见常平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神采奕奕,与早些时候街头上的拖尸人判若两人。 常平看见换了身衣服的谢傅,也有点惊讶,如果不是他身边站着方圆,他一时还真认不出来。 谢傅先赞了一声:“好”赞的常平受宠若惊,旋即谢傅却又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你怎么没有把脸给遮上” 常平一讶,应道:“你就让我去洗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不准再去触碰尸体,也不要去接触任何人,没说让我把脸给遮住啊。” 谢傅不悦道:“我是没让你遮住脸,可早些时候我已经提醒过你,病从口入,患病之人的飞沫也是能够传播,衣布遮脸能减少被传染的风险。难道我要每件事都事无巨细的吩咐你去做,你才懂得去做吗” 这番话已经带有教训的口吻,常平一时之间被教训的有些懵,只见这些李公子叹息一声:“常平,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本官本打算重新任用你担任捕头一职,只可惜你做事还不够细心。” “本官”二字,常平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又听他打算任用自己,内心又惊又喜,果然是个当官的,早就从这位李公子的神态举止,看出他身份很不一般,果然就是个当官的。 谢傅“啊”的一声,佯装说漏嘴的表情,开口淡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了,本官就是新上任的无锡县县令。”说着将委任文书拿了出来,摊开抖了一下,在常平面前亮了一下,就重新折起收回。 常平虽然没瞧清楚委任文书上面写着什么,但是当了捕头这么多年,眼力还是有的,一看就看出委任文书是真的,立即跪了下来:“小人常平叩见县太爷。” 谢傅摆了摆手,让常平站起来,直呼其名道:“常平,此时用人之际,本官既往不咎,不过从此刻起你办事要细心谨慎,身先士卒做好榜样,瘟疫如猛虎,一不小心染上疫病,神仙也难救治,本官重新任命你为这无锡县捕头,你现在就去换身捕头的衣裳,随后跟我到县衙门口等待崔大人家眷归来。” 常平立即叩谢:“小人谢过县太爷提拔。” 谢傅摆手淡道:“繁文缛节就先免了,速去速回。” 常平走后,方圆惊讶的看着谢傅,“公子,我都感觉你就是县太爷了。” 谢傅调戏一句:“那你想不想当县令夫人呢” 方圆又被谢傅逗的俏脸上红晕朵朵。 谢傅见好就收,吩咐一句:“从这一刻你先别叫我公子,叫我李大哥或者大人都可以。” 方圆笑道:“是,大人。” “夫人,真乖。” 谢傅两人来到县衙门口等待,常平很快就返回了,果真换了一身捕头的衣裳。 谢傅有点意外,他短时间内去哪里找到这么一身合身的捕头衣裳,常平似乎看穿他的心思,笑道:“大人,这是小人以前当捕头穿的衣服,一直珍藏着,如今又可以重新穿上。” 可以看出常平很高兴,也很骄傲,似乎重新找回人生的意义。 谢傅淡淡点了下头,随意一问:“常平,像你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应该尽忠职守,为何会被撤去捕头一职,莫非因为这脚” 常平闻言露出黯然之色,轻轻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请大人相信小人,小人问心无愧,对得起这捕头两个字。” 谢傅看出他有难言之隐,刚才只是随口问问,常平不愿意提及,他也不打算追问,笑道:“本官相信你,从本官看见你在街头搬尸体那一刻,本官就相信你。” 常平立即抱拳:“小人谢过大人信任,常平一定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直到中午时分,才等到崔百德的送殡队伍归回,其中两人披麻戴孝,应该是崔百德的至亲之人。 一个是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身缟素,不施脂粉的脸容清丽素雅,竟是难得的美人,只是此刻满脸哀愁悲戚,应该就是崔百德的原配夫人。 另外一女十四五岁的少女,应该崔百德的女儿。 崔夫人身边还有两三个中年男子,正在对着崔夫人好声安慰。 谢傅旁边的常平低声介绍道:“那位县丞吴大人,左边是县尉孙大人,后面一言不发是黄主薄。” 谢傅略微察言观色,隐约感觉这黄主薄似乎被特意冷落了,主薄负责勾检稽失,监察衙役,却是最容易得罪人的职位,当然如果愿意同流合污,却又是油水肥厚的职位。 谢傅背手傲立,一言不发,等待这一干人等慢慢靠近。 崔夫人骤然看到蒙面三人,大吃一惊,还以 为是强盗乘乱入县打劫,把县衙都给占据了,待看着其中一位身穿捕头衣裳,这才稍微安心定神。 一干人等都十分疑惑的看着站在县衙门口三人,心中暗暗猜测三人身份。 身穿捕快衣服的常平上前迎接,“夫人,吴大人c孙大人c黄主薄。” 因为常平蒙着脸,看不出容貌来,县丞吴大人轻轻问道:“你是” 倒是常平曾经的顶头上司县尉孙大人,认出常平来,开口说道:“你是常平” 常平立即应道:“孙大人,正是小人常平。” 县尉孙大人疑惑问道:“常平,你不是已经被撤去捕头一职,怎么还穿上捕头衣服” 谢傅终于开口:“是我让他穿上的。” 县尉孙大人望向谢傅,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这个背手傲立的年轻人,从这个年轻人的神态举止隐约感觉对方来历大不一般。 常平立即介绍道:“这位是新上任的县太爷李大人。” “县太爷李大人” 众人齐呼出声,无不意外,崔大人刚刚出殡,怎么突然间就冒出一个李大人来,几天前才将崔大人去世之事派人上禀州府,新的县令委任者这么快就下来了。 谢傅淡道:“诸位大人不必惊讶,常州城十数日前,受洪水之害,州府瘫痪,本官是临时调任,眼下县内瘟疫爆发,又有逃荒灾民不断涌入,疫病烈性,染者暴毙,不出数日,这无锡县就会成为一座死城,怕是在场诸位,也是难逃一死。” 这番话也不算危言耸听,黄主薄闻言眼神一亮,心中暗忖,终于来了一个有见识的,前些日子,县内偶有百姓暴毙而亡,他前往勘察,判断是疫病,向崔大人建议了一些比较激烈极端的举措。 第六十七节 新官上任三把火 崔大人非但没有采纳,反而大设粥场,广纳灾民进城,短短数日全县染病,家家户户挂上白帆。 谢傅继续道:“还好我来的不算太晚,还有一救之机,还请诸位大人尽心尽力,协助我,共度难关。” 谢傅说着将委任文书拿出来,抖了一下亮示众人面前,“这是本官的委任文书。” 县丞和县尉正要上前,黄主薄却先走上前来确认委任文书。 谢傅大拇指捏住崔百德三个字,大大方方的把委任文字让黄主薄瞧清楚,口上念了出来:“兹委任命李少铭为无锡县县令一职此状” 黄主薄并不太注意委任文书所写内容,这官员的委任文书都相差无多,他只是目光一瞥就知道这文书是真的,再仔细端详吏部所盖方印,已经没有任何质疑,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敢假冒官员委任文书,这可是砍头的死罪。 黄主薄还想继续端详其它内容,谢傅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该看的已经给你看了,这不该让你看见的,又怎么会让你继续看下去,手一收就把委任文书折起收好,淡淡问了一句:“黄主薄,可还有什么疑问” 黄主薄立即回头向众人宣布,“确实是吏部颁发的委任文书。” 黄主薄都这么说了,自然没人有什么可质疑的,再者说了,眼下瘟疫肆虐,人人自危,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或者说需要一个人来背黑锅,着手处理眼前的麻烦。 县尉孙大人立即上前笑道:“李大人,你来的突然,下官这几日忙于筹办崔大人丧事,有失远迎还请赎罪,现在就由下官备上酒席,为大人接风洗尘。” 谢傅淡道:“不必了,孙大人,本官此次被仓促调任过来,本是为了着手处理洪灾之后四处饥荒,眼下瘟疫在无锡县爆发,人命关天更是重中之重的首要大事,瘟疫未能得到有效控制之前,任何人不准私办酒席正是本官要颁布的规定之一。” 县尉孙大人立即拍马屁道:“是是是,大人爱民如子,正是我等学习榜样。” 谢傅客气说道:“本官初到此地,还请孙大人尽力协助,共度难关。” 县尉孙大人爽快应道:“那是当然。” 谢傅转头看向崔夫人,轻声说道:“夫人,请节哀顺变。” 毕竟是县令夫人,崔夫人施礼道:“谢过大人关心。” 谢傅继续说道:“这几日想必夫人也是心力交瘁,请夫人和小姐回房好生休息,没什么事尽量不要出房。” 崔夫人轻轻点头,在女儿和婢女的搀扶下走进县衙。 待崔夫人走远后,谢傅立即朗声说道:“我观崔夫人脸色,怕是已经染上疫病,常平你安排一个人,日夜守在夫人门口,没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跟夫人接触。” 此话一出,这几日与崔夫人挨的近的人都心中暗暗心惊,县尉孙大人弱弱道:“应该不会吧,我看崔夫人这几日人好好的。没什么事吧。” 谢傅淡道:“孙大人,我且问你,崔大人可是染上疫病而导致暴毙而亡” 县尉孙大人应道:“正是” 谢傅道:“那我且再问你,瘟疫是不是传染性极强,几日之内,整个无锡县染疫而暴毙者无数。” 县尉孙大人点了点头。 谢傅道:“那我再问你,崔夫人与崔大人吃喝同住,染上疫病的可能性是多少” 此话一出,众人暗暗心惊,只感觉自己可能也染上疫病了,只听这李大人淡淡补充一句:“本官也算略通医道。” 此话一出无疑给崔夫人判了死刑。 谢傅见众人神色巨变,朗声说道:“好了,如果无法控制住瘟疫,大家都得死,任何人也别心存侥幸,吴大人,你让全县还健在的衙役,沐浴之后更换干净的衣裳,立即到县衙报道,若谁敢借故躲避,撤职处理。” 谢傅说完转向县尉孙大人,开口吩咐道:“孙大人,你也一样,通知所有健在的捕头捕快速速来县衙报到,所有人来之前也必须沐浴更衣,违者同样撤职处理。” “黄主薄,你现在就和常平召集人手,封锁全县进出路道,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再进出无锡县。” 黄主薄轻轻问道:“大人,那帮逃荒至此的灾民呢” 谢傅沉声道:“我说的难道不够清楚吗这群灾民就算饿死在无锡县,我也不会放任他们把疫病扩散出去。” 黄主薄闻言,只感觉这位李大人很有魄力,只听李大人淡淡说道:“这群灾民我随后另有安排,你且先将此事办妥,迅速回来报告。我还要有事托付。” 谢傅朗声道:“最后一点,所有 人都必须像我一样衣布遮脸,违者杖责十大棍,疫病凶猛,染者必死,请大家小心保护好自己,也是保护好你们的身边之人。” 一干人等领令而去,顷刻之间散的一干二净,谢傅返回书房,亲自提笔写下紧急告示。 这紧急告示的第一条:禁止任何人设置灵堂,禁止出殡,禁止一切的殡葬活动。 第二条:所有病死尸体,无论男女老小一律运送到指定地点,由县衙统一处置。 第三条:一旦发现染疫病患,立即与病患保持距离,上报县衙,由于县衙安置到隔离坊,对瞒报私藏者,问责重罚。 第四条:瘟疫有极高传染性,可以通过口沫传播,任何人都必须衣布遮脸。 第八条:饮水必须烧开,禁饮生水。病人用过衣物用品焚烧处理。 谢傅凭对瘟疫的认识迅速写下这八条严令规定,不是有违伦理,就是不通人情,然人情再重,伦理再重没有人命重。 谢傅知道,这些举措未必能够顺利进行,毕竟人心是肉做的,越是如此越要严厉执行,违者重罚,不能有丝毫心软。 本来打算让人复写多份张贴在各重要路道,想着衙役捕快还未前来报告,便提笔多写几份,盖上县衙大印,让方圆外出张贴,临走之前细心吩咐:“小圆,你可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只需做好我吩咐之事,且勿多管闲事。” 方圆点头离去。 第六十八节 性本善 谢傅又写了二三十份紧急告示之后,县丞吴大人和县尉孙大人纠集全县衙役和捕快前来报告,倒也算动作迅速。 谢傅走出书房,来到前堂院前,放眼望去,竟发现有三人没有用衣布遮脸,顿时大怒,将三人怒斥一番。 此时用人之际,若将三人打伤,无疑少了三个人手,如若不罚,自己禁令岂不当做儿戏,衙役捕快不能以身作则,又如何让平民百姓严格遵守。 谢傅没有过多犹豫,立即差人将违令三人杖责十棍,以儆效尤。 紧接着,将八条严令规定现场宣读,并将自己所写的近二十份告示分发下去。 谢傅再三重申,事关全县命运,瘟疫如果不能有效控制住,大家都得死,不要心存侥幸,要求所有衙役捕快严厉监管执行,不留情面不要心存妇人之仁。 一干衙役捕快领命而去,顷刻之间,院前只剩下受了杖责三人,两个衙役,一个捕快。 谢傅走上前来,两个衙役连连赎罪认错,生怕谢傅再罚,那个捕快却显得有些不服气,谢傅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捕快却不看他,嘴上应道:“小人严宾。” 谢傅问道:“严宾,本官将你杖责,你可是不服气” 这名捕快迟疑一会,还是应道:“小的的确不服气,小人只是一时忘了。” 谢傅突然冷声道:“你可知道你的一时忘了,可能造成多大后患如果你身染疫病,怕是这会已经传染给其他同僚。” 谢傅说完突然伸手拔出捕快佩刀,这个举动却把三人吓住,以为县太爷要当场将严宾斩了。 出乎意料的,谢傅却是拿刀割袍,割了三块衣布出来,好端端的一件衣裳,一下子变得褴褛。 谢傅亲手将一块衣服给严宾蒙上,这个举动顿时让严宾受宠若惊,毕竟刚才县太爷说的很清楚,瘟疫有很强传染性,染者必死,如果自己已经染上疫病,县太爷这个举动岂不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严宾弱弱道:“太人不是说小人如果身染疫病” 谢傅打断他的话,“严宾,本官知道你想说什么,本官刚才说过,如果不能控制住瘟疫,谁也别想心存侥幸,我已将自己置于死地,你呢” 严宾内心触动,朗声道:“小人愿意追随大人。” 谢傅笑道:“好,你们三个都起来吧” 三人闻言一讶,只听县太爷笑道:“刚才我特意让杖罚的人手下留情,要不你们现在岂还能好好说话。” 三人闻言心中一惊,原本还以为是同僚徇私手下留情,原来是这位县太爷暗中吩咐。也不再佯装,站了起来,“谢过大人。” 谢傅将剩余两块衣布递了过去,淡道:“你们也把脸遮上吧,瘟疫猛于虎,本官怕你们染病死了,也怕你将染上疫病,回家传染给你的家人。” 三人闻言,再次道谢,对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心悦诚服,只听县太爷沉声道:“本官有事安排你们去做,可还能走动” 三人身上只是一点皮外伤,立即抱拳:“听从大人调遣。” “好,严宾,你现在就去收集女青c桑根c雄黄c马蹄屑四物,越多越好,分发全衙捕快衙役,让他们将此四物放进钱袋子,随身佩戴,告诉他们此四物乃是祛邪避疫之宝。” 严宾喜道:“小的立即去办。”说完转身一拐一拐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县太爷正在看他,却是走的越来越快。 谢傅对着剩下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分头通知全县大夫,药馆掌柜,速速前来县衙报道,本官有要事相托。” 谢傅迅速返回书房,写下“治瘴气疫病温毒”方子,他本是读医出身,却也难不倒他。 大夫c药馆掌柜陆续抵达县衙报道,谢傅亲自面见,放下身段请求大夫前往隔离坊救治病人。 见县太爷如此诚恳,不少大夫均是受宠若惊,大夫本来就已救人为天职,在救死扶伤这一点很有觉悟,就算县太爷没有许诺任何报酬,也是欣然答应。 因为他们作为大夫,十分清楚,如果不能有效控制住瘟疫,全县的人怕要死绝。 很多大夫均是有心救人,无从下手,如今县太爷将全部病患集中隔离起来,正好大展身手,出一份力量。 每个隔离坊有一二个大夫在,一能安定病患恐惧之心,让病患知道自己并非被完全抛弃,减少抵抗心理。 其次衙役捕快终究是衙役捕快,对于瘟疫,大夫懂得更多,大夫的存在也能间接保护好衙役捕快,叮嘱他们一些注意事项。 药馆掌柜这边,谢傅要求他们在药馆门口 ,支起大锅,“将治瘴气疫病温毒”这个方子熬药成汤,免费分发给全县百姓。 至于所耗药材,谢傅让他们记账,事后再到县衙报销费用。 不少医馆掌柜仁心仁德,纷纷表示无偿救治。 谢傅大喜,承诺疫后,必亲赠牌匾颂其功德。 谢傅陆陆续续接见大夫,医馆掌柜,虽然每人说不上几句话,一个下午接见数十人,却也说的口干舌燥,身边却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黄昏时候,方圆才返回,谢傅正在忙碌,抬头问了一句:“小圆,事情可办好了” 方圆嗯的轻轻应了一声,谢傅又问一句:“这么晚才回来,没惹什么乱子吧” 谢傅本来只是随口问问,却看见方圆没有吱声,就站在门口,也没敢进来,谢傅心中暗呼不妙,肯定惹事,开口说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方圆还是没应话,还是站在门口,把头低了下去,谢傅无奈道:“我一看就有事,你能瞒着过我吗” 方圆这才从门边拉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谢傅面前,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脸黄肌瘦,最明显的是一张干裂的嘴唇和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 小姑娘眼神怯弱的看了谢傅一眼,很有礼貌的喊了一声“老爷好”,就躲在方圆身后,不知道是怕生,还是怕谢傅这个县太爷。 谢傅无奈一笑,这大概就是方圆带来的麻烦,只听方圆弱弱道:“李大哥,你不要赶走她,我经过的时候看见她饿昏在门口,看她没人照顾,挺可怜的就把她带回来了。” 第六十九节 欺强怕弱 在谢傅闻言心中却是大喜,你这魔女也会大发善心了,嘴上却淡淡道:“小圆,这个时候,你知道她的家人找不到她会多担心吗” 方圆轻轻道:“我看到她就像看到我小的时候一样。” 原来如此,难怪像方圆这么冷酷的人会大发善心,这个小姑娘却是触动了她内心最脆弱柔软处,谢傅轻轻喊了一声:“宝贝。” 面对谢傅如此亲昵的称呼,方圆先是一愣,旋即脸红起来。 谢傅见小姑娘依然躲在方圆身后,又唤一声:“宝贝,不用怕。” 方圆这才恍悟谢傅叫的是她身后的小姑娘,不是在叫她,却不知为何眼眶却微微红了起来,只感觉这声温柔的宝贝在叫小姑娘,也是在叫她,如果在她流浪无助的时候,有个人也这么温柔待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她也肯定不会成为冷酷无情的罗刹女了。 方圆拉了拉小姑娘,小姑娘弱小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谢傅面前,谢傅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我叫黄巧儿。” 谢傅改了称呼:“巧儿,你的家里人呢” 黄巧儿应道:“回老爷,三天前,我爹爹说带我娘亲去看大夫,就一直没有回来。老爷,你知道我爹爹去哪里了吗” 谢傅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清楚,作为父母绝对不会将年幼的儿女撇在家里不管,她的父亲怕是也暴毙在路上,所以迟迟没有归家。 方圆把黄巧儿带回来,倒是提醒自己,自己还有疏忽的地方,就是如何安置无人照顾的遗孤,问道:“巧儿,你吃东西了吗” “回老爷,吃了,姐姐给我的。” 谢傅点了点头,开口道:“小圆,你带巧儿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对了,如果找不到换的衣服,用热气把衣服给熏一熏。” 方圆喜道:“李大哥,你不恼我给你添乱。” 谢傅笑道:“恼你干什么难得你大发善心。好了,你速速去做好这事,完了,我还要重要安排,你肯定会很乐意去做。” 方圆离开之后,谢傅也走出书房,来到县令夫人所住院落。 负责监管衙役立即上前禀报:“大人,早些时候小姐要出屋来,被我阻止,现在夫人和小姐都很生气。” 谢傅问道:“她们有没有说要干什么呢” 衙役禀道:“小姐说要给夫人弄点吃的,她们一整天还没怎么吃饭呢我就说是大人的吩咐,不准她们踏出房门一步。” 谢傅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院外守着,我来跟夫人解释。”来到门前,朝掩上的门内喊了一声:“崔夫人。” 很快婢女前来打开房门,看见谢傅,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人。” 紧接着又出现一个人影,却是崔百德千金崔小姐,谢傅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崔小姐。” 崔小姐冷声责问:“李大人,为何将我们母女软禁,家父尸骨未寒,大人此举意欲何为” 说起话来文绉绉,这崔小姐倒是读过些书的样子。 谢傅应道:“令尊崔大人是染疫暴毙,我怀疑令堂怕也已经染上疫病,为了保险起见,只好将你们三人隔离,待确认你们三人无恙,自然会恢复你们自由。” 崔小姐沉声道:“大人多虑了,家父自数日前灾民入城,就一直在外面赈灾,从未归家,我母亲这些日子也没有与我父亲有任何接触,如果我母亲染上疫病,此时怕也”后面不吉利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思路倒是挺清晰的,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傅说道:“令尊过世之后,难道你们没有与遗体接触过,就算没有,难道没有与令尊穿过用过的衣物接触过。” 谢傅一番话说得崔小姐哑口无言,谢傅感慨一声:“崔小姐,人命关天啊,本官不得不小心谨慎。” 崔小姐无奈道:“就算如此,大人也不能将我一家人如此囚禁,不给吃不给喝的,我母亲这些日子本以心力交瘁,又如何经得起大人这般折磨。” 谢傅道:“这点确实是本官疏忽,我此次过来,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这样吧,崔小姐,你若依本官办好几件事,本官倒是可以恢复你们一定的自由。” 崔小姐狐疑的看着谢傅,不知道这位新任县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嘴上说道:“大人请说。” 谢傅将紧急告示递了过去,开口道:“这是本官新颁布的紧急告示,请崔夫人和崔小姐一举一行务必遵守这八条严令规定。” 崔小姐迅速看完,吃惊的看向谢傅,不知道是惊叹这位李大人的能力,还是这位李大人的魄力。 很快却是 轻蔑一笑,这八条严令规定,不但不通情理而且有违人伦,就算他的父亲在无锡县为官多年,也未必能够顺利执行,对方一个头一天上任的县令,怕是令出而政不行。 谢傅看见崔小姐脸上的轻蔑之色,却也不以为然,眼前这位崔小姐应该也读过点书,只是一个小女子,哪里知晓个厉害,淡淡问道:“崔小姐能否照做” 崔小姐淡淡道:“我是没问题,家母也应该没问题,就怕这无锡县的百姓做不到。” 谢傅沉声道:“这点无需崔小姐操心,你与令堂照做就是,若是违反,本官也是照罚不误。这第二件事,眼下县衙缺少人手,本官还请你们三位来帮手帮手。” 崔小姐立即问道:“帮手什么” 谢傅直接道:“本官随后会将全县无人照顾的遗孤安置在县衙内,还请你们三位帮忙照顾他们衣食住行” 崔小姐闻言立即怒道:“岂有此理我乃县令千金,我母亲乃是县令夫人,从来都是别人伺候我们,什么时候轮到我们伺候别人,再者说了家父新丧,家母伤心欲绝,大人莫要欺人太甚” 谢傅淡道:“那就请小姐和夫人节哀顺变吧,眼下家家户户死人,又岂是只有你家悲伤,还请小姐以大局为重。” 崔小姐果断回绝:“办不到” 谢傅笑道:“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说着转身就走。 崔小姐立即追出门外,喊道:“请问大人,那我们一家三口吃喝如何安排” 第七十节 温柔一面 谢傅笑道:“眼下无锡县不知道有多少百姓灾民无粮可食,崔小姐平时吃饱喝足,养的一身好肉,就算饿上一两顿,想必也不碍事。容本官思考个妥当法子再作安排。” 崔小姐气的都要哭出来了,“大人是拿定主意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 谢傅不想纠缠,打算晚点另外纠集些妇人来照顾这群遗孤就是。 崔夫人的声音突然从屋内传来:“李大人,请留步。”想必刚才他与崔小姐的对话,这位崔夫人都听到了。 谢傅转身返回,询问:“崔夫人,有何贵干” 崔夫人弱弱道:“李大人,能否进屋说话。” 谢傅淡道:“男女有别,崔夫人,我还是在门外说话的好。” 崔小姐终于气哭了,“我母亲身心俱疲,此刻卧床,你怎好” 谢傅应道:“那我就更不应该进屋了。” 崔夫人声音传来:“春桃,过来扶我。” “嗳。”婢女迅速返回屋内,一会之后搀扶着崔夫人走到门口来。 这位崔夫人脸色苍白,确实憔悴的很,换做平时确实值得可怜,不过这会,比她凄惨的人多的是。 崔夫人轻轻说道:“家夫新丧,我们孤儿寡母的难道不可怜吗大人何故如此折磨我们母女,莫非家夫什么地方得罪大人了,让大人如此记恨在心。” 谢傅应道:“恰恰相反,崔大人因为救助灾民而染疫去世,因公殉职,本官很是佩服,这一点随后本官会如实上禀。“ 谢傅说着扫了崔夫人一眼,继续道:“也正是崔大人如此为人,本官才斗胆劳烦夫人小姐相帮,崔大人是这无锡县的父母官,这无锡县的百姓就是崔大人的儿女,眼下崔大人的儿女正在受苦受难,夫人如何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受难,安坐房内” 崔夫人闻言端量起谢傅来,心中暗忖,这位李大人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是好厉害一张嘴,一句话就将她置于不得不帮的境地。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这位李大人,只听这位李大人又说了一句:“夫人善举就是崔大人的美名。” 崔夫人伤感说道:“人都走了,还要什么美名啊。”婉拒之意明显。 谢傅淡道:“那倒未必,为官者若有渎职,可是要牵连家眷。” 崔夫人闻言,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颤道:“大人威胁我。” 谢傅不置与否,只是眼神多了几分冰冷,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这几分冰冷眼神却给崔夫人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弱弱应道:“好,我答应大人就是。” 崔小姐闻言立即惊呼一声:“母亲” 崔夫人却抬手示意女儿莫要再讲。 “如此甚好。”谢傅说完,对着婢女说道:“你叫春桃是吧” “是的,大人。”婢女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李大人一下子就记住她的名字。 谢傅吩咐道:“你多准备一些孩童的衣裳,有多少拿多少,一会可以给那些遗孤换上。” “是,大人。” 还是婢女听话的多。 “本官还有要事要忙,就先告辞了。”谢傅说完转身走远。 待谢傅走远,崔小姐却狠狠的掐了春桃一下,骂道:“你到底是我的丫鬟还是他的丫鬟,这么听话。” 春桃眼眶一红,一脸委屈,却不敢出言反驳。 “母亲,这狗官欺人太甚,你怎么甘心受他威胁,难道他真敢将我们饿死不成,就不怕外公追究。” 崔夫人没有应话,淡淡说了一句:“春桃,你先去忙吧。” 崔夫人将春桃支走后才说道:“这位李大人刚才一番话,手里怕是有你父亲的把柄。” 崔小姐疑惑道:“我父亲有什么把柄可以落在他的手上。” 崔夫人叹息道:“孩子,你不懂,为官者有哪一个是一身清白的。” 崔小姐惊呼道:“你是说父亲” 崔夫人却没有回答,身为同床共枕的夫妻,自己的丈夫有什么能瞒得过自己的。 谢傅返回书房,方圆已经在房内,谢傅看见那黄巧儿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想必方圆也用了心,就是衣服还脏兮兮的。 看见谢傅,方圆立即说道:“李大哥,找不到给她换的衣服,衣服给熏了,脸也给蒙住了。”能够做的都做的仔仔细细的,就是怕惹来谢傅责备。 谢傅点了下头,笑道:“小圆,我托你办件事。” “李大哥你说。” 谢傅道:“你现在就去 搜寻全县无人照顾的遗孤,把他们带到县衙来。” 方圆吃了一惊,旋即惊喜道:“李大哥,真的吗” 谢傅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很乐意。” “好,我现在就去。”方圆说完转身欲走,现在都快天黑了,她却不想耽搁半刻。黄巧儿却将她拉住,“姐姐,你不要走。” 方圆稍微迟疑,不知道如何是好,谢傅笑道:“巧儿,你先待在我的身边,圆姐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将黄巧儿放在谢傅身边,方圆自然放心,就怕谢傅不乐意,见谢傅亲自开口,淡淡说了一句:“姐姐很快回来。”就转身离开。 谢傅找出无锡县土地账本和户税征收记录册,因为早些时候翻找委任文书时瞥过,也无需特意寻找。 看着将书桌一下子堆满的十几本土地账本和户税征收记录册,却有些头疼,这一时半会却怎么看的完,好在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却比普通人要轻松许多。 直到看不清字才恍悟不知不觉天都黑了,这才把灯点头,骤然瞥见黄巧儿,只见她还站在刚才那个地方一动不动,这小姑娘该不会从方圆离开那时一直站到现在吧。 谢傅自认自己不是个面目可憎的人,这个小姑娘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对自己产生畏惧和隔阂吧,他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哄黄巧儿,让她不要这般怯怕,淡淡笑道:“巧儿,你别这么站着,找地方坐或者随便找地方躺着都可以。” “是,老爷。”巧儿恭敬应了一声,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傅有点无奈,刚好这时春桃抱着一堆孩童衣裳走了进来,“大人,这是你要的衣裳,我给你找来了。” 第七十一节 冷酷绝情 谢傅立即招手,“春桃,你来的正好,给巧儿重新换上衣服。” “巧儿是”春桃突然瞥见巧儿,立即明白。她身为婢女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瞥见巧儿也很是同情,热情道:“小妹妹,来,姐姐给你换上干净衣裳。” 面对春桃,黄巧儿却有种自来熟,立即走了过去。 春桃给巧儿换上衣裳之后,告知一声后,就将巧儿领走。 戌时过了大约一半时间,黄主薄才回来复命,刚一踏入门内,就激动道:“大人,你的那八条严令规定实在是太及时了。” 疫病初期,他也向崔大人提出了一些控制瘟疫的举措,因为当中有一些比较极端,崔大人并没有采纳,而李大人的这八条严令规定,却是更加的极端也更加的详细周到,而且条条切中要害。 仅仅一天,他已经对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佩服的五体投地,终于来了一个能人来主持大局,实在是天降神兵来解救无锡县百姓于水火之中。 谢傅抬头问道:“黄主薄,进出无锡县的必经路道可封锁了” 黄主薄应道:“虽费了些周折,还算不负大人所托,没有让大人失望。” 谢傅露出疑惑之色,黄主薄立即说道:“本县百姓倒是好说,主要是这些逃荒过来的灾民,不是太愿意配合。” 谢傅看出黄主薄表达的比较婉转,开口问道:“是很不愿意配合吧” 黄主薄闻言露出吃惊的表情来,轻轻问道:“大人早些时候到达现场了” 黄主薄一句话立即说明谢傅描述的十分准确,其实也可以理解,这些灾民是逃荒来的,眼下无锡县没有粮食,又爆发瘟疫,谁还愿意留在这里,很多灾民的目的地是富饶的苏州,无锡县只不过是路过,把灾民困在这充满死亡的地方,他们当然要反抗。 谢傅淡淡应道:“没有。” 黄主薄立即道:“那大人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谢傅破有深意的说道:“知民所需,方能为民谋利,这又有何难” 黄主薄感慨道:“大人实在是让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人能成为这无锡县县令,是这无锡县百姓之福啊。”说完见县太爷目光淡淡瞥来,连忙又说了一句:“下官绝非在拍大人马屁,刚才所言确是发自肺腑。” 谢傅轻轻一笑,只可惜他只是一个假县令。 一夜过去,隔日一大早,谢傅便来到街上查看情况,街上静悄悄的,人烟比昨日稀少许多。 那些原本坐在路边的灾民也不见踪影,定是他限制所有人员进出无锡县城,这群灾民收到风声,打算连夜逃离,如果黄主薄行动足够迅速的话,这些灾民此刻应该堆积在出县要道上。 路上偶尔遇见有人,也多是衙役捕快身影,来到一处巷口,谢傅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立即循声跑去。 来到一户人家门口,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似着魔一般,情绪癫狂,发疯的手足乱舞,嘴里胡言乱语。 这个年轻男子腰部被一条长绳套住,两个衙役各拉一头,均是满头大汗,看来折腾有好一会儿了,嘴里大喊着:“不要乱动再动宰了你”发狂男子却全然不顾,继续挣扎狂叫。 旁边一个中年妇人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不停朝两个衙役磕头求饶放过她的儿子,她的身前站着一个衙役,神情冷然阻止妇人靠近。 谢傅看着于心不忍,却没有丝毫心软,突然看见发狂男子朝其中一个衙役扑去,脱口提醒道:“小心别让他碰到” 虽然谢傅不知道发狂男子患上什么疫病,如若被捉伤,必然中招。 两个衙役闻声,立即拉紧绳子与发狂男子保持隔离,发狂男子大概吃痛,嗷嗷狂叫起来。 “大人”一个衙役最先认出这位新任县令来,叫了出来。 那个中年妇人闻声,似看见救星一般,连忙跌跌撞撞朝谢傅跑来,猛地就对着谢傅跪了下来,哀求道:“大人,你让他们放过我的儿子吧。” 谢傅一脸为难,还是解释一句:“令郎已经染上疫病,这种病是会传染的,依照规定需要控制收容。” 妇人却不听解释,继续哀求:“大人,你就行行好吧,你若不肯放人,贱妇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谢傅面色阴沉,这八条严令规定不但不通情理而且有违人伦,确实难以执行,越是如此越要严令执行,不然瘟疫无法得到控制,会死更多的人,直至全县死绝 那名负责看守妇人的衙役随便快步赶来,看着面色阴沉的县太爷,却会错了意,弱弱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谢傅却冷然道:“本官从不 受威胁,你要寻死,我也拦不住你” 此话一出,妇人却是表情一呆,想不到这位县太爷如此冷酷绝情就在这时,那发狂汉子突然倒地一动不动,却是暴毙而亡 妇人先是一愣,瞬后嚎啕大喊:“我的儿啊”人就要朝暴毙男子扑去。 谢傅眼疾手快把妇人给拉住,瞪了一眼在一旁发呆的衙役,衙役这才回神,连忙把情绪激动的妇人控制住。 没一会儿,妇人伤心过度,直接哭晕过去,谢傅这才对衙役道:“等她醒过来,你好生劝劝她。”话刚说完却又立即改口:“算了,你今天就负责守着她,不要让她做出傻事来。” 这名衙役听了眉头一皱,见县太爷眼神一冷,却不敢说些什么,点头应下。 谢傅扫了一眼暴毙而亡的年轻男子,这是什么疫病,竟如此厉害,以前却没有看见。 特意走近一些,只见这个暴毙男子口唇c脸面呈现紫绀,再看他的脖颈和双手也是一片紫绀,看来这种病症是蔓延全身,隐约又记得以前似乎在书中读过此类病症,一时却想不起来出处。 谢傅吩咐两个衙役小心处理尸体之后,转身离开,一路上心情却不是很好,妇人向他哀求的画面在脑海一直挥之不去 第七十二节 鼠疫 走着,谢傅突然看见角落垃圾堆蹲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两人衣衫褴褛可以判断是逃荒至此的灾民而非本县百姓,两人窸窸窣窣的做着一些小动作,却不知道在干什么 只听那个小的欢喜道:“爹,有肉吃了。” 谢傅闻言一惊,眼下无锡县缺粮少食,哪有什么肉可吃的,他曾在书中看过易子而食的记载,莫非两人吃的是病死的却不敢再想象下去,连忙快步走了上前。 两人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落入谢傅眼中却是饿的骨瘦嶙峋的一对父子,污秽不堪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两人手中紧紧捉住一物,护在胸前,警惕的看着谢傅。 当谢傅看见男子手中捉到是一只老鼠,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表情随着一惊,他想起来了 在扬州大明寺,曾看过一本梵文游记,书中提到过西域某地曾发生过一场大瘟疫,传染性极强,在近半年的时间蔓延至整个国家,竟有十之三四的人口死于这场瘟疫。 染者病状就是与刚才那个发狂男子一般,书中似乎提到瘟疫的传染源可能是动物,其中一种猜测就是老鼠这种动物。 再结合现代知识,也就是鼠疫了 谢傅越想越有可能,西域那场瘟疫也是发生在大饥荒之后,眼下无锡县无粮可食,这些灾民饿到极点,平时老鼠这种混迹最肮脏地方,身体携带有多种病体的动物自然就成了灾民口中的食物。 鼠疫在这个医学低下的时代是何等的可怕啊 谢傅严肃道:“这种东西是不能吃的”话刚说完,男子却直接就对着老鼠生咬了一口,扯出血来,连毛一并吞进肚子,对于他们来说,干柴都能吃,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谢傅大吃一惊立即跑上前去,这一大一小以为谢傅是要来抢他们的食物,两人转身就逃。 谢傅追了两个街口,只见两人混入一堆靠在墙壁稻草堆里面去。 谢傅拨开稻草堆,一个狗洞映入眼中,谢傅刚想钻进去,见这狗洞太小,他根本钻不进去,只能作罢,唉的痛惜一声,疾步朝县衙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一个衙役,让他带话,让黄主薄速速来县衙见自己。 回到县衙书房,谢傅立即提笔疾书,以元镜先生的名义向自己相识多年的蒹葭先生写了一封信,书信中陈述常州大地区瘟疫爆发情况,以及自己一些控制瘟疫传播的举措和见解,着重陈述自己对可能爆发鼠疫的猜测和判断。 他与蒹葭先生通过书信联系,相识多年,以蒹葭先生的才识,自己能够想到控制瘟疫的方法,相信蒹葭先生也应该能够想的到,单单这鼠疫却是难以想到。 一者,在华夏大地从未有过类似事件,他也是从一部西域游记中看到过有关记载。 其次,他先看见这类病症,又偶然看到那对父子啃食活鼠才得到启示。 第三,他有这现代人的医学知识,否则就算再如何聪明绝顶也想不到这一点来。 在谢傅心中这位老友应该是很有名望的人物,希望他能够得到启示,力挽狂澜。 当然如果这一切都是杞人忧天,那最好不过了。 写完之后,谢傅朝纸面轻轻吹了一下,吹干墨迹,其实就算不署名,凭自己的笔迹,蒹葭先生也能够认出是他所写,将信装进书函封缄,突然却想起不知道如何寄出这封信。 在扬州城的时候,他是通过一名行走在苏扬两地贩卖苏纱的商人送到苏州城去,至于其中如何中转,他并不清楚。 有的时候蒹葭先生会在信中询问,为何久未回信,却是因为这名商人时而没有行走,这信就没法送出去,谢傅常随意找个借口掩饰过去。 两人书信往来能够维持多年而不中断却是极为不易,却是两人深厚的情谊在一直支持着。 谢傅想着,突然狠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我怎么给忘了,我现在是堂堂一个县令,要寄出一封书函有何难度,委托手下的人去办即可。 午后,黄主薄才步伐匆匆走进书房,谢傅看他样子,应该是忙的焦头烂额。 果不其然,只听黄主薄开口就道:“大人仅仅一夜,所有灾民就堆集在出县的要道上,我也没想到县内竟有如此多的灾民,如果不加派人手,恐怕就控制不住了。” 平时灾民分散县内并无察觉,这一聚集在一起,才知道人数惊人。 这一点,谢傅在早上巡街的时候就有所察觉,神情严肃问道:“那目前是否能够控制住”早上看到那对生食活鼠的父子,谢傅就更不可能放这群灾民离开,这对父子肯定不是个例。 黄主薄一脸为难道: “大人,目前是还能够控制,恐怕也控制不了多久。” 为了证明并非自己无能,黄主薄连忙又补充一句:“灾民人数大约有数千人,甚至更多,我也无法清点。” 谢傅轻轻皱眉道:“这么多啊。” 黄主薄点头道:“一旦发生暴乱,常平那边人手不足,怕也是抵挡不住了。” 大部分的人手都被县丞吴大人和县尉孙大人抽调过去,他的大概意思是询问县太爷是否需要加派人手,这显然也是个难题,加派人手吧,无人可用,不加派人手吧,灾民迟早冲破封锁。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放这些灾民离开,让他人烦恼去吧,本来县内瘟疫爆发就焦头烂额,如果还要应付这帮灾民,确实难以做到两头兼顾。 谢傅眉头紧锁,一直没有说话,黄主薄轻轻问道:“大人,不如放这些灾民离开吧,我们也能腾出些人手来。” 谢傅闻言立即决然道:“不行一个都不准放走” 黄主薄见李大人如此决绝,倒是大出意料,也不出声,把这个难题抛给这位李大人。 过了一会才听李大人出声问道:“如果我给他们吃的,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反抗,还想不想拼命想要离开无锡县,怕是更愿意呆在这里吧。” 第七十三节 解决粮食 黄主薄点头道:“大人此话倒是一针见血不过,大人,你刚上任,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县衙的粮库已经没有粮食,前些日子灾民涌入无锡县,崔大人已经把粮库里的粮食全部拿出来赈灾了,眼下县衙的粮库已经没有一颗粮食。” 谢傅淡道:“我知道,本官非但要解决灾民的口粮,还要解决全县百姓的口粮,要不然那八条严令规定形同虚设,谁愿意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饿死。” 黄主薄一愣之后,好奇而期待的问道:“只是大人又去哪里弄来粮食呢” 谢傅亲近的招手道:“黄主薄,你过来。” 黄主薄走进,谢傅打开全县土地账本,指了指,“这一些是不是粮食” 黄主薄身为主薄对全县的土地账目自然如数家珍,只见这位李大人看似随意指了指,每一个都是土地大户,而这些土地大户不是世家权贵,就是还乡高官,就算是身为一县县令,这些人也是个个得罪不起啊,就是拼着乌纱帽不要,也是奈何不了这些权贵。 黄主薄苦笑道:“想必大人已经粗略看过本县土地账本,这些土地大户定也是家中藏粮不少,只是这些粮食,怕是大人动不了,也拿不走。” 谢傅突然站了起来,朗声道:“为何拿不走,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来头,本官身为无锡县的县令,难道不是本官的子民,如今本官对他们有所要求,如若不从,本官自当依法惩戒” 这番话的确很有魄力,也很是解气,只可惜说这话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 一个小小县令,那几家权贵更是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位李大人看上去年纪轻轻,虽然有能力,恐怕这为官之道还没摸索透彻。 谢傅见黄主薄表情,笑问道:“怎么,黄主薄不相信本官敢这么做” 黄主薄弱弱应道:“下官不敢只是此事大人还需三思而后行。” 谢傅怒道:“三思什么,还有什么可思考的,这全县的人都要死光了,难道本官还需担心自己的前程不成,莫说本官的前程,就算本官这条性命豁出去,也是在所不惜。” 黄主薄惊讶的看着李大人,生平头一回看见这种当官的。只见李大人淡淡一笑:“此事所有后果,本官一人承担,黄主薄你若是怕了,本官另找他人就是。”黄主薄见李大人说的云淡风轻,不知道是被打动了还是其它原因,一把年纪了却是眼眶红了起来,跪了下来:“下官誓死追随大人” 谢傅淡淡道:“黄主薄像你这样的人也很少见,本官果然没看错人,你且先起来,本官还有一物给你观摩。” 黄主薄连忙起身,再次走到李大人身边,只见李大人又拿出一本账册来,黄主薄瞥见这本账册脸色大变,颤道:“大人,这是” 谢傅淡淡道:“你当主薄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 黄主薄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位李大人实在有通天本领,居然能拿到这么隐秘见不得光的东西。 只见李大人慢慢翻开账本,淡淡道:“这是崔大人贪赃枉法,暗中勾结本地权贵的证据。这些权贵大户侵吞国家不少土税粮税,如今国家百姓有难,本官让他们全部吐出来,还之于民,不过分吧。” 黄主薄却颤道:“大人可知道这本账册代表着什么却不仅仅是崔大人一个人的问题。” 谢傅淡道:“代表着牵涉甚广,只要本官胆敢将此账册公之于众,本官非但乌纱帽不保,性命也是不保。” 这位李大人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只听李大人笑道:“黄主薄你放心,本官有分寸,当然如果我若怕了,也不会来当这个官,只要他们肯给本官一个台阶下,本官自然也会给他们留一个台阶,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本官还是懂的。” 黄主薄心中言语万千,却化作一句:“大人啊,大人。” 谢傅淡道:“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办正事吧。” 黄主薄点了点头。 凡事都要有个名目,就以征借为名,先礼后兵。 首先这个全县粮铺是逃不了了。 其次是这些个土地纳税大户。 重中之重是这些暗中勾结官员侵吞国家税粮的超级权贵大户,这些超级权贵大户才真正能挖出东西来。 有黄主薄从旁协助,就有效率多了,谁是大地主,谁又是有钱有粮,黄主薄心里是一清二楚。 费了不少时间,终于把征借名单给罗列出来,分为甲乙丙三等,甲等就是超级权贵大户,乙等是纳税大户,丙等是粮铺及普通富饶人家。 这征借却不是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而是对征借对象有所要求,对于乙丙两等,谢傅酌情给人留 了家底。 对待最狠的就是那些个暗中勾结官员的超级权贵大户,这征借数额,几户把人家的家底给扒光了。 黄主薄暗暗咋舌,这李大人可真是个狠人啊,把这些超级权贵大户的家底摸的一清二楚,又打算把人家给扒的一干二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数额多了点吧。” 谢傅反问一句:“他们拿不出来吗” 黄主薄应道:“拿是拿的出来,不过也基本把人家给掏的一干二净了。大人要不酌情减少一点吧,这些人可不是软弱可欺的善辈,如果他们跟大人翻脸,怕到时候一丁点都征借不到。” 谢傅哈哈大笑:“别人是欺软怕硬,本官却是专门欺硬怕软。” “黄主薄,这帮人是什么人,你我都很清楚,本官就是想拿他们开刀,岂会还跟他们客客气气,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减少一半,他们也未必肯老老实实借给本官粮食,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当婊子还想着立牌坊。跟你直说,本官就是要明着抢,他们不给也得给。” 黄主薄松了口气:“幸好大人不是个贪官,要不然大人的胃口太大了。” 谢傅不以为然道:“黄主薄你此言差矣,本官若是个贪官,干的可就是跟崔大人一样的勾当了,又岂会拿这项上人头去犯险” 黄主薄感慨道:“大人好魄力不过下官还是想让大人有个心理准备,征借肯定不会那么容易。” 第七十四节 心中欣慰 谢傅不耐烦道:“黄主薄你实在啰嗦,你大胆去办就是,随后本官自然会一个一个收拾他们,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怕了,本官自会另寻他人。” 这话说的黄主薄老脸一红,在如此有魄力的李大人面前,他的谨慎三思确是显得畏畏缩缩了,心里拿定主意,豁出去了不计后果了。 黄主薄刚要离开,谢傅却将他叫住,递过来一封书函,“黄主薄,拜托你将这封书函按照上面这个地址给寄出去。”说着又叮嘱一句:“这封书函重中之重,请务必要确认能够送达。” 黄主薄点头,离开书房,好奇的看着书函乃是寄去苏州,心中猜测这李大人该不会是打算去搬救兵吧,要不然他单枪匹马初到无锡,要对付那帮权贵却是痴人说梦。 这时内心更感觉这位李大人来头不小,是啊,如若不是大有来头,行事作风岂能如此大胆妄为。 当方圆返回府衙,已经是半夜时分,竟是去了一天一夜,谢傅累的直接趴在书桌上睡过去了,方圆本不想打扰他休息,思索再三还是将他叫醒。 谢傅睁开眼睛,看见方圆带了十几个遗孤过来,看着那一双双无助又迷茫的小眼睛,心里悲凉,轻轻说道:“都是没了父母亲人么” 方圆轻轻点了下头,谢傅笑道:“好好好,马上安排他们先去洗个澡。”这防范疫病却不能疏忽大意。 “我去唤人来帮忙”谢傅说着走出书房,直接呼唤起春桃来,只是这个点四下无人,整个府衙静悄悄的,任他如何呼唤也无人回应。 “春桃春桃”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正打算往崔夫人房间寻去,春桃慌慌张张的出现,一边疾步走来一边还系着衣服扣子,显然是刚刚起床更衣。 “大人,有何吩咐” “春桃”谢傅话说一半,看见她没有用衣布遮脸,冷声责备道:“先回去把脸遮住,我这里等你。” 春桃立即解释:“大人,我听你唤我,一时给忘了。” 谢傅没好气道:“不必解释了,赶紧回去把衣布给遮上,下不为例” 等了一会,春桃遮了脸再次匆匆赶来,谢傅点了点头,却和气说道:“春桃,这个点还把你叫起来,实在过意不去。” 春桃闻言一愣,主人吩咐下人做事,是天经地义的事,又何必歉意,这位县令大人可很是不同啊,本来心里是有点怨气,被如此尊重,却什么怨气都没有了,忙道:“大人,您说哪里话,大人有任何吩咐,都是小婢份内之事。” 谢傅笑道:“好,那就劳烦你了,遗孤都带回来了,你过来帮把手,衙里你熟悉,却是非你不可。” 这话说的,春桃一个小婢都飘飘然了,只感觉从来没被人如此看重过。 虽然很想将这十几个遗孤尽快安置下来,这个澡却是先洗不可。 三人各自忙活起来,谢傅也不例外,负责跳水,方圆负责烧水,春桃会伺候人,负责给那些个孩子洗澡。 春桃看见谢傅堂堂一个大人,干起活来却比一个下人还要勤快能干,心中只感觉这位李大人就不像个大人,可早些时候李大人威风凛凛的将刁蛮任性的小姐给训哭了,又历历在目。 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总算给这十几个小孩子全部洗了澡,换上衣服并安顿下来。看着十几个小孩子将方圆围了起来,姐姐的叫个不停,谢傅露出笑容,这魔女倒成了个大姐头了。 方圆目光却飘向谢傅,“大哥,谢谢你。” 这声谢谢你,让谢傅心中欣慰无比。 无锡县顾家大宅,一间布局摆设十分雅致的厢房内。 一个女子端坐在桌前,女子肌白貌美,眉黛又细又长,脸上沉檀轻粉,显然是个婉约娴雅,书香气质的大家闺秀,只是此刻女子黛眉微蹙,却像情思不快。 这个女子正是顾仙庭,顾仙庭乃是徽州顾家千金小姐,而徽州顾家又是除了吴中四大门阀之一顾氏嫡系,最有影响力的一支顾氏旁系,与苏州顾家是同宗同脉。 徽州擅商,徽州顾家可以说是徽州地区最为富裕的门阀,若单独财富,就算苏州顾家也要逊色半分,此次前往苏州,正是给苏州顾家家主贺寿。 本来半个月的路程,有赵子雷和四卫护送,应该不出什么意外,怎知行至常州地区,恰逢遇上常州水灾之后惨况,没有客栈可以住宿过夜,亦没有办法找到物资得以补给,幸好备足了干粮,才不至于像那些无粮可食的灾民一般在半路饿死。 昨日进入无锡县,这无锡县特殊的地理环境只是遭受水浸之灾,不似常州那般惨重,却因为灾民涌入,带来瘟疫。 瘟疫爆发,家家户户死人,顾 仙庭想起这无锡县似乎有一支顾氏旁系,问了路之后,便来到这无锡顾家。 这无锡顾家虽然也算是偏安一隅的富贵人家,但比起徽州顾家,却是根本不入流,见徽州顾家千金到来,无锡顾家立即盛情接待,奉作上宾。 顾家家主顾江海甚至安排自家夫人亲自接待顾仙庭,嘘寒问暖生怕顾仙庭这千金大小姐生分不适。 本来顾仙庭一行,隔日就要备足物资启程,顾江海带来消息,说外面瘟疫爆发,新上任的县令为了控制瘟疫,已经下令封锁全县进出路道,不准任何人进出,让顾仙庭多待几日,待外面情况稳定,再启程上路。 无论外面再混乱,身出在无锡顾家大宅之内,却是衣食无忧,桌上列有各式糕点小吃,顾仙庭却一点未动。 贴身婢女秀儿见小姐没有吃东西,轻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不吃东西难道不饿吗” 顾仙庭轻轻一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些天没得吃,只能啃干粮,巴不得能吃一顿好的,眼下有的吃却反而吃不下,一点胃口也没有。” 秀儿劝道:“这可不行,小姐要是饿坏了,可如何是好。” 顾仙庭觉得这话有些讽刺,外面那些灾民难求一口饭吃,只能啃着树皮苟活,她却有的吃而吃不下,却是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人也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第七十五节 闻疫色变 突然想到在无锡县外,那公子两人捧着血淋淋马肉,高高兴兴的一幕,开口道:“那我就吃一点吧,剩下的拿去分给外面那群灾民,他们也挺可怜的。” 她虽吃不下,食物却绝不能浪费,以前衣食无忧,从来没有这个觉悟,这些日子见到灾民为了食物而疯狂的场景,才知道食物珍贵,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也切不可再随便铺张浪费了。 秀儿听见顾仙庭前半句露出喜色,待听见后半句却露出为难之色,开口道:“小姐,你就顾着自己吧,别操心外面那些灾民了,他们自有官府去救护。” 顾仙庭轻轻道:“我知道现在我帮不上什么大忙,能帮一点是一点。一会你拿去分给就是。” 秀儿弱弱道:“小姐,你就不要为难小婢了。” 顾仙庭好奇问道:“怎么就为难你了” 秀儿小声道:“小婢有些害怕,前阵子那些灾民哄抢食物的场景,小婢还印象深刻,当时若不是赵大哥在,恐怕我们两个都要遭殃。” 顾仙庭没好气道:“没点志气,你不肯,一会我亲自拿出去。” 秀儿“哎哟”一声,紧张道:“那可万万不能,小姐你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接触那些贱民,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小婢担当不起啊。” 顾仙庭轻嗔道:“你还知道我是小姐,那还让我亲自动手,你就是被我给惯坏了。”说着檀唇张开,丁香白齿轻轻咬了一口糕点。慢慢咬嚼起来,突然将糕点放在桌上,伸手捂嘴,一脸难受的表情。 秀儿见状,关切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顾仙庭不应,似乎很难受,突然控制不住,随后对低头对着地上狂吐起来。秀儿连忙上前搀扶,轻拍顾仙庭的后背。 顾仙庭狂吐一阵之后,似乎好多了,慢慢直起腰肢来,有些紧张的秀儿这才稍微露出一丝喜色,顾仙庭却是骤然又控制不住,又低头一阵狂吐,这次吐不出任何东西来,只有一摊酸水,明明都吐不出东西来,却就是止不住呕吐。 秀儿吓坏了,有点措手无措,“小姐,你等一下,我去叫人。”说完匆匆跑了出来。 听说顾仙庭身体不适,顾江海带着家里一干人等立即赶来,夫人钱氏,管家,贴身婢女,家里的重要人物几乎全到了,十分重视,钱氏带着婢女立即进屋。 赵子雷和四卫也随后赶到,虽心急如焚,碍于男女之别,只得站在门口询问起情况来。 顾江海安抚道:“赵护卫,你别担心,内人已经在里面看护照顾,我也差下人去请大夫过来。” 赵子雷点了下头,心中却十分忧虑,无锡县爆发瘟疫,小姐突然身体不适,可千万不要染上疫病,小姐的安危可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若有差池,他就算死上一万回也赎不了罪。 在焦急的等待中,钱氏终于走了出来,赵子雷立即出声询问:“夫人,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钱氏欲言又止,却更是把众人急坏了。 顾江海也忍不住询问道:“夫人,顾小姐到底怎么样了”本来以为这一次和徽州顾家攀上交情的好机会,如果顾小姐在府里出了什么差池,那可没法跟人家交代啊。 钱氏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等大夫过来了。” 赵子雷道:“不行,我要进去看看。”赵子雷关心心切,也顾不了许多了,日后小姐若是怪罪下来,他认罚就是。 怎知钱氏却连忙把赵子雷拦住,喊道:“男人,不能进去” 屋内的秀儿听见赵子雷要闯进来,连忙走出来说道:“赵大哥,你不能进去。”说着在赵子雷耳边低语一番。 赵子雷闻言“啊”的一声,一脸焦虑在门口来回渡步起来。 钱氏也悄悄把顾小姐的情况偷偷告诉顾江海一人,像是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 钱氏差下人立即准备桶c毛巾c热水等物。 等待中去请大夫的下人赶了回来,顾江海看见只有下人一人回来,沉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大夫呢” 下人禀道:“老爷,全县的大夫都被县令调到隔离坊帮忙了,一个大夫都请不到。” 顾江海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骂道:“混账东西,白养你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说着转身对着管家说道:“老唐,你立即叫上几个人去给我请大夫过来,就是绑也要给我绑回来,要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还是管家能办事,从隔离坊硬生生揪了一名老大夫回来,“这是本县名医包大夫。” 赵子雷看见这位大夫用衣布遮脸,心中一惊,想起前日下午遇到的那公子,当时这位公 子就是为了劝所有人用衣布遮脸,双方才会闹出矛盾了,如果小姐真的是染上疫病,这会反而要痛惜晚遇见这位公子。 顾江海也顾不得对这位大夫客气,直接道:“大夫,你赶紧病人看一下。” 钱氏出来领这位大夫进屋去,许久,这位包大夫这才走出来,神情严肃道:“病人上吐下泻,应该是患上痢疾霍乱。” 几人闻言变色,霍乱之名并不陌生,这是一种死亡几率很高的病,而且是会传染的。赵子雷急问道:“大夫,那怎么办” 包大夫说道:“痢疾霍乱虽然可怕,但也不是没得救,我这里有一处方子,你们速速捉药回来,给病人服药,应该应该” 包大夫说的并没有什么底气,毕竟这不是一般的小病,赵子雷直接按住包大夫肩膀,追问道:“应该什么” “啊”包大夫痛叫一声,情急之下却是把包大夫给捉痛了赵子雷这才恍悟松手,“大夫,你可一定要治好小姐。” “公子,我尽力而为。”包大夫说着吩咐一些注意事项:“这病是会传染的,病人的呕物也要处理干净,要小心接触病人” 钱氏听完吓得脸色大变,她刚才那般贴身照顾小姐,也不知道会不会染上霍乱,这大概就是闻疫色变。 第七十六节 病情危险 顾江海脸色阴沉,开口道:“夫人,你先去清洗一番,换身衣裳。” 如果是个普通人,直接锁上门,让这人自生自灭就是,还治什么治啊,可这个是却是徽州顾家千金,就算再危险也非治不可。 包大夫说完就要离开,顾江海冷声道:“包大夫,你要干什么去” 包大夫应道:“隔离坊还有许多病人,等着我过去救治呢。” 顾江海怒道:“你的病人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就在隔壁住下,随时候着” 包大夫为难道:“可是隔离坊那边” 顾江海霸道道:“没有什么可是,就这么定了,如果治不好顾小姐,包大夫,我看你这个大夫以后也不用当了” 药很快捉来,被软禁的包大夫亲自熬药,贴身婢女秀儿负责喂药,一边喂药一边哄道:“小姐,你把药乖乖给喝了,病就会好了,就不难受了。” 顾仙庭身体浑身软弱无力,微微张开嘴巴,抿了一小口,秀儿知道她很难受,很有耐心,又喂了顾仙庭几口,哄着说道:“小姐,你此次去苏州,不是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吗就是见王家小姐,如果你病倒在这里,还怎么见到王小姐啊。” 听到秀儿提起王家小姐,顾仙庭紧闭的眼眸这才微微睁开,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虚弱说道:“你说的对,我不能病倒在这里,错过相遇的机会。” 这王家小姐指的却是望门贵族秦淮乌衣巷王家千金王无双。 这秦淮乌衣巷王家素有南地冠族之称,与北州冠族李家,合称北李南王,王无双年纪轻轻却就有第一才女之称。 顾仙庭与王无双虽素未蒙面,却对王无双十分崇拜,家里亦收藏不少王无双的墨宝,这些墨宝均为王无双年少所作,后来不知为何,王无双再无墨宝流出,物以稀为贵,王无双之墨宝也变得千金难求。 一介女流却能够众多名儒中脱颖而出,冠以第一才女美誉,很多人也许会认为是王阀之名和无双美貌添色不少,顾仙庭却知道,王无双是有真才实学,特别是她那些充满仙气的诗词 顾仙庭咬着牙,把一碗药给喝了下来,秀儿露出喜色道:“好啦,好啦,病很快就会好啦。” 顾仙庭嘴角勉强露出一丝惨笑,突然却脸露痛苦之色,想要抬臂捂嘴,手上却根本没有力气,刚刚全喝下去的药全部吐到秀儿身上。 秀儿立即傻眼,眼眶一红立即就哭了出来,惊慌失措的跑到隔壁去,“包大夫,小姐把喝下去的药全吐出来了,可如何是好啊。” 包大夫有些紧张的指着秀儿,“你先站住,别过来,把身上的秽物清理干净,然后再换上干净的衣裳再过来。” 秀儿哪管这么多,哭着说道:“包大夫,你快过去看看。” 包大夫嘴里唠叨着:“跟你们说了多少次,要注意要注意,霍乱可是会传染的。你们还要不要命了。” 门外的赵子雷听到这话,直接就冲了进来,拔出佩剑夹在包大夫的脖子上,冷声说道:“庸医,是你要不要命了告诉你,如果治不好小姐,你也不用活了” 包大夫被吓的浑身发抖:“大侠,有话好说,老夫尽力就是” 赵子雷冷声道:“不是尽力,是必须治好你的脑袋就先寄着。”说着把剑收了回去,唰的一声入鞘。 包大夫惶惶恐恐的来到隔壁,看着还在作呕的顾仙庭,已经将床榻吐得满是呕物,吩咐着说道:“先拿个盂盆过来,让病人吐干净,然后这个沾上呕吐的东西都得给烧了,衣服也得给重新换一下。” “我再去熬药。”包大夫说完就回去熬药了,他是大夫只会治病,这个照顾病人,还是贴身婢女来做。 钱氏知道顾仙庭患的是霍乱,已经不敢过来了,相比起讨好徽州顾家,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当然也安排了好几名佣人婢女在门外候着,随时听候差遣,也给请了大夫,也算仁尽义尽。 包大夫熬好药,秀儿再次端来药,经过刚才的大吐,顾仙庭的脸色已经发白,秀儿心疼的不得了,脸上却强行露出笑容,柔声说道:“小姐,吃药了。” 顾仙庭很难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嘴唇动了动,有气无力道:“刚才不是喝过了吗” 秀儿柔声哄道:“大夫说还要再喝,喝了,好的快。”却也没有解释是因为刚才把药全吐了,必须重新喝。 “好。”顾仙庭应了一声,想要起身来,却明显吐的没有什么力气,秀儿连忙将她搀坐起来,顾仙庭苦笑一句:“秀儿,我感觉我好像要死了。” 一句话,秀儿眼泪就忍不住飚了出来,嘴上却是笑道:“小姐,说什么傻话,你会好的,你 还要见王家小姐呢,见不到她,你会很遗憾的。” 顾仙庭惨笑道:“是啊,我得尽快好起来,可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顾仙庭根本不知道自己得了霍乱,已经不是耽误不耽误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治好,活下来。 这一回,顾仙庭刚喝两口,就狂吐起来,似乎要把肚子里的水全部吐个干净不可,秀儿看见顾仙庭这个惨状,只觉得还不如不吃药了,只得让小姐先止住吐意,扶小姐躺下,回隔壁向包大夫禀报情况。 包大夫闻言,眉头紧皱,霍乱本来就是上吐下泻,喝下去的药马上吐出来也是正常的,这种病几乎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大多听天由命。 本想说实在无能为力,瞥见门外面虎视眈眈的赵子雷,生生把这话给咽到肚子里,开口道:“这样吧,先别吃药了,去熬点清粥,喂病人吃下,恢复点体力再说。” 秀儿急道:“到底是喝药还是吃粥呢你到底还是不是大夫” 包大夫真想怼一句,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这种病从古至今都很是难治,他只是一个普通大夫,又有什么办法,嘴上却耐心说道:“你莫要着急,着急也没有,先按我说的去做。”说着轻轻了瞥了一眼门外的赵子雷。 秀儿刚刚走出门,赵子雷立即上前说道:“不行,这个庸医治不好小姐的病,要不然我现在就赶去苏州,请个名医回来给小姐治病。” 毕竟苏州城是繁华的大城,可不是无锡县这种小地方可比,应该能够找到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 第七十七节 为官父母心 秀儿这会也完全没了主意,问了一句:“赵大哥,你去苏州回来需要多久啊” 赵子雷沉吟道:“顺利的话,两天就能够回来。”此去苏州城大约是一百五十里路,他有云鬃马,一日之内赶到没有问题,找到名医折回,名医也许没办法似他这般颠簸,两天一夜也是差不多。 秀儿突然道:“对了,无锡县进出城的路道不是全被封锁了。” 赵子雷淡道:“几个衙役捕快,岂能拦得住我。”说着一本正色的对着秀儿道:“秀儿,小姐就拜托了你,一定要坚持到等我回来,我即刻出发。” 谢傅趴在书桌惊醒过来,却是做了一个噩梦,看看外面太阳,应该是辰时了,还没有人回来复命。 没有人回来复命却是好事,说明控制疫病正急锣密鼓的进行着,也不至于出太大的乱子,要不然早速速回报了,黄主薄那边也应该一大早就调集人手行动起来。 一会之后,谢傅心情却是十分矛盾,一方面希望有人回报让他了解外面的情况,一方面又不想有人回报带来什么坏消息。 最终还是忍不住,打算到外面看看情况。 大街之上静悄悄的,宛如一座死城,比昨日更加安静。 一个衙役看见谢傅,远远就大声嚷道:“你干什么,不知道新颁布的严令告示吗一律人等不准在街上游荡。” 衙役跑到谢傅跟前,才认出他来,立即施礼道:“原来是大人你啊,小人刚才没认出你来。” 也不怪衙役没认出他来,谢傅穿的实在过于随便了,谢傅点了下头,“没事,你做的很好。”说着特意问道:“我问你这些逃荒至此的灾民呢” 衙役应道:“昨日这些灾民听说要封城,纷纷跑了,现在应该聚集在出县的要道上。小人负责在街上巡查,一旦发现有人在街上走动,就训劝他们回家。” 谢傅点了点头:“很好,你忙去吧。” 谢傅又走了两条街道,街上依然静悄悄的,依照这个情况,继续维持些日子,瘟疫就能够控制住了。 拐入一条巷子,没走一会便听见有女人哭天喊地的声音,谢傅一惊,莫非是昨日的情况,立即循声而去。 来到一户人家钱,只见一个妇人跪在路上,对着上天不停叩拜,已经把自己的额头都磕红了,嘴里悲呼的喊道:“老天爷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七岁,我已经死了丈夫,你不能再带走我的孩子啊,老天爷啊,求求你了” 真是闻者动容,听着伤心,谢傅立即上前问道:“大姐,你的孩子怎么了” 妇人却一直叩拜祈祷,面对谢傅的询问,不闻也不问,只求上天能够挽回他病重的孩子。 谢傅朗声喝道:“你求天求地也是没用的。” 妇人被谢傅喝惊一下,很快却又磕的厉害,气的谢傅直接把她拉了起来,怒道:“不准跪天若会帮你,岂会让你的丈夫死去” “一定是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上天才这么惩罚我,是我不够诚心诚意。”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把谢傅推开,骂道:“你这个混蛋,不要来耽误我的事,你滚远一点。” 简直愚昧不可救药,谢傅再次把妇人揪起来,问道:“你的孩子在哪让我来救他” 妇人却还一直和谢傅推搡着,嘴上嚷嚷:“你滚开一点,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啪”的一声,谢傅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却是想把她打醒,身为父母,如此耽误孩子病情,也确实该打 这一巴掌,倒是把妇人给打懵了,只听谢傅沉声道:“我来救你孩子,救不了,我就来给你抵命” 妇人也不知道脑瓜子突然清醒起来,还是信了谢傅的话,匆匆忙忙的就把谢傅领进去屋去。 来到床前,只见床前躺在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女孩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十分虚弱已经岌岌可危,再看床前的地上有一堆酸臭秽物,也分不清是吐的还是拉的。 这个病状却与昨日那个发狂男子不同,谢傅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却也不敢轻视,吩咐道:“地上的呕吐物能够传染,还有小孩穿过的衣服也不能再碰,拿些干净衣服过来。” 待妇人拿来干净衣服,谢傅将小女孩用衣服包了起来,直接抱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外冲了出去,妇人立即紧随其后。 谢傅抱着小女孩跑到最近的隔离坊,隔离坊外面围着不少人,这些人都是病人亲属,坊外面还有两个衙役在阻止这些人进入隔离坊。 因为八条严令规定的颁布,病患是要被隔离开来的,就算病患亲属也不能靠近接触,预防交叉传染,造成瘟疫大 范围爆发。 人心都是肉做的,明明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是面对至亲之人,个个神色焦急的守在外面寸步不离。 谢傅远远的就朗声喊道:“都让开,让开一条路。” 所有人知道又有病患送来,纷纷避让开来,两个衙役疾步迎来,朗声道:“把病患放下然后马上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去” 这话显然没有人情味,谢傅却很满意,在这个特殊时刻就是要不讲人情,一切按照规定严格执行。 谢傅虽然衣布遮脸,两个衙役还是把他认出来了,前日县太爷的表现印象太深刻了,身上那身衣服也没变,吃惊道:“大人,怎么是你” 谢傅淡淡问道:“大夫呢” 其中一个衙役应道:“大夫在里面救治病人呢。” 紧随其后的妇人闻言,立即知道这一位居然是新上任的县太爷,立即朝谢傅跪了下去,哀求道:“大人,你可要救救我的孩子啊”当下把这位县太爷当做唯一的稻草。 谢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其余二三十人齐刷刷的就朝谢傅跪了下去。 大人,你可要救救我的父亲啊 大人,你可要救救我的丈夫啊 大人,你可要救救我的娘子啊 却均是哀求谢傅能够挽救他们的至亲之人。 谢傅朗声道:“大家先起来,本官会竭尽所能。” “大人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第七十八节 精通医理 这种事情如何能够承诺下来,简直有点无赖刁难,但是谢傅却是可以理解,明知道有些事情人力有限,却是爽快应道:“本官答应你们都起来吧。” 结果如何不重要,至少眼前他的承诺能够让大家安心,能够重拾信心,就算日后失诺,他也坦然接受言而无信的名声。 一个身材略微有些肥胖的大夫急匆匆从隔离坊内走了出来,却是其中一个衙役进去通报。 大夫还未施礼,谢傅就抬手道:“许大夫,这个时候就不必多礼了,快来看看这个孩子。” 这位许大夫见县太爷能够认出他来,显得很是惊讶,毕竟前日这位县太爷可是接见了药馆掌柜和大夫近百人,许多人都只是匆匆交谈几句而已,加上现在他用衣布蒙脸,县太爷却依然能把他认出来,只感觉这位县太爷真是太神了,也许是自己比较胖,好认一些。 见县太爷直接抱着病患,忍不住说道:“大人,你怎么直接抱着病人,这可真是太危险了,快把病人放下来。”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颁发八条严令规定,可以看出县太爷深知疫病的厉害,眼下这个举动却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关键时候,需要严格按照规定,也同样需要有人不顾生命安危豁出去,就如同他初进无锡县看见搬运尸体的常平。 谢傅淡道:“本官身为父母官,如果连自己的儿女都不敢碰不敢救,又有什么资格当这无锡县的父母官。又如何有资格让诸位不惜犯险救治病人呢,本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一番话立即把所有人给打动了,这些个病人家属立即又齐刷刷跪了下去,悲呼一声:“大人” 谢傅回头朗声说道:“大家不必如此,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我只求大家振作起来,互相帮助,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如果今日本官因此染上疫病,就是死也甘心,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这样的父母官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遇过了。 许大夫查看了小女孩的情况之后,对着谢傅说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谢傅走了过去,低声问道:“许大夫,怎么样” 许大夫轻轻摇了摇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谢傅于心不忍道:“没有办法了吗” 许大夫解释道:“孩子已经很虚弱了,针药已经无效了,此刻就算喝上能够治愈疫病的灵丹妙药,孩子的身体也承受不了。等到药效起作用,孩子也早一命呜呼了。” 许大夫说着补充一句:“像这样的病人,隔离坊内有一大半都是。我和刘大夫都放弃了,只能全心救助那些病情轻一点的患者。” 谢傅脱口道:“可我已经答应她了” 许大夫抱拳道:“恕小人无能为力。” 谢傅知道有些事情无法强人所难,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小女孩这么小就要名丧九泉,不甘心那个妇人伤心绝望,他思索着,快速思索,将自己所学的知识在脑海里翻起来,突然惊喜道:“有了。” 许大夫一脸疑惑,不知道县太爷想出什么对策来,他一个大夫都束手无策,这位县太爷又有什么办法,只听县太爷说道:“用盐和糖兑水让病患喝下,如何” 许大夫一听傻了,这算是什么治疗方法啊,要是盐和糖兑水能够治愈疫病,从古至今,所有的大夫又何须对疫病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病患在自己手上死掉。 谢傅看出许大夫狐疑表情,谢傅立即解释道:“盐和糖兑水并不能治愈疫病,却能够让病人维持生机,试问病人一两天不吃不喝,都要饿死渴死,再加上又吐又拉,身体极为虚弱又如何有能力抵抗疫病,先维持生命迹象,把病人的命给保住,才有可能治好病患啊” 许大夫恍然大悟啊他是精通医理之人,一点即通,换做普通人未必能够迅速理解,可是为什么要用盐和糖兑水喝下呢。 谢傅已经不管许大夫信还是不信,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扭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众人朗声说道:“本官有件事交代你们去做,速速把你们家里的盐和糖都给拿过来,有多少拿多少。不要问为什么,照做就是。” 有个人应道:“糖是有,可盐剩没有多少啊” 谢傅这才想起,盐价格昂贵,许多百姓家里只有极少数量,甚至没有,想到这里将其中一名衙役叫上前来,吩咐道:“你速去通知县尉孙大人,让他把全县官盐调出来,分发到各隔离坊。” 说着又吩咐另外一名衙役:“你把盐和糖兑水给重患者喝下的方法给各隔离坊的大夫传达下去。” 大夫救人他本不应该插手,只是听许大夫对重患者选择放弃治疗,其 它隔离坊的情况也应该差不多吧,与其如此,还不如姑且一试,说不定能够多救回几个。 谢傅进入隔离坊,并不宽敞的空间挤满了三四十个病患,地上铺有草席,病患排列着席地而躺,因为空间的关系,病患与病患之间挨的很近,大多数人都奄奄一息,少数人不时发出咳嗽声,一名大夫正在忙碌着。 与病患如此亲近接触,染病几率极高,这些个大夫明明知道危险却义不容辞,真可谓医者父母心啊。 这名大夫听到脚步声,顾不得上回头,朗声说了一句:“许大夫,你干什么去了,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许大夫应了一声:“刘大夫,你看谁来了。” 刘大夫扭头看了一眼,见是县太爷,嘴上紧张说了一句:“大人,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人立即站了起来,嘴上又道:“大人,容我先去洗个手。” 谢傅淡道:“刘大夫,不必了,我们三个人怕是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 刘大夫这才发现县太爷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只见那小孩子一动不动安安静静,显然病重,县太爷爱民如子之心不容怀疑,让刘大夫内心钦佩不已。 第七十九节 留有后招 只是这个小孩子显然已经没得救,如果累及县太爷染上疫病,却更让人惋惜痛心,嘴上连忙说道:“大人,你快把病患放下,医治病人的事情让我们这些大夫来。” 谢傅淡笑:“抱的都抱了。”说着问道:“刘大夫,情况怎么样” 刘大夫摇头叹息,强烈的无力感都在这一声叹息中,自古以来瘟疫就是可怕的存在,也是让所有大夫束手无策,嘴上还是说道:“目前还好,如果病患再不停增加,恐怕人手应付不了。” 谢傅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立即颁布八条严令规定的原因,只要能够减少新增病患,疫情才能够控制,反之恶性循环。 刘大夫又说道:“大人,病患症状各不相同,怕是不止一种疫病肆虐,有些疫病十分凶猛,发作起来,几乎来不及救治,病患就暴毙而亡。” 谢傅淡淡道:“尽力而为吧。”却不想给大夫们太大的压力,大夫也是人并不是神仙。 许大夫这时候插话道:“刘大夫,大人想到一个方法来救治那些重病患。” 刘大夫闻言惊讶,“什么办法” 许大夫就把盐和糖兑水给重患者喝下的方法告诉刘大夫,询问道:“刘大夫,你看这个办法可行吗”刘大夫曾是府州医学的助教,医术比他高明许多,对于此法却更有发言权。 刘大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索起来,凭借自己医学知识和经验来判断此方是否可行。 一会之后,低头巡视那些病重的一动不动的病患,突然狠狠拍了下大腿,惊喜道:“我怎么没有想到,满脑子想着怎么治好病患疫病,却完全忘记了要先把病人的命给保住,他们才有医治存活的可能,此法应该可行。”说着连忙说道:“许大夫,赶紧让人准备盐和糖。” 许大夫淡道:“刘大夫,你莫要着急,大人已经吩咐下去了,把官盐也调出来,随后会分发到各隔离坊。” 刘大夫激动道:“太好了,如果这个方法有效果,应该能救很多人。”是的的,很多病患就是因为身体虚弱致死,如果能多挨一阵子,救愈的机会就更高了。 一会的之后,终于有病人家属拿来了家里的盐和糖,因为此法是谢傅想出来了,他亲自动手,按照一定比例兑水给小女孩喝了下去,两名大夫依照此法也给其他病重的患者喝下盐糖水。 做完这些之后,谢傅打算返回县衙,县衙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来主持大局,却不能在此地耽搁太长时间,走出隔离坊,那妇人立即迎了上来,紧张询问道:“大人,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就算好也不能够马上好转,谢傅却应道:“你放心,他会没事的。” 谢傅走远,这群人依然叩谢不起。 回到县衙,已经是中午时分,谢傅吩咐春桃准备热水,再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衫,谢傅洗澡更衣之后,回到书房,不知道是谁给他送来饭菜,应该也是春桃吧,自己离开之前,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个丫鬟。 看见饭菜,谢傅食欲大开,吃的津津有味,仔细想想也好久没正正经经吃上一顿饭,很是满足,幸福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谢傅正吃着饭,黄主薄疾步走了进来,谢傅看他神色就知道有事发生,征借之事也应该有麻烦,要不然就太不正常了。 黄主薄直接就冲到谢傅跟前,也顾不得大人正在吃饭,谢傅却淡道:“黄主薄不用着急,你坐下喘口气,慢慢说。” 黄主薄耐下性子,坐了下来,坐了没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禀报道:“丙等的征借十分顺利,乙等嘛,虽有抵触抵抗,不过下官也没跟他们客气,总算也不负大人所托。这是欠条,请大人过目。” 黄主薄说着将厚厚的一叠纸放在书桌上。 这些欠条的数目也就是征借到粮食的数额,谢傅一边翻看,一边淡淡问道:“黄主薄,本县人口一共多少人” 黄主薄应道:“列入户籍记录的共有四万三千” 谢傅打断道:“除去病重病死的,就按四万人算,积压在本县的灾民应该也有几千人吧” 黄主薄应道:“这个下官没有清查详细,初步估计应该有三四千人。” 谢傅道:“好,就按四万五千人计算,按照每人一天的口粮一斤半算,这四万五千人一天要吃掉多少粮食” 谢傅立即把问题抛给黄主薄,黄主薄迅速计算起来,过了一会才应道:“大约需要粮食六百石。” 谢傅又问:“那你今早征借的粮食能够吃几天呢” 黄主薄心中惊讶,原本以为征借一千多石足够了,没想到仔细一算却只能维持两天,全县一天居然要吃掉这么多粮食,不算 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谢傅淡淡说道:“杯水车薪,隔离不知道还要维持多少时日,这远远不够。”说着吩咐道:“下午你派人去把那些甲等全部征借上来,若是怕人手不够,本官再派些人手给你。” 黄主薄立即起身道:“下官现在就去办。”其实上午他已经去向超级权贵大户征收,却是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直接就被拒之门外。 谢傅淡道:“不必急躁,你先回家吃饭,吃饱才有力气干活。”谢傅知道这活不好干,也知道的确为难黄主薄,但也没办法,不好干也得干 黄主薄刚想离开,突然转身问道:“大人,早上征收的粮食是不是顺便给全县发放出去。” 谢傅点头,嘴上沉吟道:“灾民那边先发放半天口粮。” 黄主薄表情一讶,只发放半天口粮半天之后,他们无粮可食,岂不是又要造乱,嘴上说道:“大人,其实灾民那边发放两三天口粮,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傅应道:“我知道,就先按我说的去做。” 黄主薄走后,县丞吴大人前来禀报情况,大概情况跟谢傅预料相差无比,就是病患还在增加,还需要增设隔离坊,人手也越发捉襟见肘。 谢傅点头道:“八条严令规定必须严格执行,不得有丝毫松懈,至于病患能救多少就救多少。”事事岂能完美,只要源头堵住了控制住了,后面的就好办了。 第八十节 尔虞我诈 县丞吴大人突然问道:“大人,你是不是让黄主薄去征借粮食” 谢傅一笑,颇有深意道:“吴大人消息挺灵通的。” “下官这两天在外面走动,这种大事哪能不知。” 县丞吴大人说着突然一脸严肃道:“大人,粮铺,一般人家这好说,大人有求,想必这帮人也不敢忤逆作对,可有些人碰不得啊,他们个个财大势大,背后关系错综复杂,每一个都是我们惹不起的,就拿马府来说,马作都马老先生以前可是官至礼部侍郎,现告老还乡,像他这样的人物,又岂是我们这种小官能够得罪的,只需随便说句话,我等顶上乌纱帽立即不保。” 谢傅闻言哈哈大笑,“好一个礼部侍郎” 县丞吴大人却不知道李县令为何大笑,继续说道:“还请大人让下官去说情,凭下官这么多年在本县的关系,应该多少能借到一点。” 县丞吴大人此言无非是敷衍了事,如果只是借一点,又何须去借,谢傅轻轻笑道:“吴大人,这是怕了。” 县丞吴大人表情吃惊,脱口问道:“难道大人不怕” 谢傅淡淡道:“那马都马老先生现已告老还乡,只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归根到底也是本官的子民,本官为何要怕” 县丞吴大人错愕,这李大人是傻子吗人家虽然告老还乡,可人家的威望,背后的关系人脉可都还在啊,嘴上连忙说道:“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讲啊,马老先生虽然已经告老还乡,可是现任官员可有不少是他的门生。” 谢傅淡笑道:“就算如此,本官也是”说着却突然话锋一转:“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毕竟曾是朝廷元老,面子还是要给的。” 这位吴大人这么极力的来劝说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在关心自己的乌纱帽,显然跟黄主薄不一样,如果自己把决心表露出来,说不定这位吴大人非但不帮忙,还会在背后扯腿。谢傅也就干脆顺着他的心意。等事情干完,说什么都没用,到时候在顺便把他拉下水来。 县丞吴大人越来越觉的这位李大人高深莫测,从李大人的言语神态,并不把马老先生放在眼里,加上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县县令,这身份背景定是大有来头,不管怎么说,李大人知道忌惮,懂得收敛那是最好不过了。 就怕这李大人自恃有几分才干,天不怕地不怕,捅出天大的篓子,把自己也给连累进去。嘴上喜道:“这么说大人同意了” 谢傅不置与否却笑道:“吴大人,本官也不想让你难做,你虽是一县县丞,这高门大户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县丞吴大人点头应道:“那是那是”突然却连忙改口:“大人说哪里话,下官为大人分忧那是份内之事。” 谢傅呵呵一笑,压低声音道:“吴大人难道还看不出来,本官是不想让吴大人去得罪那帮人,要不然吴大人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咯。不瞒你说,疫病控制住之后,本官怕是要调任离开,到时候县令一职,很有可能在你和孙大人之间选择,吴大人若是抗疫有功,本官也可以向上面给吴大人美言几句,论功行赏之下,这县令一职可就是吴大人的囊中之物了。” 县丞吴大人闻言,眼睛露出光芒,立即作揖道:“下官万死不辞” 随后,县尉孙大人也上县衙通禀,谢傅闻到他身上散发着酒味,想必他中午喝了酒,心中很是不悦,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喝酒,嘴上却没有明说出来,冷淡听着孙大人禀报情况。 孙大人说着说着发现李大人一言不发,出口询问:“大人,你在听吗” 谢傅点头,询问道:“官盐可调出来,分发到各隔离坊” 孙大人愣了一下,应道:“下官随后去办。” 谢傅突然拍桌站起,怒斥道:“人命关天,你却如此耽搁,该当何罪” 谢傅突然发难,孙大人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连忙解释道:“下官忙于运送焚烧尸体” 谢傅心中冷笑,想来你是忙于享用美酒吧,嘴上打断道:“本官将此要任托于你,是看重你,想不到你竟玩忽职守,难怪吴大人会说”话说一半却突然扼然而止。 孙大人脱口问道:“吴大人说什么了” 见李大人冷笑不语,孙大人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突然说道:“李大人,下官要参吴大人” 谢傅抬手打断道:“本官不会听你一面之词,本官看重的是谁能替本官办事,办好事。你速速去办好调盐的事,再来跟本官谈。”说着摆手,示意孙大人速速离开。 看着孙大人诚惶诚恐的离开,谢傅冷哼一声,“如果不是非用你不可,定立即收拾你。” 像县尉孙大人这种人在本地盘踞 多年,培植不少亲信势力,未必就会怕一个新上任的县令,最怕的反而是吴大人这种竞争对手在背后捅刀子,掀他的底细。 秀儿看着躺在床上面无人色嘴唇发紫的小姐,眼泪忍不住答答的流,才仅仅一天,好好的一个人就成了这个样子,小姐连粥也吃不了,却是吃多少吐多少,她也不喂了,不折腾了,却反而能让小姐少受点折磨。 可秀儿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照这么下去,怕是熬不到两天,等不到赵大哥请到名医回来,眼睁睁的看着至亲之人慢慢的死去却无能为力,这种煎熬痛苦,没有体会过的人根本理解。 门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吵闹声,秀儿立即走到门口,让顾东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都这个时候,可别再出什么乱子,最后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却是黄主薄带着几个衙役直接闯入顾府来,上午被拒之门外,这一回也不客气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佣人阻拦不得,嘴上说道:“黄主薄,我家老爷都说了,不见客,请回吧。” 黄主薄今日是豁出去了,换做平时绝对没有这个胆子敢来顾府闹事,冷声说道:“本官是奉本县县令之命前来办事,请你家老爷出来一见吧。” 佣人底气十足道:“我家老爷都说了不见客,就算县令来了,也是一样。” 第八十一节 吃瘪 只不过是顾府内一个小小的佣人,就敢如此出言不逊,这顾江海是越来越嚣张了,黄主薄心里虽然一肚子火,但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加上有任务在身,却也就忍了,朗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通报,我只好直接去找顾老爷了。” 