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帝国从山东开始》


 1活着真好

    章泽天对现在的生活满意极了。

    相对于以前在小说中看到的穿越者，他觉得自己相当幸运。穿越到富裕人家的过去就是宫斗、宅斗，穿越到穷苦人家的过去就是衣食无着，即使家庭稍稍和睦的，也会面临各种危机，总之都不太平。

    而自己刚刚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家里婢仆成群，兄友弟恭，简直就是最理想的穿越目标，实在是太幸运了。而且对前世也没有太多留恋，可谓是无牵无挂，浑身轻松。

    话说章泽天穿越前的经历也算是丰富，年轻时老爸是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批人之一，家庭相当富裕，大学时对所学的机械专业无感而参军入伍，却没有选择依靠专业成为技术兵种，反而刻苦训练，当了一名特种兵。十年后转业到地方上当了一名农林局干部，然后不甘寂寞辞职下海，把生态农业搞得有声有色，不仅自己富甲一方，而且成了明星企业家。

    可能是见惯了悲欢离合人间冷暖，他始终没有成婚，当然也没有子女，后来父母去世了，接收了父亲数亿元的遗产之后，更成为了双料的钻石王老五，结果却在四十刚过的人生黄金年龄患上了进行性肌无力症，全身渐渐无法动弹，空有无数资产与人脉，也无法摆脱病魔，让酷爱运动的章泽天痛不欲生。

    谁想某天一觉睡醒之后，竟然换了一个健康的身体，来到了古代。

    初来时，他稍有不适应，但是很快就习惯了这里的日常生活。饶是现在这具年轻的身体相当虚弱，他仍旧每天跑步锻炼，再加上打拳踢腿地活动，即使两位哥哥和妹妹对此都颇有微词，他却乐此不疲。

    现在的这个章家，共有兄弟三人。大哥章泽瑞和二哥章泽祥都已经四十出头，分别掌管着家业的一部分，大哥是家主，平时坐镇家中，而二哥则掌管着章家庞大的商业资源，每年为家中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章泽天是老三，却不是大哥二哥那样的嫡子，而是庶出，也就是已经去世的老爹的侍妾所生。他还有一个妹妹，与章泽天是一母同胞。

    按说庶出的幼子在嫡出的兄长面前总会受到欺压，但章泽天恰好与两位哥哥的几个孩子同龄，从小就与几个侄子玩得很好，加上父母在他年幼时就去世了，两位哥哥和嫂子倒是将他像子侄一样养大，对他相当不错。

    他的妹妹章媛，则是他们唯一的妹妹，而且两位哥哥也都生了一群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这章媛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小公主，不仅三个哥哥对她宠爱无比，那一群比她还大些的侄儿们对她更是又爱又怕。只要这位小姑姑哭着去告上一状，等待他们的肯定是一顿好打。

    章家农商并重，拥有位于即墨县城南老大一片农庄，庄子里耕地近万亩，另外还有几倍面积的山林和荒地，是胶州府数一数二的大地主，不仅如此，在胶南县老家，还有几千亩农田。只是胶南的田地并不像即墨章家庄这样连成大片，而是比较分散的地块，不如章家庄这样方便经营。

    不过土地收益并不是章家收入的主要来源，商业才是每年收入的大头。二哥章泽祥每年早春就驾船北上，采购北方出产的貂皮、人参、虎骨等药材和皮毛特产，再将这些贩卖到京城和南方，赚取几倍到十几倍的利润，同时也会到更南方的广东沿海，把茶叶、丝绸、瓷器等货物贩卖给来自极西的佛朗机人，同样获利极丰。

    也许是因为章泽天年幼，也许是两位哥哥有意无意地防备着他，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家中的生意和产业，只是与几个侄儿一起读书。两位哥哥为了他们的学业，不惜重金为他们请来名师，还在庄子上建起书院，供庄子上的所有孩童读书。

    只是章泽天似乎没有多少读书的天赋，虽然死记硬背了一肚皮四书五经，可那八股文却总做不通顺，只勉强过了童生试，距离一个秀才的功名还相差甚远。反而是大哥家的侄子章维和二哥家的侄子章绶先考取了秀才。

    说起来章家对读书科举这件事是相当重视的。经过多代经营，成为富甲一方的大户之后，章家人的眼界远比普通贫民开阔得多，家主十分清楚，没有官方背景的富户，根本就是官府眼中的肥羊，什么时候杀来吃肉完全无法自己作主。

    好在位于胶南县老家的一位本家叔叔章致远在十几年前成为章家第一位进士，将整个章家带进了“士”的行列。如今已经升官至陕西延安知府，从五品的品级说高不高，但是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守护者也足够了。

    被穿越之前的章泽天本是一个老实的书呆子，每天埋头苦读，在家庭之中和庄子里的存在感相当弱。

    新穿过来的章泽天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与原来的本主完全不同。不过好在那位本主原本不引人注意，性格变化便显得不那么生硬了。

    现在的章泽天已经基本放弃了读书工作，每天早晨起床之后，便按照前世在军队里养成的习惯出操锻炼，跑步、打拳、力量练习、战术等等，一个多月下来，这具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已经基本达到比较强壮的程度，原来十分擅长的格斗术也逐渐拾了起来，只是射击之类的现代化技能，暂时好像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无奈之下，只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冷兵器练习上面，枪刺术、短刀格斗术和空手格斗术便成为他练习的重点。

    只是一时没有实践的机会，也不知道在这以冷兵器为主的古代，他从后世带来的战斗技能效果如何。不过他以后世的知识来衡量，他当初在军队里学到的综合了世界各国格斗术长处的军用格斗术，到了这个相对封闭的古代，应该不会落在下风。

    白天，章泽天便在庄子里面到处乱逛，权当是来这古代旅游，感受古代风采了。

    只是这个朝代与他记忆中的朝代明显不同，同样是宋元之后，却不叫明朝，而是叫作大文朝，皇帝也不姓朱，而是姓周。

    大文朝立国至今已经二百多年，目前正与北方的外敌争夺辽东的土地，战斗负多胜少，倒是与上一世的明朝很相似。

    “或许是个传说中的平行空间。”他这样对自己解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价值观

    章泽天穿过来时，正是八月下旬（阴历，以后月份都如此），白露节气的时候，也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秋收时节，章泽天在无聊闲逛的二十多天里，观看了整个秋收的过程。

    话说在前世，他家也是农民出身，虽然高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参与过传统农业生产，但是作为一名七零后，他还是见识过那时的传统农业劳动的。在这四百年前再次看到这种以人力为主的劳动场面，还是让他震惊不已，这时比他印象中后世的传统劳动落后太多了！

    这章家庄共有七千多亩地，绝大多数都是他家的，只有极少数的一些零星地块属于一些小自耕农。这七千多亩地之中，靠近庄子的一片八百亩的好地，是他家的长工和家奴直接耕种的，另外在离庄子二十里外还有一千亩地也是自家耕种，其他土地则是佃给了庄子上的佃户，由佃户耕作，他家每年收固定的田租。

    他家使用的牲畜和农具比较完备，相对来说已经接近后世的传统耕作方式，但是佃户们养有牛马等大牲畜的很少，更多靠着人拉肩扛完成对土地的侍弄，效率低得令人发指。经过询问之后他得知，佃户们平均每个劳动力大概可以侍候十亩多一点土地，基本上要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劳作。而他家自己经营的一千八百多亩地，只有不到七十名长工和家奴耕作，平均每人可以耕作近三十亩地。

    这并不是劳动积极性或极力压榨的结果，而是农具和牲畜的功劳。

    “或者我可以把一部分后世的农具制作出来，是不是可以腾出一部分人力做别的？”章泽天暗暗想道。

    思考之下，他先是画出来了一种轻便的多用途犁和一种专门用于深耕的翻耕犁的样式，接着又根据后世的收割机，画出来一种用双牛或双马驱动的用来收割豆、麦或稻的收割机。

    按照章泽天的构想，这两种东西应该可以把耕地和收割的效率提高一倍以上，至少可以节省家中三分之一的长工人手，如果将佃出的土地收回，使用这类东西，更是可以节约一半以上的人力投入，利润绝不算小。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把这些构想描述给大哥章泽瑞的时候，却被实实在在地训斥了一顿：“你读书不成，在这些奇技淫巧上面倒是肯动脑筋！我问你，如果像你说的，把人手节省一半下来，那么这些多出来的人手，我们是白白养着他们，还是把他们直接辞掉？如果辞掉这些人，你让他们以何为生？这些长工也好，佃户也好，虽然劳作辛苦，但是却是他们稳定养家的饭碗。我们章家耕读传家，岂能为了这点小利就剥夺了这些人的饭碗？”

    章泽天被训得一时哑口无言，竟然还有这样的价值观？

    出了大哥的屋子，章泽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刚他也是被大哥给训糊涂了，节省出来的人当然不会被辞退，他总能给这些人找到活干，无论干什么，一个人的价值总比代替牛马牲畜出卖劳动力更大。

    他回头问跟在身后的书僮章贵：“咱们庄子上有没有手艺好的铁匠和木匠？我想找他们帮我打造一些东西。”

    章贵是章泽天的专职书僮，跟了他好几年了，可谓是最了解章泽天的人之一。章贵这些天一直跟着这位三老爷四处转，只觉得三老爷近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时听他问起铁匠和木匠的事情，知道他在大老爷这里碰了钉子仍不死心，自己反正拦不住，便老老实实地说道：“庄子里只有一个铁匠和一个木匠，就是区铁匠和谭木匠。现在谭木匠应该在家里，区铁匠有时候会外出到别处去打铁，也不知道现在在不在。”

    “走，先去看区铁匠在不在。”章泽天手一挥说道，率先迈步向外走去。

    章贵小跑两步，急忙跟上章泽天，嘴里劝道：“三老爷，大老爷都说了，不让你去弄什么犁了，你就算找到区铁匠，大老爷也不会给钱的……”

    章泽天却不停步，边走边说道：“我不是每月都有二两银子的零花钱吗？现在还在多少？前期试制总该够了？”

    章泽天的零花钱历来是章贵帮忙带着的，原来的章泽天不爱活动，这零花钱多数都攒下来了，已经存了四五十两。穿越过来之后，他一改原来不爱动的脾气，每天四下走动，但是花钱的地方也没有多少，半个多月连一两银子都没有花掉，倒是富裕的很。

    要知道，在大文朝这个社会，农村基本都是自给自足的封闭经济，普通的贫民基本是不会花钱的。即使在城市里，一般的中产人家，一两银子足以买到一石以上的白米，而本地产的麦、豆、高粱之类的更是便宜，这一两银子足够一家人一个多月日常生活的开销了。也就是章家这样的富豪之家，才会给这么多的零花钱。

    出了章家大门，章贵带路先来到区铁匠家。还没有走到门前，就听到区家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看来区铁匠在家。

    进门之后，章泽天说明来意，把自己画好的犁铧的图展示给区铁匠，没想到区铁匠完全看不懂图上的意思。章泽天并没有用后世制图的透视图来画，而是画的类似于轴测图的立体图形，这个区铁匠倒是看懂了，可是章泽天在图上标出来的大小尺寸，区铁芯却连一个字也看不明白，他是个完全的文盲。

    无奈之下，章泽天只好口说手比，对区铁芯描述了一番，总算把自己的想法交待给了区铁匠。但是他自己最熟悉的尺寸单位是毫米和厘米，而区铁匠则需要用尺和寸这两个传统的单位来描述，沟通的障碍大得像一道深深的鸿沟。最让章泽天无奈的是，区铁匠知道他不熟悉尺和寸的单位，还特意嘱咐他：“三老爷，我这里用的可是铁匠尺，与木匠尺和裁缝尺都不同，你可不要搞错了。”说着，拿出一根木头制作的尺来给他看。

    章泽天用手比了比，发现这尺比他记忆中的市尺要短一些。一市尺是三分之一米，而这铁匠尺估计只有不到三十厘米的样子。好，他只好认命了，使用这个尺寸标准与区铁匠达成了一致。

    章泽天很好奇，区铁匠完全不认字，他的一切要求，完全都靠一个脑袋记住，而且区铁匠极有把握，说肯定不会记错，只让他明天下午过来看打造好的犁铧。

    这样特制的物品需要先付款，区铁匠报出来的价格是90文。这一个铧重量估计有一斤半到两斤之间，据区铁匠说，光是铁料就要70文左右，剩余的二十文才是他消耗的燃料等辅助材料费用和他能够获得的利润。

    这么少的利润，让章泽天感到相当不可思议，不禁问道：“区大叔，你打造这样一个东西，只能赚十几文，如此辛苦，一天能赚多少钱？”

    区铁匠笑道：“俺的手艺在这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每天的活计多得干不过来，一天总能有四五十文的收入，一个月就是一贯半。俺也不种地，这些钱买粮食吃之外，家里的老婆孩子偶尔还能买些鱼肉解解馋，日子相当过得。”他笑得十分欢畅，显然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犁和公尺

    再去谭木匠家时，遇到的问题与区铁匠类似，同样对于章泽天给出的图样尺寸不了解。但是谭木匠是会打造这时使用的笨犁的，得知大小尺寸相差不大，便大包大揽地承接下来了章泽天的订单。同时章泽天也了解到，木匠使用的是传统的营造尺，比旧时空市尺的原型裁缝尺要更大一些，估计有三十五厘米左右，比起那铁匠尺来更是大得多。“大木匠，小铁匠。”谭木匠的说法相当形象。

    一架旧式的犁，除了用来破土的犁铧之外，其他都是木制结构，木匠的工作量比铁匠还要大一些。谭木匠手头不算忙，同样让他明天过来看样品，至于价钱，比铁制的犁铧稍便宜一些，只要八十文，看来金属在这个时代的珍贵比他想象的更加夸张。

    次日，章泽天先到区铁匠那里拿了打造好的犁铧，再到谭木匠那里看犁身时，谭木匠正在把一件件零件组装起来，各种榫铆结构的连接，完全都是老手艺人的做法，看上去就结实。

    谭木匠边组装边说道：“你画的这个结构，我觉得没有现在大家用的结构结实，可能不延年（指使用寿命短）。不过这样做犁，我们木匠倒是省事了不少，只用原来一半的时间就能做一架出来。这次是第一次试制，以后如果再做的话，还能更快一些。”

    谭木匠的说法在章泽天的意料之中。他设计的这架犁与此时通用的犁相比，最大的优势在于两个方面，一是这架犁更加轻便灵活，二就是从结构上降低了制作的难度，使犁对于木料的要求降低，同时减少制作的工作量。将来如果再配上一些标准化的治具的话，效率还能提高不少。

    把这架犁立起来，章泽天看了一下犁铧的角度，发现与他记忆中的犁有些差别，好像更陡了一些。他知道，如果犁铧的角度太大的话，那么入土的深度就会比较大，对上方弓形的犁辕的作用力也会非常大，甚至可能使拉犁的牲畜拉不动，或者将犁辕拉断。

    不过在这张犁的辕与扶手的连接处是活动的，可以上下调节，从而调整犁铧的角度，进而调整犁的入土深度。现在这个连接的地方是沉到底的，也就是这架犁入土最深的状态。他从木屑堆里面找到了一块小木头片，将犁辕垫起来了一些，犁铧的角度果然减小了一些。“看来我的机械知识还管用，这个调节槽画得倒管用。”章泽天暗暗想道。

    这两位老匠人的手艺相当不错，一张犁做得让他很满意，至于这架犁是否好用，就要等试过之后才知道了。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除了最简单的犁之外，他还有不少想法，需要通过这两位匠人来实现，那么他与这两人之间的沟通就是一个大问题。就比如他准备下一步试制的畜力收割机，结构就远比犁复杂，而且需要两位匠人更加紧密的合作才能完成。如果两人的度量衡不一致，而且看不懂图纸的话，麻烦就大了。

    “多谢两位，两位的手艺果然好，我十分佩服。”章泽天说道，“以后我可能还有一些东西要请两位来做，但是你们看不懂我画的图，使用的尺寸标准又不一样，就比较麻烦了。”

    接着，他就把昨天晚上想好的一个方案对两人抛了出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这里有一种比较简单的记录数字的符号，对于你们没有学过认字的人来说，应该比较简单。你们记住这种记数的符号，那么以后我的图纸上的尺寸数字就能认识了，咱们也方便。”没错，章泽天祭出了穿越者通用的一个神器——阿拉伯数字。

    这种简单的数字对于不识字的人来说，认起来比文字简单多了，两人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新事物。

    随后，章泽天又把最简单的透视投影制图法的概念介绍给了两人，这东西相对于阿拉伯数字来说，就比较复杂了。但是章泽天并没有弄那些复杂的制图规则，只是用随手拿到的木头块和犁铧简单地演示了一下，至于更详细的内容，可以等用到之后再教给他们，这样他就有可能借助于轴测图把一些需要制作的零件交待给两人了。

    再有一件事，就是两位匠人之间用尺的差异问题。如果在合作的时候，两人的尺寸不同，会相当麻烦。只是这两位手艺人对于自己祖传下来的尺寸宝贝得很，甚至达到了固执的程度，根本不肯改变自己的习惯。

    章泽天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提出了一个无奈的方案：“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答应每个月给你们两人至少一两银子的生意，现在先付半年的费用，每人三两。只是你们必须使用我的尺度标准。至于你们做别的活的时候使用营造尺还是铁匠尺，我就不管了。我也不偏不向，这个尺度与你们都不一样。”说着，他先示意章贵给两人付了银子，随后便拿出来了“自己”的尺寸标准——米制。

    “这个尺度你们两人公用，得与你们的尺区分开，就要公尺好了。”章泽天看似随意地说道。采用米这个基准尺寸也是无奈，将来要与水的密度关联起来，和重量及力进行联系，只有米这个公制尺寸更合适。

    米之下的辅助单位，章泽天也想好了，分别使用类似的命名方式：公寸、公分、公毫，也就是分米、厘米和毫米。

    他这个公尺并不是严格按照西方意义规定的——他也没有办法严格复制西方米的尺寸——他是在昨天晚上仔细测量了二斤水的体积之后，得出来的这个尺寸。暂时没有更准确的标准米尺，章泽天昨天晚上用一根竹子同时制作了三根精确到公毫（也就是毫米）的米尺出来，其中两根分别交给两位匠人，另一根则留给自己使用。

    他随后便交给了区铁匠另一个工作，用铁打造一把标准公尺出来，作为以后复制米尺的依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章文的小算盘

    两人来的时候都是空手，回去的时候章贵肩上扛了刚刚打造好的犁，走得歪歪扭扭。他虽然是个下人，却和章泽天一样，从来没有做过一天农活。现在肩上扛了一架犁，便叫起苦来。

    章泽天走在前面，说道：“章贵，你这小身体这样可不行啊。你看从小干活的大牛和刘有才，年纪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什么活都能做，身体也强壮。你再这样下去，身体可就要废了。这样，从明天开始，你和我一起锻炼，把身体练好，可是一辈子的本钱。”

    章贵“啊”的一声大叫起来。他每天跟着这位三老爷，章泽天早晨锻炼的内容他可是看过不少回了，那堪称变.态的运动量，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说话之间，两人回到章家，将新犁送到了长工们居住的东跨院，交给了负责带长工的章文。他特地交待章文：“这架犁是新样式，找两个稳妥的人用一下试试，看好不好用，有什么问题。”

    前一段时间，章泽天一直在看长工们劳作，与家里管种地的章文早就混熟了，现在拿一架新犁来让他们试用，章文倒没有什么意见，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此时秋收已过，农忙季已经过去，地里要做的工作并不多，多数是收拾场上剩余的秸秆什么的，以及翻耕即将在明年春天种植的土地之类的工作，试用这个新犁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说到试犁的问题，章泽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里的小麦都是春天种植，后世小麦与玉米的两季种植模式尚未推广。这可能是农业技术的问题尚未解决，也可能是因为玉米还没有引进过来的原因。不过他记得后世似乎也有用大豆代替玉米与小麦交替种植的，这时也没有人这么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想到这里，他对章文说道：“章文哥，你能不能弄几亩地，现在就把小麦种下去，看能不能与大豆什么的作两季种植？如果成功的话，一块地就能当两块地用了。”

    不料章文说道：“三老爷，这地应该怎么种，都是祖传下来的，我种了一辈子地，还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种？我也知道种两季收成要比一季好，但是现在种下去的麦子一出苗就要入冬，不就被冻死了吗？白白浪费麦种。而且大豆是春种秋收，要是像你说的等到明年夏天收了麦子再种，不等豆子成熟就要入冬，同样是浪费啊。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这农时可不是玩的。”

    章泽天对自己的想法有着绝对的把握，毕竟后世都是这么种的，所以就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不要多种，只要试种一小块地就行，哪怕是一亩半亩也行，就算浪费了一季麦种，也没有多少。”

    见章泽天这位东主都这么说了，章文也不好再说不同意，只好暂时答应下来。

    敲定了试种两季的事，章泽天便回自己的院子画他的收割机图纸去了，可是他没想到单方前脚刚刚答应他试种一两亩冬麦，后脚就把这件事捅到了大老爷章泽瑞那里。

    于是当天傍晚，大哥章泽瑞就来到了章泽天的院子，把他臭训了一顿：“三弟，我都跟你说过了，不要整天想那些没有的东西，如果你想体验耕作的感觉，就去章文那里报到，跟他干上几天，不要事事想当然。我们既然是庄户人家，就要尊重农时，否则老天爷也会不满意的。”

    见章泽天一副虚心接受，但绝不悔改的样子，章泽瑞也是无奈，这个三弟虽然与他们两位哥哥还算亲密，但毕竟并不是一母所生，管教起来也不像自家子侄那样随意，让他着实有些头疼。原来三弟还只是书呆子，大不了自己和二弟养着他。但是将来自己二人上了年纪之后，让他如何与年龄相仿的侄子们相处，仍是一个难题。

    可是最近一个月来，三弟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用心苦读，而是在庄子里面四处乱逛，现在更是开始对田地里面的事情指手画脚起来。如果三弟是个好庄稼把式也好，但他明明从来没有下过地，连最基本的农活都没有沾过手，这样单凭臆想就乱出主意，显然并不靠谱。

    自己如此苦口婆心地劝说，看来对这位三弟也没有什么效果，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到底要怎么才好？

    想着这事，章泽瑞心里忽然一动：“三弟到底是个读书人，也许是因为今年的道试他的两个年龄相近的侄子进学成为了秀才，而他根本没有通过岁考，连去考秀才的机会都没有拿到，才想在庄稼上一展身手的？如果给他找个正经事情做，也许就能让他收心了。”

    想到这里，章泽瑞对章泽天说道：“三弟，你看你现在也不再埋头苦读，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全力读书，那么就在庄子里面找点事情做如何？比如去书院做个先生什么的。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再努力一下，将来考个功名出来，也能给家里壮一下声势。现在咱们章家只有老家的七叔一个进士，在外面做个知府，如果再没有人出仕，将来等七叔不在了，咱们家想保下现在的家业都不容易。”

    章泽天说的也是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问题，作为农商并重的大家族，如果没有人在朝中为官的支持，不在“士大夫”的圈子里，即使积攒下再多的家产，将来也会成为他人眼中的肥羊，时刻生活在被宰的风险之中。

    章泽天明白大哥的担忧，可他也实在没有心情白首穷经，去考那希望渺茫的进士或举人，便痛快地答应了大哥提出的去自家书院教书的建议。自己对于什么八股时文固然没有多少心得，但是教一教刚刚开蒙的小孩子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试犁和冬麦的事情，章文那家伙既然不听他的，就别怪他耍三老爷的威风了。

    大哥离开后不久，章泽天就让章贵把章文喊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问起了试种冬麦的地块安排，章文没想到这位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三老爷竟然如此认真，小声地说道：“这事是大老爷不让种，我也没有办法……”

    “大老爷不让种？我看是你不想种？”章泽天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在我离开之后就去大老爷那里告状，大老爷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这事？家里的老爷什么时候干涉过什么庄稼怎么种的事情了？还不都是你说了算！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要在寒露节之前给我种上两亩的小麦，如果种不上，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大不了我去向大哥要一块地，顺便把你也要过来，让你专职给我种地。”

    想到大老爷和二老爷对这个三弟的宠爱，章文并不怀疑章泽天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真的被三老爷要过去专职给他种地，日子可就难过了。他不敢再有推托，连忙答应下来，认真地去准备了。顺带着，那试用新犁的事情他本来没有如何重视，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章家书院

    教训了阳奉阴违的章文，章泽天开始考虑大哥提出的去书院教书的事情。

    章家的书院就建在庄子上，当年建成之后，因为不惜成本聘请名师坐馆，就连胶南老家的本家子弟也都到这里来上学，庄子上的适龄孩子，也可以入学，规模相当不小。现在的书院分为开蒙、归经、制学和杂学四个班，共有大大小小八十多人在学，到冬季农闲时分，更会有庄子上的一些佃农家的孩子来学习，人数会进一步扩大到一百多人。

    书院中本有六位先生，还有好几个人负责后勤工作，规模相当不小。这四个班之中，开蒙班是给刚刚开始识字的幼童启蒙的，每年从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开始进行识字教学，然后是论语、孟子、中庸和大学这四书。

    完成这些内容的学习之后，便可以转入高一级的归经班，学习五经内容，同时开始接触《四书集注》之类的官方要求的注疏类内容的学习，并最终选定五经中的一部作为自己的本经，然后开始学习八股文的格式要求等基础知识，为后来的科举考试做准备。

    更高一级的就是制学科了，这一级之中，教授的主要是八股文的写作技巧，以及应试时应该注意的问题和诀窍。章家所请的名师，也基本集中在这里。像章泽天和几个侄儿，就是在这里学习八股文写作，然后去应试的。他的两个侄子能够通过道试，拿到一个秀才的名额，就是在制学堂中坐馆的闻先生和盛先生的功劳。

    这位闻先生是一位来自府的举人，年龄不大，可学识的确丰富，而且是一位制艺高手。只是他在今年秋收之前已经辞了馆，返回故乡去为后年春天举行的三年一次的会试做准备去了。

    现在顶替闻先生为制学堂中的高级班授课的是一位来自南直隶徽州府的盛先生。盛先生原本是归经堂的先生，四五十岁的年纪，对四书五经有着深刻的理解，称得上是一位博学鸿儒。他在教授五经的同时，也会为制学堂做一些特别的授课。

    而那杂学堂，教授的内容则是以算学为主，学生培养的目标则是帐房先生一类。这种专业的学习与科举考试基本无关，一般书院都不会有，学生也不会重视。但是章家毕竟是以商业作为立足点之一，对掌柜、帐房和伙计等的需求量相当不小，而人事这方面的工作收入又比在家务农高出不少，因此便设立了这个学科，庄子里的贫民子弟和本家一些不富裕的远房本家或亲戚选择来这里学习的人相当不少。竟然还有一些非本家或本庄的人来这里学习，当然，这些“外人”来学习，在尊师的“贽礼”之外，是需要交纳学费的。

    说起来，章家的这个书院，在授课方面竟然有一些后世大学的影子，几位先生各展所长，会同时为不同班级的学生进行专项授课。

    章泽天来书院当先生，只能从教授蒙童的启蒙教学开始。

    其实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杂学堂教一些数学和会计学之类的课程，或者教一些实用性的知识更适合。只是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说自己擅长这些知识，完全没有说服力。好在他的志向并不在学问上面，当一名优秀的教书先生也不是他的目标，便欣然接受了做一名教刚刚开蒙的小孩认字的蒙学先生的安排。

    书院安排他教蒙学，也是出于书院的实际师资力量的考虑。闻先生刚刚离馆，各班的先生逐一向高级班流转是一方面原因，而秋收之后农闲即将到来，书院也将迎来一波半工半读的孩子，人数本来就最多的开蒙班人员将进一步扩大，也需要新的蒙学先生投入工作。

    章泽天准备了两天，便到书院报到。此时农闲入学的孩子也纷纷报到了，开蒙班的人数从原来的四十人增加到七十多人。原本有两个开蒙班，现在新入学的孩子无法插班到原来的班里，便按照往年的惯例，将他们单独组成了一个大班，人员也是整个书院最多的，达到三十六个。章泽天便成为了这个新班级的老师，基本相当于旧时空的班主任。

    其实他不仅是班主任，同时还要负责教授这些学生全部的课程。只是虽说是全部课程，其实只有识字一门课，按照传统的要求，一般是从三字经开始。

    穿越之后，章泽天对自己当年入学时的情景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当他第一天走进教室，看到那一大群学生的时候，发现情况远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乐观。

    原来此时的书院中并没有课桌之类的设施，教室中准备好的只有属于他的一张八仙桌和一把椅子，学生们使用的则是各自从自家扛来的桌椅，有的人家可能根本就没有合适的桌子，有人就只有一个方凳，听课时当座位，需要写字的时候就只能蹲在地上在那个小凳子上面写。

    至于学习的文具，毛笔倒是人手一支都备齐了，砚台却不是人人都有，他就看到有不少孩子拿一块瓦片当砚用的。至于书，大家几乎都没有，看来是准备照他教的字描下来回去学。

    这充当教室的屋子倒不小，坐上这么多孩子之后，也显得有些拥挤了起来。这时的房子当然没有什么玻璃窗，窄小的窗户上糊了新纸，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而乌黑的墙壁则使本来就不亮堂的屋子更加昏暗。如果遇到天气不好时，估计就无法学习了。

    只是要改造这些一时也没有办法，看来只能先上课，教室就得慢慢来了。

    对于教这些孩子，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基础的想法，这第一节课他便没有按照传统的办法来上，而是将拼音的概念简单地说给了这些小家伙们。

    他先问了大家以前的识字基础，结果除了几个大一些的认识一些字之外，多数都是零基础。即使是那些在往年农闲时来上过学的，学的那几个字也多数都还给老师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汉语拼音和阿拉伯数字

    章泽天问道：“你们来上学，觉得识字这件事难不难？”

    一开始时，大家还不敢开口，但是在章泽天的引导下，一个大概有十二三岁的学生说道：“识字挺难的。每个字的意思都不一样，写法也不一样，要一个个地记住，挺不容易的。而且记住之后，过一段时间不用就忘了，还要再重新记。”这个孩子叫凌小六，是庄子上一家佃户的孩子，每年冬天都会来学上两三个月，然后在农忙时就帮家里干活，一年下来把认识的字就忘得差不多了，到现在也只记得百十个字，完全没有形成读写能力，班里像他这样的还有不少。

    章泽天让凌小六坐下，说道：“如果有一个办法，给每个字都做上一个好认的记号，标清楚这个字怎么念，再学起生字来是不是就方便多了？你们觉得我这办法行不行？”

    孩子们见章泽天不像原来那些先生那样严厉，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纷纷说好。于是章泽天便把一沓纸拿了出来，给每人发了一张。纸上就是他自己手写的汉语拼音字母。现在没有合适的印刷或复制手段，他也只好用抄写的办法来弄这最基础的教材了。

    后世学习拼音都是一组一组地学，边学边用。但是章泽天在这里改变了方法，教这些孩子们从头到尾背诵拼音字母表，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每个人差不多都将这拼音字母背了下来。章泽天最后让他们回去之后按照背诵的顺序与每个字母对照，将发音和字母联系起来。

    孩子的接受能力很强，在章泽天的填鸭式教育之下，几天之后，大家都把这些相对于文字更简单的拼音字母认全了。

    随后，便是以三字经为基础的识字教育了。他每隔几天就将标好拼音的一页三字经发到学生们的手里，然后在背诵的基础上开始识字教学。有了拼音，大家学习起认字来也容易多了。

    这些发到学生手中的字纸，他要求大家小心保留，最后汇集到一起装订成册，便成为一本书，让没有书的孩子们兴奋无比。

    在这过程中，他“发明”的黑板、粉笔和铅笔先后走进教室，成为教学的工具，使孩子们的学习更加方便起来。

    章泽天当然不会放弃毛笔，毛笔毕竟是这个时代的通用书写工具，肯定不能不学。他将课程分成了识字、讲解和书法三个部分，将毛笔书写与识字完全分开教授，学生们接受起来更容易，在黑板、拼音和铅笔的辅助下，比传统方法方便了许多，识字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一个多月之后，大部分孩子都认识了几百个字，当然，写起来就不好说了。

    用铅笔书写还有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就是节省了大量的纸张和墨，让孩子们可以多加练习，而用铅笔在正反面练习过写字之后，纸张还可以用来练习毛笔字。对于贫困家庭来说，纸和墨是珍贵的东西，章泽天的办法无疑得到了多数学生和家长的认同。

    识字教育走上正轨之后，章泽天毫不停留，就开始数学基础教学，当然使用的是阿拉伯数字和加减乘除符号，这固然比算盘计算慢一些，上手却容易，学起来比算筹和算盘更容易理解。

    对于这些以认识一些字，不当睁眼瞎，以及防止受骗为目的的学习者来说，基本的四则运算就足够了，而且不用去学那些难题，只要基本计算即可。章泽天估计，一个冬天下来，这些学生学到的数学知识，应该可以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了。

    为了给学生们准备当作课本使用的纸张，章泽天发动了身边的人，每天帮他抄写需要的学习内容，再由他自己填上汉语拼音。这样的抄写工作量不小，他自己每天晚上要忙上两三个小时，先写出样子，再找人去抄，抄完再加拼音。帮他做抄写工作的，除了每天跟在身边的书僮章贵之外，他的妹妹章媛也成为主力之一。

    章媛的字写得不错，比每天跟他一起学习的章贵好不少。她每天呆在家里，除了做些女红之外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最多只能跟两位嫂子聊聊天。现在章泽天给她找了这个事情做，让她的生活一下子充实起来，做得兴高采烈。