就在这时,顾府管家带着十几个家丁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的赶来,看见黄主薄和几个衙役,表情一讶,原本以为是灾民闹事,怎么来的是官府的人,外面疫病闹得很凶,这些衙役不去忙活,跑到顾府来干什么。 黄主薄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钱管家。”却是认识。 钱管家冷淡道:“原来是主薄大人,不知道主薄大人带人闯入顾府是想要干什么啊” 黄主薄笑道:“这下人不识好歹,竟将我拦在门外,我只好自己进来了。”此言颇有扬威的味道。 刚才阻拦的下人立即解释道:“钱管家,我” 钱管家打断道:“好了,你不用说了。” 这下人做的一点错都没有,是这黄主薄今天有点异常,居然敢不请自闯,钱管家嘴上冷冷问道:“不知道主薄大人有何要事” 这钱管家也算是这顾府能说的上话的人,黄主薄手里亮出一张纸来,朗声说道:“这是县令大人签发的征借令,正式向顾府征借粮食。” 钱管家闻言,意外道:“来这里征借粮食”言外之意是有没有搞错 黄主薄沉声道:“错不了此次瘟疫作肆之下,全县粮食告急,家家户户无粮可食,为了安抚全县百姓和饥荒灾民,现向全县粮铺,土地大户,纳税大户征借粮食,顾府也包括在内。” 钱管家应道:“岂有此理这关我们什么事。” 黄主薄闻言,心中暗忖,果然是狼心狗肺,毫无仁善之心,坐视全县百姓生命安危于不顾,还是大人说的对,跟这帮人就没有道理可言,只有来硬的。 硬气道:“钱管家,你还是禀告顾老爷一声,不然的话,本官只好依照征借令,秉公办事,到时候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 钱管家想了想,人家既然敢闯进来,应该是有备而来,这种大事还是请老爷定夺为妥。 客厅里,顾江海听管家说完,脱口说道:“征借粮食”很快却是轻蔑一笑,“倒是挺会巧立名目,趁火打劫啊。给他十石,把他打发走就是。”说着手伸过去接过钱管家递过来的征借令,淡淡瞥了一眼,骤然拍桌而起 啪的一声却把钱管家给吓了一大跳,只听老爷怒骂道:“一千两百石这崔百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到我头上来,嫌活腻了” 钱管家愣了一愣,连忙说道:“老爷,前几日崔县令染疫暴毙,现在是新上任的县令。” 顾江海冷哼一声,“难怪呢,原来是新上任的县令,大概还没搞清楚状况,把我顾江海当成软脚蟹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好,今日我就让他好好认识认识我顾江海是个什么样的人。” “钱山,你现在带人把这帮衙役轰出去,别说一千两百石了,就是一颗米,我也不给” 黄主薄很快看见钱管家返回,却只有一个人,不见顾江海,看这钱管家的表情,就感觉没戏,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他也只不过是先礼后兵。 果不其然,钱管家见了黄主薄,拽拽说道:“我们老爷说了,一颗米都没有,赶紧走。”说着扇了扇手,连客套都省了,直接逐客。 黄主薄笑道:“哦,一颗米都没有,那我只好搜了。” 钱管家闻言怒喝:“你敢” 黄主薄凛容道:“没有什么不敢的,本官也是奉县令李大人之命秉公办事。”说着手一举,朗声:“给我全府搜,搜够为止” 钱管家也没跟对方客气,脱口喊道:“给我打。” 十几个家丁立即持棍冲了上来,双方瞬间厮打在一起,黄主薄这边只有数名捕快,但好歹是捕快,能力较一般家丁要强。 顾家家丁人数这边虽然十几人,双方混打在一起,一时难分优势劣势。 正混打着,从内院走来一名中年男子,神色倨傲,身后跟着几个男子,清一色灰色劲衣。 钱管家看到中年男子,露出喜色,立即上前恭敬说道:“铁教头,怎么劳你亲自过来。” 这位中年男子却是一年前,老爷新请的护院教头铁不假,武功高强,闲时教授家丁护院武功,出什么大事可以镇宅护院,保顾府平安,毕竟这个年代盗贼猖獗,哪个大户家里没有几个高手看家护院。 铁不假应道:“府里有事,我身为府内护院,怎能不来。”说着淡道:“钱管家,你让那些家丁回来,对付这几个捕快,我一个人 就够了。” 钱管家恭维道:“那是那是,铁教头出手,别说几个捕快,就是几十个捕快也不在话下,不过他们毕竟是捕快,可千万不要伤他们性命,老爷以后还要跟县衙打交道呢。” 铁不假笑道:“这个简单。” 钱管家挥手喊道:“先别打了,都回来。” 十几名家丁立即退回到钱管家身边,多多少少都负了些轻伤。 黄主薄瞥见顾府又来了几个帮手,低声吩咐道:“那些个是顾府的护院,却是真正厉害的角色,大家小心一点。” 黄主薄话刚说完,只听嗖嗖嗖几声,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疾飞过来,几名捕快就接连痛叫,倒地呻吟,有的捂腿,有的捂肩,有的捂臂,均被被对方暗器击中。 铁不假冷声道:“你们还不快走,这一回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黄主薄看着他手里把玩着几颗碎小的石头,这才知道刚才打中他们的暗器,只不过是普通的小石子,这个人只是随便用几颗石头就将他们打的倒地不起,还跟人家斗个屁啊,今日这个礼是礼了,兵却没兵成,谁叫没人家厉害,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鼓足勇气闯入顾府来,结果却是一样,灰溜溜的走人,有负大人重托,可他也尽力了。 黄主薄捂着脸,刚才混乱之中却不知道被哪个家丁给打到了,怎么说也是个八品主薄,却被顾府一个家丁给打了,真是越活越窝囊。 第八十二节 偏袒 晚上,谢傅正挑灯工作,崔夫人突然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再听门外隐若的传来女子的抽泣声,知道肯定有事发生,表面却佯装不知。 谢傅端坐案前,淡淡望向崔夫人,笑道:“夫人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就应该多多活动才是,整天呆在屋内,闷也闷坏了。不知夫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 崔夫人本来在气头上,听他言语讥讽,就更气了,冷声说道:“李大人,你教的好奴才。” 谢傅好奇道:“此话怎讲” 崔夫人对着门外道:“宝珠,你进来。” 门外传来女声:“母亲,我不要进去。”明显却是崔小姐的声音。 崔夫人冷声道:“进来,让李大人好好瞧瞧。” 崔小姐这才不情不愿的低着头走了进来,双手还一直捂着脸,谢傅惊讶问道:“哎哟,崔小姐怎么摔成这个样子,怎么给摔的” 崔夫人怒道:“李大人,你什么眼神,这像是摔的吗” “我好好瞧瞧。”谢傅说着特意掌灯走了过来,凑近看去,嘴上说道:“崔小姐,你把手拿开,我看看到底怎么了。” 崔小姐感到无比丢人,哪里愿意啊,只听崔夫人冷声道:“都这个样子了,还怕什么,宝珠,把手拿开,让李大人好好看看。” 崔小姐这才很不情愿的拿开双手,谢傅特意将灯光再照近一些,端详看去,灯光映照在崔小姐脸上,只见崔小姐一张脸肿成猪头,都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了。 崔小姐感觉无比丢人难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双手又把脸给捂上,任哪个女子被人打成这样,也不想被人看见。 谢傅煞有其事道:“嗯,不像是摔的,莫非得了什么急症。” 这崔夫人本是大家闺秀,虽怒火滔天却一直克制自己的言语,此刻却完全被李大人给激怒了,怒道:“大人,你瞎了眼,这是被人给打了。” 谢傅顿时怒道:“谁这么大胆敢打崔小姐。”心中却很清楚,眼下这县衙里,除了方圆,谁还敢打她这个千金大小姐。 崔小姐这刁蛮任性到了方圆那里可就刁蛮任性不起来了,幸好只是把崔小姐打肿脸,没缺胳膊没缺腿,这丫头越来越有分寸了,谢傅心里非但不责,反而暗暗夸赞。 崔小姐突然发飙,怒指谢傅:“还能有谁,你那个狗眼无珠,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谢傅突然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丫头越来越没有礼貌了,怎么可以随便打人了。”却把打人这件事说的云淡风轻。 崔小姐激动道:“没有礼貌这是以下犯上罪不可恕” 崔夫人轻轻说道:“宝珠,你先别开口。母亲肯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说着冷笑一声:“看来大人是想徇私袒护了。” 谢傅轻轻一笑,“徇私袒护倒说不上,小孩子吵吵闹闹很正常,我年少时也很是顽皮经常跟人打架。崔小姐,你是大家闺秀,照理你应该多多谦让才是。” 崔夫人冷笑道:“早些时候我也见识过大人的利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大人我就问你一句,是给我一个交代,还是看我们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可以当软柿子捏” 谢傅淡淡道:“夫人要我怎么交代呢” 崔夫人沉声道:“我的要求也不高,废那丫头一只手就可以。也算给大人几分薄面,若是我的婢女,我定让她皮开肉绽成个废人。” 她出身名门,最重尊卑,若是真有下人敢以下犯上,确实是件十分严重的事。 谢傅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几分薄面。夫人如果真肯给我几分薄面,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 崔小姐闻言尖呼出声:“算了。”难以想象这位李大人居然这般厚颜无耻,自己堂堂一个千金小姐被打成这个样子,他居然说算了 崔夫人脸上表情很难看,握住拳头,换做一般妇人,早就泼洒动手,“我知道大人觉得我们母女现在好欺负,想捏就捏,想打就打,但是我要提醒大人一句,家父乃是现任苏州府长史。我想家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母女受人欺凌而无动于衷。” 崔夫人终于亮出底牌来,一个堂堂的四品官对付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谢傅淡淡应了一句:“哦,是这样子啊。” 崔家母女二人见谢傅表情以为他怕了,崔小姐脸上也露出得意表情,不过这猪头现在做出这个得意的表情很是难看。 崔夫人见这李大人没有应话,追问道:“大人是否还需要斟酌呢”讥讽之意显形于表,一个下人的一只手来保住自己的前程,正常人都不会 拒绝。 谢傅连告老还乡的礼部侍郎都没当回事,又如何会怕一个地方四品长史,破有深意道:“原来夫人也是出身名门啊。” 这话崔小姐听在耳里认为这位李大人终于有所忌惮了。 崔夫人却从李大人语气听出不简单,见李大人突然朝她靠近过来,以为李大人要轻薄于她,却把她给吓了一大跳,虽说已非妙龄少女,但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县令夫人,不似普通妇人那般随随便便。 谢傅哪里会轻薄她,只不过是故作亲近,低声说道:“夫人,可否让崔小姐先避一避,借一步说话。” 男子气息洒颊而来,崔夫人骤然芳心大乱,别扭难堪,也完全不知道李大人说的是什么,本能的脱口喝道:“不行” 谢傅闻言一讶,崔小姐见状还以为李大人刚才向自己母亲说出什么轻薄的话来,怒斥一声:“狗官,你敢羞辱我母亲” 崔小姐不出口还好,这一出口,顿时把三十出头的崔夫人给羞死了,立即喝道:“宝珠,不要胡乱说话。” 崔小姐糊涂了,疑惑道:“母亲,那刚才” 崔夫人立即打断喝道:“闭嘴” 谢傅感觉实在有趣,哈哈大笑起来:“崔小姐,原来在你心目中,我竟是这么种人。” 李大人这番言语更是让崔夫人羞的无地自容c狠狠的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强行抑住心中羞意,冷声道:“宝珠,你先回房去,为娘定会为你讨回个公道。” 第八十三节 欺凌 崔小姐还犹犹豫豫,待被母亲瞪视一眼,才不情愿的离开。 崔夫人总感觉这位李大人高深莫测,也认为此人大有来历,凭她的见识,这么年轻的县令很少见,他应该是哪家高门大户子弟。 眼下屈居县令一职,也只不过为了在将来的履历有这漂亮的一笔,他未来的高度也绝对不仅仅是个县令,此番自己亮出底牌,怕是这位李大人也要亮出底牌跟自己讨价还价。 或许因为刚才的误会,让书房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异样,让崔夫人总往孤男寡女那方面想去,而不是兴师问罪,讨论正事。 谢傅有礼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坐吧。” 这个举动让崔夫人舒适许多,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一本正色道:“李大人,有什么话,直说吧。” 谢傅淡淡的朝崔夫人瞥了一眼,这一眼瞥的崔夫人莫名心慌,脸上还是强作镇定,只听对方突然开口:“崔夫人,真的要我直说,还是你知难而退呢” 崔夫人凛然道:“我退什么退,我今天就是来向大人讨个公道的,若是大人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妾身也只好豁出去了。” 谢傅笑了一笑,朝崔夫人走了过去,这一笑落在崔夫人眼中却感觉有点轻浮,见他又走了过来,莫名紧张起来,惶恐道:“大人你想干什么” 谢傅却只是把一本账册扔了过去,嘴上淡淡道:“却不知道夫人看没看过这本账册。” 崔夫人闻言心惊,她知道丈夫有本账册,这本账册却从来不示于人,就算是自己也是碰都不能碰看都不能看,难道这就是那本账册,颤抖着翻开账册看了起来。 谢傅待崔夫人看了两三页,突然伸手把崔夫人手中的账册夺了回来,嘴上淡淡道:“夫人,你可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可不得了。” 崔夫人厉声问道:“这本账册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谢傅没有回答,反过来厉声说道:“崔大人怎么会干这种贪赃枉法的事” 这一声厉喝,立即让崔夫人明白自己此刻的角色与处境,她没有资格责问别人。 谢傅淡淡道:“崔大人贪赃枉法,依律监刑,尔等一众家眷也难逃流放或者纳入乐籍。” 谢傅说着故意停下,端详着保养很好,风韵犹存姿色过人的崔夫人,轻轻说道:“如果夫人编入乐籍,就要跟一帮年轻小娘子向男人献媚取宠,可真是为难夫人,也实在让人于心不忍啊。”说到这里崔夫人已经脸色苍白,娇躯控制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谢傅继续说道:“更痛心的是,崔小姐正值如花似玉的年华,却也要” “不要说了”崔夫人出声打断,他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 谢傅没有再出声,让崔夫人缓一缓,免得一下子击溃她的内心。 崔夫人过了一会才抬头看向李大人,只见这位李大人也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她,颇有深意的看着她,一副要她主动做出表示的样子。 谢傅心中好笑,刚才她不是兴师问罪,不是非要交代吗现在却是角色彻彻底底的转变过来,在他目光逼视下,崔夫人颤抖着低声说道:“一切依大人就是。” “什么”谢傅故意朗声问了出来,他听清楚了,却特意再问一遍。 “一切依大人就是”崔夫人大声说了出来,眼眶跟着一红。 “真的吗”谢傅问着,走近伸手托起崔夫人的下巴,让她抬头看向自己,映入眼幕是一张凄凄戚戚的脸,倒还有几分动人,“啧啧,可真让人心痛心怜啊。” 崔夫人似乎听懂了这言外之意,愤怒羞耻让她想要立马拂开这只脏手,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不能触怒这个男人,一家人的命运还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上,崔夫人双手紧紧捉住扶手,颤抖着。 谢傅觉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把手收回,崔夫人立即把头埋的低低的,看都不敢看眼前的李大人一眼,双颊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从白转红。 这是谢傅的手段,我明明可以这么做,却放过你,对方才不会当做理所当然,才会心存感恩。 嘴上淡淡开口:“崔大人已死,我可以给崔大人一个清白名声,非但如此你们一众家眷也能够得以保全。” 天底下没有不用本钱的好处,崔夫人低着头轻轻开口道:“大人需要需要妾身怎么做呢”尽管刻意压抑,声音还是透着隐若的羞惭。 谢傅哈哈一笑:“夫人,你一直以为本官在刁难你们母女,欺负你们母女,你从头到尾仔细想一想,本官欺负你们了吗恰恰相反,本官一直都很怜惜你们母女,也想给你们一条生路,反倒是夫人您,养尊处优,一直来跟本 官作对,今夜甚至兴师问罪找上门来。” 崔夫人抬头弱弱道:“那是你的丫鬟打了我的女儿。” 谢傅淡道:“我的人我还能不了解,你的女儿你也不可能不了解,我那丫头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动手。我无需去追究细节,就大概清楚怎么回事。” 崔夫人一言不发,她已经没有任何本钱跟这位李大人争辩,李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傅淡道:“本官对你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你们母女用心照顾好那帮遗孤,听从安排吩咐,不要再给本官添乱。” 崔夫人表情难以置信,脱口问道:“仅此而已” 谢傅继续道:“本官此次抗击瘟疫,需要不少银子,想必崔大人藏银不少吧,你也如实给本官全数上交。” 这还差不多,原来是还惦记着银子,崔夫人应道:“好大人敢担保绝不追究吗” 谢傅笑道:“本官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如今无锡县受瘟疫摧残,本官身为无锡县父母官,心急如焚,一心想救民于水火之中,与这相比,崔大人贪赃枉法却是小事一桩,如今崔大人已死,再去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崔夫人,尔等本来也不应该受到牵连。” 第八十四节 出头 “妾身相信大人,谢过大人宽宏大量。”崔夫人说着起身施了谢礼。 谢傅淡道:“天色不早,夫人请回吧。” 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吗崔夫人有点受宠若惊,迟疑的看着李大人,只见李大人摆了给请的姿势,“夫人,请回吧。” 崔夫人这才半信半疑的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却被喊住,“夫人,等一下。” 崔夫人停下转身,见李大人疾步走来,心中暗忖,果不其然,这狗官还是对自己不安好心,不肯轻易放过自己。 谢傅走近却只是淡淡说道:“差点忘了,崔小姐那边还请夫人好生安抚,依她刁蛮性子,怕是不肯轻易作罢,若是瞒着你搞出什么乱子来,本官可是很为难。” “好。”崔夫人应了一声,刚走出书房,脚下就加快速度,生怕再次被这位李大人给叫住。 刚走出院子却是突然停了下来,心想:“我堂堂张家之女,竟被他恫吓成这个样子,看来我是当了太久的县令夫人,胆子也变小了,这个狗官确实有些手段,哼,如若把我逼急了,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方圆随后送来了水,轻轻说道:“李大哥,这些水都是烧沸之后盛凉的。” 谢傅“嗯”的淡淡应了一声,见方圆表情有异,笑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方圆这才弱弱说道:“李大哥,给你添麻烦了,那刁妇肯定来找过你。” 谢傅却是一笑,“傻丫头,添什么麻烦啊,大哥应该感谢你把她们给教训一顿才是啊。” 方圆闻言一讶,解释着说道:“我一直都谨记李大哥你的吩咐,现在是特殊时刻不要惹是生非,可是那千金小姐实在太过分,居然打小孩子,我气不过才动手的,换作我以前的脾气,一刀就把她的脑袋给砍下来” 方圆真的忍的很辛苦,换做以前,那崔小姐早人头落地。 谢傅夸道:“打得好。” 方圆错愕的看着谢傅,“你不责怪我” 谢傅心中暗忖,丫头,你知道大哥心里多高兴吗只要你能够不轻易杀人,大哥都高兴,今天就算你把那崔小姐一条胳膊砍下来,大哥也会向着你。 嘴上笑道:“傻丫头,你这个人虽然有时候下手狠一点,但是非分明,她居然动手打小孩子,自然得狠狠教训一番,让她长点记性,你放心,那两个刁妇刚才来找过我,大哥把她们给欺负一顿,给你出气了,包准她们下回见到你像老鼠见了猫。” 方圆“嗤”的一笑,“李大哥,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方圆却当谢傅哄她开心的,谢傅的性格,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性情随和,不会轻易欺负人,何况对方还是女人。 谢傅应道:“当然是真的,明天你见了那两个刁妇就知,我保证她们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方圆打趣道:“怎么欺负啊” 谢傅想了想,应道:“反正把她们两人都欺负哭了。” 方圆却是不信,觉得大哥肯定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才符合他的本色。 谢傅岔开话题,问道:“那些小孩子很难照顾吧” 方圆摇了下头,“他们都很听话,就是就是有时候他们会想念自己的亲人,会吵着要找爹爹娘亲,我就给他们讲故事,哄哄他们,他们就老实了,像李大哥你当初哄我一样。”方圆说着脸上微微一红,把自己也当成小孩子,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谢傅一笑,“没想到你倒是现学现用起来”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这两天也没有怎么交谈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主薄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大人,不好了”黄主薄突然见到书房还有别人,生生把话扼住。 方圆知道谢傅有正事要忙了,“李大哥,我先回去了。” 谢傅点头,目送方圆离开,目光这才飘向黄主薄,突然却是起身,掌灯走了过来,“黄主薄,你的脸怎么了” 黄主薄半遮半掩,毕竟自己也是个八品官,却被人殴打成这个样子,简直丢人,嘴上支支吾吾道:“大人,下官有负大人所托。” 谢傅淡淡问道:“谁打的” 黄主薄瞥了谢傅一眼,应道:“大人,我看算了,我这点伤没什么,下官此次赶来,是想要和大人另讨对策。”他可不是想让李大人给他出头,就算李大人去了,怕也是照打不误。 谢傅沉声道:“是谁打的” 黄主薄连忙道:“大人,真的算了吧,这些人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他们也根本没把大人你放在眼里,就算大人手里有他们的把柄,我怕大人也扳不倒他们。” 谢傅沉 声道:“黄主薄,你是我派过去的,打你就相当于打我,本官会替你出口恶气。” 黄主薄却是紧张道:“大人,你可不要胡来啊,就算将全县的捕快纠集起来,怕也奈何不了人家,这些个权贵大户家里都养有打手护院,双方若动起手来,那可就成了大事件,大人,忍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谢傅心中暗忖:“这个黄主薄,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给我一个发飙的借口,怎么却怕成这个样子,是处处为我着想。还是当我只是嘴上说说,给我找台阶下。”手上轻轻拍了拍黄主薄的肩膀,言外之意是本官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有时候举止比言语更能打动人,黄主薄受宠若惊,深受感动,越是如此越不愿意李大人涉足泥潭,以身犯险,知道这位天不怕地不怕,一腔正气的李大人还真没有什么事情不敢干的。 黄主薄嘴上轻轻说道:“大人,如果你非要办,明天一早下官再陪你走一趟就是,不过咱们最好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不要硬来。”若是崔大人,他根本无需赘言,这位李大人刚刚上任,却不清楚这当中的水有多深。 谢傅笑道:“黄主薄,咱们共事时日尚短啊” 黄主薄愣了一下,“大人,下官绝对相信大人的为人,也相信大人的魄力,更是” 谢傅笑着抬手打断道:“好了,别说了。” 第八十五节 一千兵马 不知道黄主薄要啰嗦到什么时候,却只是浪费时间的废话,顿了一顿,嘴上淡淡道:“这些为非作歹搜刮民脂民膏的无耻之徒,本官本以为瘟疫面前,这些人会心存恻隐之心,善存一丝善念,就不与计较,既然如此顽固不化,就不要怪本官赶尽杀绝了” 黄主薄见李大人语气虽淡,双目却露出冷光来,他还头一回看见这样的李大人,心中吃惊不已,明明是烫手山芋,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放这些超级权贵一条生路,难道大人还有什么杀招不成。 谢傅朝黄主薄瞥来过来,笑着说道:“明日一早,你再上门去,敢是不敢” 黄主薄苦笑道:“大人,你就别再捉弄下官了,好歹跟下官透过底,也好让下官心里踏实一点。” 谢傅哈哈大笑:“好,本官就直说,那些权贵大户家里不是都养有打手护院,明日本官就给你五百人,不一千人,能不能把他们给拿下” 黄主薄闻言,目瞪口呆,这李大人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能够调动一千兵马,难怪呢,他一直都不把那些权贵大户放在眼里,原来这李大人来头大着呢,心中顿时豪气冲天,“大人,如果你真能给我一千兵马,下官就跟他们来硬的。” 谢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一千兵马,倒也算是。” 黄主薄闻言,又是糊涂了。谢傅笑道:“早些时候我让你只给灾民发放半天口粮,半天过去了,这会他们手里没有吃的,怕是心急如焚,不知道明天有没有吃的,我给你的这些人就是那群灾民。” 黄主薄傻眼,苦笑道:“大人,你别戏耍下官了。”稳住这帮灾民都是件头疼的事,更别说差遣他们去干危险的事情了。 谢傅笑道:“这群灾民现在只求能够活下来,有口饭吃也是最低的要求,本官给他们一条活路,你说他们愿意不愿意听从呢,本官帮他们救他们,他们也得帮帮本官了” 黄主薄觉得似乎是这个理,只听李大人低声在他耳边:“明日一早你就跟灾民说” 黄主薄听完,只觉得这招太损了,却也是绝世妙计啊对付这些没有良心的权贵大户,就得这样。立即对着李大人说道:“下官对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谢傅却淡淡道:“到时候混乱起来,难免造成哄抢,得能够稳住局势,粮食才能顺利征收到我们手上,得以有序分配。” 黄主薄连忙道:“大人想的周到,下官倒是疏忽这一点了。”这一千人真的乱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简直跟军队打仗一样。 谢傅笑道:“本官派个人给你压阵,绝对能够镇住场面。” 黄主薄脱口问道:“谁” 隔日一早,黄主薄和常平带着十几名衙役早早的就来到县衙报告,当黄主薄看着眼前的衣布遮住脸容妙龄少女,立即傻眼了,这就是李大人说的那个能够镇住场面的压阵之人,这个柔弱的少女无需派人保护就烧高香了,何来压阵之说,这也太荒唐了。 尽管难以接受,黄主薄心里终究对李大人十分信任,相信李大人不会把自己给卖了,上前询问:“小妹姑娘怎么称呼” 方圆冷淡应道:“我姓方。”说着未等黄主薄问第二句话,冷冷道:“走吧。”说完竟是迈步先行。 来到灾民聚集之处,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黄主薄心中暗忖:“这么多人,足够将殴打他的顾宋两家踏平,当然这顾家欺负的更厉害一点,要踏的更平一点。” 灾民已经饿到极致,心理也处于崩溃边缘,黄主薄带着衙役出现再次立即引起骚乱,“大人,什么时候可以出城” 我们要出城我们不想在这里等死 我们要出城我们要找吃的 出城 出城出城出城 顷刻之间就演变成统一齐呼,声音震耳欲聋。 这么浩大的场面简直跟造反一样,黄主薄心里不由颤然,他一辈子没领导过这么多人,李大人的办法到底能不能起到效果,如果在这里就先乱了,整个弄巧成拙。他大声喊道:“大家听我说” “大家先听我说”只是无论黄主薄喊得再大声,他的声音却完全被灾民的齐呼声所盖住。 眼看骚乱越来越大,有小部分的灾民开始冲到官府设下的路障前,想要冲卡出城。 负责看守要道的捕快立即阻挡,一开始还能勉强阻挡,随着更多的人蜂拥而上加入到冲卡行列中去,十几个看守要道的捕快根本抵挡不住这么多疯狂的灾民,他们只好亮出佩刀试图震慑这群灾民,这群灾民命都快没了,怎么会怕这刀,反正早晚都是死。 黄主薄急的满头大汗,大喊道:“常平,快去帮忙。” 常平立即带领十几捕快加入到抵御行列中去,黄主薄看着场面越来越混乱,朝失控的方向发展,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全完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没开口说话呢,灾民就先乱了,这下彻彻底底完蛋了。 就在这时,方圆抽出一名捕快的佩刀,朝一颗大树飞跃过去,横刀一砍,比壮汉还要粗的一颗大树竟被一刀直接砍断,大树轰然倒下,发出巨大声响,这声巨响让处于混乱中的人几乎都停了下来,朝大树倒下的方向看去。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黄主薄惊讶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一脸难以置信,这绝对是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了,难以想象这么娇弱的身躯居然有如此爆发力。 再看这蒙面妙龄少女卓立的大树断头之上,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 她绝对压得住阵,她也明显能够镇住大场面,亲眼目睹的黄主薄对这位方姑娘再无丝毫怀疑,李大人果然来历不凡,身边竟有如此绝世高手,昨日若有这位方姑娘随同,他也不会遭受顾宋两家殴打。 方圆娇叱道:“谁敢作反有如此树” 所有灾民都被镇住了,这么粗的大树都被她一刀砍断,这人头岂不如草芥一般。 方圆见黄主薄还愣站着,朗声道:“黄主薄,还不快点” 第八十六节 开刀 黄主薄这才回神,连忙大声说道:“大家都听我说,别冲动,本县县令李大人是不会抛弃大家的,本官此次前来正是授命于李大人,来大家送来口粮。” 一听是送吃的来了,原本还算安静的场面立即有喧哗起来,所有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们想要冲卡出城,无非是想去找吃的,而不是在这里等死,如今又有的吃,那还离开干什么。 黄主薄这次机灵许多,未等过分喧哗,就朗声道:“都不准出声否则听不到本官说话了,再起混乱,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立即老实,这些灾民基本都是老老实实奉公守法的平民百姓,只要能有口饭吃,只要能活着,他们还是原来那些个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 黄主薄继续道:“县令李大人爱民如子,不忍大家挨饿,特意征借全县粮食,只是因为抽不出人手运送粮食,大家随我到几处粮仓领取口粮,领到口粮之后,各自起火生灶,不得生乱。” “老弱病残留在原地,青壮年的现在随我走,不准争不准抢,保证个个都拿到口粮。” 压抑许久的欢呼声起,他们一路走来,历尽艰辛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 孩子,有的吃了,你再忍一忍,等爹爹回来。 娘子,我们有的吃了,咱吃顿好的,不必再啃树皮了 娘,孩儿去去就回,我们能挨过去的。 明明是去领食物的,这些灾民却好像生离死别一般,嘱咐声c安抚声c不舍声,欣喜声 黄主薄看了也是泪目,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现在终于深刻体会到李大人为何命豁出去都要征借到粮食,你没看见,你不知道这群灾民有多凄惨,有多悲凉,心中感慨:“大人啊,你可真是救苦救难大善人啊。” 一路走来,从未分别过来,此刻分开一阵怎知如此依依不舍,不少驻步原地的人看见大队已经启程,立即扔下亲人,快步跟上大队伍。 黄主薄带着浩浩荡荡的灾民大军前往顾府,街宽有限,一下子就把顾府门前的石砌大道给堵的水泄不通,看见头却也望不见尾。 这一千来号人围在顾府外面,顾府里面的人只听见外面人声异常喧杂吵闹,身处顾府内院房内的秀儿也听见了,她一夜未睡,情绪异常烦躁,走出房外,不悦道:“为什么如此吵闹,不知道小姐需要安静休息吗” 四卫一心守在小姐房外,听秀儿问起,顾东这才开口道:“定是昨日那帮捕快又上门来,我去看看,若是再打扰小姐,我就不跟他们客气了。” 秀儿返回房间,回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姐,从昨早到现在,小姐没吃一口东西,连喂她喝水都吐出来,秀儿真的不敢再喂了,真的不敢再折腾小姐了。 不吃饭人还能坚持几天,不喝水的话,怕是连两天都挨不过去,因为缺水,小姐身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皱,原本美丽动人的脸容,此刻却宛如垂垂将死的老妇一般。 赵大哥最快还有一天才能赶到,秀儿心里很清楚,小姐坚持不到那时了,她有负赵大哥所托,也辜负了小姐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 她真希望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小姐,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小姐是那么善良,那么年轻,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秀儿眼眶又红了,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回,强行忍住泪水,柔声说道:“小姐,小姐” 顾仙庭却是一动不动,应也不应,她太虚弱了,秀儿又柔声问了一句:“小姐,你有什么心愿没完成,让小婢替你去做。” 顾仙庭终于有点反应,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却睁不开来,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却小的根本听不见。 秀儿怪外面太喧杂了,害她听不见小姐在说什么,对着外面大喊道:“别吵了。” 三卫闻声立即敲门,却不敢进来,急道:“秀儿姑娘,发什么事情了。” 秀儿又大喊一声:“别吵。” 三卫立即不敢出声,可是那人声喧杂声却没有停止。秀儿将自己的耳朵贴在顾仙庭的嘴巴,这才听清楚虚弱的说道:“告诉父亲母亲,不用伤心,女儿不孝,还有还有” 后面的内容秀儿却根本听不清楚,只见小姐手臂似乎要举起来,却根本举不起来,秀儿不忍心小姐如此难受还要表达什么,柔声说道:“好了,好了,秀儿知道了。秀儿知道了。”说着轻抚小姐的手臂,顾仙庭这才安分起来。 泪水滴滴答答的从秀儿眼眶里掉落地上,秀儿突然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仰望上天,祈祷着说道:“老天爷c佛祖c菩萨c神君,哪一位神仙大发慈悲救救我 家小姐,行行好吧,救救我家小姐” 秀儿一边说着一边磕头,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祈祷神仙显灵。 这么大的动静,让人感觉就是军队来了,顾江海这回已经没办法稳坐大厅了,亲自赶了过来,宽敞的前院已经挤满了人,任何可站的地方都站上了人,甚至有人被挤的爬到了假山上,顾江海这边家丁护院几十人,竟被逼的只能站在前厅屋檐下。 顾江海看见黄主薄竟带着灾民闯进自己府邸来,大为恼怒,怒吼道:“黄主薄,你干什么,找死是不是还不让他们滚出去” 都闹到了这个地方,黄主薄也不跟顾江海客气了,“顾老爷,你也看见了,现在的局面,是我也控制不了的,顾老爷只要你把粮食拿出来,这群灾民领着口粮,自然会老老实实离开,要不然本官可担保不了你这顾府被踏平。”说到最后,黄主薄却也是豪气十足 顾江海怒吼道:“简直是岂有此理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都给我滚,听见没有,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第八十七节 冤家路窄 顾江海声厉色茬之下,却是有不少灾民心生忌惮,毕竟均是些老老实实的平民百姓,只是一想到还有亲人等着自己拿到粮食回去,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反正都是死,却是一定要拿到粮食回去。 黄主薄冷声道:“顾老爷,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府外还有数百人,一旦他们冲进来,到时候谁也控制不了。”黄主薄心里也不想乱起来,怕到时候收拾不了局面。 顾江海冷笑道:“黄主薄你怂恿一百来号老弱病残来吓唬谁啊,这样的人就算来上一千人,我也不放在眼里,速速离开,要不然一会死伤无数,这笔账全记在你的头上。”心中暗骂:“王八蛋,等这事过了,老子非狠狠收拾你不可。” 这时候一个护院疾步走来,凑到顾江海耳边低声说道:“老爷,我刚才到墙头看了,外面真有几百人,甚至还不止,府前整条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顾江海闻言一愣,还真有几百号人,这么大阵仗,这黄主薄来真的啊,顿时没有主意。 这话顾江海身边几人却是听见了,铁不假淡淡说道:“老爷不必紧张,这些灾民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只需我露一手,先拿下这黄主薄,再镇住这群灾民,人没有不怕死的,他们必定仓皇逃窜,逗留都不敢都逗留一会。” 顾江海闻言大喜,“铁教头,那就拜托你了,此事之后,必有重谢。” 黄主薄见铁不真单独一个人从檐下走了下来,吃过这教头的亏,知道此人厉害,立即吩咐道:“小心,这人会使暗器。” 话刚说完,这铁不真骤然出手,嗖嗖嗖声响,包括黄主薄几个捕快立即痛呼出声,这人暗器手法实在厉害,让人防不胜防。 顾江海见状,哈哈大笑,轻而易举就收拾几名捕快,有铁教头这种高手坐镇,又何须怕区区几百个灾民,来再多人也不用担心。 铁不真露了一手,待所有人都骇然吃惊,突然身形微动,直接朝黄主薄扑了上来,伸出手臂要先将吃痛捂着胳膊的黄主薄擒下,蓦觉冷气森森,一道银芒从侧面刺来。 铁不真心中一惊,还有高手,连忙收手,退了一步,看见一道娇俏身影挡在黄主薄前面,显然刚才出手袭救的就是眼前这个妙龄少女。 铁不真只看一眼,便惊呼出声:“是你”就算他认不出眼前这双冷眸,也认出了罗刹女手中的杀人利器银芒,死在她匕首之下的高手不知多少。 方圆淡淡笑道:“铁镇,伤可好了,晚上睡得可又踏实” 黄主薄闻言心中暗忖:“两人居然认识,听这关切言语,两人应该是老朋友了吧,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打起来。” 铁教头闻言,眼神露出仇恨的目光,当日罗刹女带人杀上虎头山,将一众兄弟全部屠戮杀绝,只是留他一人性命,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他好好宣扬恶鬼寨罗刹女之名。 大家同时绿林强盗,只因为自己在恶鬼寨的地盘抢了一批货,罗刹女就赶尽杀绝,这一年多来他隐姓埋名,苦练武功,就是为的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两人曾经都是强盗,都不想暴露身份,要不今日再次相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讲,铁教头冷冷道:“废话少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黄主薄闻言,原来是死对头啊,那怎么方姑娘说起话来很是关心的样子,这也太奇怪了。 方圆淡淡道:“我现在从善了,不想动手杀人,你自断一只胳膊给我交代就是,人给我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 黄主薄原本还以为是棋逢对手,难分高下的两大高手,听方姑娘口气,站在我们这边的方姑娘要厉害一点,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句心里话,虽然知道方姑娘也是位高手,却也担心方姑娘不敌这铁教头,有这铁教头坐镇,今日这事怕又要泡汤了。 铁教头哈哈大笑:“这一年多,我苦练武艺就是为了报当日之仇,又岂会再苟且偷生,今日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着却是突然先出手,后出声:“看招”暗器再次扔出。 铛铛两声,方圆挡住其中两颗,余者悉数躲开,方圆身后的捕快又倒霉了,痛叫奇呼出声。 顾江海这边看见铁教头跟人啰里啰嗦却不动手,不悦道:“铁教头干什么呢怎么不动手” 钱管家接话道:“我看这个女子是个高手,让铁教头有些忌惮。” 话刚说完就看见铁教头动手了,顾江海喜道:“铁教头,动手了。”很快却是一惊:“啊,铁捕头怎么跑了” 铁捕头并不是逃跑,而是要返回拿上自己的兵器,他知道罗刹女厉害,徒手肯定难敌,刚才突然出手使出暗器,目的并不是打到罗刹女,而是为了赢得撤退之机,大喊一声:“铁 豹,把我的大刀扔过来。” 一名护院立即把抱在手中的大刀朝铁捕头扔了过去,他经常见铁教头用此刀练习刀法,却从来没见过铁教头持刀对敌,看来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是个厉害高手,逼的铁教头不得不亮出宝刀来。双眼满是兴奋,终于可以见识铁教头厉害的刀法。 铁教头只感觉背脊冷气森森,知道罗刹女持匕首追刺上来,凌空握住手柄,宝刀瞬间出鞘,一招燕尾朝阳,匕首与刀面相碰,挡住这致命一刺,心中却暗呼好险,慢上一步就名丧九泉。 这罗刹女还是跟以前一般,出手便欲夺人性命,没有丝毫留情,还说从善,实在可笑,当下不敢疏忽,施展出自己苦练一年多的刀法。 铁教头很快一套刀法使完,罗刹女虽奈何不了他,自己也伤不了罗刹女分毫,心中暗呼不妙,想不到我苦练一年,依然胜不了这罗刹女。 方圆盈盈笑道:“还不断手走人,我可要杀你了。” 这番模样,铁教头太熟悉了,当日此女就是在谈笑风生中斩下自己兄弟无数头颅。 就在这时,顾东出现,看见方圆,也是印象深刻,心中还记恨这个女子杀了他的爱马,朗声喊道:“又是你这妖女。”说着人也持刀加入,合击方圆。 有顾东这个高手加入,铁教头压力顿减,心中暗呼天不灭我。 第八十八节 天降神兵 顾江海见状,恍悟道:“差点忘了,府内还有高手。”对着钱管家说道:“钱山,你速速去请赵护卫等人来助。” 铁教头和顾东两人合击,方圆却也从容不迫,主攻铁教头,防着顾东,见顾东又持刀劈来,侧身躲过这一刀,一招玉女穿梭反刺小腹,顾东躲避不及,惊出一身冷汗,怎知这匕首却是从顾东腰侧掠过,刺向顾东身后的铁教头。 却是方圆故意留情,要不然刚才那一刺,顾东已经毙命,顾东虽然武艺不弱,但对敌经验不足,像这般凶险的更是从未有过,那比得起方圆常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相搏。 在方圆想来,这铁镇原本就是虎头山虎头寨的强盗头子,杀了也没什么相干。 这顾东却非大奸大恶之徒,若是杀了,可就是滥杀无辜,大哥定是要怪罪下来,从她认下方圆这个名字,就已经不想当曾经的那个罗刹女,却是想当大哥心中的那个方圆。 方圆虽饶顾东一命,却恼他碍事,朝顾东脸门踢了一脚,顾东立即挂彩,鼻血飚了出来。 少了顾东这个碍事的,方圆全力进攻铁教头,招招辛辣凌厉,直取铁教头要害。 铁教头在她凌厉攻势面前,只求自保,却也好几次险象环生,好在刀法娴熟,这一年多来,但凡有一丝懒怠,眼下已成为她刀下亡魂。 关键时刻,又来了帮手,却是顾南c顾西c顾北三卫,负伤的顾东见状朗声说道:“这个妖女厉害的很,我们四人使出四方刀阵,将她拿下。” 方圆冷笑一声:“铁镇,跟你的兄弟阎罗殿相聚吧。”宝刀脱手的铁教头在方圆这一刺之下,躲无可躲,必死无疑 “妖女,看刀”齐喝声下,却是顾家四卫从四个方位同时砍来,前后左右躲无可躲。 方圆手上只有一把短匕首,却无法使出横扫千军这样的招数来,匕首无论挡住哪个方位,都必将被其余三刀砍中,眼看方圆就要惨死刀下,却见方圆一个白鹤冲天凌空跃起,躲过这一合击,轻功却也是不弱。 只是人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之处,四人立即在方圆落下之处,架刀等待方圆自投罗网,方圆在空中又是一个鹞子翻身,潇洒的落在四人身后丈远地方。 四人立即跃围起来,不让方圆有丝毫喘息之机,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攻向方圆,或同进同退,或左右牵制前后救护。 每当方圆主攻一人,必有一人救援,两人进攻牵制,方圆就不得不回防了。 四方刀阵乃是凌先生特为四卫所创,在遇到高手,能将四人能力合力发挥出来,击退强敌,而不至于被各个击破。 这个四方刀阵的妙处就是利用有限空间保持四个方位同时进攻,时时刻刻都是合击,也就是方圆每一次都是同时对付四把刀,而不是交替上前,留有空隙。 要同时对付这四把刀本来不易,再加上方圆心存忌惮,不想取四人性命,惯以为常的凌厉杀招无法痛快使出来,没一会儿已经香汗淋漓,好几次险象环生 。 终于方圆一个不察,胳膊挨了一刀,被割裂衣衫的手臂露出雪白肌肤,一道殷红伤口。 见方圆负伤,四卫也颇有道义,没有再攻,停了下来,顾东朗声道:“妖女,束手就擒吧” 黄主薄见方圆先战铁捕头,现在又是一人独占四个厉害高手,心里很替方圆担心。 他虽然不会武功,却也看出其中玄机,四人联手,进退有序,没有丝毫絮乱,根本就是一双手一把匕首对付四双手四把刀,这下见方圆受伤,更是心疼不已,立即不顾肩痛跑上前来,“方姑娘,要不我们先退吧。” 退大哥有嘱咐,她就算是死也要战死在这里,绝无后退的可能。手一摊,“刀来” 黄主薄错愕不解:“刀来”很快恍悟方圆是要换兵器。 捕头常平倒是先一步走上前来,拔出自己的佩刀递给方圆,他自认自己的武艺也算是捕快中的佼佼者,今日一见,却是大开眼界,才知道什么才叫高手,说心里话,他已经很崇拜这个女子,甚至想不顾脸皮拜这女子为师,学习真正的武功。 方圆手握大刀,弹了一下刀尾,“咚”的一声,刀身猛颤,说道:“刚而不韧,不是什么好刀,却也足够了。” 方圆环视四卫,冷笑说道:“我处处留情,你们倒以为我怕了,既然如此黄泉路上可怨不得我。” 顾东却认为方圆是死到临头了还说大话,朗声道:“既然不肯束手就擒,也就别怪刀剑无语” “如此甚好”话刚说完,方圆掀开一角衣布将匕首咬在嘴上,这会所有人才看清了她那娇俏可人的嘴唇,总感觉这锋利的匕首随 时都可能割伤她那细皮嫩肉的肌肤。 “看刀”这一次却是方圆先动手,主动杀向四人,霎忽之间,就连攻四刀分攻四人,招式凌厉不改,四人前后左右呼应,互相救护,方圆虽然抢攻攻势如潮水连绵不断,却也伤不了任何一人。 刀钝势明,四人反而觉得比匕首易防一些,只觉方圆换上大刀是舍长取断的昏招,她身躯娇俏灵活,本来就不适合使用大刀这样笨重的兵器,也发挥不出她轻灵突袭的风格来。 四人游刃有余也不贪功,只待将这小姑娘气力耗尽,自然束手就擒,情况也确实如此,方圆手持大刀与四人交替硬刚,气力明显消耗的更快,汗珠沁密沾额。 找准机会,顾家四卫又是一次合击,四人从四个方位同时砍来,方圆前后左右躲无可躲。 这一次方圆手上拿的是大刀却不是匕首,她等的也是这个机会,一招横扫千军,将四刀架挡开来。 手中大刀却在这次合击中应声而断,断刃还未落地,方圆抬脚一勾,断刃立即改变方向疾飞向顾西,就好像有个人突然从地上冒出来携着刀锋刺来,顾西根本预料不到这个变化,反应不及,肩胸位置立即被断刃扎中,方圆还是留情,要不然可就是扎中喉眼,直接割喉毙命。 第八十九节 冷酷本色 方圆顺势一招贵妃醉酒,单脚着地身体横卧,断刀指向顾北,脚踢顾南。 却还有一个顾东,四方刀阵是前后左右呼应,互相救护,顾东见顾西受伤,顾北顾南受袭,方圆破绽大开,自然是攻救上来,方圆干脆直接倒地,从顾东腿下滚过。 只听顾东痛叫一声,双脚多了两道口子,鲜血直流,直接跪了下来。 再看方圆嘴上匕首有血滴下,顾东腿上的两道口子却明显是方圆咬在嘴上的匕首割伤,她一直用大刀对敌,让四卫忘记了,匕首还在她的身上,关键时候用到,让人防不胜防。 在四卫的合击之下,刃射顾西,脚踢顾南,刀指顾北,匕割顾东,方圆做的太完美了,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一个人居然能在一瞬间完美的做到这一切,这不仅仅是武功高低,却是智慧c经验c胆大c心细的完美融合。 她胜的理所当然,四卫也败的一塌涂地。 娇润的檀唇,冰冷的匕芒,腥红的鲜血,三者凑在一起让人感觉妖艳中透着几分毛骨悚然,可怕又可敬。 铁镇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妙龄女子,她的年龄不知道少自己多少岁,此刻却感觉,自己就算努力一辈子,也是忘尘莫及,罗刹女最后力破四人合击一举,已经完全击溃了他的信心,让他再也提不起半点勇气与罗刹女一战。 方圆看向跪地不起的顾东,将嘴上匕首拿了下来,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铁铮铮的汉子,却怎么也跪了下来。” 顾东闻言满面羞惭,抬头望向无数朝他投视过来的眼神,有轻蔑,有嘲笑,也有惋惜,甚至有解气的恨意,今日四个堂堂男子汉围攻一个柔弱少女,本就是不齿行为,如今一败涂地,又被人家如此羞辱,只感觉再无脸面做人,亦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了。 方圆恨这顾东极深,三番二次都是这顾东出头碍事,幸好惊胜,不然就误了大哥的大事了,刚才就应该隔断他的脚筋,让他永远成为一个废人。 方圆看见顾东抬起头来,本想讥讽一句,却见他面色惨白,眼神却异常坚绝,拿起自己佩刀来,其他三卫惊呼出声:“不要啊”四人相知相识,深知彼此,如何能不知道顾东想要干什么。 方圆表情一惊,看见顾东拿着刀决绝的朝自己脖子抹去,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方圆匕首出手,射中顾东大刀,“咚”的一声,顾东手中大刀脱手,只见脖子一道浅浅血痕,再慢上半分却就割喉而亡。 其他三卫立即冲上前去,怒喝道:“顾东你干什么啊”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如此。 你忘记了我们还要保护小姐,如今小姐病重在床,你如何能一人先去。 顾东却是懵懵不应,低头看向地下匕首,不知道这个妖女为何要出手阻止,难道还羞辱自己不够吗他若想死,谁又能拦得住,瞥向方圆,只见这个妖女神情依然冰冷无情,却是用一种正视的目光看待自己, 只听她突然沉声说道:“你有这份死的魄力,就当拿得起放得下,你若觉得今日败在我手,是种耻辱,就应该立下卧薪尝胆之志,力求日后一雪前耻自杀是懦夫行径。” 看来方圆跟谢傅身边一阵子,却是近朱者赤,以前哪能说出这种道理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东恍然大悟,今日就算就算是死,并没有人会另眼相待,反而永远烙上懦夫的印记,看向方圆,她的眼神却再无讥讽之色, 方圆淡淡道:“我等着你来报仇便是。”捡起地上的匕首之后,冷冷侧过身去。 顾东看着这娇俏的身躯,他应该记恨这个女子的,可奇怪的是,他的心中竟有一丝感激,感激她对自己的尊重,感激她振聋发聩的那一番话。 方圆把目光落在铁镇身上,眼神冰冷,这四卫杀不得,你还杀不得,却想把气全部撒在这铁镇身上。 铁镇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战的勇气,若是不跑,今日必定要死在这里,宝刀也不要了,施展轻功,跃上屋檐。 方圆似乎料定他早有这一跳,在他跃起的瞬间,手中的匕首化作暗器,朝铁镇射去,正中铁镇后背,人如飞鸟般追掠上去,拔出匕首将铁镇的头颅割了下来,高高举起 本来铁镇在被匕首刺中那时,所有人已经齐呼出声,待看见方圆高高举起滴血的头颅,更是惊呼出声,他们何曾见过这般血腥残忍的画面,而这一切却是一个妙龄少女干出来 这个画面是如此触目惊心,却又是真真实实的,她就像一个魔鬼让人无比畏惧胆寒,又像一尊天神,威严的让人崇敬忍不住要伏地跪拜。 黄主薄心中感慨万千,李大人安排的这位妙龄女子实在太镇得住场面了, 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早知有此神兵,又何须动用这群灾民,有她一人在,就胜过千军万马啊 顾江海这边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知道大势已去,有此魔女在,再多的家丁护院都是徒劳的,正想和黄主薄商量能否减少一半,一千二百石实在是太多了,方圆已经动手将铁镇的脑袋扔了下来,朗声喊道:“将这里踏平” 此话一出连黄主薄都吓了一大跳,就更别说顾江海了。 顷刻之间,灾民如起了大浪打了过来,他们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们心中的饥饿已经压抑了很久,他们早就想要爆发了。 这个人潮大浪扑的顾江海一干人有些措手不及,数十名家丁护院根本无法阻拦,更别说他们在方圆的震慑之下,不敢再对抗。 顾江海惊慌失措之余还算镇定:“快快回去保护夫人公子。”天知道这群灾民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顾东这边见场面混乱,局势已经无法得到控制,当机立断道:“回去保护小姐。” 灾民似源源不断的潮水涌进顾府 顾府真的要被踏平了 黄主薄也急坏了,场面混乱已经超过他的想象,他大声喊道:“只准拿粮食不准伤害任何人”可是他的声音完全被混乱声所掩盖,眼下只有一个人能镇住这个混乱的场面,也是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 第九十节 逃离顾府 黄主薄跑到屋檐下,对着还站在屋顶的方圆大声喊道:“方姑娘,你下来一下。” 方圆巡视全局,立即看见黄主薄在叫她,跳了下来,只听黄主薄急道:“方姑娘,你警告这群灾民只可拿粮食,不可作恶啊。” 方圆淡淡问道:“如果你饿的都快死了,你还会不会想其它的事情呢”说着又道:“如果这顾府之人胆敢再阻拦,那也是死有余辜。” “可是可是” 黄主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圆打断:“没有什么可是的,让他们抢个够吧,我看着过瘾。” 黄主薄表情错愕,“看着过瘾。”这位方姑娘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方圆的确看得很过瘾,她最恨这些为富不仁的,一想到那些遗孤饭都吃不上,顾府的人却依然锦衣玉食,就更恨了。 秀儿听见外面更吵闹了,人声沸腾,好像唱大戏一般,喊了一声:“顾大哥,是你吗”说着打开门走了出来,骤然看见走廊里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在贼头贼脑的走动,院子里也有几人,顿时吓得大叫一声。 那些人听到声音立即窜了过来,秀儿连忙退回屋内,想要关上屋门,却来不及,被一只脏手挡住,秀儿力气小,立即就被对方推门闯了进去。 秀儿连忙退回到床前保护小姐,几个灾民窜进屋来,四处张视,看见桌子上的糕点食物,争抢着用衣服兜住食物。 桌子上的食物一下子就被抢的一干二净,又巡视一番,确定屋内没有食物了,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正视容貌秀美的秀儿一眼。 秀儿吓得都不敢说话,待这几人离开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些个灾民为何会闯进来,急急忙忙跑到屋前,大声喊道:“顾大哥,顾东c顾南c顾西c顾北。” 没唤来四卫,声音反而又吸引了几个灾民进入院子来,直接就奔着秀儿所在的屋子来,也是贼头贼脑的四处张望,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和气的对着秀儿问了一句:“有没有吃的” 秀儿弱弱道:“有没有,刚才有几个人闯进来,全拿走了。”说着指了指被席卷一空的桌子。 就在这时,顾南等人赶了回来,三下两下就把几个灾民扔出房外去,紧接着追打出去,秀儿喊了一声:“算了,他们只是找吃的,也没欺负我跟小姐。” 顾南怒喝一声:“滚” 秀儿这才发现,顾西肩上负伤,顾东行动不便被顾北搀扶着,关切问道:“怎么都受伤了” 四人均露出苦笑,顾东开口道:“这事以后慢慢再说,这里混乱,已经不能再呆着了,我们还是带着小姐早点离开吧。” 秀儿闻言错愕,“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到哪里去。” 四人闻言一样不发,也都没有主意,他们本来就是护卫下人,只是负责保护小姐安危,却不是拿主意的主,小姐现在又病的不省人事,要是赵大哥在就好了。 说话的空隙,院子里一下子冲进来二三十个灾民,这二三十个灾民见了顾东四人,却一点不怕,却是早些时候在府外呆着,这会才冲挤进府来,根本不识顾东等人厉害,还当他们只是顾府的人。 灾民仗着人多,直接就朝屋子这边冲来,顾南自然不客气,出手轻松打到几人,就把其他人镇住,转身往别处找吃去了。 顾东对着秀儿道:“你看。” 说一句话的空隙,却又来了另外一批人,顾南又得动手将他们打跑。 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小姐都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加上顾府现在乱成套了,府内下人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够照顾他们衣食住行。 顾东拿主意道:“秀儿姑娘,还是走吧,这里不能再呆了,都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秀儿回头瞥了屋内的小姐一眼,虽不情愿折腾,却还是点了点头。 见秀儿答应,顾东立即安排道:“顾南,你现在就去马厩牵马,顾北你帮忙收拾东西,我和顾西包扎一下伤口之后就过来,至于小姐” 秀儿明白顾东的意思,小姐是千金之躯,却不是他们这些护卫下人可以随意触碰的,接话道:“小姐由我来背上马车吧。” 顾东点了点头,这再好不过了,吩咐一句:“一会如果混乱之中,走散了,大家在府门口汇合。” 几人分头忙活,准备离开顾府,却是远远低估了顾府之内的混乱程度。 顾南来到马厩,才发现三匹黄鬃马已经被宰了,好几群灾民围在马尸边,正对着马尸进行分尸。 有些灾民饿坏了,看见有肉,居然生吃马肉,再看小姐的马车, 拉车的马匹同样被宰了,这马车也难以幸存,被拆的七零八落的。 顾南固然心痛,这会却不是心痛的时候,保护好小姐离开这个混乱之地才是头等大事,立即折回,刚走几步,却又涌进来一大群灾民,顾南立即被挤在灾民之中,寸步难行,整个人如身处潮流之中,随流而动,心中急坏了。 秀儿连忙收拾一些衣物,打成一个包袱,看见挂在床边的琵琶,犹豫了一下还是顺手带上,这是小姐的心爱之物,如果丢失了,小姐会很伤心的,左臂挂着包袱,右肩绑系着琵琶,扶着小姐慢慢坐起来,背起。 双臂都有东西,还背着人,有点手忙脚乱的,不过勉强还能应付。走到门口,顾东等人却还没有回来, 顾江海把这一整个院子让给顾仙庭单独居住,赵子雷和顾东是住在另外一个院子,本来是视若上宾特别优待顾仙庭,现在反倒让几卫不方便及时顾应。 秀儿没等到顾东等人回来,反倒是等来了几个灾民,这几个灾民也是来找吃的,东张西望的,待看见秀儿手上的包袱,立即眼睛一亮,朝秀儿冲了过来。 秀儿背着小姐,根本跑不了,急的只能大声喊道:“顾大哥” 这一次顾东等人却没有及时出现,顾东连伤口都没包扎好,就被一群灾民围堵在房间里,东西都还没收拾呢,他双腿受伤,行动不便,只能坐着挥舞着椅子,试图赶走这群灾民。 第九十一节 孤苦无助 这群灾民却根本不怕他,自顾着翻箱倒柜,寻找吃的。 顾东大喝道:“这里没有吃的,都滚出去。” 顾西的情况也差不多,严格来说,他伤的要比顾东严重许多,如果不能及时处理,肯定要留下旧伤。 就只有顾北,已经收拾好东西,打着人来找顾东c顾西。 这边灾民直接就要抢秀儿手上的包袱,认为里面装的是吃的,眼下这无锡县什么东西都不值钱,就是能救命的食物最珍贵,至少经历饥饿的灾民是这么想的。 秀儿不愿意,大喊道:“里面没有吃的。” 却让灾民感觉此地无银三百两,里面装的就是吃的,抢的更凶了,争抢之下,把还背着顾仙庭的秀儿推的踉跄,两个人一并摔倒在院子里的草地上。 一个灾民最前冲过来抢过包袱,见另外几名灾民要抢,也顾不得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拿着包袱就跑,另外几人自然不甘心,追了上去。 秀儿狼狈爬起,发现自己衣服,手上c脸上都沾满泥土,却是灵机一动,往小姐脸上也抹上泥土,让两人像灾民,免得这些灾民前来骚扰。 秀儿将小姐重新背起,等待着四卫到来,四卫却迟迟不到,反倒是灾民来了一批又一批,似乎永远没完。 往身上脸上抹泥这个法子却十分有效,灾民不再将她们两个当做顾府的人,看见两人也是不理不睬的。 四卫迟迟不到,让秀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是中途出了什么差池,也不会一个都没到啊,应该是自己听错了,顾东似乎说在顾府门口汇合。 这个顾东一点不会办事,也不懂的要先过来照应一下,让她一个弱女子就这么背着小姐走到府门口能行吗 下人终究是下人,要是赵大哥在,肯定会安排妥当,秀儿一边背着小姐离开院子,一边心里埋怨着。 秀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来到前院,却是傻眼,这顾府大门口就像是决堤的缺口,那人啊是源源不断的涌进来。 就算是一个壮汉,也根本挤不出去,更别说她一个女弱之流还背着个人。 秀儿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呆又不能呆,走又不能走,这可怎么办啊 秀儿想着顾东他们可能在府门外面等待着,就更心急了,这一墙之隔却无法跨越,她没有遇到过这种事,顿时心乱如麻。 顾东他们等不到我,不可能撇下小姐的,肯定会回来找,我得马上返回院子里去,免得他们又扑空,想到这里,秀儿背着小姐立即返回。 路上却遇到一个顾府的下人,把秀儿当做府里的丫鬟,说道:“前门出不去了,从后门走。” 这个下人只是提醒一句,并没有帮手的意思,说着就疾步先走了。 秀儿哪里知道后门在哪,只好跟着这个下人,因为背着小姐走的慢,没一会儿就把人给跟丢了,凭着自己在大府生活过的经验,自己寻找后门位置。 终于又撞见一个背着包袱择路而逃的丫鬟,这个丫鬟可不似刚才那个男下人那般好心,看见秀儿背着个人,却理都不理。 秀儿这次却也学乖了,跟着她准没错,使出吃奶的力气紧跟其后,总算成功找到后门。 后门打开,顾府所有的下人都从这里跑出去,秀儿也跟着跑了出去,刚跑出去就听见喊叫声。 这后门外也有灾民,正抢着顾府下人手中的包袱,也不知道秀儿一身是泥像个灾民,还是身上没有包袱,那些个灾民却没有对她下手, 秀儿原本打算在这里等顾东等人,但这种场面如何能够逗留,说不定遇到哪个犯疯的就对她下手。 她倒是没什么,要是欺辱上貌美的小姐,那可是天大的罪过,不管了,先离开这个是非混乱之地再说。 秀儿跑的远远的,跑的跑不动的,跑的听不见那混乱吵杂的声音,这才停了下来。 安静的街道与刚才混乱的顾府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看见一个衙役疾步走来,秀儿欣喜的迎了上去:“衙役大哥,快救救我家小姐,她快不行了。” 这种话,衙役这几天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衙役先责备一句:“怎么没有用衣布把脸遮住,不知道县太爷颁布的八条严令规定,任何人都必须遵守,违者重罚。” 秀儿愣了一下,脱口应道:“我不知道啊。”这些天都呆在顾府里面,哪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什么规定啊。 衙役沉声道:“念你不知,就不罚你,下不为例。”说着拿出两条布条来,“先把脸给遮住。” 秀儿愣了一下,却腾不出手来,衙役提醒道:“把人先放下。” 秀儿哪里肯,衙役不客气了,直接就拔出刀来,冷声道:“还不按照我说的去做” 居然对一个弱女子动刀子,还算什么衙役啊,秀儿委屈的立即哭了起来。 衙役冷冷道:“这天天有人哭,又岂止你一人在哭,哭也得按照规定来。”说着冷喝一声:“马上把人放下,速速蒙上布条。” 秀儿被一喝之下,立即就把小姐放在地上,看着就这么躺在路上的小姐,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心里一个劲的暗暗念道:“小姐,我对不起你,竟让你受如此委屈。” 衙役瞥了一动不动的顾仙庭,淡淡问道:“死了吗” 秀儿闻言一惊,死了小姐已经死了心头惊颤还未定神,只听衙役淡淡道:“依照规定,所有病死尸体,无论男女老小一律运送到指定地点,由县衙统一处置。” 秀儿闻言,立即脱口喊道:“没死没死还没死” 衙役哪里肯信,每个死者家属都这么说,都不肯老实交出尸体来,他要亲自验证。 秀儿哪里肯,拼命拦住衙役,衙役粗鲁的把秀儿推开,蹲下查探顾仙庭的鼻息,轻轻说道:“还有气。”人站了起来:“既然还活着,跟着我把人带到隔离坊吧。” 秀儿错愕:“隔离坊什么地方” 衙役把规定念了出来:“根据县令大人颁布的八条紧急规定,一旦发现染疫病患,立即与病患保持距离,上报县衙,由县衙安置到隔离坊,对瞒报私藏者,问责重罚。” 第九十二节 求救无门 衙役看向向秀儿:“至于你,由于亲密接触过病患,属于风险对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换掉衣服,换下的衣服焚烧处理,然后洗浴更换新的衣服,从即日起不准再踏出家门一步,每日口粮由县衙统一发放。” 说着拿出笔和本子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这名衙役念了一大堆,秀儿有点懵,一时也理不清头绪,不过听清楚一件事,她必须和小姐分开了,连忙说道:“不行啊,我不能和小姐分开,我必须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她” 衙役冷声道:“现在由不得你做主我再问你一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秀儿央求道:“衙役大哥,我真的不能离开小姐。求求你了。” 衙役怒了:“不肯配合是不是,那可就别怪我动粗了。”说着扭头朗声喊道:“叶贯,拿绳子过来,把这刁民给绑了,送回家去。把她家的门给钉死” 这是这些日子这些衙役一贯的做法,不听劝告就直接动粗,就是要不讲人情。 要不然个个求情,还怎么干活了,特别是昨天下午县尉孙大人莫名其妙的大发雷霆,说还看见不少人在街上随意走动,把他们给臭骂了一顿。 从巷口立即又窜出一个年轻的衙役来,手里拿着绳子,直奔秀儿而来。 秀儿心里紧张的要死,她倒不怕被绑什么的,就是害怕与小姐被强行分开,这样小姐就没人照顾了,小姐现在这个样子送到什么隔离坊,肯定必死无疑。 现在要是赵大哥或者四卫任何一人在场就好了,她一个小婢女不会武功,根本无法反抗这两个衙役。 秀儿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着,衙役哪里会心疼,这些天比她哭的凄惨百倍的都见多了,扭住秀儿胳膊,强行要将她捆绑。 秀儿哭着喊着,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两天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嗓子都快哭哑了,哭着哭着却咳嗽几声。 这几声咳嗽声却立即让两个衙役紧张起来,问道:“你也染上疫病了可是要一并送去隔离坊。” 秀儿闻言不忧反喜,连忙说道:“是啊,我这两日一直在小姐身边照顾她,肯定也染上疫病了。”说着又特意咳嗽出几声来。 衙役督促一声:“赶紧把脸蒙上再说。”说着对着还在捆绑的年轻衙役道:“叶贯,别绑了,这个也中招了,一并送去隔离坊吧。” 秀儿闻言大喜,连忙说道:“谢谢衙役大哥,谢谢,谢谢。” 衙役却没好气道:“谢什么,我只是依照规定办事。” 秀儿在衙役的要求下,也给小姐蒙上脸,将小姐重新背起,在年轻衙役的监督下,朝最近的隔离坊走去。 来到隔离坊外,看见这里异常忙碌,有的急匆匆的挑来了水。 有的支起的大锅烧火帮忙熬药。 有的在空地上搭起临时灶台,正在做饭。 有的在细心的调配着什么。 有的匆匆忙忙的从家里抱来衣被用品。 有的烧着水所有人都在忙着,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却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浓浓的药味与饭香味同时飘来,这股混杂的味道让内心忐忑不安的秀儿莫名感到一丝安心, 这些志愿帮忙的人大多都有病人在隔离坊内,昨日县令大人的一番话震耳发聩,再如何悲伤哭泣都是于事无补,就应该振作起来,出一份力气,间接也是救回自己的亲人,他们出力越多,自己的亲人朋友救治的机会就更高。 有了这些自愿者的帮忙,人手变得充足,两名大夫不再应顾不暇,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直接吩咐这些志愿者去做,救治病患工作变得有条不紊。 秀儿愣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许也许老天垂怜 年轻衙役督促一声:“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说着朗声喊道:“都避开一点,有病人来了。” 一些堵在大门口的志愿者立即纷纷暂时放下手上的活,避让到一边去,让开一条道路。 来到隔离坊门口,年轻衙役又朗声喊道:“刘大夫,许大夫,又有病人送过来了。” 很快许大夫就从隔离坊内走了出来,却是全副武装的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嘴上忍不住说道:“还有啊,屋内已经容不下病患了,我和刘大夫都没地方站脚了,赶紧送到其他隔离坊去。” 年轻衙役应了一句:“许大夫,发现病患就近送到隔离坊来,这是县令大人规定的,我也没办法啊。” 许大夫嘟哝说道:“你少拿县令大人来压我,县令大人这么安排是为了能够及时救治病患,难道 他每件事都要事无巨细的详细说明,你就不会懂的变通啊,人太多我们两个也救治不过来,赶紧送到其它隔离坊去。” 一开始秀儿根本不愿意来到这什么隔离坊,现在听这位大夫要赶她们两个到别的地方去,立即就朝许大夫跪了下去,“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许大夫叹息道:“姑娘啊,你求我也没有,我这里病人太多了,实在是照应不过来,病人呆在这里,只能白白耽误治疗,你去别的隔离坊也许会更好一些。”许大夫说的是实话,能多救一个自然愿意多救一个,可大夫只有两个。 秀儿救人心切,哪听得进去,连忙说道:“那就先救我家小姐。” 这话一听,许大夫就不高兴了,你家小姐的命就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本来看这姑娘哭得凄惨还有些心软,这会却冷冰冰道:“赶紧送别的隔离坊去,我还忙着呢。”说着转身就朝隔离坊内走去。 秀儿死死抱住许大夫的腿,不肯让他离开,嘴上说道:“大夫,只要你救活我家小姐,我家老爷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银子。” 年轻衙役却把秀儿直接拉开,秀儿不愿意走,背着小姐直接趴在地上,年轻衙役也不客气,揪住她的衣服直接拖着走。 第九十三节 救命稻草 众人原本还对着秀儿投以轻蔑的目光,这会见她可怜凄惨的模样,又于心不忍了,一个妇人上前好心劝道:“姑娘,别挣扎了,大夫实在是救不过来了,听话吧。” 秀儿凄惨哭道:“我没关系,求求大家救救我家小姐,婶,你帮帮我吧,帮我劝劝大夫让他好心收留我们吧。” 这位妇人却是爱莫能助,她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扭头看了许大夫一眼,却是化作一声叹息,如县太爷所说一般,却是不止你一人凄惨,比你凄惨的人多的是。 年轻的衙役表现的铁石心肠,手上继续拖着,看你倔到什么时候。 秀儿还真的不肯起来,就这么一直被拖着,身上的衣服都被蹭破了,胳膊膝盖等好几个地方也渗出斑斑血迹来,却一直哭着哀求。 突然有个人出现在年轻衙役面前,挡住衙役的去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秀儿身上的衙役差点就撞上了,脱口训道:“不长眼的,没看见我”话说一半,待看见来人,立即吓得都说不出话来。 谢傅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瞪着这个年轻的衙役看。 秀儿闻声,立即匍匐着越过衙役,直接就抱住那人双腿,把这个人当做救星,“大哥,求求你帮帮我” 谢傅对着衙役冷声问道:“怎么回事”因为压抑怒气,声音都变形了。 年轻衙役弱弱道:“大人,小人小人,是许大夫让小人这么做的。”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把黑锅甩到许大夫身上去。 大人听见这两个字,秀儿浑身猛地一颤,感觉有救了,对着来人磕头,哽咽泣道:“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还活着,他们却要把我们赶走,不肯收留我们。” 谢傅怒吼出声:“我不是说过所有病患一律送到隔离坊救治吗” 年轻衙役被发怒的谢傅吓得应不出话来。 刚才的妇人连忙小跑着过来,解释道:“县太爷,不怪官差大人,隔离坊内已经人满为患,许大夫和刘大夫救治不过来,许大夫让官差大人把人送到别的隔离坊去,可这姑娘就是不肯走,纠缠着非要留在这里。” 谢傅闻言,脸色缓和许多,低头刚要劝说,这个姑娘一听他是县太爷,把他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磕头磕的更凶了,声泪俱下道:“县太爷,我家小姐病的很重,不能再折腾了,再不救她,她可就要死了。” 谢傅刚要说话,突然却是“咦”的一声,秀儿这个时候也抬头朝他望来,两人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均认出了对方。 秀儿在认出谢傅的一瞬间,瞳孔里掀起了狂涛骇浪,心中悲呼一声,完了天要亡她和小姐。 当日那个卑鄙无耻之人竟是眼前的县太爷,我三番五次的羞辱他,甚至打了他一巴掌,他肯定记恨于我,他肯定要狠狠的报复我,心里想着说些什么来乞求他的饶恕。 谢傅在认出秀儿的一瞬间,目光立即移动到秀儿驮在后背上的病人,小姐该不会就是有赠肉之恩的那位小姐刚要开口询问,秀儿却突然狠狠的朝自己脸上扇巴掌,“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的错” 秀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乞求他的饶恕,只能以这种方式,希望他能解气,希望他不要记恨在心。 秀儿这个举动却把所有人都看懵了,这个姑娘该不会是疯了吧,只有谢傅约莫能猜到秀儿的心理,赶紧蹲了下来,捉住秀儿自打的双手,“赶紧起来,送小姐到坊内救治” 秀儿看着谢傅的眼睛,没有得意c嘲笑c轻蔑c记恨,她所预想中的眼神均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却是真诚与着急,一瞬间她的灵魂震撼似被一股清流重新清洗,胸腔里暖意沸腾,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错的实在太离谱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一股向上的力量,却是这位“县太爷”在将她搀扶起来。 秀儿在谢傅的搀扶下,连忙起身,腰还没有直起,后背上的重量一下子又把她压垮,人又直接扑倒在地。 从顾家发生变故一直折腾到现在,一直背着小姐的她已经身心俱疲。 谢傅一惊之后,连忙开口:“婶,你搀扶下她。”说着直接就抱起趴在秀儿后背的顾仙庭朝隔离坊内冲了过去。 秀儿后背压力顿消,立即扭头,看着那个抱着小姐奔跑的身影,胸腔里刚刚平稳的暖意,又沸腾翻滚起来 一只粗糙的手将她拉了起来,秀儿惊觉的看了妇人一眼,表示感谢的点了下头,却是无需别人搀扶,疾步跟了上去。 谢傅刚刚抵达门口,就出声呼唤:“刘大夫许大夫” 县太爷亲自抱进来的病人,谁还敢拒之门外啊,两位立即放 下手上的活,起身扭头望过来。 许大夫见状,忍不住紧张关心道:“大人,你怎么又亲自抱着病患。” 他对县太爷是又敬佩又崇拜,要知道昨日那个盐和糖兑水喂病重患者的方法起效果了,原本许多奄奄一息的人,在喝了盐糖水之后都恢复一丝生机气色,虽然不知道最终能不能救活过来,但至少还活着。 一开始是送进来的多搬出去的也多,现在是送进来的多,搬出去的少,隔离坊内病人开始堆积,这也是他和刘大夫忙不过来的原因。 像李大人这么好的县令要是染病死了,可真是没有天理,所以他才会十分关心李大人的安全c 刘大夫见李大人急色慌慌,连忙提醒道:“大人,小心地上病人。” 谢傅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地上人满为患,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病人和病人是挤在一起的,两位大夫每走一步都是需要小心翼翼的从病患身体的空隙处踩过,一不小心就踩在病患身上。 谢傅讶道:“病人又多了起来吗”按照八条规定的严令实施,病人应该有所减少才是啊,怎么反而多了起来。 第九十四节 抢救 许大夫应道:“这可就要怨大人了。” 谢傅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许大夫笑着说道:“多亏了大人的那个秘方,现在的情况是一直的有病患送过来,搬出去的少,渐渐的病人也就堆积起来,我和刘大夫是忙的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谢傅闻言瞥向两人,见两人眼圈发黑,怕是一宿没睡,嘴上说道:“辛苦两位了。” 两人齐声应道:“大人客气了,这是医者本分。” 谢傅道:“好了,莫说客气话了,两位请过来看一看病人,这一位可是本官的恩人,可一定要治好。” 刚刚赶到的秀儿恰好听见这句话,心中很是感动,心里的大石也落了下来。 两位大夫一听是李大人的恩人,很是重视,立即走了过来,许大夫还是很关心谢傅的人身安全,“大人,先将病人放下。” 谢傅“哦”的应了一声,刚想将这位小姐小心放下,骤然却发现隔离坊内已经没有空间了,总不能直接叠放在其他病人身上,笑着说道:“这这样抱着就可以。” 两位大夫也立即意识到这一点,许大夫特意扭头巡视坊内,看能不能再腾出空间来。 谢傅道:“许大夫,先别管这些了,看看病人要紧。” 许大夫这才作罢,只见李大人怀中的这位女病患面无人色,嘴唇发紫,脸上皮肤也已经发皱,很已经病的很重了,生命危在旦夕。 刘大夫伸出手探了病患气息,虽还有气息,却很微弱,出声问道:“大人,病患怎么症状” 谢傅赶紧回头寻找秀儿,却发现秀儿就在身后,未等出声询问,秀儿连忙应道:“上吐下泻,包大夫说是得了霍乱。” 一听霍乱,两位大夫立即变色,这种疫病却很棘手,传染性极高,死亡率也极高,这些日子隔离坊也收留有染上霍乱的患者,这些染上霍乱患者基本都已经抬出去了。 霍乱主要症状就是上吐下泻,四肢抽搐,肚腹疼痛,身体状态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急转直下,许多霍乱患者送过来的时候已经病重,药不能入口,根本来不及救治就病死。 秀儿一见两位大夫表情,又没有出声,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出声说道:“大夫,赶紧医治啊。” 两位大夫沉吟不语,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大夫,刚才看这女病患面容,嘴唇发紫,脸上皮肤起皱,明显严重缺水,怕是不止药不能入口,就是连滴水都不能喝下去。 刘大夫出声问道:“病人可曾喝过水” 秀儿连忙应道:“一开始包大夫开了药,小姐喝了药就把药全吐出来了,后来包大夫又吩咐熬点清粥,小姐还是全部吐出来,最后就是连粥水也喝不下去啊。”秀儿说着眼眶又红了。 “果然如此。”刘大夫说了一声,伸手把了女病患的脉象,直至附骨才有微弱脉象,是为逆症怕是没救了,微微凑近李大人耳边,低声将大概情况讲出来,却是想让李大人做好心理准备。 秀儿神色紧张,相比秀儿,谢傅虽然心里也着急,但表面上比较镇定,开口说道:“不管如何,想到什么办法都试一试” 还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刘大夫叹息道:“那只好先用大人你这个喝盐糖水的方法,只要这盐糖水喝了不吐,就有救了。” 秀儿一听有救了,顿时来了精神,却听不出刘大夫言语中的推托之意。 刘大夫立即吩咐外面送来盐糖水,盐和糖早就备足,沸水也一直备着,兑盐糖水这种事也一直在做,早已轻车熟路,很快有人端来一碗盐糖水。 秀儿讶异如此之快,看来这隔离坊和这两位大夫都是十分专业,不知道比那位包大夫厉害多少倍,心中又多了几分希望。 秀儿救人心切,连忙接过盐糖水,想要喂小姐喝下,奈何顾仙庭这会的情况已经和昨日不同,嘴唇紧闭,昏迷不醒,怎么叫唤都没有反应。 秀儿是越叫唤越心慌,越着急,掐住小姐嘴巴,强行让她嘴巴张开,牙关却是紧咬着的,这可把秀儿给难住了。 谢傅轻声说道:“让大夫来吧。”他知道大夫总会遇到昏迷不醒的病人,自然会有自己的办法。 谢傅的话让秀儿镇定许多,连忙把药端给刘大夫,刘大夫朝许大夫使了个眼神。 许大夫立即让外面的人端来一碗沸水,从身上取出一块拇指大的竹片来,竹片的四角被磨的钝圆,竹片的上下各个一处凹槽。 秀儿不知道这竹片干什么用的,全神贯注看着,只见许大夫将这竹片在沸水里面浸了一下又捞了起来,紧接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袋子,伸出一根手指往小袋子抹了点东西,指尖 沾上一些粉末,在小姐的鼻间周围抹了抹。 过了一会儿,秀儿惊喜的发现小姐脸上有微动,忍不住惊呼出声:“小姐有反应了。” 就在这时,昏迷的顾仙庭突然打了个喷嚏,许大夫眼疾手快,伸出手去卡住顾仙庭的嘴巴,把竹片垫在顾仙庭的上下牙关,这下顾仙庭的嘴巴就一直是张开着的。 秀儿这会才知道这块竹片的用途,上下两处凹槽是卡住上下牙齿的,免于滑落,秀儿大开眼界,心中对这二位大夫又多了几分信心。 谢傅却是博学多见,对此不以为奇,他知道大夫有很多种让昏迷病人张口的方法,这只是其中的一种,那些个粉末是用细辛c猪牙等物磨成粉,能让病人通关搐鼻。 这个时候,刘大夫动手将盐糖水慢慢灌入顾仙庭口中,因为病人昏迷,手法却需要慢,终于一碗全部喝完,秀儿激动的惊呼出声:“成了。有救了” 谢傅和两位大夫的神情却依然严肃,却是知道水流入腹中,能不呕出才算成功。 秀儿见三人神色有异,立即收敛起兴奋之色,对着谢傅低声问道:“怎么了不是已经喂下去吗” 谢傅笑着安抚一句:“不要着急,先等一下看看,就算吐出来也不必担心,我还有方法。” 第九十五节 男女有别 这话却是给秀儿一些心理准备和心理安抚,免得一会又惊乍哭喊起来。 耐心等了一会儿,突然顾仙庭身体开始抽搐,脸上表情开始扭曲,紧接着刚刚喂下去的盐糖水回呕至她的口中从她嘴角慢慢留了出来。 谢傅见状,未等两位大夫出声,立即蹲下,将横卧着的顾仙庭扶坐在他的膝盖之上,轻拍顾仙庭的后背,顾仙庭一下子将口中的水呕吐出来,一些沾在谢傅手臂上的衣服。 两位大夫见状心中暗忖:“这位李大人懂得可真不少。” 秀儿惊呼出声,对着谢傅责问道:“你干什么,小姐好不容易喝下去,你怎么让她给吐出来” 许大夫立即冷声说道:“你懂什么,水已经回呕到口中,根本没有喝下去,病人昏迷,如果不及时将口中的水呕出,却很容易呛息。” 秀儿恍然大悟,这位李大人刚才举动却是在救小姐,立即投去充满歉意的目光。 两位大夫神色淡然,连盐糖水都喝不下去,只有等死一途了,像这样的病患,如果不是李大人亲自送过来要求救治,他们根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上面,均看向李大人,让李大人来做决定。 谢傅低头看向怀中之人,她的脸容已经被疫病折磨的不成人形,那双动人的剪水清瞳也紧闭着,心痛,惋惜还有深深的歉意,这位小姐有恩于他,他却无能为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这是怎样一种无力感。 谢傅伸出手指轻轻擦拭顾仙庭嘴角的水迹和污秽,这个温柔的举动却把秀儿给看懵了,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在两位大夫看来,李大人的行为却更像一种宣告放弃的仪式,让病人最后走的端庄一点,有尊严一点。 秀儿隐隐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只听李大人突然问道:“刘大夫,许大夫,你们没有其它法子了吗” 刘大夫应道:“小人医术不精,让大人失望了。” 秀儿也听出来了,立即激动道:“你们什么意思是打算放弃吗小姐还活着,你们怎么能够放弃呢,你们算什么大夫啊。” 许大夫气的直怼道:“我们是大夫,又不是神仙,病患病成这个样子,你有本事你倒是”说着瞥见李大人,生生把气话给刹住。 这个丫头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个个都像她一样,医不好就怪罪到他们头上,岂不乱套了,如果不是看在李大人的面子上,他们根本不会浪费半点时间,还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秀儿气的说不出话来。 谢傅出声道:“好了,都不用争吵了。”许大夫已经麻木了,而这个婢女也是心系亲人安危,都是可以理解,一语之后突然淡淡道:“那就用我的办法来治吧。” 此话一出,三人皆惊,两位大夫惊的是他们作为大夫都没有办法,这位李大人却有什么法子。秀儿惊的是又看到希望,不管如何只要不放弃就好。 谢傅面对三人的目光,平静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的这个法子能行还是不能行,其次我想请一位大夫帮忙。” 如果是现代,霍乱并不可怕,但这是在古代,是让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 谢傅虽然读医出身,但读的是现代医术,需要借助先进医疗器材和先进医学技术。 在古代,没有先进医疗器材,没有先进医学技术,一切都要靠传统医法来。 医学是严谨的,生命更是无价的,如果仅凭自己曾经所阅读过的那些医经,了解一些医学知识,却没有任何行医经验,就说要治病救人,简直就是儿戏。 但是眼下这位小姐不治的话必死无疑,何不大胆的放手一试。 两位大夫也听出来了,这算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许大夫自告奋勇道:“大人,我来吧。” 谢傅点头,转头对着刘大夫道:“刘大夫,你去忙吧,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刘大夫应道:“那好,大人,如果有什么吩咐,你直接唤我就是。”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满屋子的病人都还等着他去救治。 谢傅让刘大夫把银针给准备一下,这边让秀儿来代替他的位置搂扶着顾仙庭,他自己站了起来,开始脱下身上的圆领外袍。 秀儿抬头看向谢傅,不知道他为何要脱掉外袍,是要大展身手吗却也无需如此,从自己遇见他的第一天开始,这位大人的行为总是出奇的怪异,明明是位县令却混在灾民群中,还有 谢傅将脱下来的外袍挂在手臂上,这会身上只穿一件白色的中长衣,对着秀儿道:“姑娘,劳烦你把小姐抱起来。” 秀儿使劲力气却抱不起来顾仙庭,她的气力早消耗殆尽,只剩下几分着急。 谢傅见状,很自然的说道:“我来吧。”说着上前将顾仙庭再次抱了起来,转身朝门外走了出去,隔离坊内堆满了病人,已经没有空间可以让顾仙庭平躺下来。 秀儿看着这位李大人再次抱起小姐,尽管知道这位李大人是在救人,心头还是有点别扭,小姐待字闺中,冰清玉洁,就算是赵大哥这种近身护卫,都不能随便进入小姐的房间,更别说接触到小姐的身体了。 可这位李大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与小姐有了两次肌肤之亲,心中暗暗道:“小姐,对不起了,小婢护不住你的清白,眼下为了救你也顾不得这些俗礼了。” 谢傅刚走出门口,门外一众百姓目光立即投射过来,齐呼一声“大人。” 谢傅朗声说道:“大家继续忙吧,莫要过分喧哗。” “是。”又是一声齐呼,从这两声齐呼,可以看出刚刚上任几天的新县太爷在他们心中已经很有威望。 谢傅将顾仙庭平放在檐下的地面上,朝门内唤了一声:“许大夫。” “来了。”许大夫应了一声,很快揣着医药箱走了出来。 谢傅吩咐道:“银针准备,照我说的去做。”手上摊开支起外袍当做一幅帘子将地上的顾仙庭遮在里面。 许大夫点火烘灯,嘴上说道:“大人,准备好了。” 谢傅道:“第一针,先针尺泽穴。” 许大夫闻言略微一讶,尺泽穴是何道理手上却没耽误,挽起病患衣袖,针扎手肘内侧的尺泽穴。 第九十六节 奇技 秀儿看着小姐凝脂光滑的肌肤这会变得皱巴巴,心头一阵难受。 