    在抄写的过程中，她很快对三哥“发明”的汉语拼音和阿拉伯数字产生了兴趣，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学会了，随后就将加拼音的工作一并接了过去，让叫苦不迭的章贵又轻松了下来。

    考虑了几天之后，章泽天找到了大哥，跟他商量改造书院的教室的事情。在听了他的详细解释之后，大哥最终同意了他改造教室的建议，然后改造工作就在章泽天的指挥下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教室里面先是用高粱杆吊了顶棚，然后扩大了窗户，再用石灰抹了一遍墙壁，新石灰那耀眼的白色大大增强了对光线的反射，使本来十分昏暗的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

    随后就是在谭木匠那里新打造的桌子被运了过来，摆放到了教室里面。这桌子的设计方案也是章泽天的创意，用木板加腿的结构制成，简陋得令人发指，却也将制造成本和工时压缩到了极致。为了这批桌子的生产，章泽天出手帮谭木匠制作了一些简单的治具，把谭木匠的工作简化了不少，当然，完成的速度也得以加快。

    椅子没有做，仍旧需要学生从自家拿来。这东西几乎每家都有，他就暂时不再添置了。

    对于改造教室，大家都付出了巨大的热情，几乎所有学生和家长都参加了义务劳动，稍为富裕的人家或多或少地捐了钱或米，在入冬之前，将这件比较大的工程迅速完成了。

    经过此事之后，章泽天在书院中不再是那个无人理会的废柴，书院的先生们对他也开始客气了起来。

    随着名气的增加，章泽天的拼音和阿拉伯数字，以及铅笔和黑板也在书院流传了开来。这几种物品对于改善教学条件的作用相当明显，很快就被各班的先生和学生们接受了起来。青岛附近就有石膏矿和石墨矿，铅笔和粉笔的生产完全没有多少难度，很快就实现了批量制作，而章泽天与谭木匠合作的铅笔作坊也开始有了利润，让谭木匠跟着章泽天干的劲头更足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印刷

    在学校的改造中，谭木匠接到了章泽天的一大笔订单，再加上制作铅笔的收入，让他直接进账了十多两银子，高兴得一天到晚合不拢嘴。而区铁匠没有参与到学校的事情中来，便没有多少利润可言，只是帮谭木匠打制了一些生产铅笔的专用刀具之类，收入跟谭木匠完全没法比。

    不过区铁匠丝毫没有意见，因为章泽天给了他另一件事情做，就是试制收割机里面的组合刀片和其他铁件。另外还要按照章泽天的要求，将原本是锻制的犁铧改为铸造成型，把制作的效率提高了许多。

    没想到章泽天对于区铁匠翻砂铸造出来的犁铧还不满意，直到他将铸造犁铧的砂型改为了铁制的模具，章泽天才满意地点了头。用章泽天的说法，犁铧这东西可以算是标准件，可以批量生产的东西。如果慢吞吞地锻造，或者用手工翻制砂模，生产效率太低，而且做出来的犁铧还各不相同。铁模铸造出来的犁铧则完全一样，这样算来，即使每个只赚原来一半的钱，也比砂型铸造划算，就更不用说需要耗费大力气的锻造了。

    至于铁水粘模的问题，也被章泽天提出的在模具上刷一薄层细泥浆或细煤粉的办法解决了。区铁匠为提高效率和赚到的钱而兴奋，而章泽天则为熟悉了铁模铸造工艺而高兴，只是区铁匠还没有认识到这件事的重大意义而已。

    刚刚开始当老师的时候，章泽天与传统格格不入的教学方法遭到了书院全部先生的抵制，学生家长也有多人为此找过书院的山长。

    山长就是校长，是由章泽天的一位来自胶南老家的本家哥哥章泽远担任的。因为此事章泽远与章泽天深谈过几次，但是看到学生们的学习状态，最终还是答应给章泽天一次尝试的机会，等春节考试之后再决定今后何去何从。

    不过从秋收到春节三个多月之后，新年放假前的一次考试，彻底改变了大家的看法。

    每年春节之前的考试，是章家书院的贯例，对于开蒙三个班的孩子，考试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考校常用字的读写，和三字经的背诵以及其中一些简单典故的讲解。

    章泽天所带的这个班，全是农闲入学的“非职业”学生，在以往的考试中总是远逊于另外两个常规班的。但是这次考试中，这个班的所有学生基本都能够完整背诵三字经，而且会写上面所有的字，并能够讲述其中的大部分典故，使参与考校的章泽瑞及三位高年级的先生无不叹服。

    也正是因此，章泽天“发明”的铅笔、黑板、粉笔及拼音得到了众位先生的一致肯定，并被列入了所有班级的教学之中。

    不过虽然章泽天的教学效果显著，但他的授课方法仍旧没有得到其他先生的完全肯定。他每天坚持的数学教育、体育课，还有随意的讲故事式的教学方法，仍旧为其他先生所诟病，说这样有损师道尊严。

    章泽天自己对目前的教学成果也不满意。每天为所有学生抄录教案的工作量实在太大，妹妹章媛一个人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章泽天本想请高年级的学生帮忙做一些抄录工作，却被那几位先生给联合挡了回来，理由是怕影响学习，天知道真实理由到底是什么。

    在所有先生里，只有盛先生并没有给出明确意见，但是他就要在年前去职，回家准备儿子的婚事，而且不准备再回来，这样，他同意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另外，春节过后就要开始春耕，章泽天班里的孩子都要回家干活，他这个班也要解散了，到时候他的新“工作”会是什么还没有定下来，再深究这件事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再有一件让章泽天念念不忘的事，就是印刷的问题。手抄的东西毕竟效率太低，一些新编制的教材之类的，如果能够印刷的话，就会省事多了。

    并不是这个时代没有印刷术，雕版印刷在宋代已经十分流行，简单的泥活字在宋代也已经出现，但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章泽天才发现，他想象中的活字印刷根本看不到，而雕版的低效率和高成本让书成为一种奢侈品，一般的穷人家根本买不起。而且他们当地好像根本没有印书的，县城书铺的书也都是从南方及省城进货的，他二哥好像就从南方给县城的书铺带过书。他要想给自家的学生们印些教材什么的，将会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章泽天仔细回忆了一翻后世的印刷办法，把与电脑相关的先排除掉，剩下的还有铅活字、石印及油印等几种。反复思考对比之后，发现油印可能是最容易实现的办法了。

    活字印刷需要的活字数量巨大，肯定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制版过程中会遇到的问题也不可预料，估计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实现的。

    至于石印，他只知道是在石头上用化学方法制版，至于具体的操作方法，以及需要的化学原料，就完全没有概念了，这显然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何况现在这个时代，要想找些酸碱之类的化学物质更是难于登天。

    最后剩下的就是油印了。章泽天小时候见过老师油印试卷，在蜡纸上刻划出文字，然后让油墨从文字所在的洞中透过，印在下方的纸上的办法倒是一目了然，完全可以一试。

    回想了一下前世见过的手动油印机的样子，章泽天画了一张草图，然后去找谭木匠做架子和滚轮，找区铁匠做钢板和铁笔，自己则在章贵的提示下，来到了二哥章泽祥存放货物的仓库，这里有各种各样可用的东西。

    仓库没有让章泽天失望，他在仓库里找到了一匹细绢，也许可以用来做漏墨的网版，另外带找到了一些蜂蜡，估计可以用来制作蜡纸，虽然不如石蜡爽利，不过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好了，现在他要的东西基本找齐了，只差最后一样，就是油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油印

    章泽天不知道后世油墨的配方，但知道与此时写字用的墨肯定是不同的，这方面好像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自己摸索着试验了。

    他现在印刷作坊用的墨水，“不知道现在的墨水是否可以用在我这里？”不过他没有见过现在印书的墨，估计也弄不到印书坊的配方。他无奈地摇摇头：“就算这配方能用，可是这附近也没有印书作坊呀，似乎还是自己试着配制油墨更靠谱一些。”

    最后章泽天还是从写字用的墨锭入手，在磨好的墨汁中尝试着加入各种胶、油脂、填充剂之类的，几经试验之后，配制出来了浓淡不一的几款墨，准备先试过再改进。

    相对于油墨，蜡纸的试制却顺利得多。他轻易地就把加热融化的蜂蜡涂在试验用的纸张上面，在试验了几种纸之后，终于确定了一种薄而致密的纸，解决了刻制印版时纸张撕裂的问题。

    就在章泽天忙忙碌碌地试制油墨和蜡纸的过程中谭木匠和区铁匠分别把他要的东西送来了。

    章泽天与谭木匠一起动手，将一块薄绢绷在木框上面，然后将一张刻好的蜡纸粘在绢上，开始了第一次印刷试验。

    一番试验下来，章泽天在几种油墨中找出了一种相对最优的配方，虽然还存在字迹晕染、干燥时间长等缺点，但是总算可以快速印刷出比较清楚的字迹了。

    蜂蜡制作的蜡纸耐久性不好，一张蜡纸最多只能印五十份左右。虽然如此，仍旧基本解决了一个班学生的学习资料问题，相比起原来的手工抄写，也算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油印机试验成功了，章泽天准备先把前些天教授开蒙班时的识字教材印一批出来。虽然那一批学生已经完成这一阶段的学习，但这教材仍旧可以作为以后学生的开蒙教材使用。

    当初章泽天抄写给孩子们的那些教材，多数都是临时编制出来的，其中或多或少地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他准备在这次印刷时一一予以纠正。

    此时距离一年之中最隆重的节日春节只剩四五天了，可是章泽天并不想将事情留到春节之后。他将自己班上已经放假回家的孩子们喊了回来，又拉上全程参与了教材编写的妹妹章媛和书童章贵，回到了书院的那间教室里，一篇篇、一句句地讨论着教材的内容。

    章泽天之所以叫上孩子们一起做这事，是想参考孩子们的学习体验，来发现教材中很难注意到的问题。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十冬腊月，室外大雪纷飞，滴水成冰。以往的教室并没有取暖措施，砚台中的墨经常会结冰，有时连笔都会被冻结在砚台里面，是以冬天读书一直是一件十分艰苦的事情。

    今年章泽天提前在教室的北墙边砌了一个大炉子，炉子配了同样是砖砌的烟道，也不用担心煤气中毒的风险。炉子里烧的是章泽天秋天时制作的蜂窝煤，炉子有两个火孔，天冷时点燃起来，整个屋子里面都是暖和的。

    蜂窝煤采用的是干馏的燃烧方式，相对于传统的炉灶可以节省一多半的燃料。像这样的双孔炉子，每天只需要十几块煤，就能保证整天温暖。如果晚上不封火，每天还可以再节省四块煤出来。

    此时校对教材的工作性质毕竟与上学不同，章泽天让章贵从大厨房弄了些小米，用一个大砂锅在教室的火炉处煮了一大锅稀米汤，权当作饮料供应给大家。学生们每人喝了一大碗热乎乎的米汤之后，从心里都暖了起来，校对着教材更加有劲了。

    开始的时候，孩子们还有些紧张，不太敢开口发言。后来在几个率先发言的孩子得到鼓励和表扬之后，大家的发言便渐渐踊跃起来。

    本来此时年关将近，整个庄子都已经放松下来，尤其是像班里这些半大孩子们，平时不是帮家里干活，就是在农闲时来上学，春节期间是一年之中少有的玩乐时间。章泽天在此时将他们召集起来编订教材，一直在担心是否会受到孩子们的抵制，但是当这些孩子听说是参与编一本书这么神圣的事情时，竟然都说不出的积极。对于这些庄户人家的孩子来说，识字都是一件值得十分自豪的事情，至于编定一本书，那是只能存在于传说中的文人才能做的事情，当然要认真对待了。

    相对于后世的教材，章泽天编写的这套资料十分简陋。教材分为拼音、识字和基础数学等三部分，总页数只有不到二百页。章泽天带着孩子们花了整整四天时间，在除夕的前一天才完成了内容的校核。

    就在这天傍晚，完成了最后一页的校对之后，章泽天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小包油炸的小麻花，一小串鞭炮，还有一张大红纸，说道：“这是送你们过年的礼物，红纸是给你们家里写对联的。你们既然学会了写字，回去就把自己家的对联写了。每张红纸里面都有对联的词句，不要嫌自己写的不好看，自己写的才最珍贵，对不对？”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答应着，分别拿了自己的一份礼物一哄而散，回家写对联去了。

    这识字教材既然要当作书来印刷，那么对字迹就有比较高的要求了。章泽天自己的字原本算不上好，但是自从穿越之后却进步明显，已经算是庄子上书法最好的人了。只是他自己编的教材，如果能够请一位书法高手来写版，总会显得更有面子一些。

    章家庄里写字比较好的人，包括几位先生，还有章泽天的两个秀才侄子，章家商行的孙少杰掌柜也写得一手好字，章泽天的妹妹章媛的小楷同样隽秀飘逸，风骨凛然，只是他们擅长的都是毛笔书写，对于硬笔就完全不熟悉了。这几位书法高手大都试过用章泽天制作的铅笔和粉笔书写，粉笔注重大的结构，尚可对付，铅笔的握笔及手感与毛笔绝不相同，大家普遍反映难以掌控。

    至于用铁笔在钢板上刻制蜡版，更是硬笔中的硬笔，手感滑不溜手，让缺少硬笔书写经验的人写来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无奈之下，章泽天只好把当年上大学学机械时练就的仿宋体再捡起来，用铅笔和铁笔分别练习一番，准备等字看得过眼了再开始刻版。

    练习过程中他却发现，横平竖直的仿宋体在刻制蜡版的时候非常不好控制，稍一变形就会十分丑陋，迫不得已之下，他最终还是捡起了原本看不上眼的“庞中华体”，这个字体用在刻制蜡版上倒是十分合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二哥回来了

    就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傍晚，早早吃过晚饭，刚刚开始练了一会字的章泽天听到一个消息在庄子里迅速传开：“二老爷回来了。”

    从未见过二哥面的章泽天在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大哥章泽瑞的院子，只见院子里人来人往，脸上都洋溢着喜色，自己的三个侄子也刚刚来到这里，众人嘴里说着的都是二老爷在年前回到家，春节可以更热闹一些。

    大哥见章泽天到来，对他说道：“你二哥每年南下贸易，大多在冬初返回，今年这么晚才回来，让我实在担心。现在港口传来他平安回来的消息，让我们都放下了担了许久的心。此时他还在港口看守着船上的货物，我们庄子上要派出车队去接他们回来，你代我带队去接二哥可好？”

    章泽天连忙答应下来：“好。自从我生病以来，以前的事情都忘记得差不多了，连二哥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了，这次正好赶过去，也好早一点重新认识一下二哥。不知道咱们的车队是连夜出发，还是要等到明天一早再去？”

    章泽瑞说道：“按照往年的惯例，一般都是得到消息后准备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去迎接。只是明天就是除夕了，咱们今年就连夜去。多带上一些家丁护院和车辆，今晚就出发，明天一早回来好过年。”

    这时，二哥章泽祥的独子章绶插嘴说道：“大伯、三叔，小侄大半年未见到父亲，甚是想念，也想随三叔一起去迎接父亲。”

    章泽瑞笑道：“好，就一起去。绶儿你和维儿今年成功进学，这次就一起去码头，把长衫都穿整齐一些，也好让二弟见了高兴一番。”

    章绶和一起进学的章维一起答应了，各自回房准备，章泽天则向大哥请教去港口接船要注意的事情。

    章泽瑞说道：“每年的海贸是咱们章家最主要的经济支柱，每次贸易船回来都是家中一等一的大事。不过咱们家没有太多的讲究，只要接船的队伍中没有女子，到时再放一挂鞭炮就成了。你二哥是个豁达之人，你虽然不记得他了，到时只要说明此事，他不会怪罪的。”

    接船是每年都要做的事情，庄子的管家章福早已熟悉需要的东西，不等家里的两位老爷吩咐，便已经张罗起来。

    家中的长工和奴仆，在章文的指挥下已经开始套车，章福则准备了鞭炮酒水等物，半个时辰之后，章泽天和两个侄子便带领着二十多辆大车和数十名家丁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胶州湾方向而去。

    此时的胶州湾就在后世的青岛市区一带，位置在章家庄东南不到二十里处。章家的码头并不在后世的青岛港那里，而是在胶州湾的最深处。取此处为码头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为了距离章家庄更近一些。

    胶州湾附近土地贫瘠，并不适合耕种，此时还只是一片荒地。章家在这里搭建了一座码头，用来停靠自家的两艘海贸大船。这码头十分简陋，只是修建了一座延伸到海湾之中的木质栈桥，并没有其他建筑，此时章家的两艘大船都停靠在栈桥边。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赶路，章泽天率领的车队来到了自家的码头旁边，看到了刚刚返回的那艘大福船。