许大夫取针,只见尺泽穴流出又紫又黑的血来,心中吃惊,这是何道理莫非这是霍乱寒毒 谢傅一直支着外袍,并没有往里面看,问了一句:“可有流出毒血” 许大夫应道:“有,流出又紫又黑的血来。大人这是何道理” 谢傅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这第二针,针扎三里穴。” 三里穴许大夫闻言若有所思,隐约有些头绪了,却又不敢肯定这两针联系,三里穴在尺泽穴前方半寸位置,许大夫准确落针,取针之后静待其中变化,只是丝毫没有任何异样。 谢傅问道:“如何” 许大夫应道:“没有异样。”却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 谢傅闻言,知道许大夫已经针扎第二针,说道:“这第三针针扎中脘穴,却是扎而不放。” “中脘穴”许大夫应了一声,刚要掀衣落针,突然却又停了下来,对着秀儿道:“姑娘,请你掀开这位小姐衣服。” 秀儿闻言脱口喊道:“什么”紧接着又连忙问了一句:“大夫,你什么意思” 许大夫脸露不悦,冷冷道:“这中脘穴在肚脐与胸口中间,你不掀起衣服,我如何下针,要不然我自己动手。” 秀儿闻言连忙说道:“不不不,我来。”话虽如此却站在原地呆呆不动,原来是要袒胸露乳啊,难怪李大人刚才要脱掉衣服支起一道布帘来,可是她又如何能让小姐的身体赤着坦露在男人的面前,虽然这老头是个大夫,可也是个男人啊。 许大夫不悦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秀儿讨价还价道:“隔着衣服不能扎吗小姐千金之躯” 许大夫冷声道:“隔着衣服,要不你来。”说着干脆把银针递了过去,人都快要死了,还忌惮这个,忌惮那个,还想不想医治了。 秀儿摆手道:“我不会。” 许大夫冷容督促道:“那你还废话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谢傅劝了一句:“姑娘,医者无忌,许大夫一把年龄了,你把他当做个太监就是。” 许大夫闻言朝李大人看去,脸上隐隐有些不悦,大人,这么说就过分咯。当然碍于对这位李大人的敬重没说出口,换做其他人,依他的脾气肯定狠狠怼上几句。 秀儿稍微被说动了,开始动手替小姐宽衣解带,待微微露出小衣诃子边缘精美的图案纹理,突然说了句“不行”非但如此又把已经摊开的衣裙又给掩上。 许大夫见状一愣,他手中的银针已经烘过,就等最后一步,准备落针,望向秀儿。 秀儿手指谢傅,对着许大夫说道:“你去支帘子,这一针让他来扎”在她想来,反正这位李大人与小姐都有两次肌肤之亲了,破罐子破摔也得往他身上摔,大不了小姐委屈一点,下嫁于他。 这个丫头,都不知道能不能救的活,却都想的这么远了。 许大夫无奈摇头,对着谢傅问道:“大人,你行吗” 谢傅苦笑一声,说道:“姑娘,我并不是大夫,非礼勿视,你莫要胡闹,耽误许大夫下针了。” 秀儿立即说道:“可你刚才已经抱过小姐了。” 谢傅心中好笑,他抱过的人多了去了,嘴上却当仁不让道:“好吧,我来扎。”救人如救火。 许大夫走过来替换位置,嘴上问道:“大人,你行吗” 谢傅淡道:“我既然能说出穴道,又怎么会不知道穴道所在。” 谢傅来到许大夫刚才的位置蹲下,却背过身去,“你好了,就叫我。” 对于这位李大人的举动,秀儿内心很满意,果然是位谦谦君子,不像刚才那个老匹夫,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心里一定满脑子不轨念头c 许大夫要是知道秀儿心里这么想,一定要气死。 很快秀儿就说道:“好了。” 谢傅却没有立即转身,而是说道:“中脘穴在肚脐上方四寸位置,无需完全袒露。” 秀儿闻言脱口责问道:“你偷看” 谢傅淡淡应道:“我背后没长眼睛,我只是提醒你。” 秀儿又把小衣诃子往下拉了拉,又遮上一些,然后说道:“好了。” 谢傅没有转身,继续道:“只需露出我刚才跟你讲中脘穴的大概位置,其它地方你可以重新再遮盖上。” 秀儿闻言大喜,这可真是太好了,连忙把摊开的衣裙又拢合上,解下的腰带又遮上肚脐的地方,四处遮的严严实实,露出肌肤的地 方只有铜钱大小,然后说了声:“这下好啦。” 谢傅这才转身,见了却是一笑,还真的遮的够严密的。 一直监视着谢傅的秀儿见状脱口问道:“你笑什么” 谢傅应道:“我笑你做的很好。”手上已经捏着银针在火上烘烤,突然伸手在铜钱大小的位置又往上挑揭半分,准确针扎中脘穴,虽然谢傅已经跟她说了中脘穴的详细位置,但是秀儿还是不能掌握住准确位置。 秀儿见他伸手挑揭衣服,忍不住“啊”的惊呼出声,却很快就明白,她遮的太严密了,这露出来的肌肤只有铜钱大小,中脘穴还是被盖在衣服里面。 报予歉意的眼神朝这位李大人看去,她也不想这么麻烦,可小姐的清白真的很重要。 谢傅却全神贯注,未有任何回应,手上细细捻搓银针,随后张开两指,一搓一放,反复数次,此法乃是针灸手法中的飞法,主要用于肉层较厚的穴道,有催气行气的促进作用。 谢傅虽不算是个门外汉,却没有许大夫那般得心应手,特别这最后一针事关小姐生死,所以认真而又忐忑。 秀儿见这位李大人表情严肃,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一会儿,谢傅才出声朗声道:“速速兑一碗盐糖水过来。” 秀儿闻言,心又是提了上来,每一次满怀期待喂小姐吃下东西,结果却是让人悲伤失望,她都害怕了,一听到这个就立即紧张担心起来。 很快,有百姓端来一碗盐糖水,秀儿连忙走过去代为接过手来,端着盐糖水的双手却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端到谢傅的面前依然颤抖不止。 第九十七节 视若亲人 谢傅看着秀儿这双颤抖的手,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这一眼却给了秀儿几分安定的力量。 谢傅一手将顾仙庭重新扶起坐着,一手接过盐糖水,小心而又温柔的将盐糖水慢慢的喂顾仙庭喝下,他的动作比刘大夫还要慢还要温柔细心,待顾仙庭喝了半碗,却停了下来,打算让顾仙庭先缓上一缓。 秀儿见状立即小声而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谢傅只是“嘘”的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待确认这半碗盐糖水已经从口中流入喉内,这才继续喂剩下的半碗,这一碗盐糖水却足足喂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份细心与耐心极为难得。 谢傅看着怀中的人儿,披头散发的极为可怜,便摘下自己头上束发的逍遥巾,将女子一头凌乱的长发拢束起来 秀儿忐忑而紧张的等待着,内心不停祈祷,这一回可千万不要再吐出来了,可千万不要啊突然看见李大人温柔的举动,一时之间竟有些走神,也忘了紧张起来,小姐这会倒是清秀许多,不由转头看向李大人,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无声中,谢傅突然开口:“姑娘,你来抱住你家小姐,一直这么抱着,暂时先别让她躺下来。” 秀儿回神,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姐被这位李大人紧紧搂抱在怀中,这种场景就好像父母搂抱着自己的孩子,又好像丈夫充满爱怜的搂抱自己的娘子。 这会秀儿内心没有感觉丝毫不悦,反而觉得这个场面很是温馨,温馨的连她也被打动了,感觉小姐被他这样搂抱着更好 秀儿代替谢傅的位置,谢傅得以抽身站了起来,许大夫声音有点激动道:“大人,这么久了,应该不会吐了吧。” 谢傅笑道:“我也不清楚,许大夫,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有把握。” 许大夫连忙道:“大人,您说哪里话,你刚才露的这一手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我看大人可是精通医术,敢问大人师承何人” 谢傅哑然失笑:“我不是大夫。” 昨日想到一个喂盐糖水的法子救了许多奄奄一息的病人,这会又露了这么一手,许大夫却是一脸不信,嘴上说道:“不管如何,大人你刚才这一招可要好好教教我。” 谢傅好笑道:“你刚才不是已经学了吗” 许大夫道:“我是知道了落针的顺序位置,可我不了解其中的医理。” 谢傅敷衍一句:“许大夫,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等这场疫病控制住之后,有空我们再坐下好好聊聊。” 许大夫激动的连忙施礼,“小人这里就先谢过大人了。” 谢傅道:“许大夫,这位小姐就拜托你和刘大夫用心照顾了。” 许大夫应道:“大人放心就是,只要吃的下东西就好办了。” 秀儿一听谢傅的话,立即朝他望来,出声道:“喂大人,你这是要离开吗“ 谢傅笑着点了下头。 秀儿小声的问道:“你能不走吗”看着谢傅的眼神却是充满恳求。 谢傅应道:“我已经拜托刘大夫和许大夫照顾你们了。” 秀儿却固执的问道:“我只相信你,你能不走吗” 谢傅没有直接回答,应了一句:“我随后再来看你们。” 听到这句话,秀儿心里很是难受,却也没再说些什么,他已经做的够多了,自己也没有资格再要求他做些什么,看见谢傅转身离去的背影,却是真的很不舍。 谢傅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叫了几位妇人过来。 几人十分恭敬,问道:“大人,需要民妇为大人做些什么” 谢傅笑道:“也没有什么事情。”朝秀儿和顾仙庭的方向说道:“那两位是本官的亲人,劳烦各位照应一下。” 几个妇人闻言却是“啊”的惊呼一声,是县太爷李大人的亲人 想不到县太爷如此大公无私,自己的亲人都送到隔离坊来,并没有特殊对待,她们又有什么好怨言的呢,这下心里对县太爷就更加敬佩万分了,这样爱民如子大公无私的好官去哪里找啊 谢傅走后,这几个妇人纷纷向身边人传达这个信息,秀儿和顾仙庭是县太爷李大人的亲人,大家可都要好生照顾,以报答李大人的恩情。 很快就有人拿来草席,被褥,忙着给顾仙庭铺上垫上,两个妇人又帮忙着把顾仙庭平躺下来。 一个妇人走过来亲热的询问道:“姑娘,你肚子饿了吧,可要吃点东西” 秀儿有点受宠若惊,弱弱的点了点头,妇人笑 道:“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准备一下。” 看着妇人离开的背影,秀儿感觉自己被当做亲人一般对待,还有刚才那两个帮忙搀扶小姐的妇人也没表现出丝毫的厌恶与畏惧,要知道在顾府,那些个婢女在知道霍乱这种病是会传染之后,连屋门都不愿意进,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 比起一开始来到这隔离坊被人无情冷漠的驱赶,这会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好的她都不敢相信了。 很快妇人就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似宠着自己孩子一般柔声道:“这粥有点烫,你可要小心点吃,别烫着了。” 这却让秀儿有些不好意,“恩”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却看着妇人还站在原地笑着看她,忍不住开口道:“大婶,你忙你的吧。” 这位妇人却笑道:“没关系,等你吃完我再走。” 秀儿有点适应不了,她虽然是小姐的贴身婢女,但终究是个婢女却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关怀备至过,吃着粥,眼眶莫名的就红了。 妇人一直密切关注秀儿,见秀儿眼眶红了,立即说道:“怎么了不好吃吗我们这里也只有米粥,要不我去给你找点别的好吃的。” 在妇人想来,既然县太爷的亲人,平时吃的东西自然比她们这些平民百姓要好上许多。 秀儿连忙说道:“大婶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只是”说着哽咽,忍着烫扒了几口,然后笑着对妇人道:“真香真好吃” 确实秀儿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这么香的东西,从来没有 第九十八节 意气风发 妇人这才露出笑容:“姑娘,你吃的习惯就好了。我还留有一只老母鸡,原本打算等我儿子病好后就给他补补身子,等这位姑娘气色好转,吃的下东西,我就拿来给她炖点鸡汤。” 秀儿闻言“啊”的一声,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了。 妇人见状以为秀儿在担心顾仙庭的病,笑着安慰道:“放心吧,只有有李大人在,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李大人这三个字在秀儿脑海模糊了一阵子,突然却又变得异常清晰起来,突然看见有两个汉子合力搬着一根杉条过来,好奇问道:“大婶,他们准备干什么” 妇人笑道:“他们啊,准备给你们搭个棚子,这躺在外面,风吹雨打的没有棚子怎么行。” 秀儿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只感觉这些平民百姓是如此的亲切可爱,这里并不是一开始想象的人间地狱,却就像一个充满温暖关怀的家。 秀儿庆幸自己被送到这里来,低头看着还昏迷不醒的小姐,心中暗暗说道:“小姐,看来老天爷还是很眷顾我们。” 黄主薄这边带的十几名衙役捕快根本无法维持住秩序,这些灾民就跟疯了一样,敞大的顾府已经一片狼藉,黄主薄感觉这事闹得太大了,简直就跟造反一样。 常平急色匆匆的赶来,禀道:“主薄大人,灾民已经找到顾府粮仓并冲了进去,我们根本无法阻拦,该如何是好。” 黄主薄闻言一惊,李大人是想让他来顾府征收粮食的,可不是让灾民肆意哄抢的,连忙小跑着来到方圆面前,陪笑着说道:“方姑娘,那群灾民现在正聚集在顾府粮仓哄抢食物,又得劳你出马了,也只有你才镇得住这帮灾民。” 方圆淡道:“我们本来就是来抢粮食,让他们抢个够就是。”这强盗风格还是没变啊。 “可是” 黄主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圆打断:“没有什么可是,就是这样才过瘾” 黄主薄闻言,心中暗忖:“看来这位方姑娘也挺疯的,现在如此混乱,让人看了都胆战心惊,她却说过瘾。” 目光瞥向这位冷若冰霜的方姑娘,只感觉自己说什么也劝不动她,突然想到她是李大人安排给自己坐镇的,摆出李大人不就得了,连忙说道:“方姑娘,李大人让我征借粮食来的,要是这粮食被灾民抢光,我回去可没办法跟李大人交代啊。” 方圆闻言立即重视起来,问道:“是这样的吗” 黄主薄立即应道:“是啊。”说着目光望向顾府内院,神色略显焦急。 方圆淡道:“那走吧。” 常平立即前面领路,来到顾府粮仓,敞大的空间挤满了来抢夺粮食的灾民,放眼望去都是人,别说维持秩序了,就是大喊一声也未必能盖过这喧闹声。 方圆一出现,这些灾民立即退避三舍,从拥挤的空间硬是让开一条道路让方圆通过,有一些不明情况的,也纷纷跟着避让开来。 方圆就这么顺利的走到的粮仓门口,顾府的人早不知去向,粮仓里面是一群灾民在抢夺食物,有的用衣服兜着粮食要走出来,看见方圆出现,吓得手上一松,大米立即洒落一地。 方圆只是神色冰冷,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情也没做,渐渐的这些疯狂抢着粮食的灾民开始发现异样,陆续的停止手上的动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畏惧也是会传染的,一些不知道方圆厉害的人,看见别人都老老实实的呆着,保持对这个神秘女子的敬畏,自己也不敢妄动,粮仓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黄主薄见状,觉得这真的是太神奇了,这些灾民见了她简直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方圆也不知道怎么安排,转头对着黄主薄问道:“我该怎么做” 黄主薄这才回神,连忙说道:“让他们先出去,由县衙来有序分发口粮。” 方圆闻言,手朝门外一指,淡淡道:“都出去” 粮仓里的灾民老老实实的离开,连一颗粮食都不敢拿。 待驱赶粮仓内的灾民之后,黄主薄走在粮仓外面,朗声喊道:“县太爷李大人说了,每人发两天口粮,领到食物之后速速离开,不要在此地逗留积压” 黄主薄话还没有说完,立即喧哗声起,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前面挤来,常平立即带人维持队头秩序,虽然略显混乱,不过在可接受的范围,这么多人要维持秩序井然是不可能的。 方圆在门口呆了一阵子,见越来越有秩序了,对着黄主薄打了个招呼:“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黄主薄连忙把她拦下,陪笑说道:“不行方姑娘,你得在这里站着,我心里 才踏实,你一走,他们又闹起来可怎么办” 方圆无奈,只好继续呆着,黄主薄对着常平道:“常平,赶紧给方姑娘搬张椅子倒杯水过来。” 黄主薄原本打算下午到宋家征借粮食,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怎知道足足花费了三个时辰来分发口粮,共计一千四百五十三人,一众衙役捕快也累的精疲力尽。 黄主薄安排人手驻扎在顾府,看守顾府粮仓,自己也顾不得吃饭,匆匆就赶到县衙复命,虽劳累一天很是疲惫,内心却是欣慰,总算不负李大人重托。 黄主薄见了谢傅,一扫昨日颓态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起来,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其中特别夸奖了方圆一番,说如果没有方姑娘坐镇,今日这事怕也是办不成了。 谢傅一直听着,并没有插嘴,心中却是暗忖,“原本想让方圆镇住这群灾民,没想到却把顾府的高手给镇住了,也幸好安排方圆,要不然今日这事都不知道如何收手了。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幸好事情有个圆满结局。” 谢傅见黄主薄说的口干舌燥,亲自给他倒了杯水,黄主薄受宠若惊,“谢过大人。” 谢傅笑着问道:“宋府那边呢” 第九十九节 迷之自信 黄主薄喝了口水,润润喉咙,这才说道:“大人,我正要向你禀报此事,本来我打算下午前往宋府征借粮食,怎知这灾民人数实在是太多了,等分发完天色已经不早了,下官打算明天一早再带人前往宋府。” 谢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却没说些什么。 黄主薄一脸迷之自信,笑道:“我想那宋元化知道今天顾府发生的事,怕再也不敢将我拒之门外了吧。”说着连忙又道:“大人,这一次你也不用派一千人给我,我被那帮灾民给烦死了,下官只需跟大人讨一个人来给我坐镇就好。” 谢傅笑道:“你说的是” 谢傅话还没有说完,黄主薄连忙应道:“对,就是方姑娘,有方姑娘在胜过千军万马” 谢傅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暗忖:“这个丫头可真是难得啊,早些时候他还担心方圆的性格误事。” 黄主薄陪笑道:“大人,那下官就先告退了,不瞒你下官这会还没吃饭呢。” 谢傅笑道:“黄主薄辛苦你了,赶紧回家休息吧。”说着又陷入思索,突然又将走到门口的黄主薄叫住,“黄主薄,你等一下。” 黄主薄立即回头,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谢傅拿出一袋银子来,黄主薄见了大吃一惊,“大人,你这是”这位李大人该不会想来收买自己吧,他又何须收买,再者说了这手笔也太大了。 谢傅笑道:“这些银子给全县的捕快衙役分发下去吧,昨日受伤的捕快多分一点。” 这银子是从崔夫人手上挖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位崔大人平日里有没有克扣这些捕快衙役的福利,反正给分下去就是,毕竟他们现在干的事情,除了亲密接触病患的大夫,就属他们最危险了,拿点犒赏也是应该的,干起活来也更卖力用心。 黄主薄轻轻道:“大人,不太合适吧。” 谢傅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瘟疫如此可怕,虽说职责所在,他们也是拿命在搏,拿点犒赏抚恤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黄主薄应道:“我是说着银子来历不明,有点不合适。” 谢傅笑道:“放心好吧,我既然拿出来,就没有问题,你大胆分下去就是。”洗劫顾府的事都敢干出来,这种事又算得了什么。 黄主傅接过袋子,掂量一下,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谢傅看着黄主薄远去的背影,他刚才还有话想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却是怕将这黄主薄又给吓住,毕竟这黄主薄可没有他的胆子大。 恶人跟老实人不一样,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明明深陷牢笼也一定还要困兽犹斗,这宋府知道顾府今天发生的事情,会担心会害怕,但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一定会做些什么,耍些花招,这就是恶人的本性。 今日的行为是杀的顾府一个措手不及,明天黄主薄可就不会如此顺利,不管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从他打算这么干开始,就没怕过。 谢傅走出书房,打算找方圆,突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方圆住在哪里,从住进这县衙,他就一直呆在这书房,与方圆接触的很少,转到后院,恰好撞见春桃端着盆水走了过来。 春桃见到谢傅,连忙施礼:“小婢见过大人。” 谢傅直接问道:“春桃,可见到方圆” 春桃一愣,很快笑道:“大人说的是”却不知道怎么称呼方圆,这位姑娘冷冰冰的,只有在对待小孩子的时候才稍微和颜悦色,她只知道小孩子们都喊她圆姐姐,问了一句:“大人,她是姓方吗” 谢傅点了下头,春桃这才道:“方姑娘受了点伤,正在内厅陪那群孩子们。” 谢傅闻言立即关心道:“受伤伤在什么地方了” 春桃笑道:“大人不必担心,只是受了点轻伤,小婢已经帮方姑娘包扎好伤口,夫人也特意拿来了药给抹上。” 谢傅点了点头,快步走向内厅,刚刚踏入内厅,就看见方圆像个小大人一样被一群小孩子围在中间,她眉目间散发出来的喜悦,让人感觉她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她似乎在寻找回曾经那些遗失的美好伙伴c友情c童真也许此刻她更愿意充当孩子的角色,而不是照顾这些小孩的大人。 “圆姐姐,再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小孩子其实很容易哄,只有你肯陪伴和耐心。 方圆脸露难色道:“姐姐没有新的故事了。” 方圆在给这些小孩子讲着故事,讲着那些自己曾经给她讲的故事,谢傅放轻脚步并没有发出声音,他并不想打扰这一刻的温馨。 但方圆的敏锐终究还是发现有人进来了,转头望了过来,看见谢傅, 眼神中却有些不好意思,站了起来,喊了声:“李大哥。” 谢傅笑着叫了一声:“小圆。”然后目光扫向这些稚嫩的面孔,每张脸容都很干净,有的身上虽然还穿着破旧的衣服,但衣服是干净整齐的,看来这群小孩子被照顾的很好。 对于谢傅这个不速之客,这群小孩子却不是很待见,大多数胆小的躲在方圆的身后,大概谢傅的端正让这群小孩子感受不到他身上的随和可亲。 方圆立即道:“都不用害怕,姐姐会保护”这大概已经成了口头禅,脱口就出,很快方圆也意识到这话不合适,改口道:“这是圆姐姐的哥哥,比圆姐姐还要好的一个人。” 谢傅闻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仅仅一句话却未能让这群小孩子对他印象改观,谢傅刚想和这群小孩子打招呼,这群小孩子却纷纷避着他,搞得谢傅有点尴尬,方圆见状忙解释道:“李大哥,他们” 谢傅笑着抬手打断:“我知道。”丧失亲人成为孤儿,这些幼小的心灵一定遭受很多的打击。 方圆让这群小孩自己去玩,自己朝谢傅走了过来,问道:“李大哥,有什么要我去做的吗” “没有,就是来看看你。”谢傅说着瞥向方圆手臂上已经包扎布条的地方。 方圆见状淡淡笑道:“不碍事,一点小伤,而且每次我受再重的伤也会很快恢复。” 第一百节 崔夫人 谢傅笑道:“我们之间就不说客套话了,大哥就直说了,你受伤了,大哥很心疼,以后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一句话就让方圆心里暖烘烘的,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谢傅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将她已经歪了的木簪重新插好。方圆略显羞赧的低着头,一动不动的。 谢傅重新插好木簪之后,却左看右看都不满意,这单螺髻虽然是贵族仕女常挽的发鬟,对于芳华正茂的方圆来说却过于老气,嘴上问道:“这发是谁替你挽的” 方圆轻声应道:“是春桃。”原来春桃见方圆摆弄自己的头发,却不会挽发,便主动帮忙。 谢傅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了。” 春桃只是一个婢女,品位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谢傅却是不同,一直都是青楼当红名伶的座上贵宾,这些品位高雅的名伶都视他为师。 谢傅笑道:“我重新帮你挽个” 方圆心中欢喜,嘴上轻声应道:“好。” 谢傅便帮她挽了个荷花髻,本来这荷花髻略显艳俗,待插上木簪之后,木簪横贯立有一种清雅高洁之感。 瞥了方圆一眼,这个丫头风格过于凌厉冰冷,谢傅便将她双鬓分开挂耳垂颊,立增几分女子温柔,这才满意笑道:“这样才像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家。”说着补充一句:“可不再是个野丫头了。” 方圆闻言,抬头看向谢傅,说道:“李大哥,我却想永远当你的奴婢在你身边服侍你,保护你。” 谢傅莞尔一笑,只当她说孩子话。 谢傅走出前厅,看见院子里水井旁边有个戚戚身影正在劈柴,从后背看,身段较为丰润,不是春桃也不是崔小姐,那应该就是崔夫人了。 想不到她堂堂一个县令夫人却干着男下人一般的粗活,却让谢傅大感意外,便朝她走了过去。 只见崔夫人手持菜刀费力劈着木材,一段木材连砍数次却依然无法劈开,最后连刀都卡在木柴中间,劈又劈不下去,拿又拿不出来, 毕竟是位身娇肉贵的夫人,却怎么干的了这种粗活,谢傅倒有些于心不忍了,自己是让她帮忙照顾这群小孩子,可没说让她把这些粗活也包了,这倒显得自己是在欺凌她。 几段木柴却让她劈的香汗淋漓,喘着粗气,休息一下又蹲了下去,想要将柴刀拔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于事无补,反而一屁股跌足在地上。 想着丈夫新丧不久,孤儿寡母的却受人如此欺凌,心中悲伤委屈,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起来,突然发觉有人来了,望了过去,却是那位年轻的李大人。 崔夫人心中一惊,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眼下如此窘态,这毒舌的李大人自然要出言讥诮一番,却绝不能让他看了笑话,连忙站起,转过身去,也不施礼,当没看见。 崔夫人这番举动落在谢傅眼中,约莫也猜出她几分心里,是个人都有尊严,何况她堂堂一个县令夫人。 谢傅走近过来,看着这个冷冷背对自己的身影,却是客气笑道:“夫人,辛苦你了。” 原本是一句宽慰暖语,听在崔夫人耳中却满是讥讽味道,冷笑回道:“还不是拜大人所托。” 谢傅听出她话中怨气,却是轻轻一笑:“这些粗活” 谢傅话没说完,就被崔夫人打断:“这些粗活不是让李大人眼中的卑贱之人来干又是何人来干。”说着双手握住柴刀,将木柴一并高高举起,带着满腔怨气怒气用力朝地上劈了下去,木柴应声被劈成两片。 崔夫人见状,自己也呆了,这一刀倒是挺争气的,没让自己在他面前丢脸,略显得意的自嘲一句:“大人安排的好,你看我就是个干粗活的下人。” 谢傅轻声说道:“夫人,你也无需这般为难自己。” 崔夫人冷笑:“为难自己大人有吩咐,贱妾胆敢不从吗现在也只不过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谢傅心中莞尔,“你就尽情发泄吧,你都干起砍柴的粗活来,我难道就不能让你好好发泄一下。”嘴上轻轻应了一句:“夫人言重了。” “言重了又不是你死了丈夫又不是你受人欺辱。” 崔夫人说着突然转身,眼神冷冷看着谢傅,眼角的湿润早已偷偷抹干,嘴上冷笑道:“大人还觉得我言重吗” 好几次的交锋,都败在李大人一张利嘴上,难得这一回李大人理亏,崔夫人却是得理不饶人却哪里知道谢傅是让着她,让她发泄情绪,要不然就算有一百个理,依然要嘴上惨败。 崔夫人又拿起一根柴,双手握刀狠狠劈了下去,这一下却是原形毕露,劈不开了。 越是劈不开,崔夫人越是非劈开不可,一下两下三下就是要劈给这位李大人看,就是要争口气。 谢傅静静看着,劈柴却不是崔夫人这么个劈法,她力气又不够,每一刀落的位置又不同,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终于崔夫人在最后一次落刀,手上的柴刀脱手掉地,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双手不知道是酸麻还是疼痛一直微微颤抖着。 谢傅这才走过去捡起柴刀,有些于心不忍的扫了崔夫人一眼,崔夫人把手放在背后,昂着头看向谢傅,一副不用你可怜的表情。 谢傅笑了一笑,倒是挺倔强的,蹲了下来,捡起她刚才劈不开的那根木柴,似乎没有使什么力气,木柴却一下就被劈成两半。 说来却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好厨艺常入厨房,这劈柴的事也没少干。 崔夫人见状有些吃惊,很快却认为是自己已经劈了好几刀的缘故。 谢傅很快就让她明白什么才叫做劈柴,又捡起一根又是一刀劈成两半,一刀一根就不用再劈第二刀,很快这一堆柴就被他给劈完了。 崔夫人有点意外,想不到他堂堂一个大人却也懂得劈柴,而且明显就是很熟练。 谢傅笑道:“以后这种粗活,夫人还是少干为妙,白费力气。” 崔夫人讥诮道:“这种下人干的粗活,大人做的来难道以为是了不起的事情吗” 谢傅哈哈一笑,“可夫人却连下人干的粗活都干不了,岂不是连个下人都不如。” 第一百零一节 我没欺负你 崔夫人闻言,眼里立即流露出几分恨意来,却不似他这般能言善辩。 谢傅将劈开的木柴揽在胸前,说道:“走吧,崔夫人,我帮你把木柴拿到厨房,免得弄脏你的衣服。” 崔夫人低头瞥向自己的裙摆,在她蹲下来劈柴的时候,裙摆着地,衣服已经弄脏了,只感觉这位李大人在装模作样多此一举,嘴上冷冷道:“不必了” 却是不领情,她当然不领情,在她心中这位李大人就是个笑面虎,他一直和颜悦色,看似人兽无害,心眼却坏的很,一直想着阴招来欺负她们母女,天知道他这个举动又怀着什么坏心思。 却也别把她逼急了,否则让他明白得罪女人是什么下场 谢傅也不跟她啰嗦,自顾自地的揽着木柴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崔夫人冷冷看了谢傅的背影,过了一会才迈步跟了上去,心中冷笑:“难道他以为做这点小事我就会心存感激吗也未必把我张亦真想的太简单了吧,我现在干这些粗活还不是拜他所赐。” 谢傅突然停下回头问道:“对了,厨房在哪” 崔夫人冷冷瞥谢傅一眼,却不搭话,径直从谢傅身边走过,走在前面。谢傅也不作较,心中好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看她提着裙角迈上台阶的优雅姿态,倒还真是出身名门闺秀,有一些东西是从小养成,伪装不来的,何况谢傅这双眼睛毒辣非常。 谢傅跟着走进厨房,灶台上一口大锅,锅内已经放了生米和水,这分量应该是十几人份,看来她是准备给那群孩子做饭。 灶台边只剩下两根木柴,应该是临时发现木柴不够,春桃又不知道去忙些什么,这崔夫人才会一个人跑去砍柴。 只是这娇生惯养的崔小姐又去哪了,谢傅出声问了出来:“崔小姐哪去了” 崔夫人冷冷应道:“她身体不舒服,我让她去休息了。” 谢傅闻言冷冷一笑,怕是身娇肉贵干不了活,找个借口偷懒去了吧,却把自己母亲一个人留在自己忙活,实在愧对为人子女。 崔夫人听见笑声,立即扭头过来,冷冷道:“我肯定把那群小孩照顾好,不会误你的事就是。” 谢傅应了一声:“那就好。”语气隐隐有些不悦了,这不悦却是针对那位崔小姐。 崔夫人冷冷说了一句:“你把木柴放下,可以走了。”这会也懒得尊称了。 谢傅把木柴往灶台边放下,却呆在厨房门口,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崔夫人见他没有离开,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有说些什么,提裙蹲下,往灶内塞木柴,一直将灶内塞的满满。 谢傅一看就知道她从来没做过饭,自己如果离开,今晚这顿饭肯定煮不成。 崔夫人又往灶口边塞了些稻草,然后取了灶台上的燧石,凑近稻草开始敲打点火。 费了些功夫,火倒是点起来,崔夫人露出喜色,拿了跟木柴把点燃的稻草往里面捅,没一会儿点燃的稻草又熄灭了,灶内又一片黑暗,连点火星子都没有。 崔夫人回头看了谢傅一眼,又拿了些稻草重复刚才的步骤,结果却也相同,稻草烧了一会之后又熄灭了。 崔夫人吁了口气,第三次尝试,这一次点燃稻草之后,还是往灶内捅进去,不过呢这一次居然把脸凑到灶口边,嘟着嘴往里面吹气。 呼呼呼,看着她鼓着嘴往灶内猛吹的样子,谢傅都忍不住笑了。 很快这灶内又熄灭了,崔夫人都怀疑是被自己呼的太用力给吹灭了,抬手往额头擦了把汗,谢傅突然凑近过来,却猛地把她吓了一大跳。 谢傅看见她刚才抬手擦汗时,脸上抹了些灰,却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 崔夫人见谢傅笑的很不怀好意的一直看着自己,连忙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嘴上冷声责问道:“你想干什么”环顾四周,抄了一把炒菜用的木铲,警惕的看着谢傅。 谢傅收回目光,将灶内塞的满满的木柴又取了出来,底部先垫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再散开的塞了几根木柴。 取了燧石打了一下便把稻草点燃,又拿了把扇子,轻轻扇了几下,没一会儿灶内立即熊熊燃烧起来,见木柴已经点燃,才又塞了几根木柴进去。 崔夫人看见自己费尽功夫都干不好的事情,他却得心应手没两下功夫就搞定,特别是明明有扇子,她居然蠢到用嘴巴往灶内吹气。 做完这些之后,谢傅拍了拍手,说道:“夫人如果不会的话,无妨像春桃请教。” 崔夫人傲道:“我根本不用学这些,这是下人干的。” 谢傅却道:“夫人还是学会的好,还得劳烦夫人多当几天下人。”说完谢傅就转身离开,走出门口的时候却又突然回头,“对了,夫人,请小姐过来帮忙吧,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崔夫人却生气道:“我都说了她身体不舒服,我不会误你的事的。” 谢傅这会却不假颜色,沉声道:“如果不是我今天凑巧在这,夫人你已经误了我的事。” 崔夫人大声道:“宝珠生病了,难道连休息一下都不可以吗就算是个下人,我也从来不会让她带病干活” 谢傅讶道:“病了真的假的” 崔夫人几乎气炸心肺,怒道:“这还能有假难道我会诅咒自己女儿不成。” 谢傅脱口说道:“该不会染上疫病了。” 崔夫人闻言,脸色立即变色,也顾不得还在煮饭,急匆匆就跑了出去。 谢傅连忙追了上去,喊道:“夫人,等一下,你先听我说完” 崔夫人哪里听得进去,却是心急如焚,自己的丈夫已经因为疫病去世,如果自己的女儿也这样,她也不想活了。 路上恰巧碰上春桃,春桃喊了一声“夫人”,崔夫人却连应都不应,直接就从春桃身边跑了过去。 春桃一脸讶异,很快就又看见新任县令李大人紧追崔夫人其后,嘴上还喊着:“崔夫人,你停一下,听我说完” 这场景这话 难免让人多想,春桃心想,该不会是这李大人想要调戏夫人吧。 第一百零二节 爱女心切 很快认为是这样,夫人虽然年纪不轻了,可却风韵犹存,县衙的男下人见了她,却是忍不住都要偷瞄几眼,这位李大人见色起意也不是没有可能。 春桃见李大人跑来,立即挡在路中间,张开双臂喊道:“大人,你不能这样。” 谢傅被春桃拦了下来,闻言讶道:“什么意思” 春桃凛容说道:“大人,小婢对你钦佩敬仰,你可千万不要让小婢看不起你”说着却目光躲闪,不敢正视谢傅,刚才一番话却是鼓起勇气说出来的。 谢傅直接问了:“春桃,你说你拦下我是想干什么” “大人,你你”春桃被谢傅这么一问,却支吾的不敢说出口。 谢傅没有耐心等她磨磨蹭蹭,直接沉声道:“说” 春桃这才再次鼓起勇气:“大人,你不能这么调欺负夫人” “谁欺”谢傅说着突然恍悟:“你想哪里去了,崔小姐可能染上疫病,我是怕崔夫人也被传染,这才追上来。” 春桃闻言,“啊”的一声,很是尴尬难为情。 谢傅吩咐一声:“厨房还在煮饭,你快去看着。”说着就又追了上去。 谢傅很快就追了上来,毕竟崔夫人提着裙子再怎么跑也跑不快。 眼看崔夫人就要冲进崔小姐的闺房去,谢傅几个疾步,来到崔夫人身后,伸长手臂拉住崔夫人的胳膊,只听嘶啦一声,却把崔夫人的衣袖给扯破了,露出白嫩的手臂肌肤来。 谢傅心中无奈,非要这么演吗却也不管了,直接就把崔夫人拉住,不让她进入屋子里去,嘴上说道:“夫人,你先不要进去,疫病是会传染的。” 崔夫人挣扎着说道:“你不要管我,宝珠若有什么不测,我也不想活了” 谢傅心中不悦,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手上也不再怜香惜玉,把崔夫人拉开,人挡在门口,沉声说道:“你先听我说完,再进去也不迟,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谢傅盯着崔夫人,一本正色道:“崔小姐现在若是染上疫病,你进去又能怎么样你是大夫吗你能治好她吗如果最后连你也染上疫病,哪又由谁来照顾她。” 崔夫人无助道:“那怎么办啊” 谢傅道:“我现在就去请个大夫马上过来看一下,看是不是染上疫病。” 崔夫人问道:“如果是染上疫病呢” 谢傅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敷衍道:“等大夫确认之后再说吧。” 崔夫人弱弱道:“你是不是就要把宝珠送到隔离坊去” 谢傅淡道:“按照规定是这样的。” 崔夫人一脸凛然:“不行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这是让宝珠去死我绝对不是丢弃她的” 谢傅冷声道:“那也由不得夫人了” “你”崔夫人看着谢傅,眼神充满恨意,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母亲”屋内的崔小姐听见两人的争吵声,立即下床来,披了件外袍就匆匆走来,崔夫人想要进屋去,却被谢傅给挡住。 崔小姐刚刚打开房门,立即喝道:“狗官你想干什么” 谢傅回头看去,只见崔小姐有些乏力的一手扶着门框,脸色胱白无光,云鬓半垂,虽瞪大着眼睛,却是没有神采,看来是真的病了。 谢傅淡淡应道:“小姐请回房休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还是少管为妙。” 崔小姐哪能不管,对着母亲说道:“母亲,是不是这狗官又欺辱你了” 崔夫人柔声道:“没有,宝珠,你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可别吹到风了。” 谢傅也附和道:“是啊,可别又吹到风了。” 崔小姐瞪向谢傅,冷声道:“不用你这狗官假惺惺的,狗官我绝对饶不了你” 刚才她在屋内被争吵声吵醒,约莫听见两人争吵,这狗官不是在欺负母亲又是什么,突然瞥见母亲被撕裂的衣袖,顿时气炸了,“狗官我跟你拼了”也不顾千金小姐形象,人就朝谢傅撕打过来。 谢傅怎么会跟她一般计较,连忙避开,崔小姐脚下踉跄,幸好没有摔倒,却咳嗽一声。 听到这咳嗽声,谢傅十分敏感,崔夫人本能的就上前搀扶。 谢傅不好再不近人情的强行阻拦,只得叮嘱一声:“夫人,你小心一点。”崔夫人遮了脸,崔小姐却没遮住脸。 崔小姐立即问道:“小心什么” 谢傅转念一想,劝不动这崔夫人,却可以劝一劝这崔小姐,直接说道:“崔小姐,我怀疑你染上疫病了,崔夫人听了之后十分紧张关心,就要来看你,我却担心 她也跟着染上疫病,所以不准她进入你的房间。” 这么一说却是把误会也顺便给澄清了。 崔小姐闻言立即说道:“母亲,那你不要靠近我。”说着主动把崔夫人给推开。 谢傅连忙又道:“难得崔小姐深明大义,还请你先回房去,避免连累崔夫人也跟着染上疫病。” “好”崔小姐应了一声,立即返回屋内去,顺便把门给锁上。 崔夫人回神,敲门道:“宝珠,你开门啊,让娘亲照顾你,娘不怕的。” 崔小姐却不愿意开门,应道:“母亲,听李大人的安排吧。我没事的。”说着却又控制不住咳嗽一声。 崔夫人回头狠狠的瞪了谢傅一眼,却不知道该怨他还是该谢他。 谢傅淡道:“崔夫人,事到如今,你就听我的安排吧,难得崔小姐如此挂念你的安危,你可别辜负了崔小姐的一番孝心,陷崔小姐于不忠不孝。” 这话说给崔夫人听也说给屋内的崔小姐听。 崔夫人却指着谢傅冷声说道:“你别以为说这些好听的话,我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巴不得将我们母女分开。” 简直对牛弹琴,谢傅觉得多说无益,直接道:“我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说完疾步离开。 谢傅走后,崔夫人又劝道:“宝珠,让娘进去,这狗官不安好心,他是骗你的,他根本不会去请什么大夫,他是去叫人来要将你带到隔离坊。我刚才听他亲口承认的,乖,你开门,我们现在收拾东西就走,娘亲绝对不会让你呆在隔离坊那种地方。” 第一百零三节 请大夫 谢傅疾步离开县衙,全县所有的大夫都被安排到各处隔离坊救治病人,只有在隔离坊才能找到大夫。 来到隔离坊,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这处隔离坊离县衙最近,也是许c刘两位大夫所在的隔离坊。 隔离坊外的百姓依然是一副繁忙,他们日夜呆在此地,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 看见隔离坊外有个棚子,谢傅心中奇怪,什么时候搭的棚子,他早上来的时候明明没有。 确实也早就应该在外面搭起棚子了,隔离坊内人满为患已经无法容多一个病人了,就是这棚子搭的有点小,容纳不了几个人。 百姓们看见谢傅出现,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对着谢傅哈腰点头打着招呼:“大人。” 谢傅抬了下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事,无须多礼,人疾步走进隔离坊内去。 秀儿听见外面有人喊大人,知道是这位李大人来了,心头一动,连忙揭开帘布看去,见果真是他,脸上露出笑容。 却立即又把帘子放下,不愿意让这位李大人知道自己一直在等他再次到来,毕竟倒不是因为李大人离开时的承诺,而是因为他出现,自己的心也就踏实下来,更有安全感。 秀儿低头看向恢复些气色的小姐,轻声说道:“小姐,他来看你了,他这个人倒是重情重义,没忘了在他没得吃的时候,你给了他一根腊肉。 小姐还是你说的对日久见人心,却是小婢错了,小婢这双眼珠子真得挖掉,却是错的太离谱了。 这会秀儿已经知道,外面这群百姓之所以对她和小姐特别照顾,并不是心地善良到将随便就把别人当做亲人看待,却是因为这位李大人在离开的时候特别拜托这些平民百姓照顾她和小姐。 也正是沾了李大人的光,她们才被视若亲人一般特别优待。 这棚子就是为她们两个而搭建的,棚子四周围还特意拿了一些帘布给挂上,既能挡风,还能遮挡避嫌让她们有私人空间。 如果不是这位李大人,现在她们两个应该很凄惨吧。 咦,怎么还没有声音,照理说这十几步的距离应该一会的功夫就到了。 秀儿没什么耐心,也顾不得自己被这位李大人看破心思,再次揭帘望了出来,并没看见这位李大人的身影,心头有些慌了,连忙把帘子又掀开一些,把螓首伸了出来。 巡视一圈,依然没有发现,这下就更慌了,莫非已经走了秀儿立即起身走出棚子找了起来。 妇人看见秀儿急色匆匆的样子,立即上前问道:“秀儿姑娘,有什么事吗” 秀儿问道:“赵婶,刚才李大人是不是来过” 赵婶应道:“是啊。” “现在人呢” 赵婶指着隔离坊笑道:“大人进坊内去了。” 秀儿“哦”的松了口气,还以为就这么走了,还想跟他说小姐气色好转,让他高兴高兴。 赵婶笑着说道:“秀儿姑娘,婶问你件事,这个你家小姐是不是我家大人的未婚妻啊” 秀儿“啊”的一声,哪里会料到这赵婶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轻声应了一句:“赵婶,你可不要胡说,这事关乎我家小姐名节。” 赵婶却是“嗳”的一声,“可是我们家李大人说了,你们两位可是他的亲人。” 亲人秀儿闻言一愣,回想起他早上救治小姐的一幕幕,是啊,至亲之人也不过如此,明明知道这病会传染,却毫不畏惧,更没有丝毫嫌弃。 试问就算小姐的夫君,敢这么不怕死的接触小姐吗却是都说不定。 如果说早些时候秀儿只是对这位李大人心存感激,极有好感,在听到赵婶说出“亲人”这两个字,她的心里也就把这位李大人也当做亲人了。 谢傅进入隔离坊,凭着外面夕阳稀薄的光线看见刘大夫累的都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休息,地上连处坐的地方都没有,却只能靠在墙上,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许大人却是醒着的,蹲在地上查看病患的情况,看见谢傅出现,刚要开口,谢傅立即抬手,示意许大夫不要出声。 许大夫走到门口,谢傅这才轻声问道:“刘大夫是睡着了吗” 许大夫点头,“刘大夫昨晚一晚上没睡觉,,还是因为人手太少了,忙不过来。” 谢傅道:“这才第三天啊,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这样下去可不行。” 许大夫没有说话,他和刘大夫已经快受不了了,再继续下去,他们两个非得先累死不行。 谢傅略作思索之后,开口道:“大夫肯定是找不到了,别的隔离坊肯定大 夫紧缺,让外面的人进来帮忙,你和刘大夫也不用日夜看守。” 许大夫应道:“这怎么行,他们又不是大夫。” 谢傅道:“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大夫,他们干得了的事情就让他们干,他们干不了的事情,我想他们也不敢乱来,有一些简单的,你们也可以指点教导,最重要一点,让他们在接触病患的时候保持警惕,注意事项,可千万不要被传染了。” 许大夫想了想,应道:“倒是可行,还是大人你有办法。” 谢傅笑道:“办法都是逼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冒险了。” 突然坊内传来病人的咳嗽声,刘大夫骤然惊醒,却是说道:“大人,你什么时候来了” 谢傅笑了笑,说道:“刘大夫,你辛苦了。” 刘大夫应道:“大人你也不容易,这几天怕也是累坏了吧,今天光这里就跑了两趟。” 谢傅道:“我见你们忙不过来,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商量着让外面的人进来帮忙。” 刘大夫闻言立即摆手道:“不行不行,这太冒险了。” 一句话就可以看出这刘大夫为人比较死板,却也比较正直。 许大夫搭话道:“刘大夫,照这么下去,病人没恢复,我们两个肯定先倒了,大人这么安排也是替我们两个着想。” 见刘大夫没有被说动的样子,许大夫继续道:“刘大夫,大人的意思是一些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们两个也能腾出手来,腾出时间轮流休息,当然大人也说了,接触病人是极容易被传染,要让他们特别警惕特别注意,这一点大人也想到的。” 第一百零四节 猜一猜 刘大夫闻言应道:“这么说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一些特别要注意的可要让他们牢记在心。” 谢傅笑道:“放心好了,他们不是小孩子,生死之间岂敢掉以轻心。” 刘大夫点头:“如此甚好。” 谢傅看了看满屋子病人,略显为难道:“其实我这一次来,是有事拜托两位。” 许大夫立即道:“大人但说无妨。” 谢傅道:“前任县令崔大人的千金崔小姐可能染上疫病了” 许大夫见谢傅说话沉吟,接话道:“大人的意思是” 谢傅道:“本来能我想请个大夫过去看一下,看这情况,你们两位却是抽不开身。” 许大夫立即道:“我随大人走一趟,这边刘大夫看着就可以了。” 谢傅却是摇了摇头,“这里正缺人手,我怎能把你抽走去看一个病人。这样吧,我虽不是大夫,却也比一般人懂多一些医理,而且我也清楚疫病的可怕,我先留在这里帮忙照应。” 许大夫道:“这怎么可以呢这里离县衙也不远,我随大人走一趟,看完病人速速回来。”说着看向刘大夫,刘大夫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谢傅道:“不就这么说定了,我安排个衙役陪你过去,一旦确认这崔小姐是染上疫病,就让衙役把她带到隔离坊来。” 许大夫离开之后,谢傅站在隔离坊外,将这些志愿者召集起来,询问有谁愿意进入隔离坊内照顾病人。 应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工作,正常人都会避之不及,出乎意外,不少人踊跃表现愿意帮手。 其中一个原因大家都受县太爷影响明白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共度难关,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也有亲人在隔离坊内,却也是在帮自己。 人太多反而不好,谢傅挑选了两个年轻妇人和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特别叮嘱他们一些注意事项。 八条严令规定,大家都牢记在心,加上这些天在这里帮忙,耳濡目染之下,该注意的都知道注意,谢傅也无需再三说明,这四个人就都懂了。 谢傅最后叮嘱一句:“最重要一点,要听从两位大夫的吩咐安排。” 该说的都说了,该吩咐的都吩咐了,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不太放心,也就这么回事。 秀儿这边一直等着李大人过来看她和小姐,等啊等,等的都心烦气躁了。 揭开帘子再次看去,见这位李大人不知道还在忙活什么,心里虽然知道他是忙于公事,但心里就是有点怨气,就不该先来看小姐一下吗还说什么亲人,对待亲人是这样不闻不问吗 秀儿看了一眼顾仙庭,说道:“小姐,我去让他来看你,都把你给抛之脑后了。” 谢傅见到秀儿朝自己走来,以为她有什么事情,淡淡问了一句:“姑娘,又怎么了” 秀儿听着不生不亲的口吻,却是立即火大,嘴上怪声怪气道:“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这话把谢傅给问的一头雾水,想了一想之后,笑道:“我忘了什么事情吗那就请姑娘提醒一下。” 还真的忘了秀儿略微不悦的提醒道:“大人早上离开的时候说过随后会再过来。” 谢傅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秀儿直接就把话说明了:“大人也不去看看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谢傅闻言立即脱口道:“情况还没有好转吗”脸上还真有几分焦急担忧之色,话刚说完就迈步道:“快带我去看看。” 秀儿这才暗暗露出一丝笑容,将谢傅领到棚内去。 谢傅看向平躺着的顾仙庭,只见她脸上已经恢复些气色,原本发皱的脸容也恢复少女原有的光滑,说明她并不缺水了,应该是有所好转了,扭头好奇的看向秀儿,一脸询问。 秀儿却也不出声,谢傅直接问了出来:“我看着应该有所好转啊,难道又吐了” 秀儿心中暗忖:“傻瓜,如果没有好转,我有心情跟你这么闲聊吗”嘴上应道:“没有啊。小姐的情况比早上好多了。” 谢傅讶道:“那你这么着急的把我找过来干什么” 秀儿反问:“你看见小姐好起来,难道一点都不高兴吗” 谢傅哭笑不得,笑道:“我当然开心了。” 秀儿却道:“可我看你一点都不在意。” 谢傅心中无奈,还要他怎么表现,难道又亲有抱,激动的痛哭流涕。 低头又看了顾仙庭,这是他头一回认真的打量这位小姐,他见过那双剪水清瞳,那是他所见到过最美丽的眼眸。 只是此刻这双眼眸却紧闭着,长颦微蹙透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爱呵护,瑶鼻珠圆玉滑,嘴唇如一抹弯月,这是一张美丽的脸容,如果不是此刻她患病憔悴,肯定是更加惊艳动人。 秀儿见谢傅一直盯着小姐看,若是平时有哪个男子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小姐看,她肯定要狠狠呵斥一声无礼,此刻却是不怒反喜,心中好笑:“有哪个男子见了我家小家,不是神魂颠倒啊,你也是不例外,怕是以后要惦记上,茶不思饭不想咯。” 下午她给小姐擦干净脸上的污秽,这会却恢复几分神容来,便就是这几分神容也足以震撼人心,徽州第一美女可不是徒有虚名。 也不知道这位李大人要盯到什么时候,秀儿故意出声道:“看够了没有” 谢傅回头一笑,那天还以为这容貌秀美的婢女是小姐,这会与真正的小姐一比较,却就高下立判。淡道:“我是想” 秀儿突然打断:“想也没用” 秀儿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却让谢傅一头雾水,疑惑问道:“想什么没用” 秀儿嘴角露出轻笑:“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心里清楚。” 谢傅笑道:“我是心里清楚,但姑娘你就未必清楚。” 秀儿立即道:“谁说我不清楚,我清楚的很,你们男人一个举动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谢傅微微一笑,“那就敢请姑娘猜一猜。” 第一百零五节 牵红线 秀儿瞪着谢傅看,问道:“真的要我说出来我要说出来,你可别无地自容“ 谢傅哈哈大笑起来,秀儿可见不到他得意张狂的样子,脱口道:“你心里想得到小姐对不对” 话刚出口,秀儿却是连忙捂住自己小嘴,天啊我怎么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来,要是被小姐知道了可不得把我打死,什么话不好说,说这种话,帮别人来调戏自家小姐。 谢傅微微一窘,他刚才是有那么一瞬产生拥抱入怀的冲动,任谁看到此等美丽女子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都难以自持吧,男人天生就有保护女人的本能。 怎么说出这种露骨直接的话来,秀儿后悔不已,可别被他给看穿了,小心翼翼的瞥向谢傅,看见谢傅有点尴尬,却又立即得意忘形起来:“我就说我猜的中。”说着笑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也不是头一个。” 谢傅礼貌的笑了笑,“小姐的确美丽动人,在下失礼了,也让姑娘见笑了。” 这番礼貌的大方承认,又把小姐给赞了一句,倒是让秀儿不知道怎么讥讽他了,心中暗忖:“这个人确实很不一样。”嘴上说道:“你一直姑娘前姑娘后的,难道我没有名字吗我叫秀儿。”主动告诉他的姓名,结识之意明显。 谢傅叫了一声“秀儿姑娘。”就没有下文了。 秀儿略微不悦道:“这位李大人,我都把我名字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谢傅笑道:“大家萍水相逢,何必知道姓名。” 秀儿闻言错愕,这是要跟她生分吗连姓名都不愿意告诉,徽州城里有哪家公子不是主动向她报上姓名,想要借她之口,在小姐那里留个印象。 眼前这位倒好,我主动询问,你还清高起来了,冷声道:“你是看不起我们吗” 谢傅倒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他用的是假身份假名字,就算说出名字来也是个假名字,见这秀儿姑娘都急了,只好应道:“在下李少铭,是这无锡县新任县令。” 秀儿轻蔑道:“我知道你是县令,小小一个县令,清高什么,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说出来吓死你。只要我家小姐一句话,你这头上乌纱帽就得掉。”说着神情傲慢起来。 就算秀儿不说,谢傅也知道这位小姐身份非同一般,那日见那马车还有随从护卫,已可见一斑。 谢傅笑道:“我想小姐不会这么公私不分。” 秀儿喃喃道:“那倒也是。”说着却突然沉声道:“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家小姐似的,你跟我家小姐接触过,你了解她的为人吗” 谢傅笑道:“有幸跟小姐说过几句话,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却也可以看出,小姐是个通情达理识大体之人。” 秀儿满意道:“这还像是人话,我看你这个人还不错,就勉强帮帮你了。” 谢傅疑惑道:“帮我什么” 秀儿瞪着谢傅:“你可别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谢傅应道:“在下确实不知,秀儿姑娘你明说了吧。” 秀儿闻言,又恼又气,“你这个人简直岂有此理,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我明说出来,这种事情能明说吗有哪只癞蛤蟆不想吃天鹅肉啊。” 谢傅闻言哈哈一笑,“那这里就先谢过秀儿姑娘了。” 倒是完全意料不到,早些时候这位秀儿姑娘可是恨他极深,这会居然想要牵红线,这谢傅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感觉既有趣又好笑。 谢傅的表现却让秀儿不够满意,他应该欣喜若狂,激动不已才差不多,心中冷哼,像你这种货色满大街都是,想要高攀上我家小姐门都没有,还不是看在你抱过我家小姐,没有办法只能强拉这条红线,你有这机会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嘴上淡淡道:“虽然我想帮你,但也要看你造化。我家小姐擅长琴棋书画,你既然能当上县令,应该也懂得一点吧。” 谢傅笑着应了一句:“略懂一二。” 秀儿道:“略懂一二可不行,要精湛,在这方面你可要下苦功夫不可。小姐号称徽州第一才女,曾说过要嫁也得嫁给一个才学胜过她之人。”说着却眉头皱起,脸露难色道:“我看你这个样子,怕是十年八年也拍马不及。” 谢傅笑笑不语,秀儿瞥来,问道:“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谢傅这才笑道:“在下认为呢,男女之间贵在两情相悦,这才学高不高倒是无所谓。” 秀儿却怼道:“谁说无所谓,我看却所谓的很,你若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小姐岂不是对牛弹琴,还怎么两情相悦啊。” 谢傅笑道:“既然如 此,那也只能说我福薄,无福消受美人恩。” 秀儿气道:“你怎么尽说这种丧气话,你可知道你现在可是占了天时地利,就差就差这哎呀被你给气死了” 谢傅笑道:“秀儿姑娘,容我说一句,你这般替你家小姐编排,你家小姐知道吗” 此话一出,秀儿心惊,我怎么替小姐做主起来,却是越说越离谱,都快要把小姐给卖了。 我可真是一头热,凭小姐的身份,将来的亲家必定是门当户对的豪门名阀,他一个小小县令,如何入的了老爷法眼。 就算小姐再如何中意也没用啊,且别说还不知道能不等得到小姐的青睐,我真是太天真的,居然妄想撮合他们两人。 秀儿看向谢傅,心中暗忖:“对不起了,李少铭,虽然我也很想你能够当我的亲人。” 秀儿虽然只是个婢女,毕竟身居豪门名阀,这种事情还是了解的,若是对方家门没有深厚的底蕴,就算从县令当到三品高官恐怕也难攀上徽州顾家这支高枝。 秀儿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轻轻道:“你说的也对,我只是一个小小婢女,再如何再如何也做不了小姐的主。”说着朝谢傅投去几分歉意的目光。 谢傅洒脱笑道:“不管如何,多谢秀儿姑娘一番好意了。” 第一百零六节 送饭 秀儿笑了笑,“李少铭,不管如何,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我想小姐也会记得你的恩情。”说着又低头瞥向小姐。 谢傅笑道:“秀儿姑娘,你言重了”说着瞥见小姐身边不远处的一把琵琶,出声问道:“秀儿姑娘,这琵琶是你的吗” 秀儿闻言嗔了谢傅一眼,没好气道:“我只是一个小婢,你故意取笑我是吧,这把琵琶是小姐的,小姐视若珍宝,要不这种情况我也不会给带上了。” 谢傅哦的一声。 秀儿继续道:“小姐弹奏琵琶堪称一绝,只可惜小姐现在还身体没恢复,要不然你可有耳福了,她肯定会给你弹奏一曲,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谢傅点了点头,“确实可惜了。” “李大人,李大人。”却是许大夫的声音。 许大夫回来了,却不知道情况如何,谢傅对着秀儿道:“秀儿姑娘,看见小姐有所好转,我也就放心了,在下先告辞了。”说着转身走出棚子。 秀儿却追出来道:“李少李大人,我家小姐姓顾名仙庭,你可记住了。” 谢傅笑着应了一句“好名字,”就朝许大夫走了过去。 秀儿心中遗憾,李少铭,我多么想你能够当我的姑爷,真正成为我的亲人。 谢傅见只有许大夫和衙役回来,心中一喜,嘴上还是问道:“崔小姐什么情况” 许大夫立即道:“大人请放心,崔小姐只是染上风寒,我已经给开了药,多注意休息就没什么大碍。” 谢傅笑道:“那就好。”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也不想将崔家母女强行分开。 这会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谢傅回到县衙,刚要走进书房,想了一想还是往崔小姐居住的院子走去,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了,还是慰问一句的话,免得这崔夫人把自己当成不近人情的人。 来到崔小姐闺房外,谢傅见房门掩上,喊了一声:“崔夫人。” 屋内却传来崔小姐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谢傅道:“崔小姐,我听许大夫说了,你只是染上风寒,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崔小姐冷笑道:“对不起了李大人,不能让你称心如意了。” 谢傅闻言莞尔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崔小姐冷冷道:“不送” 谢傅走到厨房,厨房内却只有春桃一人正在熬药,不见崔夫人身影。 春桃看见谢傅,道:“大人,你怎么来了” 谢傅问道:“崔夫人呢” 春桃忙道:“大人你可别误会,夫人没有偷懒,她是给那些小孩子送饭去了。” 谢傅笑道:“何出此言,我又没说她偷懒。” 春桃笑笑不答,这第一天夫人小姐来帮忙很是不情愿,谁让人家是夫人小姐,第二天情况好一些,开始帮一些小忙,干一些活。 今天夫人居然主动给那群小孩子送饭去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也不知道这位李大人使得什么招将夫人治的服服帖帖的,要知道老爷在的时候,见了夫人都似老鼠见了猫一样。 谢傅见春桃神态表情,笑道:“看来夫人这几天可没少偷懒。” 春桃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的事情,她这不是给送饭去了吗” 谢傅笑道:“你莫要紧张,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夫人养尊处优,能够如此已经很难得了。” 春桃接话道:“何止难得啊,大人你不知道,夫人以前”春桃话未说完,连忙刹住,差点说漏嘴,要是夫人知道我在背后这么编排她的不是,非撕了我这张嘴。 谢傅笑了笑,“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过来瞧一瞧,你把药熬好之后,顺便给崔小姐送过去。” “那是当然”秀儿应了一声之后,见谢傅已经转身走了,追喊一句:“大人你慢走。” 这会崔夫人正端着一个方案朝谢傅书房走去,方案上一碗清粥还有一盘炒蛋,却是她特意让春桃给炒的。 春桃以为她是准备炒给宝珠吃的,却哪里知道崔夫人是为这位李大人准备的,连崔夫人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她居然会这么做。 照理说这位李大人三番二次欺负她们母女,她应该憎恨这位李大人才是,此刻内心却生不出半点恨意来。 你说这李大人坏吧,他又有点好,你说好吧,他又有点坏,坏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叹息一声,就当报答他亲自去给宝珠请大夫吧,她这个人很讲道理的,人若敬她一尺,她必敬人一丈。 没走一会路,崔夫人端着方案的双手已经 酸的发软。 这端着方案给人送饭却是生平头一回,没想到平时看下人干起来轻轻松松的事情,自己切身体会之后才知道也不简单。 第一要避免方案边缘弄脏身上衣服,端起方案全靠双臂发力。 第二这方案遮挡住下方视线,走起路来不好走。 第三长裙曳地,迈过台阶门槛时,腾不出双手来提起裙角,却极为不便。 崔夫人开始体会到春桃的不容易,记得有一回春桃这丫头端着菜摔倒了,她还狠狠怒斥这丫头不长眼睛,心想:“以后我可要好好对待这个丫头,不要再对她严令苛刻。” 迈过回廊门槛的时候,崔夫人还真的差点就摔倒了,再加上眼下天黑,只有稀薄灯光,又没有下人在前面掌灯。 崔夫人一边小心翼翼走着,一边又双臂酸胀,恨不得将饭菜早点送到,只感觉自己是在自找苦吃,越想越觉荒唐。 我堂堂一个夫人居然像个下人来给别人送饭,尊严和脸面都不要了吗气的她恨不得把饭菜连着方案一并摔在地上。 终究还是打消这个念头,都到这份上了,再坚持坚持吧。 走到书房前的走廊,崔夫人却开始莫名的紧张忐忑起来,他会怎么看待我,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没给送过饭,我却给他送饭。 不行眼看就要到了,崔夫人却转身调头,刚走一步却又犹豫,就这么回去,这罪不是白受了。 第一百零七节 作一回下人 双臂实在酸胀,崔夫人干脆先把方案放在地面上,抖了抖两只手臂,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深呼一口气,才又重新蹲下端起方案,心中暗暗道,我一定不能给他好脸色,免得他以为我这是在讨好他。 崔夫人鼓起勇气走到书房门口,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原本是打算昂首挺胸走进去,踏入书房的一瞬间却不知觉的把头埋下。 书房内在灯光映照下,地面上一道长长的人影,崔夫人都不敢抬头去看他,这道人影来回渡步着,似乎遇到什么烦心棘手的事情,是灾民闹事还是瘟疫又严重了 崔夫人埋着头也不出声,把饭菜端到书桌前放下,连声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 县丞吴大人心急如焚,这事给闹得,明天无锡县都要变天了,李大人这会却跑到哪里去,可把他给急死了,见下人送完饭菜就要离开,将下人喊住:“你等一下,你可知道李大人去哪了” 崔夫人闻声吃了一惊,猛地回头,却是别人。 吴大人看到这个下人眼神,又瞥了一眼的她的衣着打扮,立即认出她来,“啊”的一声,惊呼道:“崔夫人怎么是你” 见到崔夫人像个下人一样给人端来饭菜,吴大人心中惊讶不已,虽然与这位崔夫人只是接触过几次,与崔大人同僚缘故,却对崔夫人底细十分清楚。 崔夫人出身名门,娘家姓张,正是吴中顾陆朱张中的张阀一脉,她的父亲是四品长史,当然四品官对于豪门名阀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她的背后代表的是整个庞大的张阀家族。 别看崔大人在外面威风凛凛,却是十分惧内,在家里对这位崔夫人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谁叫崔夫人娘家势力强大。 眼下这位崔夫人却像个下人一样给人送饭,吴大人如何能不吃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大怪事,吴大人轻声问道:“崔夫人,你这是” 见是吴大人,崔夫人却是神情冰冷,冷冷道:“吴大人,你不是看的很清楚吗” 吴大人连忙走近一步,亲近道:“夫人,这可是下人干的活,你怎么也”终究没有直接说出口,给这位高傲的崔夫人留几分面子。 崔夫人冷笑道:“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又什么奇怪。” 吴大人“啊”的一声,这李大人是还不清楚崔夫人的身份背景,太岁头上动土,还是背后有所依仗呢嘴上轻声问道:“可是这李大人强迫你这么做的” 这倒是把崔夫人给问住了,自己会如此委曲求全低声下气与这李大人脱不了干系,可若说强迫又不至于,这饭可是她主动给送过来的。 吴大人察言观色,觉得自己说对了,其实也不难猜,这县衙除了这位新上任的李大人,谁又欺负得了她,让她做这样的事情。 这李少铭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美人是拿来疼的,岂能拿来这般使唤,嘴上开口道:“夫人你放心,我与崔大人同僚一场,交情匪浅,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你在这里受气,如果夫人不嫌弃的话,就请夫人和小姐先搬到我府上暂住一阵子,等这无锡县安定下来,再做安排。” 崔夫人可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看着吴大人这张讨好谄媚的脸,内心却异常的反感厌恶,在丈夫去世那几天,这吴大人就对他们母女特别关心,处处嘘寒问暖,现在看来怕是不怀好意。 嘴上客气道:“妾身这里先谢过吴大人,此事容我三思。”丈夫新丧不久,就住到别人府上去,这成何体统,就算一身清白,也难免惹来闲言碎语。 吴大人劝道:“夫人你何必留在这里处处看人眼色,到我府上夫人行动自由,也绝不会受此欺辱。” 崔夫人突然冷笑一声:“吴大人,实话告诉你,今天这顿饭是我主动送过来的。” 吴大人闻言错愕,心中想不通个中缘由来,只见崔夫人凑近一些,小声说道:“我在饭菜里下了毒。” 吴大人惊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抬头望去,崔夫人已经昂着头一脸倨傲的走了出去。 吴大人回想起崔夫人刚进屋时那种像下人一样的唯唯诺诺,在发现书房内是他之后又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对李大人的恨意来。 最奇怪的是主动给李少铭送来饭菜,结合下毒的举动,这李少铭该不会已经把这崔夫人给办了吧 却是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狠狠的拍了下大腿,让人给捷足先登了,崔百德死后,他心里可一直惦记这个女人。 一者这崔夫人是个风韵犹在的美人,更主要的是如若能攀上张家这条线,他的仕途可就是一片光明。 吴大人望向门外,已不见崔夫人身影,这个女人狠毒起来,还 真的心如蛇蝎,我却不可操之过急,得慢慢哄的她心甘情愿方可。 崔夫人刚才那句话虽然是气话,却也是挽回尊严的一句话,同时也是为了震慑对自己心怀不轨的吴大人,只是她还是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低头想着刚才的事情,突然却撞到个人,“哎”的一声,就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捉住她的胳膊,拉了她一把避免摔倒在地,待她站稳,这只手又规矩的收了回去,没有趁机轻薄。 李大人的声音传来:“夫人,没事吧。”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差点就跌撞入人怀了,崔夫人暗暗羞的耳根通红。 谢傅问道:“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春桃不是说你去给孩子们送饭去了” 他怎么知道我去给孩子送饭他去厨房找过我他找我干什么崔夫人猛地抬头瞥向李大人,只见李大人微笑着说道:“我听许大夫说崔小姐只是染上风寒,你也无需过分担忧了,现在又少了一个人手,孩子们那边就拜托你辛苦一点了。” 崔夫人“嗯”的应了一声之后,灰溜溜走人。 谢傅总感觉她有点异常,叮嘱一句:“夫人,天黑,小心走路啊。” 不说还好,谢傅这一开口,崔夫人却走的更快了。 第一百零八节 又不是强盗 谢傅进了书房,看见吴大人在书房内等他,笑道:“吴大人,你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吴大人立即一脸严肃道:“大人,今日顾府发生的事情,你可知道” 谢傅笑了笑,瞥见书桌上的饭菜,“哟,饭菜送过来,我正饥肠辘辘,吴大人不介意我边吃边谈吧,忙了一整天都饿坏了。”却是故意怠慢这吴大人。 吴大人心中冷哼,“李少铭,你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还有心情吃饭。”嘴上客气道:“下官是有急事,大人如果饿坏了,就先用餐吧。” “没关系,我们可以边吃边聊,不影响。”谢傅说着就动起筷子来。 这是在向我炫耀已经拿下崔夫人吗吴大人突然想到这饭菜有毒,惊呼一声“大人。” 谢傅好奇道:“怎么了” 吴大人却是笑道:“没事,还是等大人吃完饭在说吧。” 这李少铭捅出这么大篓子,却把我也给连累进去了,他得死,得背下这个黑锅,他若不死我在这无锡县怕是活不下去了。 只要崔夫人把李少铭毒死,我再帮她将此事兜住,就说李少铭是染上疫病暴毙而亡,这崔夫人肯定会对我感激涕零。 嘿嘿,到时候崔夫人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这可是一箭双雕啊,吴大人越想越得意,先得手有什么用,得活的长才有用。 谢傅确实饿了,吃的津津有味,心想:“还是方圆这丫头懂得心疼我,知道给我加菜,这几天白粥都吃腻了。” 崔大人见这李大人却越吃越有精神,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谢傅笑道:“饱了,挺满足的。” 吴大人觉得奇怪,这崔夫人玩我呢她又不是小孩子,可不像会开这种玩笑的人,转念一想,对了,她没这么傻,应该是慢性毒药。 谢傅问道:“对了,吴大人你刚才说什么事” 吴大人瞥了一脸笑意的李大人,却猜测不出他的心思,一本正色道:“大人,下官今天听说顾府上下给人洗劫了,大人可知道此事” 谢傅淡淡点头,“我傍晚的时候也才听说,这个结果也出乎我的意料,确认让人感到惋惜。” 吴大人一愣,一句话也抹的一干二净,这李大人看着年纪轻轻,心机却很深啊,说不定哪天把屎盆子全往我头上扣,把我当做替死鬼,嘴上问道:“难道这一切不是大人安排的。” 谢傅道:“我是安排黄主薄前往顾府征借粮食,可我的本意也只是征借粮食,谁曾想”说到这里干脆化作一声叹息:“唉,事已至此,也是没办法的事。” 哼,没办法说的倒是轻松,可知祸已经闯出来了。吴大人觉得再这么拐弯抹角,都不知道说到什么时候才切入正题,干脆直接说道:“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大人可知道这么做的严重后果” 谢傅闻言,突然收敛住笑脸,就等你这句话,你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刚想撕破脸皮,突然却又是叹息一声,“都怪我操之过急了,我本想吓唬吓唬顾府,让顾府老实交出粮食来,谁曾想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现在也是后悔莫及啊” 这李大人转变的有点快,吴大人倒是没反应过来,只见李大人起身走了下来,亲近说道:“吴大人,你跟本官据实说,现在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吴大人脸露难色道:“大人,祸已经闯出来了,现在不仅仅是一个顾府,这件事身后牵扯的还有宋府c苏府c赵府,怕是连马作都马老先生也牵扯进来了。”吴大人说着特意瞥向李大人,只见这位李大人眉目间隐隐露出愁色来,心中暗忖:“现在知道怕了,早些时候见你连马老先生都不放在眼里,还以为你这身份背景大有来头,现在却是一试就试出来了,李少铭你虽然有点心机,终究还是嫩着点。” 吴大人见李大人久久不应,又问了一句:“大人,昨日下官已经提醒过你不要去得罪这帮权贵,大人却为何还要这么做” 谢傅叹息道:“本官还不是心系这无锡县的百姓,县衙粮仓空了,百姓无粮可食,还有一堆灾民堆积在县内,本官也是不得已为之。” 吴大人心中冷哼,说的倒是好听,你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功绩,当官的又有几个是一心一意为民的,别骗他没当过官。 就算是一心一意为了百姓,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嘴上应道:“大人刚刚上任就为了百姓不惜触怒这些权贵,这点让下官佩服不已,可大人也应该量力而行啊”说着也跟着叹息一声。 谢傅忙道:“吴大人,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还是快替本官想想办法。” 吴大人略作思索之后,出声道:“大 人,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谢傅忙道:“吴大人快说。” 吴大人一本正色道:“大人你不能再去向这些权贵征借粮食了。” 谢傅一脸为难道:“那县内的灾民和百姓怎么办”说着瞥向吴大人。 吴大人却没好气道:“大人,都要火烧眉毛了,你还想着这些灾民和百姓,大人你还是先顾顾自己吧。大人已经替他们做的够多的了,也问心无愧了。” 谢傅露出不甘心的表情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吴大人直接道:“大人,下官言尽于此,告辞了。”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谢傅连忙追上去将吴大人挽留,“吴大人,请等一下,本官答应你。” 吴大人语气略带讥讽道:“看来大人想通了。” 谢傅道:“吴大人,你还是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吧。” 吴大人道:“大人,办法我是没有。” 谢傅闻言脸色立即变得阴沉,吴大人却是一笑,“大人莫要着急,听下官说完,办法是没有,不过下官在这无锡县还有几分薄面,待下官前去周旋一二,应该还有几分挽回的余地。” 谢傅立即露出笑容:“吴大人,你可吓死我了。” 吴大人也笑了起来:“听说大人你把顾家给洗劫了,下官才真正被大人给吓到了,咱们是官府,又不是强盗。” 第一百零九节 四大家族 谢傅听出这吴大人话中有话啊,心中暗骂一句,这个老狐狸,嘴上笑道:“那就拜托吴大人了。” “李大人等下官的好消息吧。”吴大人作揖离开。 谢傅朝吴大人背影喊了一声:“不送了,吴大人。” 看来这吴大人跟他不是同路人,今晚自己跟吴大人说的这些话,那些权贵应该能安安稳稳的睡一觉,明天一早黄主薄也应该能够顺利一点。 谢傅不怕跟这帮权贵撕破脸皮,也迟早要撕破脸皮,今夜特意在吴大人面前演这场戏,却是为了黄主薄着想,毕竟黄主薄的安危才是自己真正在意的。 这时方圆端着晚饭走了进来,谢傅好奇的看着方圆,这丫头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还是被那群小孩子缠的晕头转向了。 方圆见了谢傅表情,笑道:“怎么了李大哥。” 谢傅笑道:“丫头,你不是已经给我送过饭了。” 方圆疑惑道:“没有啊。” 谢傅指了书桌上的方案,笑道:“你该不会记性这么差吧” 方圆表情一讶:“那不是我送过来的。” 谢傅也糊涂了,脱口道:“不是你,又是谁啊” 方圆笑道:“那应该是春桃吧。” 方圆走后,谢傅思索起来,本来不是方圆也就只有春桃了,只是他刚才厨房过来,那个时间春桃正在熬药。 如果不会是春桃,那会是谁呢倒是还有一个人,谢傅却想都不敢想。 多次接触他也能够看出崔夫人性子高傲,像她那种性子高傲的女人,又怎么会低声下气的给他送来饭菜呢。 这个女人该不会在饭菜里下了泻药吧,想到这里却是露出苦笑,反正饭都吃了,就算下了泻药,也得受着。 吴大人刚离开县衙就直奔马府而去,生怕自己走慢一步就出了事,觉得自己疏忽了,就应该调几个衙役随身跟着。 马府会客大厅灯火通明,正中主人位置,端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两鬓斑白,已过甲子之年依然神采奕奕。 这名老者正是马府主人,前礼部侍郎现已告老还乡的马作都,马作都算是这无锡县最有威望的人了。 下方客席坐的均是这无锡县的权贵人物,宋府宋元化,苏府苏同南c赵府赵希召 这无锡县叫的上号的大人物都到了,还有府邸遭了大难,此刻一脸狼狈的顾江海也在其中。 除了马作都大寿那天,这么多权贵人物汇集一堂,可真是少见啊。 却是因为今日顾府发生之事,任谁也想不到这新任县令胆子这么大,居然派人带领衙役怂恿灾民洗劫顾家,简直就是强盗行径。 马作都环顾一周,呵呵笑道:“人都到齐了。”这副神情却与当日大寿一般无异,丝毫看不出受顾府之事影响。 席下诸人环顾四周,说的上话的都到了,这不重要的到不到也无所谓,只是大家面面相觑却无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宋元化看了眼苏同南,苏同南看向赵希召,赵希召看向顾江海,只是此刻顾江海毫无往日神气,堂堂顾府遭受如此灾难,他顾江海什么颜面都没有了。 赵希召从顾江海身上收回目光,又看向宋元化,这顾宋苏赵四家乃是这无锡县的四大家族,顾宋两家的地位名气要更高一点。 宋元化看向马作都,恭敬道:“马老先生,你给说句话吧。” 马作都缓缓道:“这新任县令”说着停下,问了一句:“这位新县太爷叫什么名字。” 宋元化淡淡道:“姓李。”他也不知道这位新县令叫什么名字,黄主薄前去宋府征借粮食时,称呼这位新县令为李大人。 “姓李”马作都沉吟片刻,继续道:“这位李大人从走马上任之日,为了控制住本县瘟疫,雷厉风行的颁布诸条严令规定,控制疫病传染,救治病人,本县混乱情况得以好转,瘟疫也暂时得到控制,这些大家是有目共睹,可以看出李大人是位兢兢业业,爱民如子的好官。” 席下众人闻言心中感到纳闷,马老先生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他是站在这位李大人那边。 宋元化冷哼道:“好官就不会派人洗劫别人府邸,简直强盗行径,我看这位李大人就是个强盗。” 就是个强盗。 就是个强盗。 席下立即众人纷纷附和。 马作都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待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当然一码归一码,这位李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怂恿灾民洗劫别人府邸,行为形同劫匪,既有损朝廷颜面,也于国法不容。这种无法 无天,无视国法的官员,老夫为官三十余年也是闻所未闻。” “老夫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不过身为这无锡县的一员,也绝对不会纵容这种事情继续发生,定会替大家做主,还大家一个公道。” 众人听到这里这才放心下来,原来是先赞后贬啊,顾江海出声道:“马老先生还请你现在就派人将这为非作歹的恶官拿下。” 马作都呵呵一笑:“老夫现在已非朝廷命官,此时不好直接插手,这样吧待我修书一封将此事说明,由州府派人拿下,再交由吏部查办。” 众人均满意的点头,这恶官简直不知死活。 宋元化却道:“马老先生,这样做会不会太慢了点,若是明日这恶官又怂恿灾民洗劫我等府邸,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这恶官为非作歹。”宋元化可不愿意成为第二个顾府。 马作都淡淡道:“今日前往顾府带头的是谁啊” 顾江海立即应道:“是那不知死活的黄主薄。” 宋元化眼神隐露杀机,知道马老先生特意提起这个人,是想自己杀鸡儆猴,让那李大人心生忌惮,收敛一点。 就在这时,有下人进厅禀报道:“老爷,本县县丞吴大人求见。” 众人纷纷讶异,吴正先怎么来了 马作都开口道:“请吴大人进来。” 一会之后,吴正先步伐匆匆的走进客厅,待看见这马府会客大厅叫的上名的权贵都到了,表情一惊之后,心中暗暗庆幸,“看来我来的及时,若是等他们商量完了,那我可就完了。” 第一百一十章 将计就计 吴正先先向马作都施礼:“晚辈吴正先见过马老先生。”说着向其他人打了招呼,“宋老爷,顾老爷,苏老爷,赵老爷,你们也怎么在这里。” 几人却应都不应,均没有把吴正先放在眼里。 马作都笑呵呵道:“吴大人,请先坐下来。” “谢过马老先生。” 待吴正先毕恭毕敬的坐在最后面的椅子上,马作都才微笑问道:“吴大人不知道你深夜造访有何要事啊” 吴正先刚刚坐下,又立即起身说道:“晚辈是为了今日顾府之事而来。” 顾江海骤然怒道:“吴正先,你是来当那恶官的说客吗实话告诉你,这事没完” 吴正先一脸窘态,马作都出声道:“顾老爷,请你先消消气,等吴大人说完不迟。” 吴正先恭手道:“马老先生,诸位老爷,鄙人今天忙于维护治安,控制疫病传播,也是傍晚的时候才闻悉顾府之事,当时就震惊万分,立即前往县衙向李大人责问此事,李大人也意识到自己闯下弥天大祸了。” 马作都闻言“哦”的一声,“吴大人请继续讲。” 吴正先继续道:“李大人说他也是有苦衷的,县衙粮仓空了,全县百姓无粮可食,李大人本意是想去顾府征借粮食,怎知道最后却闹成这样,李大人说他也不想的。” 顾江海猛地站了起来,怒道:“胡说八道既要征借粮食,为何要怂恿灾民闯入我的府邸,还派了高手杀了我的护院教头,他明明就是蓄谋已久。” 这话吴正先倒是不知道怎么反驳了,向顾江海抱拳道:“顾老爷,此事我是一点不知,若是当时我在场的话一定会全力阻止。”却是立即表明没有插手此事,免得被祸及了,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马作都插话道:“吴大人请继续讲。”顾江海这才作罢。 吴正先道:“李大人原本还打算明日派人前往宋府征借粮食。”说着轻轻瞥向宋元化。 宋元化闻言也猛地站了起来,惊呼出声:“什么”事关自己,却再也坐不住了。 吴正先忙安抚道:“宋老爷请稍安勿躁,李大人当然不敢再怂恿灾民干出洗劫”也不知道是不是避免刺痛顾江海,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转而说道:“宋老爷大可放心,李大人的意思是客客气气的向宋老爷您征借粮食。” 宋元化冷哼一声:“门都没有” 吴正先无奈道:“李大人是一条心想要征借粮食,口口声声说灾民百姓无粮可食,可让他如何是好。” 马作都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该说这李大人善还是恶呢” 四大家族闻言暗暗心惊,马老先生该不会打算就此作罢吧。 吴正先继续道:“经过鄙人苦劝之后,李大人方才打消这个念头。” 马作都问道:“这李大人是什么意思呢吴大人你还是说清楚一点,免得让大家猜测。” 吴正先笑道:“意思就是李大人不会再向诸位征借粮食了。” 此话一出,大厅众人立即窃窃私语起来,特别是四大家族之外的其它人,相比四大家族,他们是软柿子更好捏,听说这李大人不再向他们征借粮食,心头的大石顿时落了下来。 宋元化,苏同南c赵希召等人也是一讶,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的就解决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目光淡淡的瞥向顾江海。 果不其然,只见这顾江海气的是青筋暴起,这大厅之内不想听到这个消息的怕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的府邸被人洗劫了,本来打算联合起无锡县的全部权贵来收拾这新县令,怎知道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顾江海站了起来,冷声道:“就算这恶官不再征借粮食,那我这笔账怎么算。”说着看向吴正先。 吴正先沉吟道:“这个我还没有跟李大人商量如何处置,我想既然是征借,自然是有借有还,这笔账应该算在县衙头上吧。” 顾江海冷声问道:“吴正先,如果我派人闯进你的府邸,将你家中财物洗劫一空,并且杀了你的妻儿,隔日再将财物归还,就此一笔勾销,你愿意不愿意” “这个”吴正先无言以对,目光瞥向许久没说话的马老先生,一脸求救。 马作都沉声道:“从来没有人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顾老爷你着急什么。” 顾江海哼的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马作都朗声道:“想必这会诸位心中的顾虑已经消除,这会天色也不早了,诸位请回去休息吧。” 这时吴正先陪着笑脸出声道:“马老先生,晚辈这里还有不情之请,就是如今县衙无粮,全县 百姓又被禁足在家,如果无粮可食,怕是不愿意老实呆在家里,这可对控制瘟疫传播极为不利啊,所以呢鄙人在这里厚颜请求在场诸位多多少少拿出点粮食来救济全县百姓。” 吴正先这其实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同时自己脸上也挣足面子。 只是吴正先却太高估自己的威望了,赵希召直接道:“吴正先,你算什么东西,这种事情需要你来做主,你有粮你就拿出来救济。” 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不给面子,吴正先脸色顿时很不好看,不过还是忍住怒气,陪着笑脸解释道:“赵老爷,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让大家表示表示,多少都没有关系。” 赵希召冷声道:“吴正先,我跟你直说了吧,如果早些时候那李大人亲自上门来求来讨,我多少会给几分薄面,施舍一点,现在我主动拿出粮食救济是什么意思,这全县的人是不是会认为我被吓破胆了,怕了这李大人,以后我赵希召的脸面何在如果说因此这全县百姓饿死,要怨也要去怨这位李大人。” 顾江海顿觉扬眉吐气,朗声道:“赵兄,说的好” 吴正先又看向马作都,这里也只有马老先生镇的住这四大家族。 马作都淡淡道:“吴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连马老先生都这么说了,吴正先只好认憋了,心中暗骂,都怪这个李少铭给老子惹出这些事了,害老子惹得一身骚。 第一百一十一节 回马枪 马作都又重复一遍:“诸位请回去休息吧。” 众人闻言,陆续起身向马作都告辞,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很快,人走的七七八八,大厅只剩下四大家族的人,这吴正先不识相,居然也还逗留不走。 吴正先见马作都看向自己,立即说道:“不知道马老先生还有何吩咐” 马作都却冷冷反问道:“吴大人还有事吗” 吴正先懂了,人家这是下逐客令,说了句“告辞”,有些不甘心的离开马府。 马作都见吴正先也走了,这才出声道:“眼下县内瘟疫肆虐,灾民堆集,民不聊生,我看这位李大人还有几分才干能力,此时此刻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魄力敢为之人来主持大局,请几位老爷以大局为重,心里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账要算,通通都等到这场瘟疫控制下来再说。” 顾江海闻言脸色骤变,没想到事情转变的如此之快,不甘心道:“马老先生,你刚才不是说这恶官行为形同劫匪,既有损朝廷威望” 马作都朗声打断道:“顾江海” 当官的最忌讳别人揭他的底,宋元化见马作都直呼顾江海的姓名,知道马作都心生不悦了,暗暗朝顾江海使了个眼色,平时精明的顾江海此刻却火冒三丈,根本没有去留心宋元化的眼神,却还想说些什么。 宋元化故意出声道:“顾兄,这些日子就先到鄙府暂住,我与你再慢慢从长计议。” 马作都淡淡道:“好了,不早了,诸位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起身先离开了。 马作都刚转身内廊,就对身边的管家说道:“这位李大人姓李,你明日就派人去查查这位李大人的底细。” 待马作都走后,顾江海这才后知后觉,差点冒犯了这马老先生,对着宋元化问道:“宋兄,你说这马老先生是什么意思” 宋元化笑道:“顾兄,我看你今日是气昏了头,马老先生的意思很简单,四个字“秋后算账”” 顾江海恍然大悟,“我今日却是气昏了头。”说着叹息一句:“我实在很不甘心,我顾江海这一辈子从来没受过这种欺辱。” 宋元化安慰一句:“放心吧,顾兄,你今日之辱,他日定让这狗官双倍奉还 隔日一大早,黄主薄和方圆带着原帮人马杀到府,这一回黄主薄原本不打算带上灾民,怎知道这群灾民昨日尝到甜头之后,昨夜半夜就守在县衙门口。 见黄主薄出动,立即奔走相告,跟到宋府门口的时候,已经汇集数百人,与昨日围住顾府的情况相差无几。 被这群灾民跟着,黄主薄也很头疼,他可不想再向像昨日一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却驱赶不散这群灾民。 你一驱赶他们,他们就暂时停下,你一走,他们又立即跟上,跟苍蝇一样难缠。 没有办法,黄主薄只能让他们跟着,想着有方姑娘坐镇,一会把宋府的门给守住,不让这群灾民冲进来就是。 闻悉昨日顾府被灾民洗劫之后,宋府上下本来就人心惶惶忐忑不安,见灾民又来了,还有县衙的人带队,只觉这世道完全乱了,都分不清官匪了。 全府的下人纷纷收拾行李仓皇逃离,那些曾殴打过黄主薄的家丁护院生怕黄主薄报复,亦是不御而逃。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宋元化还在睡梦中就被一把吵闹声给吵醒,匆匆下床披了件衣服来开门,见是管家,沉声道:“什么事情,如此大惊小怪” 管家喘着气慌张道:“老爷,不好了,县衙的人来征收粮食了。”若不是顾府已是前车之鉴,身为宋府管家也不至于如此慌张。 宋元化闻言惊呼出声:“什么”昨日那吴正先不是亲口说这李大人不会再向他们征借粮食了,该不会只是来乞讨粮食的吧,却把管家吓成惊弓之鸟。 宋元化脸上很快恢复淡定道:“你慌张什么,说清楚一点。” 管家一愣,难道自己还说的不够清楚吗又说了一遍:“黄主薄又带着人上门征借粮食来了,还有很多灾民。” 宋元化闻言又是一声“什么”,也顾不得穿好衣服,直接披着衣服就匆匆朝大门方向走去。 一路上,何止管家成了惊弓之鸟,这府邸上下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下人佣人均慌张跑了回来,准备收拾东西跑路。 宋元化心中暗暗骂道:“吴正先这个王八羔子,居然敢摆我一道。要不然昨夜他就已经把这黄主薄给杀了,这黄主薄今天岂又能出现在他府邸门口,嘴上说道:“阿通,你去叫郝英雄速速召集全部护院门口集合。” 管家阿通弱弱道:“老 爷,难道你打算” 宋元化冷声打断道:“废话,这是我宋家几代人的基业,岂能就这么拱手送人” 官家阿通弱弱道:“老爷,要不然我们跟县衙的人商量一下吧,我怕” 宋元化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喝道:“还不赶紧快去” 宋元化来到大门前,只见那郝英雄早就到了,此刻却倒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那把他专用的长枪也掉落一旁。 宋元化大吃一惊,这位郝英雄作为宋府常驻门客,可是当年他专门从长枪门请过来的高手郝烈,后来聘请为儿子的师傅,专门教导儿子武艺。 这些年郝烈从无敌手,眼下却如此不堪一击,都坚持不到自己赶过来,是什么高手将郝烈打倒,宋元化朝黄主薄一干人等望了过去,从哪些衙役捕快身上掠过之后,目光最后锁定在一个蒙面神秘女子身上,应该就是她了。 这神秘女子是何方神圣,只见这名蒙面女子目光冷冷朝他睨来,宋元化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只感觉那是一种杀人如草芥的眼神。 宋元化身为这宋府一家之主,也算见过世面风浪,此刻却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随时都有脑袋搬家的可能。 这时候顾管家匆匆赶来,喊道:“老爷,不好了,郝英雄也跑了”待看见已经躺在地上的郝烈,却愣着原地一脸惊讶。 第一百一十二节 旁人说来 宋元化回头瞪了管家一样,这么慌慌张张,却把自己的底细全部暴露在人家面前。 黄主薄笑道:“宋老爷,这是李大人签发的征借令。请过目”说着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将着征借令双手奉上。 黄主薄很清楚,宋元化身为这宋府一家之主,就算心里已经服软认怂,表面上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自己低头,这些大家族的人最注重就是威名和脸面。给足宋元化面子,宋元化也好有个台阶下,双方也避免闹僵,他将灾民挡在府邸外面,今天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最重要的是把事情给办好,好回去交差。 见黄主薄如此礼貌恭敬,没有强来,宋元化也是一讶,嘴上故意冷哼一声,接过征借令一看,却立即控制不住怒气,冷声道:“这李大人好大的胃口,一千二百石,这是要把我的家底扒光啊。” 黄主薄连忙笑道:“宋老爷,这是征借,有借有还。” 宋元化冷笑道:“如果我不借呢” 黄主薄已经听出宋元化口风稍软,与昨日在顾府不同,顾江海死活不肯,所以他只好撕破脸皮,对着宋元化说道:“宋老爷,请看在这全县百姓的份上,宋老爷今日善举,全县百姓会记住宋老爷的大恩大德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局势却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如若像昨日顾府一般,损失却要更加惨重,对着管家淡淡道:“阿通,带黄主薄去粮仓。” 黄主薄笑道:“谢过宋老爷。” 看着走远的黄主薄,宋元化恨的牙痒痒的。 顾仙庭这边早已醒来,秀儿这会正在跟她讲着在她昏迷的这两天惊心动魄的过程:“我心里很着急,背着小姐逃离顾府,一直跑直到跑不动了。” 顾仙庭“嗯”的轻轻应了一声:“秀儿,可真是委屈你了。” 秀儿笑道:“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说,这是小婢应该做的,来,先吃一口粥,我再给小姐讲接下来的事情。”说着喂了小姐一口,看着小姐像个小孩子乖乖的吃下粥,秀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顾仙庭轻声问道:“秀儿,接下来呢” 秀儿应道:“接下来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官差。” 顾仙庭脱口喜道:“太好了。” 秀儿却道:“好什么好,小姐你可不知道我遭了多大的罪,这个官差一遇到我就冷冷的责问我为什么没有用衣布遮脸。” 顾仙庭打断道:“衣布遮脸,我记得在路上遇到的那位公子好像也要求我们衣布遮脸。” 秀儿闻言神秘一笑,顾仙庭见状好奇问道:“秀儿,你笑什么,我难道说错吗” 秀儿应道:“小姐没说错,那官差说这是县太爷颁布的八条严令规定,任何人都必须遵守,违者重罚。” “这官差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对着我一顿训斥之后拿出两条衣布,要求我和你把脸给遮上。他拔出刀威胁我,我只好把小姐放在地上,你不知道我当时看见小姐你就这么躺在地上,心里多难受。” 顾仙庭微笑道:“没关系,你照做就行。” 秀儿继续道:“那衙役见小姐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问我,人是死了吗还说依然规定,县内所有病死尸体,论男女老小一律由县衙统一处置。这官差在确认小姐还有气之后,又说要将你带到隔离坊。” 顾仙庭问道:“隔离坊” 秀儿应道:“就是这里啊。” 顾仙庭笑道:“这里倒也不错。” 秀儿却道:“小姐,我当时一听这隔离坊是安置染上疫病病人的时候,立即把这里想象成人间地狱,你想一想周围都是得了病的病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得是多恐怖的一个地方啊” “当时我急坏了,觉得如果小姐你被送到隔离坊肯定必死无疑,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官差把小姐你带走,我恳求这官差放过小姐,这官差却冷漠无情,又叫了一个官差将我给绑了。” 听到这里顾仙庭忍不住“呀”的一声。 秀儿却是笑道:“我不能和小姐分开啊,所以我就骗这官差说我也得了疫病,让他将我们带到隔离坊。” 顾仙庭轻轻的捉住秀儿的手,用力握住,却什么话也没说。 秀儿继续道:“来到这隔离坊,情况却跟我想象中的不同,这里并不是单纯堆放病人的地方,却真的有在救治病人,很多许多热心的百姓在外面帮忙,当时我就想,幸亏我来了。” “本来我们是要被送入隔离坊内救治,怎知道走出来一个大夫,说坊内病人人满为患,要将我们赶走。” “当时小姐你病的很重,已经一天一夜没喝上一口水 ,这么一走恐怕是九死一生,当时我朝这位大夫跪下哀求,这位大夫却也丝毫不肯让步,让官差赶紧把我们带走。” 顾仙庭皱眉道:“大夫本来就应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这位大夫未免太过于冷酷无情。” 秀儿压低声音笑道:“这位大夫就是刚才来看你的许大夫。” 顾仙庭闻言“啊”的一声,刚才那位许大夫给她印象很好,嘘寒问暖的又热情又细心,都可以当做大夫的楷模了,疑惑道:“我看这位许大夫不像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啊。” 秀儿笑道:“小姐,我知道你有不少疑惑,等我讲完,你就会恍然大悟了。” 顾仙庭倒是有几分期待,笑道:“那你倒是快讲。” 秀儿道:“我见许大夫没心没肺” 见秀儿这么说许大夫,顾仙庭忍不住掩嘴一笑,秀儿干脆就又喂了她一口粥之后继续道:“我就求助外面这些帮忙的百姓” 顾仙庭打断道:“肯定是他们求情,我们才能留在这里对不对” 顾仙庭已经见识过这群善良亲切的百姓,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大家都围在棚子外面十分关心,随后又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说真的她在家里的时候都感受不到这样浓烈的关怀爱护,似乎个个都把她当做亲人一般看待。 秀儿闻言却道:“小姐,这你可猜错了,他们个个都大家都无动于衷。”本来想说冷漠无情的,这会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顾仙庭惊讶道:“为何啊” 第一百一十三节 旁人说来2 秀儿却无言以对,跳过问题道:“最可恨的就是那官差了,我都背着小姐趴在地上不肯走,这官差心肠跟石头一样硬,直接就拖着我走,把我身上的衣服都刮破了。” 顾仙庭“啊”的惊呼一声,她可以想象秀儿当时的惨状,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秀儿把两只胳膊,裙摆等破裂处给顾仙庭看:“小姐,你看,这都是当初给刮破了。” 顾仙庭一脸心疼道:“秀儿,等离开这里,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秀儿调皮一笑:“那我就先谢过小姐了。” 顾仙庭微微一笑:“你为了我遭了这么多罪,应该的。”说着问道:“接下来呢,最后我们为什么又留在这里” 秀儿神秘一笑:“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人肯帮我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人,挡住了官差的去路。” 顾仙庭忍不住笑道:“哪里来的侠士” 秀儿笑道:“这官差看到这位侠士,当时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嘴上连忙自称小人。”干脆用顾仙庭口中的侠士来称呼李大人。 顾仙庭一脸好奇,这一次却没插话,等待秀儿解开谜底,只听秀儿说道:“原来这一位侠士居然是本县的县太爷。” 顾仙庭表情显然很意外,嘴上问了出来:“既是县太爷又怎么会出现在隔离坊” 秀儿笑道:“小姐,这一位县太爷可是个很不一样的县太爷,这什么衣布遮脸的规定都是他给定的,将病人统一安置在隔离坊并安排大夫进行救治也是这位县太爷给安排的。” 顾仙庭接话道:“由此可见是位爱民如子又有作为的好官。” 秀儿脱口道:“何止是位好官啊简直就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 顾仙庭笑道:“能让你这刻薄的丫头如此赞誉,这位县太爷肯定非常之好。” 秀儿立即应道:“是啊,百姓对他十分爱戴敬佩。”说着突然卖起关子来:“小姐,你猜这位县太爷是谁” 顾仙庭笑了笑,“可不就是县太爷咯,还能有谁,我们两个最终能留在这里,定是托了这位县太爷的福。” 秀儿笑道:“小姐你猜的没错,不过也不尽然全对,这位县太爷就是”说着在顾仙庭耳边低语一番。 顾仙庭听完霍地一惊,天底下居然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短短数日竟连遇三次,该不该说是很有缘分,想起当日他去争讨食物的场景,却完全没办法与县太爷联想到一起,忍不住掩嘴一笑。 秀儿笑道:“我就知道小姐知道是他之后肯定会很高兴。” 顾仙庭没好气的嗔了秀儿一眼,淡道:“我只是感觉很意外罢了。” 秀儿继续道:“当时我认出是他,可没把我给吓死。” 顾仙庭露出好奇的表情,疑惑问道:“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啊” 秀儿道:“小姐,你忘了,我跟他有仇啊我先是打了一巴掌,后来小姐让我给他送腊肉的时候,又狠狠的羞辱了他一顿。当时想着我三番五次的羞辱他,他肯定要记恨于我” 顾仙庭打断道:“慢着,你羞辱过他,你怎么羞辱他的”这些顾仙庭却是不知道。 秀儿弱弱道:“我骂他臭要饭的,还哎哟小姐你就不要追问了,我现在也很后悔了,我都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了。” 顾仙庭不用追问也知道秀儿一定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做了许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举动,这个丫头有时候很是尖酸刻薄,说话特别难听,无奈叹息一句:“希望这一次你能长个教训。” 秀儿应道:“知道了,小姐。” 顾仙庭笑了一笑,示意秀儿继续讲下去,到了这里她更有兴趣,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有趣之事。 秀儿继续道:“当时我吓坏了,想着我如此羞辱他,他肯定要狠狠报复我,我跟小姐要死在这里了小姐你猜他却什么态度” 顾仙庭轻轻一笑:“我猜不出来他当时是什么态度,但可以肯定不是你想的哪样。” 秀儿激动的猛拍了下大腿:“这种人我头回见到他把我认出来,眼里居然一点恨意都没有,着急又关心的连忙把我搀扶起来,让我赶紧送小姐你回隔离坊救治。” 听到这里,顾仙庭心头一阵暖意,只听秀儿激动道:“当时我实在是累坏了,腰还没有直起来,人一下子又趴在地上去,他见了不顾一切的将小姐你抱了起来,往隔离坊冲去” 顾仙庭“啊”的惊呼一声,“等会,你说什么” 秀儿应道:“往隔离坊冲去。” 顾仙庭沉檀轻喏:“你说他”说着含羞停下,不知觉的把螓首 微微垂下。 秀儿道:“抱起小姐就往隔离坊冲去” 再清清楚楚的听了一遍,顾仙庭暗暗脸红耳赤,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被男人抱过。 秀儿也很快意识到了小姐是有点害羞了,故意说道:“小姐,看来你的脸色红润许多。” 顾仙庭低声道:“好啦。” 秀儿掩嘴偷笑之后,继续道:“他把小姐抱到隔离坊之后,立即让两位大夫救治小姐,哼,早些时候将我们驱赶的许大夫见是刘大人亲自送过来,这一会却很是热心,小姐,现在你知道这位许大夫为何对你嘘寒问暖了吧” 顾仙庭在听到“抱”这个字眼,心儿噗通猛跳了一下,根本都不知道秀儿在说什么了。 秀儿对着走神的顾仙庭喊了两声:“小姐小姐” 顾仙庭回神道:“哦,你继续说。” 秀儿继续道:“两位大夫看了小姐的情况,却均摇头,刘大夫还说你没救了。” 顾仙庭这会倒是不紧张了,她知道一定有转机,要不然现在自己早就死了。 “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喂小姐你和盐糖水,就是小姐昏迷这段时间一直在喝的东西,就是这盐糖水把小姐给救了回来,我听说给重病患喝盐糖水这个方法也是这位李大人给想出来的。” 顾仙庭动容的“哦”的一声,问道:“就这么简单吗” 秀儿道:“当然没这么简单,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你患病的第一天就喝什么吐什么,当时这盐糖水给你喂下去,没一会儿你就全吐出来了,都把李大人给吐了一身。”涉及到这位李大人,秀儿就会说的特别清楚。 第一百一十四节 旁人说来3 顾仙庭轻轻问道:“我不是昏迷了吗怎么会吐在他的身上。” 秀儿脱口道:“他抱着小姐啊” 顾仙庭嗔怪道:“他怎么还抱着啊,为什么不把我放下来” 秀儿笑道:“这可怪不得李大人,因为隔离坊内已经人满为患,连站的地方都得挤出来,如果把小姐放下,就只能叠在那些病人” 顾仙庭打断道:“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秀儿凑近轻声说道:“小姐,我敢肯定李大人当时肯定不是刻意轻薄你。” 顾仙庭好奇:“你为何如此笃定” 秀儿笑道:“因为小姐当时脸都起皱了,跟个老太太一样。” 顾仙庭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窘态,女以悦己者容,任谁都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嘴上却淡淡道:“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丑而不厌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甚好甚好。”这位县太爷又有一点与自己相同,爱美却不厌丑。 这话说的秀儿一头雾水,嘴上继续道:“李大人见小姐把喝下去的盐糖水吐出来了,伸出手温柔的擦拭小姐嘴角的水迹和污秽,那心疼的模样,连我都感觉他好像是小姐最亲的人。” 秀儿说着瞥向小姐,只见小姐微微把头垂下却没有说话,继续说道:“李大人很伤心的向两位大夫问了一句,没有办法了吗两位大夫摇头表示放弃,我气的大骂,这时候李大人突然说那就用我的办法来治吧。” 顾仙庭抬头好奇问道:“他是大夫吗” 秀儿笑道:“他虽不是大夫,可他懂得挺多的,我看两位大夫还不如他呢。” 顾仙庭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当日在还没有进入无锡县,他就断定瘟疫已经爆发,要求所有人衣布遮脸,这样的人才却是很难得。只听秀儿继续道:“这李大人刚说完就脱掉身上的衣服。” 顾仙庭稍微紧张问道:“他脱掉衣服干什么” 秀儿没有立即回答,笑道:“我当时也是一头雾水,他脱掉身上的衣服后,又把小姐抱到外面温柔的平放在地上,把脱下来的衣衫支开当做帘子把小姐你遮在里面。” 顾仙庭心头一漾,有些感动,她毕竟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这位李大人却是温柔又细心,这个时候都没忘了顾全她的名节,只见秀儿人站的笔直,双臂张开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忍不住笑道:“傻傻的。” 秀儿立即应了一句:“这李大人当时看起来才傻呢。” 顾仙庭责斥一句:“胡说。” 秀儿嘻嘻一笑:“小姐不肯我说他傻,那我就不说。” 顾仙庭连忙解释一句:“我是说你当时肯定没注意这些,接着呢”她很好奇,大夫都没办法,他却是用什么办法把自己给救回来。 “李大人让许大夫准备银针,接着吩咐说第一针先针尺泽穴” 秀儿却是有模有样的学起李大人说话的口吻,仅仅从这说话的语气,顾仙庭也能够感受到当时这位李大人的严肃,指着自己手肘位置,淡淡说了一句:“尺泽穴却是在这个位置。” 秀儿点头道:“对,许大夫落针之后,针扎处立即流出又紫又黑的血珠来。李大人马上又说第二针针扎三里穴。” 顾仙庭又道:“这三里穴在尺泽穴前方半寸位置。”却也能准确的指出穴道所在,顾仙庭想将这个办法记下,将来能派上用场。 秀儿又学起李大人的口吻一本正色道:“这第三针针扎中脘穴,却是扎而不放。” “这中脘穴却是在这”顾仙仙手指刚要指向自己的中脘穴,突地俏脸生晕,又羞又窘。 这中脘穴在肚脐与胸口中间,若要施针岂不要脱光衣服,身体让人瞧个彻彻底底,自懂事之后,身体还从来没被任何一个男人瞧见过,却被一个大夫给捷足先登,心里异常羞愤,这病还不如不治呢,恼怒的瞪向秀儿,冷声道:“你为什么不阻止” 秀儿嘻嘻笑道:“小姐你先不要紧张,听我说完再生气不迟。” 顾仙庭冷哼一声,表情一脸阴沉,秀儿见了心中暗忖好险幸亏这李大人懂得变通,要不然小姐这清白身子给许大夫看了,这会却是没法交代。 嘴上连忙说道:“那许大夫让我掀开小姐衣服,我听了大吃一惊,很是不愿意,这许大夫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对我说:“你不掀起衣服,我如何下针啊。”” “小姐,秀儿也不是傻瓜,你的白白身子若是给人瞧了,那可就全完了,我跟许大夫讨价还价说要不隔着衣服扎针,许大夫就更生气了,干脆把银针递给我,让我自己动手。” “小婢当然不会,这许大夫明显想占小姐 便宜,逼迫小婢就范,这个时候李大人说了一句:“姑娘,医者无忌,许大夫一把年龄了,你把他当做个太监就是。”” 事关自己清白,顾仙庭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被秀儿这最后一句话给逗的扑哧笑了起来,旋即又把脸给沉了下去。 秀儿见小姐脸色缓和许多,继续说道:“我听李大人这么说了,就动手给小姐宽衣解带了。” 顾仙庭脱口而出:“什么你真的这么做了。”气的伸出手来就要打秀儿。 秀儿一脸懊恼道:“小姐,小婢为了救小姐您,没有选择,你狠狠打小婢吧。” 顾仙庭无奈的叹息一声,把举起的手放了下来,表情黯然,命是救回来了,名节却给丢了,心情一下子百感交集。 秀儿轻轻道:“我解开小姐衣裙,瞥见许大夫瞪大眼睛色眯眯的盯着” 顾仙庭冷声打断:“好了,不必再说了” 秀儿沉吟一会,才轻轻道:“小姐,你还是听下去吧,要不你这气得在心里堵一辈子。” 顾仙庭却冷声道:“不准说了,我不想听了” 秀儿却还是开口道:“小婢当时脑袋突然清醒,就算这样救活小姐,小姐失去名节,也是生不如死,立即说了句不行,连忙又把小姐的衣裙又给掩上。” 第一百一十五节 旁人说来4 顾仙庭立即松了口气,脸色又缓和下来,连忙问道:“接着呢” 秀儿道:“我指着正在支帘子的李大人说,要不这一针让李大人来扎吧。” 顾仙庭心儿猛地又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这心一会高高悬起,一会又直线坠落,太刺激她真有点受不了了。 只听秀儿轻轻道:“小姐,你不会怪小婢擅作主张吧,当时小婢想啊,反正他都抱过小姐了,让他瞧一眼也” 顾仙庭气涨红脸,有气无力道:“胡说你真是胡说” 秀儿见小姐激动的样子,连忙轻柔她的后背,柔声道:“好了,小姐,咱不说了,不说了。” 顾仙庭却道:“说怎么不说”这事不说个清楚,永远都像块石头堵在心里。 秀儿这会不敢再轻易刺激小姐了,嘴上轻声道:“李大人却是个正人君子,说他不是个大夫非礼勿视。最后再我再三要求之下才勉强点头答应。” 顾仙庭点了点头,这会心情没有刚才那么难受,只感觉事情不算太糟糕,只听秀儿说道:“李大人果然是个正人君子,他让小婢脱掉小姐衣服,人却背过身去,不像那许大夫目不转睛的盯着看,满脑子不轨念头。” 秀儿说着偷偷的瞥了一眼小姐,这样说应该不会刺激到小姐吧,怎知道小姐也在看她,开口道:“继续说下去,别停”顾仙庭怕秀儿一停,她又受不了了。 秀儿道:“一会,小婢就把小姐给脱光光,说了句好了。” 顾仙庭单手扶着胸口,深呼几口气,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内心依然深深感到赧羞难堪,只听秀儿道:“李大人并没有转身,而是说中脘穴在肚脐上方四寸位置,无需完全袒露。” 顾仙庭吁了口气,心情平复许些,一脸好奇,秀儿瞥了小姐一眼,笑道:“我也怀疑李大人偷看,便责问一句,李大人说他背后没长眼睛,只是提醒我。我就把小姐的小衣诃子往下拉了拉,又遮上一些。” 直到这个时候,顾仙庭才露出笑容,秀儿见了,心中偷笑,“就知道小姐你还是会笑出来。” 嘴上继续道:“李大人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又说只需露出中脘穴的大概位置,其它地方可以重新再遮盖上。我一听可高兴啦,连忙把摊开的衣裙又拢合上,将小姐你身上给重新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这么小的地方来。”手上也比划出铜钱般大小来。 顾仙庭脱口喜道:“太好了,这位李大人可真是”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这个结果却让她狂喜不已,内心既感动又感激。 秀儿也笑了出来,“三针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再次喂小姐喝下盐糖水,小姐这回却不吐了。许大夫也说了,这样就有救了。” 顾仙庭笑道:“我看这位李大人比大夫更像大夫。” 秀儿道:“小姐,你不知道这李大人多温柔细心,这盐糖水还是他亲手给喂的。” 顾仙庭看着不时偷瞄自己的秀儿,总算明白了,这丫头是故意取笑自己,冷声道:“别说些乱七八糟的,说正经的。” 秀儿“哦”的应了一声:“对了,小姐,你头上束发的头巾是他给你束的。” 顾仙庭闻言,伸手摸向脑后,一阵后知后觉,刚要取下看上一看,秀儿阻止道:“小姐,别解下来,解下开披头散发就难看了。” 顾仙庭轻轻道:“接着呢” 秀儿道:“他喂完小姐喝完就走了。” 原本满怀期待的顾仙庭略带失望道:“就这么走了。” 秀儿点了点头,重复一遍道:“就这么走了。” 顾仙庭沉檀喃喃道:“就这么走了。”从小都是众星捧月的存下,却头一回有被人冷落的感觉,说起来,他身为一县县令,眼下无锡县瘟疫爆发,他肯定公务繁忙,难道要留在她的身边守着不成。 再者说了彼此之间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说不定在他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病人,轻轻道:“他会再来吗”却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秀儿道:“我也不知道,我想他还会再来看小姐的。” 吴正先收到风声,匆匆带着几名亲信就往县衙跑来,脚下丝毫不敢放慢速度,心中暗暗骂道:“李少铭,你这王八羔子,可把我给害死了。” 昨天还亲口对自己信誓旦旦的表示不再向四大家族征借粮食,这一大早就立即动手。 想不到这李少铭竟是如此奸诈狡猾,心中拿定主意一定要逼李少铭就范,把征借的粮食归还四大家族,如若不然,就凭昨夜在顾府说的那些话,他吴正先死定了。 吴正先满头大汗的走进书房,带着怒气喊道:“李大 人。”书房内却空空如也,不见这李大人的影子。 吴正先对着几个亲信道:“你们赶紧找一下李大人,就说我在书房等他。” 等了没一会儿,吴正先却等不及了,跟着走出书房寻找,这事却是一刻都耽误不得,来到后院,没找到李少铭,倒是撞见崔夫人,吴正先连忙跑上前去,询问道:“崔夫人,你可知道李大人哪里去了” 崔夫人冷冰冰道:“我怎么知道他去哪里了”说着就冷冷走开。 吴正先刚想追问几句,见崔夫人冷冰冰的态度,只好作罢,和几个亲信将县衙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没找到李大人。 确认李大人肯定是出去了,又连忙跑到街上去找,遇到一个捕快,询问得知这李大人居然亲自带队,挨家挨户分发口粮去了。 吴正先一听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口粮要是发出去就拿不回来了,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去寻找这李大人。 这李大人似乎有意躲着吴正先一样,等吴正先找到县东,又打听到李大人在县南 吴正先直到傍晚时分才找到这位李大人,一听说昨日和今日征借的粮食已经全部分发到百姓的手中,还没来得及责问李大人一句,急怒攻心之下当场就晕了过去。 谢傅把吴大人好好赞了一番,说吴大人这两日鞠躬尽瘁劳累过度,让人把吴大人抬回家好生休息。 第一百一十六节 计中计 短短一日的时间内就将这么多的粮食全部分发到全县百姓手中,这样的速度实在惊人,让人感到咋舌。 谢傅很清楚,从四大家族手中抢过来的粮食在自己手中未必能够拿的住,就算能够拿的住,也必定要安排大量的人手去看守,眼下人手如此短缺,这一抽调人手,其它地方肯定就人手不足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粮食分到全县百姓的手中,而且要快,所以他一早就做好准备,发动全县壮丁帮忙分发粮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能在短短一日之内将这么多的粮食发放完毕。 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谢傅没有身份背景,只是一个假县令,算不上一条龙。 在干了这一些事之后,他也算完全和无锡县的权贵完全撕破脸皮,接下来必定要遭受暴风雨一般的打击和报复。 他这个假县令也应该功成身退,在他走之前却必须保护好一个人,对着一个衙役道:“找到黄主薄,让他马上到县衙找我。” 回到县衙书房,谢傅来回渡步,与平时的淡定从容不同,此刻倒略显焦虑。 “大人。”当黄主薄略带兴奋的声音传来,谢傅也随着露出笑容,连忙走到门口迎接,“黄主薄,辛苦你了。” 黄主薄满脸笑容道:“大人说的哪里话,这乃是下官职责所在。”说着禀道:“总算不负大人重托。” 今日一天连征借宋c苏c赵三大家族的粮食,收获颇丰啊,这粮食也全部分发到全县百姓和灾民手中,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不必再为粮食短缺而烦恼,差不多可以看见无锡县重归正常的曙光了。 “大人,明日是不是要去马府征借粮食了。”黄主薄说着,脸上的笑容也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马府碰不得,可如今四大家族已经征借到手,这马府如何能差别对待。 谢傅笑道:“黄主薄,今天不谈正事了。”说着问道:“黄主薄家里都有什么人” 黄主薄一讶,不明白李大人不谈正事,怎么突然问起他家里的情况来,应道:“家中还有一位老母,内人郑氏。” 谢傅好奇问道:“黄主薄没有儿女吗” 黄主薄应道:“犬子在常州书院求学。”说着笑着问道:“大人问这些干什么” 谢傅笑道:“我想请黄主薄和家里人到县衙小住几天。” 黄主薄闻言一脸疑惑,问道:“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谢傅笑道:“黄主薄,你帮本官做这些事情难道就没想过有一天会遭到报复吗” 黄主薄闻言额头立即冒出冷汗来,嘴上却道:“朗朗乾坤,难道他们还敢杀人放火不成。” 谢傅叹息道:“黄主薄,你别把人想的太善良了,况且我们对付的这些个人,有哪一个是善辈,如今我们把他们家底给征收了,这些人恨你我极深,岂会轻易放过你我,本官倒没什么,我担心的却是你的安危啊,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黄主薄道:“大人,下官在义不容辞追随大人那一天开始,个人已经豁出去了,但是如果累及家人,却是不义不孝。”说着深深叹息一声。 谢傅道:“黄主薄,你速速回家,将家人带到县衙住下,这里是县衙,他们想要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事关家人安危,黄主薄连忙起身道:“大人,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匆匆转身。 谢傅喊道:“黄主薄,等一下,我让方圆陪你走一趟。” 黄主薄知道李大人此举用意,心中很是感激。 夜晚,方圆送来饭菜,见谢傅眉头紧锁,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轻声问道:“大哥,有什么心事吗你可以告诉我,让我替你解决。” 谢傅抬头笑道:“黄主薄一家人可住下了” 见方圆点头,谢傅道:“无锡县百姓现在已经自觉遵守八条严令规定,百姓灾民不缺粮食,病患有人救治,病尸得以妥当处置,瘟疫虽还未完全得到控制,却也只是时间问题。” “小圆,不瞒你说,我这个假县令也可以功成身退,远走高飞了,不过我却担心黄主薄的安危,他得罪了这帮权贵,在这无锡县怕是活不下去了,像他这样的人,却不能白白冤死啊,我现在都有点后悔让他去办这些事,去当这个出头鸟。” 方圆冷声道:“这个好办,让我将他们连根拔起,让他们再也掀不起风浪来” 谢傅笑了笑道:“那岂不是增加更大的仇恨,双方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再者说了,别说我只是个假县令,就算是个真县令,却也摸不清这根有多深,又如何将他们连根拔起。” 方圆道:“那怎么 办” 谢傅道:“我目前还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你武功高强,暗中保护黄主薄一家,容我花点时间想个周全的办法。” 方圆突然紧张道:“大哥,那你呢他们肯定也要报复你。” 谢傅笑道:“我想啊,在他们还没摸清楚我底细之前,怕是还不敢轻易下手。毕竟刚上任就敢拿当地权贵开刀的县令,天底下可没有几个。” 方圆却还是很担心道:“却是不得不防” 谢傅哈哈一笑:“让他们来吧,我今日十分开心,就算死在这里也毫无怨言,人生在世但求快意随心,却不知道这一课你学会了没有。” 方圆却陷入思索,当日他们踏入这无锡县,大哥就说要教她一课,此刻她以为这一课是舍己为人,大哥却说是快意随心。 马府,书房之内,马作都脸色阴沉,这新任县令竟敢将他们一干人等玩弄于鼓掌之间,此人胆大妄为却又心思慎密极为狡猾,却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再不好对付的人,到了这无锡县是龙得也得盘着,马作都担心的是这李县令的身份背景,这才是他真正忌惮的。 这时下人在书房外禀报:“老爷,赵老爷来了。” 马作都淡淡道:“知道了,我随后就到。” 这四大家族的人都到了,马作都很清楚他们所为何事,却是这李大人把其余三府粮食给征借了,说是征借,其实与打劫没有什么两样。 第一百一十七节 忌惮 这时候管家阿全走了进来,“老爷。” 马作都立即问道:“可查到这位李大人的底细?” 管家阿全摇头道:“老爷,除了知道这位李大人叫李少铭,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好像这位李大人是凭空冒出来的。” 马作都问道:“可有带什么家眷?” 管家阿全应道:“随同的就只有一个蒙面女子,好像姓方。” 马作都拿出两封书函,淡道:“阿全,你现在就派人快马加鞭把这两封书信送出去!” 管家阿全离开之后,马作都这才前往会客大厅,大厅喧哗异常,在座的人无一不是义愤填膺,见马作都终于出现,这才稍微安静一些。 宋元化头一个开口道:“马老先生,今天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马老先生如果不方便出面插手,这事由我宋元化一人来操办。” 马作都表情一沉,冷冷问道:“敢问宋老爷打算怎么来办呢?” 宋元化没想到马老先生竟问的如此直接,他想干的事情却是不能在台面上讲出来。语气暖和许多:“马老先生,那应该怎么做啊?” 马作都倒也能够理解宋元化的心情,淡淡开口道:“看来我们也不能任这位李大人胡作非为了。”说着朗声道:“来人啊,去请新上任的县令李大人到府上一叙。” 他已经打算,如果这位李大人肯主动把底细托出,那一切好说,再不知好歹,就算背后有再大的来头,也定让他暴毙在这无锡县,反正替死鬼多的是。 宋元化问道:“马老先生,您的意思是?” 马作都淡道:“大家都散了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过这位李大人一会是我的客人,我可不想他路上发生什么意外。” 马作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你们想去对付谁就去对付谁,不过这位李大人却暂时动不得,他另有安排。相信在座的都不是傻瓜,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马老先生”宋元化刚想开口,突然却又刹住,心想这位李大人不正是他们最想要对付的人吗?为何马老先生反而不准他们动手,难道马老先生已经查清这李大人的身份来历,所以心生忌惮。 宋元化越想越觉的很有可能,如若不是大有来头岂敢如此胆大妄为,视四大家族如无物,就连马作都这样的大人物也不放在眼里。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这新任县令是个不知利害的愣头青,显然不是,他已经见识到此人的狡猾奸诈,如果不是吴正先昨晚的那番话,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今天黄主薄岂能轻易得手。 走出马府会客大厅,四大家族的人主动凑到一起,苏同南问道:“宋兄,我见你你刚才欲言又止,却是为何?” 宋元化淡道:“马老先生的意思,你们大概都听懂了吧,暂时不准我们碰这位李大人。”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苏同南问道:“却是为何呢?把这位李大人给拿下,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宋元化道:“马老先生什么人物,他在朝为官三十多年,官至礼部侍郎,做事深思熟虑,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用意,这小小一个县令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就算是我们也不会把一个刚上任的县令放在眼里,依我看这位李大人怕是大有来历。” 赵希召惊呼道:“什么来历?” 宋元化道:“这点我也不知,我若知道现在就不会如此为难了,不过想必马老先生那边已经有底了。” 顾江海怒道:“难道这账就这么算了!”他的损失最为惨重,对这李大人仇恨也最深,恨不得将这李大人除之而后快。 宋元化安抚一句:“顾兄,莫要急躁,现在急也没有用。”说着又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昨晚马老先生在听说这位李大人姓李之后,表情有异常,沉吟许久。” 苏同南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只是当时却没多想,姓李又怎么样?为何如此在意”说着却表情一惊,似乎想到什么。 宋元化看着苏同南点了点头,赵希召却深呼一口冷气直接说了出来:“你是说这李大人来自李家。” 他说的李家还能有谁,自然是北州冠族李家,如果真是李家的人,这人却是惹不起了,仇也别想报了。 对于他们来说,北州冠族李家却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这李家堪称是豪门中的豪门,顶级门阀中的顶级! 天下豪门名阀能与李家相比的就只有秦淮乌衣巷王家了! 已故名相薛元生平有一恨,便是以不能娶到李家女为遗恨,更有皇室曾想将公主嫁于南地冠族王家,却被断然拒绝。 这样的好事 放在其它世族大家,那肯定是光宗耀祖的荣耀,王家却拒之不娶,连天子都曾经发出感慨,我秦家百年天子顾不及李c王两家。 由此可见李c王两家非比寻常的超然地位, 李c王两家确实是能够与皇室分庭抗礼的存在,这两大家族枝繁叶茂,规模庞大,影响力上至朝庙c下至江湖c寻常百姓,更与释儒道三宗有错综复杂的联系。 赵希召将“李家”这两个字念了出来,虽有心理准备,其他三人还是顿时动容,一下子都沉默不语。 如果真是李家,对付他们却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便是江湖中一些赫赫有名的门派,也要仰望李家鼻息而活。 最后还是顾江海先不甘心道:“难道就这么算了。”毕竟整个顾府被人洗劫一空,仅仅因为李家二字就善罢甘休,却是令人难以接受。 其余三人立即望向顾江海,一副你想自寻死路可不要连累我们的表情。 宋元化道:“顾兄,如果这位李大人真的来自李家,这仇我们非但报不得,反而得好好巴结这位李大人。” 顾江海怒道:“岂有此理,我惹不起就是了,为何还要巴结他。” 宋元化笑道:“顾兄你仔细想一想,这位李大人是以什么名义向我们四大家族讨要粮食,征借!既然是借自然是要还,以李家的名望和财力,这点粮食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也不会赖账不还。” 第一百一十八节 夫人来送饭 宋元化说着继续道:“若这位李大人真是来自李家,这一千二百石我也不打算讨回来了,就当是送给这李大人的一个人情,只要能搭上李家这条线,以后还怕没有好处,兴许以后整个家族还能有更大的发展。” 苏同南道:“如果真的是李家,为何马老先生不向我们明说呢?” 宋元化冷笑一声:“有些事情我不好明说,大家自己琢磨吧,三位,我先告辞了。”说完先走一步。 其余三人对视了一眼,各怀心思的离开马府。 书房内,谢傅沉思许久,却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毕竟来日善短,对于这马作都和当地权贵的了解仅限于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心中确实也想永解黄主薄的后顾之忧,奈何他只是一个孤家寡人的假县令。 有的时候拥有强大的实力才是最好的法子,回神才发现方圆送来的粥已经凉了,心中好笑,这个丫头一顿三餐都是粥,难道不知道谢大哥这些日子忙前顾后的,得吃点能补气力的东西,这碗粥怕是坚持不到隔日清晨又饥肠辘辘,却还不如崔夫人来的体贴呢。 当然有的吃好过没得吃,前几日还吃树皮呢,谢傅端起碗猛扒了起来,这粥确实凉了,都起油膜了,正吃一半,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谢傅好奇,都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过来,难不成是吴大人醒了直接杀过来,望了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道风韵成熟的身影,婀娜而立,不合适宜的却是双手端着方案,案上置有饭菜,这道身影就这般俏生生的凝步门前,却不迈步进屋来。 虽然她轻纱遮脸,但谢傅从这丰腴身段立即判断出是崔夫人,笑了一笑,如此看来,昨日送来饭菜的就是这位崔夫人了,想不到自己竟能有如此待遇啊,却是受宠若惊啊。 崔夫人一直低着头,犹豫不决,过了一会才抬起螓首朝屋内看去,待看见这位李大人手捧碗筷正在吃饭,表情一讶也不打声招呼转身就走,原来有人给他送饭,她却自作多情,怕他给饿着了。 崔夫人一直以为是春桃给这位李大人送饭,刚才她问了春桃给李大人送饭没有,春桃说没有,想着这位李大人这么晚了还没吃饭,才特意送来饭菜。 今天她听说了这位李大人把四大家族的粮食给征借了,只感觉这位李大人很有魄力,心里也渐渐对他有几分佩服,不像她的丈夫,做起事来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最后不得不与四大家族虚与委蛇。 她身为张家之女,自己的丈夫却如此无能,都感觉脸面无光。 在上任的这几天,除了对待她们母女,这位李大人所做的每件事对得起这无锡县的百姓,也称得上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谢傅见崔夫人转身就走,愣了一下,不是给我送饭吗?怎么又走了,连忙喊了一声:“崔夫人,请进来。” 已经转身的崔夫人听见李大人的呼喊,稍微停下脚步来。 谢傅放下碗筷,人疾步走到门口来相请,客气道:“夫人,请进。” 崔夫人闻言,这才轻轻的转过身来,抬头看向眼神透着欢喜的谢傅,用悦耳的声音柔柔说道:“妾身以为大人还未用膳,才送来饭菜。” 见这位李大人言行举止尽是恭敬有礼,让崔夫人感到十分愉悦,人敬她一尺,她自然也敬人一丈c其实她此刻到来依然忐忑这位李大人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她的下人之举。 谢傅笑道:“劳夫人受累了,我来端着就好。”说着双手举起,要来接过崔夫人手中方案。 崔夫人闻言心头一暖,心中暗忖:“李大人你若早这般,我又怎么会对你冷言冷语,与你针锋相对。”嘴上说道:“不必了,大人身为县令做这种事情让人看见,岂不被人看了笑话。” 谢傅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夫人你身为县令夫人也不是屈身俯就。” 崔夫人闻言“啊”的轻呼一声,谢傅见状好奇,只见崔夫人垂下螓首,样子腼腆,脸都红出轻纱外来,谢傅立即恍悟连忙说道:“口误口误,本官绝无轻薄之意。” 其实也算不上口误,他是县令没错,她是县令夫人也没错,只不过此县令夫人非彼县令夫人。 崔夫人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既然是口误,揭过去就是,却为何还要说出来,岂不是更尴尬。 谢傅这会也不好过分亲近,转身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崔夫人先进书房去。 门口迎客,请客先进门,已算是上礼了,崔夫人内心十分受用,端着方案走了书房,屡屡受到尊重,此刻感觉像个下人一般给他端来饭菜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一直走到书桌前,瞥见那已经凉的都生了油膜的半碗粥,将热腾腾的饭菜端 上书桌,又把这半碗凉粥给收回方案,这半碗凉粥却不打算让李大人继续吃了。 崔夫人一言不发,气氛越显尴尬,谢傅特意出声问道:“崔夫人,崔小姐身子可好些?” 崔夫人应道:“劳大人挂心了,宝珠身体好了许多。” 谢傅呵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崔夫人淡道一声:“大人,饭菜趁热吃,可别又凉了。”说着轻轻朝谢傅点了下头,就要打算离开了。 谢傅目送她离开,突然开口道:“夫人,不如你稍等一下,等我吃完,免得夫人再走一趟。” 崔夫人闻言心中暗忖:“这是在故意挽留我吗?”越是如此越觉得应该马上离开,嘴上却淡淡应道:“也好。” 谢傅迅速返回书桌,突然又回头道:“夫人,你也别坐着,请坐下稍候。” 崔夫人点了下头,把方案放在一旁,端庄的坐了下来,朝书桌瞥去,只见这位李大人已经坐了下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这番模样哪还有半点大人的样子。 这是饿坏了吗?崔夫人嘴上笑着说了一句:“大人慢慢吃,不必着急,也没人跟你” 这个抢字终究没说出来,确实他这个样子就好像担心别人跟他抢吃一样,想不到这位李大人竟也有如此孩童的一面来。 第一百一十九节 夫人关心 谢傅应了一句:“我吃的快一点,夫人也就不必等太久。” 崔夫人一讶,心中责怪一句,等都等了,还急这一时半会吗?嘴上笑道:“大人慢点吃,你吃多久,我等多久就是,反正我也不着急。” 谢傅“哦”的应了一声,放慢速度,嘴上说了一句:“这饭菜真好吃,想不到夫人手艺如此了得。” 这可让崔夫人大感尴尬,这饭菜虽然是她送过来的,却是她让春桃给做的,并非出自她手,李大人这么一说,她倒不知道如何应了。 这一回谢傅倒是恍然未觉,把崔夫人的默不作声当做是谦虚默认。 崔夫人大概也意识到这种安静显得怪异,出声淡淡道:“我听说大人把四大家族的粮食给征借了。” 谢傅抬头应了一句:“夫人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崔夫人淡道:“算不上灵通,毕竟这种大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说着又问了一句:“却不知道大人今后作何打算?” 谢傅好奇问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崔夫人也直说了:“大人把四大家族如此得罪,难道没想过今后在这无锡县难以立足吗?” 谢傅化作一声哈哈大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崔夫人轻轻道:“看来大人身份来历大不简单。所以才并不把四大家族放在眼里。” 谢傅破有深意的看向崔夫人,看得崔夫人有些心慌,他该不会以为我是特别关心他吧,只听李大人笑道:“夫人该不会是某位大人请来打探本官虚实的吧。”只因这崔夫人两次亲自送饭实在怪异,再加上这会提起四大家族的粮食征借之事,不禁让谢傅怀疑她的用心,所以才出言一试,无锡县的水太浊了,谢傅也拿不定这崔夫人是敌是友。 崔夫人闻言先是一愣,自己原本一番好心却被他如此猜疑,脸上顿时压抑不住怒气,冷笑讥讽道:“大人未免太抬举自己了吧,真以为别人会把你一个小小县令放在眼里,如果大人以为手里有本暗账就可以让四大家族的人俯首称臣,就太天真了!” 谢傅笑道:“那夫人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咯。” 崔夫人怎会想到他转的如此之快,嗔怒道:“谁关心你了?”虽依然板着一张冷脸,心里倒不似刚才那么生气了。 谢傅笑着说了一句:“真是又饱又满足。” 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一句,崔夫人一愣,望了过去,这才发现他指的是他吃饱了,在两人只聊这几句话的时间,这位李大人已经把饭菜吃完,却是没有让她等待太长时间。 崔夫人起身走过去收拾盘碗,倒是吃的干干净净,半点没剩下,突然瞥见他因为吃的太着急,嘴角沾上一颗粥粒,冷冷的脸容也憋不住,吃吃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立即凭添几分小女儿的情态来。 谢傅好奇:“夫人笑什么?” 崔夫人嘴角勾起,偷笑着,却也不出声提醒,安静的收拾碗筷。 谢傅看着她那双从未干过粗活保养的很好的柔荑并不熟练的收拾碗筷,只感觉似她这样性子高傲的女人未必肯受人指使,嘴上淡淡道:“夫人是真关心我也好,假关心我也好,这是男人间的事情,本官却不想夫人被牵连进来。” 崔夫人冷笑应了一句:“李大人是说好听话也好,说真心话也好,妾身奉劝大人一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人好自为之吧。”说完端起方案,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看见端着方案的崔夫人,表情一讶之后,恭敬的打了声招呼:“夫人。” 崔夫人端视一番之后才将眼前男子认出来,淡淡点了下头,就走了出去。 谢傅看向来人,问道:“你是何人?” 这名中年男子走到离谢傅二丈远的地方,微微躬身拱手道:“小人马府下人叶一全见过李大人。” 谢傅笑道:“哦,这马府指得可是马作都老先生的府邸。” “正是!”叶一全抬头,双目精芒电射看向谢傅,谢傅顿感这双眼睛像一把利剑朝自己射来,嘴上淡笑道:“叶一全,不知道你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叶一全收回目光,应道:“我家老爷请李大人到马府做客。” 谢傅疑惑道:“现在?” 叶一全应道:“现在!” 谢傅迟疑说道:“嗯,本官今日忙了一天,现在有些乏了,想早点休息,你回去跟马老先生说,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叶一全不紧不慢缓缓道:“李大人还是随小人走一趟的好,要不然小人没有办法回去交差。”说着再次望向谢傅。 谢傅顿觉一股气机突袭而到,鬓发凌动,身上衣衫被一股无形压力压的贴体,心中骇然,这是什么妖术,很快就知道肯定是自己见识太浅,孤陋寡闻了,脸上丝毫不露惊色,哈哈笑道:“叶一全,你好武功。” 如果谢傅是个练武之人,就会清楚这叶一全已经武功已经到了御气无形的境界,在武道中已经可以算的是一流高手。 叶一全眼神一讶,收回气机,谢傅鬓发立即不再凌动,身上衣衫也自然抖松开来。 叶一全转身朝书房门口方向摆了个请的姿势,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李大人,请吧。” 谢傅知道这一行必定是龙潭虎穴,心中盼望方圆早点出现,又希望方圆不要出现,担心方圆的武功也打不过眼前这个高手。 方圆没有出现,倒是崔夫人诡异的出现的门口,见到崔夫人再次出现,叶一全表情却是比较惊讶,连忙恭敬的喊了一声:“张小姐”话刚说完,连忙改口“夫人。” 崔夫人淡淡道:“叶一全,李大人劳累过度,身体有恙,不想被人打扰,你还是它日再来吧。” 叶一全脸露难色,“夫人,这个” 崔夫人迈步款款走进书房,对着谢傅说道:“大人,药熬好了,要不你歇息一下,我这就给你端过来。” 第一百一二十节 施以援手 谢傅并不知道这崔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人家既然演戏自然有她的道理,配合着演这场戏,假装连连咳嗽几声,方亲近道:“崔夫人,那就有劳你了。” 叶一全迟疑的看了谢傅一眼之后,拱手道:“李大人既然身体有恙,小人也不好再多有唠扰,这里先回去复命,告辞了。” 待这叶一全走远,崔夫人这才给了谢傅一个白眼,略带讥讽道:“李大人,现在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吧,还认不认为我是某位大人请来探听大人虚实的?” 谢傅笑道:“这可说不定,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使的苦肉计或者计中计。” 崔夫人气的脸涨,怒道:“早知道让这叶一全把你带走。” 谢傅见状笑道:“崔夫人莫非生气,本官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崔夫人冷道:“谁跟你开玩笑,我是跟你说正经事。”说到最后语气竟有几分幽怨。 见都快演变成打情骂俏了,谢傅连忙打住,端正姿态道:“夫人,我看着张一全有点怕你。” 崔夫人没好气应道:“他不是怕我,而是忌惮我身后的”说着改口道:“好啦,我走啦,你自求多福。” 谢傅忙道:“夫人,请留步。” 崔夫人停下转身,没好气道:“又有什么事?”这会也不用上尊称,说话随便许多。 谢傅笑道:“夫人不是说药熬好了,却什么时候送过来。” 崔夫人停下问道:“你是真傻假傻?” 谢傅哈哈笑道:“真真假假,难得糊涂。” 崔夫人凝视谢傅,这位李大人一直衣布遮脸,从始至终她都没看见过他的真面目,尽管如此,她依然能够判断出这位李大人很是年轻,应该才二十多吧。 可他的行事却又如此老道,在与他的几次交锋中,自己屡屡处于下风,在面对马作都及四大家族一干权贵,又从容不迫敢作敢为。 见他此刻豪气又潇洒的模样,却是有一股特别的魅力,跟自己去世的爷爷很是相似,这大概是她刚才去而折返的缘故吧,嘴上冷冷说道:“大人真傻也好,假傻也好,恕妾身不奉陪了。” 谢傅追问道:“夫人,能否说一说这位叶一全。” 谢傅并非特意纠缠,这位崔夫人知道一些事情,却是想从这位崔夫人口中探知一点信息,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叶一全在十几年就是成名高手,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大人自己多加小心,莫要狂妄自大。”说完,倩影已经飘然离去。 崔夫人返回女儿闺房,崔宝珠这两日喝了药,又得到休息,气色看上去不错,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柔声问道:“宝珠,身子好点了吗?” 崔宝珠笑着点了下头,“好多了,本来应该是女儿来照顾母亲,反而害母亲受累了。” 崔夫人轻轻道:“只要你平安,我再苦再累也没有关系。”说着一副若有所思,那叶一全会不会 崔宝珠见母亲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心疼道:“母亲,这两天是不是那狗官刁难你,你从来没受过苦,却让那狗官差遣着去干这种粗活,委屈你了。”说着眼眶竟是微微一红。 崔夫人见女儿左一声狗官右一声狗官,反而觉得这狗官二字刺耳,嘴上笑着安抚道:“也算不上什么粗活,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也好,免得整天胡思乱想。”说着笑道:“你也别狗官狗官,我看这位李大人也不算太坏。” 崔宝珠见母亲为这狗官说话,一脸吃惊的表情,激动道:“母亲,你到底怎么了?他将我们母女如此欺凌,还不够坏吗?他是不是喂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崔夫人闻言嗔怒道:“胡说什么!” 崔宝珠忙道:“那是不是他拿什么东西威胁你?”说着突然惊呼道:“母亲,他是不是拿我来威胁你。” 眼前只有自己是母亲最在意的人了,如果这狗官拿自己来威胁母亲,母亲肯定会言听计从,不敢反抗。 崔夫人没好气道:“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你这病还是他亲自给你请的大夫,真正的坏人不是这样子的?” 崔宝珠认为母亲肯定是受到威胁了,一副追问到底的表情:“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母亲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崔夫人被问的实在没有办法,朗声道:“真没有!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话刚说完,崔夫人自己也惊呆了。 崔宝珠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也再问不出任何话来。 崔夫人心里暗暗有些尴尬,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我们真的误会他了,又或许他有点像你太 姥爷了,你知道的我生怕最佩服的人就是你太姥爷了。” 崔宝珠冷笑道:“凭他也配跟太姥爷相比。”说着决然道:“母亲,明日你回去好生休息,我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那些活我来干,免得你被那奸诈的狗官给迷惑了。” 崔夫人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突又作罢,有的时候旁人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只有深入接触之后才深有体会,淡道:“你也别多想了,我毕竟是张家之女,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崔夫人离开宝珠闺房,却并没有返回自己房间,而是匆匆走出县衙,走了没多远,便在一家沿街商铺门口停了下来,崔夫人确认一眼招牌——老黄豆腐。这才上前敲门。 崔夫人等了一会,并没有人回应,崔夫人又敲的又快又大声一些,等了许久,屋内这才传来一把老迈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啊?” 崔夫人并没有应声,屋内又传来老迈的声音:“是不是官差老爷?老汉我就一个人,不用查了,老汉我身体也好好的没有得病。” 崔夫人听见屋内人已经走近,这才压低声音道:“雄叔,是我!” 门很快打开,映入眼中是一个老头,脸色枯黄宛如病容,身材消瘦像头猴子,这个老头在看见崔夫人的一瞬间,空洞的眼神突变锐利,称呼一声“小姐“就让崔夫人进屋来。 第一百二十一节 暗藏杀机 马作都坐在书房看书,看见管家叶一全走了进来,放下书籍,笑道:“可是李大人到了?” 叶一全禀道:“小人有负老爷所托,没请到这位李大人,还请老爷赎罪。” 马作都“哦”的一声,表情有些讶异,问道:“他的身边可是有什么高手阻拦?” 叶一全应道:“那倒不是。” 马作都闻言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何?” 叶一全便将自己遇到崔夫人给这位李大人送饭和自己原本打算强请这位李大人,却被崔夫人再次出现给阻拦的经过说了出来。 马作都听完沉思不语,这位崔夫人虽然只是县令夫人,她更是张家之女,前吏部尚书张至的亲孙女,当然这位崔夫人的高傲性子,他也素有耳闻,除了张至重生让她给张至端茶送饭之外,要让她给别人端茶送饭简直是异想天开 马作都不停的轻敲书案,最后吐出一句:“看来这位李大人大有来头啊!” 叶一全沉声道:“就算来头再大,如若敢到马府放肆,小人定让他们有来无去。” 马作都呵呵一笑:“这点我倒不是很担心,就怕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这样吧,明日你再陪我到县衙走一趟,我要好好会会这位李大人。” 叶一全问道:“老爷,你亲自登门造访,会不会辱没了你的身份。” 马作都却是呵呵一笑:“连那性子高傲的张至孙女都可以给他端水送饭,我只不过登门拜访而已,你刚才不是说他病了吗?那我就代表这无锡县百姓去探病。” 隔日一大早,谢傅趴在书桌上还沉浸在睡梦中,就被一声“大人”吵醒。 谢傅立即睁开眼睛,只感觉浑身腰酸背痛,这几日他都是这般睡觉,连处平躺下来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说句难听的,连那些患上疫病的病人还不如,当然这书房本来就不是休息睡觉的地方,从假冒县令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就还来不及安置自己的住处。 谢傅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酸胀的筋骨,缓了一瞬,定神望去,来人却是黄主薄。 只见这黄主薄表情一脸阴沉严肃,知道定有大事发生,嘴上却是笑着问道:“黄主薄,昨晚新地方,睡的可还习惯。” 黄主薄直奔主题道:“大人,吴大人死了!昨夜吴府起火,吴大人和他的夫人被大火烧死,其他伤亡还不太清楚。” 谢傅听完心里动容,想不到这群人真敢对堂堂一个八品县丞痛下杀手,而且如此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要知道他昨日才征借了四大家族的粮食,当晚吴大人就立即遇害,这显然不是巧合。 既然他们敢向吴大人下手,是不是也代表敢向自己这个刚刚上任在无锡县没有任何底子的县令下手,这是杀鸡儆猴的暗示还是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谢傅并不是很关心吴大人的生死,淡淡望向黄主薄,这位鞍前马后替自己办了很多事情的黄主薄,才是他所要关心的。 黄主薄从李大人的眼神知道李大人要问什么,开口道:“大人料的不错,昨晚我家也着火了,幸亏大人早有防备,将我一家人接到这县衙来,要不然我一家三口恐怕此刻已经葬身火海了。” 谢傅看向这个第一天就有共识的中年男人,自己是假身份假县令的孤寡家人,要走就走,黄主薄却与自己完全不同,他有老母,他有妻儿,还有一个无法摆脱的主薄身份。 黄主薄所有一切都在这无锡县,与四大家族站在对立面撕破脸皮却是比自己需要更大的勇气和魄力,黄主薄曾说过豁出去了,却是整个家都豁出去了。这样为民谋利而不顾自身安危的人,才堪称是官员的风骨。 保的了这黄主薄一时保不了一世,何况他此刻是自身难保,谢傅征求黄主薄的意见,问道:“黄主薄,你有什么打算呢?” 黄主薄坦然应道:“大人,在来见你之前,下官已经想好了,今天就送老母和内子到远房亲戚家暂住一段日子,下官留下来和大人并肩作战!” 谢傅闻言内心无比欣慰,黄主薄啊黄主薄,我总算没看错你,可惜这也并非他想要的结果,他不能再坑害这位黄主薄了,走到黄主薄身边,在黄主薄耳边压低说道:“黄主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这个县令是假的。” 黄主薄闻言“啊!”的惊呼出声,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恐之色,“大人,你你”却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谢傅笑道:“所以黄主薄你现在最好带着一家三口远走高飞,本官会给你一笔银子,够你后半生安享无忧。” 黄主薄闻言却是狐疑道: “大人,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为的就是让我一家三口远离此地。” 谢傅从怀中掏出委任文书来,递给黄主薄,笑道:“这是我当日给你看的委任文字,你再仔细看清楚就知道我是真是假?” 黄主薄接过委任文字,这次看得仔细,只见他脸上慢慢变色,双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未待完全看完就冷声责问起来:“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傅笑道:“黄主薄,我以为我们共事的这几天,你已经对我足够了解了。”谢傅无需说太多,懂的自然懂,不懂的说再多也是徒劳。 黄主薄一脸思索,沉吟良久,终淡淡说道:“大人,这样我就不应该离开了。”说着双手将委任文字递还。 谢傅一脸好奇,“此话怎讲么?我要走就走,黄主薄你却不同啊。” 黄主薄淡笑:“大人将自己的性命捏在我手上,对我如此信任,我怎么弃大人而去啊,大人,请让我留下来与你并肩作战吧!” 谢傅没想到自己泄露假县令的身份却起到相反的结果,动容道:“黄主薄,你还不明白吗?我保不住你,你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 黄主薄哈哈大笑:“用大人的话来讲,我以为我们共事的这几天,大人你已经对我足够了解了。” 谢傅深深叹息一声 一辆马车从在县衙门口停了下来,从马车内下来一个老者,正是马作都。 第一百二十二节 装病1 骑着大马傍着马车的叶一全也下马来,快步走到马作都前方领路,刚要迈过县衙大门,马作都却停了下来,笑道:“既是正式造访,却不可这般直接闯进去,我们且在门口稍等,待下人前去通报。”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大大一个县衙却连个人出入都没有,这些日子所有的捕快衙役都在外面忙碌,整个县衙变得空荡荡的。 叶一全见马老先生身份尊贵,却这般在门外等候,出声说道:“老爷,要我不进去通报一声吧。” 马作都想了一想,刚要应下,却看见崔夫人领着一个老头从街道走来,叶一全立即低声说道:“老爷,这位就是崔夫人。” 马作都认真端详这位崔夫人,想到不当年的小姑娘已经成为一个成熟妇人,却是完全认不出来。 崔夫人也很快看见停在县衙门口的马车,只见叶一全和一名两鬓斑白老者站在门口,虽然不认识这位老者,但是从叶一全的神态举止,已经可以断定这名老者就是无锡县最负威名的马作都马老先生了。 来到县衙门口,崔夫人对着身边老头道:“你先到柴房等着,我随后就到。” “是,夫人。”老头应了一声,低着头躬着腰慢慢的走进县衙,叶一全目光锐利特意打量了这个老头一眼。 崔夫人向叶一全轻轻询问道:“叶一全,这位是?” 叶一全这才回头,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家老爷,马府的马老先生。” 崔夫人假装惊讶的“哦”了一声,看向马作都,施礼道:“妾身见过马老先生。” 马作都哈哈一笑:“亦真,不必多礼,想当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为人母亲,我也是白发苍苍了,岁月匆匆不饶人啊。” 崔夫人亲切的称呼道:“老先生,不知道你今日亲临县衙所为何事啊?” 马作都笑道:“我听说李大人病了,这李大人这些日子为了无锡县的百姓,鞠躬尽瘁,都累倒了,我身为这无锡县的一份子,自当要来探望李大人。亦真,你出现的正好,就劳你代为通告一声吧。” 这马作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崔夫人却立即看出了来者不善,应道:“老先生,那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告一声。”说着步伐匆匆的走进县衙。 叶一全看着崔夫人匆匆背影,低声问道:“老爷,你看着崔夫人是不是?” 马作都却笑笑不应。 谢傅刚要走出书房,差点与匆匆走进的崔夫人撞个正着,两人都暗呼好险,谢傅见崔夫人气喘吁吁的样子,出声问道:“崔夫人,你这是?” 崔夫人直接道:“马作都来了,说是要来探病,这会正在门口等候,我看他是来者不善,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谢傅闻言笑道:“想不到这位马老先生来的这么快,看来他可是很心急啊。” 相比起谢傅的从容不迫,崔夫人却表现的有些着急,“你这会还有心情调侃他,还不赶紧躲起来。” 谢傅好笑道:“崔夫人,你让我躲哪里啊?”其实他也不想见到这位马老先生,毕竟自己一旦被看出破绽来,非但自己危险,这黄主薄怕也是保不住了。 崔夫人恨透了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嘴上说道:“躲哪里都好,这么大的县衙还怕没有躲藏的地方吗?你藏起来就是,我就说你出去了。” 谢傅笑道:“人家是来探病的,你却说我出去了,岂不变相告诉人家我不敢见他,这就更证明我心虚了。” 崔夫人恍悟道:“对啊,昨晚我说你病了,这会应该卧病在床才对啊,我当时怎么想的这个馊主意,这会想藏都藏不不。”崔夫人说着表情竟有些懊恼,对着谢傅道:“咱赶紧卧床去。” 崔夫人见谢傅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督促道:“走啊,还愣着干什么?不然我可不管你了。” 直到此刻,谢傅才真真切切感到到崔夫人身上流露出来对他的关心,他心里还有真有点感动,毕竟自己先前那么对待她。嘴上笑道:“崔夫人让我哪里卧床去?” 崔夫人脱口道:“自然是回房卧床去啊。” 谢傅淡淡道:“这几天我一直都住在这个书房,难道这会要去搬张床放到这书房不成。” 崔夫人这才想起,这位李大人从到县衙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住在这书房里忙于处理瘟疫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安置一间房间住下。 此刻再打扫一间房间住下已经来不及了,这马作都就在门外等着,崔夫人咬了咬牙,狠下心决定道:“走,先去我房间!” “什么!”谢傅再淡定,听见崔夫人这么说 ,也忍不住惊讶万分,居然让自己住她房间,这未免有点过分了,可这却是崔夫人主动提起来。 崔夫人冷冷道:“你也不要多想,我帮你是念在你这些日子为了全县百姓尽心尽职。”说着前面带路。 事已至此,罢了,谢傅迈步跟随崔夫人的脚步,来到她居住的小院,崔夫人亲自引路到她的屋子前,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谢傅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崔夫人回头瞥他一眼,如果不是男女有别,她真想伸手拉他一把,嘴上没好气道:“你就别畏畏缩缩了。” 谢傅看见她一只手隐蔽的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衫,笑了一笑,就走进屋子去,崔夫人这才缓缓转身背对着他,却突然莫名其妙的惊呼一声,转身就将他赶出来,把门掩上。 谢傅站在门口,一脸苦笑不得,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个木偶,任这崔夫人摆布,当然他也知道,这崔夫人是一片好心,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连自己居住的卧室也给让出去。 似乎担心谢傅等待太久,崔夫人在屋内说了一句:“你稍等一会,马上就好。” 站在门外的谢傅隐约听见里面磕磕碰碰的声响,能够想象出她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场景来,毕竟是女子的闺房,里面总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第一百二十三节 装病2 未出嫁的女子闺房,更是连自己至亲的兄弟父亲都不能够轻易踏足的,谢傅脸上莞尔,这又是何苦呢,却是难为她了。 很快崔夫人就又重新打开门,她的额头已经隐隐渗出汗珠来,鬓发也稍微有些凌乱,可见这会儿的功夫,她在屋内没少折腾。 谢傅端正问道:“这会我可以进来吗?免得又突然把我赶出来。” 崔夫人本已确定了,闻言又回头向屋内巡视一圈,再次确认一番,才对着谢傅一本正色道:“进来可以,先约法三章,第一不准乱动我的东西。第二不准乱看。第三老实躺在床上就好。” 谢傅点头,这崔夫人的卧室在他进入县衙的第一天就已经进来过,却是没有什么神秘的,其实作为青楼常客,女人闺房早就见怪不怪了。 崔夫人见他应得如此爽快,反倒是担心起来,瞥了谢傅一眼,终还是开口道:“那请进来吧。”在这位李大人踏入自己卧室的一瞬间,她立即十分别扭,感觉浑身不自在。 崔夫人将这位李大人引到牙床边,内心生出极为荒唐的感觉,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绣衾罗帐,雅气袭人,床前还放着一双女子的粉红绣鞋,不用说这定是崔夫人平时穿的鞋子。 谢傅看见了,崔夫人也看见了,还是百密一疏,连忙把粉红绣鞋拿起,转身去找个地方藏了起来,嘴上说了一句:“你赶紧宽衣,上床躺着。” 谢傅淡道:“不必了吧。” 崔夫人却道:“哪有人上床躺着还穿着外袍的。”说着背过身去,留给他宽衣上床的时间。 谢傅看着她动都不敢乱动的样子,为了避免她太过难堪,迅速脱掉外袍,问道:“崔夫人,衣服放哪里。” 崔夫人轻声应了一句:“拿过来吧,我给你挂好。” 屋内静的落针可闻,听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崔夫人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莫名紧张起来,待感觉他把衣衫递过来,也不回头,微微侧过身子,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外袍,又迅速把外袍挂好。 突然内心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伺候自己的丈夫一样,不!她都从来没这般伺候过自己的丈夫。 “你上床躺好,别让人看穿了前功尽弃,我现在就去请马老先生进来。” 崔夫人说完匆匆离开,羞赧的逃离自己的卧室,在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如释重负的深呼一口气。 谢傅一直在观察崔夫人,观察她心理变化而自然流露出的细微肢体动作,像她这样蹩脚的演技,又怎么瞒得过马作都那种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这演戏的大任怕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相比起崔夫人的羞赧扭捏,谢傅却十分坦然的在床榻躺了下来,习惯成自然吧,若论雅致情调,又有哪家小姐闺房,比得上名伶大家精心布置的闺阁。 当然若非要说些不同,就是这房内少了些风尘俗气,这人也不同,端庄自持,多几分清高雅气。 盖上被子,被子上面散发一缕缕淡淡的幽香送入鼻端来,跟崔夫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谢傅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陶醉了,就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连三岁小孩都瞒不过,却又如何瞒过那老道的马作都。 确认崔夫人走远了,谢傅迅速下床来,在崔夫人的梳妆台找了支簪子,又回床上躺下盖上被子,完全把崔夫人的约法三章当做耳边风。 马作都在县衙门口等得有点久,却也不算太久,叶一全低声问道:“老爷,怎么还没来,该不会在搞什么把戏吧?” 马作都笑笑不语,突然看见崔夫人的身影终于出现,笑道:“这位李大人恐怕是故意要怠慢我。” 崔夫人走近客气道:“老先生,里面请?” 马作都点头,和叶一全跟随崔夫人的步伐踏入县衙,嘴上淡淡问了一句:“亦真,这衙内没有别的下人吗?怎么劳你这位县令夫人忙前顾后的。” 要知道崔夫人和这位新上任的李大人从表面上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她又是给这位李大人端茶送饭,又是代为通报,这就显得十分怪异了,除非这位崔夫人早就与这位李大人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崔夫人淡淡应道:“李大人收留了一帮遗孤,特意拜托我和女儿宝珠代为照顾,我看这群孩子无依无靠十分可怜,就答应下来,谁知道前日宝珠又突然病倒,一下子就剩下我和婢女春桃两个人手,这不一大早我就去外面请了个老头到县衙来帮手。” 马作都闻言关切一句:“令爱身体可好些?” 崔夫人笑道:“有劳老先生挂心了,先前宝珠病倒,李大人还怀疑得了疫病,特意去请了大夫,幸好只是染上风寒,喝了药之后 身体已经好多了。” 马作都道:“亦真啊,你贵为堂堂县令夫人却让你来干这些下人的粗活,可真是委屈你了。” 崔夫人淡笑:“委屈什么,亡夫生前贵为这无锡县的父母官,这无锡县的百姓就是亡夫的儿女,眼下儿女正在受苦受难,我这做母亲的又如何忍心能看着自己的儿女受苦受难而安坐房内?比起他们正在遭受的苦难,我所做的这些根本不足一提。” 这话本来是李大人曾经的劝语,此刻用来却是天衣无缝。 马作都赞道:“亦真啊,你可真是深明大义,跟你爷爷张公一样,张公在天有灵一定会莫大安慰。” 这话却说的崔夫人心里一阵惭愧,因为这本不是她的初衷,她冷漠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是忠义名士张至的孙女,却是这位李大人把曾经的自己给找回来。嘴上淡淡应了一句:“老先生过奖了。” 一会,马作都却发现崔夫人将自己引入后院,疑心问了一句:“亦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叶一全闻言立即警惕起来,虽不相信这位李大人敢如此大胆设伏暗杀老爷,却也不不得不防。 崔夫人应道:“李大人昨夜情况还只是略微咳嗽,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一大早就严重起来,这会却卧病在床。” 第一百二十四节 装扮3 马作都关心道:“竟是这样,可要劝李大人多多注意身体,可别把身体给累垮了。”说着问道:“可请了大夫?” 崔夫人道:“我也是方才去通告的时候才知道李大人病变重了,一会我再去请大夫过了看看,怎么这药也吃了,病反而加重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马作都皱眉道:“我听说这疫病一旦发作,却十分凶猛,日前看上去好好的一个人,隔日就暴毙身亡,这位李大人该不会是不小心染上疫病吧?”说着目光隐隐朝崔夫人望了过去。 崔夫人闻言不禁想起自己亡夫,只不过是与灾民稍微接触,就染疫暴毙,这位李大人天天外面奔波,又是接触尸体又是到隔离坊接触病患,这染病机会却十分之高,心里也暗暗为他担心起来。 马作都看着崔夫人脸上隐隐露出来的担忧之色,心中暗忖,这李大人怕是真的染上疫病,顿生退意,不管如何既然都来了,一探究竟,且小心就是。 来到屋门前,崔夫人对着房内喊道:“李大人,马老先生到了。” 屋内的谢傅一听人到了,两只手指伸入自己口中,直探喉咙,顿时一股呕意从胸腔涌上喉咙,口腔内顿时满是酸腐,这本是误食毒物的催吐之法,此刻却被谢傅拿来演戏。 谢傅将呕物含在口中不吐,被子下面拿着簪子狠狠的朝自己大腿扎了下去,顿时痛的差点将一口呕物喷吐而出,咬紧牙根强忍下来,一瞬间只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马作都见里面没有动静,露出狐疑之色,也喊了一声:“李大人,老朽代表这无锡县的百姓来看你了。” 谢傅口中有物,无法出声,用手摇晃牙床发出声响来,崔夫人听见动静,立即推门进屋来,马作都也跟随其后。 崔夫人疾步来到床前,只见这位李大人衣布遮住以外的地方脸色煞白,额上青筋暴起,汗密如珠,眼睛睁大,眉毛扭曲,表情十分痛苦。 马作都也凑近过来,见这位李大人情况似乎十分严重,不像是装的。 崔夫人十分紧张,却又措手无措,平时连个人都不懂知道怎么照顾,又如何懂得怎么照顾病人,回头看向马作都,一脸求助的表情。 马作都却是一脸难色,他当过高官,这种琐小的事情哪轮的到他动手,何况这位李大人得到可能是疫病,只感觉今天就不应该来,这会却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开溜了,嘴上一副关切的语气轻声询问道:“李大人,你怎么样了?” 谢傅突作呕状,人就要坐起来,崔夫人本能的上前要将他搀扶起来,谢傅猛地就坐了起来,手臂一挥,将要他搀扶的崔夫人拨开,嘴巴对着她身后的马作都就喷吐出去。 事发突然,马作都见状一惊,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身上外袍沾了不少呕吐物,“啊”的惊呼一声,人连忙后退好几步。 房间内顿时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站在门口的叶一全听见动静,立即窜进屋内,眼睛巡视一圈,人护在马作都身边,关切问道:“老爷,发什么事了?” 马作都看着沾在身上的呕吐物,一脸厌恶无比的表情,无暇应话,朝李大人看了过去,只见这位李大人吐完之后似乎舒服许多,人又软软的躺了下去。 谢傅确实舒服许多了,这呕吐憋了口中好久了,终于给吐出去了。 叶一全又关切一句:“老爷,你没事吧?” 马作都摇了下头,眉头却是紧皱。 谢傅心中暗忖:“还不走,那再来一次。”身体突然就又要起来。 马作都吓得连忙说道:“既然李大人病的如此严重,那我就不打扰了,等李大人病好之后再来看望。” 马作都说着立即离开屋子,叶一全紧随其后,问道:“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马作都沉声道:“什么都不要讲,赶紧回府,我要更衣沐浴。”他不是一般愚民,知道这疫病的厉害。 崔夫人这边见谢傅又要作呕,根本没有多想,就要将他搀扶起来,谢傅抬手示意她不要妄动,崔夫人却说了句:“我不怕。” 谢傅闻言深深的看了崔夫人一眼,他到底还是小看这个女人了,嘴上低声道:“你先去看看这马先生走远没有?” 崔夫人这才发现他神色恢复如常,狐疑道:“你?” 谢傅低声道:“你先去看看他走远没有,一会我再跟你解释。” 崔夫人这才转身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特意回头看了谢傅一眼,这个混蛋居然在微笑,哪有半点刚才的痛苦难忍。 崔夫人确认马作都逃之夭夭,不见踪影,返回床边,板着一张冷脸看着谢傅,也不出声。 谢傅这才笑道:“我刚才都是装的,我一点事也没有。” “什么!” 这演技也未免太好了把!连她都信以为真,更别说那马作都了,不管如何,没病就好,崔夫人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没好气的看着眼前又爱又恨的脸。 谢傅笑着解释道:“崔夫人,我也不是故意骗你,主要是马作都是只老狐狸,只有你信了,他才会相信。” 崔夫人冷笑一句:“我现在总算看出来,李大人演技好的很呐。”说着心中暗忖:“也不知道这几日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在演戏,目的就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好感,希望不是这样的。” 谢傅道:“好了,我也应该起来。”说着揭被就要起身,突然牵扯到大腿上还扎着簪子的地方,立即痛的咧起来嘴,为了演的逼真,他对自己下手也挺狠,刚才那汗,那痛苦可是没有半点是假。 崔夫人见状冷笑一声,人都走远了,还演给谁看,反正她看了却是一点都不心疼,这是躺上瘾,赖在不肯走了吧,这满屋子的酸腐味,她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故意假声假气道:“李大人你还是再躺一会吧,免得那马先生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可就坏了。” 第一百二十五节 张家女儿 谢傅一想,觉得还有点道理,马作都这种老狐狸却不得不防,动手又把被子盖上,笑道:“还是崔夫人你想的周到。” 崔夫人冷冷一笑,故意说道:“那我去看看他真的走了没有。”却是故意留给台阶给他下,希望自己离开的这阵子,这位李大人能够自觉离开。 崔夫人离开之后,好几天没有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的谢傅,躺在这平躺柔软的床榻上,一股软绵绵的睡意自然袭来,竟这样就睡着了。 崔夫人这边特意走到县衙门口,见马作都的马车已经不见了,确认马作都真的离开了,这才返回。 路上想着这位李大人的为人,时而彬彬有礼,时而又好像轻薄无礼,越想越糊涂,都分辨不出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了,最终用了女人的第一直觉做了判断,这位李大人应该自觉离开了。 来到屋前,房门如同自己离开时一般掩上,屋内没有声音,看着这冷清清的院子,这没有声音的屋子,什么时候这里如此冷清了,什么时候自己也如此冷清了。 感受着这冷清的环境,崔夫人似乎回到自己的少女时候,好像那个时候也经常一个人,做着少女一般的梦,希望将来能够嫁一个志趣相投,英俊潇洒的夫君。爷爷却拿主意将她嫁给平庸的崔百德,爷爷说为了她好,平凡平淡的日子最珍贵难得。 爷爷,像现在这样吗?崔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推门进屋,在圆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只想这样什么也不做,坐着好好休息一下。 她好累,从丈夫暴毙去世那天开始,悲伤c痛苦c悲戚c麻木c受辱c气愤c紧张,一件接着一件,密集的让她喘不过气,也抽空她所有的精神气。 如果不是这位李大人相逼,想必这会自己还卧床怏怏垂伤吧。 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妇人,倒像是一个活腻的女人,情绪低迷,了无生趣。 