    这还是章泽天在这个时空第一次看到可以远洋航行的大海船，与后世动辄万吨起步的巨轮相比，这福船还是相当娇小的，章泽天估计其长度只有三十多米，也就是十丈多一点的样子，船的前后两端高高翘起，前后各有一处两层建筑，船的中.央和两头共有三根桅杆，船蓬落在甲板上，分别被捆扎得整整齐齐。

    船舷高出水面老大一块，看来并没有重载，估计货物都已经卖出去了。

    章泽天带领的车队打着火把走近码头的时候，船上早已发现了他们，这时有人正把一块跳板搭到码头上，随后就见一行人从船上下来。

    章泽祥头戴一顶貂皮帽，身上披着一件狐皮大衣，一副富家老爷的模样，率先走下跳板。看到来迎接的三个年轻人，不禁露出微笑。

    章泽天首先上前行礼：“是二哥。小弟夏天重病一场，昏迷了几天，把自己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所有事情都是后来重新学习起来的，认人也是如此，还望二哥不要见怪。”

    章泽祥露出关心的神色，连忙问道：“泽天，如今你恢复的如何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现在一切都好，劳二哥记挂了。二哥这一次南下贸易可还顺利么？今年回来这么晚，大哥可是日夜担心呢。”

    “生意倒还顺利，只是南方海上的那些海主今年有些异常，我在交易结束之后，又特意到福建月港停留了一阵，打探一些消息，才耽搁了时间，结果回程时正值冬天，风向不顺，路上又多花了不少日子，便拖到了过年。”

    章泽祥与三弟寒暄一阵，才转头注目旁边的两个子侄，问道：“看你们二人都穿上了襕衫，这是进学了？”

    章绶此时才有机会开口，朝父亲跪下磕头问安后说道：“是。今年幸有闻盛两位先生指教，我和三弟同时进学了。”章家的下一代，是按照年龄进行大排行。章泽瑞的长子章绎是大哥，其次是章泽祥的独子章绶，而大哥家的章维则排行老三。

    章泽祥伸手拉住同样准备下跪的侄子，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看你们二人穿上襕衫，我心甚慰。望你们二人继续努力攻读，早日为我章家考一个进士出来。”又转头对章泽天说道：“三弟，如今你这两个侄儿都已经进学，你也要加紧用功了。”

    章泽天苦笑说道：“不瞒二哥，小弟经那一病之后，把此前所学几乎都给忘记了。而且性格也变得跳脱起来，再也耐不住寒窗苦读的寂寞，已经不做此想了。如今我在家里的书院教一些孩子开蒙识字，也算是为家中稍尽一份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两位神奇的先生

    章泽祥愣了一下，说道：“是这样啊。等我回去见了大哥，咱们再商量今后的事情。不过三弟你不用灰心，那些学问你虽然忘记了，可毕竟曾经学会过一遍，即使从头再学起来，也比那些没有根底的要强不少。你还年轻，此事不可轻言放弃。”竟然与当日大哥的口吻一模一样。

    章泽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苦笑摇头而已。

    章维在旁边说道：“二叔，三叔教学这几个月来，独辟奚径，常有出人意料之举，他带的那一个农闲班的孩子在年末的考核中竟然远超另外两个开蒙班，成果斐然，你回去抽时间一看便知。”

    “是么？如此倒也是好事。”章泽祥有些应付地说道。随后便招呼船上的船员与来码头接货的长工家仆一起卸载货物。

    他外出贸易，绝大多数货物都已经销售出去，船上带的主要是各人的日常生活用品，还有就是银两。再有的就是他特意采购回来的种地特产之类了，东西并不算太多。章泽天带来的二十多辆大车，只用了一半多一点就将船上的货物装完了，其他的空车便载了那些随船的海员，在后半夜里朝着章家庄返回。

    这次的车队之中，特意安排了两辆带暖轿的双套马车，是专门为章泽祥和商号里一位名叫孙少杰的大掌柜预备的。

    那马车的轿厢里面十分宽敞，又生着炭火，章泽祥上车之后，便招呼章泽天及章维、章绶与他同坐。章泽天让两个侄子上了马车，自己却坚持骑马在旁边跟随，他说：“我自病好之后，便每天锻炼身体，已经习惯了这外面的寒冷，倒是章绶与章维每天苦读不缀，身体要单薄许多，还是赶快上车，不要着凉了。”

    章泽祥见章泽天身上只穿一件棉袍，丝毫不着皮裘，连帽子都没有戴，光着头也丝毫不显畏寒的模样，也就不再坚持，任由他策马在车队前后奔驰指挥。

    这一番忙碌之下，回到章家庄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车队距庄子还有半里之遥，庄子上便有一片鞭炮声响起，提示大家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章泽瑞亲自到庄外迎接二弟，自有一番客套寒暄。回到家中之后，章泽天与管家章福一起安排将各色货物银两分别入库保存，大厨房则已经将接风的酒宴准备好，恭请几位老爷少爷入席。

    酒席上，章泽瑞与章泽祥说起章绶和章维进学之事，都十分高兴。章泽天能够看出，两位哥哥对于家里考出来这两个秀才是相当的重视。他理解章家的困境，此时章家尚有远房本家叔叔章致远这个五品知府照应，日后若这位叔叔有什么意外，在官场上便没了靠山，这是章家目前面临的最大危机。

    此时说起两个侄子进学之事，章泽瑞便不由得说起这次考试的最大功臣，那便是书院新近聘请的盛先生与闻先生。

    盛先生是南直隶人，年轻中举之后多次会试未捷，便息了功名之心，专心学问，对于经史有着深刻的见解，可称得上是一位饱学大儒。他对四书五经的认识极为深刻，而且能够将其中的道理讲得绘声绘色，令人百听不厌。也正是这位盛先生的精彩讲解，令章家叔侄四人的学问都取得了明显的进步，这次有章绶和章维两人同时进学，盛先生功不可没。

    而那位闻先生更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闻先生本是广东人氏，去年刚刚在人才济济的广东解试中取得亚元的惊人业绩。

    所谓解试又称乡试，就是秀才考举人的考试，每三年举行一次，以“路”为单位进行，大概相当于后世的省级考试的规模。这解试的第一名称为解元，是传说中“连中三元”的第一元。而一路之中，排名第二到第十的，都称为亚元。广东是科考大省，那里的亚元的含金量在全国来说都是相当高的。

    这位闻先生的最神奇之处则是他的年纪，今年刚刚十七岁，与章泽天和章维同龄，比章绎和章绶还小一岁，可以说是一位神童了。

    话说闻先生中举之后，并没有在第二年直接上京参加三年一度的会试考进士，而是背上一个书箱，挎上一柄长剑，四处游学去了。这不，就在今年的年初，他来到章家书院，与在这里坐馆的盛先生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交，便也留在了这里。

    闻先生虽然年轻，但是制艺水平却是极高，一手八股文写得出神入化，而且对于主考官更是能够研究得透彻入微。他短短两个多月的专项训练之后，章家书院的几位童生的制艺文章便大为改观。

    说起这两位先生，章泽瑞和章泽祥两兄弟颇有如获至宝之感，都想千方百计将两位先生留住，哪怕为此付出重金也在所不惜。

    只是说到此处，章绶和章维在旁边同时叹息起来，这两位先生在春节之前都已经辞馆离开了。

    “这是为何？我章家可有什么地方慢待了两位先生吗？”章泽祥不禁问道。

    章泽瑞叹息道：“倒没有什么慢待之处。只是两位先生各有难处，让我也无法过分挽留。”

    原来，闻先生辞馆是为了准备后年春天的会试，他要先回广东老家一趟，然后在明年秋天再上京去。而这回程的途中，他还打算顺路拜访几位友人，所以在秋天时就已经离开了。

    会试是关系人家一生的头等大事，又如何能够挽留？章泽瑞没办法，只好给闻先生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然后说着“高中”之类的吉利话，送闻先生返乡了。

    而盛先生是在进入腊月之后辞的馆。他辞馆的理由同样让人难以拒绝：家中的幼子婚期将近，要回家去主持儿子的婚事。而且在离开之前，盛先生就表示，自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直隶徽州府，如今年近五十，这次回去就决定在家养老，不准备再外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六艺教学

    盛先生临行之前，章泽瑞为他奉上约定的束脩50两，程仪100两，这两项待遇与闻先生完全相同。除此以外，盛先生还有额外的六十两银子，是儿子结婚的贺仪。

    按一般习惯，坐馆先生的年薪，也就是束脩，基本上在二十两左右，像盛闻两位有举人身份的，则很少再做这种教书的事情，薪金并无定规，章家给出的50两也算是合情合理。至于出门之前用壮行色的“程仪”，其实是一种面子钱，给多给少并无定数，像这种与主家关系不错的先生要出远门，多数会有几两到十几两的程仪，章家给出的高出工资两倍的100两，则是包含奖金的意思，主要还是感谢他们使自家的两个少爷成功进学的。

    说到此处，自然便说起章泽天在书院的一系列创新之举。自章泽天到书院任教以来，众人对他的做法有的反对，有的赞叹，而章泽瑞却完全没有干涉，只是在章泽天伸手要钱，用以改造教学环境与设备时大力支持，痛快地批银子。

    这时说起此事，章泽瑞才说道：“我们章家建立书院供自家子弟及本庄子弟就读，希望有人能够学有所成，至今已经三十多年，至今才有绶儿和维儿两人进学，成效实在不好。现今三弟的教学方法，虽然与古法不同，成效却也明显，何不让他多试一试，万一有效，将来我章家也多一分生机不是？”

    章泽瑞与章泽祥兄弟最后又说起南方贸易的形势，章泽祥下一年的生意有些担心：“今年以来，福建沿海最大的海盗郑一官正在与朝庭谈招安之事。郑一官在福建一带实力足以碾压其他海盗，他若招安，福建一带应该就比较安全了。只是广东一带有好几拨大的海盗势力，若受到招安后的郑一官压制，广东一带就可能乱起来，到时去濠境的生意就不好做了。现在形势不明，我在月港停留了二十天，多方拉关系也没有得到明确的意见，可见就连郑一官集团的人也弄不明白明年将会如何，到时还要小心才是。”

    听到章泽祥的话，章泽瑞不禁担心起来：“二弟，这海贸本来风险就大，你每年南下，我在家中都寝食难安，担心不已。如今南方洋面既然不稳定，明年就先不要南下了，先看看形势再说。”

    章泽祥摇头说道：“不行啊。你当家还不知道吗？我们家每年收入虽然不少，但是花销同样巨大，不论是陕西七叔那里，还是这府县的官府，每年的人情支出就不是小数字，这些人可不会因为明年没有海贸收入而少收钱。再说了，南方一些大商号都是每年三节结账，今年的账款还没有收回来，如果明年不去，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两兄弟叹息了一番，最后章泽祥决定道：“明年的生意规模要收拢一些，南下时少带一些贵重货物，嗯……，我只带一艘大船，有经验的掌柜伙计也留在家里，万一有什么问题，家里也算留下了东山再起的根基……”

    “呸！呸！”章泽瑞连吐了几口唾沫，责备章泽祥道：“二弟，你也是多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扑通如此口无遮拦？这样，明年你不要亲自南下了，就让孙掌柜带队走一趟，他也是跑这条线上生意多年的老掌柜，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章泽祥却只是不答应，说越是有风险的时候，自己这个东主越是不能退缩，否则都无法管理底下的人了。争执一时无果，问题就被搁置了下来。

    春节过后，章泽天把主要精力投入到练字和刻版印刷的工作之中，在章贵、谭木匠和几个家仆的帮助之下，经过一番忙碌，一套五十多本新编识字教材终于印刷装订好了。教材使用比较结实的桑皮纸印刷，虽然字迹稍有模糊，但是装订得十分精美，让人爱不释手。

    在此期间，章泽天并没有放弃对石印的研究。他让庄子上的彭石匠帮他磨制了十几块光滑的石板，把各种油墨和化学物质弄到上面做试验，只是还没有出什么成果。现在没有制备强酸的条件，要想腐蚀石板相当困难。

    在此期间，章家书院因为盛闻两位先生离开造成的职位空缺，进行了比较大幅度的师资力量调整，一位本来在辨经班讲授经史的孙先生兼职给高级班讲课，而制艺课程则由刚刚进学的章绶和章维带领班上的同学一起在讨论中自学。

    章泽天的班级在春节之后已经解散，山长没有给他分配新的班级，而是根据他的特长，让他同时教授所有班级的“六艺”课程，并兼职负责书院的后勤管理工作。

    君子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这六个方面的技能，是古代对读书人的要求。从宋代以后，这六艺的要求便已经基本停留在口头上了。

    六艺之中，礼和乐在汉代以后，被归纳在“五经”之中的《礼记》之中，成为科考的必修课，而“书”艺指的是书法，也在科考之中得到重点照顾，可是作为实践知识的射（射箭）、御（驾车）、数（数学）则基本没有要求，成为小众的学问，不再受关注。

    章泽天把数学教育纳入识字教育之中，并采用阿拉伯数字，他自己也每天钻研“杂学”，便被派了这样一个差事。

    接到这个任务之后，章泽天考虑到整个书院只有五个班级，便决定给每个班级两天上一节数学课，每节课控制在一个多小时。

    他本来打算为高年级的学生制定稍深奥一些的课程，比如几何或方程之类，结果调查之后才发现，即使是高级班中已经成为童生的学生，数学基础也只停留在加减法的阶段，便索性让他们与开蒙的孩子一样，从基础学起。

    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基础，比如专门为商行培养伙计的实用班，算盘就是基础课程之一，即使最笨的学生也会使用算盘进行简单的四则运算，并且学习了记账的基础规范，数学实力明显强于以科考为目的的班级。

    章泽天春节期间印刷的数学小册子，一共只有五十多份，不够书院这么多学生人手一份的，他只好再次刻版，把这个册子重新印了一遍。

    这次的印刷的装订等工作，章泽天没有再找专人帮忙，全部让低年级的学生帮忙完成，就算是刻制蜡版，也是让学生完成的。虽然字迹拙劣，装订粗糙，也坚持让他们完成。也算是让他们体会了一遍一本书制作的过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肥料问题

    除了数学之外，章泽天还为学生们开设了体育课程。体育课的内容很简单，主要是跑步、队列和射箭。用他的话说，“圣人既然将射和御归入六艺之中，自然有其道理，我们当然要身体力行才行。御是驾车之术，可以理解为战斗技术，此时已经不用车战，御这项技艺可以用战阵之术和骑术来替代，我们没有足够的马匹练习骑术，所以我们要学习队列之术。还有，战阵之上当然要有好的体力才能取胜。看你们，刚刚走上两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不用说上战场，就是将来的府试解试，连续几天的科考恐怕都坚持不下来。你们看，每年的科举考试，散场之后没有几具尸体抬出来？那都是平时身体羸弱之人！即使为你们的前程计，也要练一副好身体出来。这样，从明天开始，每天卯时正起床，随我去跑步！”

    体育课上，除了比较枯燥的队列训练之外，章泽天渐渐把后世的一些竞赛体育项目引入进来，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有意思的，受到了学生们的普遍欢迎。只有每天早晨的晨跑，大家怨声载道，对于习惯了早晨把懒觉睡到上课前的这些学生来说，天不亮就起床，冒着冬日的严寒跑上半个多小时，简直就是酷刑。

    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发现，自己的身体壮实了，气色好了，饭量变大了，连读书学习的效率都有所提高，一部分人终于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每天早晨的晨跑，好像还是有好处的。

    二月末，春天已经有了一些影子，土地也开始解冻，忙碌的春耕到来了。直到此时，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了的，章泽天去年让章文种下的那两亩冬小麦已经返青，无视早春的寒冷，傲然挺立在田野之中，成为章家数千亩农田中惟一的绿色景致，也吸引了许多人前来观看。

    试种冬小麦的土地，是章家最好的一片地，是当时极少数的水浇地之一。章泽天让人给小麦追施了一遍肥料，又用桔橰打水，给小麦浇了一遍水，这两亩麦田便显得越发郁郁葱葱了。

    对于这片麦田，章泽天没有再多管，把它交给章文去管理了。今年取得了经验，想必明年章家就会大批量种植，土地的产量也必将有所提高。

    就在这草长莺飞的春天，章泽天的二哥章泽祥还是不顾大哥章泽瑞的劝阻，带领着船队出海了。

    章泽祥每年出海的行程与一般海商有所不同，他一般在春天出海，先绕过朝鲜半岛去北方的苦夷岛（后世的库页岛）一带与那里的野蛮人交易，用布匹、铁器等换取当地人的皮毛、药材之类珍贵货物，然后再南下到广州或濠境（澳门）与葡萄牙人或出远海到马尼拉、果阿等地的商人交易，换取香料、白银等，最后回到青岛，才完成一个周期的交易过程。

    其中北上的航线算是章家独有的航线，也是章家赚取利润的大头。

    近年来，大文朝与占据了辽东的后金连年战争，一多半通往东北的商路被战争阻断，来自东北地区的人参、鹿茸、五味子等药材，以及高品质的貂皮、狐皮等皮革货源受限，价格大幅度上涨，连带着虎骨、虎皮等的产量也有所下降，这些东西的利润成倍增加，更成为了章家不可或缺的收入来源。