突然瞥见挂在衣架上的外袍还在,崔夫人猛地一惊,刚刚还怏怏没有什么精神气的身体斗直站了起来,疾步走向牙床。 他居然还在!而且似乎还睡着了!肯定是在假睡!想赖在这里不肯走了。 崔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真想走出去打盆冷水回来,往床上泼上去,看他还装不装!终究还是忍住,轻轻呼唤一句:“李大人。” 这位李大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崔夫人又轻轻唤了一声,一双眼睛盯着他看,想看他到底想装到什么时候。 回应她的却是这位李大人一声酣睡声,崔夫人依然不太相信这位李大人真的睡着了,毕竟他刚才装病装的太像了,这装睡还不是小儿科。 崔夫人脸上很快露出无奈又苦笑的表情来,这位李大人的嘴角流出口水将遮脸衣布打湿一斑,这一次肯定他是真的睡着了,假睡肯定不会假睡的如此逼真,假睡也不会故意露出这样的窘态来。 听说劳累过度的人,睡下的时候会睡的很深沉会不自觉的流口水,崔夫人觉得这种说法跟他此刻很像,尽管不愿意他这样霸占自己的床榻,却又不忍心将他叫醒。 算了吧,让他睡个够,崔夫人转身离开房间,轻轻掩上房门,打算回到厨房帮忙,准备一下早餐,顺便吩咐雄叔一些注意事项。 路经一处屋子却停了下来,这是她的琴房,也可以说是她的书房,里面琴床画桌,笔墨纸砚一概俱全。 崔夫人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进去过,张家作为名门世家,她身为张家之女大家闺秀,自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只是她嫁的丈夫是个平庸的人也是个无趣的人,初始无聊时她时而还会抚琴弄墨,乐无人欣赏无友而鸣是何等孤独的事情,渐渐的她抚琴的时候越来越少,越活成一个平庸的妇人。 她是堂堂的张家之女,怎么活成这样凄惨的境地,心中情绪骤起,推开屋门,咿呀一声,门轴都变得有些生涩了,尘封的屋子布满了尘封的灰尘。 崔夫人抬手挥了挥眼前,走到琴桌前看了看着尘封的焦尾琴,感觉很陌生,拍了拍蒲团坐了下来,双手刚刚接触琴弦,双手自然而然的顺着心声弹奏出来,有些东西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 一曲完,崔夫人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依然是无人欣赏,没有知音的一曲。走出屋子,再次掩上这尘封的屋门。 一直睡到到响午,谢傅这才醒来,刚醒来就惊觉竟在崔夫人房内睡着了,这种雀占鸠巢的行为实在过分,怕是这崔夫人心中定是狠狠鄙视他一番,骂他个忘恩负义。 他并非故意,确实是躺着舒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依他个性是那种不喜欢多作解释的人,懂得人自然懂,不懂的人多说无益。 只是这一套用在崔夫 人身上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往往反而加深误会。 肚子咕咕的叫,却是连早饭那顿都没有吃,谢傅将被褥叠好,清理一下地上的呕吐物,这才离开房间。 路经一处院子时,谢傅看见崔夫人正在院子中央晾晒被褥,枕头,见她将被褥翻面,在上面拍怕打打着,倒是有模有样。 谢傅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很喜欢看到这种温馨又平华的生活场面,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没什么事,就是想聊几句,他轻轻打了声招呼;“崔夫人。” 这种感觉就像跟家人打招呼一样,就是崔夫人这个称谓显得有点客气见外,叫婶应该会亲和一些吧,看着她清冷艳光依然的神韵,谢傅感觉叫婶却是把她给叫老了,姐姐,却又过分亲昵了。 还是叫崔夫人吧。 谢傅觉得自己又开始疯癫了,他有个毛病,一旦陷入某种特别的状态就会很疯癫,这种疯癫是指他的行为忘乎所以,而完全脱离自己平时的本色,难得一见却也最好别发生。 崔夫人修长的玉颈扭头望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继续拍打被子,嘴上淡淡问了一句:“睡的可舒服?”似讥讽又有几分关心。 第一百二十六节 大强盗 谢傅实话实说:“很舒服,真希望天天如此。” 崔夫人闻言立即回头瞪他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眼神却充满着你别痴心妄想了! 谢傅岔开话题,问道:“在给崔小姐晒被子吗?” 崔夫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冷冷道:“我让春桃给你收拾个房间,免得你”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谢傅却看见沾在她黑发上的蜘蛛网,还有她身上没有拍扫干净的灰尘,嘴巴会骗人,这些却不会骗人。 他看着崔夫人双手不停的拍打这些因为尘封太久而紧缩的被褥,让被褥更快的蓬松开来,内心涌起一股被人关怀的暖意来。 他是个一直付出,却极少得到回报的人,在这一刻这种角色是颠倒的,他并没有做什么,却得到这个算不上熟悉的女人的关怀,谢傅感觉鼻子有点酸酸的。 “你听见没有?”崔夫人说着,闻了一下被子,那些腐旧的味道在被太阳照晒之后,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味道,她微眯着眼像是在微笑。 这微微眯着的双眸也印在谢傅的心底,“嗯”谢傅像个孩子的应了一声。 崔夫人在听够这声回应之后,手上动作停了下来,过了一息,才扭头神情古怪的看着谢傅。 谢傅立即哈哈一笑掩饰过去。 崔夫人立即给他一个白眼! 谢傅什么感谢的话也没说就离开了,他已经把感谢两个字记在心里,这比他嘴上客套的说上一句谢谢要强上百倍。 崔夫人待他走远才朝他背影看去,自言自语道:“怎么睡一觉好像把人也给睡傻了一样。” 顾仙庭这边已经踏上前往苏州城的路上。 马车之内,秀儿看着旁边的小姐一脸怏怏无神的样子,却不知道她是身体还没有恢复还是其它的原因,昨天下午赵子雷和四卫就找到她们了,还带来了苏州神医周一针。 从赵子雷离开无锡县到找到小姐总共花了两天半的时间,虽然只耽搁了半天的时间,莫说耽误了半天,就算准时回来,若没有阴差阳错来到这隔离坊撞见那李大人,小姐却就早就香消玉碎。 在看到赵子雷找到她们的那一刻,秀儿非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对赵子雷就是一顿臭骂,责问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可知道小姐差点死去。 不管如何,小姐现在平安无事,她们也重新踏上前往苏州城的路上,一切变得顺利起来,只是她的内心却也为何闷闷不乐呢。 顾仙庭心中耿耿于怀,原本打算跟这位李大人当面道一声谢,还是未能等到这位李大人再次来到这隔离坊。 原本昨天下午就可以启程,她却找了个理由,又在隔离坊耽搁了一夜,最终还是未能等到这位李大人,虽然惋惜,却也不得不走了,茫茫人海,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见。 临走前她特意留了一封书信,拜托许大夫交给李大人,却不知道能不能如愿送到李大人手中,不出什么意外应该能吧,顾仙庭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 顾仙庭的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车内坐的却是苏州神医周一针,这位老神医却是被赵子雷强迫着在马上颠簸了一天一夜,都快把他这把老骨头颠簸散了,此刻躺在马车上一动不动,倒像是个病人。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赵子雷下马来到马车前,对着车内的顾仙庭恭敬道:“小姐,前面就是离开无锡县的出县要道,堆压了不少想要出城的灾民,一会由我和顾东他们负责驱开一条道路来,请小姐安坐车内,也不要揭开车帘,免得节外生枝。” 当日他离开无锡县,这出县要道已经设下关卡,阻止任何人离开无锡,只是这十几个捕快如何拦的住心急如焚的他,单人匹马就冲了出去。 两日后重新回到这无锡县,情况更为混乱,灾民已经将这出县要道完全堵塞,他可是费了些功夫才得以通过。 车内的顾仙庭闻言说道:“赵护卫,不要伤害他们。”这些日子所见所闻,清楚这些灾民很是凄惨,未能给予帮助已经心有不安,岂还能再去欺凌他们。 “额”赵子雷沉吟道:“我尽量就是。” 顾仙庭冷声道:“不是尽量,而是绝对!”说着又轻轻补充一句:“慢一点没关系。” 赵子雷清楚小姐这个要求有点难度,还是应道:“好。” 马车继续行走,速度却慢上许多,车内的顾仙庭心想,这些灾民没有吃的,被困在这里岂不是要饿死,出声说道:“秀儿,我们还有没有吃的?” 同车的秀儿闻言“哎呀”一声,“小姐,你就别再节外生枝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 可你帮不了他们,就算你能帮的了一个二个三个,你也帮不了所有人,你就让赵大哥将你平平安安送到苏州,前几天你病的那一场可没把他给吓死了。” 顾仙庭听完,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想着她现在确实能力有限,还不如赶紧抵达苏州城,让顾家爷爷开仓赈灾救助这帮灾民。 一会之后,顾仙庭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似乎有唱歌的声音,心中好奇,都如此处境,怎么还有心情唱歌,或许音乐除了欣赏,有时候还能带来力量,让人熬过逆境。 顾仙庭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模模糊糊就听见“大强盗”三个字,转头对着秀儿问道:“秀儿,你听清楚他们在唱什么吗?” 秀儿倒是听清楚了一句,可是她不敢说,敷衍道:“小姐,你就别管他们在唱什么了。” 顾仙庭见秀儿表情,追问道:“秀儿,你是不是听清楚了?” 秀儿弱弱道:“没有,我就听清一句。” 顾仙庭笑道:“一句也好,我很好奇这个时候他们在唱什么歌。” 秀儿终于忍不住了,气愤道:“我就听清一句李大人是个大强盗!” 顾仙庭一脸惊讶,脱口而出:“什么!为什么呀!”却也很替这位救她一命的李大人打抱不平。 第一百二十七节 不告而别 秀儿道:“可能是听说李大人把无锡县好几个大家族的府邸给洗劫了,当日我们居住的顾府也遭了殃,或是这这个原因吧。” 顾仙庭一脸若有所思,嘴上轻轻说了一句:“他这么做应该是有他的原因吧。” 秀儿气愤道:“应该是李大人限制所有人离开无锡县,这些灾民却才如此诬陷他,实在可恨,小姐,我早跟你说了不必可怜这些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顾仙庭叹息说了一句:“可能是他们无法谅解李大人的苦心。”顾仙庭却很清楚,李大人限制灾民出城,却是为了防止瘟疫传播蔓延。 秀儿冷哼一声:“还唱的挺欢快的,活该饿死!” 顾仙庭却突然眼睛一亮,“秀儿,你仔细再听。”她刚才似乎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内容,却不敢确认。 秀儿闻言好奇的竖起耳朵,只是车外面赵子雷和四卫的喝斥声太吵了,实在难以听清,顾仙庭也意识到了,对着秀儿道:“秀儿,你让赵护卫他们小声一点。” “李大人是个大强盗。不抢女人不抢财,专抢米铺和狼豺。”终于听清完整一句,顾仙庭和秀儿均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不像是在骂这位李大人,有点调侃的味道而已。 顾仙庭忍不住掀开一角车帘,朝外面望了出来,只见路道两旁确实堆积了不少灾民,与想象中的混乱凄惨不同,场景却是出乎意料。 这会恰逢中午,这些灾民成群聚在一起,支起锅炉,就地烧火煮饭,两旁炊烟袅袅,竟是一眼望不到头,好不壮观。 顾仙庭这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奇特的场面,心中惊奇无比,随着马车缓缓而行,所闻所见就像一幅绵长的画作轴展开来: 有些直接席地而坐,有的蹲在锅前抄着一根木棍撩动着未熟的粥水,有的快步抱来一堆柴火,尽管每个人衣衫褴褛,满脸污秽,脸上表情却与前些日子所见愁苦完全不同,均挂着笑意,小孩子的笑声传来,却是正在打闹嬉戏 柴烟的味道飘来,当中混着粥米熟悉的味道,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却有种无法言明的香味。 顾仙庭深嗅一口,香味顺着呼吸钻进身体,弥漫心房,熏的心头暖暖的,整个人如痴如醉舒心惬意极了。 如果现在有一支画笔,她一定要将这番奇景画出来。 一个孩子映入眼中,正在孩声孩气唱着歌谣,顾仙庭连忙朗声喊道:“赵护卫,停车!” 赵子雷立即下马上前询问:“小姐,什么事?” 顾仙庭淡淡道:“你先停一下就是。”说着望向那个小孩,仔细聆听他唱着这首歌谣,他的声音是喜悦的。 说强盗,道强盗,李大人是个大强盗。不抢女人不抢财,专抢米铺和狼豺。 瘟疫到,家家户户挂白帆,灾民来,大街小巷全乞丐。 老实点,待在家,别出来。 全部人,脸遮来。喝点水,得烧开,这个强盗真奇怪。 支大锅,熬药来,隔离坊,病人抬,这个强盗却无害。 挨家挨户送米来,百姓欢迎强盗来,强盗来。 从这个小孩的口中,顾仙庭终于听到这完整的歌谣,内心激动不已,这哪里是在骂李大人,这是在传赞这位李大人啊! 眼前奇景拜他所赐,眼前欢愉拜他所赐,内心对这位李大人钦佩不已,她这一辈子只佩服一个人——王无双,视王无双为偶像,此时此刻却多了一位。 他当了强盗抢了无锡县几大家族的粮食,这样的魄力何人有之,将抢来的粮食分给百姓灾民,救下万千生灵,这样的大仁大义又有多少人有之。 顾仙庭情不自禁赞出声来:“好一个大强盗!” 不知道为何,听着歌谣,连秀儿也多愁善感起来,双眼迷糊,竟是眼眶红润,比起顾仙庭,她怕是更有感触,当日背着小姐无依无助,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时候,就是这位歌谣中的大强盗出现,拯救了她。 “秀儿,你听清楚了吗?他们是在夸赞啊。” 顾仙庭欢喜的望向秀儿,看向秀儿,发现秀儿居然眼眶红了,莫非这个丫头也被打动了,可真是难得啊。嘴上笑道:“他们现在又不凄惨,你反正哭什么?” 秀儿背过身去,嘴犟道:“我才没哭呢,我是被这讨厌的柴烟给熏的。” 此情此景,何能不欢奏一曲,“我也跟着来唱一唱。” 顾仙庭说着,转身拿起琵琶来,纤指拨动琴弦,无谱而奏,檀唇微喏唱了起来:“说强盗,道强盗,李大人是个大强盗” 琵琶音色本来凄楚幽怨,顾仙 庭却用独特的委婉质朴弹法来演绎,曲由心生,她的心中是欢愉的,她所弹奏出来的曲声也是欢愉的。 顾仙庭忘我而奏,也不知道下一个调子是什么,顺着心声,心里想说什么就弹什么,绝处逢生的笑脸,柴烟粥香的满足,温情成画的激动 她所唱所奏便是一个个画面,当唱到“强盗来”,想到这李大人,这最后一音竟化作一声柔情绵绵,叮叮长鸣。 一曲弹唱完,顾仙庭刚才堆积在胸臆的情感方才宣泄直呼而尽,是如此的畅快淋漓,热血沸腾,整个人脸红耳赤,心儿噗通噗通炽烈跳动着,却是连自己都被感染了。 秀儿也完全被感染了,只感觉这一弦一音如一注清泉涌入心中,甘甜无比莫名喜悦,整个人久久不能回神。 一首原本粗鄙简单的歌谣,经小姐之手演绎,立即成了一曲大雅之作,许久方才激动说道:“任谁如何悲伤,听了这首曲子,也要立即高兴起来。” 顾仙庭笑道:“如此甚好。” 秀儿突然却道:“就是这歌谣粗鄙了点,如果能改一改就更妙了。” 顾仙庭轻轻说道:“我因此谣而鸣有此曲,贵在这歌谣中真朴平实,民之心声,如何能改,一字都改不得。” 画卷深处,唱者更多,歌声更亮,直至走远,余音还断断续续传来,隐约只能听到那李大人大强盗 顾仙庭揭后车帘,念念不舍,今日一别,何日再见时。 第一百二十八节 夫人也可以很温柔 一个谎言的开始,就意味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 谢傅这边却必须把装病这件事演下去,只要扮演好病人的角色,马作都和四大家族摸不清他的底细,就不敢乱来,外面就自然不会出乱子。 不然他们只需从中作梗,却不知道会搞出什么祸乱来。 假的真不了,他的假县令身份迟早会被揭穿的一天,依谢傅估计,马作都从他这里探不出他的底细,必然会通过其它方式,到时假身份一旦暴露,他可就跑不了。 谢傅也知道自己该撤了,该做的已经做了,继续留下来也没有过多的意义,他担心的是黄主薄,自己这么一走,黄主薄必定成为泄愤的对象。 这件事让谢傅很是左右为难,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涌出来,何不一不做二不休,把马作都和四大家族的人干掉。 连谢傅自己都被这个大胆的念头给吓住,如果真的这么干,那就是把事态就更严重了,到时追究下来,这黄主薄怕也难逃一劫,这左右都不行,谢傅真的愁死了。 愁了一会,谢傅提笔办公,这县令的每日事务确实十分繁琐,何况眼下恰逢瘟疫爆发。 不管如何在他离开之前,却要将这县内大小事务处理好,免得留下一个烂摊子,他对别人的承诺也会通过手中的这支笔来实现。 知道谢傅还没吃饭,午后未时,崔夫人往书房送来饭菜,在照顾谢傅一日三餐上面,这位崔夫人倒是尽心尽职,都把自己当做一个伺候别人的丫鬟了。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与往日淡定从容不同,这一次这位李大人埋头办公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崔夫人见了心中暗忖:“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崔夫人将方案上的饭菜放在书桌上,这一回李大人也没有主动跟她打招呼,崔夫人主动出声道:“饭来了。” 谢傅这才笑着应了一句:“崔夫人,劳烦你了。” 崔夫人冷淡道:“趁热吃吧,别凉了。”说着转身准备离去。 每一次送来饭,都会被他言语欺负几句,这一回李大人变得老实,崔夫人心中反而感觉不快,走了几步,突又回头淡道:“是遇到什么难事吗?不如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谢傅闻言,意外的看了崔夫人一眼,笑道:“你帮不了我的。” 崔夫人恼道:“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 谢傅笑道:“我不是说过吗?这是男人间的事情,女人少管。” 被如此小视,崔夫人冷声道:“你别有一天来求我帮忙。”说着怒气冲冲的离开。 谢傅一脸苦笑不得,肚子也确实饿了,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心想,你能每天给我端来饭菜,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又岂敢奢望你能帮我。 离开书房,崔夫人还一脸忿忿不平,嘴里低声骂着:“竟如此小看我,你吃的喝的,还不是我伺候着,晚上我不给你送饭,看你吃什么,让你也尝尝挨饿的滋味。” 人疾步朝县衙大门口走去,却是打算到离县衙不远的裁缝店拿衣服,前两日她将平时备着不舍得用的上好绸缎拿了出来,拿到离县衙不远的裁缝店,打算给那些个孩子们做身衣衫穿。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看着那些孤苦无依,衣衫褴褛的遗孤也感觉很可怜。 县衙里,大人的衣衫或许还能找出几件来,小孩子的衣衫却是真的没有,春桃特意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两件来。 许多孩子身上还穿着刚来时那身破旧的衣衫,原本还打算给他们把身上的衣服给洗一下,奈何根本没有衣服可换,这会有新衣服换上,孩子们身上那身破旧的衣衫也就可以拿去清洗。 崔夫人离开县衙,没走多久,就发觉身后有个人在跟着自己,心中不屑:“看来自己也被别人重视了,成了重点监视的对象,这些人正事没做一件出来,尽干些鬼祟的勾当。” 别人至少还知道重视她的存在,这李大人却反而轻视起她来,也不知道该说这李大人愚蠢还是自命不凡。 见身后那人一直跟着,崔夫人心中冷笑:“跟着呗,她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大方方的敲起裁缝店的店门来。 其实这些日子裁缝店已经关门不做生意了,却是崔夫人特意寻来,平日里她根本都不必亲自上门,都是让这对卢姓夫妻到县衙去给她做衣服。 此次亲自登门,加上她县令夫人的身份,再如何情况特殊,这生意这对裁缝夫妻也不敢不接。 很快一个中年男子打开了门,崔夫人问道:“卢裁缝,衣服可都做好了?” 中 年男人应道:“我们夫妻两人日夜赶工,都做好了。” 崔夫人笑道:“多谢了。” 中年男人连忙说道:“夫人太客气了,我们夫妻二人平日里蒙夫人多有照顾,这是应该。” 这位卢裁缝发现这位崔夫人现在变得和气许多,不像以前那般刁钻难以相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死了丈夫的缘故,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锐气。 崔夫人掏出碎银递了过去,中年男人见状,忙道:“夫人,你给多了,不必这么多。” 崔夫人淡笑:“多了就当做下回的工钱。” 中年男子这才接过碎银,一脸感激:“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崔夫人见这卢裁缝诚惶诚恐的样子,心想,我以前是不是对他太过分了,仔细一想却是有点,以前她做一件衣衫,却是要让这位卢裁缝改好几回,跑好几趟县衙。 当然她也并非故意刁难,这卢裁缝虽然是这无锡县手艺最好的裁缝,可手艺比起苏州城的裁缝那可就差远了,露出微笑道:“衣衫拿来吧。” 卢裁缝让内人拿来衣衫,崔夫人一看有些愣住了,只见这十几件小孩的衣衫虽然整齐叠着,抱在手中却是高高一叠,把脸门都给遮住了,来的时候却是没有多想,早知道就叫春桃一起过来帮忙拿了。 第一百二十九节 做衣 卢裁缝的妻子苗氏丝毫没有让崔夫人接过衣服的意思,恭敬说道:“可以走了,请夫人前面带路。”却是打算帮崔夫人把衣衫送到县衙去。 崔夫人却道:“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现阶段禁止随意外出,免得连累你们被罚。”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紧急要事,在街上走动被衙役看见是要处罚的,苗氏担心道:“夫人,你行吗?” 崔夫人淡到:“试一试吧,如果不行,我就再走一回。”说着从苗氏手中接过这一叠差不多半人高的衣衫,重倒是不重,就是有点遮视线,还好卢裁缝已经用绳子捆绑好,要不然摇摇晃晃的,肯定要掉。 苗氏看着崔夫人有点吃力的样子,再次关切问道:“夫人,你可以吗?” 崔夫人想着没有多远,淡道:“可以。”没走两步突然又回头问道:“那身大人的衣衫做好了没有?” 卢裁缝应道:“夫人,明天一早就可以过来拿。”说着弱弱道:“夫人,因为没有量尺寸,我也不知道衣服做好之后合不合身。” 崔夫人淡道:“你按我说的尺寸去做就好,应该差不了多少,若是不合身,重做一件就是。” 夫妻两人看着崔夫人走远,苗氏忍不住道:“我怎么感觉这位县令夫人变得不一样了,这么好说话了。” 卢裁缝应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因为这一叠衣服太高,连眼睛部位都给遮住了,崔夫人不得不把衣衫往一边挪,头往另外一边歪,腾出一只眼睛来看路。 这个难度可比端案送饭难多了,还好不是太远,跌跌撞撞的回到县衙。 来到后院,汗水已经将她额头和鬓发打湿,却腾不出手来擦干,主要这脖子一直要歪着,很是难受。 想着一会那些孩子能够穿上新衣服,心里又觉得这算不了什么。 人刚走到回廊廊,远远的就听见这一群孩子正在内厅唱着歌谣,听到歌声,崔夫人似被感染,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只感觉自己以前实在太冷漠的,活的也太孤独了,嘴上竟轻轻跟着哼了起来:“说强盗,道强盗,李大人是个大强盗” 崔夫人突然反应过来,表情一异,这是哪来的歌谣!堂堂一个县令,竟被人如此诬陷,是谁如此大胆,编的这样的歌谣,简直是岂有此理。 崔夫人绷着脸气冲冲准备进去,怎么能叫孩子们唱这样的歌谣,歌声继续传来:“不抢女人不抢财,专抢米铺和狼豺。瘟疫到,家家户户挂白帆,灾民来,大街小巷全乞丐。老实点,待在家,别出来百姓欢迎强盗来,强盗来。” 完整听完,崔夫人却忍不住露出笑容来,编的倒是挺好,挺顺口的,却是明贬暗赞。 “说强盗,道强盗,李大人是个大强盗”孩子们又继续一遍,崔夫人笑着低声自语:“我看是个大混蛋还差不多。” 人来到内厅门口,原来是春桃这个丫头在教他们唱这首歌谣。 春桃笑着对孩们道:“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个大强盗是谁啊?” 孩子们齐声应道:“知道!是县太爷!” 春桃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谁让你们有饭吃,不饿着,有衣穿,不冻着?” 孩子们又齐声应道:“知道!是县太爷!” “这个死丫头,才没几天胳膊就往外拐了,再相处些日子,人还不得被拐走了。”话虽如此,崔夫人心中倒是没有丝毫不悦,站在门口,特意清咳几声。 春桃闻声望来,见是夫人,手里还抱着一叠衣衫,看上去很吃力很费劲,连忙跑了过来,紧张道:“夫人,我来帮你。” 春桃毕竟在崔夫人身边当了这么多年丫鬟,对于崔夫人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 待春桃将衣衫接过去,崔夫人这才能够腾出手来,轻轻撩了湿的已经贴脸的发丝鬓发,就是脖子有点僵,一时之间掰正不过来,崔夫人揉了几下,才缓缓的端正螓首来。 春桃轻轻问道:“夫人,这叠衣衫是?” 崔夫人冷冷应道:“瞎眼了吗?这都是小孩子的衣衫,自然是给孩子们穿的。” 春桃“啊!”的一声,很是意外惊喜,刚才没多注意,还以为夫人拿这一叠衣衫让她去洗,这些衣衫来的可真是时候,她本来把想把孩子们身上穿了好几天的衣服换下来,可是找不到可换的衣衫,这下可好了。 春桃笑着问道:“夫人,这些衣衫哪来的?”县衙内能找的地方她都找了,却不知道夫人从哪里搜来的。 崔夫人淡淡道:“我拿了备用的绸缎让卢裁缝给做的。” 春桃一听心里有些不敢置信,夫人 可真舍得,那些绸缎是苏州特意运过来的,可都是上好的绸缎,平时夫人都不舍得用,等到过年的时候才给老爷小姐和她自己做新衣衫。 春桃手上摸了一下质地柔软光滑的缎面,反而感觉这些上好的绸缎就这么拿来这些给小孩做衣衫,有点奢侈,“难怪那天我见夫人你带卢婶进来,我还以为夫人你是给自己”后面的话终究没敢说出来。 崔夫人见这群孩子盯着春桃手里的衣衫,眼睛都看直了,小孩子最期待穿新衣衫了,那是他们最快乐的事情,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嘴上淡道:“好了,给他们换上吧。” “好的,夫人。”春桃欣喜转身,朝孩子们走了过去,孩子们立即将春桃围了起来,争前恐后的。 春桃一边解开绳子一边哄道:“都别着急,都有,都有。” “谢谢姐姐。”这群孩子都很有礼貌。 春桃闻言忙道:“应该谢谢夫人,是夫人给你们准备的。”说着看向崔夫人。 大概是崔夫人平时冷漠,孩子们似乎有点怕她,还是此起彼伏弱弱喊道:“谢谢夫人。” 崔夫人脸上挂着笑容,心里暖暖的,其实其实她也不坏,就是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因为量过尺寸的,所以衣服肯定贴身,不过还需一一甄别,小孩子又争先恐后的,生怕没分到衣服,春桃有点手忙脚乱。 第一百三十节 防范之心 崔夫人走了过来,拿起最大的衣衫和最少的衣衫,嘴上说道:“这件最大的肯定是这最大的孩子穿,这件最小的肯定是这个最小的穿,先给他们两个穿上。”崔夫人说着又拿起一件,目测一下大小,朝一个小男孩招手,“你过来。” 小男孩弱弱看着崔夫人,有点怕她,崔夫人笑着伸出手把小男孩拉到自己身边来,将衣服在他身上比对起来,“嗯,应该就是这一件。”说着帮小男孩脱衣服,小男孩像根木头站着一动不动让崔夫人施为。 春桃见小男孩身上衣服脏兮,生怕弄脏夫人,轻轻说了句:“夫人,要不我来吧。” 崔夫人冷声斥道:“你能干好的事情,我干不好吗?” 吓的春桃都不敢再出声了。 崔夫人很快帮小男孩换好衣服,看着穿上新衣服的小男孩,露出满意的表情,笑道:“这卢裁缝手艺虽然不怎么样,这个尺寸拿捏倒是很准确。”瞥见这小男孩畏惧她目光,不禁柔声问了一句:“我很可怕吗?” 小男孩弱弱应了一句:“你凶春桃姐姐。” 崔夫人闻言一愣,很快柔声笑道:“那我以后不凶了,好不好?”说着瞥了春桃一眼,倒是让春桃挺尴尬的,小声说道:“夫人,孩子不懂事。” “哪里不懂事了,我看都懂事的很,都很乖,都很坚强。”崔夫人说着温柔的抚摸小男孩的头一下,“好了,你穿好了,轮到别人了。” 有崔夫人帮忙,孩子们很快都换上了新衣服,大概感受到崔夫人的好意温柔,孩子们都主动再说一声:“谢谢夫人。” 听到这声“谢谢夫人。”崔夫人不知怎么,眼眶就红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肠是热的,而不是冷的,她还是喜欢热心肠的自己。 这时候方圆抱着一捆竹子走了进来,看见一群小孩都换上了新衣衫,有点意外,春桃笑着说了一句:“是夫人给孩子们送来新衣衫。” 听春桃这么说,方圆就更意外了,朝崔夫人看了过去,目光透着一点感激,想要报予微笑,嘴角翘不起来,却笑得很僵硬。 其实方圆和这位崔夫人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后来知道崔夫人一直给大哥送饭,印象才改观许多。 崔夫人微微一笑,倒是笑的很自然,也没说什么就离开内厅。 崔夫人走后,春桃走到方圆身边低声道:“方姑娘,夫人好像被县太爷驯化了一样,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方圆一笑,突然想到,自己也还不是被大哥给驯化了一样,大哥就是有这种本事,用行动来感染别人,打动别人。 待小孩子都换上新衣衫之后,方圆朗声道:“谁要学写字呢?” “我要,我要。”穿上新衣衫的孩子们一窝蜂朝方圆涌来。 昨天方圆在拿着枯枝练字的时候,孩子们看见了很感兴趣纷纷表示要学,于是今天方圆特意找了些竹子,削成小孩子能握住的小笔,并把竹子上面的毛刺给抹除干净。 其实方圆也知道自己是半桶水,她所学所会都是谢傅所教,不过感觉教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孩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崔夫人步伐匆匆朝书房方向走去,耳边似乎又响起那首歌谣来,这个强盗真奇怪,这个强盗却无害 她能感觉到自己胸腔的血在慢沸着,人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这个埋头疾书的男人,感觉就像小时候看见自己的爷爷一样。 爷爷总是公务烦恼,很多时候自己总得等他忙完,有一次等到深夜,她却睡着了,爷爷将她抱起来,她又醒了,四下寂静,爷孙俩在院子里摸黑捏泥人 这个男人是大强盗,大混蛋,还是跟爷爷一样是个忠义名士呢,突然崔夫人满腔激动走了进去。 谢傅听到声音,抬头望去,只见这位崔夫人脚下生风,携着气势而来,收拾个碗筷而已不必如此架势吧。 崔夫人来到书桌前,正视谢傅,突然扬手,谢傅本能的抬手遮脸,崔夫人手掌却重重拍在书桌上,“啪”的一声,抖的砚台墨水溢了出来。 谢傅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就听崔夫人朗声道:“我要管!” 崔夫人无头无脑冒出来这么一句,谢傅真是一头雾水,“崔夫人,有话好好说,别激动。”说着轻声问道:“是不是方圆那丫头得罪你了。” 几日来深入接触,谢傅倒感觉这位崔夫人还算知书明理,方圆虽也不错,就是有时候行为较为激进。 崔夫人像个大男人豪气道:“我知道你遇到麻烦了,你说出来就是,我帮你解决。” 小时候爷爷也经常皱眉,她总会说爷爷,你告诉我啊,我帮你啊 ,爷爷总是笑着说等你长大了,爷爷就告诉你,让你帮我,现在她长大,早就长大了,爷爷却不在了。 谢傅看着一脸义薄云天的崔夫人,哑然失笑,“崔夫人,你别闹了。” 崔夫人冷喝道:“谁跟你闹!你看我是个女流之辈,但我要告诉你,我是张家之女,张至的孙女,你可以小瞧我,却不可以小瞧苏州张家!” 听到张至,谢傅很是惊讶,忠义名士之名如雷贯耳啊,这崔夫人居然是张至孙女,她所说的张家,自然是顾陆朱张吴中四大家族的张家了,难怪她敢如此豪言。 她竟有如此背景,怎屈身当一个县令夫人,实在诧异,这样的名门千金,所嫁之人怎么想都应该是门当户对的对象。 其实张至十分疼爱张亦真这个孙女,却不想她成为家族联婚的工具,更不愿意她掺进权利斗争之中,能有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张至的初衷。 看见谢傅表情,崔夫人颇为得意,头一回在他面前感觉扬眉吐气。 谢傅很快恢复淡定,客气道:“夫人好意,本官心领了。”他所烦恼的却无法告诉这位崔夫人。 崔夫人问道:“你心里还防着我是不是,还以为我会害你是不是?” 谢傅笑而不语,防人之心不可无,事关黄主薄一家生命安危,如何能轻信于人,就算这位崔夫人也不得不防。 第一百三十一节 烈性 崔夫人气坏了,义愤填膺道:“好心当做驴肝肺,我还不是看在你一心一意为民,丝毫不顾个人安危,有我爷爷风采,不忍心你遭难,你以为我闲着吗?管这种闲事。” 谢傅谦虚道:“夫人过奖了,在下岂敢与张公相比!” “你等着!”崔夫人说着转身就走。 谢傅望着崔夫人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来以为她傲,没想到还犟。 崔夫人去了没多久,又返回书房,手里却多了一把剪刀。 谢傅看着她手中那把剪刀,却不知道她是拿这把剪刀来威胁他还是威胁她自己,好生问道:“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崔夫人也不废话,拔掉头顶珠簪,一头青丝立即如瀑荡下,手伸脑后将一头青丝撩在肩前,手上握住,凛然道:“你若不信我,我断发自证清白,明月可鉴!”说着手上剪刀朝肩前头发剪去。 谢傅见状,整个人直接跃上书案,从书案上朝崔夫人扑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抢下崔夫人手中剪刀,一缕青丝轻轻落在地上。 幸好抢的及时,一头青丝没有全断,只剪断一缕,谢傅完全想不到自己只是不相信她而已,她竟做出如此烈性之举来,这性子之烈比起张公来也不遑多让。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自断头发是对自己人格毁灭,人格都没了,又如何会为了利益有所目的,这是立誓之举,也是自证清白之举,真断了一头头发,这个人后半生也基本无法立足了。 这位崔夫人却是敢于用自己的名誉自己的后半生来证明清白,谢傅又如何能不动容,“夫人,我信你!” 崔夫人原本满面怒容,一声“我信你”,却不禁让她目眶一红,嘴角一翘,笑的有些凄楚又有些高兴。 谢傅轻轻道:“你又何须如此。” 崔夫人咬唇应了一句:“你逼我的。” 谢傅心中无奈,我哪里逼你了,怕是你来逼我吧,看着眼前这个烈性女子,很是陌生,又似熟悉,从怀中掏出那本暗册递了过去,轻轻说道:“这本册子你先拿去吧。” 崔夫人却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你以为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手中的这本暗册吗?” 谢傅没有应声,崔夫人继续说道:“我承认一开始我有所忌惮,这本暗册关乎先夫名声,关乎张氏一门名声,也必然会连累我们母女,可我现在根本都不在乎,我这么做只是我心里想这么做,你收回去吧,最好一辈子拿着,捏有我的把柄,心里踏实点。” 谢傅走近一步,将暗册再次递近,说道:“我也不多说,你拿着就是。” 崔夫人却背手,不肯接过,突然看见他手上流血,情不自禁的捉住谢傅双手,关切说道:“你受伤了。” 崔夫人这个真挚的举动让谢傅心头一暖,见崔夫人捉住他的手,顺手就将暗册递到崔夫人手上,手顺势抽了回来,淡淡笑道:“一点小割伤而已,没关系。” 崔夫人看也不看暗册一眼,随手就将暗册朝脑后扔掉,瞥了谢傅流了一手血的手,尽量保持平静,声音还是控制不住轻颤,“刚才一会让春桃给你包扎一下吧” 才他大可冷眼旁观,但是他没有,在自己动手的一瞬间直接就冲扑上来,如果不是内心真实反应,绝对不会如此及时,她清楚自断一头头发的严重后果,想必他也清楚,想到这里崔夫人心里反而一暖。 谢傅笑了笑,点了下头。 崔夫人又瞥了一眼他流血的手,血还一直在流,已经顺着指尖答答滴落地上,伤口一定很深吧,她很想看一眼,看伤的怎么样了。 最终却叹息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终究还是男女有别,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或者他是个女人,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 “我先让春桃来给你包扎伤口,麻烦的事情一会再说。”崔夫人说完转身离开。 谢傅看着她冷冷离开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地上被任意被丢弃的暗册,最终目光锁定在地上那一缕安静的青丝,这是女子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之一,谢傅不舍,蹲下捡了起来。 缱绻青丝柔柔漾落手心,谢傅顿感温馨细腻,婉约动心如水流向心底,脑海里浮现起她刚才烈性举动,只感觉她高贵人格让人钦佩,岂容怀疑! 谢傅看见青丝沾血方才察觉自己的手是脏的,连忙取了张纸笺将这沾血青丝包好,疾步追了出去。 崔夫人刚行出书房就走的很快,不是逃离,却是着急。 似乎走慢了,那只受伤的手答答的血就会流干,心中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就好像宝珠受伤时一般。 “张家姐姐!” 崔夫人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停下转身,望了过去,只见这位李大人竟是奔跑追了上来,这番样子还是头一回见,一直以来这李大人给她的印象都是淡定从容,胸有丘壑。 谢傅跑到崔夫人面前,小喘着气,说道:“张家姐姐,等一下,我相信你。”此时此刻这“我相信你”却是没有丝毫质疑。 张家姐姐?听清这个称呼,崔夫人无比惊讶,也很是疑惑,他没脑子没烧着吧,定睛看向谢傅,只见他双目奕奕,并没有丝毫异常疯癫。 他怎么这般亲昵叫我,若是世家交好,我年长于他,这般称呼倒是无妨,反显亲近,只是凭我与他眼前关系,却是怪异无比。 崔夫人还是难以置信,轻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谢傅道:“张家姐姐。”李少癫不是白叫的,疯癫起来,随心所欲全然不顾礼法。 礼是约束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同时也是对自己内心欲望的一种约束,有礼而不敢妄为,克己复礼说的就是如此。 但有时过于多礼却会拉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像两个还不认识的孩童,很容易就打成一片亲密无间,当然也极容易因为无礼而互相冒犯,大人间就不会如此。谢傅此刻的无礼反正是他内心最真挚流露,眼前这个女人为他端茶送饭,又是不顾身份忌讳腾出卧室助他瞒骗马作都,为了让他相信她的清白,竟做出自断头发的烈性之举来。 第一百三十二节 欣然应下 这样的女子,他叫上一声姐姐有何不可。姐姐两字除了亲切,却是还带着敬意。 这一声“张家姐姐”,崔夫人只感觉瞬间将两个人关系无限拉近,脸上微红,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你莫要乱叫,谁是你的姐姐,你放尊重点!” 谢傅闻言露出失望之色,“张家夫人,我并没有冒犯之意,只是”这种全凭心中真情流露,却是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二字,一下子让崔夫人感觉两人距离无限拉远,一个称呼而已竟有如此神奇效果,其实叫她一声张家姐姐,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这声张家姐姐实在叫的突兀,让她心里一下子接受不了,反正很怪异就是。 看他一脸失望表情,又有点于心不忍,淡淡摆手道:“算了。”神情言语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谢傅会错意,欣喜道:“你答应了。” 崔夫人“啊”的被这句你答应了,杀的有点措手不及,慌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哟”崔夫人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干脆转身逃之夭夭。 留在谢傅一个人呆站原地,待崔夫人消失在视线中,才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又疯癫了?” 在扬州城的时候,他化名李少癫,人如其名时而会有少少的疯癫,这种疯癫时而会闹出意外来,直到遇到秋如意,秋如意将他这种行为归纳为性情中人,同时又说,世事宜明而知礼,不显粗鄙,时露疯癫。 崔夫人一路行着,一路想着刚才的事情,那声“张家姐姐”一直在脑海里回荡着,张家姐姐,听着倒是顺耳。 这个混蛋怎能想到这般叫我! 这个混蛋怎能这般叫我!让别人听见了,岂不是要耻笑于我,不行!我绝不能让他这么称呼我。想到这里方才拿定主意。 “夫人!” 崔夫人闻声惊觉回神,只感觉这声夫人反而听着逆耳,姐姐二字却是遥远令人怀念。 抬头见春桃,立即开口道:“春桃,你来的正好。李大人手受伤了,你去帮他包扎一下伤口。” 春桃闻言关切道:“严重吗?” 崔夫人想着他一只手都是血,轻轻应道:“应该不轻,你现在就赶紧过去。” “好的。”春桃说着匆匆就要离开。 崔夫人突然又吩咐道:“春桃,去我房内拿些金疮药,还有拿一些包扎的纱布。” “好的。”春桃应着却突然回头,匆匆走回内厅。 崔夫人见了怒道:“你干什么?还不快去!” 春桃弱弱应了一句:“夫人,我先把衣服放下。” 崔夫人见春桃冒冒失失的样子,气匆匆走过去把衣服接了过来,喝斥一声:“还不快去。” 崔夫人在院子的水井边洗着衣服,见春桃匆匆走来,好奇问道:“这么快就包扎好了?” 春桃弱弱应道:“夫人,我没找到金疮药。” 崔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气的大骂:“我平时怎么没发现关键时候你干啥啥不行!” 春桃弱弱解释道:“夫人,平时都是你亲自给小姐包扎伤口,小婢也不知道你把药放在哪里啊。” 崔夫人呵斥:“你衣服洗着,我自己去!” 崔夫人回房拿了金疮药和纱布就直奔书房,进房就看见谢傅还在埋头疾书,受伤的左手肘抵书案,手心向上腾空,血还在答答的滴,下面垫了一张纸,纸都快全被染红了。 崔夫人心中后悔自己畏畏缩缩,又耽搁了些时间,让他白流一会血,嘴上讥讽说道:“你可真行啊,血都快流干了,还在办公。”话说完,人已经走到谢傅身边。 谢傅笑道:“夫人,怎么是你?不是说让春桃过来吗?” 崔夫人冷冷应了一句:“谁来不是一样。”说着抬手就将谢傅手中的笔夺了过来,扔了出去,冷脸道:“手摊开,我看下伤口。” 谢傅照作,崔夫人用布轻轻擦拭谢傅手上的血迹,很快伤口显露出来,一道长长的伤口横贯手心,却是割的挺深,皮肉绽开,难怪流了那么多血,崔夫人蹙着眉头给谢傅敷上金疮药。 谢傅微笑的看着这个眉目间格外温柔的女子,目光移动到她那此刻又温柔又小心翼翼的双手,难以想象是前几日连打个火都费劲的那双手,嘴上轻轻说道:“夫人,我有点烦恼。” 崔夫人闻言手抖了一下,轻轻“嗯”的应了一声。 谢傅说道:“你早些时候说过,只要我说出来,你会帮我,这话还当不当真?” 崔夫人手上停了下来,瞥了谢傅一眼,却没应声,把纱 布往谢傅伤口缠上。 谢傅继续道:“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知道马作都他们迟早会报复我。” 崔夫人闻言讥笑一声:“你知道怕了,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谢傅轻轻一笑,“我担心他们会对黄主薄一家不利,所以想问一问凭你这张家之女,张至之孙的身份能不能保的了黄主薄一家平安。” 崔夫人讶道:“这就是你的烦恼?” 谢傅侧头看她,应道:“这就是我的烦恼。” 崔夫人脱口问道:“那你自己呢?” 谢傅笑道:“我自己就不用夫人担心了。” “不是”崔夫人却不知道怎么说的好。 谢傅诚恳道:“就这样,帮我这个忙好吗?” 崔夫人淡淡道:“保黄主薄一家平安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保你平安对我来说也不难。”说着看向谢傅,希望他主动说出自己的难处,不要遮遮掩掩转弯抹角。 谢傅轻轻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崔夫人帮他包扎好伤口,刚好听到这句话,愠怒道:“承蒙你叫我一声张家姐姐,就不肯低一下头。” 谢傅站了起来对着崔夫人拱手深躬施了大礼:“谢了,夫人,黄主薄一家就拜托你照顾了。” 此时此刻崔夫人倒希望他能叫一声张家姐姐,冷哼一声,拿了东西拂袖离开。 待崔夫人离开书房,谢傅这才直起身,朝门口方向望去,心中暗暗道:“谢了,张家姐姐。我马上就要走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一声别。” 第一百三十三节 相识相知 谢傅继续埋头办公,在自己离开之前却要将所有公务完成。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时分,忽然听着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谢傅心中欢喜,应该是崔夫人给他送饭来了,心里想着一会定要跟她好好说几句话,免得再惹她不快了。 看见来人出现在门口,谢傅却不禁失望,这次来的却是春桃,也不知道为何换人了,她在忙些什么呢?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大人,吃饭了?”春桃先打了先招呼,人走了进来,把饭菜端在书案上。 谢傅瞥了一眼,还是老菜式,一碗清粥还有一盘炒蛋。 春桃见状解释一句:“大人,外面根本买不到菜和肉。你将就一点,等外面情况好转,春桃再给大人做几个好吃的。” 谢傅淡淡一笑,眼下瘟疫还没完全控制,集市空无一人,能有个蛋吃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嘴上应道:“没关系,已经很不错了。”说着淡淡问了一句:“春桃,崔夫人呢?” 春桃笑道:“夫人在忙?” 谢傅问道:“在忙什么呢?” 春桃却笑而不语,谢傅也不追问,扒了口粥夹了块炒蛋,入口却是一股烧焦又难吃的味道传来,眉头一皱朝桌子上的炒蛋看去,这才发现炒蛋的另外一面完全炒焦了,谢傅问道:“春桃,这蛋是你炒的吗?” 春桃应道:“是。”其实是夫人见她几次炒蛋都挺简单的,就说要试一下,这一试就把蛋给炒焦了。 不应该啊,她一个婢女,连个最简单的炒蛋都炒不好,若说这个蛋是崔夫人炒的还差不多,谢傅问道:“前几日的炒蛋也是你炒的吗?” 春桃见李大人生疑,解释一句:“大人是这样的,我在炒蛋的时候看见衣服被风吹掉,匆匆去捡,回来厨房的时候,蛋就焦了,大人你要吃不下去,我现在重新给你炒一个。” 谢傅笑道:“不必了,现在蛋可是稀罕物,可不能浪费。”说了又夹了一口,慢慢咬嚼品味,“嗯,味道挺特别的,有种淳朴的味道。” 这个“淳朴”,春桃可理解不了,一脸纳闷,炒焦了就是淳朴的味道吗?这李大人说话也太有意思了。 虽然蛋炒焦了,这李大人却是一点不剩全部吃完,好像这个炒蛋真的很好吃一样。 春桃都想尝一口这“淳朴”的味道是什么样子了,一边收拾碗筷,见谢傅继续埋头办公,轻声问了一句:“大人,你忙完了吗?” 谢傅抬头问道:“有事吗?” “大人,是这样子的,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如果你有空的话,小婢现在带你过去。” 谢傅站了起来:“春桃,那就有劳你了。” 春桃笑着应了一句:“房间是夫人给收拾的,小婢也没帮什么忙。” 谢傅心里深深说了一句:“张家姐姐,有心了!” 春桃领着谢傅来到后院的一间房间前,道:“大人,这就是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有什么需要,还需要什么东西,再吩咐小婢,小婢先去忙了。” 谢傅点了下头:“你先去忙吧。” 推开屋门,夕阳斜照进屋,屋内简单简朴,一张架子床,一个衣柜,一张圆桌置有两只椅子,圆桌上别无它物,只有一盆绿植盆栽,让这简朴沉闷的环境中立即多了一丝生机勃勃。 空气中还有淡淡烟尘的气味,这种味道他很熟悉,每次离家半月,回到屋子总能闻到这股味道,谢傅莞尔一笑,倒是有点家的味道,只可惜他在这里住不长。 短短一天能收拾出这样一间房间内,也不容易,特别这一尘不染还透着湿气的地面,明显是打扫之后又拖了几回地。 谢傅在桌子边坐了下来,这才仔细看向这桌子上的绿植,应该是一株竹子,一般室内摆设绿植都是兰c菊c水仙,而竹子高大挺拔都是栽种在院子里。 这是什么竹子?竟能如此小巧栽种盆内,这竹子又一般竹子不同,中腹圆鼓起来。 谢傅见多识广,认出这是罗汉竹,罗汉竹居然也能种在盆里作为室内盆栽,倒是少见别致。 谢傅笑了一笑,都把竹君子搬到屋子了。 走到床前,一床被褥整齐垫着,谢傅看着被子似崔夫人白天晒的那被子,低头深深嗅了一口,一股太阳的味道,果不其然,张家姐姐,确实有心了。 忙了一天,谢傅也累了,脱掉鞋子外衣,上床躺下盖上被子,被子上太阳的气息再次传来,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这正是遗失的,亲情的味道,自然闭上眼睛,只感觉这是他这辈子睡的最踏实最舒服的一次。 厨房里,崔夫人见春 桃回来了,瞥了春桃方案上的碗筷,倒是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也不知道是不是春桃回来前给倒掉了,特意问了一句:“都吃光了吗?”这个炒蛋是她炒的,虽然炒的很失败,但至少用心了。 春桃笑道:“大人都吃光了。” 崔夫人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真的都吃光了?” 春桃笑道:“是啊,一点不剩。” 崔夫人好奇道:“他什么反应?” 春桃笑道:“大人说味道挺特别的,有种淳朴的味道。” 崔夫人一头雾水,“什么淳朴的味道。” 春桃应道:“小婢也很疑惑,没多问。” 崔夫人一脸纳闷,自言自语喃喃道:“淳朴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味道。”紧接着又问道:“领他去房间了吗?” 春桃点了下头,“领过去了。” 崔夫人问:“还满意吧。” 春桃应道:“应该还满意吧。” 崔夫人不悦道:“什么叫还满意,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春桃弱弱道:“小婢没问,大人没说。” 崔夫人冷声道:“亏你还当丫鬟呢,一点小事都办不周到。现在就过去看看,他还有什么需要的,记下来,我明天再安排。” 春桃心里想说不必了吧,又不敢忤逆崔夫人的意思,放下碗筷又匆匆离开。 第一百三十四节 风雨欲来 没过一会就返回,禀告道:“夫人,李大人睡下了。” 崔夫人轻轻道:“睡下了,那算了。忙了一天也确实累了。” 马府。 马作都一早醒来,就让下人准备热水沐浴。 自从前天早上被那李大人喷了那一口,他是忐忑不安啊,回到府邸就立即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扔掉,包括内衣和鞋子,能扔的东西都扔掉,一概不留,立即又洗了个澡。 这两天一日三餐之后都要洗个澡,有病没病,抽空就多吃几碗药预防预防。 马作都还没活够,正是安享天年的岁数,可不想就这么死了,像他这年纪,一旦真的染上霍乱,九死一生。 沐浴一番之后,马作都神采奕奕的吃着早餐,叶一全走了进来,奉上一封书函,“老爷,送信的人回来了,这是回信。” 马作都揭缄打开书信,阅读起来,脸上慢慢变得铁青起来,信中说查无李少铭此人,这无锡县县令一职目前还是空置的。 马作都怒拍桌子,简直胆大包天啊,胆大包天啊!假装县令也就算了,老老实实捞点好处走人就是,居然还敢在四大家族和他头上开刀。 简直马作都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假县令,最可恨的这个假县令还将他耍的团团转。 一怒之后,马作都恢复平常,冷哼一声:“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不知死活,阿全你速速去请四大家族的人到我府邸。” 叶一全刚转身,马作都又道:“慢着,让吴正先和孙成马上来见我。” 叶一全轻轻道:“老爷,你忘了,吴大人两日前被一场大火烧死了。” “那就让孙成马上来见我。” 巳时时分左右,崔夫人又来到裁缝店,打算拿了衣衫回去,也差不多可以做午饭了,只感觉这时间变得紧凑起来,还忙不过来一天就快过去。 以前总感觉一天的时间很漫长,现在虽说忙碌,也挺充实的,都分不清楚是做夫人的好还是做个婢女的好。 崔夫人到了裁缝店,接过卢裁缝递过来的衣衫,左看右看起来。 卢裁缝弱弱道:“夫人,你看还满意吗?” 崔夫人仔细检查之后,淡淡道:“卢裁缝你手艺还是马马虎虎,算了,将就吧,这无锡县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裁缝了。” 卢裁缝轻轻问道:“夫人,那你看尺寸方面?” 崔夫人没好气应了一句:“还没试,我怎么知道。”说了递了一两碎银子过去。 卢裁缝却不敢收,崔夫人强行塞到他的手里,“拿着吧,剩下的就当以后的工钱,这件衣衫要是合身,我还要多做几件。” 崔夫人拿了衣服之后,喜上眉梢的离开,嘴里嘀咕,“堂堂大人一个,连身得体的衣衫都没有,成何体统。” 刚走没几步,就看几个捕快神色匆匆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见了她也不打招呼,心中好奇,这又出了什么大事。 谢傅正在书房写书,一幅幅四字匾幅,悬壶济世c德艺双馨c仁心仁术c杏林春暖字字沉凝铿锵,雄浑宽厚。 他年纪虽轻,自认在书法上还小有造诣,虽算不上名家,至少也上得了台面。 这幅幅四字赠言乃是当时承诺赠予那些无偿救济百姓灾民的大夫和医馆掌柜,眼下自己就要离开了,这份承诺却是提前履行。 “大人。” 常平突然匆匆走进书房,看着铺面地面的字幅,差点一只脚就踩在上面,疑惑问道:“大人,你这是?”却是想问大人这个时候你怎有如此闲情雅致,待看到那字幅上的内容,却是立即明白。 这是谢傅这几天来头次遇见常平,这些日子常平一直在外面奔走,几乎没有返回县衙,看常平面容竟是比第一次遇见他还要沧桑几分,由衷说道:“常平,辛苦你了。” 常平忙道:“大人客气了,比起大人,小人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谢傅笑着问道:“我看你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 常平表情严肃:“孙大人突然将全县捕快召集起来。” 谢傅闻言,内心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眼前控制瘟疫是头等大事,这孙大人却将全县捕快召集起来,置全县秩序于不顾。 而且最重要一点,如此大的行动,这位孙大人并没有来向自己禀报,而是擅自行动,嘴上淡淡问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常平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小人认为可能是针对大人你。”捕快也不是白当的,敏锐的洞察能力立 即发现问题所在。 见李大人笑了笑没有应话,常平又道:“该不会大人前些日子征了四大家族的粮食,这孙大人联合四大家族的人,要对大人不利。” 谢傅开口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常平却道:“大人,需要小人做些什么吗?小人谁也不认,只认大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傅淡淡笑道:“本官自由分寸,常平你去忙吧。” 常平这才退下,只感觉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都不能这位李大人惊慌分毫。 从谢傅敢冒充这个县令就没怕过,走的了就走,走不了留在这里又有何妨。 该做的他已经替这无锡县的百姓全做了,唯一遗憾的就是那间房间他只住了一晚,还没住够。 谢傅立即找到方圆,正在教小孩子练习写字的方圆看见谢傅出现立即朝他走了过来,谢傅打趣道:“小圆,没想到你也成了一个教人读书写字的先生了。” 方圆闻言脸一红,“没有的事,我的字是大哥你教的,我哪里敢称先生,只不过是哄哄他们。” 谢傅笑道:“我看他们写的很认真,你这先生很合格。” 方圆又不好意思了。 谢傅话归正题,淡淡道:“小圆,我们该走了。” 方圆问道:“好,李大哥,去哪里?” 谢傅笑道:“离开这里。” 方圆闻言一讶,太突然了,她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扭头看了那群拿着竹条在正练习写字的遗孤们,很是不舍。 第一百三十五节 原来如此 这些日子她已经和这群孩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那一声声方姐姐叫到她心坎去,只感觉自己这么一走,无疑于抛弃他们,他们没有亲人了,没人照顾又该如何是好。 方圆不想离开,回头看向谢傅,犹豫不决。 谢傅太了解方圆了,以前她看似无情,实际上却是把有情深深埋藏在心底,现在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开口笑道:“你也还是个孩子,你照顾不了他们,我已经吩咐好黄主薄和崔夫人好好照顾他们了。” 谢傅其实没有吩咐,但是他相信这两个人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将这群遗孤丢弃不管。 方圆心里更舍不得谢傅,听谢傅这么说,点了点头,“我去跟他们道别一声。” 谢傅拉住方圆的手,轻轻摇头笑道:“这样他们会更伤心的,终须一别又何须徒增伤感。” 方圆点了点头,跟着谢傅离开,两人还没离开,就有一个小孩子出声喊道:“方姐姐,你要去哪里?” 方圆笑着应了一声,“姐姐去跟大人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你们乖乖的不要乱跑。”刚刚走出大门,眼眶却就红了。 厨房里,崔夫人正在忙着做饭,想起昨日的糟糕结局,春桃轻声问道:“夫人,你非要自己炒吗?不如我来吧。” 崔夫人一本正色道:“这个蛋我一定要炒好!”却是不信自己连个炒蛋都学不会。 春桃不敢表露出来,心里暗暗偷笑:“李大人又要尝一回“淳朴”的味道了。”耐心候在一旁,随时等待接手。 一会之后,崔夫人却欣喜道:“春桃,赶紧端来盘子。” 春桃连忙端来盘子,热气腾腾的炒蛋上盘来,特意瞥了一眼,这回居然没炒焦,实在出人意料,仔细一看,发现这蛋根本没炒熟,心中暗笑:“这回李大人怕是要尝一回“新鲜”的味道了。” 崔夫人颇为得意,问道:“春桃,这回还行吧,没炒焦。” “是。”春桃应了一声,可没敢说实话。 崔夫人道:“那赶紧给送去吧,趁热吃。”话刚出口却改口道:“算了,我自己亲自送过去,你给孩子们准备午饭吧。” 盛上一碗清粥,似往常一般端着方案走出厨房,心中感慨,越来越轻车熟路,真的都成了一个丫鬟了。 崔夫人刚走没几步,就撞见常平神色慌张的朝他跑了过来,“夫人,见到李大人没有?” 崔夫人好奇问了一句:“没在书房吗?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常平紧张道:“四大家族和孙大人带人将县衙围了起来,要来捉捕李大人。” 崔夫人冷喝一声:“岂有此理!这孙成脑袋撞到门板了吗?” 常平忙道:“他们说大人这个县令是假的!” “什么!”崔夫人闻言,手中方案脱手,“啪”的一声,刚刚盛好的粥,炒好的炒蛋,与这破碎的盘碗一并糟蹋了。 崔夫人一惊之后,立即回神说道:“赶紧找到李大人,让他走。” 常平急道:“我刚刚在书房没找到李大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话刚说完,发现崔夫人已经匆匆走远。 崔夫人提着裙子,小跑着朝后院方向寻去,心中想着,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这肯定是场误会闹剧,可是若无确切证据,孙成和四大家族又岂敢如此明目张胆捉人。 这时回想起这些日子这位李大人的一举一动,还有他所说的话,却是有迹可循。 心中拿定主意,就算他是个假县令,就凭这些日子他为这无锡百姓所做的,她与马作都和四大家族公然翻脸,也要保住这位李大人,要不然爷爷有灵,定要骂我不义子孙,枉为忠义名士之后。 来到后院,推开屋门,疾步走进昨日才刚刚收拾干净的房间,房内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也叠的整整齐齐,跟昨日一般,似乎这屋子就从来没住过人。 崔夫人刚要转身离开,突然看见桌上盆栽压着一张纸条,上前拿起一看:“张家姐姐,我走了,饭菜很好吃,房间也很好,像家的味道。” 留言中没有提及半个“谢”字,却透着浓浓的亲切味道,再看一眼这“张家姐姐”这四个字,崔夫人目眶就红了,他的心里还是想这么叫。 崔夫人这会都有点恨昨日怎么就不应他一声,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对着纸条轻轻“嗳”的应了一声。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崔夫人叹了口气将纸条小心藏好。 “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能遗漏,掘地三尺也要将这胆大狂徒给搜出来。” 身后传 来喧闹声,却是县尉孙成亲自带队闯了进来,开始搜查。 县尉孙成看见崔夫人立即疾步走来,崔夫人假装不知,皱眉问道:“孙大人,你这是想干什么?” 孙成立即解释:“夫人,原来这李大人是假冒的?” 崔夫人假装惊讶:“假的?可有证据?话可不能乱说。” 孙成道:“马老先生已经得到证实,岂能有假!这李大人就是假的!当日我就觉得奇怪,这新县令来的也太快了。” 崔夫人闻言,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老东西,不干好事,不为民谋利,枉为曾经是个高官!” 孙成轻轻道:“夫人,你还是先回房去吧,免得这狂徒狗急跳墙将你挟持,到时候本官可就不好办了。” 崔夫人点了点头,她也想静一静,不想看见这群人的嘴脸。 “来人啊,送崔夫人回房去,好生保护!” 两名捕快将崔夫人送回房内,关上房门,站在门口保护周全。 这无锡县定是已经设下天罗地网,也不能他能不能逃得掉,这四大家族会不会派高手半路埋伏,想到这里,崔夫人心里立即忐忑不安起来,猛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刚刚打开房门,两个捕快立即说道:“夫人,你不能出去。” 崔夫人知道他们也是听命行事,也没刁难,指着其中一个捕快淡淡道:“我还没午饭,你去厨房让阿雄给我送来饭菜。” 捕快犹豫起来,“这个” 崔夫人冷喝一声:“还不快去,想饿死我吗?” 这个捕快对着另外一个捕快吩咐道:“你小心保护夫人。”说完这才迅速离开。 第一百三十六节 离开 谢傅这边在孙成带人闯进县衙已经翻墙离开县衙,有方圆在,虽说不能够飞墙走壁,但翻个墙还是没有难度的。 方圆见在自己的帮助下,这个墙谢傅还是翻的有点费力,轻声说道:“大哥,你就得学个武,就算成为不了高手,强身健体也好啊。” 谢傅笑着应了一句:“我这辈子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面,却是分身乏术啊,有机会肯定学一学。” 两人根本不像是在逃跑,还有闲情聊天,谢傅淡定,方圆更淡定,她这辈子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比这凶险的事情,那些个捕快衙役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一个捕快巡逻过来,孙成也不傻,早在进入县衙搜查的时候已经派人将整个县衙外围重重包围住。 这个捕快看见谢傅两人,表情一惊,方圆已经将匕首捏在手里准备动手。 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了,这个捕快居然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见,亦没有声张,手还往一个方向指了指,示意谢傅从这个方向逃跑。 方圆还有所怀疑,这会不会是个陷阱,谢傅却直接朝捕快方向走去,刚走到拐口,这会却是撞见两个捕快。 果然是陷阱!方圆又握住匕首,两个捕快面面相觑一番,然后继续聊天,当没看见。 谢傅笑了一笑,知道他们的心意了,对着方圆淡道:“我们走吧。” 就这样谢傅两人轻松突破县衙的包围圈,虽说这几个捕快拦不住他们,但是他们一旦声张起来,闹出大动静,行踪就立即暴露了,却肯定要惹来一些列的麻烦。 两人向前往苏州的出县方向走,这些日子谢傅街道也没白巡,路道还算熟悉,不会晕头转身分不清东南西北,不可避免又撞见了一个捕快。 这个捕快更过分,环顾四周看四下无人,居然上前轻声说道:“大人,前面大路有四大家族的人守着,请跟小人来。”说着领着谢傅两人拐入小巷。 “大人,小人严宾,大人还记得吗?” 谢傅笑道:“哦,是你啊,你现在也不要叫我大人了。” 捕快严宾应道:“无论大人是真是假,在小人心中还是大人,自瘟疫爆发就没人比大人做的很好了,多亏大人,家父才能够在隔离坊得到救治,现在已经有所好转,却是想都不敢想,小人心中对大人感激万分。” 拐了几条小巷之后,严宾停了下来,指了一个方向,“大人,前面就是出县的必经要道,小人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谢傅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严宾对着谢傅跪了下来,答谢恩情,这才离开。 方圆笑道:“大哥,我看我们大大方方离开就是,何须如此偷偷摸摸。” 这确实出乎谢傅意料,也说明他假冒县令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事正确的。 全县看似草木皆兵,声势浩大,可实际上有多少人心里想要捉住这位假冒的李大人。 谢傅短短数日已经深得民心,就拿这些捕快衙役来说,谢傅所救百姓当中,就有他们的亲人朋友,也等同于他们的恩人啊, 因为职责所在,这些捕快衙役在表面上没办法拿身家性命明目张胆来支持这位假冒李大人,可在心里却巴不得李大人能够成功逃脱。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孙成和四大家族如此大的动静,很快李大人是个假冒县令这件事就迅速传遍全县,又听说县尉孙大人和四大家族的人正在捉捕李大人,竟不约而同的走出家门来,前往县衙聚集。 没有这位李大人,他们大多数人早就在这场瘟疫中一家死绝,想要捉他们的救命恩人,如何能忍,如何能安坐家中不为。 孙成这边,很快就将整个县衙搜的彻彻底底,并没有找到这位假冒县令,显然假冒县令收到风声,早就跑了。 孙成在县衙留下少量人手,率其他人正要走出县衙,这时候县衙却闯进来一帮不速之客,却是手下捕快的亲人家属,上前拉着捕快就要回家。 孙成脸上立即十分难看,眼下正是搜捕的关键时候,这些人却来添乱,再不说些什么,人都要被拉走了,冷喝一声:“干什么!都滚回家去,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再妨碍本官捉捕罪犯,治你个同伙之罪!” 一个老妇人顶嘴道:“我叫我儿子回家,有什么错?” 孙成冷声说道:“他是本县捕快,现在公务在身,必须听从本官调度。” 老妇人立即道:“儿子,那这个捕快我们不干了,你爹的命可是李大人给救,你不能忘恩负义还要捉李大人啊。”说着竟主动帮儿子脱下捕快衣服。 孙成冷声喝道:“高虎!你也不懂事吗?” 听说是来捉李大人的,这名捕快心里很不愿意,早就憋坏了,孙成这一声喝,却被他给喝醒,朗声道:“大人,我不干了,总行了吧。”说着扔下手中佩刀,迅速脱掉身上捕快的衣服,撂担子不干了! 孙成气坏了,怒道:“高虎!你临阵脱逃,我要治你个治你的罪!”却实在编不出一个罪名来。 儿子,我们也不干了—— 相公,我们不干了—— 哗啦声响,佩刀掉落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众捕快竟无一例外扔掉手中佩刀,开始脱掉身上捕快衣衫。 孙成见状,这会却是急了,大喊:“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都给我马上穿上。” 却没人理睬孙成,脱掉身上这身公服,他们不是捕快,也无需再听孙成命令,撇下孙成离开。 孙成一下子成了光头将领,他实在不明白,这些捕快有的跟了他许多年,自己的威望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假冒几天的县令。 有些人有些事,一辈子也不会懂的,你舍命相搏,别人又岂能不舍命相报。 崔夫人远远看着这一幕,内心激动无比,谁人能不为李大人的风骨所折服啊。 李大人,你又何须逃跑!你就是安安定定坐在这里,也没人能将你带走,我张亦真头一个不允许!何况还有这么多人拥护你。 第一百三十七节 拥护 崔夫人看着顷刻之间成了孤家寡人的孙成,特意走了过来,冷幽幽说道:“孙大人,看来你不得人心,连你的手下都不愿意跟着你。” 孙成正在火头上,正想找个人发泄怒气,这么快就有人主动上前触楣头,冷眼望去,妈的,却是背到家了,这个女人却是他惹不起的! 四大家族的人也不傻,纠集大量人手守在出县的必经路道上,势要将这个假冒县令捉住。 这仇恨深似海啊,如果这个李大人是真的,用的是征借之名,将来还有机会向县衙,向朝廷讨回。 这么一假,洗劫已成事实,被征借的粮食找鬼讨命啊,四大家族这会是恨不得将这假冒县令剁成肉酱。 顾江海道:“也不知道赵兄那边情况如何,如果这狂徒真的往常州方向逃跑,恐怕赵兄那边人手抵挡不住那个妖女。” 他对这假冒县令最为仇恨,如若被他逃脱,这件事都会永远成为心里的一块伤疤。 看来他们最忌惮的还是方圆,毕竟方圆露了两次手,一次在顾家重创四位,杀了顾家护院教头铁不假,一次在宋家伤了宋家门客长枪门高手郝烈,这两位在无锡县可都是当仁不让的高手啊。 宋元化沉声道:“他肯定会走这条路,当然这狂徒狡猾,也不得不防。” 这无锡县有两条出县的必经要道,一条是通往苏州,一条是通往常州,常州遭受大洪灾,一路荒芜,却是一条死路。 四大家族的人料定这假冒县令定是打算逃往苏州,当然为了预防,在这条通往常州的必经路道上,他们也布置一定人手。 赵希召道:“今日有众多高手在此,这个妖女就算有三头六臂,怕也难以匹敌。” 赵希召所说的高手正是,苏府护院教头郑应台,赵府护院教头洪光,还有宋府门客长枪门高手郝烈,此次郝烈好纠集了十数名长枪门高手前来助阵,更是如虎添翼。 宋元化朝郝烈走了过去,开口道:“郝英雄,这一次就拜托你了。”说着瞥向他身后十多名高手。 郝烈朗声道:“宋老爷请放心,当日我一时轻敌才被这妖女所伤,这次我将我师弟也请了过来,还带了十多名一等一的好手,我师兄弟两人联手就足够将这妖女拿下。”郝烈早就想报当日受辱之仇。 宋元化忙道:“郝英雄,快将令师弟介绍我好好认识。” 郝烈指着身边的中年人道:“这是我的师弟穆鹰,一身武艺并不在我之下。” 宋元化立即拱手:“穆英雄,今日就拜托两位了。” 叫穆鹰的中年男子拱手回礼,“好说。” 谢傅和方圆一路通行无阻,只感觉可以大大方方的离开这无锡县,来到离开无锡县的必经要道上,远远就发现前方聚集了不少人。 谢傅立即就把方圆拉到暗处躲了起来,“先等一等,看一看。”说着朝前方一指,“看见那帮人没有,定是非友是敌。” 粗略一数,竟有数十人之多,其实也很好辨认,灾民个个衣衫褴褛,这些人却衣着整齐,不时左右张望,明显就是四大家族的人,看来四大家族是铁了心要捉住他。 眼前情景,谢傅却笑了笑,这些勾结官府蚕食百姓的权贵越不痛快,他心里越高兴, 方圆行事作风素来都是强盗风格,应道:“谢大哥,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谢傅轻声道:“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一点的好,你每次都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肆意而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比你还要厉害的高手,到时如何是好,何况此时他们有数十人之多,你一人面对强敌,分身乏术之下如何护得了我的周全,大哥可不愿意成为你的累赘。” 说着又道:“这世界多狡诈,有时候武艺再高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遇事冷静一点不要鲁莽,总没坏处。” 方圆闻言立即点了点头。 谢傅一边继续观察,一边轻声说道:“得想个法子啊,最好能够不起争斗,无声无息的离开。” 方圆立即问道:“大哥,什么办法?” 谢傅闻言一愣,苦笑道:“我目前还没想到,方法总是随机会而生,耐心一点,再不济等到天黑再行动,我们在暗对方在明。” 这时一个灾民发现蹲在角落的两人,向两人望了一眼,这出县要道上分散着数千灾民,要躲过四大家族的耳目不难,可是要让灾民看不见他们,除非是幽灵。 谢傅朝这个灾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不要逗留,免得吸引别人注意。 这名灾民却走上前来,端详着蒙面的谢傅和方圆, 出口问了一句:“是李大人吗?” 谢傅一愣,这个?他这么好认吗?他记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这群灾民面前啊。 谢傅还没来得及否认,这名灾民居然欢喜的大喊一声:“李大人在这里!” 谢傅一听顿时傻眼,这灾民是敌是友啊,自己自认对他们不薄啊。 如果不是自己洗劫四大家族将粮食分到他们手中,这群灾民早就饿死街头,连这无锡县的捕快县衙都懂的感恩戴德,这群灾民怎么反而不懂,定是四大家族许诺重金,这名灾民才将他出卖! “李大人,你不必害怕!” 谢傅听了这名灾民这话,立即知道眼前这人是友非敌,这人是个傻瓜吗?既然是友非敌,怎么一下子就把他行踪暴露出来,陷他于危险境地。 这名灾民又道:“我们数千人都力挺大人,一定要保大人平安离开。” 谢傅一听,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苦笑。 这名灾民突然洒泪,“大人,家母和小女差点就死了,多亏大人给了吃的才活了过来,这辈子还不知道如何报答大人的恩情,总算能为大人做一点事。” 言语真挚,谢傅倒是动容。 李大人在哪里—— 李大人在这里—— 保护李大人—— 大家跟他们拼了—— 死也要护送李大人平安离开—— 这是逃跑吗? 这也太高调了吧! 如同救火时的声音一般口口转达,交替传来。 第一百三十八节 开路 此时正是中午,灾民本在烧火做饭,听到声音,这火也不烧了,饭也不做了,立即奔走聚集起来。 谢傅看着这些灾民站出来声援他的举动,心中顿生豪情万丈,想要留下来跟马作都他们斗一斗,至死方休的冲动! 他从不怯强,亦不怯战,但他清楚,无锡县眼前最需要的是安定有序,甚至今日的声援今日的混乱都是不应该发生,所以他必须离开,他是混乱的源头,只有自己离开了,混乱才会平息。 看着周围拥护着他的一张张陌生面孔,谢傅内心很激动,生平头一回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他一直都是个很渺小的人,一个在家族中没有地位的人。 他虽勤读好学,从不自弃,但骨子里依然脱离不了自卑,这种认可对他有着莫大的鼓励 宋元化等人听到这假冒县令行踪暴露,原本大喜,准备行动,一看这灾民居然自发行动起来,却是意料不及。 见手下有人紧张,连忙朗声安抚一句:“一群乌合之众,无需担心,饭都吃不饱,能干什么大事来。”他可能忘记了,当日顾家正是被这群他看不起的灾民洗劫。 手下众人闻言这才稍微安定起来,可是看着灾民先是几十人慢慢聚集起来,很快又演变成几百人,最后都不知多少人了,声势浩大,动静惊人。 人心齐,泰山移!李大人这根主心骨,将这群灾民齐心联合在一起。 平民百姓虽然不懂什么大仁大义,亦时怀有私心,可救命之恩当报这种基本道义却是华夏民族数千年来的深植骨髓。 宋元化等人眉头紧皱,郝烈等高手一时也无从下手,不知如何是好,这对付十几二十个人尚且有过,可是面对数千人这么大的仗势,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就算是再高手也干不过几千人啊,一刀一个,几天几夜也杀不完,而对方只需一人一口口水,就足以将他淹没。 前面开路的灾民如浪潮前锋朝挡在路道中间的宋元化等人涌来,宋元化当中有一些人看见这浩浩荡荡的骇人场面,立即心生怯意,只感觉若再不退开就会被践踏成肉酱,不由自主的挪动脚步,移到一旁去。 而谢傅和方圆被护在中间,漫说靠近他们了,就算挤都挤不进来,况且这密密麻麻的人头,宋元化等人根本不知道谢傅在什么位置。 这时郝烈大喊一声:“擒贼先擒王,只需拿下这假冒县令,这帮灾民就会化作鸟散。” 郝烈说着手持长枪,跃跳起来,踩着人头快速朝一颗树上飞去,居高临下朝这密密麻麻的人头瞭望过去,只见人群中央,衣衫褴褛的灾民拥护着一男一女,其中一人正是那蒙面妖女。 另外一人虽不认识,自然就是那假冒县令了,郝烈手对着谢傅所在方向一指,对着众多高手声如洪钟喊道:“人在那里!” 郝烈说完,立即从树上飞了下来,踩着这人头,一马当先朝谢傅靠近过来。 有了郝烈指示,穆鹰c郑应台c洪光三人立即也如郝烈一般踩着人头,尾随而来。 方圆早在郝烈大喊一声,早已经注意到此人,见这郝烈持枪主动杀了过来,心中不忧反喜,她还是喜欢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将你们全杀光,看谁还来拦路。 “大哥,有几只狗拦路,待我去杀了就回来。”方圆说着人就轻轻一跃,迎向郝烈而去。 谢傅喊了一声“小心点。”这时方圆已经离他有几丈距离,喧杂之下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方圆似乎听着,回头望了谢傅一眼,因为速度极快,劲风拂身,遮脸衣布下摆竟是被撩了起来,两瓣樱唇微微翘起正对着谢傅嫣然一笑。 不论何时何刻,方圆面对谢傅都是一副温柔模样。 “妖女,今日让你葬身此地!” 郝烈怒喝一声,声到枪到,朝方圆心窝扎去,方圆猛然回头,身子极为灵巧的躲过这一枪,手持匕首反刺郝烈腹部,一出手就是狠辣杀招。 当日在宋家若不是处处留情,这郝烈岂有命在,这一次却不打算再留情,完全放开手脚,杀个痛快。 郝烈连忙一个换手,枪尾作枪头回挑挡住这一击,人向后连退三步,虽然有惊无险,整个后背却已经全湿了,幸好他功夫到家,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已经被击杀。 虽说这兵器一寸长一寸强,可这妖女身法实在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极容易让她近身,一旦让她近身,这长枪反而成了劣势。 两人只是交手一招,穆鹰三人顷刻就到,分列四方,将方圆围在中间。 “师弟,这妖女身法轻灵鬼魅,切不可让她近”郝烈“身”字还未说完,方圆已经欺身杀来 ,一直都是人狠话不多,不跟你啰啰嗦嗦。 一旁的穆鹰立即持枪抢救,到底是师兄弟,一护一抢反而将方圆逼退,两侧的郑应台和洪光不让方圆歇气,立即抢攻过来。 郝烈穆鹰两人也急刺而来,封住方圆两处退路,四人将方圆围在中间,此起彼来,轮番进攻,特别是郝烈师兄弟,很有默契,让方圆近身不得,只有七寸长的匕首根本找不到机会。 方圆虽然身法轻灵,出手也极为狠辣,终究只有一人,力敌四人,渐渐感到吃力,知道继续下去定要力竭。 她一心求胜,心态也渐渐变得浮躁起来,好几次险被对方刺中,幸好临敌经验丰富,方才躲了过去。 宋元化这边看着这假冒县令就要被这群灾民护送出县,心里十分着急,此时他的身边只有长枪门的十多名好手可用,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早不知道被灾民冲散到哪里去了。 对着这长枪门的十多名好手说道:“诸位英雄,做点什么吧,这假冒县令就要跑了。” 其中一名好手应道:“宋老爷,别说我们只有十几人,就是数百人,怕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啊。” 宋元化实在不甘心,突然灵机一动,大喊一声:“捉住这假冒县令者重赏白银五百两!”这番话他生怕喧杂之下,这群灾民听不见,连续喊了三声。 第一百三十九节 奋战 想必这笔巨款会有人动心,只要灾民转向倒戈,那就好办了。 这十多名好手离的最近,听着清清楚楚,眼神一亮,立即蠢蠢欲动,却没有鲁莽行动,却是抱着和宋元化一样的心思,只待这帮灾民内部先乱,他们再乘乱办事,拔得头筹。 只是宋元化太高估了自己的信誉了,一个看见身处绝境灾民,却不肯伸出援手的人,这样一个没有仁义道德的人,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况且这些沦为灾民的贫苦百姓,心里本来就对无良权贵充满憎恨,又如何肯帮他。 又或者说宋元化太低估了灾民报答救命之恩的决心,这个倒戈妙计此时却毫无用处。 有的灾民听着宋元化的话,反而大声喊了一句:“送李大人平安离开!” 这句话似会传染一般,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很快就演变为统一口号,声音震天传到远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两军对垒要打仗了。 宋元化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反而让这帮灾民更加齐心了。 顾江海气不过,也不甘心,顾家被洗劫一空,整个顾府几乎成了废墟,他恨这假冒县令极深,也恨极这群卑贱灾民,如今又来碍事。 对着这群灾民破口骂道:“你们这群贱民,跟婊子一样贱格,就该活活饿死在大街上,再不老实,我把你们剁了喂狗”顾江海尽情发泄自己怒气。 顾江海虽然骂的很大声,自然被这齐声口号所掩盖,但还是被离他近的数十名灾民听着,这数十名灾民一窝蜂就朝顾江海涌了过去。 十多名好手还未来得及救援,就看见顾江海被人潮淹没,人都不知道哪去,怕是瞬间被践踏成肉酱了。 这小小骚动,让周边一小部分灾民以为这边干上了,立即涌来助阵。 这一小部分人却有数百之众,亲眼目睹顾江海惨死的宋元化等人吓坏了,这会也才知道厉害,面对这数千人,丝毫没有抗衡的能力。 一边退后一边大喊道:“诸位英雄救我!”生怕这十多名好手畏惧独自逃生,连忙又补充一句:“必有重谢!” 方圆在武学上虽然天赋异禀,终究是半路出家,一身武艺是一路厮杀一路摸索过来,并未学过正宗的内功心法,这时面对强敌围攻,久战之下,气息不够绵长的弱点就显露出来。 很快双方又缠斗百来招,方圆气力渐减,身法已经不似一开始那般轻灵,面色发白气喘吁吁,额头汗如雨下,却顽强不屈。 这番模样让郝烈等人看了也是既不忍又佩服,她小小年纪就如如此不屈心志,到底是如何来的,换做一般小姑娘家娇滴欲扶,何能如此。 郝烈已经看出方圆是强弓之末,长枪再一次逼退方圆,朗声喊道:“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这是方圆头顶髻发木簪早已掉落,一头长发随风舞动飞扬,傲立身姿英姿飒爽,睨视郝烈,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你么,跪地而伏!” 当场被揭伤疤,郝烈立即恼羞成怒,怒喝一声:“找死。”这一次却是主动抢攻。 力竭之下,方圆身法已经不复轻灵,偏偏她却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招招狠辣专攻郝烈一人。 心里想着这使枪二人配合默契互相兼顾,只要全力先击毙一人,剩下一个就没人兼顾配合了,至于另外两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足为惧。 郝烈看见方圆对着自己招招夺命,后背早就被冷汗浸湿一滩,幸好师弟穆鹰好几次抢救及时,生平头一次感受到己方明明处于优势,却依然惊险无比。 只听一声凄叫突然响起,撕裂长空,方圆肩胛部位血透衣裳,红了一片,中了郑应台一剑。 郑应台虽然刺中方圆,也是一惊,他明明刺向这妖女心窝,终究还是被她躲过要害部位,没想到这妖女步伐缓慢之下还有如此能耐,如果她似一开始那般轻灵鬼魅,这一剑却是一定被她避了过去。 负伤之下,方圆一张变得煞白的脸满是汗水,鬓发紧紧贴近脸颊,人也摇摇欲坠喘着粗气。 却朝谢傅离开方向望了一眼,见谢傅已经逼近城门,心想待我再坚持一会,为大哥争取些时间,再作打算,凤目一睨,顿然多了几分精神来,这次改变目标狂风暴雨的朝郑应台攻去,欲报这一剑之仇。 幸得谢傅并不知道方圆负伤,要不然依他性格,明知帮不上什么忙,也必然折回,绝不会将方圆弃下,很多时候理智冷静,在真挚情感面前都如此苍白。 此刻谢傅想来,自己最大的帮忙就是尽快离开,免得成为方圆的累赘,拖累于她,而方圆就算打不过,逃跑总是不难。 郝烈见方圆如此惨状还 能继续战斗,心中大惊,这个女子实在是顽强至极啊,宁死不退半步。 郑应台十分狡猾,知道方圆坚持不了多久,不轻易冒险,方圆向他攻来,他就避其锋芒,以守为主,甚至退的远远的,离开方圆的攻击范围,见方圆攻向其他人,立即又欺身纠缠。 这郑应台既狡猾又讨厌,武艺虽逊色于郝穆两人,却让方圆感觉更难对付,得想个办法把这讨厌的苍蝇给先收拾再说。 见方圆的攻击越来越弱,身法也不复轻灵,狡猾的郑应台又悄悄靠近,只见这个妖女正专心对付郝穆两人,后背破绽大开,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一剑朝方圆后背要害刺去。 怎么方圆似乎早就预料到郑应台会有这偷袭一剑,预敌先机的躲过这一剑,骤然转身突袭郑应台,偷袭贴近的郑应台好似羊入虎口。 方圆刺向郑应台腹下,一个海底捞月,裤裆部位的衣衫被直接割破,一坨血糊糊的东西从他双腿掉了下来。 郑应台只觉腹下凉飕飕,一股剧痛传来,顿时痛的哀嚎一声。 方圆突袭得手,也不趁机格杀郑应台,而是飘然而撤,对着郑应台盈盈笑道:“就是要留你狗命。”说着咯咯娇笑起来。 第一百四十节 浴血 方圆从不以弱示敌,今日头次以弱示敌,诱敌深入,却是恨这狡猾的郑应台极深。 郑应台忍住剧痛,剑颤抖的指向方圆,怒吼道:“我要杀你了这个妖女!” 方圆娇笑一声:“来啊,阉人。”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丧失男人的标志,真的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方圆在刚才明明能杀了郑应台,却用这种方式惩罚郑应台,这正是她的狠毒恶毒之处。 方圆从来没变,她只是对谢傅另眼相待,言听计从。 郑应台暴怒之下,丧失理智,持剑主动朝方圆攻来。 方圆偏偏不与郑应台缠斗,利用轻灵的身法游走戏弄于他,不时出言讥讽:“娇滴滴的,怎么像个娘们一样。” 郑应台在运气追逐之下,腹下血哗啦啦的留,整个下摆全被鲜血染红。 郝烈见原本颇有默契的围攻场面,反而被郑应台扰乱,大喊一声:“郑兄,退下治伤,我们三人必定手刃这个妖女为你报仇!” 郑应台此时脸色煞白,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知道未杀死这个妖女,自己就要先鲜血流尽而死,退了下去。 郝烈三人再次围攻上来,战斗瞬间激烈起来 方圆精疲力尽,双脚发软,只感觉匕首都快握不住了,轻轻望了出县方向,见谢傅已经成功走出城门,可惜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能力逃跑了,微微一笑,今日死在这里,也要拉再个垫背的。 郝烈等人这时也发觉到方圆异样,这个妖女从头到尾都透着冷意的一双眼睛,此刻却露出温柔之色,忽地这双美眸朝郝烈睨去,眼中的温柔之色立刻化作令人心颤的杀气, 方圆突然朝郝烈飞奔而去,郝烈立即提枪一挡,这一幕太熟悉了,今日这个妖女不知道多少次对自己使出狠辣杀招,只是这一次似有点不同,不同在什么地方却又说不出来。 穆鹰还是一如既往的从背后刺向方圆,如先前一般,这妖女如果不想背后被刺穿,定要先避开这一枪。 方圆不避! 没避! 视身后银枪如无物! 看着冷芒匕首缠枪而上,郝烈终于知道有什么不一样,这个妖女是想与自己共归于尽啊!就算穆鹰能洞穿妖女后背,自己也要饮恨而终。 郝烈不想死!他也没有与方圆拼命的勇气和魄力,千钧一发之际,直接弃枪,长枪作棍朝方圆撞去,脚下连连后退。 论拼命,方圆谁也不输,这同归于尽一击,就算郝烈躲在天涯海角也不死不休,除非他敢于面对共绝! 穆鹰这时机力道算准的一枪却是刺了个空,只要郝烈稍微抵挡,这妖女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必然中枪,只因郝烈居然弃枪而逃。 穆鹰只得收枪追击,这换招的空隙,却已经是慢了一步。 方圆盯着前方逃跑的郝烈离她只有半丈距离,她能感觉到自己正一分一厘的逼近他,又似乎一分一厘的远离他。 若是气力充足的时候,她早已经将此人击杀,可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办法更快了,骤然贝齿狠狠朝自己嘴唇咬去,嘴上立即迸出一团血花来。 方圆只感觉痛的浑身皮发c骨髓c神经都在颤抖,整个人似要爆炸一般,发出撕裂空气的一叱,脚下一沉,被她所踩之人直接瘫下。 紧接着方圆一跃,人在空中如一条毒蛇噬向郝烈,匕首扎入郝烈后颈,匕尖直接破喉而出,一声惨叫,长枪门高手郝烈就此命丧。 方圆拔出匕首,整个人轻飘飘,她已经耗尽所有力气。 穆鹰慢了一步,大喊一句“师兄!”,手中长枪朝毫无抵抗能力的方圆刺去。 出乎意料的却是“叮”的一声锐响,穆鹰手中长枪不知不何物击中,直接脱手,双手虎口震的发麻,大惊之余,喝道:“何方高手!” 仅凭暗器就击落他重握下的一把长枪,此人武功不知道要高出他多少倍。 “滚!”一把苍老的声音传来,灾民齐呼口号,声音震天之下,竟是清清楚楚传入穆鹰耳中。 而穆鹰根本不知道这名高手身在何处,知道这高手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后背发凉!丝毫不敢逗留,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方圆身体轻飘飘的落地,却是被几个灾民合力接着,很快隐没人潮之中。 谢傅人已经在无锡城外,这会四面辽阔,条条大道通往四处八方,远处有山有水,四大家族的人想要阻击,怕是不能了。 谢傅焦急等待方圆归来,他的身边还聚集着百数灾民,这些人多是中青壮丁,在刚才的行动中,却是暂时舍 弃自己的妻儿老小用实际行动来声援谢傅,谢傅知道他们心系自己亲人又担心自己安危,朗声说道:“大家都回去吧。” 有人说道:“大人,没有什么事比你的安危更重要的了!” “是啊!”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时又来了数十个灾民,神色匆匆,最前方四个男子合力托着一个女子疾步行来,那女子身体横卧一动不动,一头长发凌乱荡垂下来,宛如一具尸体。 远远的谢傅就从女子身上衣服认出是方圆,心头猛的一颤,奔跑着迎了过去,心中暗暗道:“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小圆。”谢傅人未靠近就喊了一声。 方圆并没做出任何回应,谢傅浑身如坠冰窖,脚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这时方圆才微微张开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大哥” 谢傅原本悲痛的情绪已经蔓延全身,听到方圆的回应却是欢喜极了,只感觉世间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开心的了,连忙帮忙着将方圆轻扶放了下来。 看着她满口是血,身上衣裳也被鲜血染透,这个惨状,谢傅心中极痛极痛,头一回感觉到武功如此重要,如果他会武功就能够保护方圆,而不是让这个柔软少女来保护自己, 谢傅什么关心的话都没有说,方圆却能够感受到他的担心和难受,凄笑道:“大哥,我没事,我只是累了。”说着就要站起来,可是看她样子却是连坐起来的都没办法做的。 第一百四十一节 强敌 谢傅立即捉住方圆的手,阻止着柔声说道:“好了,你也别倔强了。” 方圆道:“我真的只是累了,我没事。” 谢傅哄道:“大哥相信你,你什么都不必解释。”说着拽起衣袖,轻轻擦拭方圆嘴上的鲜血,血迹擦去一双被鲜血染的发红的嘴唇却是血肉模糊,让人看了触目惊心,这是? 方圆看出谢傅眼中刻意压抑的动容,笑道:“是我自己咬的。”她的语气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谢傅背对着方圆蹲了下去,淡道:“上来吧。” 方圆望着这个宽厚的后背,犹豫了一下,人就趴在谢傅背上,双手轻轻挂在谢傅肩膀。 她是一个极为自立,从不轻易受人施舍帮助的女子,大多时候她都坚信一件事——凡事靠自己。 在谢傅面前她才愿意扮演柔弱的一面,说句不夸张的,若是换作别人,此刻她就算双腿断了,宁愿用双手移动也不会趴上别人的后背。 谢傅说着句“趴好了。”人就站了起来,方圆其实真的很轻,难以想象这个小小的人儿,却有比男人更加威武不屈的内在。 待谢傅背着方圆走远,不知道是谁带着头,众灾民齐刷刷朝谢傅跪了下去,跪送谢傅离开。 他们本就是最贫贱的百姓,他们的命也最为卑贱,如今却有人为了拯救他们,落得这般逃难田地,心中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啊! 方圆趴在谢傅后背感受到他后背传来的热气,心中也暖暖的,今日这一战也是极好,能够让谢大哥背着我,只是方才我若死了,不知道谢大哥会不会伤心。 不禁想起两人被浸在水中的那个夜晚,自己向他求救,他会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当时大哥并没有回答自己。 方圆看向谢傅,想看看他此刻的样子,映入眼中却是谢傅的一头黑发,嘴上轻轻问道:“大哥,你还记不记得那晚我们两个人浸在水中,我问了你一个问题。” 谢傅笑道:“什么问题?” 方圆道:“当时孙猴子在求救,你不为所动,我问你如果当时求救的人是我,你会不会救我。” 谢傅笑道:“这个问题可真是天底下最难回答的问题了。”说着轻轻道:“按照当时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这个答案却是方圆心里有点难受,谢傅又笑道:“不过换做现在,我肯定毫不犹豫!” 方圆一讶,问道:“为什么?” 谢傅很认真的回答道:“按照当时的情况,我肯定救不了你,我过去的话也只能是白白送死,这是事实,也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应该做出的正确决定。” 方圆问:“可你现在怎么就不冷静理智了?” 谢傅笑道:“傻丫头,你现在是我的亲人,我还讲什么理智冷静啊。” 方圆内心极感动,极欢喜c极温暖,“大哥,如果是我,就算是明知道必死无疑,我也肯定会去救你。” 方圆说着将脸颊贴在谢傅的后背上,双手大胆的勾住谢傅的脖子,只感觉一辈子从来没有这般安宁过。 谢傅笑道:“这一点,谢大哥永远比不上你。” 方圆笑了笑,没说话。 谢傅突然道:“小圆,有机会你教我武功吧,以后我就能保护你了。” 方圆却是笑道:“大哥你教方圆读书写字,方圆来保护你,我们各做各的。” 谢傅问道:“练武很难吗?” 方圆道:“我不知道对大哥你来说难不难,我练武是为了不让人欺负,为了杀人。”说着又道:“今日我才知道我的武功远远不够,还是不能保护好大哥,日后我定要勤加练习,直到天下无敌,那样就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 谢傅哈哈大笑,完全就是小孩子的话。 又走了一会儿,谢傅开口道:“丫头,此去苏州,不知道苏州城情况会不会好一点,如果跟这无锡县一样,恐怕我们又得饿肚子了,这一次我就假冒个苏州刺史,三品大员!” 方圆却没应声,谢傅道:“丫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方圆还是没应声,立即把谢傅吓了一大跳,该不会是伤势过重,待听见耳畔传来微弱的呼吸声,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睡着了,睡着的好,好好睡吧。 先找条小溪吧,把她身上的伤势处理一下。 又走了一会,谢傅突然看见前方十几丈远的树下坐着一人,这人看见谢傅出现,站了起来。 谢傅立感来者不善,停下脚步,心中衡量 背着方圆能不能成功逃跑。 这人大概猜测到谢傅想要逃跑的意图,声音远远传来,却清晰传入谢傅耳中:“李大人,束手就擒吧,你逃不了的。” 谢傅立即认出这把声音,却是在县衙书房遇见的那名高手叶一全,当日此人虽然什么都没做,却给他一种无形的威压力,这样的高手只觉得就算方圆没有负伤也不是此人对手。 在谢傅犹豫的空隙,叶一全不知不觉就来到眼前,这会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谢傅大感诧异,他刚才明明缓步行来,怎么如此之快就到眼前。 叶一全露这么一手也是为了让谢傅放弃抵抗,笑道:“李大人,还打算跑吗?” 谢傅知道面对这样的高手,自己跑不了。 叶一全又客气笑道:“李大人不必担心,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复命,我不会伤你分毫。” 谢傅笑道:“跟你回去怕是要更加凄惨。” 叶一全笑道:“大人居然敢假冒县令,就得预知今日结局,请吧,大人。”说着客气的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大哥,你放我下来。” 谢傅将方圆放了下来,对着叶一全道:“我可以跟你走,你放她走。” 叶一全还未回答,方圆却立即挡在谢傅前面,冷声道:“敢挡我的人,每一个都去见阎罗了。” 叶一全目光淡淡端详方圆,笑道:“姑娘,我听说过你,我知道你杀了顾家护院教头铁不真,还伤了长枪门高手郝烈” 第一百四十二节 可惜了 叶一全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圆冷声打断:“那个使枪的已经死了!” 叶一全闻言,没有丝毫惊讶,继续说道:“不过我要告诉你,像他们那种所谓的高手,连武学的皮毛都没摸到,更别说武道了。”说着手指轻轻指向方圆,轻轻说道:“姑娘,你也一样,连入品都不算,算是个顶尖的一流高手吧。” 方圆天不怕地不怕,如何会被叶一全一句话恫吓住,冷笑道:“那就试一下吧。” 谢傅对着方圆道:“丫头,你打不过他的,听大哥的话,你先走,我自有脱身之策。” 方圆淡笑:“大哥,刚才的话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明知道必死无疑,我也” “好了!”谢傅打断,不让方圆继续说下去,转而对着叶一全道:“叶一全,你也是个高手,难道好意思对一个受伤的小姑娘动手吗?” 叶一全哈哈一笑,“大人,你实在狡猾的很。” 叶一全说着看向衣裳染血的方圆,笑道:“她气息不匀,明显经过一场恶战,也受了伤,我若动手确实胜之不武,这样吧,我不出手也不出脚,如若姑娘能伤我分毫,就算我输了,放你们离开。” 也不知道这叶一全是自信还是狂傲,居然提出这样的条件来,谢傅知道方圆不打一打肯定不会甘心的,他的目的就是为方圆赢得更多的优势,沉声问道:“一言为定!” 叶一全轻轻应道:“一言为定。”说着将手中佩剑朝方圆扔了过来,“这把剑也不知道姑娘你用的顺不顺手,将就吧。” 方圆立即拔剑,见此剑锋芒冷敛,寒气逼人,立感这是一把好剑,却不愿意夸上半句,“我就用你的剑斩下你的头!” 叶一全微微一笑,摆了个请的手势。方圆正欲上前,谢傅却又拦着说道:“你刚才说如能伤你分毫,就算你输了,头发算是不算?” 叶一全一讶之后,微笑道:“也算。” 能够争取的,谢傅已经替方圆争取了,说了句“小心点”就让方圆走上前去。 刚一照面,方圆对着叶一全就是一顿狂风骤雨的快攻,她知道自己只是恢复些气力,打不了持久战,只求速战速决。 方圆招招狠辣哪里是要伤他分毫而已,根本就是要斩之而后快。只见剑光纵横交贯,剑芒密如繁星千点万点。 身处剑光中央的叶一全,被凌厉剑风荡的一身衣袂飘扬,诡异的是,叶一全身处如此密集的剑光之下,却闲庭信步,毫发无损。 谢傅向来对这种打斗场面不感兴趣,无非就是争个高低胜负,这一次却是看得极为认真,却是生出想要学习武艺的念头来。 这武艺对于他这个门外汉来说,完全就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何以别人能够一拳裂墙,何以别人能够一跃丈高,自己却不能,是勤加练习就能够学会的吗? 方圆这边,见这个对手真的是不出拳不出脚,也没有跃跳,甚至只在一丈的范围内移动,自己招招凌厉,却偏偏就刺不中他。 她生平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对手,同时也感到奇耻大辱,你不跳是不是,立即突然改变策略,也不刺叶一全要害,专挑他双足下手,连刺数剑。 只见叶一全连连后退,退了几步之后,身形一动,诡异的出现在方圆身后。 方圆早就观察到他身形移动变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出现在自己身后,看也不看,柳腰一弯一招海底捞月朝叶一全双足削去,尽管预敌先机,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 叶一全调侃着说道:“你还未入品就有如此能耐,就算是七品武者也未必是你的对手,倒是个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只可惜未遇名师指点,这一身丰富的临敌经验全无用处,可惜了可惜了。”却是连说了两声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惜才。 方圆应下不应,继续攻向叶一全双腿,叶一全缓慢踏步,似在嬉戏于她,每一剑总是差上半分。 方圆突然手腕一翻,干脆长剑脱手双手朝叶一全双肩捉去,长剑以诡异角度直立而落,突然剑柄又被什么接住,居然是方圆的膝盖一抵,膝做手使,一招剑指青天直穿叶一全下颚而去。 方圆双手捉空,反而一喜,去死!眼看叶一全要被贯穿下颚。 诡异的是,这剑突然偏了方向,从顾一全脸颊穿过,连他的毛发都没伤到。 看着这必中一剑失手,方圆吃惊! 这个?隐隐察觉到为何自己屡屡刺不中他,总是差了分毫的原因,却是从头到尾都比他牵引着。 叶一全笑着问道:“你明白了吗?这就是差距。” 长剑从空中落下,方圆一跃接剑,顺势从空中刺了下来。 “还不明白吗?任你使出多么华丽缭乱的剑法,永远都没办法刺中我。因为你连这把剑都握不住!” 叶一全这个“住”字刚说完,就看见他一头长发突然直立起来,诡异扭曲成拂尘的形状,朝方圆手臂一甩。 方圆一辈子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对手,她已经是将身体每个部位利用到极致的高手了,却从来没想到这头发也可以做当武器。 不!她是完全没有办法做到,自然也就想不到了。 不懂武艺的谢傅看到这一幕,大感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他的认识。立即联想到那夜在书房,这叶一全什么也没动,自己却被无形之气压迫的鬓发凌动,衣衫贴体。 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武学吗?却与自己所想象的武艺又是完全不同。如果我能有他这样一身武学修为就好了,第一次对着武学两字有了渴望! 方圆手臂传来剧痛,只感觉似挨了锏击一般重击,痛叫一声,长剑脱手,人直接摔在地面。 叶一全伸手接住长剑,物归原主。 谢傅原本看得入神,见方圆落地,连忙跑了过去,还未跑近,见方圆却立即又站了起来,连忙喊道:“别打了,我们认输!” 叶一全看见方圆这么快就站了起来,表情一讶,很快看清方圆痛的青筋毕露汗如雨滴的脸,赞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心志就如此坚忍,倒是万中无一品极入道的好苗子,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 第一百四十三节 狡诈 这一次竟是连说了三声可惜。 谢傅知道方圆不死不休的性格,明知不敌也要战死,他轻轻捉住方圆的手,平静说道:“丫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我们打不过他的,现在只有两个结局,第一个是你死了,大哥也跟着你死在这里。” 方圆目眶一红,“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说着却将谢傅用力推开,“大哥快逃!” 人朝叶一全冲去,方圆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缠住这无法战胜的敌人。 方圆好傻,傻的可爱,傻的让人心酸。 唰唰,叶一全瞬间在方圆身上刺了十余剑,这十余剑均避开要害,没有伤及方圆性命。 方圆凄离惨叫一声,人却巍然不倒,十几处伤口均流出鲜血染红衣裙,瞬间成为一个血人。 谢傅心如刀割,失声喊道:“别打了!我跟你走!” 叶一全原本就是为了逼这位李大人屈服,此时此刻却盯着这位浑身是血,却巍然不到的女子。 那坚毅不屈的眼神,俨然就是一个女战神,就算战死也不倒下! 叶一全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对手,何况对方是个女人,心中对这个弱小的对手充满佩服。 只是方圆凤目一睨,叶一全就从这双凤目中看到杀死自己的强烈欲望。 明明知道对方不堪一击,却让叶一全心中一寒,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生死操纵在她手上的卑微生灵。 谢傅挡在方圆的面前,“小圆,听我的话。”尽管他表情挂着微笑,心却在滴血,滴了一滩,如同方圆脚下那滩血。 方圆笑着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谢傅厉声吼道:“你还是不肯听我的话!” 方圆却轻轻道:“大哥,我亲你一口,好么?” 谢傅一愣,方圆眼眸露出一丝羞涩,凄裂的嘴唇轻轻落在谢傅的脸上,那么的温柔却又那么的腼腆。 原本是少女温馨动人的初吻,谢傅内心却难过的不行,他能感觉到方圆的决绝。 谢傅激动的吻上方圆嘴唇,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呛鼻而来,谢傅却舐拭着这鲜血,他将心中全部的爱意c温柔来抚慰着方圆身上一直滴血的伤口。 方圆慢慢垂下眼眸,她渴望好好感觉大哥这一吻,也渴望好好回应大哥,让大哥知道她内心其实是个温柔的女子,她不是杀戮无情的魔女,他不想让大哥一直讨厌她 她真的很快乐,她愿意为大哥今日死在这里! 突然方圆用力把谢傅推开,她怕在大哥的温柔爱意下,不舍得死了! 谢傅似乎能够感受到方圆的内心,在方圆推开他的一瞬间,拉住她的手,笑道:“好!如果不能一起离开,大哥今天陪你死在这里,大哥绝不抛弃你!” 方圆再也忍不住了,像个娇弱的小女孩一般呜呜哭了起来,“我好难过啊,大哥。” 谢傅温柔的摸了方圆的头一下,转身对着叶一全,凛然道:“叶一全,命在这里,拿去吧!” 这时一把哈哈笑声传来:“大人的命谁也拿不走!” 三人均是一惊,叶一全朗声喊道:“前辈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 方圆和谢傅两人顿时感觉耳朵嗡嗡作响。 笑声再次传来,“我这不是来了,使什么以音迫人。” 只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灰色布衣的老头,身材消瘦像头猴子,脸蒙衣布。 谢傅大感好奇,这老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到就到,刚才明明听着他的声音是从很远处传来。 叶一全看着这个老头脚下似踩着云朵,一步一丈,这身法却比自己还要高明,若没有深厚的功力何以能驾驭住这朴实无华的身法,神情变得严肃。 这个才是真正的高手,原本以为拿下这假冒县令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只希望这个高手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这老头人还未完全靠近,叶一全就拱手客气道:“前辈,在下叶一全,此人乃是个假冒县令,在下奉命将此人押回去,希望前辈不要插手。”还未交手已经先怯三分。 老头停了下来笑道:“叶一全,我知道你,马府家的走狗。” 叶一全闻言,脸色有点难看,望向老头深陷的一双无神眼睛,突然惊讶道:“是你。”认出此人居然是县衙门口撞见的那个老仆。 老头不答,对着谢傅微微躬身道:“大人,请先走,这里交给我。” 谢傅大喜,立即明白这人是友非敌,对着老头抱拳道:“先生,大恩不言谢。” 老头呵呵一笑,“先生可不敢当,大人称呼一声老汉即可,恕老汉不能相送。” 谢傅瞥了叶一全一眼,老头笑道:“大人尽管离开就是,这里有老汉兜着。” 直到谢傅背着方圆离开,叶一全从头到尾都没有异动,更不敢拦阻,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 老头看谢傅走远,这才端视叶一全,这个人倒是挺老实的,从头到尾都没动一下,笑道:“你听命行事,本来我也不打算为难你,只可惜你认出我来,却不能饶你了!” 叶一全心中暗惊,他刚才并没有丝毫阻拦,是为了买一个面子给这个老头,也希望这老头不要为难他,放他离开,毕竟两人无冤无仇,怎知这个老头竟抱着杀人灭口的念头。 叶一全毕竟也是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了,脸上神色淡然,笑道:“前辈,我不认识你,对你的身份来历也一无所知,又何来认出你了,我刚才那声惊讶是惊叹这小小的无锡县竟藏有前辈你这样的高手。” 老头笑道:“叶一全,你很会说话,几乎说动我了,可我还是不能饶你。” 叶一全脸色一凛,沉声道:“前辈,我不知道为何只是见过了你一面,你就要杀人灭口,如果我将那日在县衙遇到你的事情咽到肚子里,不向任何人提起,前辈能否宽心?” 老头笑道:“不能,我只相信死人不会开口。” 第一百四十四姐 兄妹情深 叶一全笑了笑,“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虽自认不敌也要领教领教。”说着手握长剑,暗运功力,凝聚真气攀升到极点,周围一丈旋即落叶旋舞,飞沙走石。 这番形象实质的表现,比起当日在谢傅书房,不知厉害多少倍。叶一全却是想让老头掂量掂量,若是要强杀自己,怕是要费上不少气力。 老头笑道:“叶一全,你这御气无形已经到了收放自如,娴熟无比的地步,看来你已经到了五品巅峰,马上就突破突破五品了吧。”说着迎着劲风拂面踏前一步。 叶一全知道老头这一步已无挽回余地,“看剑!”一剑刺去,这一剑平平实实,不似方圆那般眼花缭乱,在外放真气的催动之下,如一把巨剑,携着摧枯拉朽 刺向老头。 剑还未到,老头人已经被叶一全外放真气所笼罩,实如身处翻江倒海之中,只是他却岸然不动,微笑着双目淡然。 只听老头嘴上轻轻喊了一个“引”字,笼罩在老头身上的外发真气和催动着长剑的外放真气似乎被什么力量抽走,瞬间荡然无存。 这一剑刺中老头的心窝,却只是刺破他的衣服,不能对他造成实质伤害。 叶一全知道并非老头有什么金刚不坏护体,而是这一剑已经威力全无,这是什么功法,好像将他释放的真气引走一般。 突然想到什么,惊讶之余竟不由自主的脱口喊道:“四极神功,你是景教余”猛然回神,“孽”字终究没有喊出口,他既然懂得四极神功,自然是景教元老人物,看来我今日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一直神情和蔼的老头闻言,脸色立即变得阴沉,冷声道:“你竟有如此见识,那就更非死不可了。” 叶一全抬手道:“慢着,大秦景教以“圣道契合,天下文明”为己任,天下诸道诸圣,官师c儒者c名士c山人皆敬而仰,在下对于景教中人也敬仰不已,敢问前辈是五教使之一,还是四护法之一。” 老头傲道:“难道我就不能是双王之一。” 叶一全应道:“天下皆知在那场大战中,大日明耀王和端月清辉王”叶一全说着突然停下,想必眼前这位元老不想听到自己提起此事。 老头闻言心中感慨万千,我大秦景教原本威武天下,如今教众却被人视为余孽,东躲西藏,寄人篱下。 凡女成圣,无上珍宝。契合天地,复我光明。这十六个字让他们这些还活着的教众心存一丝希望。 这圣女在何方?这无上珍宝又是什么?我萧雄像个孙子躲在快二十年,何时才是我大秦景教光明之日。 想到这里老头冷哼道:“只可惜我大秦景教有教无主,一盘散沙,要不然凭那诸等宵小岂能岂能毁我景教。” 叶一全心中暗忖:“蓬莱仙门和释儒道三宗可不是什么宵小,不然岂敢拿大秦景教开刀。”脸上露出钦慕之色,“敢问前辈是教中哪位元老?” 老头冷冷道:“在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 叶一全平静道:“前辈今日执意杀我,我也认了,但在下有个请求,听说着景教有一本旷古烁今的无上心法——真寂无元心法,贵教护教神功四极神功和二元神功皆源自此心法,前辈刚才使的应该是四极神功,这四极神功据说有引c推c挪c唯四诀,能否让在下开开眼界,能死于这四诀之下也是我的荣幸。” 老头笑道:“你懂得倒是挺多的,我就成全你,刚才使的是引诀,现在就让你见识推诀。” 叶一全提剑,再次将真气攀升到极点,真气外放,本该涌向对方的真气,却遭受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量根本无法接近老头,若是被对方真气所抵,却也可以理解,却似那鼠见了猫,自生排斥退怯。 叶一全越是推动向前,这种排斥推回的力量就越大,好像是自己跟自己在较量,这四极神功确实玄妙无比,难怪这景教连一仙三宗都如此忌惮。 明知排斥,叶一全却继续催动真气,似乎要完全领教这四极神功,真气越是催动,自身却反而遭受狂涛骇浪般的推动,下盘深扎如老树盘根般稳住身体。 老头看着叶一全脚下微动,知道他已经是极限,抬手一推,喊了个“去”字。 叶一全立即感受到一股真气之劲压压而来,这老头好深厚的功力啊!便是无需用着这推诀,自己也绝对不会他的对手。 此刻却是来的正好,下盘猛地一松,人便在这两股气劲的冲击下,如断线的风筝飞远。 逆水是击,顺水是助,叶一全借助这两股气劲的冲力,顺势而翔,速如流星,他费尽心思说的那番话,就是为了赢得这个逃跑的机会,却绝不是为了讨教这什么 四极神功,自寻死路,他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这份狡猾灵活应变。 老头见叶一全如断线风筝,哈哈一笑,“世间万物相生相斥,真气虽然无形,亦是万物匠化之一,这正是四极神功的奥秘所在。”突然看见这叶一全去状如流星,一去不返,“不好,中这小子的计!”立即提气追了上去。 谢傅背着方圆,一路奔驰,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才气喘吁吁的放慢脚步来,依然不安的扭头向后望了一番,见叶一全没有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没有跑这么远过,何况身上还背着一个人,刚才却全凭一口气提着,人在求生欲望前,确实能够激发潜能。 谢傅实在跑不动了,想停下来休息一下,唤了一声“丫头”,方圆并没回应,谢傅心头一惊,连忙把方圆放下查看,见她鼻息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她紧闭的眼眸还挂着泪痕,却是又感动又心疼,在大哥心中,你是世上最温柔的女子。 谢傅倒不忍心将她弄醒,继续行吧,先找个有水的地方,把她身上的伤势处理一下吧。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忽然听到淙淙流水声,他耳力异于常人,这流水的声音却从远处传来的,目光所及被一片杂草地挡住视线,此时春末夏处,杂草长的十分茂盛,差不多有一个人高,谢傅心想,这杂草要是粮食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五节 神记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忽然听到淙淙流水声,他耳力异于常人,这流水的声音却从远处传来的,目光所及被一片杂草地挡住视线,此时春末夏处,杂草长的十分茂盛,差不多有一个人高,谢傅心想,这杂草要是粮食就好了。 谢傅循声寻去,背着方圆涉足这片杂草地,也不怕遇见什么毒蛇野兽,巴不得这草丛中窜出一只野猪来,两人好饱餐一顿。 此去苏州,步行慢要三天时间,快的话至少也要两天时间,这食物也是个难题啊。 走过这一片杂草地,眼前立即豁然开朗,映入眼中一条淙淙溪流,谢傅兴奋的疾步走到溪边,找了个平躺的地方将方圆轻轻放下。 谢傅刚刚转身,方圆的声音立即弱弱飘来,“大哥。” 对于方圆来说,谢傅的后背太舒服了,应该是世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吧。 谢傅闻声喜道:“丫头,你醒了。”说着蹲了下来,关切问道:“丫头,还行吗?” 方圆淡淡笑道:“大哥,你放心,无论我受多重的伤,只要我不死,很快就会恢复的。” 方圆的身体非常神奇,每次受伤,她的伤势都会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就像不死凤凰一样。 谢傅却以为方圆为了避免自己担心,柔声道:“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大哥先去弄点干净的水给你清洗伤口。”说着匆匆走开。 谢傅沿着溪边行走,一边走着,一边用力踩了踩地面,看看那个地方土质松软,大概走了数丈就找到一个地质较为松软的地方,拔掉上面的杂草,动手挖了起来。 方圆见了好奇问道:“大哥,你在干什么?” 谢傅应道:“找水啊。” 方圆闻言,更好奇了,“这里就是一条小溪,不是水吗?” 谢傅解释道:“这条小溪看似溪水清澈,其实不干净,特别是眼下瘟疫滋生,若是平时倒可以勉强应付一下,此刻却不得不防。”一会还要给方圆清洗伤口,就要更加仔细谨慎了。 直接用双手刨了好一会儿,才一尺深,差不多二尺深的时候才感觉泥土有些湿润,直到三尺深的时候才隐隐有水从砂石缝隙中渗出。 谢傅一身泥污走了回来,方圆问:“谢大哥,水呢?” “还要再等一会。” 谢傅应了一声,又看向方圆身上那血色的衣裙。 方圆察觉到谢傅的担心,笑道:“大哥,我真没事,你看。”说着竟主动掀起自己破裂的衣衫露出一处伤口来。 谢傅认真端详过去,只见那伤口非但自动止血,而且似敷上伤药一般黏合起来。 谢傅大为惊异,他也是读医出身,明白像这样的刀剑伤,伤口极深,如果不立即缝合,在短时间内是会不停流血的,血流了太多,就会失血过多而死,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可方圆现在的情况,却比做了缝合手术的效果还好,这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谢傅主动去掀方圆身上其它破裂的地方,查看其它伤口,这个举动让方圆身体颤了一下,毕竟有些部位还是比较敏感的,却微微垂下螓首,让谢傅施为。 谢傅看完多处伤口挠了挠头,一脸疑惑。 方圆笑道:“大哥,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没事。” 谢傅直接问道:“小圆,这是怎么回事?” 方圆应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不死就能很快恢复。” 谢傅闻言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仙女下凡吧。” 方圆闻言一愣,笑了笑,倒有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动人。 谢傅见方圆羞赧模样,知道方圆会错意了,却哈哈大笑:“仙女也好,魔女也好,大哥都喜欢。” 方圆的情况如此乐观,谢傅的心情却是瞬间好了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匆匆跑开,只见刚才挖的坑已经渗了满满一坑水,又跑了回来想背方圆过去。 方圆笑道:“不用了,大哥,只是几步。” “你老说大哥欺负你,就让大哥宠你一回。” 谢傅说着将方圆横抱起来,方圆嘤咛惊颤一声,就乖乖的,还没好好享受谢傅的温柔怀抱,几步的距离却立即就到,被谢傅放了下来。 方圆看着这坑周围泥泥洼洼,坑内的水却十分清澈,感到十分新奇。 谢傅笑着解释:“这水是从从外面透过砂c石渗透进来的,所以很干净清澈,你以后在野外可以用这种办法净水,小圆,你的水囊还在吗?” 方圆把水囊递了过去,这个水囊是在马鞍镇找到的,谢傅曾跟她说,这水囊能储水 救命,可不能丢了,所以她一直随身携带。 谢傅将水囊储满水,递给方圆,又将自己酒囊储满水。 方圆又饥又渴,多喝了几口,以水充饥,突然发觉谢傅挨近过来,很近很近那种。 她感觉与谢傅应该是很亲很亲的亲人了,但是谢傅每次靠近,总是让她奇异的紧张。 却是谢傅从身上撕了块布,浸湿了布来擦拭方圆的脸容,那么的理所当然。 方圆能感受到脸上一阵冰凉,同时能察觉到谢傅温柔的动作。 无声中,方圆偷偷看了谢傅一眼,落在眼中却是谢傅微微发皱的眉头,大哥是在心疼她吗? 谢傅的确很心痛,特别是看见方圆凄离破碎的嘴唇。 谢傅突然发觉方圆在看她,目光望来,却露出笑容道:“怎么?弄疼你了吗?” 方圆笑着摇了摇头。 “把裙子给脱了吧,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其实这句话在谢傅心中酝酿很久了,却不似刚才说出来那么轻松,毕竟方圆是个成熟的女子,她不是个小丫头,但他又感觉自己应该光明磊落一点。 “嗯。”方圆应的很小声。 为了避免尴尬,谢傅转过身去,很快身后传来悉悉索索宽衣解带声,如同在破庙时一般,这一回谢傅却感觉很近,如在边一般 “大哥好了”方圆声音有点幽颤。 谢傅特意笑着说了一句:“不要害羞,大哥不是外人。” 谢傅感觉自己说这句话有点扯,但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他的主要目的真的想为方圆处理伤口。 第146章 烈性女子 崔夫人气坏了,义愤填膺道:“好心当做驴肝肺,我还不是看在你一心一意为民,丝毫不顾个人安危,有我爷爷风采,不忍心你遭难,你以为我闲着吗?管这种闲事。” 谢傅谦虚道:“夫人过奖了,在下岂敢与张公相比!” “你等着!”崔夫人说着转身就走。 谢傅望着崔夫人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来以为她傲,没想到还犟。 崔夫人去了没多久,又返回书房,手里却多了一把剪刀。 谢傅看着她手中那把剪刀,却不知道她是拿这把剪刀来威胁他还是威胁她自己,好生问道:“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崔夫人也不废话,拔掉头顶珠簪,一头青丝立即如瀑荡下,手伸脑后将一头青丝撩在肩前,手上握住,凛然道:“你若不信我,我断发自证清白,明月可鉴!”说着手上剪刀朝肩前头发剪去。 谢傅见状,整个人直接跃上书案,从书案上朝崔夫人扑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抢下崔夫人手中剪刀,一缕青丝轻轻落在地上。 幸好抢的及时,一头青丝没有全断,只剪断一缕,谢傅完全想不到自己只是不相信她而已,她竟做出如此烈性之举来,这性子之烈比起张公来也不遑多让。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自断头发是对自己人格毁灭,人格都没了,又如何会为了利益有所目的,这是立誓之举,也是自证清白之举,真断了一头头发,这个人后半生也基本无法立足了。 这位崔夫人却是敢于用自己的名誉自己的后半生来证明清白,谢傅又如何能不动容,“夫人,我信你!” 崔夫人原本满面怒容,一声“我信你”,却不禁让她目眶一红,嘴角一翘,笑的有些凄楚又有些高兴。 谢傅轻轻道:“你又何须如此。” 崔夫人咬唇应了一句:“你逼我的。” 谢傅心中无奈,我哪里逼你了,怕是你来逼我吧,看着眼前这个烈性女子,很是陌生,又似熟悉,从怀中掏出那本暗册递了过去,轻轻说道:“这本册子你先拿去吧。” 崔夫人却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你以为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手中的这本暗册吗?” 谢傅没有应声,崔夫人继续说道:“我承认一开始我有所忌惮,这本暗册关乎先夫名声,关乎张氏一门名声,也必然会连累我们母女,可我现在根本都不在乎,我这么做只是我心里想这么做,你收回去吧,最好一辈子拿着,捏有我的把柄,心里踏实点。” 谢傅走近一步,将暗册再次递近,说道:“我也不多说,你拿着就是。” 崔夫人却背手,不肯接过,突然看见他手上流血,情不自禁的捉住谢傅双手,关切说道:“你受伤了。” 崔夫人这个真挚的举动让谢傅心头一暖,见崔夫人捉住他的手,顺手就将暗册递到崔夫人手上,手顺势抽了回来,淡淡笑道:“一点小割伤而已,没关系。” 崔夫人看也不看暗册一眼,随手就将暗册朝脑后扔掉,瞥了谢傅流了一手血的手,尽量保持平静,声音还是控制不住轻颤,“刚才一会让春桃给你包扎一下吧” 刚才他大可冷眼旁观,但是他没有,在自己动手的一瞬间直接就冲扑上来,如果不是内心真实反应,绝对不会如此及时,她清楚自断一头头发的严重后果,想必他也清楚,想到这里崔夫人心里反而一暖。 谢傅笑了笑,点了下头。 崔夫人又瞥了一眼他流血的手,血还一直在流,已经顺着指尖答答滴落地上,伤口一定很深吧,她很想看一眼,看伤的怎么样了。 最终却叹息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终究还是男女有别,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或者他是个女人,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 “我先让春桃来给你包扎伤口,麻烦的事情一会再说。”崔夫人说完转身离开。 谢傅看着她冷冷离开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地上被任意被丢弃的暗册,最终目光锁定在地上那一缕安静的青丝,这是女子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之一,谢傅不舍,蹲下捡了起来。 缱绻青丝柔柔漾落手心,谢傅顿感温馨细腻,婉约动心如水流向心底,脑海里浮现起她刚才烈性举动,只感觉她高贵人格让人钦佩,岂容怀疑! 谢傅看见青丝沾血方才察觉自己的手是脏的,连忙取了张纸笺将这沾血青丝包好,疾步追了出去。 崔夫人刚行出书房就走的很快,不是逃离,却是着急。 似乎走慢了,那只受伤的手答答的血就会流干,心中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就好像宝珠受伤时一般。 “张家姐姐!” 崔夫人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停下转身,望了过去,只见这位李大人竟是奔跑追了上来,这番样子还是头一回见,一直以来这李大人给她的印象都是淡定从容,胸有丘壑。 谢傅跑到崔夫人面前,小喘着气,说道:“张家姐姐,等一下,我相信你。”此时此刻这“我相信你”却是没有丝毫质疑。 张家姐姐?听清这个称呼,崔夫人无比惊讶,也很是疑惑,他没脑子没烧着吧,定睛看向谢傅,只见他双目奕奕,并没有丝毫异常疯癫。 他怎么这般亲昵叫我,若是世家交好,我年长于他,这般称呼倒是无妨,反显亲近,只是凭我与他眼前关系,却是怪异无比。 崔夫人还是难以置信,轻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谢傅道:“张家姐姐。”李少癫不是白叫的,疯癫起来,随心所欲全然不顾礼法。 礼是约束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同时也是对自己内心欲望的一种约束,有礼而不敢妄为,克己复礼说的就是如此。 但有时过于多礼却会拉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像两个还不认识的孩童,很容易就打成一片亲密无间,当然也极容易因为无礼而互相冒犯,大人间就不会如此。 谢傅此刻的无礼反正是他内心最真挚流露,眼前这个女人为他端茶送饭,又是不顾身份忌讳腾出卧室助他瞒骗马作都,为了让他相信她的清白,竟做出自断头发的烈性之举来。 第147章 张家姐姐 这样的女子,他叫上一声姐姐有何不可。姐姐两字除了亲切,却是还带着敬意。 这一声“张家姐姐”,崔夫人只感觉瞬间将两个人关系无限拉近,脸上微红,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你莫要乱叫,谁是你的姐姐,你放尊重点!” 谢傅闻言露出失望之色,“张家夫人,我并没有冒犯之意,只是”这种全凭心中真情流露,却是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二字,一下子让崔夫人感觉两人距离无限拉远,一个称呼而已竟有如此神奇效果,其实叫她一声张家姐姐,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这声张家姐姐实在叫的突兀,让她心里一下子接受不了,反正很怪异就是。 看他一脸失望表情,又有点于心不忍,淡淡摆手道:“算了。”神情言语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谢傅会错意,欣喜道:“你答应了。” 崔夫人“啊”的被这句你答应了,杀的有点措手不及,慌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哟”崔夫人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干脆转身逃之夭夭。 留在谢傅一个人呆站原地,待崔夫人消失在视线中,才自嘲一笑,“我是不是又疯癫了?” 在扬州城的时候,他化名李少癫,人如其名时而会有少少的疯癫,这种疯癫时而会闹出意外来,直到遇到秋如意,秋如意将他这种行为归纳为性情中人,同时又说,世事宜明而知礼,不显粗鄙,时露疯癫。 崔夫人一路行着,一路想着刚才的事情,那声“张家姐姐”一直在脑海里回荡着,张家姐姐,听着倒是顺耳。 这个混蛋怎能想到这般叫我! 这个混蛋怎能这般叫我!让别人听见了,岂不是要耻笑于我,不行!我绝不能让他这么称呼我。想到这里方才拿定主意。 “夫人!” 崔夫人闻声惊觉回神,只感觉这声夫人反而听着逆耳,姐姐二字却是遥远令人怀念,“春桃,你先别忙活了,李大人手受伤了,你去帮他包扎一下伤口。” 春桃闻言关切道:“严重吗?” 崔夫人想着他一只手都是血,轻轻应道:“应该不轻,你现在就赶紧过去。” “好的。”春桃说着匆匆就要离开。 崔夫人突然又吩咐道:“春桃,去我房内拿些金疮药,还有拿一些包扎的布条。” “好的。”春桃应着快步离开。 崔夫人呆在厨房,根本无心做饭,忽见春桃匆匆回来,好奇问道:“这么快就包扎好了?” 春桃弱弱应道:“夫人,我没找到金疮药。” 崔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气的大骂:“我平时怎么没发现关键时候你干啥啥不行!” 春桃弱弱解释道:“夫人,平时都是你亲自给小姐包扎伤口,小婢也不知道你把药放在哪里啊。” 崔夫人呵斥:“你饭你做着,我自己去!” 崔夫人步伐匆匆,几近贴地的裙摆犹如飞荡,作为名门闺秀,平时举止都是端庄娴雅,这一辈子大概没走的这么快过。 或许走的太快,在经过一处回廊槛阶的时候,裙摆绊着,人直接摔倒在地,双膝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人别说多狼狈了。 崔夫人生怕被人看见,连忙站了起来,忍着膝痛快步回房拿了金疮药和布条就直奔书房。 刚到书房门口,就看见这李大人还在埋头办公,受伤的左手肘抵书案,手心向上腾空,血还在答答的滴,下面垫了一张纸,纸都快全被染红了。 崔夫人心中后悔自己畏畏缩缩,又耽搁了些时间,让他白流一会血,嘴上讥讽说道:“你可真行啊,血都快流干了,还在办公。” 谢傅闻声抬头,见崔夫人满头大汗,微微喘着气,脱口问道:“出什么事了?”说着放下笔就要站起来, 崔夫人喝道:“坐着!”人就疾步走到书桌前。 谢傅又问了一句:“可是出什么事了?” 崔夫人没好气道:“能出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谢傅疑惑一声,目光又落在崔夫人满头大汗的俏脸。 “看我干什么?”崔夫人说着抬手往脸上一抹,这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脸上暗暗一红,丢人现眼了,掩饰着冷脸道:“手摊开,我看下伤口!” 谢傅看见她拿出药和布条,这才知道她要给自己包扎伤口,笑道:“不是说让春桃过来吗?” 崔夫人冷冷应了一句:“谁来不是一样。”说着用布轻轻擦拭谢傅手上的血迹,很快伤口显露出来,一道长长的伤口横贯手心,却是割的挺深,皮肉绽 开,难怪流了那么多血,蹙着眉头给谢傅敷上金疮药。 谢傅微笑的看着这个眉目间格外温柔的女子,目光移动到她那此刻又温柔又小心翼翼的双手,难以想象是前几日连打个火都费劲的那双手,嘴上轻轻说道:“夫人,我有点烦恼。” 崔夫人闻言手抖了一下,轻轻“嗯”的应了一声。 谢傅说道:“你早些时候说过,只要我说出来,你会帮我,这话还当不当真?” 崔夫人手上停了下来,瞥了谢傅一眼,却没应声,把布条往谢傅伤口缠上。 谢傅继续道:“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知道马作都他们迟早会报复我。” 崔夫人闻言讥笑一声:“你知道怕了,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谢傅轻轻一笑,“我担心他们会对黄主薄一家不利,所以想问一问凭你这张家之女,张至之孙的身份能不能保的了黄主薄一家平安。” 崔夫人讶道:“这就是你的烦恼?” 谢傅侧头看她,应道:“这就是我的烦恼。” 崔夫人脱口问道:“那你自己呢?” 谢傅笑道:“我自己就不用夫人担心了。” “不是”崔夫人却不知道怎么说的好。 谢傅诚恳道:“就这样,帮我这个忙好吗?” 崔夫人淡淡道:“保黄主薄一家平安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保你平安对我来说也不难。”说着看向谢傅,希望他主动说出自己的难处,不要遮遮掩掩转弯抹角。 谢傅轻轻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第148章 淳朴味道 崔夫人帮他包扎好伤口,刚好听到这句话,愠怒道:“承蒙你叫我一声张家姐姐,就不肯低一下头。” 谢傅站了起来对着崔夫人拱手深躬施了大礼:“谢了,夫人,黄主薄一家就拜托你照顾了。” 此时此刻崔夫人倒希望他能叫一声张家姐姐,冷哼一声,拿了东西拂袖离开。 待崔夫人离开书房,谢傅这才直起身,朝门口方向望去,心中暗暗道:“谢了,张家姐姐。我马上就要走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一声别。” 谢傅继续埋头办公,在自己离开之前却要将所有公务完成。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忽然听着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谢傅心中欢喜,应该是崔夫人给他送饭来了,心里想着一会定要跟她好好说几句话,免得再惹她不快了。 看见来人出现在门口,谢傅却不禁失望,这次来的却是春桃,也不知道为何换人了,她在忙些什么呢?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大人,吃饭了?”春桃先打了先招呼,人走了进来,把饭菜端在书案上。 谢傅瞥了一眼,还是老菜式,一碗清粥还有一盘炒蛋。 春桃见状解释一句:“大人,外面根本买不到菜和肉,你将就一点,等外面情况好转,春桃再给大人做几个好吃的。” 谢傅淡淡一笑,眼下瘟疫还没完全控制,集市空无一人,能有个蛋吃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嘴上应道:“没关系,已经很不错了。”说着淡淡问了一句:“春桃,崔夫人呢?” 春桃笑道:“夫人在忙?” 谢傅问道:“在忙什么呢?” 春桃却笑而不语,谢傅也不追问,扒了口粥夹了块炒蛋,入口却是一股烧焦又难吃的味道传来,眉头一皱朝桌子上的炒蛋看去,这才发现炒蛋的另外一面完全炒焦了,谢傅问道:“春桃,这蛋是你炒的吗?” 春桃应道:“是。”其实是夫人见她几次炒蛋都挺简单的,就说要试一下,这一试就把蛋给炒焦了。 不应该啊,她一个婢女,连个最简单的炒蛋都炒不好,若说这个蛋是崔夫人炒的还差不多,谢傅问道:“前几日的炒蛋也是你炒的吗?” 春桃见李大人生疑,解释一句:“大人是这样的,我在炒蛋的时候看见衣服被风吹掉,匆匆去捡,回来厨房的时候,蛋就焦了,大人你要吃不下去,我现在重新给你炒一个。” 谢傅笑道:“不必了,现在蛋可是稀罕物,可不能浪费。”说了又夹了一口,慢慢咬嚼品味,“嗯,味道挺特别的,有种淳朴的味道。” 这个“淳朴”,春桃可理解不了,一脸纳闷,炒焦了就是淳朴的味道吗?这李大人说话也太有意思了。 虽然蛋炒焦了,这李大人却是一点不剩全部吃完,好像这个炒蛋真的很好吃一样。 春桃都想尝一口这“淳朴”的味道是什么样子了,一边收拾碗筷,见谢傅继续埋头办公,轻声问了一句:“大人,你忙完了吗?” 谢傅抬头问道:“有事吗?” “大人,是这样子的,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如果你有空的话,小婢现在带你过去看一下” 谢傅站了起来:“春桃,那就有劳你了。” 春桃笑着应了一句:“房间是夫人给收拾的,小婢也没帮什么忙。” 谢傅心里深深说了一句:“张家姐姐,有心了!” 春桃领着谢傅来到后院的一间房间前,道:“大人,这就是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有什么需要,还需要什么东西,再吩咐小婢,小婢先去忙了。” 谢傅点了下头:“你先去忙吧。” 推开屋门,夕阳斜照进屋,屋内简单简朴,一张架子床,一个衣柜,一张圆桌置有两只椅子,圆桌上别无它物,只有一盆绿植盆栽,让这简朴沉闷的环境中立即多了一丝生机勃勃。 空气中还有淡淡烟尘的气味,这种味道他很熟悉,每次离家半月,回到屋子总能闻到这股味道,谢傅莞尔一笑,倒是有点家的味道,只可惜他在这里住不长。 看着这一尘不染还透着湿气的地面,明显是打扫之后又拖了几回地。 谢傅在桌子边坐了下来,这才仔细看向这桌子上的绿植,应该是一株竹子,一般室内摆设绿植都是兰c菊c水仙,而竹子高大挺拔都是栽种在院子里。 这是什么竹子?竟能如此小巧栽种盆内,这竹子又一般竹子不同,中腹圆鼓起来。 谢傅见多识广,认出这是罗汉竹,罗汉竹居然也能种在盆里作为室内盆栽,倒是少见别致。 谢傅笑了一笑,都把竹君子搬 到屋子了。 走到床前,一床被褥整齐垫着,谢傅看这被子似那天崔夫人晒的那被子,低头深深嗅了一口,一股太阳的味道,果不其然,张家姐姐,确实有心了。 忙了一天,谢傅也累了,脱掉鞋子外衣,上床躺下盖上被子,被子上太阳的气息再次传来,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这正是遗失的,亲情的味道,自然闭上眼睛,只感觉这是他这辈子睡的最踏实最舒服的一次。 厨房里,崔夫人见春桃回来了,瞥了春桃方案上的碗筷,倒是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也不知道是不是春桃回来前给倒掉了,特意问了一句:“都吃光了吗?”这个炒蛋是她炒的,虽然炒的很失败,但至少用心了。 春桃笑道:“大人都吃光了。” 崔夫人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真的都吃光了?” 春桃笑道:“是啊,一点不剩。” 崔夫人好奇道:“他什么反应?” 春桃笑道:“大人说味道挺特别的,有种淳朴的味道。” 崔夫人一头雾水,“什么淳朴的味道。” 春桃应道:“小婢也很疑惑,没多问。” 崔夫人一脸纳闷,自言自语喃喃道:“淳朴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味道。”紧接着又问道:“领他去房间了吗?” 春桃点了下头,“领过去了。” 崔夫人问:“还满意吧。” 春桃应道:“应该还满意吧。” 崔夫人不悦道:“什么叫还满意,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春桃弱弱道:“小婢没问,大人没说。” 第149章 又喝酒了 崔夫人冷声道:“亏你还当丫鬟呢,一点小事都办不周到。现在就过去看看,他还有什么需要的,记下来,我明天再安排。” 春桃心里想说不必了吧,又不敢忤逆崔夫人的意思,放下碗筷又匆匆离开。 没过一会就返回,禀告道:“夫人,李大人睡下了。” 崔夫人轻轻道:“睡下了,那算了。忙了一天也确实累了。” 子时时分,夜深人静,崔夫人起床来,穿上衣服,也不掌灯,摸黑走出县衙。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比荒郊野外还要静寂。 没走了没多远,便在一家沿街商铺门口停了下来,崔夫人确认一眼招牌——老黄豆腐。这才上前敲门。 崔夫人等了一会,并没有人回应,崔夫人又敲的又快又大声一些,等了许久,屋内这才传来一把老迈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啊?” 崔夫人并没有应声,屋内又传来老迈的声音:“是不是官差老爷?老汉我就一个人,不用查了,老汉我身体也好好的没有得病。” 崔夫人听见屋内人已经走近,这才压低声音道:“雄叔,是我!” 门很快打开,映入眼中是一个老头,脸色枯黄宛如病容,身材消瘦像头猴子,这个老头在看见崔夫人的一瞬间,空洞的眼神突变锐利,称呼一声“小姐“就让崔夫人进屋来。 下午申时刚过,临近黄昏。 谢傅在书桌前站了起来,舒展一下手脚,自己虽然喜欢读书,但绝对不是个当官的料子,若非眼下无锡瘟疫横行,他肩担重任,未必这般坐的住。 想着有阵子没有去看初月,就走出书房,当做活动筋骨。 接近内院厅堂所处的院子,远远就听见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 谢傅一颗沉闷的心也跟着这笑声活跃起来,小时候他只有堂哥一个玩伴,自从府内请了位先生教导堂哥识字读书,他就孤独起来,总是一个人玩耍摆弄着。 刚行到院子门口,就看见这些男孩女孩在院子追逐玩耍着,时而跑的太快跌倒地上,脸上沾上泥土,那额头上的汗也似乎透着沁人的新活气息。 秋千也没闲着,正高高荡起,划起一道绵长的弧线,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发出兴奋而又紧张的惊呼声。 院子的中间架起了一支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晾着孩童崭新的衣服,有绿的c有红的五颜六色。 绸缎上精致的纹理像花朵娇艳的花纹,衣裳在微风中荡动,像一朵朵形态各异,千姿百态的花儿。 草地上,两个女人席地而坐,宽阔飘逸的丝绸裙脚,水灵灵的漾贴在草地上,如女郎浅浅的笑,款款婉婉。 两个女人的面前有一坛子酒,两个碗。 谢傅朝两个女人走去,朗声笑道:“你们两人夕阳之下,把酒言欢,偷的闲情,却把我这头勤耕老牛丢下,实在不够意思。” 崔夫人有点紧张的看了初月一眼,低声道:“李大人来了!”毕竟李夫人的身体不好,她却与李夫人豪饮,是为同谋。 初月淡淡一笑,“他管不了我。”说着将眼前半碗酒一饮而尽。 崔夫人闻言脸露疑惑之色,他是你的丈夫,怎么管不了你,莫非莫非这李夫人跟我一般强势,看这李大人可不是那种好欺负的男人,却是那种欺负别人的主。 谢傅走近眼前,笑道:“我人还未走近就闻到酒香,定是好酒!” 初月朝他望去,问道:“你要喝吗?” “当然”谢傅说着突然改口道:“我就不喝了。”他知道自己酒品极差,酒后狂癫那是谁都拦不住,相熟的青楼娘子面前,若有什么言语举止上的放肆,那倒无伤大雅,若是轻薄欺辱师傅,却是大逆不道。 初月问道:“为何?” 谢傅笑了笑,言外之意在说,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 初月又饮了一口,谢傅闻着酒香,有点嘴馋,也很想跟着畅快一番。 初月目光看来,笑道:“准你喝了。” 崔夫人闻言吃惊,他们两夫妻到底谁做主啊!这李夫人到底是什么角色,连这李大人也惧内! 想起当日这李夫人一巴掌就把宝珠的脸打肿,这李夫人该不会是只凶悍母老虎吧,这李大人平时定也没少受皮肉之苦。 崔夫人轻轻朝李大人看去,只见这李大人像个得到糕点的小孩子一般露出欣喜之色。 谢傅喜道:“太好了,不过” 初月道:“有话就说,最烦你啰啰嗦嗦了。” 谢傅笑道:“若是我酒醉做出癫狂之举,两位可要拦住我!” 崔夫人闻言暗忖,一般男人说出这话就是要借醉行轻薄之举,我可要小心一点。突然扭头看向李夫人,转念一想,有这李夫人在,只怕这惧内的李大人未必敢,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李大人却大胆就在她身边坐下,严格来说应该说是在她和李夫人中间坐下。 这李大人挨的实在太近,崔夫人心中有些不喜,不过她和李夫人面前有酒坛和碗,再往前就是石板甬道,这空位倒是唯一的位置,好似为他特意而留。 谢傅坐下笑道:“万种温馨何用觅,就地而席,笑声照衣身。” 崔夫人立即觉得这诗应景,也妙,想不到这李大人还是个才子。她出身名门望阀,自幼熟读诗文,能被她赞上一声才子,那定是有真才情。 初月将自己的碗递给谢傅,谢傅豪饮,赞道:“好酒!痛快!比起那晚喝的劣酒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初月笑道:“不管好酒劣酒,有酒就好。” 崔夫人见了暗忖,这两夫妻倒都是豪放之辈,突然有点羡慕起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投意合吧。 谢傅侧头看了初月一看,道:“左边夫人。”又往右边看了崔夫人一眼,笑道:“右边也是夫人。” 或许离的太近,崔夫人只觉这李大人气息带着酒气喷颊而来,顿时有点不自在,再听他这话隐带歧义,狠狠朝他瞪去,不悦道:“夫妻本是米和盐,怎把夫人当做她。”米和盐日日挨在一起,那还能认错。 谢傅脱口接过:“满腹幽愁偏不认,郎耕沃土忘耕花。” 初月酒刚入口,突然就全喷出来了。 第150章 你看你相公 崔夫人更是气涨红着脸,美眸圆睁,“你我又没叫你接!” 初月道:“崔夫人,他也就是耍耍嘴皮子,不要理睬他就是。”说着为崔夫人倒酒。 崔夫人气的只能饮酒泄愤。 谢傅只是来了兴致,人还未醉,笑道:“失礼失礼,我马上改一改,妻守斜阳” 初月冷声打断:“闭嘴!” 谢傅笑了笑,初月倒是为他倒酒,“喝酒吧你。” 三人喝酒,谢傅把自己的嘴缝住,也不再开口。 三人无声而饮,却谈不上静谧,周遭都是孩童的嬉笑声。 崔夫人这会倒觉得少了这李大人的声音,变得无趣许多,看见这位李大人憋得很难受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能御夫如此,这位李夫人却是本事过人。 酒也喝的不少,崔夫人借着酒兴吟起诗来,她也是名门闺秀,吟诗作赋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谢傅哈哈大笑,赞了一句:“夫人真是好才华。” 崔夫人忙道:“你可别接。”说着又借此情此景,吟上一首。 谢傅正想开口,突然又朝初月看去,初月自顾饮酒,应也不应,倒是崔夫人笑道:“你说吧,不过说的过分,可要罚打。” 谢傅笑问道:“罚打哪里?” 崔夫人没好气道:“哪里皮厚打哪里!” 谢傅哈哈一笑:“我屁股皮最厚了!” “你脸皮最厚了!” 崔夫人说着伸手朝谢傅脸上打去,谢傅一躲,崔夫人一个扑倒,温香软玉登时入怀。 谢傅开怀大笑,“夫人,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 崔夫人连忙从谢傅怀中起来,脸儿绯红,雪白细腻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色,也不知道是酒晕还是羞晕,心中暗忖,你倒是大胆,竟敢当着你家娘子的面来调戏我。 谢傅这会酒足,癫态微现,哪有如此理性,抬臂嗅了一口,“哎哟,还残留有夫人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正是一缕烟霞酥地脉,十里飘香是天庭。” 男女相引,男欢女爱,美人在侧,何能不心动,当礼法薄弱一些,真性情强烈一些,一切显然。 秋如意说的恰如其分,世事宜明而知礼,不显粗鄙,时露疯癫,正是性情中人。 崔夫人点了点头,这两句倒是应景,忽觉不对,再品读一遍,果不其然,明说这夕阳之下,霞光天地,却又把她当做香喷美人来笑。 崔夫人正要发难,只听谢傅笑道:“夫人真如仙子一般,连这大地都为你酥软,我乃凡夫俗子,岂能避免,勿怪勿怪。” 这话非但说着崔夫人发作不得,心头还颇有点喜孜孜,只感觉自己真有点贱格,只得硬着心肠,瞪目绷脸。 谢傅继续说道:“夫人若非要怪,我只好闭上眼睛,塞住鼻子,不看不嗅。”说着在草地上摸了两颗小石子,塞住鼻孔,闭起眼睛来,“这下心静多了。” 崔夫人求救般的看向初月,言外之意在说,你看你相公,当着你的面前拈花惹草。 初月露出苦笑,一脸无可奈何。 崔夫人见状吃惊,你这当妻子的倒是大方,转身再看向这李大人,真的闭眼塞鼻,宛若痴人。 说来这李大人虽然时而言语轻佻,对她却从来未有越轨之举,我怕什么,想到这里,崔夫人淡淡道:“你睁眼吧,我也不怕你看,不怕你嗅。” “多谢夫人体贴。”谢傅睁开眼睛朝她看去,崔夫人却端起碗来,一碗黄酒豪饮而尽,酒水从她的唇角溢出滴落,湿了胸襟,颇有点烈酒壮胆的味道。 谢傅见了朗声赞道:“好!豪放男儿也不过如此!” 初月笑着说了一句:“女中豪杰。我也饮一碗。” 谢傅忙道:“我也来伴饮一碗。” 崔夫人抬手道:“慢着,既是同饮,总要有个说法。” 谢傅笑道:“我们三人能在如此醉美的夕阳下相聚共欢,这个说法可好?” 崔夫人道:“怕是不够。天色虽美,黎庶涂炭,这一碗为瘟疫早日驱除,还百姓安康,共勉之。” 谢傅哈哈大笑:“夫人意兴洒脱,数度举杯,所忧虑牵挂者,竟仍是家国之思,让人钦佩。”说着端起碗来,朗道:“共勉之!”说着与初月伴饮这一碗。 崔夫人皱眉道:“你怎么用我碗。” 谢傅哈哈笑道:“这就叫做一碗不能两人分,谁叫你只备两个碗,就当罚你。” 崔夫人道:“我怎知你要来。” 谢傅笑道:“无情无意,更是要罚。” 崔夫人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在理,我认罚就是。”说着自斟一碗,罚饮。 酒过三巡,若说一开始还有点拘谨不适,崔夫人这会却只想将豪情洒脱挥斥,这段日子磨折坎坷让她喘不过气来,十几年来满蓄的愁闷更是犹如雪山融化的大河涌动奔泻。 眼前两位不是知己更似知己,得酒友如此,快意! 孩子打闹嬉戏的声音中多了三人的朗笑声 崔夫人突然推了挨在她身上的谢傅,站了起来,脸上却并无恼意,忽得疾步离开。 谢傅挨着初月问道:“夫人,她怎么了?” 初月笑道:“怕是不胜酒力。” 过了一会,崔夫人却是抱琴而来,在原位坐下,膝作琴桌,侧头看了谢傅和初月一眼,微微一笑,却不发一言。 十指纤纤落在琴弦,琴音随着弹捺而出,如流水温柔,如夕阳和煦,如这岁月江山,悠悠扬扬令人陶醉。 初月听着琴音,豪饮一碗,跃起折了条嫩枝,广袖舒展,裙袂飘飞,翩翩剑舞起来。 谢傅看着两位夫人琴舞相和,也来了兴致,站了起来,听着这琴韵,随兴而词,唱了起来:“夕阳下,衣鲜艳,笑声荡秋千。风中音,光中景,人间处处情。舞清风,音意真,谊珍莫相忘。一壶美酒共此欢,夕阳不落山,别也笑相望。” 音止,舞停,词尽。 夕阳还是落山去,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慢慢隐去 崔夫人在床上迷糊着喊道:“水春桃,拿水来” 唤了几声,没人回应,只得自己睁开眼睛下床来,这会倒也清醒许多,眼前漆黑一片,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来,只觉头痛欲裂。 第151章 你的崔夫人 她的酒量也是过人,今日却遇到两个强劲敌手,三人竟把一坛酒给喝完。 点灯,坐着喝了几杯水,干涩的喉咙得意缓解,人也舒服很多。 外面漆黑一片,悄然无声,怕是深夜了,却不知几更天了。 崔夫人忽然嘴角一笑,他们夫妻两人只怕也醉倒了吧,平生从没喝的如此疯狂,也从未喝的如此痛快过。 突然想到李夫人醉倒了,那些遗孤岂不是没人照看,春桃应该会留在那里,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匆匆披上衣裳,匆匆前往厅堂查看。 刚才院子门口,寂静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咯咯笑声,似乎是那李夫人的声音,这李夫人性情孤高清冷,仔细想来竟从来没有听过她这般笑过,看来只有在自家相公面前,才肯放下清冷,这般笑来。 李大人的声音飘来:“把你送上天了吗?”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是我没有力气,是怕你受不了。” “我哪次受不了了?” “你上回就受不了。” “胡说!用点力气。” 崔夫人越听越不对劲,脸上立即红了起来,这两夫妻未免过于洒脱大胆了吧,竟 “师傅,你这些天的身体是不是很差,却一直瞒着我。” 这话那李大人说的并不大声,夜深人静,却清清楚楚的落入崔夫人耳中,心中暗惊,这李大人怎么叫师傅,心中好奇,吹灭灯火走进院子望去。 只见月色下,女的坐在秋千上,男的在后面推着,却是郎情妾意的恩爱温馨场面,自己却是想歪了。 李夫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起来,“我不是让你不要再问这个问题吗?” 谢傅道:“我今日偏要问个清楚!” 初月凛容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你根本” 谢傅说着却突然被初月抬手挡住嘴巴,低声道:“别说了,有人来了。” 崔夫人见两人同时朝她这边望来,吓得赶紧快步离开,初次对两人关系产生怀疑。 初月朝院门口掠去,很快回来,淡淡道:“是你的崔夫人。” 谢傅一头雾水。 初月笑道:“黄昏喝酒的时候,你不是一个劲的调戏她吗?” 谢傅苦笑:“我都说了,我一喝酒就放浪形骸,万幸没有调戏你。” “你敢!” 初月说的轻轻道:“你回去休息吧,早些时候醉成那个样子还要累你陪我。” 初月隐瞒的越多,谢傅心中越有忐忑不安的预感,嘴上说道:“能陪你多一刻是一刻,来,这回我一定用尽力气把你送上天去。” 初月咯咯一笑,“瞧你都醉的站立不稳。”说着柔声哄道:“回去,好吗?” 谢傅道:“我今晚就在厅堂随便找个地方倒下,随便帮你照看那群孩子。” “好吧” 两人返回厅堂,谢傅坐着,没一会儿,身体摇摇晃晃就倒地睡去。 初月见了一笑,明明又困又累,却还一直强撑着,心中喃喃,我会陪你到死的那一刻,只愿你不要太伤心,我会心疼的。 隔日一大早,崔夫人来到厅堂,才知道这李大人昨晚竟在这厅堂卧地而睡,身上连披条薄被都没有。 这叫醒也不好叫醒,抬也抬不动,正要匆匆去取被,刚到门口就撞上李夫人。 崔夫人直接责问道:“你怎么当妻子的?让他这般睡着,连条被子都没盖上。” 初月笑了笑,没有解释,她昨晚是搂着傅睡的。 崔夫人见初月反应冷淡,直接责问:“你是他妻子吗?” “我是他师傅。”初月淡淡开口,不知道为何突然戳破和谢傅的真实关系。 崔夫人闻言一怔,虽然已经有所怀疑,亲耳听来,心中还是惊讶。 初月问:“你想当他妻子吗?” 崔夫人脸上顿时变色,对方这话已经不仅仅是羞辱,简直不可理喻!终究涵养过人,没有像个泼妇一般破口大骂,冷声道:“你说这话不荒唐吗?” 初月轻道:“只可惜我想我这徒儿没人疼,我想照顾他,反而一直他来照顾我,却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徒弟了。” 初月说着停了一下,目光端视崔夫人,继续道:“他这么好,这么惹人疼,终究有人代替我来疼他照顾他,可我还总是放心不好。” 崔夫人冷道:“你是他师傅,这话倒 说的像个妻子。” 初月笑了笑,看着崔夫人的目光由端视变成凝视,“他当个丈夫还是挺暖人的,不是吗?” 崔夫人目光瞥向厅堂内还熟睡的李大人,冷笑道:“你放心,他铁定不愁没有女人。” 谢傅醒来,本要回到书房,那群孩子竟缠着他,要他教昨日唱的那首曲子。 教着唱着,一天就过去了。 马府。 马作都一早醒来,就让下人准备热水沐浴。 自从那天早上被那李大人喷了那一口,他是忐忑不安啊,回到府邸就立即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扔掉,包括内衣和鞋子,能扔的东西都扔掉,一概不留,立即又洗了个澡。 这几天一日三餐之后都要洗个澡,有病没病,抽空就多吃几碗药预防预防。 马作都还没活够,正是安享天年的岁数,可不想就这么死了,像他这年纪,一旦真的染上霍乱,九死一生。 沐浴一番之后,马作都神采奕奕的吃着早餐,叶一全走了进来,奉上一封书函,“老爷,送信的人回来了,这是回信。” 马作都揭缄打开书信,阅读起来,脸上慢慢变得铁青起来,信中说查无李少铭此人,这无锡县县令一职目前还是空置的。 马作都怒拍桌子,简直胆大包天啊,胆大包天啊!假装县令也就算了,老老实实捞点好处走人就是,居然还敢在四大家族和他头上开刀。 简直马作都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假县令,最可恨的这个假县令还将他耍的团团转。 一怒之后,马作都恢复平常,冷哼一声:“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不知死活,阿全你速速去请四大家族的人到我府邸。” 叶一全刚转身,马作都又道:“慢着,让吴正先和孙成马上来见我。” 叶一全轻轻道:“老爷,你忘了,吴大人两日前被一场大火烧死了。” “那就让孙成马上来见我。” 第152章 都很可爱 巳时时分左右,崔夫人又来到裁缝店,打算拿了衣衫回去,也差不多可以做午饭了,只感觉这时间变得紧凑起来,还忙不过来一天就快过去。 以前总感觉一天的时间很漫长,现在虽说忙碌,也挺充实的,都分不清楚是做夫人的好还是做个婢女的好。 崔夫人到了裁缝店,接过卢裁缝递过来的衣衫,左看右看起来。 卢裁缝弱弱道:“夫人,你看还满意吗?” 崔夫人仔细检查之后,淡淡道:“卢裁缝你手艺还是马马虎虎,算了,将就吧,这无锡县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裁缝了。” 卢裁缝轻轻问道:“夫人,那你看尺寸方面?” 崔夫人没好气应了一句:“还没试,我怎么知道。”说了递了一两碎银子过去。 卢裁缝却不敢收,崔夫人强行塞到他的手里,“拿着吧,剩下的就当以后的工钱,这件衣衫要是合身,我还要多做几件。” 崔夫人拿了衣服之后,喜上眉梢的离开,嘴里嘀咕,“堂堂大人一个,连身得体的衣衫都没有,成何体统。” 刚走没几步,就看几个捕快神色匆匆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见了她也不打招呼,心中好奇,这又出了什么大事。 谢傅正在书房写书,一幅幅四字匾幅,悬壶济世c德艺双馨c仁心仁术c杏林春暖字字沉凝铿锵,雄浑宽厚。 他年纪虽轻,自认在书法上还小有造诣,虽算不上名家,至少也上得了台面。 这幅幅四字赠言乃是当时承诺赠予那些无偿救济百姓灾民的大夫和医馆掌柜,他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这份承诺却是提前履行。 “大人。” 常平突然匆匆走进书房,看着铺面地面的字幅,差点一只脚就踩在上面,疑惑问道:“大人,你这是?”却是想问大人这个时候你怎有如此闲情雅致,待看到那字幅上的内容,却是立即明白。 这是谢傅这几天来头次遇见常平,这些日子常平一直在外面奔走,几乎没有返回县衙,看常平面容竟是比第一次遇见他还要沧桑几分,由衷说道:“常平,辛苦你了。” 常平忙道:“大人客气了,比起大人,小人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谢傅笑着问道:“我看你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 常平表情严肃:“孙大人突然将全县捕快召集起来。” 谢傅闻言,内心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眼前控制瘟疫是头等大事,这孙大人却将全县捕快召集起来,置全县秩序于不顾。 而且最重要一点,如此大的行动,这位孙大人并没有来向自己禀报,而是擅自行动,嘴上淡淡问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常平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小人认为可能是针对大人你。”捕快也不是白当的,敏锐的洞察能力立即发现问题所在。 见李大人笑了笑没有应话,常平又道:“该不会大人前些日子征了四大家族的粮食,这孙大人联合四大家族的人,要对大人不利。” 谢傅开口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常平却道:“大人,需要小人做些什么吗?小人谁也不认,只认大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傅淡淡笑道:“本官自由分寸,常平你去忙吧。” 常平这才退下,只感觉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都不能这位李大人惊慌分毫。 从谢傅敢冒充这个县令就没怕过,走的了就走,走不了留在这里又有何妨。 该做的他已经替这无锡县的百姓全做了,唯一遗憾的就是这温馨的县衙他还没住够。 谢傅立即来到厅堂找到初月,那群小孩子看见谢傅都围了上来,嚷着谢傅要教他们新曲子。 初月见谢傅神色,知道有事,将孩子们哄开之后,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谢傅低声道:“师傅,我们该走了,我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初月知道迟早要离开的,却没想到这么突然,扭头看了那群遗孤一眼,嘴上淡淡问道:“什么时候?” “现在!” “好,你等我一下。” 初月说着走开一阵子。 谢傅焦急等待中,初月却很快回来,脸色似乎变得难看起来。 谢傅关心问道:“师傅,你不舍得吗?” 初月笑着摇了摇头。 谢傅扫了那十几个孩子一眼,“道别的话就不用跟他们说了,免得他们缠着不放,我相信崔夫人不会扔下他们不管。” 两人一同走出厅堂门口, 不约而同的回头望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却让十几个孩子莫名紧张起来。 两人背身的一瞬间,那很少说话的小女孩,泪水无声就从眼眶涌了出来,她缓慢的迈动了几下脚步,突然奔跑到厅堂门口,倚贴在门口,对着两人的背影大声喊道:“我叫黄巧儿!” 孩子们纷纷跑到门口,站成一排的小影,害怕的喊着:“姑姑,姑姑” 初月听见那一声声姑姑,停下脚步,哭声同时传来,轻轻说道:“他们哭了。” 谢傅突然大声唱了起来:“夕阳下,衣鲜艳,笑声荡秋千” 孩子们止住哭声,泣着跟唱起来:“风中音,光中景,人间处处情。舞清风,音意真,谊珍莫相忘。一壶美酒共此欢,夕阳不落山,别也笑相望,啦啦啦,啦啦啦” 他们大声唱着,用力凝视前方,希望看到背影转身,可背影越行越远,任他们如何定睛专注,都看不见熟悉的面容。 “我叫黄巧儿,我叫黄巧儿”小女孩声嘶力竭的喊着,当那两道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骤然瘫软坐地,哇哇大哭起来。 初月笑着轻轻说了一句:“一点都不讨厌,都很可爱。” 厨房里,崔夫人正在忙着做饭。 想起前几日的糟糕结局,春桃轻声问道:“夫人,你非要自己炒吗?不如我来吧。” 崔夫人一本正色道:“这个蛋我一定要炒好!”却是不信自己连个炒蛋都学不会。 春桃不敢表露出来,心里暗暗偷笑:“李大人又要尝一回“淳朴”的味道了。”耐心候在一旁,随时等待接手。 第153章 走了就好 一会之后,崔夫人却欣喜道:“春桃,赶紧端来盘子。” 春桃连忙端来盘子,热气腾腾的炒蛋上盘来,特意瞥了一眼,这回居然没炒焦,实在出人意料,仔细一看,发现这蛋根本没炒熟,心中暗笑:“这回李大人怕是要尝一回“新鲜”的味道了。” 崔夫人颇为得意,问道:“春桃,这回还行吧,没炒焦。” “是。”春桃应了一声,可没敢说实话。 崔夫人道:“那赶紧给送去吧,趁热吃。”话刚出口却改口道:“算了,我自己亲自送过去,你给孩子们准备午饭吧。” 盛上一碗清粥,似往常一般端着方案走出厨房,心中感慨,越来越轻车熟路,真的都成了一个丫鬟了。 崔夫人刚走没几步,就撞见常平神色慌张的朝他跑了过来,“夫人,见到李大人没有?” 崔夫人好奇问了一句:“没在书房吗?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常平紧张道:“四大家族和孙大人带人将县衙围了起来,要来捉捕李大人。” 崔夫人冷喝一声:“岂有此理!这孙成脑袋撞到门板了吗?” 常平忙道:“他们说大人这个县令是假的!” “什么!”崔夫人闻言,手中方案脱手,“啪”的一声,刚刚盛好的粥,炒好的炒蛋,与这破碎的盘碗一并糟蹋了。 崔夫人一惊之后,立即回神说道:“赶紧找到李大人,让他走!” 常平急道:“我刚刚在书房没找到李大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话刚说完,发现崔夫人已经匆匆走远。 崔夫人提着裙子,小跑着朝后院方向寻去,心中想着,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这肯定是场误会闹剧,可是若无确切证据,孙成和四大家族又岂敢如此明目张胆捉人。 这时回想起这些日子这位李大人的一举一动,还有他所说的话,却是有迹可循。 心中拿定主意,就算他是个假县令,就凭这些日子他为这无锡百姓所做的,她与马作都和四大家族公然翻脸,也要保住这位李大人,要不然爷爷有灵,定要骂我不义子孙,枉为忠义名士之后。 来到后院,推开屋门,疾步走进几日前才刚刚收拾干净的房间,房内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也叠的整整齐齐,似乎这屋子就从来没住过人。 崔夫人刚要转身离开,突然看见桌上盆栽压着一张纸条,上前拿起一看:“张家姐姐,我走了,饭菜很好吃,房间也很好,像家的味道。” 留言中没有提及半个“谢”字,却透着浓浓的亲切味道,再看一眼这“张家姐姐”这四个字,崔夫人目眶就红了,他的心里还是想这么叫。 崔夫人这会都有点恨那日怎么就不应他一声,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对着纸条轻轻“嗳”的应了一声。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崔夫人叹了口气将纸条小心藏好。 “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能遗漏,掘地三尺也要将这胆大狂徒给搜出来。” 身后传来喧闹声,却是县尉孙成亲自带队闯了进来,开始搜查。 县尉孙成看见崔夫人立即疾步走来,崔夫人假装不知,皱眉问道:“孙大人,你这是想干什么?” 孙成立即解释:“夫人,原来这李大人是假冒的?” 崔夫人假装惊讶:“假的?可有证据?话可不能乱说。” 孙成道:“马老先生已经得到证实,岂能有假!这李大人就是假的!当日我就觉得奇怪,这新县令来的也太快了。” 崔夫人闻言,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老东西,不干好事,不为民谋利,枉为曾经是个高官!” 孙成轻轻道:“夫人,你还是先回房去吧,免得这狂徒狗急跳墙将你挟持,到时候本官可就不好办了。” 崔夫人点了点头,她也想静一静,不想看见这群人的嘴脸。 “来人啊,送崔夫人回房去,好生保护!” 谢傅这边在孙成带人闯进县衙已经翻墙离开县衙。 刚刚落地,就看见一个捕快巡逻过来,孙成也不傻,早在进入县衙搜查的时候已经派人将整个县衙外围重重包围住。 这个捕快看见谢傅两人,表情一惊,初月已经准备动手。 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了,这个捕快居然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见,亦没有声张,手还往一个方向指了指,示意谢傅从这个方向逃跑。 谢傅愣了一下之后,立即会意,两人刚走到拐口,立即又撞见两个捕快。 两个捕快看见谢傅两人,面面相觑一番,然后继续聊天,当没看见。 谢傅笑了一笑,知道他们的心意了。 就这样谢傅两人轻松突破县衙的包围圈,虽说这几个捕快拦不住他们,但是他们一旦声张起来,闹出大动静,行踪就立即暴露了,却肯定要惹来一些列的麻烦。 两人向前往苏州的出县方向走,这些日子谢傅街道也没白巡,路道还算熟悉,不会晕头转身分不清东南西北,不可避免又撞见了一个捕快。 这个捕快更过分,环顾四周看四下无人,居然上前轻声说道:“大人,前面大路有四大家族的人守着,请跟小人来。”说着领着谢傅两人拐入小巷。 “大人,小人严宾,大人还记得吗?” 谢傅笑道:“哦,是你啊,你现在也不要叫我大人了。” 捕快严宾应道:“无论大人是真是假,在小人心中还是大人,自瘟疫爆发就没人比大人做的很好了,多亏大人,家父才能够在隔离坊得到救治,现在已经有所好转,却是想都不敢想,小人心中对大人感激万分。” 拐了几条小巷之后,严宾停了下来,指了一个方向,“大人,前面就是出县的必经要道,小人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谢傅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严宾对着谢傅跪了下来,答谢恩情,这才离开。 初月笑道:“傅,我看你大大方方离开就是,何须如此偷偷摸摸。” 这确实出乎谢傅意料,也说明他假冒县令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事正确的,嘴上应道:“师傅,并不是人人如此。” 第154章 折服 全县看似草木皆兵,声势浩大,可实际上有多少人心里想要捉住这位假冒的李大人。 谢傅短短十余日已经深得民心,就拿这些捕快衙役来说,谢傅所救百姓当中,就有他们的亲人朋友,也等同于他们的恩人啊, 因为职责所在,这些捕快衙役在表面上没办法拿身家性命明目张胆来支持这位假冒李大人,可在心里却巴不得李大人能够成功逃脱。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孙成和四大家族如此大的动静,很快李大人是个假冒县令这件事就迅速传遍全县,又听说县尉孙大人和四大家族的人正在捉捕李大人,竟不约而同的走出家门来,前往县衙聚集。 没有这位李大人,他们大多数人早就在这场瘟疫中一家死绝,想要捉他们的救命恩人,如何能忍,如何能安坐家中不为。 孙成这边,很快就将整个县衙搜的彻彻底底,并没有找到这位假冒县令,显然假冒县令收到风声,早就跑了。 孙成在县衙留下少量人手,率其他人正要走出县衙,这时候县衙却闯进来一帮不速之客,却是手下捕快的亲人家属,上前拉着捕快就要回家。 孙成脸上立即十分难看,眼下正是搜捕的关键时候,这些人却来添乱,再不说些什么,人都要被拉走了,冷喝一声:“干什么!都滚回家去,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再妨碍本官捉捕罪犯,治你个同伙之罪!” 一个老妇人顶嘴道:“我叫我儿子回家,有什么错?” 孙成冷声说道:“他是本县捕快,现在公务在身,必须听从本官调度。” 老妇人立即道:“儿子,那这个捕快我们不干了,你爹的命可是李大人给救,你不能忘恩负义还要捉李大人啊。”说着竟主动帮儿子脱下捕快衣服。 孙成冷声喝道:“高虎!你也不懂事吗?” 听说是来捉李大人的,这名捕快心里很不愿意,早就憋坏了,孙成这一声喝,却被他给喝醒,朗声道:“大人,我不干了,总行了吧。”说着扔下手中佩刀,迅速脱掉身上捕快的衣服,撂担子不干了! 孙成气坏了,怒道:“高虎!你临阵脱逃,我要治你个治你的罪!”却实在编不出一个罪名来。 就在这时,那群被初月收留的遗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嘴里喊着:“不准捉姑姑!也不准捉大人” 他们跑到每个捕快跟前,挥动着小拳捶打众捕快的大腿,嘴里骂着:“坏人坏人” 这些稚嫩的声音,让一众捕快心中羞愧,却是连小孩子都明白是非黑白,敢于为大人叫屈! 哗啦声响,佩刀掉落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众捕快竟无一例外扔掉手中佩刀,开始脱掉身上捕快衣衫。 孙成见状,这会却是急了,大喊:“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都给我马上穿上!” 崔夫人和春桃急步赶来,崔夫人责备道:“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他们跑出来。” “夫人,我为了哄住他们,跟他们说有坏人要捉李大人跟李夫人,必须离开,这群孩子就一窝蜂跑出来,我也拦不住。” 众捕快脱掉身上这身公服,他们不是捕快,也无需再听孙成命令,撇下孙成离开。 孙成一下子成了光头将领,他实在不明白,这些捕快有的跟了他许多年,自己的威望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假冒几天的县令。 有些人有些事,一辈子也不会懂的,你舍命相搏,别人又岂能不舍命相报。 赶到崔夫人刚好看着这一幕,内心激动无比,谁人能不为李大人的风骨所折服啊。 李大人,你又何须逃跑!你就是安安定定坐在这里,也没人能将你带走,我张意真头一个不允许!何况还有这么多人拥护你。 崔夫人看着顷刻之间成了孤家寡人的孙成,特意走了过来,冷幽幽说道:“孙大人,看来你不得人心,连你的手下都不愿意跟着你。” 孙成正在火头上,正想找个人发泄怒气,这么快就有人主动上前触楣头,冷眼望去,妈的,却是背到家了,这个女人却是他惹不起的! 四大家族的人也不傻,纠集大量人手守在出县的必经路道上,势要将这个假冒县令捉住。 这仇恨深似海啊,如果这个李大人是真的,用的是征借之名,将来还有机会向县衙,向朝廷讨回。 这么一假,洗劫已成事实,被征借的粮食找鬼讨命啊,四大家族这会是恨不得将这假冒县令剁成肉酱。 顾江海道:“也不知道赵兄那边情况如何,如果这狂徒真的往常州方向逃跑,恐怕苏兄那边人手抵挡不住那个妖女。” 顾江海对这假冒县 令最为仇恨,如若被他逃脱,这件事都会永远成为心里的一块伤疤。 看来他们最忌惮的还是初月,毕竟初月露了两次手,一次在顾家重创四卫,杀了顾家护院教头铁不假,一次在宋家伤了宋家门客长枪门高手郝烈,这两位在无锡县可都是当仁不让的高手啊。 宋元化沉声道:“他肯定会走这条路,当然这狂徒狡猾,也不得不防,苏兄那边已经设下埋伏,只当这假冒县令一露面就将他射成刺猬。” 这无锡县有两条出县的必经要道,一条是通往苏州,一条是通往常州,常州遭受大洪灾,一路荒芜,却是一条死路。 四大家族的人料定这假冒县令定是打算逃往苏州,当然为了预防,在这条通往常州的必经路道上,他们也布置一定人手。 赵希召道:“今日有众多高手在此,这个妖女就算有三头六臂,怕也难以匹敌。” 赵希召所说的高手正是,苏府护院教头郑应台,赵府护院教头洪光,还有宋府门客长枪门高手郝烈,此次郝烈还纠集了十数名长枪门高手前来助阵,更是如虎添翼。 宋元化朝郝烈走了过去,开口道:“郝英雄,这一次就拜托你了。”说着瞥向他身后十多名高手。 郝烈朗声道:“宋老爷请放心,当日我一时轻敌才被这妖女所伤,这次我将我师弟也请了过来,还带了十多名一等一的好手,我师兄弟两人联手就足够将这妖女拿下。”郝烈早就想报当日受辱之仇。 第155章 灾民齐心 宋元化忙道:“郝英雄,快将令师弟介绍我好好认识。” 郝烈指着身边的中年人道:“这是我的师弟穆鹰,一身武艺并不在我之下。” 宋元化立即拱手:“穆英雄,今日就拜托两位了。” 叫穆鹰的中年男子拱手回礼,“好说。” 谢傅和初月一路通行无阻,只感觉可以大大方方的离开这无锡县,来到离开无锡县的必经要道上,远远就发现前方聚集了不少人。 谢傅立即就把初月拉到暗处躲了起来,“师傅,先等一等,看一看。”说着朝前方一指,“看见那帮人没有,定是非友是敌。” 粗略一数,竟有上百人之多,其实也很好辨认,灾民个个衣衫褴褛,这些人却衣着整齐,不时左右张望,明显就是四大家族的人,看来四大家族是铁了心要捉住他。 眼前情景,谢傅却笑了笑,这些勾结官府蚕食百姓的权贵越不痛快,他心里越高兴。 初月神色淡然,“傅,先把你身上的匕首还给师傅。” 初月身体里的血在沸腾,能让她如此热血沸腾,生平只有那一战! 她一人独战端木慈,蓬莱仙门云弱水,雷渊宗宗主封天白三名入道高手。 今天,她一身修为尽失,要以这凡体病躯独战百人,何能不热血沸腾。 谢傅见初月神色傲然,知她甚深,师傅是个极为骄傲的人,让她跟着自己偷偷摸摸已经是难为她了,要让她避而不战更是难上加难,嘴上好声说道:“师傅,你一身修为尽失,我们也没必要冒这个险,容我想个法子,无声无息的离开。” 初月微笑道:“好,你说什么就什么?我听你就是。”说着伸手轻轻抹了谢傅额头一下,这徒儿刚才一路上从容不迫,这会倒是急出汗来。 这时一个灾民发现蹲在角落的两人,向两人望了一眼,这出县要道上分散着数千灾民,要躲过四大家族的耳目不难,可是要让灾民看不见他们,除非是幽灵。 谢傅朝这个灾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不要逗留,免得吸引别人注意。 这名灾民却走上前来,端详着蒙面的谢傅和初月,出口问了一句:“是李大人吗?” 谢傅一愣,这个?他这么好认吗?他记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这群灾民面前啊。 谢傅还没来得及否认,这名灾民居然欢喜的大喊一声:“李大人在这里!” 谢傅一听顿时傻眼,这灾民是敌是友啊,自己自认对他们不薄啊。 如果不是自己洗劫四大家族将粮食分到他们手中,这群灾民早就饿死街头,连这无锡县的捕快县衙都懂的感恩戴德,这群灾民怎么反而不懂,定是四大家族许诺重金,这名灾民才将他出卖! “李大人,你不必害怕!” 谢傅听了这名灾民这话,立即知道眼前这人是友非敌,只是这人是个傻瓜吗?既然是友非敌,怎么一下子就把他行踪暴露出来,陷他于危险境地。 这名灾民又道:“我们数千人都力挺大人,一定要保大人平安离开。” 谢傅一听,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苦笑。 这名灾民说着突然洒泪,“大人,家母和小女差点就死了,多亏大人给了吃的才活了过来,这辈子还不知道如何报答大人的恩情,总算能为大人做一点事。” 言语真挚,谢傅倒是动容。 李大人在哪里—— 李大人在这里—— 保护李大人—— 大家跟他们拼了—— 死也要护送李大人平安离开—— 这是逃跑吗? 这也太高调了吧! 如同救火时的声音一般口口转达,交替传来。 此时正是中午,灾民本在烧火做饭,听到声音,这火也不烧了,饭也不做了,立即奔走聚集起来。 