    而今年因为南方局势不稳，章泽祥准备在北上之后，只带其中一艘船南下，另一艘船则带着部分贵重货物直接返回章家。

    章泽祥今年北上之前，章泽天委托他帮忙多收购一些松子、榛子、核桃之类的坚果，另外还要他收购木耳、猴头菇、松蘑、榛蘑等食用菌，药材方面也要他增加了五加皮和鹿鞭、虎鞭等新项目，还要鹿肉干之类的野味。最后就是请章泽祥在南方帮他注意一下来自海外的新奇农作物的种子，如果发现了的话，不论什么作物，都买一些回来。章泽天的这个要求令章泽祥大惑不解，不过在章泽天的一番解释之后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原来，在清朝之前，中原的人们对于野味并不像后世那样重视，而且对于各种鞭类的壮阳作用也还没有达到迷信的程度，章泽天要的这些东西价格极为低廉，基本没有多少利润，根本入不了章泽祥的眼。

    不过也正是因为价格低廉，章泽祥才答应了章泽天的要求，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本钱，只要章泽天能够或多或少地卖出去一些，总不会赔本的。

    开始的时候，章泽天要带全校的数学和体育课，连上课带写教案，还要顺便编写教材，忙得脚不点地一般。两个多月之后，教学生活逐渐走上正轨，教材编写也完成了，才慢慢轻松下来。

    他没有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学校之中，而是走进田野，好奇地观察着此时的农业生产方式，此时他才发现，这个时代的农业与他记忆中的农业存在着巨大的差别。

    首先就是肥料问题。这时没有化肥，几乎所有肥料都来自于人畜的粪便，也就是厩肥或厕肥。只是这种肥料的数量有限，根本无法满足土地的需要，于是为了积攒肥料，人们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

    这时的老农，很多时候出门都会背一个粪筐，就是为了随时随地把看到的各种动物粪便拾回家。再有，每家门前都有一个粪坑，用来堆积生活垃圾，当作肥料使用。只是不管人们如何努力，这肥料总是不够用的，不得已的情况下，有些比较贫瘠的地块就只能进行轮作，以畜养地力，造成了土地的浪费。

    对于肥料的问题，章泽天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也做不出化肥来。若想解决此问题，还只能在农家肥上面想办法。

    现在看来，能够弥补厩肥的，就只有绿肥和堆肥了。

    绿肥说起来比较简单，在休耕的土地上种上绿肥作物，到时候将生长出来的作物翻耕到土壤里面就可以。

    他记忆中可以作为绿肥的植物有紫云英、苜蓿等，好像还有一种可以做绿肥种植的甜菜，他不能确定，但是现在甜菜还没有传入中国，知不知道这东西也就没有什么卵用。也许还有一些水生植物也可以，具体品种他就不知道了。

    至于堆肥也比较简单，只要把植物和泥土或厩肥一层层交替堆积在一起，适当淋水保持合适的湿度，让其自然发酵即可。

    不过这一切目前都是空谈，因为现在章泽天手里既没有绿肥植物的种子，也没有可以用来制作堆肥的材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农业联谊会

    既然一时不能做什么，章泽天便将时间用在了观察农民操作上。也不仅仅是看，他也和劳动者聊天，探讨如今的耕作方式，以及可能的增产办法。他是曾经经历过后世高产农业的，相对于后世小麦亩产1000斤，玉米1300斤，水稻1500斤以上，而且每年还要双季轮作的高收获量，现在的一亩地一年只能收获三四百斤粮食，就这可怜的产量还要在风调雨顺的年份里在最好的土地上才能实现，如何不让章泽天叹息？

    现在的一家农户，如果是拥有三十亩地的自耕农，一家人辛苦劳作一年，平均可以收获8000斤左右的粮食，一家六口人只要3000斤粮食就足够全年吃饱，看上去好像还是比较富余的，但是事实如何呢？

    每年要交的皇粮国税，正额大概要800斤，好像也不多。只是这大文朝的皇粮是按府县一级一级地定额收缴的，也就是包税制。而各地都会有因为功名而免税的情况，而且免税的人口还会越来越多，这部分税赋就要摊派到交税人的头上，需要缴纳的税额自然就要增加。

    若仅仅如此，也不是不能承受的，大不了再多交一倍，剩下的粮食仍旧有6400斤，比需要吃饱的3000斤多出来一倍不止。

    然而，一个县里，总会有一些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会不交或少交税，这些也要转嫁到普通自耕农身上。

    县衙、府衙一年的花销，也要从这里面来。

    根本没有工资收入的衙役班头们，代收皇粮的地头蛇们，同样要从中分一杯羹。

    本朝官吏的奉禄是历史各朝代中最低的，他们也指望着每年的皇粮来维持生活、发家致富。

    另外，朝庭为了应付辽东战场这个无底洞，在正赋的基础上额外加派了“辽饷”，等于又给了相关人员一次发财的机会。

    ……

    如此种种累加起来，在即墨县，普通自耕农耕种三十亩地大概要交2500斤以上的税赋，差不多相当于总收入的三分之一。

    那么像章家这样的大地主，是怎么交皇粮的呢？自主耕种的部分肯定是自己去交，至于交多少就要看主家的实力了。不过也有不少地主会把自己耕种部分的税赋再次摊派到佃户们的头上去，进一步加重了佃户们的负担。

    由佃户佃种的部分，多数都是由佃户来缴纳，主家为图省心，只收取事先约定的定额的田租。

    田租约占产量的一半，比皇粮占的比例更大，佃农再交过皇粮以后，剩余的粮食就很难维持家人的温饱了，多数佃农过的都是半饥半饱的日子。

    章泽天仔细确认过，在章家庄的四百多户人家之中，只有不到十户属于自耕农，另外有几户像谭木匠和区铁匠这样的手艺人，其余都是章家的佃户或奴仆。也就是说，若能提高田地的产量，将关系到庄子上大部分人家能否吃饱饭的问题。

    基本情况比较明了之后，三月份的一个雨天的下午，章泽天把庄子上十几名有名的种田能手请到了东跨院的场房里，一起讨论田地增产的问题。

    这些人中，有章家的长工头章文，有章家的十几个长工们，也有自耕农赵老四、佃农赵七喜、罗广清、陈春玉，及自家奴仆中几个擅长农活的。另外，章泽天把自家大哥章泽瑞和处世经验丰富的老管家章福也请了过来。

    场房的那口大锅里面，章泽天让人炖了一锅海杂鱼，鱼锅的边上则贴了一圈由高粱面和小米面两掺的饼子，引得人食指大动。一大坛村酿老酒摆在炕桌边，使大家的情绪更加高涨起来。

    桌边坐不开这么多人，大家每人抱着一只大碗，盛着一碗鱼和一个饼子，或坐或蹲在屋中各处，吃得不亦乐乎。

    待每人一个饼子吃得差不多，肚子垫得五六分饱了，章泽天才倒上一大碗酒，说道：“各位乡亲，今天请大家过来，我这里有几件事向大家请教，还请大家不要见外，到时有一说一。我这里先饮为敬。”说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他放下酒碗，说道：“我弄的那两亩冬小麦大家都看到过？我估计，这冬麦将比春麦早收割不少，大概进了五月就能成熟了。到时若在麦子灌浆之前在麦垄间点种上高粱，应该还能收一季，如此一来，一亩地就能当两亩用，产量肯定会提高不少。我想请教各位，这样做会不会带来什么问题？另外，现在种田时，影响产量的都有哪些因素？要如何改进才能增加产量？”

    章泽天问的是此时的农民最关心的问题，在座的都是对农业生产最熟悉的人，对这个问题的感受极深。此时有食物在口，一大碗酒在大家手中流转，气氛正是最热烈的时候，听到章泽天这么问，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俺觉得这冬小麦应该管用，就是不知道地力能不能跟得上，若耗尽了地力，不但不能多打粮，连地都毁了就坏了。”

    “只要肥料跟得上，冬小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这肥料总是不够用，恐怕很难支撑所有地都这样种。”

    “肥料肯定重要，只要肥料足够，即使不种冬小麦，地里也会增产不少。可这田地就是个无底洞，多少肥料填进去都不嫌多。”

    “家里要是能养上一头牛，每年的肥料就能多出几倍，田地也能精耕细作，应该能多打不少粮食。”

    “就是就是，三老爷你看咱们庄子上的佃户和农户，凡是养了牛的，庄稼侍弄得都比没有牛的好的多，耕作到位是一个原因，肥料多也是一个原因。”

    “只是牛太贵了，养不起呀。”

    “牛重要，水也重要。能够浇上水的地块，比那些靠天吃饭的旱地收成好上不少。尤其是最近几年，天气干旱的时候居多，像前年大旱，那些浇不上水的地块里颗粒无收，可是打了井的水浇地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是啊，若在所有的地里都打了井，能够浇上水，应该能够多收不少粮食。”

    “哪里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天干旱时井里的水位低，光是打水浇地就要多少人力，一个人累死累活也就能让两三亩地浇上水，前年浇地累得吐血的李多牛不就是个例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不能通佃

    章泽天听了一会，发现大家的意见基本都集中在肥料、牲畜和浇水上面，至于为田地花多少力气并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

    并不是侍弄田地的精心程度没有影响，而是大家普遍把精心侍弄田地当作一种本能，农民哪有在侍弄田地上面偷懒的？若真有那样的人，在村庄里面就会被人作为二流子，当作反面教材来教育孩子，成年后连媳妇都娶不上。

    等大家的讨论渐渐稀疏下来，章泽天再次站起来说道：“诸位乡亲，我总结了一下大家的意见，最集中的应该就是肥料了，其次是牲畜和水，对不对？”

    “是啊，就是这几点。”有人在正面答道。

    “除了这几条，就没有别的了吗？”章泽天环视四周，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人说话。过了一小会，章文试着说道：“种子的好坏是不是也有影响？我们每年挑选最好的麦穗谷穗留种，应该也有关系。”

    “对呀，培育最好的种子，当然是十分重要的。”章泽天接口说道，“另外，不同的地块适合种的作物种类也不一样，比如小麦需要种在肥沃疏松的地块上，而高粱就可以适应稍稍盐碱的地块，而豆子则需要种在比较高的，不容易积水的地块上，南方的水稻当然就要种在浇水方便的地块里，是不是？”

    “是啊，”章文说道，“像咱们家，田地多，就可以选择合适的地块种东西，而他们这些佃户或者小农户，家里的田地有限，就只能勉强凑合着种，田地的收成就比咱们自己种的那千把亩地差一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大家看，像我们章家这样的大地主，在田地分派、使用牲畜和机械、良种培育等方面，都有着明显的优势，田地的收成当然也就更好。”章泽天开始把话头向自己想要的方向扭转，看大家没有插嘴的打算，他接着说出另一部分内容：

    “田地的收成好，作为地主的章家，收入自然就高。可是换一个角度来看，给章家做长工，与佃种我家田地的劳动力相比，哪个收入更高呢？”这个问题其实不算问题，因为大家都知道，做章家的长工当然要比佃种一些田地待遇更好。

    可是章泽天接下来的话却像在热油锅里泼了一瓢水，一下子引爆了众人的情绪：“我们如果收回佃田，雇佣原来的佃户像长工一样耕作，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做长工的，农活水平和身体状况都是中上水平，相对于在自家田地里劳作的人，还是更强一些的。但是章家的长工待遇相对于那些小地主来说，也是比较高的，不仅吃的比较好，而且每年固定的报酬也比较丰厚，又不用操心税赋，是旱涝保收的行当，对周边的年轻人还是有着相当强的吸引力的。像今年，因为近年来天时不好，官府的税赋又重，长工的报酬有所下降，章家的十几个长工每年的报酬是三百斤左右的脱壳原粮，高粱和小米各半，另外在春节前还会有五斤白面。

    这报酬听起来少得可怜，可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待遇足够养活家中的一口人了。一般的贫民人家，除了极小的孩子和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所有人都要劳动，才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吃喝，而大多数佃户即使这样辛苦工作，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一个成年劳动力除了自己每天吃饱，还能保证家中的另一个成年人吃饱饭，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除此以外，长工的待遇还包括每年“三节”的犒劳，也就是在每年的端午节、中秋节和立冬有三次吃肉的机会。这三顿肉是有说法的，要求是猪牛羊等“正经”肉类，不能用鱼、兔等东西替代，而且还要一顿管够才算是达到要求，否则地主的名声会被败坏，再想雇到好长工就不容易了。

    不要小看这吃饭上面的简单待遇，这可比长工带回家的报酬更加重要。要知道，做长工的多数都是青壮年男性，在副食匮乏的年代，一个成年人一天可以吃下四斤以上的粮食，为了让长工吃饱肚子，地主一年大概要付出一千斤的粮食才行。论起吃肉，这些肚子里面缺少油水的长工每人一顿都可以吃下好几斤。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跑老子。青壮年外出做长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吃饱饭，至于赚到粮食来养家则在其次。

    章家三节的待遇与其他地主家又有不同，长工在节日之前有一天假期，可以选择将属于自己的一份肉食带回家中与家人共享，这在中小地主家中是不可想象的。

    话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一年到头吃肉的机会几乎与长工一样，就在那三节。到时候家中买了肉，要先让长工吃饱，然后自家人才能吃一点剩下的。他们根本不舍得多买肉，为了自己一家人的肚皮计，当然不可能让长工把宝贵的肉食拿回家了。

    只是长工的待遇虽好，但章泽天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佃户对土地的感情。

    要知道，很多佃户都是多年佃种同一块地，虽然明知这地不是自己的，却仍旧对佃种的田地怀着浓烈的感情。如果地主无故收回佃户的佃田，给人的感觉就像剥夺了他们的饭碗一般，会是十分严重的事件。不要说什么雇佣做长工什么的，都无法抵消他们失去土地的痛苦，何况每家都有妇女、未成年人和老人，这些人不像一般青壮年那样，不算整劳力，当然也就不能做长工。

    就在章泽天还没有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的时候，在场的几个佃户已经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起来：“三老爷，不能退佃呀，求三老爷给小人一家留一条活路呀！”

    章家的长工和奴仆们也已经围在他的周围劝阻着：“退佃事关一家人的生计，三老爷要三思啊！”

    章泽天完全没想到会这样，连忙说道：“大家先起来，这不只是讨论吗？并不是要收回大家的佃田啊。”

    一直笑咪咪地看着章泽天与众人互动的老管家章福也已经起身，显然也要加入劝说的大军，可是还没等章福走近，大哥章泽瑞已经冲章泽天大声吼道：“三弟！退佃的话怎么能这么随意地说出口？这可是有伤阴德的事情啊。”

    随后他又对在场的佃户和长工们连连作揖，说道：“诸位乡邻，听我一言。我三弟常年读书，不懂庄户之事，说话口无遮拦，想必也是无心之语，大家不要见怪。我章家田地之事，一直由我做主，请大家安心，我绝不会轻易退佃的。”

    就这样，本来好好的一场关于增产的讨论，就此不欢而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徐子先

    不过章泽天还是从中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包括大家的诉求等。

    现在是春天，积肥的事情尚无法开展，耕牛好像也不是马上可以解决的，浇水和良种的问题，倒是已经可以着手做一些事情了。还有一些农具，也可以考虑进行一些改进。

    章家庄附近并无大河，只有一条小河从庄边流过，小河的水量很少，根本不能满足浇灌田地的需要，也就无人维护，基本都淤塞住了。

    章泽天经过一番考察后得知，这条名叫北通河的小河竟然大有来头，它竟然是元代时修建的横贯半岛的一条人工运河的支流，运河当时是用来运输漕粮的，而北通河则是为运河补充水源的。

    北通河上游来自于东边的崂山之中，只是当初的引水渠已经被完全淤塞起来，现在都变成了农田，再也找不到多少踪迹。此时北通河中的少量水源则来自于即墨县城东边的一条山溪。那小溪中的水流并不稳定，平时可以为北通河提供一些水源，可是当雨大的时候，溪水则会越过一处丫口，分流到崂山中的另一条河流，结果就造成这北通河常年缺水。

    想到清淤，章泽天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淤泥似乎也是可以当肥料用的，用来制作堆肥的效果好像比泥土要强的多！

    只是他对这事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还需要试验一下才能确定。

    这天，章泽天喊了几个长工，把自家几个发霉的草垛底打扫了一番，运到了北通河边的一片空地上。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让长工们下河捞取淤泥，与发霉的柴草一层层交错了五层，然后用泥巴将这一堆东西封起来，堆肥就完成了。等一两个月后，在阳光的加热下完成了发酵，便可以捣碎当作肥料使用了。