这些灾民多是胆小老实之辈,此刻竟为他挺身而出,谢傅陡然热血上涌,眼眶微微一红,心中顿生豪情万丈,想要留下来跟马作都他们斗一斗,至死方休的冲动! 他不怯强,亦不怯战,但他清楚,无锡县眼前最需要的是安定有序,甚至今日的声援今日的混乱都是不应该发生,所以他必须离开,他是混乱的源头,只有自己离开了,混乱才会平息。 看着周围拥护着他的一张张陌生面孔,谢傅内心激动,生平头一回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他一直都是个很渺小的人,一个在家族中没有地位的人。 他虽勤读好学,从不自弃,但骨子里依然脱离不了自卑, 这种认可对他有着莫大的鼓励 初月轻轻握住谢傅的手,在握下去的瞬间却又很厚重,这是我的傅,她也为之骄傲。 宋元化等人听到这假冒县令行踪暴露,原本大喜,准备行动,一看这灾民居然自发行动起来,却是意料不及。 见手下有人紧张,连忙朗声安抚一句:“一群乌合之众,无需担心,饭都吃不饱,能干什么大事来。”他可能忘记了,当日顾家正是被这群他看不起的灾民洗劫。 手下众人闻言这才稍微安定起来,可是看着灾民先是几十人慢慢聚集起来,很快又演变成几百人,最后都不知多少人了,声势浩大,动静惊人。 人心齐,泰山移!李大人这根主心骨,将这群灾民齐心联合在一起。 平民百姓虽然不懂什么大仁大义,亦时怀有私心,可救命之恩当报这种基本道义却是华夏民族数千年来的深植骨髓。 宋元化等人眉头紧皱,郝烈等高手一时也无从下手,不知如何是好,这对付十几二十个人尚且有过,可是面对数千人这么大的仗势,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就算是再高手也干不过几千人啊,一刀一个,几天几夜也杀不完,而对方只需一人一口口水,就足以将他淹没。 前面开路的灾民如浪潮前锋朝挡在路道中间的宋元化等人涌来,宋元化当中有一些人看见这浩浩荡荡的骇人场面,立即心生怯意,只感觉若再不退开就会被践踏成肉酱,不由自主的挪动脚步,移到一旁去。 而谢傅和初月被护在中间,漫说靠近他们了,就算挤都挤不进来,况且这密密麻麻的人头,宋元化等人根本不知道假冒县令在什么位置。 第156章 浴血奋战1 这时郝烈大喊一声:“擒贼先擒王,只需拿下这假冒县令,这帮灾民就会化作鸟散。” 郝烈说着手持长枪,跃跳起来,踩着人头快速朝一颗树上飞去,居高临下朝这密密麻麻的人头瞭望过去,只见人群中央,衣衫褴褛的灾民拥护着一男一女,其中一人正是那蒙面妖女。 另外一人虽不认识,自然就是那假冒县令了,郝烈手对着谢傅所在方向一指,对着众多高手声如洪钟喊道:“人在那里!” 郝烈说完,立即从树上飞了下踩着这人头,一马当先朝谢傅靠近过来。 有了郝烈指示,穆鹰c郑应台c洪光三人及长枪门十几名高手立即也如郝烈一般踩着人头,尾随而来。 初月早在郝烈大喊一声,早已经注意到此人,见这郝烈持枪主动杀了过来,心中不忧反喜,她还是喜欢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将你们这群宵小杀光,看谁还来拦路。 “傅,师傅去杀了他们就回来。”初月说着人就轻轻一跃,迎向郝烈而去。 谢傅这边只想早点离开无锡,根本不明状况,听见初月的话,初月人已经离他几丈距离,大喊一声:“小心点!”也不知道初月听见没有。 初月却是听着,回头望了谢傅一眼,因为速度极快,劲风拂身,遮脸衣布下摆竟是被撩了起来,两瓣樱唇微微翘起正对着谢傅嫣然一笑。 “妖女,今日让你葬身此地!” 郝烈怒喝一声,声到枪到,朝初月心窝扎去,初月猛然回首,身子极为灵巧的躲过这一枪,手持匕首反刺郝烈腹部,一出手就是致命杀招。 郝烈虽然躲过这一击,却依然被割破衣衫,这要是慢上半分,立即一命呜呼,心中暗暗吃惊,这妖女浑身没有半点真气外露,明明还未入品,却为何比入品高手还要可怕。 初月却是微微皱眉,自己现在竟虚弱到杀意一击都杀死不了一个入武之人。 两人只是交手一招,穆鹰c郑应台c洪光三人顷刻就到。 穆鹰正要动手,郝烈喊道:“师弟慢着!这个妖女身法轻灵鬼魅!也十分古怪!”对方明明还未入品,而自己已经是入武巅峰,却难以匹敌,实在诡异的很,这正是郝烈将对方视为妖女的原因。 说话的空隙,长枪门十余名高手也到了,二十人将初月围在中间,虎视眈眈。 自那日独战四卫,初月身体又虚弱许多,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原本今日她已经无力再战,在出发之前提前用银针刺脉强行提气,这也将加快耗尽生命真元,这种做法如同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是一种自寻死路的行为。 初月已经做好浴血奋战的打算,也抱着必死之心,凤目巡视一圈,想我二十五岁便已入道,今日竟沦落到要与一群入武之人以命相搏,真是悲哀。 但凡有以前一分修为,气劲所至,这二十余人没有真气护体瞬间就灰飞烟灭。 “都到了吗?” 初月语气虽轻,却让这二十人都有遍体生寒的感觉。 入品之下从未敌手,却被人如此轻视,穆鹰怒道:“狂妄!”话音刚落,人已提枪杀来。 郝烈知道妖女厉害,怎敢让穆鹰独战,听师弟的话,已经知道师弟要动手,与穆鹰同步而来。 郑应台c洪光慢了,却也只慢上半分。 四大入武巅峰高手,同时攻击,两枪两剑! 初月身形如轻风,脚踏莲步,悠然的躲过这四人合击。 四人吃惊从未见过如此精妙身法,初月人已迅如电掣,杀向外围的十数名长枪门高手。 这十数人原本只是设下包围预防初月逃跑,想不到初月竟主动杀来,纷纷提枪应敌。 只是初月实在太快了,身形疾挪,只觉眼前好似都是月白色的影子,片片残影飞掠而过,犹如神龙戏水,飞虹横空。 而初月也在这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遍袭近十人,招招要害,惨叫此起彼伏,间隙极短,又好像齐叫一般。 郝烈和穆鹰看着带来的十四名高手瞬间只剩下五人站着,惊骇万分!也就是说在刚才电光石火之间,这妖女击毙九人,均是一击致命。 而这十四人均是门内高手精英,只稍逊一筹。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却是远远低估了她! 郝烈四人面面相觑,已经心生怯意。 那还活着的五名长枪门高手更是面如土色,聚在一起,紧握长枪全神贯注的盯着初月看,提防着初月再次杀来。 初月只感双腿有点发软,尽管她刚才只是勉强施展这莲行如意身法最浅薄的第一层是步步生莲,也抽去 了她几乎全部的气力。 这步步生莲需要如流水一般绵绵不绝的真气为继,她却强行施为。 宋元化这边看着这假冒县令就要被这群灾民护送出县,心里十分着急,自己带来的那些人大部分被灾民冲散,剩下的畏畏缩缩不堪重用。 就这么让假冒县令跑了!宋元化实在不甘心,突然灵机一动,大喊一声:“捉住这假冒县令者重赏白银五百两!”这番话他生怕喧杂之下,这群灾民听不见,连续喊了三声。 想必这笔巨款会有人动心,只要灾民转向倒戈,那就好办了。 只是宋元化太高估了自己的信誉了,一个看见身处绝境灾民,却不肯伸出援手的人,这样一个没有仁义道德的人,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况且这些沦为灾民的贫苦百姓,心里本来就对无良权贵充满憎恨,又如何肯帮他。 又或者说宋元化太低估了灾民报答救命之恩的决心,这个倒戈妙计此时却毫无用处。 有的灾民听着宋元化的话,反而大声喊了一句:“送李大人平安离开!” 这句话似会传染一般,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很快就演变为统一口号,声音震天传到远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两军对垒要打仗了。 宋元化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反而让这帮灾民更加齐心了。 顾江海气不过,也不甘心,顾家被洗劫一空,整个顾府几乎成了废墟,他恨这假冒县令极深,也恨极这群卑贱灾民,如今又来碍事。 第157章 浴血奋战2 对着这群灾民破口骂道:“你们这群贱民,跟婊子一样贱格,就该活活饿死在大街上,再不老实,我把你们剁了喂狗”顾江海尽情发泄自己怒气。 顾江海虽然骂的很大声,自然被这齐声口号所掩盖,但还是被离他近的数十名灾民听着,这数十名灾民一窝蜂就朝顾江海涌了过去。 顾江海瞬间被人潮淹没,人都不知道哪去,怕是瞬间被践踏成肉酱了。 这小小骚动,让周边一小部分灾民以为这边干上了,立即涌来助阵。 这一小部分人却有数百之众,亲眼目睹顾江海惨死的宋元化等人吓坏了,这会也才知道厉害,面对这数千人,丝毫没有抗衡的能力。 一边退后一边大喊道:“快保护我!重重有赏!” 初月气力已经耗费大半,要杀这剩下九人,对她来说是个挑战,初月咬了咬牙,凤目一冷。 郝烈等人见状知道这妖女杀心再起,本想逃命,突然看一物从妖女胸前迸出,胸前血透衣裳。犹如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染上一朵红花。 初月凄叫一声,面色发白,额头汗如雨下,身体微微摇晃如风中柳絮柔弱。 正要逃跑的九人见状立即停下,原来如此,这妖女对自己用了刺脉拔气之法,这刺脉拔气之法只要入武之人都会,却不是什么神秘法门,只不过这却是一种自寻死路的做法,几乎没有人会使用。 一个入武巅峰的人,在经过刺脉拔气之后,勉强能够跟入品九品的人一战。 而这种法门在入品之后如同鸡肋,更是没有人会使用。 郝烈大喊一声:“大家别怕,一起上,这妖女已经是强弓之末。” 如此良机,岂容错失,九人一起杀来,七枪两剑! 初月一声狂笑:“我叱咤风云,岂能死在你们这群蝼蚁手中。”说着手中银针拍入自己胸口。 郝烈等人听她的话,以为她要自绝,却见她突然神容一变,束发的纶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一头长发迎风飞扬,傲立身姿豪气干云。 郝烈被她睨视的目光看得心底发寒,暗觉不好!难道这刺脉拔气还能用上第二回,却是闻所未闻。 六枪二剑袭来,初月这一次也不躲不闪,迎面而上交锋。 刀光剑影一闪即逝,八人成了八副尸体,独初月一人站着。 而提前发觉不妙,临阵脱逃的郝烈躲过一劫,吓得魂飞丧胆,拔腿而逃! 初月却不肯放过他,提着最后一口气追了上来。 郝烈能感觉到那妖女正在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只恨自己只有两条腿,这种死亡慢慢逼近的感觉,比一刀毙命还要恐怖。 很快初月离郝烈只有半丈距离,她能感觉到自己正一分一厘的逼近他,又似乎一分一厘的远离他。 若是气力稍足的时候,她早已经将此人击杀,这最后的一口气却再也提不起来,骤然贝齿狠狠朝自己嘴唇咬去,嘴上立即迸出一团血花来,将遮脸白布也染红。 初月只感觉痛的浑身皮发c骨髓c神经都在颤抖,整个人似要爆裂一般,发出撕裂空气的一叱,脚下一沉,被她所踩之人直接瘫下。 紧接着初月一跃,人在空中如一条毒蛇噬向郝烈,匕首扎入郝烈后颈,匕尖直接破喉而出,一声惨叫,长枪门高手郝烈命丧。 与此同时,一团血花在初月胸口迸开,那白裙已经染成血衣,如在白雪皑皑上染了一层胭脂。 初月拔出匕首,她已经耗尽所有力气,整个人轻飘飘掉落,目光朝出县的方向望去,虽看不见谢傅,凤目依然尽是温柔。 傅,师傅没有力气了,不能陪你走下去 初月身体落地瞬间,却是被几个灾民合力接着,很快隐没人潮之中。 谢傅人已经在无锡城外,这会四面辽阔,条条大道通往四处八方,远处有山有水,四大家族的人想要阻击,怕是不能了。 谢傅焦急等待初月归来,心中七上八下。 他的身边还聚集着百数灾民,这些人多是中青壮丁,在刚才的行动中,却是暂时舍弃自己的妻儿老小用实际行动来声援他,谢傅知道他们心系自己亲人又担心自己安危,朗声说道:“大家都回去吧。” 有人说道:“大人,没有什么事比你的安危更重要的了!” “是啊!”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时又来了数十个灾民,神色匆匆,最前方四个男子合力托着一个女子疾步行来,那女子身体横卧一动不动,一头长发凌乱荡垂下来,宛如一具尸体。 远远的谢傅就从女子身上衣服认出是 初月,心头猛的一颤,奔跑着迎了过去。 “师傅!” 谢傅人未靠近就喊了一声。 无声的回应让谢傅心头一寂,浑身如坠冰窖,脚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在初月面前跪了下来,无比温柔的轻唤一声:“师傅。” 那双凤目却紧紧闭着,连颤抖分毫都没有,披头散发着满口是血,衣裙浴血。 这个惨状让谢傅心中极痛极痛,却流不出半滴眼泪来。 几百人寂静无声。 无声中,谢傅突然将初月背起,慢慢走远。 那背影凄凉。 众灾民只觉李大人为了他们才落地这般凄惨田地,心中愧疚万千,齐齐跪下下来,悲呼:“大人!” 不少汉子也留下热泪。 当日他背着师傅怀着一颗报答之心,激昂青云。 此刻却是心如死灰,毫无生趣,只想找个高一点的地方,背着师傅一起跳下去。 谢傅如行尸走肉,感觉灵魂正在慢慢抽走,身体那痛的没有知觉的皮肉也在被慢慢抽走力气。 突然心头雀跃,是师傅在吸我真阳! 是师傅在吸我的真阳!师傅还有救! 谢傅激动而欢喜,把我吸干吧,只要你能活下来,他欣极!喜极! 慢慢的,谢傅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冷到身体似要被冻僵一般,只有一颗心是热彤彤的。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背着初月直接跪倒在地,就这样吧,就当谢天吧 身上的寒意顿消,恢复了几分温暖,模糊的双眼突然看到师傅那张生动的脸,只是这张脸冷若冰霜,好像很生气。 第158章 师傅不好 谢傅从来没有看见师傅如此生气过,他有点害怕,又有点自责,师傅是气我不能保护她吗? 初月气的咬牙切齿,凤目喷火,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的谢傅跪着的身体摇摇晃晃,嘴角流血。 “我这废人活着又有何用!可恨你白白丢了性命!可恨我为你拼命!” 师傅在骂他,可谢傅却感觉她的声音如此动听,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谢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还是现实,应着:“我不管,我只要你活着。” 初月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打的谢傅跪着的身体直直倒地。 初月一怔,直接跪下搂住,“师傅不好,师傅打疼你了。我的傅,师傅气坏了,也心疼死了。” “就算吸干你的真阳,也是杯水救薪,师傅没救了。” 初月对着谢傅又亲又吻,似要在谢傅脸上亲上一千一万下,“不生你的气了,知道你为我好,我很欢喜。师傅舍不得死,舍不得你,想陪你每一息每一刻” 初月素来孤高清冷,此刻却如同痴人一般,她的心头一半是刺骨的渊冰,一半是滚滚的情火 谢傅一手轻拍初月的后背,一手抚摸她的秀发,柔声哄道:“师傅,我好好的。” 初月却依然亲着,吻着谢傅的脸,“让师傅好好疼疼你” 她是世上最热情的女子。 笑声突然远远传来:“好一对生死鸳鸯。” 初月闻声站去,朝声音传来处望去,眼中的温柔之色立刻化作令人心颤的杀气,嘴上淡道:“傅,专心回神调息。” “李大人,原本我以为要白等一趟,想不到你竟能走出无锡县,真让我惊讶不已。” 谢傅心中一惊,叶一全!那个在书房遇见的绝顶高手!立即提醒道:“师傅,此人是入品绝顶高手,能够御气无形!” 初月冷笑:“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 只见这十几丈远的叶一全看似缓步行来,却不知不觉就来到眼前。 速度之快让谢傅惊讶不为,这就是入品高手的本事,若非已经初窥武道,还当眼前来的是个仙人。 叶一全露这么一手也是为了让谢傅放弃抵抗,笑道:“李大人,你逃不了的,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复命,我不会伤你分毫,请吧!”说着客气的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初月轻蔑一笑,“无名小卒,你说完没有?” 叶一全这才正视衣裙浴血的初月,笑道:“是李夫人吧,李大人能够有你这样为夫浴血奋战的妻子,让叶某好生佩服,也好生羡慕。”说着看向谢傅,沉声道:“李大人,尊夫人现在这般模样,叶某实在不忍动手,难道你要让尊夫人为你战死吗?” 这话立即说的谢傅动摇,他心里清楚,师傅一身修为尽失,断然不是这入品绝顶高手的对手,而以师傅的骄傲性格,只有战死一途,师傅好不容易恢复生机,如何能再让师傅失去性命,想到这里,猛然站起:“好,叶一全,我跟你走,不过” 谢傅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初月冷声打断:“坐下专心调息,其它的事你不用管!” 师命难违,初月的话对谢傅来说还是很有分量的,尽管他心里多么不愿意,只有慢慢与这叶一全周旋。 初月对着叶一全冷声道:“无名小卒,我给你个机会,马上滚,别逼我杀你!”初月自然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能力,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要不然早就动手宰了,那会这么多废话。 叶一全看着杀气森森的初月,哈哈大笑:“李夫人果然傲气非凡,我知道你杀了顾家护院教头铁不真,还伤了长枪门高手郝烈” 叶一全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初月轻笑打断:“那些个使枪的已经死了!” 叶一全闻言,没有丝毫惊讶,继续说道:“不过我要告诉你,像他们那种所谓的高手,连武学的皮毛都没摸到,更别说武道了。”说着手指轻轻指向初月,轻轻说道:“李夫人,你也一样,连入品都不算,在叶某眼中如同蝼蚁一般。” 一个入品之人在她面前谈武道,真是可笑,初月笑道:“是吗?” 叶一全看向初月胸前染血的地方,笑道:“李夫人,你能从他们二十人的围剿中杀出重围来,怕是用了刺脉拔气的法门吧,现在你气尽力竭,只怕连站着都是在勉强支撑吧。” 这刺脉拔气之法,刺的却是炁脉。 炁脉是由阴脉c阳脉c炁穴三者组成脉络,阴脉连脏,阳脉连腑,炁穴却是沟通内外的孔窍,三者相辅相成。 刺脉断了三者辅成,阴不恋阳,阳不恋阴,阴阳离决, 进而达到以生命本源真阴换取气力的目的。 风也好,雨也好,人也好,兽也好,有几分力便出几分力,有几分气便出几分气,这是天道。 这银针刺脉法门虽不算隐秘,却是一种逆天之法。 真阴乃是先天之本,生命之源,这生命之源失去了,人自然也就命消身死。 叶一全一眼就看穿初月的虚实,但也未必全看的透。 初月轻笑:“那就试一下吧。” 叶一全苦笑道:“看来李夫人不试一下是不会善罢甘休,也好,就让你们夫妻死心,免得心存侥幸。” 谢傅本不想插话添乱,见周旋来周旋去,还是要动手,朗声道:“叶一全,你也是个高手,难道好意思对一个受重伤的女子动手吗?” 初月不悦瞪了谢傅一眼,这话无疑在折辱她,谢傅却不管了,他并非迂腐之人,此时此刻能获的一线生机比什么都重要。 叶一全哈哈一笑,“大人,你实在狡猾的很呐。”说着看向衣裳浴血的初月,笑道:“李夫人明显经过一场恶战,也受了重伤,我若动手确实胜之不武,这样吧,我不出手也不出脚,如若李夫人能伤我分毫,就算我输了,立即放大人离开。” 也不知道这叶一全是自信还是狂傲,居然提出这样的条件来。 这样的条件谢傅却依然踌躇不定,若是由他上阵自然毫不犹豫,可心中对师傅的关切远胜自身。 第159章 无名小卒 这样的条件对初月来说也是一种侮辱,她看向谢傅,我若死在他的面前,这痴儿不知道又要伤心成什么样子,我今天就丢人一次吧。 谢傅抬头刚好迎上初月的目光,立即沉声道:“一言为定!”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师傅,这已经是能赢得最多的优势了。 叶一全轻轻应道:“一言为定。”说着将手中佩剑朝初月扔了过去,“这把剑也不知道李夫人你用的顺不顺手,将就吧。” 初月却一脚踢开,亮出神兵银芒。 金光c银芒乃是昆仑双娇所用的神兵利器,能见到这两把神兵而不死者,世间寥寥无几,而且昆仑双娇这四个字在武道世界中也只是昙花一现。 叶一全虽然不识神兵银芒,却也能够看出这把匕首并非凡物,惊讶道:“你竟怀有如此神兵利器,只是这样的神兵对你来说,却是暴殄天物。” 初月不与叶一全多说,取出银针,当着叶一全的面,啪啪,往自己胸口拍入两针。 叶一全见状惊讶,脱口而出:“你不是已经刺脉拔气!怎么还能!”非但如此,还一次两针,却是闻所未闻。 初月淡笑:“你这无名小卒见识太浅了。” 这位李夫人有点诡异,叶一全直接问道:“你到底是谁?” “凭你这无名小卒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我要动手了。”初月说着持银芒朝叶一全刺去。 初月非常快,快的好像幻化出数个月白色的影子,锋芒密如繁星千点万点,银光匝地纵横交贯。 身处剑光中央的叶一全,被凌厉剑风荡的一身衣袂飘扬,诡异的是,叶一全身处如此密集的剑光之下,却闲庭信步,毫发无损。 场外的谢傅看得极为认真,只见叶一全不出拳不出脚,也没有跃跳,甚至只在一丈的范围内移动,尽管师傅招招凌厉,却偏偏就刺不中他。 师傅遇到对手了,这个叶一全真是厉害,若是自己身处其中,只怕已经被刺伤千百个窟窿。 初月也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能力和一名五品之人交手过,修为上的差距太过明显了,她的身法,她的招数技巧,在差距面前都显得单薄无力,就好比剑在一个剑客手中才是剑,剑在一个孩子手中,只不过是玩具。 凭眼下的能力要杀这叶一全是做不到的,但要伤他,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初月的武学造诣摆在那里。 初月见叶一全自信,只是闪躲挪移,却不跳跃,突然改变策略,也不刺叶一全要害,专挑他双足下手,连刺数剑。 只见叶一全连连后退,退了几步之后,身形一动,诡异的出现在初月身后。 这身法如何能躲过初月的火眼金睛,她早就料到叶一全会出现在自己身后,看也不看,柳腰一弯一招海底捞月朝叶一全双足削去,尽管预敌先机,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 叶一全调侃着说道:“你竟能做到如此,看穿我的身法,预敌先机,你还未入品就有如此能耐,就算是入品之人也未必是你的对手,倒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只可惜修为太浅,这一身丰富的临敌经验全无用处,可惜了可惜了。”却是连说了两声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惜才。 初月应下不应,继续攻向叶一全双腿。 叶一全缓慢踏步,嬉戏于她,每一剑总是差上半分,“就算你能看穿我的身法,提前判断我下一步又如何,却还是太慢了。” 场外的谢傅闻言见状,暗暗为初月着急,师傅已经能够看穿对方身法,预敌先机,却依然无法伤这叶一全分毫,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了。 只见初月突然手腕一翻,银芒干脆脱手,改用双手朝叶一全双肩捉去,银芒飞向空中,又以诡异角度直立而落,银芒突然被什么接住,居然是初月的膝盖一抵,膝做手使,一招剑指青天直穿叶一全下颚而去。 谢傅见了一喜,中了! 诡异的是,这剑突然偏了方向,从顾一全脸颊穿过,却连他的毛发都没伤到。 看着这必中一剑失手,谢傅吃惊! 这个?隐隐察觉到为何师傅屡屡刺不中他,总是差了分毫的原因,却是从头到尾都这叶一全牵引着。 叶一全哈哈笑道:“明白了吗?这就是差距!” 长剑从空中落下,初月一跃接住银芒,顺势从空中刺了下来。 “还不明白吗?任你费尽心思,使出多么华丽缭乱的剑法,永远都没办法刺中我。因为这就是差距!” 叶一全这个“距”字刚说完,就看见他一头长发突然直立起来,诡异扭曲成拂尘的形状,朝初月手臂一甩。 谢傅惊讶不已,这头发居然也可 以当做武器,又再次超出他的认识。 初月手臂挨中,人似受了锏击一般重击,身体在数丈外坠地,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谢傅原本看得入神,见初月坠地,忙奔跑过去,嘴上喊道:“别打了,我们认输!” “师傅。”谢傅扶着初月,只感觉自己是多么无用,如果自己稍微有点本事,师傅就不必如此拼命了,生平头一回对武学的渴望强于求学认知。 初月单手扶胸,开口道:“认什么输,我从来没有认输过,你看他。”说着手朝叶一全一指。 谢傅望去,只见这叶一全呆站原地,神情错愕,一只手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痕,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见叶一全受伤,谢傅欣喜若狂,紧紧搂住初月,“师傅,我会努力追上你的,以后由我来为你拼命。” 初月轻轻抚摸谢傅的脸,柔声道:“说什么傻话,若被你追上,我还算是你师傅吗?当师傅的本来就要护着徒弟。” “叶一全,我师傅已经伤了你,请信守承诺吧。” 谢傅的声音让叶一全从难以置信中回过神来,看向初月,“怎么可能!你怎么能伤了我,我明明”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个中原因。 初月轻蔑一笑:“井底之蛙。” 初月知道叶一全一直用气机牵着她的剑招,这也是她一直刺不中对方的原因,而以她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摆脱对方气机的牵引。 第160章 出一半力 她那招剑指青天是为了让叶一全自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空中落下那一剑才是她的杀招。 她料定叶一全会打向她的持剑的右手,被打中的那一击,瞬间将银芒换到左手,朝叶一全疾射而去。 若是一般的匕首自然也是白费心机,可银芒却是神兵,其锋芒能够破开对方的护体真气。 预敌先机,料敌心理进而愚敌,对叶一全气机和护体真气的准确把握,还有她本身的武学造诣,初月将不可能化为现实。 这是叶一全会受伤的原因,这也是叶一全的过于自信与无知。 这个中曲折离奇,叶一全自然想不明白,见两人互相搀扶着准备离开,突然出声道:“慢着!” 谢傅冷声道:“叶一全,你难道想言而无信!” 叶一全笑道:“我说放大人离开,可没说尊夫人可以离开,李大人若想苟活,现在大可一人离开,叶某绝不阻拦!”说着目光看向初月,补充一句:“或许我现在应该改个称呼——令师。” 谢傅骂道:“叶一全,你这个无耻小人!” 叶一全哈哈大笑:“强权就是公理,这嘴上说的话再有理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用拳头说话。”说着眼神一冷,沉声道:“李大人,我再三以礼相待,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让叶某当个恶人!” 初月咯咯一笑,“你这无名小卒早点原形毕露不就得了,装什么君子,浪费时间。” “师傅” 谢傅正要说话,却被初月抬手阻止,对着叶一全淡淡道:“无名小卒,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叶一全哈哈大笑:“叶某也不是谁想杀就杀,我承认夫人刚才的确让我很惊讶,但这并不是夫人不自量力的资本。”说着真气外露。 两人顿时被一股无形之气拂的身体轻轻摇晃,如置身于剧风之中。 谢傅感受到比那日在书房更为强烈的压迫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入品五品就这么强大吗? 师傅说过五品之后,每突破一品境界都需花费和前面差不多的努力和时间,这叶一全也差不多四十岁的样子,那他踏入四品岂不是要再花费四十年光景,踏入三品要再花费八十年光景。 像他这样的高手都要练到六百四十岁才能踏入一品,而且一品之后就是品极方道,还有一个天地生死劫,可不是再练上六百四十年这么简单。 师傅二十五岁就能入道,这会想来却是咋舌。 天赋何等重要!难怪师傅说我一辈子都别想追上她,只怕以我得资质要练个两千年。 可谁又能活两千岁,百岁已是高龄了。 谢傅在叶一全的气机压迫下,瞬间想了这么多,皆因他在这种压力下,对追上初月,保护初月,产生了强烈的渴望。人在感到弱小的时候,总渴望变得强大。 其实各个宗门都有一些加快修为的法门,而且在突破境界上,也有师辈帮助,这些初月却没有跟谢傅说清楚。 对初月来说,这些法门对她帮助不大,形同鸡肋,而对于谢傅资质来说,却又暴殄天物。 资质太差,什么法门都没用,努力二字在资质面前显得那么单薄。 叶一全突然收回气劲,谢傅只感压力顿消,深深呼吸一口气。 叶一全哈哈大笑:“如何?叶某才只用了一半力。” 这番话大概是炫耀找回面子的心理吧。 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连多陪傅一会都不能,这一战也打的实在憋屈,处处忍让,处处求全。 “傅,师傅要杀了他,一会你要开心一点。” 谢傅点头,师傅难道还有什么绝招不成。 初月看向叶一全,这会却一字不吐。 叶一全却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杀死自己的肯定。 叶一全从来不认为一个入武境界的人能够伤到自己,更别说杀死自己,但这位李夫人太诡异了。 一系列的诡异让他嗅到危险,还有从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傲慢和气度都绝非凡辈。 如果说他刚才一开始无比自信,那现在这种自信已经动摇。 谢傅一直在暗中观察叶一全,见叶一全已经不似一开始那么淡定,灵机一动,哈哈笑道:“叶一全,你还不快逃,我师傅已经入道。” “入道”二字让叶一全身体有种窜逃而去的冲动,别说入道之人,就算是三品境界就足以让他没有一战的勇气, 仔细回想,这位李夫人所流露出来的自信,她对自己的轻蔑,还有她惊人的见识和表现 ,对了,还有她手中的那把神兵,无一不在证明她是入道之人的可能。 如果她是真是入道之人,刚才为什么不杀我,却与我纠缠这么长的时间,一定是某种原因导致她没有杀我的能力。 叶一全毕竟是老江湖,快速分析一番之后,稳住心慌,看向初月,眼里动了杀心。 这位李夫人今天必须死在这里,被一位入道之人记恨,他叶一全下半辈子别想睡一个安稳觉。 初月如何能看不出叶一全的杀意,笑道:“我知道你还心存侥幸,不过我会让你体会绝望!” 这话正是叶一全刚才对她两人所讲,只是初月说的更狠一点。 叶一全笑道:“叶某死在入道高手手中那是理所当然,但若能斩杀一名入道高手,叶某也算旷古烁今。” 叶一全说着面容一变,无比认真起来,真气外露,直到此刻他才动真格,他要竭尽全力了,这李夫人必须死! 没有真气护体的初月首当其冲,一头乱发高高扬起,神情却无比平静,她什么场面没见过。 谢傅只觉身体似被狠狠锤了一下,人立即飞坠几丈之外。 这时一把哈哈笑声传来:“差点来晚了。” 叶一全闻声色变,收回气劲,朗声喊道:“前辈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 谢傅顿觉耳朵嗡嗡作响。 笑声再次传来,“我这不是来了,使什么以音迫人。” 只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灰色布衣的老头,身材消瘦像头猴子,脸蒙衣布。 第161章 狡猾至极 谢傅大感好奇,这老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到就到,刚才明明听着他的声音是从很远处传来。 叶一全看着这个老头脚下似踩着云朵,一步一丈,这身法却比自己还要高明,若没有深厚的修为何以能驾驭住这朴实无华的身法,神情严肃起来。 这个才是真正的高手,原本以为拿下这假冒县令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又杀出个一个程咬金,只希望这个高手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这老头人还未完全靠近,叶一全就拱手客气道:“前辈,在下叶一全,此人乃是个假冒县令,在下奉命将此人押回去,希望前辈不要插手。”还未交手已经先怯三分。 老头停了下来笑道:“叶一全,我知道你,马府家的走狗。” 叶一全闻言,脸色有点难看,望向老头深陷的一双无神眼睛,突然惊讶道:“是你!”那日他监视县衙,此人竟是崔夫人那新请来的老仆。 老头不答,对着谢傅微微躬身道:“大人,请先走,这小东西我来收拾。” 谢傅闻言大喜,立即明白这人是友非敌,真是绝处逢生,对着老头抱拳道:“先生,大恩不言谢。” 老头呵呵一笑,“先生可不敢当,大人称呼一声老汉即可,恕老汉不能相送。” 谢傅瞥了叶一全一眼,老头笑道:“大人尽管放心离开就是,这里有老汉兜着。” 老头看着那相互搀扶渐渐走远的两道身影,越看越觉得那女子身影有点熟悉,没有可能,定是我老眼昏花了。 老头收回目光,端视叶一全,这个人倒是挺老实的,从头到尾都没动一下,笑道:“你听命行事,本来我也不打算为难你,只可惜你认出我来,却不能饶你了!” 叶一全心中暗惊,他刚才并没有丝毫阻拦,是为了买一个面子给这个老头,也希望这老头不要为难他,放他离开,毕竟两人无冤无仇,怎知这个老头竟抱着杀人灭口的念头。 叶一全毕竟也是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了,脸上神色淡然,笑道:“前辈,我不认识你,对你的身份来历也一无所知,又何来认出你了,我刚才那声惊讶是惊叹这小小的无锡县竟藏有前辈你这样的高手。” 老头笑道:“叶一全,你很会说话,几乎说动我了,可我还是不能饶你。” 叶一全脸色一凛,沉声道:“前辈,若我将今日之事咽到肚子里,不向任何人提起,前辈能否宽心?” 老头笑道:“不能,我只相信死人不会开口。” 叶一全笑了笑,“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虽自认不敌也要领教领教。”说着手握长剑,暗运功力,凝聚真气攀升到极点,周围一丈旋即落叶旋舞,飞沙走石。 叶一全这番形象实质的表现,却是想让老头掂量掂量,若是要强杀自己,怕是要费上不少气力。 老头笑道:“叶一全,你这御气无形已经到了收放自如,娴熟无比的地步,看来你已经到了五品巅峰,马上就突破突破五品了吧。”说着迎着劲风拂面踏前一步。 叶一全知道老头这一步已无挽回余地,“看剑!”一剑刺去,这一剑平平实实,在外露真气的催动之下,如一把巨剑,携着摧枯拉朽刺向老头。 剑还未到,老头人已经被叶一全外露真气所笼罩,实如身处翻江倒海之中,只是他却岸然不动,微笑着双目淡然。 只听老头嘴上轻轻喊了一个“引”字,笼罩在老头身上的外露真气和催动着长剑的外露真气似乎被什么力量抽走,瞬间荡然无存。 这一剑刺中老头的心窝,却只是刺破他的衣服,不能对他造成实质伤害。 叶一全清楚自己这一剑已经威力全无,这是什么功法,好像将他释放的真气引走一般。 突然想到什么,惊讶之余竟不由自主的脱口喊道:“四极神功,你是景教余”猛然回神,“孽”字终究没有喊出口,他既然懂得四极神功,自然是景教元老人物, 看来我今日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一直神情和蔼的老头闻言,脸色立即变得阴沉,冷声道:“你竟有如此见识,那就更非死不可了。” 叶一全抬手道:“慢着,大秦景教以“圣道契合,天下文明”为己任,天下诸道诸圣,官师c儒者c名士c山人皆敬而仰,在下对于景教中人也敬仰不已,敢问前辈是四护法之一,还是六教使之一。” 老头傲道:“难道我就不能是双王之一。” 叶一全应道:“天下皆知在那场大战中,大日明耀王和端月清辉王”叶一全说着突然停下,想必眼前这位元老不想听到自己提起此事。 老头闻言心中感 慨万千,死的死,散的散,我大秦景教原本威武天下,如今活着教众却被人视为余孽,东躲西藏,寄人篱下。 凡女成圣,无上珍宝。契合天地,复我光明。这十六个字让他们这些还活着的教众心存一丝希望。 这圣女在何方?这无上珍宝又是什么?我萧雄像个孙子躲在快二十年,何时才是我大秦景教光明再现之日。 想到这里老头冷哼道:“只可惜我大秦景教有教无主,一盘散沙,要不然凭那诸等宵小岂能岂能毁我景教。” 叶一全心中暗忖:“蓬莱仙门和释儒道三门可不是什么宵小,不然岂敢拿大秦景教开刀。”脸上却露出钦慕之色,“敢问前辈是教中哪位元老?” 老头冷冷道:“在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 叶一全平静道:“前辈今日执意杀我,我也认了,但在下有个请求,听说着贵教有一本旷古烁今的无上心法——真寂无元心法,贵教护教神功四极神功和二元神功皆源自此心法,前辈刚才使的应该是四极神功,这四极神功据说有引c推c挪c唯四诀,能否让在下开开眼界,能死于这四诀之下也是我的荣幸。” 老头笑道:“你懂得倒是挺多的,我就成全你,刚才使的是引诀,现在就让你见识推诀。” 第162章 想有个家 叶一全提剑,再次将真气攀升到极点,真气外露,本该涌向对方的真气,却遭受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量根本无法接近老头,若是被对方护体真气所抵,也可以理解,却似那鼠见了猫,自生排斥退怯。 叶一全越是推动向前,这种排斥推回的力量就越大,好像是自己跟自己在较量,这四极神功确实玄妙无比,难怪这景教连一仙三宗都如此忌惮。 明知排斥,叶一全却继续催动真气,似乎要完全领教这四极神功,真气越是催动,自身却反而遭受狂涛骇浪般的推动,下盘深扎如老树盘根般稳住身体。 老头看着叶一全脚下微动,知道他已经是极限,抬手一推,喊了个“去”字。 叶一全立即感受到一股真气之劲压压而来,这老头好深厚的功力啊!便是无需用着这推诀,自己也绝对不会他的对手。 此刻却是来的正好,下盘猛地一松,人便在这两股气劲的冲击下,如断线的风筝飞远。 逆水是击,顺水是助,叶一全借助这两股气劲的冲力,顺势而翔,速如流星,他费尽心思说的那番话,就是为了赢得这个逃跑的机会,却绝不是为了讨教这什么四极神功,自寻死路,他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这份狡猾灵活应变。 老头见叶一全如断线风筝,哈哈一笑,“世间万物相生相斥,真气虽然无形,亦是万物匠化之一,这正是四极神功的奥秘所在。”突然看见这叶一全去状如流星,一去不返,“不好,中这小子的计!”立即提气追了上去。 谢傅和初月互相搀扶着慢慢行着。 初月已经几近油灯枯尽,是战斗在一直支撑着她。 谢傅在被初月第三次吸了真阳之后,非但身体虚弱,也几近废人,这就是初月那一刻那么生气的原因。 不管如何,一切都不重要了,大不过生死。 “师傅,不如我背你吧。” “你看是谁在出力,还说背我。” 却是初月一只手紧紧夹住谢傅腋下。 “唉!”谢傅深深叹息一声。 初月笑道:“叹气什么?” 谢傅道:“叹我为何如此无用。” 初月笑道:“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的所做已经远远超出你的能力范围,又有什么好叹气的,师傅我也一样,我尽力了,却依然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难道我要似你一般唉声叹气。” 谢傅淡道:“道理我懂。” 初月哄道:“好了,别愁眉苦脸了,笑一个。” 谢傅勉强一笑。 “你别看师傅现在惨兮兮的,与你在一起,却是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一息一刻都是开心的,连生气打你的时候都是开心的。”初月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谢傅道:“你也没怎么打过我。” 初月笑道:“以后还要打,说不定打的更厉害。” 谢傅笑道:“好哩。” 初月笑道:“说打你,你倒是笑了。 谢傅道:“你说打是疼骂是爱嘛。” “我可没有说过,是你自己说的。” “你没说吗?” “我没说。” 两人一边慢行一边说着话,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忽然听到淙淙流水声,顺着这水声望去,目光所及被一片杂草地挡住视线。 此时春末夏处,杂草长的十分茂盛,差不多有一个人高,谢傅心想,这杂草要是粮食就好了,此去苏州,步行慢要三天时间,快的话至少也要两天时间,这食物又成了一个难题啊。 到了苏州,他想有个家,有师傅这个亲人,跟着师傅学习武道,闲下来的时候带着师傅去走遍苏州城的每一条街巷,领略江南水乡,亭台楼阁 “师傅,你去过苏州吗?” “没有。” “想去吗?” 初月看了谢傅一眼,微笑应道:“想。” “那我们在苏州落户好吗?” 初月没有应声。 谢傅自个介绍起来:“那里的路是麻石路,那里的巷是幽深小巷,那里的雨是朦胧烟雨,那里的桥是红栏小桥,那里的船是画舫楼船,那里的人家是水上人家,那里是梦里的水乡” 初月听到梦里的水乡,目光深远,轻轻问道:“傅,你去过吗?” 谢傅哈哈大笑:“没有,不过现在,那里是我梦想的地方。” 初月笑道:“那你就是在胡说八道。” “ 真的,我在书里读到的,也常听人说,苏州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走过这一片杂草地,眼前立即豁然开朗,映入眼中一条溪流,咚咚水声填满了天地。 身心疲惫的两人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歇息,不约而同的轻吁一声,彼此互望一眼,会心一笑。 谢傅看着初月遮脸的白布早已经染红,目光移动到她浴血的胸前。 初月笑道:“看什么,都是别人的血。” 谢傅哦的一声,心情愉快很多。 谢傅刚坐一会,就站了起来,“师傅,我去找点吃的。” 初月刚要开口,谢傅已经直接走开。 谢傅找了根树枝,用匕首削尖,走到溪流中去,看能不能捕到鱼。 当然这种想法很天真,如果河里还有鱼,灾民就不用吃树皮了,就不用一心想到苏州去。 如此大的灾荒面前,已经是山穷水尽。 不过谢傅还是想碰碰运气,找了处水流较缓的地方,认真盯着水流看,生怕好运来了,自己却没能捉住。 好运并没有到来,掩目捕雀自欺欺人,大概如此。 谢傅也不白费功夫了,洗了把脸,捧水喝了口溪水。 初月的咯咯笑声突然传来。 谢傅闻声望去,只见初月坐在咚咚溪流中的一块突石之上,撩起了裙角,将如白玉一般晶莹的双足濯在溪流中,此情此景倒是有点几分小女子的娇俏可人。 谢傅问道:“师傅,你笑什么。” 初月笑笑不语。 谢傅没有再问,捧水又喝了一口。 初月却又咯咯笑了起来。 谢傅一脸疑惑看她。 初月故意撩动双足,荡出水花来,那白璧无瑕的赤足与水一般轻灵洁净。 谢傅看的入神,想不到师傅也有如此娇顽的一面。 初月见自己特意提醒,谢傅却还傻傻的,粲然一笑,“你这呆徒,你喝我洗脚水啦。” 第163章 师傅的仇人 谢傅恍然大悟,原来是笑这个,笑着应道:“这条溪这么大,又有什么关系,若按你这么说,刚才我在你上游撒尿,师傅你岂不是用我的尿洗脚。” 初月闻言立即缩脚,凤目瞪了谢傅一眼。 谢傅哈哈大笑,“骗你的。”说着淌水朝初月行了过来。 初月狐疑问道:“真没有?” 谢傅好笑道:“师傅,你也未免”说着见初月眼神认真在意,改而笑道:“真没有,这么大的地方,我也没必要非在这小溪解决。” 初月已经不信他话了,谢傅干脆在她面前捧水饮了几口,“若有,我现在岂不是喝自己的尿。” 初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道:“信了你啦。”说着又把双足濯入溪流。 谢傅微微弯腰,捧着她的双足。 初月呃的一声,身体抖了一下,却见谢傅原来是在给她洗脚。 初月轻轻问:“你不知道女子的足不能乱摸吗?” 谢傅笑着应道:“你是我师傅,如父母一般,又有什么关系。” 话是如此,可她这双足,从来没有被任何男子碰过,初月玉颈微俯,轻轻看着谢傅的温柔。 谢傅埋着头说道:“师傅,能给我说说你身上的秘篆吗?” 见初月久久没有应声,谢傅抬头朝她看去,初月笑着轻轻摇了下头。 谢傅问答:“说说都不行吗?” 初月摇头,连她都没有办法,这徒儿又有什么办法,但这并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她不想谢傅为她担忧。 谢傅道:“你不说,我不给你洗脚了。” 初月扑哧一笑,这算什么威胁,“不洗就不洗,我还巴不得你别碰我。”说着把脚从溪流中缩了回来,“走开,我要起来了。” 谢傅却把初月的脚拉回水中,初月恼道:“你想干什么?” 谢傅霸道说道:“不说不准走。” 初月冷声道:“你敢威胁我!” 谢傅嗫嚅道:“就这一回!” 初月没好气道:“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谢傅坚定道:“肯定没有第二回。” 初月嗔了他一眼,胆小鬼,嘴上笑道:“反正我不说,你奈我何?” 谢傅道:“我就我就”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初月故意问道:“你就如何啊?” 谢傅发狠道:“我就打你。” 初月笑的花枝乱颤,“动手哩,我让你打。” 谢傅哪敢下手,打师傅岂不是如同打父母一般,急道:“师傅” 初月啐道:“胆小鬼,你要真动手,我还佩服你。” 谢傅道:“你要不是我师傅,我就敢,管你有多凶。” 初月心头怦的一跳,若说愿心甘情愿被谁打,便只有眼前这徒弟了,此刻倒希望他声色俱厉几句,只是傅对自己十分敬爱,断然不会做出逾矩冒犯的行为来,嘴上轻轻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记恨我。” 这话谢傅听来有点突然,脱口应道:“没有。”说着又道:“我只是感觉你把我当做旁人,什么事都瞒着我。” 初月轻道:“你在激我,对吗?” 谢傅见被揭穿,不好意思一笑。 初月笑道:“你这狡猾的小狐狸,连我也想算计。” 谢傅道:“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好出此下策。” 初月咯咯一笑:“狡猾一点好。” 谢傅道:“别扯开话题。” “不扯就不扯,也不知道是谁缠着我,我还不想跟你扯。”初月说着起身。 谢傅看着她的后背,沉声道:“我生气了。” 初月停下脚步,挽着裙脚站在水中,轻轻道:“说了,也只能让你徒增烦恼。” 谢傅道:“我想听,给你分担一半烦恼也好。” 初月沉吟许久,轻道:“先到岸上来。” 谢傅闻言,立即淌水跟上。 两人在河边坐下。 初月淡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谢傅直接问道:“师傅,你身上的秘篆是怎么回事?” 初月淡淡应道:“大约二十年前,我与三个入道高手大战,尽管我拼尽全力,重伤其中一人,最终还是败了,他们三个都太强了,那是我生平唯一一败。”说着转头对着谢傅一笑,“他们三人分别在我身上下了秘篆。” 谢傅颤道:“二十年! ”师傅竟承受这种痛苦二十年,他原本以为几个月,最多一年半载,没想到竟是如此漫长的二十年。 他见过师傅秘篆发作的样子,像师傅这样坚强的人,刀扎在身上眉头都不皱一下,在秘篆发作时却痛苦哀嚎,那是何等的痛苦啊,只怕生不如死都不足以形容。 谢傅突然紧紧搂住初月,心中万千心疼怜爱!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些痛苦。 初月骤然被谢傅紧拥怀里,娇躯微颤一下,脸一红,却任他抱着,嘴上轻轻问道:“还想听下去吗?” “听!”谢傅应的决然,松手看向初月。 “那你问吧。” 谢傅沉声问道:“这三人都是谁?” “儒门雷渊宗宗主封天白,蓬莱仙门云弱水,道门天宗道尊端木慈。” 初月语气平淡,唯有在说到端木慈三个字才有轻微情绪波动。 谢傅沉声道:“封天白!云弱水!端木慈!我记住了。” 初月笑道:“你都不知道这三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他们三个都是让武道中人敬为神人的宗师人物。” 谢傅道:“师傅,我怕死吗?” 初月反问:“你不怕死,你就能摘下天上的月亮吗?” 谢傅认真道:“我知道,我算过了,以我资质,要练两千年才能追上你的修为。” 尽管谢傅表情认真,初月却还是忍不住扑哧一笑,就是谢傅这认真的表情让她发笑,她还没听过有谁练两千年的。 谢傅皱眉,“师傅,这个时候你还笑的出来。” 初月道:“我怎么笑不出来,我也算过了,你两千年就想追上我是痴心妄想,至少四千年。” 谢傅脸色更难看了。 初月倒是止笑,安慰道:“人只不过是天地宇宙中渺小的生灵,武道也只不过是人思人为之道,你这么聪慧,说不定能另辟蹊径,做出逆天改命之举来。” 第164章 三道秘篆 谢傅喜道:“真的?” 初月微笑,“真的,在我的心中,我的傅最了不起了。” 谢傅倒是不好意思,“这个等我日后钻研,这三道秘篆可有解?” 初月淡淡道:“这封天白给我下的雷罚篆倒是有解,可这秘篆是封天白给我下的,封天白自然不会为我解篆。” 谢傅问道:“其他人呢?” 初月应道:“既是秘篆,自然不是人人知晓,人人能解。” 谢傅道:“我的意思是雷渊宗的其他人。” 初月淡道:“这雷罚篆应是雷渊宗最厉害的秘篆,这下篆之法与解篆之法跟无上心法一样,普通弟子难以触及,如果能获得雷渊宗的镇宗之宝《悟武宝典》,或许我能够参悟出解篆之法。” 谢傅点头记下:“《悟武宝典》。” 初月傲道:“什么宝典,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一本破书。” 谢傅道:“可这破书里面或许藏有解雷罚篆之法。” 这点初月倒是无可反驳,继续说道:“云弱水给我下的是自赎篆” 谢傅立即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自赎篆可有解?” 初月微笑道:“倒是有解,不过那云弱水特意给我下这道秘篆,用意甚深,就是要我赎罪,只怕也不会为我解开。” 谢傅问道:“她要师傅你赎什么罪?” 初月淡道:“因为我杀了她的徒弟,蓬莱仙门苦心栽培的传人。”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定会大吃一惊,蓬莱仙门素来是神圣神秘的存在,这未来的掌门人,若是冒犯都是罪大恶极,初月却说杀了就杀了。 谢傅对武道之事不甚了解,倒没有太过惊讶。 初月继续道:“云弱水大概也没想到我会直接下杀手。先杀而后决,我素来如此,只能说那女娃运气不好,遇到了我。” 谢傅应道:“说来这云弱水倒是” 初月笑着把谢傅后面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倒是挺温柔的,是吗?便是这自赎篆让我一身修为尽失,非但如此,我一旦提气就会疼痛难忍,永远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个普通人。” 谢傅道:“若是只有这一道自赎篆,师傅你倒是能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初月道:“你不懂,对于武道之人来说,失去修为,不能再修习武道,已经没有人生追求,就如同你失去眼睛看不了书,失去双手写不了字。” 谢傅应道:“我还可以用嘴用脚写字。” 初月嗔道:“只是如同,谁叫你用嘴用脚写字,我把你脚也斩了,嘴也割了,又当如何。” 谢傅没有应话,心中思索起来,既然这云弱水的目的是让师傅赎罪,那我这个做徒弟的代替师傅赎罪,却不知这云弱水愿不愿意。 初月见谢傅入神没有出声,笑道:“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这云弱水温柔,惦记起她来。” 谢傅回神应道:“没有。我在想如何让这云弱水为你解开秘篆。” 初月笑道:“只怕你连遇都遇不见她,蓬莱仙门与昆仑秘境并称两大圣地,蓬莱仙门的人极少在世间走动,如果蓬莱仙门的门人出现,不是要改朝换代那就是要天下大乱。除此之外就是有新的传人入世悟道,我杀了那个天授者,只怕蓬莱仙门百年之内,再无传人。” 谢傅闻言心中暗忖,那师傅岂不是毁了人家百年传承,难怪人家要下这自赎篆。 初月淡淡问道:“又在想什么呢?” 谢傅道:“师傅,你说这自赎篆让你一提气就疼痛难忍,那岂不是你每次与人打斗都会疼痛。” 初月淡淡点头,“越是用力,反制的越厉害。” 谢傅问道:“那你教我武道时呢?” 初月微笑道:“提气的时候就会。” 谢傅闻言,心中激动,张臂欲搂。 又来!初月却是提前一步抬手把谢傅挡住,淡道:”我习惯了,这种疼痛与月阴死篆相比,算不了什么。” “月阴死篆!可是那端木慈给你下的秘篆。” 谢傅一听月阴死篆四字,就能感觉这秘篆肯定阴毒无比。 初月点头淡道:“这月阴死篆却是无解。” 谢傅闻言心头立即怦怦直跳起来,只听师傅淡道:“只因被下了此篆之人,没有人能活过第一个月圆之夜。此篆是道门天宗的最高惩罚,让你慢慢感受痛苦与死亡来临,却不让你有后悔的机会。” 谢傅颤道:“那师傅你” 初月淡笑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对吗?”说着冷笑一声:“我岂能让端木慈小看,我自然要活过来,让这死篆成为一个笑话。” 谢傅突然惊呼一声:“再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 初月笑道:“傅,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找到熬过月圆之夜的法子,要不然我怎能熬了二十年。” “有法子就好,也不知道我能”谢傅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猛然看向初月。 初月微笑道:“你猜的没错,就是你这小童男未经匠化的的纯阳精气。” “有一次在我秘篆发作的时候,有个人见我见我” 谢傅好奇问道:“见你什么?” 初月赧然一笑:“见我好看,竟想侵犯我,我当场就把他吸成人干,不曾料这未经匠化的的纯阳精气竟能助我抵御阴寒蚀骨。” 初月说着特意看了谢傅一眼,谢傅却思索入神,初月继续道:“所以每当月圆之夜将至,我就会寻找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对我有邪念,对我做出冒犯之举,我就杀了他,” 谢傅问道:“师傅,那如果对你没有邪念呢?” “你是第一个。” 谢傅闻言,暗呼好险,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初月咯咯一笑,“怎么啦?” 谢傅倒是坦诚,“师傅,我也是还没来得及对你” 初月嗔恚打断:“不准说!” 谢傅一笑,只听师傅道:“傅,你现在知道那晚我为什么要冒死救你,并非我心地仁慈,而不想你这牺牲品就这样死了。” 谢傅道:“不管如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 初月笑了笑,“你是个好男儿,后面就算你侵犯我,我也未必下得了手,何况你这痴徒还屡次自投罗网。” 谢傅心中对初月的感情很复杂,如师如母,如姐如后面的却不敢奢想。 第165章 师傅累了 无声中,初月轻道:“傅,我有件事请求你。” 谢傅朗声道:“师傅请说就是,徒弟肝脑涂地!” 初月道:“我这一辈子只怕报不了仇,我想让你替我报仇。” 初月自然不想谢傅去报什么仇,白白丢了性命,她这么说无非是担心自己离开之后,谢傅意志全无,萌生死意。 当然她也可以让这徒弟不要替她报仇,好好活着,可谢傅何等聪明,她却只能反其道而行之,让谢傅有一个活下去的目标。 谢傅沉声道:“师傅,这话就算你不说,我这个当徒弟的,自然要为你去做。” 初月轻道:“师傅相信你,不过你目前修为尚浅,切不可鲁莽报仇,白白丢了性命,须先潜心武道,等你哪一日入道了,再想着报仇之事。” 谢傅听了这话,埋头不语,虽心比天高,奈何能力不济。 初月自然看穿谢傅心思,笑道:“这入道说难也难,说不难也是不难。” 谢傅闻言双目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初月道:“说入道难皆因讲究天赋,若非天择之天赋奇高,终其一生也难以触及入道门槛。但武道终究是人道,人思演变之道。与天道奥秘相比,极尽浅薄。” “天地宇宙之秘,非人能探索究尽,为师虽然修的是武道,但从来没有把武道当为终点,人自有穷力,这天有多高望不及,这地有多阔难伸量,若修的是人道,入道已是终点,如修的是天道,入道只不过是。” 初月说完望向谢傅,见他已经陷入沉思,却没有出声打扰。 许久,谢傅才恍然回神,“师傅的意思是说武道并不是唯一途径?” 初月笑道:“我就知道你聪慧,无需我说太多废话,天地之奥,深涩艰晦,自有神奇造化隐藏其中,所以你不要丧气。” 谢傅点头。 初月笑着继续道:“入道并不算什么,若非二十年前我修为尽失,圆先圣幻想,人躯化神,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傅道:“师傅自是天下第一奇女子。” “贫嘴”初月轻打谢傅一下,笑道:“不过我并不想成神。” 谢傅问道:“为何?” 初月淡道:“成神有什么意思。” 谢傅问:“那什么才有意思?” 初月看着谢傅,轻道:“人间情味,哭笑在其中。” 谢傅闻言哈哈大笑:“这倒与我所信奉的大欲大爱,大欲大善相似。” 初月问:“什么大欲大爱,大欲大善?” 谢傅道:“我与扬州大明寺住持慈观大师论禅所说的八个字,也是我一时顿悟,脱口而出的八个字。” 初月笑道:“说你多才多识,智周万物我信,可说这禅道,你未免年龄善浅。” 谢傅笑道:“我哪敢与住持大师论禅,只因为慈观大师见我在寺内看了那么多经书,却是大师主动相邀,而且这禅道无非是世事洞明却心如童孩,我这年纪经历的还不多,本真未失,正好。” 初月问:“那你说的大欲是什么?” 谢傅道:“欲就是七情六欲,大欲非放纵,乃是自省。己非圣人,心中所欲常与道德伦理相悖,久之矛盾迷失。知欲而知爱,知欲而化爱,乃大欲大爱。” 初月自然是一头雾水。 谢傅继续道:“慈观大师每日躲在寺庙说普度众生,我看他也就普度几个痴男怨女,这世上依然如此一般,何来普度众生,就算真能普度众生,这世上虽无痛无悲无灾,也无欲无情无爱,如同冰冷世界一般,何来极乐,殊不知悲伤也是一种快乐。” “只要生不要死,只要乐不要痛,只要喜不要悲,哪有这种好事,喜悲乃是天赐,禽兽有欲而育子,老牛知悲而舐犊,若无欲无求岂不乱套了,哈哈,我偏偏有欲有求,而且是大欲大求。” 初月笑了笑,好一个大欲大求,我现在也如傅一般大欲大求。 谢傅继续道:“或许是我年纪太浅,未能领悟佛法高深,这乃是我个人陋见,也说明我是个俗人,一辈子与佛法无缘” 初月静静听着谢傅谈霏玉屑,心中顿生钦仰之感,这个世上唯有谢傅能让她低下高傲的头颅,忽听咕咕声响,取笑道:“是谁在叫?” 谢傅不好意思道:“是我肚子在叫。”恍觉师傅怕也是饿着肚子,开口道:“我去找点吃的。” “傅,别去,陪我。” 谢傅突然感觉师傅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黄昏悄然而至,两人并 排坐着望向远方夕阳,山峦如海之处,云蒸霞蔚之下,峰峦如披红纱,少几分雄姿,多几分柔美,江山也可如此多娇。 谢傅望向身边人,只见她黛眉之下璀璨的双眸深深凝望远方美景,斜阳映照在她脸上,双颊润泽微红,恰如晚霞映雪 初月轻道:“傅,苏州的黄昏有如此美丽吗?” 谢傅道:“不知道,到时候跟师傅一起看的时候就知道了。” 初月恬静的笑了笑,她深深的望着这美丽的景色,充满眷恋。 无声中,初月小鸟依人般的将螓首枕在谢傅的肩膀上,一头乌黑长发也垂挂在谢傅的肩背上,如青山上的一抹黛墨,优美而英潇。 谢傅颤了一下,只听初月轻轻说道:“师傅累了。” 谢傅应了一声,“哦。” 安静了一刻,谢傅轻道:“如此美景,只可惜无酒。” 初月浅笑,“有你就好,倒是饿了。” “我现在就去找吃的。”谢傅说着就要起身。 “不,你陪我,我唱唱曲子就不饿了。”初月说着轻轻哼了起来,“啦啦啦啦啦啦许郎思念放下,了无牵挂啦啦啦啦许郎思念放下,了无牵挂” 初月不会唱,只记得大概旋律,词也只记得最后一句,那也是她的心声。 她似乎真的累了,哼声很小,只有近在身边的谢傅能够听见。 日薄西山,那美丽的景色也没入黑暗之中,初月真的累了,缓缓闭上眼眸,嘴角挂着微笑 第166章 地狱恶鬼 一夜过去,清晨,初月比谢傅早醒过来,她还活着,或许她倔强的想与傅在苏州看一眼黄昏。 朝谢傅看去,他像个孩子熟睡着,初月笑了一笑,并没有将他吵醒。 初月突然发现脚下异样,她的那双绣花鞋分别的又多了一朵小花,鞋的边缘也多了一些好看的花纹。 这双绣花鞋早就裂破的不成样子了,傅又给硬是缝补好了,前前后后缝缝补补了两回。 初月朝谢傅不远的地方看去,果真看到一堆被剥离叶鞘的叶子,比上一回在山洞外看到的要多的多。 破裂的地方多了,需要缝补的地方也就多了。 这个傅啊,饿着肚子还想着干这些事,叫她如何能不爱。 初月一边守护着谢傅,这边欣赏黎明景色,这光景多看一眼,却少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旭日东升,这懒徒还熟睡呢,初月心想,或许他太累了吧。 倒是想让谢傅多睡一会,只是她的时间有限却不能这般耽搁,蹲下笑道:“小懒徒,该醒了。” 谢傅听到声音,吃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睛,只感觉全身发软无力,迷迷糊糊道:“师傅,我可能染病了。” 初月闻言一惊,在无锡县数日,看到病患惨状情景,心中立即怦怦跳了起来,嘴上柔声安慰道:“你只是有点累了,很快就好了。” 这句话在安慰谢傅,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师傅,你放心,我不会倒下的,你的仇,我还未替你报呢。” 谢傅说着就要起来,只是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初月轻轻一笑:“比我还要倔强,让我也背你一回。”说着背起谢傅就走。 谢傅人趴在初月的后背上,只感觉师傅的背脊很温暖也很温柔,似乎又纤弱,窄窄的容不下他这身躯。 发香伴随着另外一股淡淡的香味清晰的传入谢傅的鼻中,这清香似乎是从师傅的身体打开,散发出来的,纯净而又让人心颤迷乱。 谢傅只感觉一辈子从没有如此幸福过,他很想抱抱她,他的双手大胆的勾住初月的脖子,透着像个孩子般的依恋。 初月柔声笑道:“傅,没事的,有师傅在。” “师傅,当你的徒弟能跟你长相厮守吗?” “能。” “你会嫁人吗?” 初月忍不住一笑:“不会!” 谢傅没有再问,他似乎又睡着了。 初月身体也很虚弱,却脚下如风。 她的心很乱,不知该怎么办,只知行快一点,心想,只要我日夜兼程不停下,应该在应该在一日多就能抵达苏州。 才过半天时间,谢傅已经面色发紫,陷入昏迷,初月就更不敢丝毫停下,直到傍晚时分才停了一会,喝了点水解渴,又马上启程。 心中约莫估计,这一整天走了大概有六十里路,还剩下不到一半路程,我再赶一赶,明天一早应该就能抵达苏州了。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初月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粒米未进,早就饿的头昏脑涨,何况还负伤背着一个人毫不停歇走了一整天的路,全身早已经脱力,便是全凭一股毅力在坚持着。 如今她却连个普通女子都不如,摸着黑,脚步是越走越慢,只感觉腿都抬不起来了,可每抬一步就离上苏州近了一步,终于身体支撑不住重量,脚下一软就摔倒在地。 初月想要起身,可是实在没有力气,只想永远这么躺在一动不动。 可一感受到后背那要将她压垮的大山,却咬紧牙根站了起来,身后背着是她的一切,她可以死,却绝对不能停下。 把傅送到苏州去,与傅看一次苏州的夕阳,感受一回梦里的水乡。 在黑夜中不知道跌倒多少次,又不知道爬起来多少次,可黎明始终没有到来,路也似乎永远走不完,周围的一切似乎要将人的希望灭绝。 漫长,极为漫长的夜,这一夜似乎要一生才能走完 天空转亮,黎明到来,终点却还没到,初月与黑暗搏斗一夜,迎来的却是绝望。 她没有力气了,趴在地上,那双原本缝好的布鞋,经过一夜一日的践踏,已经完全崩裂,裂的更加严重了。 灾民颓颓,拖着身体慢行,能抵达这里的都是历经九死一生,看见趴在路道中间的初月两人,只当又两个饿殍。 这种情况大家都见惯不怪了,连丝毫关心都没有,从身边行了过去,他们的目标也是那个富甲天下,粮食充足的苏州城,抵达苏州城就有生的希望,还有这十 几里路。 初月弱兮兮的望着路人,希望有人能够帮助她,极为骄傲的她终于虚弱开口:“帮帮我”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求人。 尽管如此,她面对的却是冷漠,每个人从她身边经过,别说帮忙,就连停下来询问一声都没有,谁都自身难保,没有能力拯救他们。 就这样结束吗?与傅一起黄泉路上相会也好,到时我就可以不当你师傅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个时候谢傅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句:“我饿了。” 这声“我饿了”,让初月欣喜若狂,立即打起精神,趴在谢傅身上,柔声道:“傅,饿了是吧?” 谢傅没有回应,他只是迷迷糊糊的,刚才似在说梦话。 初月见谢傅气色比昨日要好上许多,他似乎挨了过来,在无锡县,有不少人得了疫病,最终却挨了过来,靠的就是年轻。 初月又欢喜又无措,谢傅饿了,可她没有吃的,她左望又看,可这些都是灾民,个个饿的瘦骨嶙峋,身上哪有吃的。 初月突然撩起自己衣袖,露出自己雪白的小臂,张口对着自己的小臂就咬了下去,一声撕心裂肺惨叫声,初月嘴里就多了一块血淋淋的肉,却是从自己的小臂上咬下来。 初月的惨叫声吸引了别人的注意,见她手臂一片血肉模糊,又见她嘴里咬肉沾血,简直就像地狱来的恶鬼! 只感觉这个女子完全疯了居然吃起自己的肉来!唯恐祸及遭遇,纷纷躲开。 一个女人看见初月直接咬嚼起来,吓得直接尖叫起来。 第167章 灵魂驮着 初月将肉在口中咬碎之后,又吐在手上,将肉碎塞在谢傅嘴边,柔声道:“傅,饿了吧,师傅喂你吃鸡翅。” 谢傅迷迷糊糊的就将肉吃了下去,看见谢傅把肉吃下去,初月笑了,笑的如此的美,就连额头沁密的汗珠也美的如此晶莹无暇。 那个原本尖叫的女人,看见这一幕,顿时流泪,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到没有感情,却被这一幕重新唤醒人性灵魂。 女人低头看向身边瘦骨嶙峋的小孩,哭得更厉害,她带着两个孩子走到这里,只剩下一个。 在这场灾难中,她学会了冷漠c狡猾c奸诈,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她将手缓缓探入自己的怀中,突然又停了下来,表情极为矛盾。 “傅,还饿吗?” 谢傅沾血的嘴唇一动不动,应也不应,初月又撩起自己另一只手的衣袖。 女人看见初月手臂上血肉模糊的地方,滴答滴答的滴血,终于放声嚎叫:“姑娘,别咬了,我有吃的!”说着颤抖的从怀中掏出那个已经干瘪却舍不得吃的饼来。 见到饼,孩子立即央求道:“娘,我饿了。” 女人看都不敢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哭得稀里哗啦,把饼递给初月,生怕自己再犹豫片刻就立即后悔了。 这个饼重如千钧!一路上她只能喂一个,饿一个,小儿子饿死在她怀中时,她的心都要掉了。 接过饼的初月表情一呆,在这个女人眼中看到了某种光芒,就像傅身上那样的光芒,点头致谢,“无以为报!” 女人蹲了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结束吧,这地狱一般的人间,我们一家四口在黄泉路上团聚。 初月把饼咬一小块一小块的喂谢傅吃完,又拿出谢傅的酒囊喂了谢傅喝了几口水,女人的情绪这会才平静下来。 初月看向这个普通的女人,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恩不言谢,大概如此。把酒囊朝女人递了过去,“喝点水吧。” 女人刚要伸手来接,初月突然想到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女人以为初月不舍得,凄凉一笑,果然!这是地狱的人间。 初月却重新拿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徒弟得病了,怕传染,喝我的吧。” 母子两人咕噜咕噜,就把初月的半个水囊的水给喝完,将空水囊递还给初月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主动道:“我看你背不动了,我来背吧。” 初月看了看女人瘦弱的身体,女人自嘲一笑:“别看我廋,干苦活过来的,挑两桶水都没问题。” 初月心里虽不愿意让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来承担这份重量,可她有私心,不这么做,傅就要死了这里了,轻轻点了点头。 女人吃力的背起谢傅,大概没想到这么重,惊讶的看了娇弱的初月一眼,初月却轻轻的拉住小男孩的手,她身上流露出来的亲善,让小男孩对她并不生分。 背了没一里路,女人就背不动了,原本她也饥饿虚弱。 初月立即顶上背起谢傅,两人女人就这样轮流接力,缓慢的朝那个充满希望的地方一步一步靠近,成为这灾民大军中的一员。 或许是因为寂寞太久了,或许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想寻找一种家乡的归属感,邻里之间的闲叙,女人出声问道:“姑娘,你们从哪里来?” 从哪里来?她在破庙遇见谢傅,那里大概就是她的吧,初月应道:“马安镇。” 女人道:“哦,马安镇,我经过那里,经过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没有人烟。我是从常州城来了,常州城是个繁华的城市,不过现在”女人说着突然咽住。 初月看了下身边的小男孩,虽饿的骨瘦如柴,活着却是真好。 似乎察觉到初月的内心想法,女人道:“我的丈夫在那场洪水中为了救我们母子三人,被水冲走了。”她的声音很平静,似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初月看了看,她们却只有母子二人。 女人笑了笑,没说明,初月也没去问。 女人道:“不说这些的。”突然问:“姑娘,你到过无锡县吗?” 初月和谢傅正是从无锡县逃出来的,却不知道女人为何有此一问,只听女人继续说道:“我听说无锡县有吃的,有个青天大老爷,爱民如子,他给灾民发食物,生病了也得到医治,大家都活来下来,只可惜我赶到的时候,县门已经封锁,不准进出。” 初月又看向谢傅,她知道女人口中这位青天大老爷就是傅,傅现在落得如此凄惨,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初月性格冷淡,没怎么搭话,女人还是说道:“能跟你 聊天真好,我感觉我都快疯了。” 初月出声道:“我来背了。” 女人道:“我还行,我再背一会。” 初月笑着摇了下头,顶上女人的位置,背起谢傅。 这时候小男孩要撒尿,女人蹲下,让小男孩尿在手心上,初月见了感觉奇怪,却不知道女人打算干什么。 女人捧了尿之后,却在谢傅额头抹了抹,背着谢傅的初月见了,立即躲开,问道:“你干什么?” 女人道:“在我们那边,人得了病都是被恶鬼侵害,抹点尿在脸上能够驱邪,病很快就会好了,这童子尿最灵了,你也别嫌脏。” 初月听了,说道:“那多抹点吧。” 女人给谢傅抹了之后,又在初月额头抹了抹,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念道:“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这十几里路太难走了,巳时三刻才走了一半,太阳高悬,这个时节阳光虽然不算炙热,却将饥饿无力的人晒的昏昏欲倒。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童子尿起作用了,一直迷迷糊糊昏睡着的谢傅居然醒了过来,感觉自己正趴在一个瘦弱的后背上正一步一步,缓慢的移动,立即知道是初月,轻轻唤了一声“师傅”。 初月以为谢傅又在梦呓,直到谢傅又唤了几声,这才惊喜道:“傅,你醒了。” 谢傅道:“先放我下来。” 初月也迫不及待想看看谢傅的情况如此,就将谢傅放下,刚一放下,谢傅差点直接瘫软在地,神志还算清醒,但身体还是虚弱无力。 第168章 拉勾勾 初月忙将谢傅搀扶,谢傅笑道:“没事,一时有点不适应,缓一缓就好了。” 初月伸手温柔的摸了摸谢傅的脸,轻道:“真好”人突然就瘫软,直接倒地。 她早已经脱力,却是一直在用灵魂驮着谢傅,现在这口气松了下来,也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刚刚清醒过来的谢傅一惊,人也直接跪瘫在初月身边,“师傅。” 初月凤目半抬,轻道:“傅,师傅要走了,我好想和你在苏州有个家,我好想陪你看夕阳” 谢傅摇头,“你骗我” 初月唉的叹息一声,“抱紧我,不要哭,我不想如此悲伤。” 谢傅搂紧初月,双眼绷满血丝,咬紧牙关,牙龈慢慢渗出血来,心痛的一口鲜血喷口而出,洒在初月乌发之上,赤血殷然。 女人哭得稀里哗啦,她原本认为自己见多了,已经麻木了,此刻却发现自己的心依然活着。 “月王月王” 一把叫声突然远远传来。 谢傅听这有几分熟悉的叫声,猛然定神,大声道:“先生!先生!快救救我师傅!” 那老头如飞遁一般,很快便至。 此人正是萧雄,他掠气追了叶一全一天一夜,越想越觉得那背影熟悉,也不追了,回头寻找谢傅两人。 萧雄与端月清辉王虽只有一背之见,但只看了初月面容一眼,却立即脱口道:“月王,真的是你!”这绝色天仙,姿神雅高,除了端月清辉王,何人有之。 萧雄顿时激动的就差热泪盈眶,当年日月双王硬撼四大入道宗师,原本以为双王已经以身殉教,没想到月王还活着,他萧雄如何能不让激动万分。 看到月王,萧雄也看到光复景教的曙光,这流落天涯的景教弟子,要是知道月王还活着,那是何等振奋人心,何等振奋士气啊,教主离世,日月双王就是景教的精神支柱啊。 谢傅看着老头只是一个劲的看着师傅,却无动于衷,喊道:“先生,快救救我师傅,我师傅要死了!” 萧雄闻言一惊,回过神来,朝初月手上探去,顿时色变,阴阳离决,命不久矣! 立即取出一粒赤红药丸塞入初月口中,拍服入腹,对着谢傅大声道:‘让开!’ 萧雄人坐后面双手托着初月后背,为初月疗伤, 真气自体透掌而出,自初月炁穴夹脊而入,只需布气流注入阴脉阳脉,运行一个周天,体内阴阳循环暂时就能保住生机。 只是真气刚刚行至尾闾c玉枕,便遇到一股奇怪阻力,硬是推行不进,萧雄心中惊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与月王修习法门有关? 月王已经入道,他的修为远远不如,一时也想不通其中原因,只知道真气若是停滞在此,阴阳不能循环,月王可就要 萧雄真气源源透掌而出,势要冲破这两处阻碍,额头也慢慢渗出汗水来,只感觉与棋逢对手的人对气也没有这般吃力。 一旁的谢傅虽心急如焚,却不敢出半点声音打扰,见这老头样子,似乎很是吃力。 初月声音轻轻飘来:“身后何人?” “属下济教使萧雄参见月王。” 景教道义为:玄妙无为,观其元宗,生成立要,理有忘筌,济物利人,宜行天下。 玄c观c生c理c济c宜六使为景教载道六教使。 谢傅直到这时才出声,喜呼一声“师傅”。 初月依然垂眸,嘴唇微动,“济教使别白费气力了,我体内被下了自赎篆,除非云弱水现在在此为我解篆,没人救的了我。” 萧雄闻言一惊,却道:“月王,属下拼死也要挽回你一线生机。” 初月道:“倒是这续命回生丸有点用处,但也保不了我几天。” 续命回生丸是景教圣药,珍贵无比,有续命回生之效,萧雄也只拥有一粒作自己救命之用,却毫不犹豫给初月用了。 谢傅听能保几天命,松了一口浊气,从师傅瘫倒那一刻开始,他的一颗心就悬着没落下。 初月这时倒是睁眸朝谢傅望去,目光如刀,丝毫让人感觉不出是个垂死之人,“过来。” 谢傅本已在初月周边,闻言靠近一步,几乎贴身。 初月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的倒是不重,骂的却是挺狠:“没点志气,再这么没有志气,我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谢傅道:“我没哭。” 初月骂道:“那你吐什么血,我死了就死了。”她本是冷漠寡情的人,近墨者黑,却被这痴人 染的也多愁善感。 谢傅没应声,伸手抹干嘴角的血迹,看了初月一眼。 这眼神不复和蔼,满是坚定,初月有种怕了他这种像男子汉一样的眼神,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垂下眼眸。 “我不准你死!” 如同命令一般的声音在初月耳畔响起,她愿意听谢傅的话,可这个要求她做不到。 萧雄呵斥一声:“无礼!” “我不准你死!听见没有!” 谢傅确实很无礼,哪有徒弟跟师傅这么说话。 在强行冲关的萧雄不忘呵斥一句:“你找死是吗?” 初月闭着眼睛,微笑道:“不准我死!那我就为你留一口气在人间,可好?” 谢傅不解。 这时“铛铛铛”的钟声从遥远的天边飘来。 初月问:“是什么在鸣?” 谢傅道:“应是苏州城内望天楼上的望天钟在鸣。” 初月轻道:“我现在与你约定五年后的今天在望天楼上相见,共赏夕阳,可好?” 谢傅嘴唇颤动着惨笑了一下,“师傅,痛快一点,就今天黄昏,无需等上五年!”他已经三次尝到死别滋味,他敢面对这第四次。 初月知他甚深,轻道:“我骗过你吗?” 谢傅仔细想来,师傅瞒他却从来没有骗过他,开口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初月笑了一下,朗声问道:“济教使,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月王言出如山!” “为何要等上五年?” 初月反问:“你是要等上五年还是要我再陪你几天?” 初月睁开眼睛,谢傅面无表情,他的沉默已经就是答案。 初月伸出一根小指,笑道:“拉勾勾。” 第169章 终须一别 初月这个幼稚的举动让谢傅愣了一下,初月却拉起他的一只手,勾住他的小指,“我若言而无信,便让你一辈子都不跟我说话,够恶毒吧。” 萧雄闻言差点真气倒逆,忙敛住心神。 谢傅一笑,“你若言而无信,我也不会不跟你说话,我就去找端木慈,让她给我下月阴死篆,不能同解,那就同受。” 月阴死篆!萧雄又一次真气倒逆,忙闭塞双耳,不敢再听。 “想不到你如此狠毒,那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初月说着突然站起,朗声道:“济教使,送我回玉尘山!” 初月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牵挂不舍,甚至她连跟谢傅说道别的话都没有。 谢傅凝望着那一抹渐行渐远的月白倩影,心中不知道该欢喜还是伤感。 萧雄的声音远远飘来:“许你思念放下,了无牵挂!” 谢傅喃喃道:“我不!我非但要惦记你,也要惦记着为你揭开秘篆,惦记着为你报仇。”忽然开怀大笑,悲伤也是一种快乐,至少还能挂念,挂念 “小兄弟,你们两个好奇怪啊,是师徒吗?” “一辈子都是!” “月王,你的身体只怕属下修为浅薄,无能无能为力。” 萧雄本不是扭扭捏捏之人,还是把话说出来,这续命回生丸也只能让月王多活几日,这五年之约怕是要失诺了,依月王现在的情况,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坚持五年。 初月淡道:“要是这么容易就解决问题,这自赎篆也就算不上蓬莱仙门的独门秘篆了。” “那月王作何打算?” 初月淡道:“玉尘山青女窟。” 萧雄闻言骇然,这青女窟是景教圣地,是成为景教教主最后一道磨炼的地方,青女窟也叫罚神之地,但凡修为弱一点,入窟即刻化为冰人,难道月王想 初月淡道:“我若身死,我身上的秘篆也就失去作用,我若身死,息之以窍穴,也就能活的更长一点。” 萧雄颤道:“月王,何苦受这痛苦煎熬,还不如属下给你一个痛快。”在他想来时时刻刻承受煎熬,简直生不如死。 “他不准我死,我就不能死,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萧雄叹道:“这李大人倒是仁义仁德,可月王你怎么收了这么一个愚顽徒弟。”在他想来这李大人根本就不是修习武道的人才,何况是成为月王的徒弟,只怕就算是天禀者,月王也看不上眼。 初月咯咯一笑。 萧雄自然能够察觉到月王对她这徒弟不一般。教中弟子都知道月王孤高清冷,就算是他也只有一背之见,可她现在竟为了一句承诺,要去承受那种煎熬,也只是痛苦的活着,如她所说一半,留一口气在人间。 “月王,如果能找到日王,说不定日王会有办法。” 初月淡道:“上阳已经死了,他与敖亭同归于尽。” 萧雄见月王还活着,本来对日王活着存留一丝希望,听月王亲口确认,这丝希望也覆灭了,嘴上问道:“月王,你身上的秘篆是什么回事?” 初月道:“那日上阳与敖亭交手,我战端木慈c云弱水c封天白三人,虽拼尽全力重伤封天白,最终还是败了,他们三人分别在我身上下了月阴死篆,自赎篆,雷罚篆” 萧雄闻言心中骇然,月王竟是一人独战端木慈c云弱水c封天白三大入道宗师,居然还能重伤封天白,此三人哪一个不是天下至尊,只怕就是教主也不能做到,月王的修为高到何种程度啊! 萧雄完全没法想象,只觉骇人听闻。难怪教主生前曾说月王修为深不可测,连他也不知深浅。 日月双王虽然齐名,如此看来,只怕月王的修为连教主都要稍逊半筹。 萧雄心中顿生雄心壮志,有月王在,我大秦景教复教之日不远。朝月王仰望过去,脸上兴奋之色顿消,如今月王非但修为尽失,却连命都快保不住了。 萧雄唉的深深叹息一声:“难道我景教再无光复之日。” 初月没有应声,她现在只求能够活着,什么复教雄心,什么深仇大恨,都不关心,甚至她有点感谢那三人在她身上下了三道秘篆,要不然她就遇不到傅了,要不然她就不知道什么是人间情味了。 萧雄满腔复教之念,“教主临终前留下十六个字:凡女成圣,无上珍宝。契合天地,复我光明。月王,你怎么看?” 初月淡道:“等我回到玉尘山,你去寻访圣女,把她带到我的面前,或许我能堪破其中奥秘。” 萧雄点了点头, 月王修为神通自然不容怀疑,若是连她都无法堪破这十六字,只怕没人能够堪破,抬头望向这仰之弥高的背影,若月王修为还在,又何须去苦苦寻访这什么无上珍宝。 初月问了一句:“只是人海茫茫,济教使你又去哪里寻访圣女?” 萧雄道:“当年是观教使拼死抱着圣女逃离,我想找到观教使,就能知道圣女下落。” “好,济教使,我们这十二人之中有人是叛徒,你日后若是遇到还活着的,要小心一点,不要轻易推心置腹。” 萧雄闻言骇然,仔细想来这个可能性却是极大,何以教主临终,这儒释道三门便杀到,何以 这十二人之中到底谁是叛徒呢?日王月王拼死护教自然不可能是叛徒,他萧雄也不是叛徒,他亲眼目睹生c宜两教使为观教使断后战死,也不可能是叛徒,那么剩下七人有几个活着,这活着的人当中谁又是叛徒呢? 谢傅和带着孩子的女人聊了一会之后,才知道是师傅背着自己来到这里,要知道在小溪边的时候离这苏州城大约还有一百里地,便是徒步快行也需要两天时间。 而师傅明明是将死之人,却 师傅的恩情,就是他这条命来偿还,也远远补偿不了。 不知为什么,女人并没有将师傅咬自己肉饲徒弟的事告诉谢傅,或许如此情深的师徒两人刚刚才伤感离别,这会又告诉他这件事,这身体虚弱的小兄弟可能支撑不住。 长长的路,慢慢的行。 第170章 大手笔 谢傅与这对母子作伴一步一步朝这富家天下的苏州城靠近,他曾说这苏州是他梦中的家,他最亲的亲人不在身边,还有家吗? 走了一会,谢傅看见路道中央躺着一个老头,就停了下来,老头人恐怕已经走了,都走到这里了,还是没能坚持住。 谢傅捡起老头的拄拐,方便借力,不然这几里地未必能够坚持走完。 越是接近苏州城,不知不觉灾民之潮如赶集,谢傅对着女人说道:“刘大姐,这苏州城恐怕暂时是进不去了。” 任何一个有点思考的人,绝对不会放灾民进城,一旦灾民涌入苏州城,对苏州城就是灭顶之灾,无锡县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这苏州城几乎是每个灾民的最终目标,所要承受的远比无锡县要多,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城外空旷地方安营扎寨,施粥济药。 刘姓女人疑惑问道:“为什么?” 谢傅应道:“人满为患,无力救济。” 果不其然,还未抵达苏州城门,就看见有一平阔的地面上安置有一个营地,临胥江而建,营内有用木栅搭建起来的数十个帐篷,有车马正在运送粮食物资,还有牛车运送栅木,却是就地取材砍伐林木,扩张营地。 除此之外还有人挖坑架灶,一切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混乱,这大出谢傅意料,再看营内有半数人穿着戎装,这就可以理解了,应该是苏州城外驻军被调来救灾。 刘姓女人看见这一幕,激动而泣紧紧抱着小男孩,这苏州城果然是希望的终点,她没白来。 谢傅却发现不对劲,只见不少灾民被拒之营外,堆积叫嚷,营外一队士兵手持长枪抵峙,如临大敌,再看营内井然有序之中似乎透着紧张。 谢傅隐隐发觉不妙,莫非瘟疫悄悄爆发! 这时营内驶出一只牛车,牛车上面高高垒起盖着白布,不知道何物,朝郊外方向行去。 待牛车经过身边的时候,谢傅特意望向驱车之人,只见他头缠白布将头发和脸都蒙住,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谢傅又特意望向他的双手,只见此人双手泛着光泽,明显浸过油蜡。 这些普通百姓可能不懂,谢傅却是清楚油蜡浸手,接触病患可以减少被感染的风险,在无锡县他就要求捕快衙役这么做。 现在已经可以证实,瘟疫在苏州也开始发生了,不知道此时苏州城内是怎样一番情况,如果苏州城内也似无锡县一般,内忧外患之下,这苏州城怕是也要沦陷。 刘姓女人也很快发现问题,既是安营扎寨自然是为了救济灾民,却又为何将灾民拒之营外,一路上听谢傅说话,似乎很有见识,女人开口问道:“小兄弟,他们搭了帐篷,又为何不让我们进去啊?” 谢傅不知道如何解释,又怕打击到这位看到希望的大姐,轻轻说了一句:“营地里有人生病了。” 刘姓女人说道:“生病有什么可怕,没的吃才怕。” 谢傅又说了一句:“这种病会传染,一传十,十传百。” 刘姓女人不以为然道:“不怕,我有驱邪的方法,只要把尿抹在头上,祛除恶鬼,病就会好了,小兄弟你早些时候病的那么厉害,我给你一抹,你看你现在不是好了许多。” 谢傅苦笑,他是靠着年轻体壮挨了过来,不治而愈,若是换作年老的,早就一命呜呼,那里是脸上抹了点尿就能好的。 这位大姐却是过于愚昧迷信,如果一泡尿能够解决问题,在无锡县他又何须如此头疼,如此煞费苦心的来应付瘟疫,自古以来瘟疫就为难千万智者的大难题。 “我去跟他们说,我有驱病的法子,让他们不必害怕,放我们进去。”刘姓女人说着,牵着小男孩就要行去。 谢傅忙将刘姓女人拦住,“刘大姐,他们不会相信你的。” 刘姓女人却一条筋,“不试怎么知道不相信,一会他们还要感谢我还来不及。” 谢傅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去,营地悄悄处置就是怕引起骚乱,这位大姐前去大声嚷嚷,那还得了。 灾民之中并非每个人都似她一般愚昧至此,有不少人还是懂的瘟疫可怕,一旦传开岂不炸锅。 谢傅问道:“刘大姐,你请过大夫吗?” 刘姓女人轻轻道:“有一次孩子病的厉害,好几天都没好转,请了大夫过来” 谢傅打断道:“那你给孩子抹尿了吗?” 刘姓女人立即应道:“抹尿了。” 谢傅又问:“那你又为何要请大夫呢?” “这个”刘姓女人立即应不出来。 谢 傅道:“刘大姐,我告诉,这病比普通的病还要厉害百倍,一旦染上,大夫也束手无策,刚才那辆盖上白布的牛车上都是病死的人!” 刘姓女人“啊!”的惊呼一声,脱口问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问的简单,答的困难,他现在也是灾民一名,也无能为难,只希望这苏州城多几个蒹葭先生,自有应对之策。 信已寄出,不知道这蒹葭先生收到没有,又是否有这影响力让所有人对他言听计从。 谢傅笑着应了一句:“这么多灾民,他们应该不会让我们活活饿死吧。” 女人还是不甘心,“继续走吧,说不定有营地肯收留我们,又或许放我们进城也说不定。” 简直异想天开,谢傅也拗不过她,点了点头。 一路行去,像这样的救灾营地一个接着一个,均是临这流经苏州城内的胥江而置搭,绵绵不绝数里,一直蔓延到这苏州城下。 江面上舳舻千里,首尾相衔,均是运送物质抵达的商船,为了方便卸运物资,士兵民众忙着堆垒沙包,架置木架,搭建临时码头。 场面十分宏大壮观! 只可惜这样壮观的场面却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这样的壮观却是无数个破碎悲伤的家庭汇集而成的。 谢傅心中惊讶,这样的大手笔,怕是光靠苏州城外这一支驻军也远远做不到吧。 物质c调度c安置c有序,何人有如此能力,立即想到自己的老朋友——蒹葭先生。 如果不是瘟疫雪上加霜,这确实是旷世骇俗的救灾壮举。 第171章 天子巡狩 所有的营地似乎都接到同样的命令,拒绝接纳灾民。 出奇的是,对此灾民并没有过于慌张,只当是这营内灾民暂时人满为患。 不停搭建起来的帐篷,源源不断运来的粮食物资,还有营地内的井然有序,又听说昨日才接纳大量灾民,今日拒之门外是临时调整,这一切都让他们安心不少。 却不知有人对此却头疼不已。 一处营地内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瞭望台之上,站有数人,俯视瞭望这苏州城外全貌,一边是连绵不断,静然有序的救灾营地,另一边是混乱不堪,吵闹熙攘的灾民大军,泾渭分明。 最先一人,身姿挺拔高挑,身着一袭绯色棠苎襕衫,脚穿描金镶珠软锦靴,腰束金玉带,上镶十二块狮纹白玉銙,青绾如云,剑簪结髻,台上风大,吹的襕衫悠漾,长鬓飞舞,华美丰瞻之余有说不出来的潇洒风流。 襕衫男子身后站着数人,皆颔首低眉,尊敬有佳,当中一个戎装武将模样的人,乃是这苏州城驻军都尉,居然站在最后。 这位男子是何家公子?竟有如此威风,有如天子巡狩。 众人皆站着不动,似只为登高赏景,享一袭凉风。 “王无双是对的,我太急功近利了,许先生,你是当世智士,你说这种情况该怎么做?”襕衫男子突然出声,却是一把婉悦女声,真实是雌雄难辨。 这王无双说的自然是南地冠族秦淮乌衣巷王家王婉之,王婉之字无双,“独圣”之名闻名遐迩。 这独圣之名源于皇家书院首儒c国子监祭酒,大学士苏长宁的一句赞——生女当生王无双,斗重山齐独一圣。 苏长宁此话一出,除苏州外,天下文人名士无不哗然,王无双确实了不起,但再了不起也不能将她抬至唯一圣的高度,这置道尊诸圣于何地? 苏长宁狡辩道:“当今世上有哪个女子德才风度比得过王无双,谓之女中一圣有何不可?” 苏长宁这么一辨,倒是说的过去,无法辩驳,只是这“独圣”二字还是过于迫人,称之为女圣岂不更加适宜。 可这“女”字一出,柔弱之风顿生,歧视之意过浓,又不适合王无双之才华气度,相比之下反而觉得这独圣二字更适合王无双。 这苏长宁对王无双又是盛赞,又是为之不惜狡辩,世人皆知苏长宁野心,爱迎王无双为媳。 好事者讥笑,苏长宁这是痴心妄想,天下文武世家欲娶无双者,又岂是只有你苏长宁一家,九姓十三望之中没有苏家,你苏长宁还不配。 襕衫男子身后,一名穿着儒服的中年人立即迈上一步,与襕衫男子保持半个身位,微微躬身之下,矮了半个头,应道:“一旦瘟疫在这营地爆发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如能控制灾民人数,我们才能从容安顿救治”说着沉吟不决。 襕衫男子淡道:“先生,你就直说吧。” 中年儒士口中坚定的吐出四个字:“壮士断臂!” 襕衫男子轻轻道:“壮士断臂,智者勇者之举。”过了片响,轻轻问:“若是王无双,她又会怎么做?” 中年儒士应道:“小姐,童鸿不知。” 小姐?竟然是风流女儿家,这番风姿气度却是尤胜男儿。 女子轻轻道:“我能给他们口饭吃,却治服不了这瘟疫。世人皆知王婉之,不识我李徽容,不是没有道理。” 此女正是北州冠族洛阳李家李徽容,字梅君,李徽容为人低调的很,可是认识她的人,却视她为北州冠绝。 既是洛阳李家李徽容,那就可以理解后面一众人为何对她尊重有加。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这些望族名阀是大观国血脉骨构,就算王朝覆灭,只要世家不倒,国家不倒。 坐江山天子秦家,安华夏汉魂九姓十三望,而这洛阳李家又有天下首盛之称。 中年儒士笑道:“小姐,你低调了,在童烈看来,小姐犹胜王无双。” 李徽容爽朗一笑,“无妨,我志不在此。” 短短交谈几言之后归于平静,这瞭望台上除了呼啸风声,没有其它声音。 李徽容似乎在思考,过了好一会,李徽容方才转过身来,一双眼眸丰神澄澈,双眉凝如山河,不施粉黛的脸容却肤若冰雪,寒梅琢颊,气色生韵犹如明月梨花。 可惜作男装打扮,这等奇雅之貌,若是一番女裳妆容,不知是怎样的一番神仙模样,怕是瑶池仙子也要逊色三分。 李徽容有北州冠绝之称,不知道是这才绝c智绝c德绝,还是这貌绝! 李徽容望了众人一眼,说 道:“这壮士断臂虽是智者勇者之举,却是有损望族名阀济世为怀之名,就断个五指吧。”断个五指?怕是只有许童鸿听得明白,立即眉头一皱,却是没有出声劝说,刚才小姐久久无言,应该思考权衡之后做了决定,绝非一时冲动。 这时“铛铛铛”的钟声似乎从遥远的天边飘来,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无需细辨就知是苏州城内望天楼上的望天钟在鸣。 钟声余音缭绕之后,又一声“咚咚咚”的鼓声从云端坠落,这一次却是御云楼上的御云鼓在擂,两者呼应。 众人听着这天钟云鼓齐鸣,知道这时恰好是正午时分了,不由自主的抬头一望,刚好骄阳中悬。 本来是晨钟暮鼓,自从昨日却改了规矩,正午时分,天钟云鼓齐鸣。 远远瞭望,只见苏州城内四处烟起,似全城着火一般,却不见火光浓烟,轻烟袅袅而升香云缭绕,很快就将整个苏州城笼罩烟霭之中,隐约只见数楼片檐,宛如仙境一般。 李徽容微微一笑:“这王无双,装神弄鬼倒是上瘾了。” 身边的许童鸿却道:“据我所知,汉时长安曾发生瘟疫,武帝焚一香,名“返魂香”,香飘百里,半月之后瘟疫尽除,这返魂香乃是月支国使者进贡,不清楚用什么香药材料所制,此时苏州城内所焚之香不知是不是这返魂香。” 第172章 阴阳颠倒 李徽容笑道:“无需说的那么神奇邪乎,汉时香料是稀罕物,现与西域贸易往来,交往密切,这香料再也不是一物难求的稀罕物,这王无双博览多识,如何会不知道这驱邪制香之法,无非是降香c木香c真犀c沉香c迷迭c艾叶c丁香c苍术c雄黄诸物糅合铸制而成。” 许童鸿闻言心中暗忖,原来小姐心里清楚啊,幸好自己来不及在她面前卖弄。嘴上应道:“小姐说的极是,只是王无双安排一群巫医戴着面具穿着怪服大肆隆重的在街上舞弄驱鬼,还说什么疫鬼横行,让百姓闭户不出,免遭疫鬼侵害,简直胡说八道!” 李徽容闻言朝许童鸿望去,看得许童鸿心虚,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听李徽容轻轻说道:“百姓信鬼怕鬼,这个办法却比严令规定有效得多,再者百姓家家闭户不出,易于管控,同时也能腾出更多人手做其它事,愚民亦是驭民。” 许童鸿闻言一惊,原来是这个目的,这王无双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权术,若是身为男儿身那还得了,想着不由自主的看向眼前小姐,棋逢对手啊,这个时代是不是阴阳颠倒,竟出了两个 李徽容似乎察觉到许童鸿心里所想,轻轻朝许童鸿望去,双眸却仿佛云际闪电,这一望看得许童鸿心肝一颤,李徽容却微笑道:“无妨。” 许童鸿顿觉在小姐面前,内心无任何秘密可言,这是何等可怕的事! “人家已经给我们领路了,走吧。” 李徽容说着率先走下瞭望台,一位身高八尺,体壮如山的大汉立即跟了上去,如果认识这名大汉的定会惊讶不已,竟是十大恶人之一的武痴雷虎。 留下众人一头雾水,李小姐可是什么都没讲啊,只好将目光投向许童鸿,许童鸿自然知道李徽容的安排。 谢傅三人一直行到这苏州城的城门下,紧闭的城门无情的灾民隔绝在城外,虽然早就预料到,真正看到心情还是忍不住黯然。 刘姓女人看了看紧闭的城门,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救灾营地,面如死灰,只感觉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容身苟活之地。 谢傅已经差不多三天没吃东西了,又是大病初愈,刚才那几里路已经是他的极限,只觉自己就是那种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的那类人,抬头望着这高高的城墙,心中渴望着跃过这道高坎。 嘴角却突然莞尔一笑,我与师傅有约,岂能倒在这里。 天钟云鼓齐鸣,似在敲打着灾民的丧钟。 谢傅与这对母子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喧哗吵闹声远近传来,只见灾民突然似疯了一样,纷纷朝各大营地涌去。 虽不知道什么情况,谢傅隐觉事情有了转机,莫非是开始施粥了,也只有食物才能让灾民如此疯狂,看着身边一样坐着的灾民纷纷站了起来,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朝最近的营地走去。 当接近营地,营地外围已经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灾民已经乱了,争先恐后的向前涌去,三人根本无法靠近,不少身体虚弱的在拥挤中被推倒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刘姓女人急坏了,生怕慢一步就吃不到,又不知如何是好,大概人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场面才会如此的失控混乱吧。 谢傅耳力较好,隐约开始听清情况,营地开始接纳灾民了,却只接纳女人小孩,男人和老人皆不接接纳之列,这才是灾民真正发狂的原因。 这谢傅只觉过于无情,又在情理之中,这个世界上残酷的事情多了,哪能事事周全,像打仗能不死人吗? 刘姓女人问道:“小兄弟,怎么办啊?” 谢傅看着女人无助的目光,又看了看这群陷入疯狂的灾民,毅然说道:“挤进去!” 刘姓女人闻言一愣,顿觉有心无力,只见谢傅已经付诸实际行动,开始往人群挤去,这是一个早晨才昏迷不醒的人啊。 谢傅不复斯文,像个粗人一样在前面开路,刘姓女人连忙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如果没有谢傅在前面开路,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断然无法挤进去,犹如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一般。 谢傅心中愤慨,你们这群不知廉耻的人,没听只接纳女人和小孩吗?为何还挤在这里。 终于挤在最前面,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幕幕生离死别的场面,冷漠无情的士兵,与不得不与亲人分离开来悲痛欲绝的灾民,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女人和孩子被带进了营地,而男人和老人被拒在外面,十分残酷。 谢傅把救命恩人和她的孩子推到了最前面,最前面如临大敌的士兵,见是女人和孩子,架着女人和她的孩子就往营地里送进去。 营地里的门口,两个大夫全副武装用白布将脸和头发蒙住,对着女人和孩子一番细致观察,在确认身体没有患病的情况下才被送到营地内,而疑似患病者被暂时安置在一旁,却不知道作何处置。 谢傅看见女人和她的孩子被送了进去,露出笑容,这位大姐的心肠极好,将最后的一个饼给他充饥,萍水相逢,此次一别,怕是后会无期! 刘姓女人回头看着谢傅,目光有感激c不舍,还有无奈。 “赶紧进去吧。” 周围喧杂,谢傅的声音已经无法传到刘姓女人那里,他不停的用动作比划着,让刘姓女人不要逗留。 终于一个士兵推搡着谢傅,将谢傅推倒,打断了这最后的交流。 谢傅几乎是爬着离开人群,心却无比平静,无比安定,耳边嘈杂的声音似乎消失了,太阳有些刺眼,刺的他不得不闭上眼,阳光映在他脸上,那灰暗的眼眶淡了许些。 不知道是身体虚弱还是因为看不见,他走起路来有些摇晃,摇晃着一只手捂住肚子,脸上开始热乎乎的,感觉很舒服的吁了口气。 他想要喝口水,解下酒囊,仰头就喝了起来,却没有半滴水流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连酒囊里的水也喝光了。 谢傅舔了下干枯的嘴唇,凭着感觉走到城墙边,手摸了摸墙,转过身来,后背轻轻的往墙靠了上去,双脚斜着支撑着要滑下来的身体,一动不动的晒着太阳 他想起了扬州,想起了堂兄,想起了爷爷,想起了师傅 第173章 我来帮你了 营地内,李徽容亲自安排了铸香之事后,从一个大帐走了出来,乍一看见营地外混乱的情景,勃然大怒,绝美的脸容变得异常阴沉,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似乎要杀人。 这个许童鸿!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这五指斩的也太狠了,与断臂有什么两样,很快却平静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这世界只有利弊没有对错,这许童鸿做了她理智想做的事,也替她背起了这个黑锅。 沉重的城门突然打开,从城门内率先冲出十数骑,身上统一服饰,所骑皆是良驹,最先一骑扛着一面旗帜,疾驰之中,旗帜迎风漫卷而抖。 旗上用黄黑两种丝线绣着一头神态威猛的老虎,老虎张牙舞爪作跃扑状,随着旗帜飞扬,老虎栩栩如生,老虎腹下旗帜正中位置,一个黑色大字——顾。 此旗乃是越王勾践后裔顾余侯,汉初封疆东瓯所用,一直沿用至今。 顾氏一脉自顾余侯至今,开枝散叶,旁系繁杂,却只有顾氏嫡系正脉才能竖起这面旗帜,这么说这支人马就是正正宗宗的吴中顾家了。 这十数骑刚刚冲出城门,很快又勒马放慢速度,拉马向两旁一分,缓停下来分列城门两侧,一列八骑,正是能弓善马的顾家士卫。 片响之后,城门口再次烟尘弥漫,这次驶出来一支声势浩大的车队,鱼贯而出,每辆车上载有物资,盖上帆布,车轮经过的地面留下明显轮印,均是载重。 粗略一数竟有上百辆,当中夹着两辆带篷马车,彩绸作帘,纱幔作饰,透着华贵。 李徽容见了,微微一笑,不在城内帮王无双解决难题,跑出城外干什么,莫非要助我李徽容一臂之力,与我李家走近交好,只是你这般大肆隆重,招摇而来有何用处,还不如派个有识智士过来,才智有半个王无双足矣。 吴中顾陆朱张四家与金陵王家同为南地名阀,一直关系匪浅,虽各自独立,却隐隐视金陵王家为南地名阀执牛耳者。 这支顾家车队经过连绵不绝的救灾营地却没作丝毫停留,浩浩荡荡,直至绝尘驶远,李徽容微微一笑,我竟猜错了。 顾家车队经过之后,弥漫的尘土方才渐散,靠在城墙的谢傅身上沾满土灰,宛如一个泥人,却依然一动不动,连脸上的土粉都懒得擦拭。 李大人,我来帮你了—— 马车缓行与疾驰完全不同,坐在篷车之内的顾仙庭颠簸摇晃着,身体没有一刻是稳的,身娇肉贵的她表情十分难受。 同车的秀儿看着十分不忍,小姐的身子还没完全痊愈呢,忍不住说道:“小姐你何苦受这颠簸之苦,顾老爷不是已经承诺答应,你无需亲至。” 顾仙庭一手扶着车栏一边说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再者说了这不仅仅是报恩,我与李大人志气相投,何能让他独撑,自当竭尽全力!” 秀儿道:“小姐你已经够尽力了!这到苏州都没好好躺下休息,又是奔走又是劝说。” 顾仙庭应道:“我人若不至,何来竭尽全力!”说着突然伸手捂嘴,秀儿连忙把盂盆端上,让顾仙庭一顿呕吐。 每次看到小姐呕吐,秀儿总是心惊胆颤,自从小姐得过霍乱,她就成了惊弓之鸟,心中暗忖:“这才刚刚走出苏州城门,就呕吐数次,此去无锡县还有百里啊,不知道要吐多少回。” 顾仙庭一顿狂吐之后,秀儿立即递了手帕让顾仙庭擦拭嘴角,“小姐,你还是吃点东西吧,肚子都吐空了。” 顾仙庭笑道:“空了正好,就吐不出东西来了。”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东西可带了?可别忘了。” 秀儿提起一个布袋,笑道:“带了,没忘。” 顾仙庭笑着点了下头,“没忘就好,仓促之间也就做了红绫饼餤c素蒸五福饼c春饼c麻花条。” 秀儿笑道:“都这么多,还嫌少啊。” 顾仙庭解释道:“李大人每日奔走各个隔离坊,定是三餐不继,这些东西都不易发馊也便于携带,他带在身上可以随时充饥。” 秀儿笑着说了一句:“若是带在身上,定是别人吃了。” 顾仙庭立即恍悟,轻轻说道:“秀儿,你跟他说。这些食物别人吃不得。” 秀儿却笑道:“为何要我说,小婢人轻言微,小姐你亲自跟他说,他可能愿听。” 顾仙庭闻言不悦,似要生气,秀儿连忙说道:“我说我说,小姐脸皮薄,这厚脸皮的事,小婢来做。” 顾仙庭低头看着手中白色的逍遥巾,上面有药的味道,似女青,似桑根c似雄黄,或者三者皆有,这逍遥巾她本打算洗净之后再归还,可洗去味道之后就不是属 于李大人的逍遥巾。 李徽容万金之躯,行走在灾民之中,一身贵气尔雅与衣衫褴褛的灾民形成鲜明对比,身后跟着的雷虎,躯如恶煞,貌若凶神。 对于贫苦灾民来说,便是见到一般富贵人家都望而却步,退避三舍,何况李徽容这等人物。 李徽容沿着连绵不绝的救灾营地,一直走到这城门下,只有亲眼目睹,方能明瞭内情,不可只听别人一家之言。 远远瞭望全局与身处其中完全不同,远望着你看不到他们的脸,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情绪,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头,数千人只是一个数目罢了,而近看着,便是死上一个也难免心生恻隐。 李徽容苦笑一声:“没有雷霆手段,岂敢有菩萨心肠。” 看着城墙下,无一例外坐靠着的灾民,他们似乎永远都站不起来了,李徽容目光一扫而过,脸上十分平静。 当看见唯一一个站着的男子,目光却停留在他身上,看着那双支撑着身体的双腿,宁死也不愿意倒下,就朝这名男子走了过去。 身后的雷虎立即跟着上去,李徽容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李徽容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来不问为什么,若是换作旁人,定是要劝说几句,不要接近这些灾民。 第174章 雷霆手段 雷虎跟着李徽容,不停的从身上背着的大布袋中拿出食物来,一口塞入嘴里,然后又继续探入布袋中,再拿出食物塞入嘴巴,重复着。 这个布袋中的食物怕是足够几十个灾民饱餐一顿了,可他却一个人独享着。 一只手朝雷虎伸了过来,雷虎顿时露出怒容,要在他的手中抢食物,简直找死!待看见这只雪白无暇的手,还有她拇指上醒目的血玉扳指,雷虎却乖乖的送上一个烧饼。 李徽容接过烧饼,说了一句:“叫醒他。” 并没有人做这件事,雷虎傻乎乎的看了下左右,这种小事要让他来做。倒也没有过多犹豫,走前一步,扬起手来。 李徽容看见雷虎从她身边走过,这才发觉身边只有雷虎一个随从,又出声道:“雷虎,你退下吧。” 雷虎这才停住脚步,忙不迭地从布袋内掏出食物塞进嘴巴。 李徽容淡淡扫了雷虎腰侧那大如背囊的水囊,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取下自己身上的水囊。 这个水囊小巧精致,形若一叶轻舟,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雪域之舟”。 据说雪域之舟有极佳的保暖效果,身处严寒之地囊内之水不冰,且普通的水装进这个水囊之后,会多一丝独特甘甜的香味,算是极为稀罕的奢侈物品。 当然对于李徽容来说只是一个水囊,能带在她身上的物品,没有一件凡品。 李徽容打开囊塞,伸手去掐开这个男子的嘴巴,喂了男子一口水。 李徽容做这些并非有什么菩萨心肠,却是性格所致,她极为惜才,对手下又极为偏袒,跟在她身边的人就要享受最好的待遇。 李家武道十三人杰半数唯她马首是瞻,如果她是男儿身,只怕另外一半 而像雷虎这样的人,太多了太多了。 久违清凉,滋润,甘甜的感觉,将谢傅从沉沉的疲惫中拉了回来,又是一口水入口,他感觉自己有了一分生机,咧着嘴,眼皮紧绷着抖了好几下,眼睛吃力的张开一条缝隙,模糊间看到一张似乎很温柔很温暖的脸。 李徽容笑着说了一句:“你还年轻,活下去!”说着将手中烧饼递了过去。 谢傅眼睛极力想要睁的更开,想要看清这位施水赠饼之人的模样,突然什么血红如火的东西却扎的他眼睛看不见。 在闭眼之前他依稀辨出了是一枚血玉扳指,这已经不是一般富贵,而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谢傅摸索着接过了饼,他想要说些什么,似乎太久没说话了,竟说不出来。 李徽容见谢傅接过烧饼,转身准备离去,雪域之舟也不打算要了。 谢傅似乎察觉这人正要离开,虚弱的迸出一句话来:“尊前,为何不施粥救灾呢?” 李徽容闻言停下脚步,“尊前”两字已经证明此人身份是个文礼之士,后半句话已经看出自己有这个能力,而实际上这个人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完全睁开过。 李徽容转身一问:“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谢傅咬了口烧饼慢慢咬嚼着,又喝了口水,这个过程不算太久,却是极为考验人的耐心,李徽容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谢傅恢复些力气,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说道:“瘟疫发生了,灾民人数太多,尊前控制不了局面,所以才将灾民拒之营外,让他们自生自灭。” 李徽容心中微讶,脸上却微微一笑,问道:“那依你看呢?” 谢傅应道:“施粮救灾!” 愚举!若如此简单又何须听你高见,一时恻隐救了今日这几千人,要死更多人,李徽容道:“我看你也颇有些才识,岂不知这粥一施,灾民必群涌而上。” 谢傅又道:“尊前看来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细致。” 李徽容笑道:“愿闻高见。” 谢傅道:“尊前只需将生粮赠予这些灾民,他们自然会分而散之,自寻生火煮饭之法,你将粮食捏在手里,他们又如何能不堆积在这营地前,等待救济。” 李徽容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尊前,尊前”谢傅恳切呼唤得不到回应,竟想要追上来,刚才立了不倒,这一追,脚下发软,反而倒地。 李徽容回头看了地面谢傅一眼,嫣然一笑之后,疾步离开。 人心中的天平有时候只需加上一根鸿毛,便会倾斜。 谢傅坐了起来,叹息一声,咬了一口烧饼,咬嚼着突然表情惊喜,居然是有馅的!还是肉馅! 在这个时候能吃到一个带着肉馅的烧饼,是一件多么惊喜而奢侈的事啊! 李徽容找到许童鸿,就说了二个字:“施粮!” 许童鸿闻言一惊,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她决定的事情极少再做改变,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连忙劝道:“这施粮之举,若能全身而退尚好,如若不然,李家一世声名尽丧于此。” 李徽容傲然笑道:“智者勇者,有智无勇难施仁,就让天下人看看我李徽容的勇气,比不比的过王无双的智慧。” 说着低眉对着许童鸿微笑道:“先生,你放手去做,有什么严重后果,我一人担着,与其生离死别,何不共赴黄泉!”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许童鸿顿时被这个女子的勇气和气魄所震撼,竟情不自禁的朗声应道:“好。” 谢傅在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忽听欢呼声,狂喜声,喜极而泣的声音传来:“施粮了!施粮了。” 是灾民的欢呼声,施粮了—— 大量的粮车运送到营地前,所有的士兵人员齐集营前,依然如临大敌,看见那一车车的粮食,灾民心中虽渴望若狂,恨不得马上就冲了上去,可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和尖锐的长枪却又让他们不敢妄动,老老实实听从安排 谢傅看着每个灾民都拿着一个粮袋回来,却是人人有份,这位尊前人物竟按他说的去做。 谢傅由衷的发出一声感慨,“了不起啊!”是啊,了不起啊,这样一来要冒多大的风险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绝对没有人比他清楚瘟疫的可怕! 第175章 勇气 谢傅端详手中这个小巧精致的水囊一眼,站了起来,慢慢走了过去,他挤到营前,一个士兵递给他一袋粮食大约数天口粮,然后拿着什么东西在他脸上画了个记号。 谢傅却知道这是作壁画所用的彩料,想那壁画数百年色彩依旧,就知道这种彩料不容消退,更别说擦拭了。 用这个方法来分辨谁拿了粮食谁没拿粮食倒是聪明的很,只是这个记号难道要在我脸上留一辈子,算了,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想那么长远。 人人有粮,自然不必再争抢,只是手中拿着是生粮,却需要自己去寻找生火煮饭之法。 虽然没有锅鼎炉灶,却也难不倒这些贫苦灾民,瓦片薄石均可作锅作鼎,就是这竹筒也可以做这煮米炊具,只要有粮,一切好办。 灾民领了生粮之后,向这旷野,山林分散而去,很快堆积在这营地前的灾民散的一干二净。 夜幕降临,旷野,山林亮起了点点火光,密如繁星。 李徽容立于高台,微风轻拂,心头说不出的畅快,看着幽暗之下的点点火光,不由心驰神往,颇有点想要身临其中的冲动。 好一句不知民间细致,她活在繁华的世界,确实不知道民间细致,心中有诗情。 夜落千灯点,遥疑万户温。山虹清宇内,野火照乾坤。 许童鸿看着这密而广布的火光将山水的轮廓勾画出来,感慨笑道:“想不到夜幕之下也可以观山望水,虽不见草木,形山行水一目了然,奇观啊,今夜这一幕定能化作千古美谈。” “小姐,童鸿对你是佩服是五体投地啊!你这一勇举,勇出一片新天地来。” 李徽容淡淡说道:“把刚才那个人找回来。” 许童鸿疑惑问道:“小姐让我找谁?” 李徽容回头一望,却不见武痴雷虎,问道:“雷虎呢?” 许童鸿笑道:“雷虎去吃肉了,小姐,一般富贵人家可养不起一个雷虎。”人人都知道武痴雷虎食量惊人,无肉不喜。 李徽容轻轻道:“罢了,若是逸才,自有相见之日。” 许童鸿一头雾水。 夜幕降临,崔夫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她以县令夫人的名义在外面足足忙了一整天。 这位假冒李大人这么一走,她确实应该站出来了,也只有她能成为这无锡县的主心骨,也只有她才能压住县尉孙成之流。 无锡县还没完全安定下来,原本她可以一走了之,返回苏州娘家,可她还是留了下来,继承爷爷的遗志,也是完成这位李大人未能完全的事。 为国为民,忠义两全,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仅仅两三天,崔夫人感觉自己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幸好捕快衙役争气,幸好百姓,灾民齐心,幸好李大人在离开之前将一切安排的条条有序。 那几只上窜下跳的老鼠也老实了许多,要不然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相比之下,李大人前些日子让她照顾遗孤,干点粗活却是太优待自己,太照顾自己了。 他却是从来没有欺负自己,从来没有,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自欺欺人,想起那声“张家姐姐”,张意真心头一暖,只感觉再苦再累都是值得,此刻多希望再听一声! 张意真坐了下来,解下蒙在脸上的白布,清冷透着疲惫的脸轻轻吁了口气,真想洗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然后好好睡一觉,望了床榻一眼,却喝了杯水,又起身站了起来,离开房间,往内厅方向走去。 经过李大人房间的时候,张意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想到了什么,心头莫名的隐隐作痛,叹息一声,继续迈动脚步。 来到内厅,孩子们刚用过晚膳不久,也没有玩耍,均拿着竹条在地上比划着。 张意真微微一笑,真是一群认真的孩子,自己小时候有专门的先生教导读书写字,却也没有学的这么认真。 卢裁缝和她的妻子苗氏见张意真出现,立即迎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打了声招呼:“夫人。” 张意真微笑点了点头,问道:“辛苦你们两位了。” 李大人和李夫人离开之后,就剩下春桃一人在照顾这群孩子,她又分身乏术,思来想去与这对夫妻还算比较熟,就请过来帮忙照顾孩子,反正眼下裁缝店也没有什么生意。 夫妻二人应道:“夫人您客气了。” 张意真笑道:“也不能让你白帮忙。”说着就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出手很是阔绰。 夫妻二人见状一惊,表情动容,虽知道不该接受 ,可这么大一笔钱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他们夫妻二人辛辛苦苦一年,也未必能赚到这一锭银子。 张意真看出两人想要接受又不敢接过,将银子塞到苗氏手中,笑道:“拿着吧,等你们空下来的时候还要让你们替孩子们再做些衣服。” 苗氏连声道谢,“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张意真听了却是自嘲一笑,她心肠没那么好,只是做应该做的事情。 孩子们发现张意真来了,纷纷跑过来,亲热的喊了一声:“夫人。” 张意真心头一暖,笑着问道:“晚上都吃饱了吗?” 孩子们亲热之余,不失尊敬有礼,齐声应道:“吃饱了,夫人。” 本来张意真和这群孩子的关系还算生疏的,自从知道那位李夫人离开之后,孩子们哭着喊着要找姑姑,春桃是怎么劝也劝不住,没办法张意真只得出面向像他们承诺他们的姑姑会回来。 这两三天又是哄着又是安抚,倒是与这些孩子们的关系亲近许多,也不那么怕她了,当然他们心里最亲的还是他们的那个姑姑,想不到这位李夫人看起孤高清冷,倒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张意真笑了笑,有个男孩弱弱问道:“夫人,姑姑什么时候回来?” 此话一出,其他孩子纷纷目光期待的望着她,张意真最害怕这种问题了,笑道:“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你们的姑姑很快就会回来的。”说着特意岔开话题,“你们在写什么呢?” “夫人,我们在学写字,姑姑教的。” 张意真笑道:“那我去看看写的好不好?” 第176章 奔驰而来 孩子们立即拥着张意真来到他们写字的地方,张意真看着地上那歪歪斜斜的文字,倒像是西公画符,问道:“会念吗?” 人之初性本善—— 孩子们认真念了出来,张意真莞尔一笑,“这“本”字却是写错了,你们写的是木,本下面要多加一笔。”说着接过一个孩子手中的竹条在木字下面端端正正的写上一横。 张意真出身名门闺秀,文学素养自然不弱,只是孩子们却不相信她,非说这字就应该这么写,搞得张意真都不知道如何反驳,只是说道:“你们的姑姑没教错,肯定是你们太马虎,写错了。” 说着重新将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字在地上写了出来,字体端正不失灵动流逸。 孩子们认真端详,过了一会,有个孩子说道:“好像姑姑是这么写的,是我们学错了。” 张意真闻言,笑了笑,自然是你们写错了,这几个字我还能写错不成。 “夫人,你教我们写字好不好?” 张意真爽快应道:“可以。” 远处的卢裁缝夫妻,看着和蔼可亲的教孩子们写字的崔夫人,只感觉不认识她一般。 春桃回来,张意真朝春桃走了过来,让孩子们自己练习,问道:“春桃,小姐呢?” 春桃弱弱应道:“小姐回房了。” 张意真问道:“什么时候回去的?”她叫宝珠过来帮忙的。 “我小姐” 见春桃吞吞吐吐的样子,张意真打断道:“算了。”肯定是大小姐脾气,不愿意干这些事,淡淡道:“你看下孩子,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去休息,我先回去了。” 张意真没有立即回房,却是来到女儿房前。 看着房内的灯还亮着,内心有一丝愧疚,这些日子她全副心思在其它上面,却是疏于对女儿的关心照顾,不过她也大了,应该有自主能力了,自己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了。 敲了敲房门,轻唤一声:“宝珠,睡了吗?” 崔宝珠听到母亲的声音,欣喜应道:“母亲,来了。” 开门请张意真进屋去,张意真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忙些什么?” 崔宝珠笑着应道:“今天睡了一天,睡不下了,闷的荒就看了会书。” 张意真闻言脸上有些不悦,自己明明让她帮忙照顾孩子,居然在房内睡了一天,看书若不能明理,看了又有什么用。 说来却是自己对她太过溺爱,疏于管教了,问道:“我不是让你去帮忙吗?” 崔宝珠应道:“那是那个狗官带来的,关我什么事。”说着问道:“母亲,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 张意真听着“狗官”二字,顿感十分刺耳,脸色一沉道:“你应该叫大人。” 崔宝珠嗤的一笑,“他是个假冒县令,叫一声狗官都是抬举他哩。” 张意真冷声道:“叫大人!” “狗官!狗官!狗官!”崔宝珠连叫三声,却是叫的十分畅快过瘾,颇有报复的味道。 张意真气的直喘气,实在忍不了,在她心中,不管这位李大人是真是假,他完全当得起“大人”这二个字,一个巴掌狠狠的就打在崔宝珠的脸上。 崔宝珠捂脸,惊呼:“母亲,你打我!你居然为了一个假冒县令而打我!” 张意真站了起来,冷声道:“我打你,我还要告诉为什么打你,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假冒这个县令吗?他冒充县令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他什么也没得到!你知道这些日子他为无锡县的百姓做了多少事,单凭这一点,你就应该叫一声大人,而不是狗官!” 张意真激动的胸口直伏,缓了缓之后,语气轻和一些,“宝珠,有些事情我可以放纵你,但礼义廉耻,是非曲直,你不能不懂!” 崔宝珠突的却冷笑一声:“礼义廉耻,你是不是跟这狗官有一腿,我早发现你跟他眉来眼去。” 张意真闻言,顿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天啊,我怎么教出怎么一个女儿来!高高抬起手来,却打不下去,只感觉自己眼里的泪水在打滚,控制着冷声道:“再说这种话,我就和你断绝母女关系!” 张意真话说完,就转身离开,在走出门口的一瞬间,再也控制不住伤心的情绪,眼里的泪水涌了出来。 她生怕别人看见,几乎是跑着回房,关上房门之后,立即痛哭起来,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尽情发泄出来。 爷爷,我做错了吗—— 隔日一早,张意真早早醒了,发现镜子前的自己眼睛都哭肿了,自己打了清水 ,洗了两遍脸,又抹了胭脂水粉掩饰,这才走出房去。 中午时分,张意真正在一隔离坊忙碌,看见黄主薄疾步奔来,“夫人,救灾的车队来了,浩浩荡荡上百辆马车,粮食物资还带了大夫。” 上百辆!张意真闻言大喜,问道:“在哪里?” 黄主薄道:“刚进县门,正往县衙方向来。” 张意真立即道:“带路,我立即前去相迎。”脚下匆匆跟随黄主薄的脚步,心中暗暗道:“来的可真是时候啊,粮食虽然目前不缺,却也只能坚持十天八天,十天八天之后,全县可就彻底空了,而眼下最缺大夫和人手了。” “哪来的救灾车队,余杭?湖州?” 黄主薄应道:“不知道,我听到消息就立即来通知你。” 两人疾步匆匆,突然一辆马车从身边奔疾经过,很快就走到两人前面。 黄主薄见了说道:“是马府的马车。” 张意真冷笑一声:“这位马老先生竟还敢出来。” 在李大人是个假冒县令消息传遍全县那天,全县百姓个个走出家门声援,高唱着李大人是个大强盗的歌谣,将马作都和四大家族的府邸给围了起来。 谁是敌谁是友,他们十分清楚,尽管马作都平时伪装成一个老好人。 吓的马作都闭紧府门,躲在家中不敢出现,想不到要捉捕假冒县令的举动,竟惹来全县百姓如此强烈的抵触,远远超出他的意料,早知道会造成如此严重后果,马作都就不会触犯百姓的逆鳞。 眼看整个无锡县要闹翻天了,幸好最后前县令夫人崔夫人出现,说清楚李大人已经离开无锡县,百姓这才归家,这场浩大的风波才渐渐平息下来。 第177章 顾家车队 马车内,几日惶惶不安的马作都这会才露出一丝笑容,这州府的救灾车队来的好啊,来的及时啊。 无锡县的百姓和衙役捕快已经变节了,纷纷视那位假冒县令为救世救难的青天大老爷,根本就不理会他假冒的身份。 这几日宋元化,苏同南c赵希召三人心有不甘,暗中接触他,还想要挽回一丝余地,马作都却知道“民意不可违,民心不可逆”的道理,这样的情况就是当今天子见了都有所忌惮,漫说他一个告老还乡的礼部侍郎。 马夫勒马,喊了一声:“老爷。” 马作都以为到了,马车还未停稳,马作都就连忙下车来,刚下马车就发现身边停了三辆马车,却是宋元化,苏同南c赵希召三人拦路。 三人看见马作都,立即走了上前,“马老先生。” 马作都看了看左右,低声道:“你们还敢出来。” 三人脸上均露出尴尬的表情,堂堂的四大家族,如今却活的如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般,连出个门都要偷偷摸摸的,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李大人明明就是个假冒县令,为何就捉不得,明明是他们四大家族被洗劫一空,为何百姓却站在这位假冒县令那边。 宋元化刚要说话,马作都就抬手打断道:“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你们离我远点,各走各的。”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驶远,宋元化眼神露出恨意,“我看这马老先生是想过河拆桥,跟我们撇清关系。” 苏同南冷笑道:“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瞥的清吗?把我逼急了,把他老底” 宋元化连忙打断道:“苏兄,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出口,凡事要冷静,顾兄的结局就是最好的教训。” 想起顾江海那日的凄惨结局,三人不禁一阵后怕,想不到平日软弱可欺的百姓灾民,发起威来竟如此可怕。 最可恨就是那个假冒县令,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如果不是这个假冒县令,他们现在还活着滋滋润润。 一直没说话的赵希召,插嘴一句:“好了,先看看来的是哪个州府的救灾车队。” 马作都这边,马夫突然放慢车速说了句:“老爷,车队就在前面。” 马作都解开车帘,看见车队最前方那面威风凛凛的旗帜,大吃一惊,来的居然是吴中顾家! 这面虎旗可是正宗的顾氏嫡系,代表的可是天下整个顾氏一脉。 原本以为是哪个州府的救灾车队,居然这么大来头,无锡县这小小的地方怎么请的动这顾家前来救援! 马作都虽然曾是礼部侍郎,可人单势薄的他,与这庞大的顾氏一脉相比,实在太渺小了。 在这狂涛骇浪的官海上,他也攀附上李家这艘大船,却游走于李家核心集团之外,官职虽然不算小,可底蕴不足,李家根本不重视他。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听说这位假冒县令姓李的时候,很是忌惮,迟迟不敢施展雷霆手段,反而有点保护的意味,要不然这位假冒县令岂有命在。 马作都立即下了马车,徒步前去相迎,看着前面开路威风凛凛的十数骑,顿觉这仗势不知道比官府要威风多少倍。 前面一名士卫见状朗声喝道:“何人拦路?不知道这是顾家车队吗?” 马作都放低姿态,拱了拱手:“老夫马作都,前礼部侍郎,现告老还乡定居无锡,代表这无锡县全县百姓前来相迎。” 问话的士卫听了马作都的身份,立即客气许多:“老先生请稍后,我这就前去禀报。” 车队一路奔疾无锡,马车内的顾仙庭从昨日吐到现在,吐得脸色苍白,见车队停了下来,有气无力问了一句:“秀儿,发生什么事?” 秀儿应道:“不知道,好像前方有人拦下车队。” 顾仙庭立即打起精神来,问道:“秀儿,是李大人前来迎接吗?” 这时车外传来士卫的声音,“小姐,前礼部侍郎马作都,代表这无锡县全县百姓前来相迎。” 顾仙庭少出门,这官场上的人物也没认识几个,也根本不认识这前礼部侍郎马作都,心中想着,代表这无锡县全县百姓不是应该是县令李大人吗?怎么反而是这什么马作都,她现在难受的很,除了李大人,谁都不想见,可人家堂堂身份前来迎接,不见又过于无礼。 秀儿看出顾仙庭心思,朗声说道:“小姐马车颠簸,身体不适,不便下车,无礼之处还请见谅,一切等到了县衙见到李大人再说。” “这个”士卫有点为难。 顾仙庭出声道:“就这么说。” “是!” 士卫返回,原话转达,马作都听完,别提多尴尬了,却也发作不得,谁让人家是吴中顾家,只感觉今日这张老脸都丢尽了,嘴上还得客客气气道:“既然如此,就让我前面引路。” 马作都上了马车,让马夫驶往县衙,假作领路,挽回一点面子。 路上遇到宋元化三人马车,不知道是不是看清楚这顾字虎旗,吓得三人连忙吩咐马夫调转车头,让到一旁去,不敢挡拦这顾家车队,待这支浩浩荡荡的车队走完,这才吩咐马夫驱马跟上。 徒步走来的崔夫人看见顾字虎旗,也是吃了一惊,奇了怪了,却无视前面领路的马作都马车,直接迎上而去。 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夫人,可作为张家之女也不怯这吴中顾家。 黄主薄博闻多识,看着这旗已知来者身份,激动颤抖起来,顾家来了,天大的救兵啊!见崔夫人已经走远几步,连忙跟了上去。 士卫看见又有人迎面拦路,眉头一皱,这顾家车队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拦的吗?只见这个妇人脸蒙白布,可身上气势比刚才那马作都可还要骁盛几分,不由客气询问:“夫人?” 黄主薄生怕误伤,追上前来,介绍道:“这位是县令夫人。” 士卫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个县令夫人也胆敢拦路,刚才那前礼部侍郎都需谦逊让路。 张意真出声道:“来的是谁?顾玄顾叔叔吗?” 士卫闻言一惊。 第178章 为大人而来 这顾玄是现任吴中顾家家主顾万儒第三子,没有入仕,实为顾家武道力量掌权人物,这支顾家虎卫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顾玄为人低调,认识的人并不多,只有私下交好的人才对他有所了解。 能叫出顾玄之名,又亲近的喊上一声顾叔叔,自然是世交了,士卫脸上立即多了几分尊敬,应道:“来的不是三爷,是徽州顾家顾小姐,夫人是?”三老爷闭关多年,久不见人,看来这位夫人与三爷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这徽州顾家自然也是大名鼎鼎,与吴中顾家同属一脉,只是却为何竖起吴中顾家虎旗旗号,莫非徽州也遭灾了,这支车队只是途经无锡,如果真是如此,那至少也要留下一半粮食物资,张意真想着傲道:“刚才不是说了!” “夫人,请稍候,我这就前去禀报。” 顾仙庭皱眉,“怎么又停下了。”却是巴不得赶紧抵达目的地好下车来,她已经受不了了。 这时士卫禀道:“小姐,县令夫人来迎。” 性情温婉的顾仙庭不悦道:“不见不见,赶紧上路。”话刚出口却突然惊呼道:“你刚才说什么?” 士卫重复一遍:“县令夫人来迎!” 秀儿这时也是一愣,恍悟过来,轻轻看向小姐,只见小姐人已有些失神,突然凄凄一笑:“有请!” “小姐。”秀儿欲扶,顾仙庭却说不用,扶着车栏走下车来,没想到他已经成亲有了家室,我且要看一看,他的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顾仙庭下车来,张意真也刚好走近过来,看向这徽州顾家千金,只见此女身段婀娜,姿态俏妙,风采若仙,容貌之美竟是生平少见。 只是她此刻脸色不是很好,亭亭而立宛如晓风一支弱弱荷花,让张意真也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情,这种既美又柔的女子,最容易让男子生出保护欲,何况她还头上还顶着一个徽州顾家千金的身份,这类女子在任何地方出现都会掀起轩然大波,却是祸害一个。 顾仙庭也在打量着这位县令夫人,一双清冷的眼眸,冷的有点不近人情,虽然纱布遮脸看不清全貌,浑身却透出成熟的动人风韵来,已经不年轻了。 在下车之前,顾仙庭幻想过这位李夫人的容貌,或雍容,或端庄,或秀雅,却是在这年龄上超出自己的认知,突然看见她一双清冷眼眸有着厚厚的黑眼圈,显是劳累过度,心中暗忖,或许是我看错了。 顾仙庭端庄施礼:“是李夫人么?” 李夫人三个字顿时触犯张意真的逆鳞,怒声道:“什么李夫人!”却是十分忌讳这三个字。 好凶啊,李大人竟娶了个母老虎,顾仙庭心里立即暗暗为李大人叫不屈,这李大人温文尔雅,莫非这就是姻缘说的鱼头对鱼尾。 一旁的黄主薄生怕崔夫人触怒这位顾家千金,把救灾的事情给搞砸了,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前任县令崔大人的夫人崔夫人。” 顾仙庭听了,戚戚的脸容立即笑颜如花,“夫人,失礼了。”心中松了口气,差点把我给吓坏了。 张意真看着顾仙庭一脸深深笑意,只感觉这顾家千金是在故意讥笑自己,她也是个有涵养的人,压抑住怒气,冷冷问答:“顾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顾仙庭心情大好,应道:“县衙,我知道这无锡县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特来救助!” 这可大出张意真意料,原本以为顾家车队只是路经此地,没想到这无锡县就是目的地,这顾家千金竟是专程而来的,这会看向这顾家千金,好感顿增,也感觉不是那么讨厌了。 一旁的黄主薄闻言笑开了花。 顾仙庭见张意真没有应话,问了一声:“夫人,能否带路?” 张意真点了下头。 顾仙庭返回车内,在车内听清情况的秀儿笑道:“小姐,刚才可把我给吓死了。” 顾仙庭嘴角挂笑,低着头却没有说话。 浩浩荡荡的车队再次启程,一会之后在县衙大门口停了下来。 顾仙庭刚一下车,马作都便疾步赶来,宋元化,苏同南c赵希召也是一般模样,尾随其后,心中有满腔的委屈要向这顾家叙说,希望这顾家能为他们主持公道,既然这马作都靠不住了,那只能在顾家上面碰碰运气。 马作都远远就朗声喊道:“老夫马作都,前礼部侍郎,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待马作都走近,顾仙庭端庄施礼:“小女子顾仙庭有礼了。”闲杂人等,顾仙庭不想有过多接触,碍于礼貌,只好勉强应付。 马作都赞道:“顾小姐知书达礼,果然是大家闺秀。”说着笑道:“顾小姐旅途劳 顿,请衙内坐下再说。” 马作都此举却有点喧宾夺主的味道,张意真和黄主薄冷眼相视,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里,却不好说些什么。 宋府宋元化前来拜见—— 苏府苏同南前来拜见—— 赵府赵希召前来拜见—— 三人远远的就打了招呼,依三人年龄本不必如此自谦,只是这顾家地位尊贵,能够一晤已是高攀,施什么大礼都不过为。 顾仙庭眉头微微一皱,若是这马作都,她尚且勉强应付一番,这三位就懒得搭理了,不该到的全到了,这该到的却没到。 一旁的秀儿最懂顾仙庭心思,知道小姐最烦这不必要的人情交际,若走在街上是个人就要前来搭话,小姐岂不忙死,暗暗扯了赵子雷衣袖。 赵子雷立即领会,转身朝疾步而来的三人迎了上去,提剑一挡,冷声道:“三位请留步!”却也懒得解释。 三人一愣,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却也自知比起吴中顾家,身份卑微。人家不想搭理也是情理之中, 黄主薄见三人被拒,心里乐开了花,让你们平时嚣张跋扈,自以为是,想不到今天也有吃瘪的时候,这位顾小姐是越看越顺眼啊,替他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宋元化机灵一些,见马作都已到,朗声喊了一句:“马老先生。”却是想借马作都这条线攀近。 马作都岂会自降身份,假装没有听见,对着顾仙庭礼貌道:“顾小姐,里面请。” 顾仙庭却出声问了一句:“李大人呢?” 此话一出,在场皆惊! 第179章 吓晕过去 这三个字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可是非常敏感,偏偏是从顾仙庭口中说出来,这代表着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何以一个小小的无锡县能够惊动到吴中顾家前来救助,何以这位顾小姐一开口就提起李大人。 从语气上似乎跟这位李大人很是相熟,可这位李大人可是个假冒县令啊,众人是又惊讶又疑惑,一时之间无法理清个中头绪。 顾仙庭见众人个个表情古怪,默不作声,心头一颤,莫非李大人染病暴毙了,颤抖着轻轻又问了一句:“李大人呢?” 顾仙庭这份紧张关切神情,岂能瞒过在场之人,这顾家千金与假冒李大人关系绝对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人家亲自率队前来救助,可见一斑! 黄主薄淡淡道:“李大人走了。”在场之中,怕是只有他最适合来说这句话。 顾仙庭听见这句话,顿时脸色煞白,站立不稳,秀儿连忙搀扶,顾仙庭已经直接晕了过去。 在车内颠簸呕吐了一天半,早已身心疲惫,全凭一丝期待撑着,乍闻噩耗,这娇弱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住。 众人错愕,疑惑这顾小姐为何如此激动,秀儿已经泪流,她与李大人感情也是不浅,拽着黄主薄衣服大声责问道:“李大人是怎么死的?” 黄主薄完全懵了,面对秀儿的责问,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他人却从秀儿的话,立即恍悟过来,这顾小姐怕是误会了黄主薄的话,走了就以为是死了。 想通这一点,心中却更是惊骇万分!就算是未婚妻也不止如此吧! 马作都惊骇之余,心中暗忖:“坏事了,坏事了,久走夜路必撞鬼,这一次真是遇着鬼了,这假冒李大人真的是大有来头。就凭与顾家千金的关系,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宋元化三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忐忑不安,岂还敢告状叫不屈,灰溜溜的走人,刚刚离开就互相指责起来。 黄主薄片响才反应过来,“李大人没死啊,他只是离开无锡了。” 秀儿闻言立即止住眼泪,抚着胸口松了口气,“把我给吓死了。”说着立即问道:“他怎么走了?” 此话一出又是难以回答,倒是马作都哈哈大笑,“一切都是误会啊,我早就知道李大人不凡。” 黄主薄和张意真立即露出古怪的表情,这马作都见风使舵的本事可真是炉火纯青。 张意真倒是众人之中算是比较淡定的,不管这李大人是真是假,有没有靠山,谁都为难不了他,开口淡道:“先扶顾小姐回我房内休息,一切慢慢再说。”说着主动帮忙搀扶。 马作都关怀备至一直跟到张意真房前,张意真回头说了一句,“两位请留步吧。”说着又对着黄主薄道:“黄主薄,有劳你先安顿一下车队。” 黄主薄点头离开,这会傻瓜也能看清内幕,心中狂喜,“我早就知道大人你来头不小,果然没看错,有这顾家千金撑腰,有谁还敢说你半句坏话,怕是巴结还来不及。”想到这里竟偷笑出声来。 马作都竟疾步追了过来,沉声道:“黄主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懂得。” 黄主薄知道马作都是在威胁自己,嘴上应道:“老先生,鄙人人微言轻,说了别人也未必会信。” 马作都冷冷道:“你知道就好,若你识趣,前些日子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 黄主薄应道:“那就先谢过老先生了。”现在也算看清楚无锡县这位最有威望老好人的嘴脸,心中冷哼,“老东西,你能堵住我的嘴,你还能堵住崔夫人的嘴不成。” 张意真和秀儿两人扶着顾仙庭在床上躺下,又是打水洗脸,又是给喂了点水。 张意真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戚戚的美丽人儿,就刚才那一份真情流露,就怪让人心疼的,捉着顾仙庭的一只玉手,放在手心上温柔的轻轻摩挲。 秀儿见了大感诧异,怎么感觉跟小姐的关系比我还要亲啊,看她样子又不像因为小姐的身份而故意讨好,上前问道:“崔夫人,李大人是怎么回事啊?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离开无锡县?” 张意真回头一笑,反而问道:“我倒是要问一问你家小姐和李大人是什么关系?” 秀儿迟疑了一会,应道:“夫人,有些事你能看穿就好,看不穿,我一个婢女也不好多嘴。” 张意真轻笑一声:“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秀儿追问道:“夫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张意真淡道:“他是个假冒县令,自然要走,难道留在这里让人捉起来毒打啊。” 秀儿“啊”的一声,傻眼了。 张意真淡道:“你也无需惊讶,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他为这无锡百姓所做的一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当得起大人这两个字,我就把他当成真的。” 秀儿挠了下头,感觉又挺复杂的。 两人聊了一会,秀儿总算搞清楚状况,只感觉这人也太胆大了,却又让人不得不佩服。 张意真走出房间,见马作都居然还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马先生是关怀备至,张意真心里最恨这种伪善了。 马作都亲近道:“意真,顾小姐可好些。” “还没醒。”张意真淡淡应了一句,人从马作都身边走过。 马作都跟了上来,“意真,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在灾民起来声援李大人,我已经后悔了,民意不可违,民心不可逆啊,我人老了,却是越老越糊涂啊,实在是腐朽至极!” 马作都这番话言真意切,换做别人恐怕就信了,不过张意真深知马作都的狡猾奸诈,心中冷笑,真想走过去低声问一句——叶一全是不是还未回来,想着这个老头已经有点悬崖勒马就算了,嘴上笑道:“老先生,这话你可以跟顾千金讲,她会理解的。” 张意真将问题撇到别人身上去,毕竟不擅长这种交锋,也很不喜欢。 马作都听完,若有所思,那双苍老的手,手指不停的摩搓着。 第180章 温婉女子 顾仙庭醒来,秀儿立即就将一切的来龙去脉告诉顾仙庭,顾仙庭听完之后,倒是很平静,没有过多的惊讶,也没有过于高兴,浅浅一笑,似无丝毫影响。 秀儿大感诧异,小姐不是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吗?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嫌弃他了?” 此话一出,相当于直接捅破墙纸,顾仙庭轻轻摇头,淡道:“没有。” 秀儿追问道:“那小姐,你为何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顾仙庭轻轻捉了秀儿的手,应了一声:“我怕。” 秀儿急坏了,“小姐,你怕什么”话说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她似乎知道小姐怕什么了,无奈的叹息一声。 顾仙庭倒是阔达的笑了笑,秀儿紧紧握住顾仙庭的手,也什么都没说。 休息调整一番之后,顾仙庭打算外出帮忙,赵子雷拦,顾家士卫也拦,她是千金之躯,别人不会让她以身犯险。 当天下午,顾仙庭被禁足在这县衙之内,这并不是顾仙庭来此的初衷,她想当一名“李大人”,但她并不是“李大人”, 隔日,顾仙庭还是任性一把,执意要走出县衙。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任性的千金小姐,相反她很懂得为别人着想,她也知道士卫的难处,自己若有半点闪失,他们就是一死也难以赎罪。 所以当赵子雷和她约法三章,顾仙庭爽快的答应了,或许在赵子雷心中,她依然是个任性的千金小姐,还是那句话,像赵子雷那种人,永远都不会懂。 崔夫人张意真与顾仙庭同行,赵子雷和秀儿保持几丈的距离后面跟着,再后面是四名顾家士卫,为了顾仙庭这一行,又耗费了一些人手。 宽敞的街上静悄悄,似乎特意为这位尊贵的千金小姐清空了道路。 一缕阳光斜照在身上,顾仙庭望一眼逸出屋檐的晨阳,四月的晨阳是柔和的,温暖的,到了中午就变成初夏骄阳,温柔之后是热情似火,这就是四月的江南。 大概也感受过于寂静,张意真笑道:“其实这条街一大早就很热闹的,赶集的c开市的c卖菜的c卖鱼的,贩夫走卒。“ 张意真也算和顾仙庭一见如故,其实她并不喜欢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顾仙庭虽然也柔弱娇滴滴,却是个例外,她在顾仙庭身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一些可亲又可敬的东西,她心里疼爱这个小娘子,或许是爱屋及乌,但不完全是。 顾仙庭目光所及却是一片清冷,完全感受不到张意真所说的那份热闹,她倒是挺享受此刻的安静。 她有徽州第一美女之名,所以每次出门必然引起轰动,就算她扮作男装,刚出府门,就被别人识破,却是有人不分日夜在她家府门口蹲守着,唉,不提也罢。 难得能逍遥自在一回,可是这般静悄悄的,这还算逛街吗? 张意真指了一门铺,介绍道:“这是豆腐坊,丁老头两夫妻在这里卖了四十年的豆腐了。” 顾仙庭顺着张意真目光所及,似乎能看到一对老年夫妻在坊间忙碌,店前客人接踵而来。 张意真又指着另外一间门铺,介绍道:“这档口是卖鱼的朱老二,听说脾气暴躁,经常得罪人,不过我却从来没见过,倒是感觉挺老实的一个人。” 顾仙庭听了轻轻笑出声来,张意真好奇问道:“顾小姐,你笑什么?” 顾仙庭语气委婉道:“夫人,你怕也是不好惹的吧。”说着轻轻看向张意真,生怕这话触怒了她。 张意真恍悟之后,却笑了起来:“瞧我,还没你看得破。”她倒不是凶,只是顶着县令夫人的名头,别人自然对她恭恭敬敬。 一路行着,张意真一边指着介绍道:“这是个小酒馆,无锡虽然是个小地方,这黄酒却是一绝,源于无锡有座惠山,山上有一泉,用此泉泉水酿酒,味道清醇奇香,虽不闻名于世,在我看来比名酒丝毫不差。” 顾仙庭看着大门关闭的酒馆,露出可惜的表情来,她精于厨道,自然也识酒喜酒,听崔夫人这么说,倒是生出尝一尝的冲动来。 张意真见顾仙庭表情,笑道:“怎么?顾小姐也喜酒,喜欢品酒的大家闺秀可是不多。” 顾仙庭矜持笑道:“时而小斟。” 张意真笑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倒觉得作为女子矜持之余,还需小小豪放一番,不然岂不是闷坏了,酒后真性情,无需故作矜持。” 顾仙庭笑笑不应,张意真继续道:“这无锡黄酒,我倒是珍藏不少,你若爱好品酒,我送你两坛。” 顾仙庭脱口应道:“那好!”旋即又压住喜悦之情, 轻轻道:“夫人,多谢了。” 张意真笑道:“这算得了什么,比起你带来的粮食物资,九牛一毛。” 顾仙庭应了一句:“这不可相提并论。” 张意真笑道:“那就当做我俩的交情如何?” 顾仙庭微微一讶,张意真目光望向街道两旁,继续介绍这风景,“那是裁缝店,我的衣裳都是在那里做的,这卢裁缝手艺在这无锡县算是最好的,比起苏州却是差远了” 随着张意真的介绍,这条街似乎鲜活起来,这种逛街法,倒是头一回。 看着身边娓娓而谈的崔夫人,顾仙庭只觉一见如故,她对这位崔夫人一点都不了解,就好比她一点都不了解那位李大人,可人与人之间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这个是” 张意真指的是一座二层红楼,勾檐雕栏颇为别致,话说一半却没说下去。 顾仙庭见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行院勾栏,徽州多的是。 已经是过来人的张意真笑着继续说下去:“男人的逍遥窝。” 顾仙庭微微低下头去,美丽而温婉,张意真见了,心中暗忖:“真是个好女子,倒是配的上他。” 一个假冒县令又什么资格说配的上徽州顾家千金,张意真倒好,反过来说,看来,在她的心中,这位李大人有着很高的地位。 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隔离坊,却是另外一番情景——突然冒出来的热闹,这种热闹应该说是忙碌吧。 第181章 蔼然可亲 顾仙庭停下扭头看了看身后,这种危险的地方怕是不会让她靠近,果不其然,秀儿和赵子雷疾步赶了上来。 秀儿一副欲劝又不忍劝的表情,什么话都没有说。 赵子雷喊了一声“小姐”,所有的话都写在脸上。 张意真笑了笑,出声道:“顾小姐,知你有心了,你远远看着就好。” 顾仙庭苦笑一声,点了点头,站着远远望着,旧地重游,心情完全不同,这是什么千金小姐的身份,连一点自由都没有,突然间,只觉宁可抛下千金小姐的身份。 在隔离坊忙碌的平民百姓,有人注意到崔夫人来了,也注意到了顾仙庭这一行人。 有个妇人最先认出顾仙庭来,像顾仙庭这样的绝色女子,见过一面之后绝对不会忘记,更不会认错,妇人停下忙碌的脚步,对着顾仙庭远远凝望着。 顾仙庭也认出了赵婶来,对这位当日视她如亲人一般,悉心照顾过她的赵婶微笑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赵婶看没看的清。 隔离坊有更多人认出了顾仙庭来,他们也一般远远看着,看了一眼顾仙庭身后宛如天兵神将的一众士卫,自觉卑微,想要靠近相认又不敢接近,这位高贵的千金小姐,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靠近接触的。 赵婶似乎没有看见顾仙庭微笑的表情,她站着望了好一会儿,收回目光,继续忙碌着。 其他人也一样,隔离坊恢复了忙碌,好像顾仙庭从没有出现过,只是隔离坊却弥漫着一股心不在焉的氛围,有的人还是不时朝顾仙庭这边望来。 赵婶,梁婶,何叔,宋叔 顾仙庭看着这一张张视她如亲人一般的熟悉面孔,心中温暖而激动,脚下情不自禁的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却让一旁的赵子雷如临大敌,立即挡在她的身前,尊敬道:“小姐,我们是约法三章的。”能让小姐走出县衙已经是冒险,岂可再让她踏近隔离坊这种危险的地方。 顾仙庭没有出声,只是看着赵子雷的目光多了一丝恨意。 一直沉默不语的秀儿突然出声,“约法三章!就知道约法三章,你可知道那些人都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们悉心照顾,小姐岂有命在。” 赵子雷一愣,“可我们说好的。” 秀儿凑近压低声音道:“赵大哥,如果你不想小姐讨厌你的话,就站在小姐这一边。”说着使了个眼色,示意身后那四个士卫,过了赵子雷这一关,还要过那四个士卫那一关。 保护好顾仙庭的安危,可是吴中顾家家主顾万儒亲口再三嘱咐,这些士卫岂敢有丝毫疏忽大意。 赵子雷表情为难,看了透着冷漠的小姐一眼,犹豫着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赵子雷刚一点头,就看见小姐露出笑容,这如冰雪融化的一笑是何等的动人心弦,赵子雷脸上再无丝毫犹豫为难,决然的朝四个士卫走了过去。 秀儿欢喜的拉着顾仙庭的手,“小姐,走,我们去跟赵婶打个招呼。” 赵婶手上忙碌着,又忍不住朝顾仙庭这边望了过来,突然见顾仙庭款步行来,脸上立即露出兴奋之色,放下手上的活,步伐匆匆的迎上来,可走了几丈,她又停了下来,一副怯怯不敢上前相认的模样。 “赵婶。” 顾仙庭主动而又亲切的叫出声来,内心怯懦的赵婶立即放下自卑,疾步朝顾仙庭走来,伸出双手,激动的要捉住顾仙庭,人到跟前,却突然恍悟,把伸出去的双手给缩了回去。 顾仙庭却伸出手热情主动握住赵婶那双胆怯的手,秀儿见了,心头猛地一颤,小姐过分了,赵大哥他们看了,岂不是要吓死,扭头朝身后一看,赵子雷和四个士卫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赵婶一把年纪,却高兴激动的像个小孩子,“小姐,真的是你,我都不敢相认,生怕小姐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遍老百姓。” 顾仙庭柔声笑道:“怎么会呢,赵婶对仙庭的好,仙庭一直记住。” 顾仙庭的随和可亲,终于让这些人放下自卑鼓起勇气,纷纷走上前来。 顾仙庭看着一个个熟悉面孔,无一例外念了出来:“梁婶,何叔,宋叔” 这些人有一些是给她搭棚子的,有一些是给她添被加褥的,最好的要数赵婶,一日三餐无微不至,嘘寒问暖,甚至杀了准备留给她儿子的老母鸡,炖了汤给她补补身子。 被顾仙庭记住的人,谦卑而又欢喜的应了一声“嗳。” 虽然相识时间不长,却是患难中的真情。 顾仙庭看着赵婶面色发黄的脸,又看了看大家,她知道隔离坊每日都只有清粥 充饥,吃不到什么好东西,突然想到什么,喜道:“对了,秀儿把吃的拿过来。” 秀儿闻言一愣,她知道这些吃的是小姐特意给李大人准备的,看小姐此刻表情却没有丝毫不舍,也是,反正李大人都吃不到了,谁吃不是吃啊,赵婶又不算外人,想到这里秀儿就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了。 虽说是仓促之间做的,却是不少的一大袋,顾仙庭拿出食物,“赵婶,这是红绫饼餤,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赵婶正要伸手接过,一旁的张意真提醒道:“先洗干净手,都高兴坏了是吧?” 这立即提醒众人,纷纷转身洗手去,有的还特意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污秽,免得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传染给了顾仙庭。 “梁婶,这是素蒸五福饼,你也尝一尝。” “何叔,这是春饼。” “宋叔,这是麻花条。” 顾仙庭给每个人都分上,几乎见者有份,这些食物,众人听都没听过了,更别说吃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还是天天吃淡水清粥,这一尝啊,均露出无可复加的惊叹表情来。 这也太好吃了,食物竟也能有如此大的诱惑力,均顾不得形象,在顾仙庭面前狼吞虎咽起来。 顾仙庭倒是没多想,以为他们是饿了,笑着问道:“赵婶,好吃吗?” 赵婶边吞咽着边回答:“好吃,太好吃了,这是我一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 第182章 厨艺一绝 顾仙庭欣慰的笑了,只感觉自己的心意没有白费。 秀儿心中暗忖:“当然好吃了,在徽州,小姐亲手做的东西,可是一物难求啊,一块从顾府出来的饼都可以拍卖出高价来,连那些天天山珍海味的富贵人家,都求饼若渴,何况你们。” “有肉馅!”赵婶惊呼一声,都不知道多久没吃到肉了。 看着赵婶激动的像个小孩子,秀儿不仅掩嘴一笑。 见赵婶吃完,顾仙庭又贴心又递上食物,“婶,也尝尝这素蒸五福饼吧。” 顾仙庭看着他们开心满足的样子,这会倒感叹做的太少了。 “我要的药呢?熬了没有?怎么还没送过来。” 许大夫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看见众人围作一团,啥也不干,又吼了一句:“怎么都不敢用干活了?”也不是他脾气暴,任谁在这种环境中熬个十来天,都要脾气暴躁。 顾仙庭袅若仙音的喊了一声:“许大夫。”虽然秀儿说了这位许大夫很多坏话,不过顾仙庭对他的印象很不错,毕竟在给自己治病这一件事,许大夫很是上心。 许大夫听到声音,猛地一愣,顾小姐?走过来巡视起来,只见人群中的有个女子,娉婷若仙子,哎哟,可不就是顾小姐,立即又惊又喜:“顾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突然恍悟,“我听说昨日来了一支顾家车队,该不会就是小姐你带来的吧?” 其实大多数人在看见顾仙庭和崔夫人同行而来,都已经猜测到这支车队就是顾小姐带来的,他们的眼睛又没瞎,那些个士卫不就是明摆着的。 顾仙庭笑笑不答,倒是秀儿笑道:“许大夫,你说呢?” 许大夫闻声,客气的打了招呼:“秀儿姑娘。” 昨日都在议论说这苏州顾家是何等的了不起,许大夫此刻再面对这位身份尊贵的顾小姐,倒是变得有点诚惶诚恐了。 “许大夫,吃点东西吧。”顾仙庭说着拿出食物。 许大夫毕竟是个大夫,比这些百姓多懂一点礼数,见状反而后退一步,揖礼道:“不可不可,许某刚刚接触病人,身上不干净,顾小姐你还是离我远一点。”说着对着众人朗声说道:“都散开一点,自己是什么身份,心里没点数吗?梁三,你先给我熬药去!” 顾仙庭忙道:“无妨。” 许大夫却道:“顾小姐,你是千金之躯,能够惦记大家,已经感激不尽了。” 顾仙庭无奈一笑,对着秀儿轻轻道:“秀儿,你拿给许大夫吧。” 秀儿笑嘻嘻的走过来,对着许大夫道:“许大夫,尝一尝吧,这可是小姐亲手做的,保证你回味无穷。” 许大夫举手道:“且慢,容我洗个手先。”说着疾步走去洗手。 许大夫身材较常人要肥胖许多,看着他疾行着有点笨笨的样子,赵婶笑着嘀咕一句:“装模作样,平时叫叫嚷嚷,也没见他这么有礼貌。” 许大夫拍干净自己身上的尘污,顿了顿衣裳,整理了自己的衣容,洗干净自己的双手才走了回来,接过秀儿手中的春饼,对着顾仙庭又说了一句:“顾小姐,多谢了。” 顾仙庭笑道:“许大夫,不必如此客气。” 许大夫尝了一口,咬嚼着,突然整个人一呆,顾不得掩饰自己惊诧的表情,眼神膜拜的看了正在分发食物的顾仙庭,突然朗声喊了一句:“老刘,出来吃点东西提提神!” 许大夫大惊小怪的样子立即吸引别人的注意,秀儿笑嘻嘻的问了一句:“许大夫,好吃吗?” “好吃,好吃。” 许大夫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他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咬嚼的声音,感受到口水在滋润融化食物,整个世界只有美食的存在,食物的香味直冲大脑,让他感觉身体很轻盈,腾云驾雾一般。 秀儿见了许大夫的表情,心中暗笑:“馋嘴吧,勾人吧,有时候美食比美色还更有吸引力,让人欲罢不能。” 秀儿还是远远想不到这美食对许大夫的震撼,这许大夫,收入不错,却是个穷的叮当响,嘴很馋,钱都花在吃上面了。 许大夫吃完之后,意犹未尽,眼睛里散发出贪婪的光芒,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盯着秀儿看,希望秀儿再给自己一块。 秀儿说了句分完了,许大夫脸上骤然一变,有些不太相信,秀儿抖了抖空荡荡的袋子,这么多人分,难道能吃到饱不成。 许大夫突然哀号一句:“天啊,以后我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这可怎么活啊。” 顾仙庭诧异的看着举止若狂的许大夫,赵婶低声说了一句:“许大 夫是个馋鬼,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以后肯定念念不忘,相当于要了他的命。” “这个”顾仙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倒是愿意多做一些,可现在没这个条件啊,看着有些癫狂的许大夫,也不知道怎么劝的好。 秀儿却不留情面的说道:“小姐亲手做的东西,你能吃上一回已经是难得,难不成你想小姐天天做给你吃不成,死了这条心吧。” 赵婶附和一句:“是啊,你又不是李大人。” 顾仙庭闻言一诧,俏美的脸颊悄悄浮现一丝红晕,微微把头低了下来,这赵婶真是口无遮拦,怎么能这么说呢,岂不是把她当做李大人的娘子了。 “许大夫,药熬好了。” “来了。”应着许大夫眼神像小媳妇一样幽怨的看了秀儿一样,不情不愿的走进隔离坊。 顾仙庭看着许大夫的背影,无奈一笑,想不到印象中正正经经的许大夫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突然瞥见隔离坊门口自己住过的棚子,在那个棚子里,她在生死间徘徊,是这些善良的人陪她熬过来。 棚子是特意为她而搭建的,当时隔离坊内人满为患,根本容不下再多的病人了,顾仙庭问了一句:“赵婶,现在病人还人满为患吗?” “有些好了,有些病死了,送到隔离坊的病人也少了许多,总体来说,人倒是少了许多。” 第183章 软弱一面 赵婶语气轻淡,这些日子什么事情没见过,倒也习惯适应了,看着顾仙庭目光一直盯着棚子看,轻轻说道:“看到这棚子就想到你,就想到李大人。” 顾仙庭知道,这些百姓当初之所以会对她那么好,是因为李大人的原因,因为李大人说过,她和秀儿是他的亲人。 赵婶轻轻问:“顾小姐,李大人哪里去了?” 顾仙庭一讶,她也不知道,“我” 赵婶突然情绪动容道:“是李大人救了我儿子的性命,大人恩重如山,贱妇无以为报,还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赶走了,顾小姐,如果你见到李大人,一定要跟他说,我们一辈子记得他的恩情,我们对不起他” 赵婶说着竟眼眶红了起来,憔悴的眼睛里含着晶莹,顾仙庭柔声道:“赵婶,我见到他,我一定会跟他说的。” 张意真心中感慨,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啊,嘴上洒然道:“好了,我不是说了李大人平平安安的,怎么又提起这事,顾小姐可不是来听你们诉苦的。” 顾仙庭忙道:“崔夫人,不碍事的。”说着对着赵婶道:“赵婶,你还有什么要让我转告的吗?” 赵婶一脸期待道:“顾小姐,你能让大人回来吗?我们都商量好了,等瘟疫结束,我们要给他做一个大大的牌匾。” 顾仙庭无法应承下来,“这个” 张意真责斥道:“赵婶,说什么疯话呢,好了,你也别闲着了,该干活干活去。” “顾小姐,那我先干活去了。” 顾仙庭点了点头,赵婶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顾小姐,你做的饼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顾仙庭温柔的一笑。 张意真道:“顾小姐,你别介意啊,他们这些人都没什么见识,说话疯疯癫癫的。” 顾仙庭应道:“不会,我觉得他们很真诚,没有半点虚情假意。”看着又忙碌起来的众人,问道:“崔夫人,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张意真笑道:“我的千金大小姐,你就别忙活了,说真的,让你来到这隔离坊,我也是提心吊胆的,再者说了,他们能让你动手干活吗?保准争着抢着。” 顾仙庭轻轻道:“我知道我到了哪里,就是累赘,只会给人添乱。” 张意真安慰道:“来了也来了,也算有心了,我们回去吧。” 顾仙庭点了点头,原本打算跟众人说一声,见他们正忙碌着,就打消这个念头,众人见她不告而别,却均暂时停下手中的活,目送顾仙庭离开。 待顾仙庭走远了,才有人喊道:“顾小姐,一路平安。” 这人相当于开了个头,众人跟着齐呼一声:“一路平安!” 张意真轻轻瞥向顾仙庭,心中莞尔:“这些百姓敬你若主,只怕你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县令夫人。”当然这话无异于调戏,张意真并没有说出口。 顾仙庭听见了,却不敢回头,张意真伴行,两人无声,与来时的热情相比,顾仙庭内心有些莫名惆怅。 顾仙庭打破无声,轻轻道:“崔夫人,抱歉,我要走了。” 她留在这里反正要被禁足于县衙内,士卫会花费大量精力在她身上,自己反而成了累赘,所以顾仙庭感觉自己还是离开的好。 顾仙庭说完,生怕崔夫人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补充一句:“我是说要离开无锡。” 张意真笑着说道:“真是可惜,我还想与你相处几天呢。” 顾仙庭忙解释道:“其实我很想留下来帮忙的,虽然我是个千金小姐,有时却不那么自由,刚才你也看见了,连涉足这隔离坊都需费尽周折。” 张意真应了一句:“他们也是为了你安全着想。” 顾仙庭苦笑道:“有时候我总被人误会成刁蛮任性不懂事的千金小姐,我只是想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并不是不懂事,可又觉得不应该给那些关心我的人添麻烦,所以我总是矛盾又软弱。” 张意真笑道:“顾小姐,我觉得你应该做你自己,你的生活,甚至是你的人生不应该被别人安排着。” 顾仙庭愕然,这位崔夫人竟会如此的劝说自己,应道:“崔夫人,我头上既然顶着顾家千金的身份,就应该做符合我身份的事,岂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意真出身名阀,她也是千金小姐过来,轻轻的握住顾仙庭的手,真挚道:“妹子,失去了自我会活的连个村姑都不如。” 以顾千金的年龄阅历未必能够领悟这句话,但是张意真内心希望顾千金能够领悟,她太喜欢这个女子了,她不想顾千 金像她一样被禁锢在一个牢笼中,将来后悔不及。 顾仙庭陷入深思,没有应声,这句话对她来说太震撼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用力的攥了起来 无声中两人走到县衙门口,这段路并不远,张意真停了下来,她还要到各大隔离坊走动,“妹子,要我是你,我就嫁了,管什么身份地位。” 对于崔夫人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顾仙庭顿时羞的无地自容,“呃夫人,这从何说起啊。” 张意真笑道:“妹子,我们同是女人,你也不必害羞,昨日在这县衙门口,你一听到他死去的消息,就伤心的直接晕过去,若是没有真情,断然不会如此。” 顾仙庭把头埋的低低的,“我只跟他说过几句话,还是隔着老远,我也不知道”顾仙庭心中也挺乱挺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 张意真笑道:“你是怕一厢情愿,还是其它的原因啊,我就不相信了,像你这样貌若天仙又温婉如水的女子,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动心。” 顾仙庭脸红道:“夫人,你就别取笑我了。” 张意真却捉住她的手,“我是说真的,若是连你这样的女子对自己都没有半点信心,你让天底下其她女子可怎么活啊。” “就算我是有点说到嫁,也是说远了”顾仙庭说到最后,声音特别的小声,一开始她以为将李大人视为志同道合的知己,只有敬佩,昨日那一刻才知道还有一点喜欢,她喜欢上一个只说过几句话的人,这让她茫然无措。 第184章 王婉之 张意真道:“你得报着非君不嫁的念头,才能勇敢一点,我是怕你畏畏缩缩,宝贝让人给抢走了。” “夫人,哪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啊”顾仙庭本来已经打消念头,觉得自己的喜欢有点啼笑皆非,现在被崔夫人说的心里又冒起了小火苗。 “要我说,你当个李夫人肯定会很开心,要当个什么别的夫人,可未必。” 张意真又是一顿火上浇油,把已经脸红心跳的顾仙庭说的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夫人,我先进去了。” 张意真看着顾仙庭迈着小碎步逃离,笑道:“成了,李大人,你这声张家姐姐也没白叫,姐姐帮你撮合了一段美缘,这种好女子,天底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咯。“ 苏州王家大宅,此宅乃是有南地冠族之称——秦淮乌衣巷王阀,在苏州城的一处别院,王阀家族枝繁叶茂,规模庞大,在大观国各地均有别院。 宅院深处一间书房之内,书香朴雅,书房左右两侧共置四座书架,架上除叠书籍法帖,间有青铜瓷瓶,珊瑚玉器,十分斑然清雅。 正门背窗处一直七尺方案,案上笔墨纸砚均非凡品,其中要数那峰状玉石笔筒较为别致,玉石笔筒内插有数枝毛笔,露出笔筒外的笔身呈黝褐色,不知是什么质地制作而成。 一个白衣丽人膝蹲大案旁侧,云裳裙裾迤逦在地,金环束发,一头青丝简洁有致垂于脑后,鬓发遮耳,发端垂在圆润的肩头,微微凸起的肩胛勾起一丝魅感。 随着她纤手提袖,露出圆润皓腕,可见腕臂束着银鞲,银鞲蜿蜒如蛇缠在手臂,泛着金属光泽,此银鞲宛如仙器,与一般皮制护臂截然不同,随着腕动轻轻研磨,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仙诀韵味。 终于白衣丽人停止手上动作,站了起来,裳裙漾漾,方才迤逦在地的裙裾,这会才堪堪过膝,脚下穿着竟是一双十尺余高的银靴,靴面錾有云水花纹,鎏逸着凤鸟展翅翱翔的图案,精致的好似仙君之物。 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手束银鞲,脚踏银靴! 月影柳眉,眸瞳盈水,这是一张十分美丽清高的脸,高贵摄人又不失刚毅英飒。 白衣丽人缓缓转过身去,凝视前方一个比她还要更静的高挑身影,如若不视还以为这书房内只有她一人。 这高挑身影,一袭淡青色男子儒服,一头黑发盘于头顶,玉簪横贯椎髻,只留双鬓垂于肩前,双肩稍弱许些,只是那笔直身姿,凛然如岳,手握书卷静读,透着清冷庄持之感。 两人的静,如画。 终于一阵微风吹拂入室,吹的大案之上纸张策策而响,白衣女子衫裙微颤,凝神双眸一亮,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这一丝微笑顿添冷艳气息,檀唇微动,轻呼:“婉之,墨研好了。” “谢了,白衣姐。”却是一把清华女声。 高挑身影转过身来,双眼温润,气象高华,饱含经天纬地,檀唇利落,只是唇色黯淡皮皱,脸色微黄,隐含沧桑,说不上美也说不上俊,却是没有凡俗烟火气的一张脸。 看到这张脸,白衣女子眉头一蹙,露出心疼的表情道:“婉之,你白天穿街走巷,晚上彻夜研读,却也应该好好爱惜自己,而且你” 对于婉之的顽疾,御白衣却不愿意提起,她知道婉之想让自己不长的人生,在这人世间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她想世人记住她王婉之。 天生六绝脉!就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 冲阳绝c尺泽绝c天府绝c太冲绝c神门绝c太溪绝为六绝,便是一绝已经是绝症,婉之却六绝俱全,如潜伏在她体内的一条恶龙,这是天命! 如果她不是王家之女,若不是王家倾尽全力,婉之早已经离开人世。 王婉之淡道:“大概还需一年光景,这工程就能够完成,到时苏州城可就从中上之地变成上上之地。” 说的却是苏州城在原来五堰八城的基础上,重新制定的七堰八城扩水巷的设计方案。 此方案正是王婉之主导设计制定,动工至今历时五年,当时她才芳龄十五岁,实乃天纵之才,要不然也不会有“独贤”美名,此次太湖洪灾,正是苏州城初成规模的水利系统才让苏州城在洪灾中躲过一劫。 王婉之背手迈步走来,儒衣飘逸拂动,隽隽风流没有女子柔美之风,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兀傲独特气质。 在案前屈腿而坐,从笔筒内取出一笔,这会看清笔身通体黝褐,却是一支铜笔,轻轻沾墨,如若拈羽,提笔疾书。 没一会儿,一封数百字的书信就写完,王婉之将纸面墨迹吹干,装入信函,在函面 上写下“元镜先生道启。” 便是元镜先生道启这六个字,就足见笔力弥漫,气完神足。 女子书法再如何脱变,也难逃婉柔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婉之从小用铜笔写字,她的书法丝毫没有女子之风,甚至比大多数男子要更加雄浑大气。 她与元境先生虽素未蒙面,多年书信往来,却是缟纻之交,这封信乃是向元境先生求教一些瘟疫应对之策,对于苏州城情况,信中道尽详情,她虽胸有成竹,也怕有所纰漏,或许应该听听好友建议,应该更加圆全。 王婉之写完,问了一句:“燕语呢?” 御白衣笑着应了一句:“你刚才让她去传话,应该没有这么快回来。” “哦,那就再等一等。” 王婉之说着站了起来,又捧书静读起来,这会苏州城内瘟疫肆虐,王婉之不苦思对策,却捧书而读,似置身事外,显得有点怪异。 静心敏思,急躁难成的道理未必人人都懂,就算懂得也未必能够做到,这就是王婉之,她的安静反而能够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力。 御白衣看着王婉之的背影,似有话要说,却迟迟没有开口,许久之后,她走过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古朴宝剑,这是御白衣的佩剑碧水剑。 一直静读的王婉之似乎察觉到御白衣躁动的内心,出声道:“白衣姐,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第185章 雷渊宗 “婉之,我要走了,我已经书信通知青鸾,青鸾会代替我来保护你。”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御白衣不应该离开,这也是她迟迟没有开口的原因。 王婉之转身看向御白衣,微微一笑,这丝微笑让御白衣内心宽慰许多,王婉之并不是个爱笑的女子,大多时候她高冷的就像个迂腐的老先生。 “什么时候走?” 御白衣应道:“青鸾到了,我就走。” “很着急?” 御白衣点头,“探月峰首座归天了。” 这倒是大事,探月峰首座宿明道人作为雷渊宗第三号人物,他的突然离世必然在儒门之中引起极大的轰动,甚至连道释两门也要动容。 御白衣又道:“门内要推选新武尊,掌门师尊让我速速回去。” “哦。”王婉之轻轻应了一声,过了片响,淡道:“白衣姐,也许你会成为雷渊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尊,也是雷渊宗数百年唯一的女武尊。” 御白衣不知婉之何处此言,武尊在雷渊宗是一个称号,亦是代表身份地位和荣誉的称号,而且最多只有四位。 雷渊宗有四峰,这四位武尊每人独掌一峰,每位新武尊的诞生,都必须以老武尊的离世为先决条件,在宗门内选拔出最为优秀众望所归的弟子,先尊为武尊,后掌一峰。 依御白衣资历年龄,成为武尊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淡笑:“婉之,以我目前的资历和武学修为,恐怕难当大任,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王婉之道:“白衣姐,你也莫要自谦,雷渊宗这数十年来人才凋零,以你之能,我相信掌门心中有数。” 御白衣心中微讶,这些年她只是时而跟婉之提及雷渊宗之事,没想到从这些破破碎碎的小事,婉之已经整个雷渊宗的情况了如指掌,确实这数十年雷渊宗人才凋零,除四大武尊坐镇之外,余众皆难堪大用,修为更是离四大武尊还有一段距离。 天白师伯本是雷渊宗近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人,天白师伯的存在也是雷渊宗列于儒门强林的象征。 只是自二十年前天白师伯突然卸下掌门之位,选择归隐之后,雷渊宗的声望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本来按照雷渊宗以往惯例,在推选新武尊之前,都会有几个武尊候选人,此次如此突然,却是探月峰无主,这推选新武尊才不得不立即提上章程,若非如此,门内弟子二十年内妄想染指武尊称号。 御白衣轻道:“婉之,此次回去,以后怕是没有更多时间陪在你的身边。”如若成为武尊,她恐怕要在武道上潜心修炼,争取早日踏入一品,方配得上武尊的称号,方尊的上一峰首座,这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王婉之淡道:“白衣姐,我知道你追求的是无上至道,却被我王家四颜的名号所束缚,你尽管去吧,什么时候回来都没关系。” “小姐,不管白衣身在何方,白衣永远都是王家人。” 凭两人关系本不该如此生分,这声“小姐”却是为了阐明这种牢固不破坚如盘石的主仆关系。 王婉之本是阔达之人,看向御白衣,内心却有点不舍,这一别不知道是十年,还是二十年,甚至更久,等白衣姐回来,她可能不在人世间了,她的内心并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轻巧。 白衣姐能够成为雷渊宗武尊,独掌一峰对于王家来说是好事,可对于她来说,却是少了一个说话的伴,轻轻笑道:“我要越来越孤独了。” 御白衣突然握住王婉之双手,“婉之,你从来不认命,不是吗?” 王婉之轻轻一笑:“我一直在与天斗。”她并不是说她的宿命,而是她的所作所为。 这时御白衣听见书房外的走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轻笑道:“燕语,来了。” 王婉之知道白衣姐作为武道中人,耳力异于常人,她说到了,便是到了。 大概过了片许,一个绿衣女子才放慢脚步出现在书房门口,轻轻走了进来,再急性的人进了王婉之的书房都习惯变得安静起来,“小姐,陆大人求见,现在就在客厅等候。” 王婉之知道陆大人肯定有急事,此时苏州城瘟疫肆虐,他需要主持大局,如若没有急事,他绝对不会特意抽身前来,而她也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苏州城内不止一种疫病传播,大夫又发现了一种未知的疫病,这种疫病比先前发现的要更加烈性,针药无效,而且也来不及施救,染者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会暴毙身亡。 “知道了。” 王婉之不紧不慢站了起来,这时燕语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小姐,信到了。”说着走上前去,将信递了过来。 原本神情有些清冷的王婉之闻言,立即眉目一展,打开封缄,凝神读了起来。 御白衣看王婉之嘴角慢慢翘了起来,隐见微笑,心中莞尔:“果然,天下间能够让婉之心情活跃起来,非元镜先生莫属。” 王婉之读完之后,豪情笑道:“知我者,莫若元境先生。” 未等两人询问,王婉之喜悦说道:“元境先生已经解开我心中疑惑,并在信中详尽说明原因,真是心有灵犀,我这信却是白写了。” 只是这话,御白衣和燕语两人却是一头雾水,只听王婉之说道:“燕语,前面领路,现在就去见陆大人,解决他的难题。” 说是让燕语领路,却是先行一步,走出书房,燕语连忙跟了上去。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王婉之方才返回,刚进书房,就立即在榻上坐了下来,再次拿起书信再读一遍,见字如见人,尽管她与这位老友素未谋面,心中已有这位老友轮廓形象。 “咻” 直到凭空响起的一声鸾鸣在屋外炸起,王婉之才折起书信,问了一句:“是青鸾吗?” 御白衣点头,人虽还在数十丈外,信箭已到。 御白衣走出书房,只见屋檐下的横梁钉着一箭,用的却是最细,杀伤力最小的信箭,如若不然,这粗壮梁柱已经断裂了,只怕这书房也要轰然坍塌。 御白衣知道青鸾性格冷淡,不喜露面,见箭如见人,转身返回书房,看向王婉之,“婉之,青鸾到了。” 青鸾到了,她也要走了。 王婉之轻点下头。 御白衣深深凝视王婉之一眼,说了声:“小姐,你多保重。”就转身离去,靴踏如风。 这白色背影飒飒如流星,一闪而没,王婉之极少看她走的这么急。 数百年来,儒门与九姓十三望一直都是唇齿相济的关系,没有儒门,九姓十三望何以能有安华夏汉魂之说。 没有九姓十三望,儒门也不可能在数百年间发展壮大,闻名于世,与道释两宗并驾齐驱,列作三门。 第186章 前篇完正篇始 各位亲爱的读者,在这里先致以万分歉意。 因为七月不了解规则,改书名改文一些列风波,导致这本书在新书期失去推荐机会。 目前收藏不够一千,完全扑了,后续也不会再有推荐机会。 《追祖婆》这本书以为前篇的形式完结了。 正篇以《小生真不是书呆子》新书重新开始。 故事线人物继续下去,主角还是谢傅,苏州篇开局。 此举万不得已,望亲爱的读者们能够海涵。 至于七月本人吧,算是十年的老作者了,因为封笔多年导致读者大量流失。 能看到这一章算是真爱粉吧,请把推荐票,收藏留投给七月的《小生真不是书呆子》,帮助七月度过新书期的难关。 七月会把百万存稿,精彩故事奉上。 不求大红大紫,只求有一口饭吃,就会继续写下去。 惨就不卖了,已经够惨了! 再次对那些一直支持七月的读者致以万分感谢! 唯有以精彩故事来回报! 各位亲爱的读者,在这里先致以万分歉意。 因为七月不了解规则,改书名改文一些列风波,导致这本书在新书期失去推荐机会。 目前收藏不够一千,完全扑了,后续也不会再有推荐机会。 《追祖婆》这本书以为前篇的形式完结了。 正篇以《小生真不是书呆子》新书重新开始。 故事线人物继续下去,主角还是谢傅,苏州篇开局。 此举万不得已,望亲爱的读者们能够海涵。 至于七月本人吧,算是十年的老作者了,因为封笔多年导致读者大量流失。 能看到这一章算是真爱粉吧,请把推荐票,收藏留投给七月的《小生真不是书呆子》,帮助七月度过新书期的难关。 七月会把百万存稿,精彩故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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