    为了对比肥效，章泽天另外让长工们分别使用普通泥土及牲畜的厩肥替代淤泥，同样配着发霉的柴草，也各做了一堆。

    这活计不算多，大概到未时正（下午2点）便完成了，长工们还有其他活计要做，收工后便带着工具回庄子里面去了，章泽天和章贵留了下来，围着这三个用泥巴糊起来的土堆观看，同时琢磨着将来如果要大规模清淤所需要的人手和工具。

    “两位小哥请了！”这时，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章泽天身后响起。他急忙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书生打扮的少年牵着一头驴子，在向自己打招呼。稍远处的嘴边，还有一位老者，也牵着一头驴子等在那里，那老者同样做读书人打扮，两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华丽，却十分干净，透着一股从容随意的感觉。

    章泽天见那少年向自己拱手，连忙长揖还礼，说道：“请了，请了。这章家庄地处偏僻，不知两位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章泽天为了干活方便，今天穿了一身粗布短打衣裤，身上溅了不少淤泥。那少年书生本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农夫，没想到他说话文雅，礼数周全，连忙客气道：“我们要到崂山宫去，不知路径，还望仁兄指点迷津。另外，不知此处有无酒店茶肆之类，我父子二人想找一处休息一下，顺便用午餐。”

    虽然这少年身穿男装，又说着一口软糯的南方口音的官话，却瞒不住来自后世见多识广的章泽天，这显然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他转头去看那老者，老者见他望来，朝他微微点头，微笑示意，一看就不是常人。

    章泽天说道：“这里到崂山宫还有二十多里，沿着这条大道一直朝东南走便能找到。这一路上并没有明显的叉道，很容易找的。这庄子叫章家庄，虽然人口不少，却没有酒店茶肆。”

    见那女扮男装的少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章泽天忍不住开口邀请道：“寒舍便在庄中，看你们的驴子脚力疲了，恐怕天黑也走不到。不知是否有幸请二位到我家中休息一晚再走？在下章泽天，乃是县学童生。”

    那少女没想到章泽天会邀请他们去他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向远处的老者。那老者此时才牵驴上前，说道：“如此便打扰了，在下上海徐子先，多谢章公子了。这是在下幼子徐英。”那少女听父亲介绍自己，再次与章泽天作揖行礼，方牵着驴子随章泽天主仆朝庄中走去。

    章泽天让章贵帮徐老牵驴，自己陪徐老进庄。路上，徐子先问起章泽天弄的那几个土堆，章泽天笑道：“田中肥料总不够用，听说河底淤泥可以肥田，便用淤泥堆了一些堆肥。为了对比淤泥的肥效，另外用牛粪和泥土各弄了一堆，将来分别施在三块田地中，便可以试验出肥效的差别了。”

    那徐子先听得十分入神，问了几个细节问题，鼓掌赞道：“章生，你这个对比试验的办法极有道理，在其他改良项目上也可以采用。若此法得以推广，我大文朝的农业必有进步，善莫大焉。”

    章泽天苦笑道：“徐老，事情可不像咱们说话这么简单。你不知道，那些老农眼界狭窄，对自己用了一辈子的传统种田方法坚信不移，想对此做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很难说服他们。去年，我想在自家田地中试种一些冬小麦，便受到了主管种田的家奴的强烈抵制。后来还是我威胁要把他从家里要出来专门给我做试验，这才不情不愿地帮我种了两亩。”

    “哈哈，确实如此。”徐子先放声大笑，“只是你吓唬那家奴的办法倒也别致，让人没法不按你的办法来做。”

    笑了一阵，徐子先说道：“老夫活了六十多岁，这一生四处奔波，走过许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确如小友所说，大家都对自己手上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知识和技能极为重视，任何改变或轻视的行为都会受到严重的敌视，这也正是创新的最大阻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章泽天的屋子

    这徐子先极为健谈，而且见识眼光俱是不凡，无论谈及任何事物，他似乎都知之甚详。对于农业之事更是清楚，说起各地种田技术的优劣来，往往一针见血，一语道破事情的关键所在，显然不是普通人。

    进了庄门之后，章泽天接过章贵手中的驴缰绳，让章贵快跑回家报信：“你告诉大哥，说有贵客到来，请他出来迎接一下。”

    章家像许多大户人家一样，中间的大门平时不开，自家人出入就走大门旁边的边门，或者西跨院的门，长工奴仆们则走东门。章泽天带着徐子先父女来到章家门外时，看到中间的大门已经打开，大哥章泽瑞正从门里匆匆而出，见到徐子先便上前长揖行礼：“老先生光临，令寒舍蓬壁生辉，请到书房奉茶。”说着示意身边的章福安排人把两头驴接过来。

    徐子先连忙还礼，口中却戏道：“庄主还不知道老夫是何人，便如此隆重接待，若是个骗吃骗喝的老骗子，岂不害庄主失了面子？”

    章泽瑞指着章泽天道：“我这三弟虽然年轻，行事也多有轻佻之处，见识眼光却不差，既然他说是贵客，应该是贵客无疑了……里面请。”说着伸手引路。

    现在多数人家，并无专门用来待客的厅堂，像章家这样富裕的，也只有一个书房，平时章泽瑞便在书房做事，若有正式客人，也会在这里招待。至于章泽天和两个秀才侄子，都没有自己的书房，平时读书、会客、睡觉都在一个屋子里完成。

    到书房的路上，章泽天为徐子先和大哥做了介绍，落座之后，章泽天便吩咐厨房为两人准备午饭，他特地嘱咐：“徐老先生和公子行路辛苦，不要做什么大鱼大肉，做一锅白米粥，配上新蒸的包子和我腌制的那些小菜即可。”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斯过来给章泽天传信：“三老爷，谭木匠来了，他说你吩咐的提水风车已经做好了，请你过去看。”

    章泽天说道：“你去告诉他，我这里有客人，今天就不过去了，明天再去看。”

    小斯答应一声，便要出去，徐子先听到“提水风车”的名字却来了兴趣，急忙说道：“且慢！小友，这提水风车是什么东西？老夫可否同去看一看？”

    章泽天道：“天旱时若要打水浇灌田地，无论是踩水车，还是用吊桶打水，都要消耗大量人力，浇灌的田地数量也有限。我便想做一个机械，用风力带动水车或提水机，便可以日夜不停提水灌田。若风力不足，也可以用牛马驱动，总比人力更强。”

    听到章泽天的介绍，徐子先的兴趣更高，哪里还坐得住？一把拉起章泽天便要去看。

    章泽天拉住徐子先说道：“徐老，即使要去看，也要先吃了饭再去。不如先到我房间，那里还有一些东西，可供你消遣。”

    “也好，”徐老答应下来，他年纪大了，经过半天赶路，也确实饿了，又想到小女儿还是第一次出远门，更是辛苦，便答应下来，当下向章泽瑞暂时告辞，随章泽天向院子而去。

    章泽天原本与三个侄子一起占了西跨院的第二进，他是长辈，章绎是长子长孙，两人分别住在正房的东西两侧，章绶和章维两个秀才反而只能住东西厢房。章泽天“失忆”之后不再读圣贤书，每天只是弄那些叮叮咣咣的试验，他说怕影响三个侄子读书，便搬出了读书的那个院子，搬进了东跨院最后一进。

    那里本是章家的库房，主要是给章家的商号存放贵重货物的。章泽祥留在家中的货物毕竟不多，这房子基本就是空着的，里面只堆放着一些杂物。章泽天让人收拾了出来，只留东厢房仍旧当作库房用，自己便住了进来。在收拾的过程中，章泽天顺便让人把房子的格局和装饰都改动了一番，更加适应自己的习惯。

    章泽天请徐氏父女在屋子中间的正厅稍坐，自己告罪一声，到当作卧室的东屋换衣服，他那一身溅了泥点的短衣实在不雅，一直没有来得及换掉。

    徐子先四下打量这屋子，发觉布置得极有特色。

    这应该是五间正房，看结构与普通人家并无大异，却没有像一般人家那样将锅灶留在中间的一间，而是将这间房子布置成了待客的厅堂。

    这房子似乎刚刚修整过，最东边开了一个门，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从外面看，房子的所有门窗都开得极大，几乎占满了房子的整个前檐，而且都是直达地面的窗格，上面糊着雪白的窗纸。屋子里面也刷得雪白，估计是为了增加屋子的采光。门窗的保温效果肯定不如墙壁，也不知道冬天时如何保暖。

    屋子里的布置更是古怪，没有传统的八仙桌太师椅，只有一张像小榻一样的长椅紧贴屋子的北墙横放。这长椅做得十分低矮，即使上面铺了一种半尺厚的方方正正的大垫子，也还只有人的膝盖高。长椅前方是一张矮几，只比椅面稍高。矮几是长条形，放在长椅前方，两端还各有一个单独的矮椅，看上去与那长椅式样类似，应该是一套。这长椅式样虽然奇怪，坐上去倒是十分舒服，尤其适于向后倚靠。

    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博古架什么的，墙上也没有悬挂什么字画，只有一只大画缸立在长椅与短椅留下的角落处，里面插着十几个卷轴，上面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徐子先随手拿出一卷打开看时，发现并非名家作品，书法中规中矩，无甚出奇之处。再拿一轴看时，水平依旧如此。

    这时章泽天已经换好衣服出来，见他翻看书画便笑道：“没有什么名家，都是一些俗物，不值一看。来，先吃些果子。”说着，拉开矮几外侧的一个抽屉，拿了两个纸盒出来摆在几上。

    这时徐家父女才注意到，这矮几分上下两层，下层下方几乎贴着地面的地方则是两个抽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奢靡

    两人看章泽天拿出来的果品时，发现共有四种，一种是青绿色半透明的长条，表面有一层糖霜；一种是明黄色的圆球，表面同样有糖霜；一种是黄白色的细丝，有一点海鱼的腥味；最后一种则是暗红色的细条。

    徐子先父女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这四种果子之中，竟然只认识最后一种京糕条，不由得大奇。这四种果子有多有少，那最漂亮的橙色圆球只有不到十个，而那白色的细丝却有好大一堆，显然不是为他们父女特意准备的。

    章泽天笑着说道：“现在是春天，没有鲜果，这几种东西，随便尝尝就好。”说着，打开一只小木盒，从里面取出两只小巧的竹叉分别递给二人，让无从下手的父女二人一下子感到十分贴心。

    二人分别品尝了一下，发现青色和橙色两种都十分甜，只是青色的长条十分清香，而橙色圆球则酸甜可口。那白色细丝入口微咸，略带腥味却不令人生厌，口感劲道。

    少女徐英有些腼腆，一直没怎么开口，徐子先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开口问道：“小友这几味小吃极为美味，除了京糕外老夫都没有见过，不知都是什么？”

    章泽天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外面并没有。”说着一一介绍道：“这是冬瓜条，这是金橘糖，这是鱿鱼丝。”

    说话之际，书童章贵一直在院子里忙碌着什么，此时进来对几人说道：“想必午饭快要送来了，请徐老和公子先洗一下手脸，准备用餐。”

    章泽天便引着二人出了屋子，见院子东边的一个棚屋之中，一个砖砌的炉子燃得正旺，一只铜壶坐在炉子上，里面冒着一团蒸气。

    洗手之处却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正房最东边那个门内。进屋之后才发现，房子东边的两间是被隔开的，这最东边的一间应该是一个厨房，一侧是一个带锅的灶台，旁边还有一个与外面棚屋里面一样的炉子，不过显然没有开火。

    另一侧靠墙是一个不到三尺高的长条形台面，台面由整块石板制成，下方则是一列木柜。就在台面靠近门口的一端，有一个圆形的大洞，洞里是一个中间有孔的大瓷盆，瓷盆上方则悬着一根竹管，向上看时，发现竹管一直连到高处挂着的一个木桶里面。

    章贵提着那个装水的大铜壶随后进来，踩着一个凳子将壶里的热水掺进木桶里面，又伸手试了试水的冷热，说道：“可以了，请徐老和公子净手。”

    章泽天伸手扳动竹管上的一个把柄，便有一道水流从管中流出，落在下方的瓷盆中，再从瓷盆底部的孔中流走。他又打开旁边的一只竹盒，说道：“这盒中是肥皂，可以用来洗手。”说着自己先在水流下将双手打湿，再用肥皂搓洗，最后再用流水将双手冲洗干净，用旁边挂着的一块脸帕擦干双手。此时，章贵已经捧了两块新的脸帕过来，侍候徐氏父女洗手。

    洗了手回到厅堂坐下，徐英忍不住说道：“章兄，你这里倒是方便舒适，只是好像太过奢糜了。”

    章泽天说道：“我这里的布置与众不同，只是干净方便一些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珍贵之物，如何谈得上奢靡二字？”

    徐英说道：“你看，你这果品零食如此精美，炉中长期保持火力，那洗手用水更是直接流走，坐垫竟然如此厚，需要多少丝麻之物填充其中？”

    章泽天伸手用力按了按身边的座垫，说道：“这座垫是用草绳编织而成，里面填充的则是蒲草，只是面上罩了一层布而已，造价极为低廉。那火炉是我自己所制，烧的是特制的蜂窝煤，封火之后极为节省燃料。至于用流水洗手，总比用水盆干净，而且实际用水量也远比一盆水少得多，我改造这些东西，都是以方便为先，难道不好么？”

    章泽天与徐英说话的时候，那徐子先却已经走出屋子，去看章泽天那神奇的煤炉去了。他让章贵帮他演示了一遍封火的过程，此时恰好有一块煤烧完了，章贵连换煤都一并演示了一番，徐子先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屋内。

    一见章泽天，徐子先便赞道：“小友果然是天纵之才，竟然能够造出如此精巧的器具。只是这炉子既然封了火，在冬天的晚上，取暖效果就变差了？”

    章泽天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冬天时需要在封火时将炉门留一线，便会温暖许多，只是每两个时辰就要换一次煤，夜里总要起来照看一次才行。”

    说话之间，一个中年仆妇带着一个小斯，提着一组食盒送餐来了。问过章泽天之后，那小厮便将盒内的食物一一摆在矮几之上。

    那仆妇则向章泽天低头说道：“三老爷吩咐的鲜肉包子没有了，奴婢自作主张换成了馒头和豆包，另外做了蒸火腿和煎咸鱼来下饭，请三老爷责罚。”章泽天看那小厮摆出来的菜肴，果然是蒸火方、煎咸带鱼、虾米炒白菜和腌萝卜。

    章泽天看着明知自己不会责罚她而在那里偷笑的仆妇，故意绷起脸道：“于嫂，你明知我不会罚你，还故意说这样的话，害我在客人面前没有面子。好了，不要偷笑了，把那腐乳给我装一块过来，另外也给我盛一碗粥。”

    听章泽天说得有趣，徐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中年仆妇脸一红，朝客人微微躬身，便退出了屋子。

    那蒸火方，乃是苏杭一带的名菜，一整只金华火腿也只能取一块合适的位置来制作，即使在苏杭那边也是难得的美味，这父女却没想到能够在这山东的穷乡僻壤处吃到，不由得食指大动，与章泽天客气两句，便举起筷子开动起来。

    话说这火腿，乃是章泽祥去年春节回来时，当作南方特产带回来的五只。当时送人用掉了三只，家中便只余两只。家里的厨娘不会做，还是章泽天教她处理的。这上锅蒸制最为简单，她便学会了。只是这次时间仓促，并没有按照蜜蒸火方的做法蒸上几个小时，而是采用先煮再炸再清蒸的办法，短短半个多小时就出锅了，味道咸香，口感却稍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试验失败

    章泽天心下有些不安地看着徐氏父女二人，恐怕他们嫌弃这火腿做得不正宗，浪费了材料，却没想到两人边吃边夸好吃，完全没有任何不满。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此时以甜味为主的上海菜风格还没有形成，糖在江浙一带还是一种非常珍贵稀有的食物，那里此时的菜肴乃是以鲜咸为特征的，这也正是徐英批评章泽天随时有甜食吃是“奢靡”的原因之一。

    章泽天虽然吃过了午饭，但是经过一阵堆肥劳动，此时也有些饿了。他对火腿不感兴趣，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咸鱼和白菜上面。这个季节青黄不接的春季尚未过去，任何蔬菜都十分难得，这白菜也是章泽天让人用纸包裹后，埋藏在他专门修建的一处小地窖里面，周围又用冰块降温才保存下来的。冬天吃白菜并不稀奇，但是此时能够吃上这大白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徐氏父女很快又注意到了白菜的珍贵，再次转移目标，章泽天却已经埋头用刚刚送来的酱豆腐就着馒头和白米粥，快吃饱了。

    饭后，等在门外的于嫂收拾了碗筷下去，徐子先则拉住章泽天，指着徐英低声说道：“小友，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这是小女。她要方便一下……”

    章泽天笑道：“是。我这院内便有厕所，来我带你们去。”

    他引着徐氏父女二人来到西厢房最南侧的一间，里面却像室内一样刷得雪白。这屋内的一角用木板隔了出来，隔间的旁边则是一个像正屋一样的洗手盆，室内没有丝毫异味。

    在徐氏父女惊讶的目光中，章泽天推开隔间的门，里面是一个长条形的挂釉瓦盆，这盆像是纵向劈开的一半水缸，平躺在地面上，一端有一个大洞，应该就是污物漏下去的地方。这个瓦盆是挂 了釉的，上面竟然没有丝毫污物。瓦盆旁边的一个架子上，是一叠草纸。

    章泽天指着这里的东西一一解说道：“方便之时，便在这便盆之中，这草纸是用来擦拭的。方便之后，来到外面这洗手盆边，拉一下这根绳子，便会有水将秽物冲走。这绳子只要拉到底之后放手即可，自己会回去的。用完的草纸也可丢到便盆中随水冲走。冲水时声音甚响，不用害怕。”

    原来那隔间上方，也有一个像洗手盆上方一样的木桶，有一根横杆从木桶上方伸出来，章泽天所说的拉绳正是连在那根横杆上面。

    这厕所的大门和隔间的小门都可以从里面插住，使用的时候倒不用担心有人会闯进来。

    章泽天解释过后便与徐子先退了出去，待徐英出来后，徐子先也进去体验了一把，出来后赞不绝口，问道：“这屋子的地下想必有暗河将秽物带走，甚是高明。可是你一直说田地肥料不足，这些粪肥不是浪费了吗？”

    章泽天说道：“那倒不会，这地下的管道也只是通往外面的一处粪坑，粪坑将满时还需要淘粪，那味道仍旧像以往一样酸爽，令人刻骨难忘。将来若是条件允许，倒是可以让地下暗渠直通到庄外，可是那工程量太大，一时肯定做不到。”

    徐子先说道：“你这已经相当厉害了，要知道，现在我大文朝的陛下，也还在用净桶，你这样舒适的享受，说出去别人都不会信，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提水的风车就装在章家的场院里面。为耕种上千亩土地，章家养着十二头牛，五匹马、三头驴和八匹骡子，这些骡子都是那些马和驴的后代。章家的场院里面有一口水井，用来供这些牲畜的饮水，全家人的洗漱，同时用来防火。这井水有些苦，章家的饮水来自于庄子里的另一眼井。事实上，全庄的人饮水都来自那眼井。

    章家的这眼井，每天都要打几十桶水上来，由十几个长工轮流完成，是一项十分繁重的工作。章泽天试验风车就在这里进行。

    章泽天与徐氏父女穿过一条夹道来到场院时，谭木匠已经把风车装起来了。在这里训练的章家民团帮了不少忙，现在十几个团丁正围着这个庞然大物议论纷纷：

    “这东西真的能把水打上来？”

    “要是真的能打水上来，像这样日夜不停地转下去，这场院会不会被水淹了？”

    “三老爷弄的那些古怪东西，还没有哪样搞不成的，我觉得这风车也一定能行。”

    ……

    见三老爷带着客人过来，团丁们稍稍让开了一些，让章泽天他们能够看清这风车，同时也把正在调试风车的谭木匠给露了出来。

    这风车的四个扇叶都长达四五米，由木头制作的骨架上绷着绸子组成，装在一个横向的转轴上，转轴则装在一个高大的木头架子上。

    那转轴上的一圈木齿在转动的时候会拨动架子中间一根立轴上面的木齿，带动立轴转动。而立轴会带动一个转轮转动，装在转轮上的曲柄就会带动一个压水机的活塞上下运动，将水从井里压上来。

    只是这风车虽然做出来了，可是那压水机还没有影子，便只能先让风车转起来看看有无异常。

    章泽天让人将四个扇叶一一扭转到顺风方向，先用人力拨动扇叶看那机械转动甚是流畅，才又把扇叶转正，放开了卡住的扇叶，扇叶被风吹动，便越转越快，同时带动着下方的木轮也平稳地转动起来，一切看起来都十分顺利。

    下一步章泽天想要在木轮上挂上配重，试一下风车的带载能力时，却遇到了难题：旋转起来的扇叶力量太大，根本停不下来。

    章泽天估计，现在的风力大概有三级左右，看这风车停不下来的样子，力量应该十分巨大。将来如果遇上五六级大风，恐怕会更加无法控制，看来自己当初计算的风力可能是发生了错误。

    最后徐子先提出，用一根长绳缠在下方的转轮上，由十几个人拉住，等扇叶转速慢下来之后，让人搬住扇叶，把风车卡死，才勉强停了下来。

    风车被拆卸下来，章泽天和谭木匠一起检查了各处结构，发现扇面已经被风吹得有些变形，风车的架子也有些松动了，看来结构还是不够结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高官科学家

    安慰了有些失望的谭木匠，章泽天准备回去重新计算各部分的强度，改进风车的结构。

    这风车最大的问题是无法在转动过程中停下来，将来若遇到大风，岂不是会被吹爆了？一定要在扇叶上增加避风结构，才能保证安全。章泽天考虑在扇叶的根部增加连接结构，当扇叶受力足够大时，或者控制者搬动某个机关时，让其折成顺风方向，停止转动并减小被风破坏的程度。

    让谭木匠回去找区铁匠一起研究压水机，章泽天和徐子先回到自己的院子，讨论着风车的改进意见。

    徐子先觉得这风车太难以控制，危险性太大，最好还是放弃。他说：“你这口井每天只需要打几十桶水，即使用人力来打，也不算太难的事情。如果一定要节省人力，也可以用畜力来驱动那个转轮，并不是多难的事情，何苦多此一举呢？”

    章泽天说道：“不对。我做这风车的目的并不是单纯从这眼井里打水，而是为了将来提水浇地，那可就不是这么一点工作量了。只有像风车这样源源不断的动力日夜不停地工作，才能满足大量田地的需要。何况到天旱时水位下降，提水的工作量还会变得更大。”

    听到章泽天这么说，徐子先无话可说了。这个社会的普遍价值观就是以农业为重，章泽天这风车既然是为农业进步做事，他哪里还有反对的理由？便与他一起商量起改进风车的办法来。

    章泽天推开西屋门，带徐子先入内。徐子先进了屋子，被吓了一跳。

    这西屋里面，竟然是章泽天的工作室。

    屋子里面是一张长条案，这本来是他的书案，此时就被他当作办公桌用了，上面铺开了几张大纸，画的正是那风车和压水机的结构。

    在书案的旁边，是一个古怪的架子，架子上面是斜面，上面是一张画了一半的草图，木制的丁字尺和三角板放在上面，还有一些铅笔和粗糙的圆规什么的，则放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

    屋子靠近北墙的地方，是一个非常厚实的大木台，足有四尺宽，六尺长，看上去是新做的，并没有上漆，还露着原木的白茬，这是章泽天的工作台。工作台的一角有一个小巧的铁砧子，还有一些锤子锯子之类的工具散放在上面，一些竹竿、木料什么的东西堆放在靠西墙的墙角边，还有一些铜、银之类的金属丝、金属板则放在一个木头盒子里面，也放在墙角边。

    台子上面还有一个水盆，盆中有一个小木头架子，架子上面固定着一个小巧的机械，机械下面的一根竹管直伸入水中，另一根管子则从竹管上方的侧面横向伸出，竹管上面有一个木头杆，伸向侧面那根管子背面的方向。

    屋子里面没有椅子，只有几张方凳。章泽天请徐子先在书案旁边坐下，指着案上的图纸给他介绍想象中风车的结构，并拿出几张草稿纸，上面是他计算风力大小的过程。

    徐子先粗劣地看过章泽天的图纸和计算过程，便拿起一支铅笔，开始演算，对章泽天的计算过程进行校对，很快就指着草稿上的一处，指出了章泽天计算错误的地方。

    章泽天没想到这位徐老先生的数学水平这么高，尤其是几何和三角函数方面，做他的老师恐怕都绰绰有余。而且这位老先生对他草稿上使用的希腊字母竟然没有任何不适应，甚至能够准确读出这些字母的发音。倒是对使用更多的英文字母不怎么认识。

    对于章泽天使用的阿拉伯数字和运算符号，徐子先似乎也见到过，至少是接受的非常快，完全没有此时那些文人那种如同见到鬼画符一般的别扭感。

    “原本的大明朝，难道也有对西方科学如此精通的人吗？我怎么丝毫不记得徐子先这么个人呢？难道他也像我一样，是一个BUG?”章泽天暗暗想道。

    就在这时，徐子先指着他计算草稿上的一张分力图对他说道：“泽天，你看这里，你的分力计算是错误的。这里应该使用正切计算，你却算成了余切。这虽然是代数范畴的知识，却极度依赖几何知识而存在，一定不能弄错。尤其是接近45度的时候，正切与余切的结果相近，更容易出问题。”

    章泽天点头受教，心中忽然一动，想到“几何”这个词，好像是明朝时的徐光启发明的，徐光启当时好像翻译了一本书，叫做《几何原本》，才用到这个概念。

    他不由得一拍大腿，上海人，精通西方学问，见多识广，对农业好像也十分精通，这不就是当过阁老的徐光启吗？心里想着，口中便说了出来：“徐光启！你是徐光启阁老？”

    徐子先转头朝章泽天凝望，鼻梁上却不知何时夹上了一副眼镜。他稍稍低头，目光从镜片上方瞧向章泽天，问道：“不错，我是徐光启，字子先，有什么问题吗？你听说过我的名字？”话语中似乎对章泽天直呼他的名字也不怎么生气，对那个阁老的官职也不是十分在意。

    章泽天得知了徐光启的身份之后，多少有些不自在，要知道，这位老先生可是一位阁老，那可是相当于后世政.治局常委一样的高官，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啊。

    得知了徐光启的身份，章泽天初时有些不自在。他虽然来自上一世那个信息时代，远不像此时的人们对官员那样敬畏，但是这毕竟是一位堂堂阁老呀，而且还是一位历史名人，被称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睁眼看世界的人。

    在这位见识广博的老人面前，他的许多“发明”、“创见”都会有被识破的风险，又如何能够让他不提心吊胆？

    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把心思再次放到眼前的图纸上面。徐光启虽然是阁老，跟自己这个乡下人有多大关系？自己尊重他，以礼待之也就足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压水机和吸管

    等章泽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徐光启已经看完了草稿，正在看那个压水机模型。他试着用手上下摇动那把手，却没见到有水流出来，不禁朝章泽天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压水机么？压不上水来呀。”

    章泽天走过去，舀了一杯水将压水机的竹筒灌满，说道：“你再压一下试试？要连续压，不要停下来。”

    徐光启依言再次摇动手柄，果然便有一股股的水流从侧面的水管中流出，连续不断。

    徐光启仔细观察这压水机，发现机器的主体是用竹筒制成的，手柄是木头的，活塞好像是皮革的，只有一些连接件是金属的，或银或铜。整个模型制作得算不上精美，不少地方只是随便地把各个零件连接起来而已，就连那作为主体的竹管，与其他零件的连接也不紧密，会有水从连接处漏出来。

    他又鼓捣了一会，问道：“这是什么原理？如何便能将水提上来的呢？”

    章泽天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徐老，我们到外间坐一坐，喝点水，我为你细细解说一下。”

    客厅之中，徐英一个人闲得无聊，自己将茶几下的几盒果子搬了出来，举着一个小叉子，正吃得痛快。此时看到章泽天和自己的父亲出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中握着叉子僵在半空。

    章泽天笑道：“哦，刚刚只顾与徐老谈论机械之事，慢待徐兄了。这里没有什么规矩，随意些就好。只是这甜食不能一次吃太多，否则胃可能会不舒服。”虽然知道了徐英是女子，不过既然她还穿男装，章泽天便继续叫她徐兄。

    “是啊……”徐英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的叉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啊，那个谁，章贵！”章泽天想转移话题，忽然想起到客厅来的初衷，对应声而来的章贵说道：“水开了么？沏几杯蜂蜜柚子茶来。”

    “是，少爷。”章贵答应一声出去，几人听到旁边的厨房有碗碟叮当作响，不一会章贵便用托盘端了三只白瓷盅进来，分别呈给几人。

    徐家父女看那瓷盅里面时，只见淡黄的水中浸着一些棕黄色的细丝，透出一股甜香味，却没有一点茶的影子，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古怪食物。

    章泽天道：“这是柚子做的蜜饯用水沏开，又加了蜂蜜来遮住柚子的苦味，可以平喘止咳养胃驻颜。”说着问章贵:“冷热合适？”

    章贵说道：“小的用热水沏开后，又用凉开水兑过，刚刚可口。”说着，有些不自然地舔了一下嘴唇。

    徐英在旁边“嘻”的一声笑了出来，大家都看的出来，这小书童刚刚肯定偷喝过了。不过徐家父女也能理解这小书童，任谁在这么一个美食不断的主人手下，能够忍住不偷吃呢？

    章泽天笑道：“刚刚偷喝柚子茶了？喝的哪一杯？”

    章贵的回答却出乎徐家父女的意料之外：“小的怕太热烫了客人，沏好后倒在一个碗里尝的，并没有从这杯中喝。少爷交待过小的，这里的零食要吃什么可以光明正大地吃，只是不准偷吃！”

    徐光启恍然大悟，怪不得章泽天把这相对珍贵的零食随意地放在这茶几下面，下午那顿相对不错的饭食端上来以及撤下去的时候，也不见这小童有馋嘴的模样，原来这少爷并不禁止他吃，他吃过见过之后，也就不会偷嘴吃了。这章公子处处出人意料，果然是个奇葩人物。

    章泽天却不管徐家父女怎么想，从桌下的抽屉里面拿出来几根加工好的苇管，一个杯子里面插了一根，说道：“用这个喝，可以避免把柚子皮喝进嘴里。”

    好，虽然不习惯，但是用苇管吸水喝也不是什么难事，倒也确实方便。

    喝了几口之后，章泽天正要开口说话，徐光启忽然说道：“你那压水机就是这样把水吸上来的？”

    这老人的心思敏捷，章泽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此时见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用意，便笑道：“徐老果然高才，正是如此。”说着，他到工作间，把那压水机模型拿了出来，并拆开来讲解其中的原理。

    徐光启看明白之后说道：“这个办法不错，应该可以把水连续抽上来，最适合给田地灌溉用。若是仍旧用在你家那个水井，每天只能用上一会，还是用人力或畜力更方便。”

    喝茶休息之后，章泽天与徐光启再次到工作室，徐英又留在了客厅之中。

    章泽天初时以为她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才留在客厅的，此时见她有些跃跃欲试，却又不敢动的样子，忽然想到：此时的大人物，书房一般都是不让家人随便进入的，这徐英不会是以为我这工作室也是不能进入的？便试着开口邀请道：“徐兄若是枯坐无聊，也请到里面为我们出出主意。”

    徐英指着自己的鼻梁，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我也可以进去吗？”

    章泽天笑道：“我这屋子里又没有什么军国秘密，当然是可以进的，里面或许比这客厅有意思一些。”

    事实证明，徐英并不像她父亲那样博学，对于章泽天他们讨论的风车和压水机并不感兴趣，只是在屋子里好奇地四下打量。过了一会，她从靠在东墙边的书架上拿起一本装订粗糙的书来，却是章泽天自己油印的识字教材《三字经》。

    她好奇地翻开一看，惊讶地发现里面的字迹笔划竟然十分纤细，字体也非常奇特，显然与此时的刻版印刷方法不同。

    再看其中的内容时，发现这薄薄的小册子与常见的三字经大不相同，主要内容竟然是对三字经的解释，解释的观点也十分新奇，有时竟然还引用了这章家庄发生的事情，显然是这庄子中的人编写的。

    更奇特的是，书中的大部分文字都用字母注了音。她不懂拼音，也不懂来自于英语的字母发音，却不妨碍她知道这是注音。

    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忍不住说道：“爹，你看章公子他们自己编的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读书的目的

    “哦？还编了书？”徐光启也走到书架边，接过女儿手中的三字经翻看，说道：“嗯，这注音字母好，这样一来，学生识字就容易多了。……唔，这注释也是别出心裁，先生在课堂上如果这样讲起故事来，学生接受也要容易得多。”

    看了一会，他忽然注意到这书的印刷方式，问道：“这是新的刻版方式？你们自己印刷的？”

    章泽天道：“是。只是刻版用的钢板和蜡纸，以及印刷机都被拿到书院，让学生帮忙刻版印刷去了，明天我再带你们去看。”

    “书院？是县学吗？”徐光启没有听说过章家庄有书院的事情，闻言问道。

    “是我们庄子上自己办的书院，本庄的一些孩子，还有胶南老家的一些子弟在这里就读，现在有五个班，大概不到一百名学生。我去年生了一场病，把以前学的圣贤学问忘了个七七八八，无法继续科举，便到书院当了个先生，给一帮笨到飞天遁地的农家孩子开蒙，这才想到编写了这几本识字小册子。”说着，又从书架的角落把拼音和数学教材翻了出来给徐光启看。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这印刷术应该十分简单容易，非常适合这样的小批量印刷？是为教学弄出来的？”徐光启接着问道。

    “对。庄子里的书院供庄子上的所有孩子——男女不论——就读，这些孩子多是普通的庄户子弟，给孩子买上一支笔，一锭墨，几张草纸便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余钱买书？我便想着给他们弄一些简单的教材出来，让他们回家后也能读。”

    “最开始的时候是把每天要学的字和拼音什么的给每个孩子手抄一份，只是每天抄写几十份实在太辛苦，我这书童和舍妹都上手帮忙，也是叫苦不迭，于是我就搞了这个油印术来，印了这几本小册子。只是册子印好之后，这些农闲入学，农忙回家种地的孩子也已经回家了，这书也没有用上。”

    “后来我转教全校的六艺，便又印了一些数学、军阵、健体方面的册子，喏，这几本就是了。”说着，他又找出几本册子来，拿给徐光启看。

    徐光启默默翻看一本本的册子，没有说话，章泽天便接着说道：“后来那些高年级的先生看这东西不错，便也借去印自己的教材，我便偷懒，把自己要印的东西也丢给那些高年级的学生做，不用每天花精力在这上面了。”

    徐光启看着章泽天编写的那些教材册子，良久说道：“看你所写的这些内容，虽然教学理念与传统不同，却不偏离圣人之道。只是从这些内容来看，你这教学的目的好像并不是为了科考，这是为何？”

    章泽天说道：“我今年十七岁，自从六岁开蒙，整整学了十年的四书五经和八股文章，家里又有这么好的条件，至今也只是一个童生。也是我章家的运气，去年请到两位明师，才让我的两个与我同龄的侄子得以进学。这科举之道如此之难，天下万千学子皆以此为目标，可是每三年才取三百人的进士，又有几人能够得中？不用说进士了，就是举人，这山东一省，每三年也才不到一百人，哪里是那么容易中的？绝大多数读书人，最终也只能像我或者我那两个侄子一样，以秀才或童生结束科举生涯。而更多的人，并没有条件读这么多年的书，他们读书的目的是什么呢？这些人是不是就没有读书的必要了呢？”

    章泽天看了看沉思中的徐光启，接着说道：“事实上，许多行业都是需要读书识字的，比如医生，比如店铺的伙计和掌柜，比如任何可能涉及到买卖契约之类的普通人，比如给我做风车的谭木匠和区铁匠等等，但是没有一个人是为了做这些事读书的，做官已经成为了现在人们读书的唯一目标，虽然没有任何一本圣贤书上这么说过。”

    “对于所教的那些孩子，我基本上是把他们当作商号的伙计来教的，不管承认不承认，他们这些孩子里面，将来最有可能用到今天所学的知识的地方，可能就是给我家的商行做伙计的时候。”

    章泽天伸手向这屋子里面的所有东西一挥，说道：“徐老你看，我这屋子里面的所有东西，几乎都与科举所用的圣贤书无关，这架子上面的书也基本没有那些四书五经，但是你不能否认，我所做的这些或多或少都是有用的，而这里的每一件事，若不是读过书，都做不来。读书的作用远非科举做官那么简单。”

    章泽天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读书人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事实上，并非只有做官才能治国，才能平天下。像我这样弄一个风车压水机，能够提水灌溉土地，弄一个油墨印刷，可以为无钱买书的孩子印一些简陋的教材，让更多的人读得起书，不也是治国的内容之一么？”

    他凝视着徐光启，缓缓说道：“徐老，你是当朝阁老，是当今天下影响力最大的几个人之一，若你能够教化天下，稍稍改变一下大家对读书目的的认识，这大文朝也许会有意外的改变也未可知。”

    徐光启微微苦笑，说道：“我若真的还是阁老，此事确实有可能做上一做。但我已经获罪罢任，如今已是一介布衣，哪里还有那么大的力量？你太高看老夫了。这一次，我就是在罢官回乡的路上，想起这边还有几个老友和学生，顺便过来散散心罢了。”

    章泽天自得知徐子先就是徐光启之后，已经猜到他可能已经罢官，否则也不会有时间到这莱州府来，心里对此已经有了准备。此时听徐光启果然以此推拒，便说道：“徐老你即使罢官，以你的声望，推动此事也比我这籍籍无名之辈管用得多，何不趁着此时有时间，先做一些努力呢？比如讲讲学什么的。”

    徐光启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章泽天的请求，说道：“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试一试。正好我此时无事，便在你这里再盘桓几日，也学些新的东西。只是还请你不要泄露我的身份，否则大把的乡绅官员前来拜访应酬，哪里还有时间做事？”章泽天自然答应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晚宴

    两人就教育理念问题聊得兴起，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可是这屋子之中的光线竟然一直没有变得太暗。初时徐氏父女还没有注意，后来才发现，那小书童章贵在院子里面展开了一张白色的大屏风，把已经转为西照的阳光反射进屋子里，才保证室内一直光亮。

    天将傍晚，章泽天正要叫章贵去安排晚餐及客房，他的三个侄子章绎、章绶和章维一起前来拜访徐老。徐光启与他们聊了一会读书科举八股之类的话题，得知其中二人是去年新进学的秀才，着实勉励了几句。徐光启虽然精通西学，但毕竟是做阁老的人，传统学问也十分精通，加之见识广博，只不到半个小时的接触，就令兄弟三人极为心折。

    这时大哥章绎说道：“家父说中午时间仓促，未及准备，怠慢了贵客。此时已经命人准备了晚宴，请徐老和徐公子到正堂赴宴。”

    徐英想到外面不方便，临走时在章泽天这里上了厕所，最后洗了手脸，才随父亲一道前往第一进院子的正堂。

    到正堂时，章泽瑞已经迎候在门口，与徐光启客气一番，将他让进大厅，厅中已经摆下宴席。

    这大文朝与后世不同，宴会饮食还是采用古法，乃是分餐制。章家只是豪富，并非官宦，礼仪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此时设的并不是每人一席，而是两人一席，由主家一人陪一名客人。至于后世那种多人团团围坐一张大圆桌的席面，是从清朝入关之后，在满人的带动下才兴起的。

    章泽瑞作为家主，便陪徐光启坐了首席。而章泽天辈分次高，徐氏父女又是他的客人，便陪徐英坐了次席。此次为表重视，章泽瑞还将书院的四位先生请来，另外，章家在胶南老家那位在外当知府的七叔的长子章泽忠刚刚十四岁，也在书院读书，同样被请了过来。

    便由章泽忠和章绎、章绶、章维各陪一位先生入席，便在这大厅之中开了六席。

    此时不像后世以渔猎起家的清朝，还不兴什么山八珍、海八珍，席面上的菜肴虽然丰盛，却也都是寻常食物。

    先上干鲜果品，再上主菜，然后是时蔬和汤品。主菜是炖猪肉、烤羊肉、烧鹅和大黄鱼，除了肉类之外，并无特异之处。席面上最出彩的是果蔬之类，徐家父女在章泽天那里吃到过的四种零食都有出现，另外还有福橘、苹果、柚子、山楂等鲜果出现，而蔬菜之中更有白菜、菠菜、蒜苗以及来自南方的冬笋和来自北方的香菇，豆角干、葫芦干、茄子干、笋干等也有露面。单就果品和菜蔬来说，即使在京城或者江南，也很难见到如此丰富宴席。

    章家的厨娘借鉴了不少章泽天传授的烹饪技法，在菜肴新颖的基础上更是让人耳目一新。连见多识广的徐光启都连说奢侈。

    因为同席的徐英是女孩，章泽天恐怕她不习惯，对她加意照顾。见她对上来的每一道菜都是浅尝辄止，章泽天便劝道：“这只是家宴，你也不必拘泥，随意放开吃喝便好。若是喜欢哪一道菜，多吃一些没关系的，对于不喜欢的就不要动，一会让他们撤下去便是。”

    徐英脸上微微一红，小声说道：“倒不是拘谨，只是下午在你那里零食吃得太多，此时面对精美菜肴便有些不敢下箸，恐怕肚子吃饱了，菜肴却没有尝遍，岂不是亏了？”

    章泽天听她说得有趣，便打趣道：“你生在如此富贵人家，哪里还会有这种担心？倒像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子弟一般？”

    徐英说道：“哪里是没见过，只是你这里的菜蔬和果品多是这个季节外面没有的，烹饪手段也十分高明，岂是哪里都吃得到的？哎，这个冬笋，还有刚刚那个橘子，我便已经有几年没有吃到过了……”

    冬笋上桌时每席只有三四块，而橘子更是只有每人一个。章泽天在刚刚说话之间，已经将最后一块冬笋吃了下去，听了徐英的话一阵尴尬，犹豫地看着手中已经剥开，正要往嘴里送的最后半个橘子，还是收回了拿橘子的手，递到徐英面前：“好，这个归你了。”

    徐英哭笑不得，看着这半个橘子，不知道是不是该接过来。这时，斜对面首席上的徐光启已经开始把目光转过来，若被人注意到章泽天给她剥橘子就尴尬了，只好快速抓过章泽天手中的橘子，一下丢进了嘴里。

    章泽天回头看了一眼一直侍立在身后的章贵，章贵便凑到他的身边，章泽天小声说道:“一会去厨房看一下，这冬笋和橘子还有没有，送一些到徐公子休息的房间里去。你自己也找于嫂弄些吃的，吃饱了再回来就是。”

    章贵平时跟着章泽天，嘴是不亏的。只是今天章泽天待客，他要给章泽天挣面子，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候，早已累了。又见今天这宴席少有的丰盛，不禁越发觉得饿。此时听少爷说让他去厨房吃饭，连忙答应一声，一溜烟地向后面走去。

    徐英有些不满地瞥了章泽天一眼，嗔道：“虽然说橘子和冬笋好吃，也不用特意再去要啊，会不会让人笑话？”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换了一副狐疑的面孔看着章泽天，说道：“你对那个小书童倒是十分疼爱照顾，不会是真心喜欢他？”说完又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章泽天一愣，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说道：“对啊。章贵自八岁起就跟着我了，到现在已经五年。小时候，我照顾他倒是比他照顾我还要多些。对我来说，章贵就像我的一个弟弟一般，当然要多照顾他一点了。”

    不过这话他虽然说得理直气壮，总还是觉得不对，徐英的话中显然还有别的意思，琢磨良久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徐英是以为自己像喜欢女人一样喜欢这小男孩啊。

    话说此时，许多书生喜欢娈童，也不是多么忌讳之事，有人还当作风流韵事四处显摆。章泽天来自后世，打心眼里不认同这种事情，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徐英话中的意思。

    话说此时的奴仆，待遇实在算不上好，多数都只能在主人吃过之后，拣一些残羹冷炙果腹。若是主家预备的饭菜多，当然也能跟着吃几口好的，若是饭菜少，基本就只能饿肚子了。有些大户人家的奴仆，也会单独开伙，不过吃的就是些粗粮和咸菜之类了，还可能吃不饱。

    像章泽天这样什么吃食都分给书童一份，甚至在宴席未散就让他去厨房找厨娘填肚子的，真是少之又少，也难怪徐英多心。

    不过此事也不好解释，若真的解释恐怕也会越描越黑，只好装作不懂，由她怎么想去了。只是章泽天十分好奇，作为这个封建时代的小女生，徐英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弹泪别东风

    章泽天穿越以来，如此正式的宴会也是第一次参加，对于宴席上的种种礼仪规矩，他懂得很少。因此刚刚落座不久，他便委托徐英提醒他需要注意的事情，以免失礼。结果徐英只顾自己吃喝，早已把提醒章泽天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此时大哥章泽瑞便在那里频频目视章泽天，意思是该他去首席敬酒了，章泽天却还在那里懵然不知。直到站在大哥向后的章福悄悄过来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只是他并不知道是否该同时也向后面几席的几位先生敬酒，只好叫住要回去的章福问道：“福叔，是否还要一并向几位先生敬酒？”

    章福无奈说道：“要待大家都向徐先生敬过酒后，再一一向徐公子敬过，才可向其他人敬酒，只是是否再敬要视情况而定，你只看大老爷如何做便是。”

    章泽天起身向徐老敬酒之后，朝徐英抱怨道：“你说要提醒我的，怎么没有及时告诉我敬酒之事？害我出丑。”

    徐英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刚刚只顾吃东西，又说起橘子之事，就给忘记了……你放心，下次我一定记得。”

    这酒宴虽然属于家宴，但现场有徐光启这位正牌二甲进士，四位先生中虽然没有举人，也都是秀才，还有章家的两个新进秀才，以及章泽瑞、章泽天、章绎和章泽忠四个童生，也算是文人聚会了，当然少不了行个酒令或者作诗之类风雅之事。章泽天见此，不禁紧张起来，低声对徐英说道：“我作诗本事原本就差，上次生病又给忘得干干净净，这可如何是好？”

    徐英笑道：“在座没有外人，大家都知道你的情况，即使到时做不出，大不了罚酒一杯也就是了，还有谁会笑话你不成？”

    看章泽天仍旧苦着脸，徐英又道：“如果你实在觉得吃亏，也可以申请自己出题，到时你就出一道术算或者压水机之类的题目，让这些秀才们吃瘪，岂不有趣？”

    此时众人中以徐光启最为年长，他又是今日的首客，大家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此老谈吐文雅，见识广博，学问精通，为众人所叹服，便公推他出题。

    徐光启也不谦让，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出一题。此时正当春日，万物生发，诸位便以春为题做诗词一首，如何？”

    他出这题目，算是极容易的了。此时文人聚会，往往便有赋诗行令的节目，多数文都会暗暗准备一些诗词，以便现场作不出来时拿来充数。只是这种诗作多会指定题目，并限韵。不过像咏春的诗词，算是诗词中的热门，也可以稍作改动，以符合临场 的要求，是每人都会准备的，徐光启出这个题目，本来就是放大家过关的。因此不久之后，便有一位先生首先做好，吟诵出来。

    那诗也只算是说得过去，不过大家还是纷纷鼓掌。此后，大家便各自将自己的作品抛出，引来不少喝彩。

    后来人声渐息，几乎人人都作了诗词出来，连年纪最小的章泽忠也做了一首七律，虽然意境平平无奇，却也中规中矩。见众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就连徐光启父女也是如此。尤其是那徐英，目光中露出狡黠之色，显然是在等着看好戏。

    章泽天不禁苦笑，起身团团作揖说道：“诸位贤者，在下自幼不通诗词，此前又曾重病，变得更加愚钝，实在是做不出诗词来，就此自罚一杯如何？”

    没想到同席的徐英首先出声反对：“这怎么行？我们做客人的都做了诗，你这个主人怎么能不做？即便你是苦吟派的，便是旧作拿出来一首也好。”

    章泽天见躲不过，想了想道：“去年此时，刚刚病好后不久，曾经想到两句：‘弹泪别东风，把酒浇飞絮。’却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的，谁的句子了。当时只觉得意境尚好。时值春天，我这病又弄得失忆了，心情压抑，便想将这句子凑成一整首，苦思半月，得一阙《卜算子》，不如在这里请大家品鉴。”

    众人都说好，徐英也道：“果然让我说中了，你果真是苦吟派的，一首卜算子要半个月才能敲定，聆听大作。”

    章泽天便学着他人的样子开口吟道：“燕子不曾来，小院阴阴雨，一角栏干聚落华，此是春归处。弹泪别东风，把酒浇飞絮，化了浮萍也是愁，莫向天涯去。”

    众人为这词中悲伤的意境所染，大厅上一时寂然无声，竟然良久悄然无语。

    过了一会，章泽瑞率先道：“三弟去年失忆，我只知你带着章贵在庄子里四处走动，重新认识家人，却不知当时你心中如此悲苦。我这大哥对你关心不够，让你伤心了。”

    章泽天连忙说道：“大哥不必自责，此事与大哥你无关。事实上，当时我将往事忘了个干净，对这个世道，对这个家都是陌生的，没有一点归属感，正因为对未来的茫然不知所措，才有那种伤春悲愁，心若浮萍的感慨，才做了这首卜算子出来。后来大哥和家人的关心之下，我这不很快就重新认可咱们家，开始快乐地瞎忙起来了么？”

    徐光启道：“章小友心思灵巧，未想还曾有如此低沉的心境。这卜算子词句之中，燕子与落花共悲，柳絮与浮萍齐伤，果然不负你半月的苦吟，几乎可与欧柳苏辛比肩，可谓是绝妙矣。终我大文一朝，如此好词又有几首？”

    众人没想到徐光启对章泽天此词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再次回味那卜算子中的意境，的确是哀伤悠远，感人至深。

    只听徐光启接着说道：“只是此词的心境过于凄凉，直有让人不忍直视之感，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这词中有鬼气，深恐主人不寿。现在听了他们兄弟二人刚刚的对话，才知去年泽天小友失忆的影响如此之大。今日与小友相处一天，感觉你心境早已转变，积极向上，就不必学那杞人之忧了。”

    此词果然不同凡响，在座众人多有赞叹，章泽天团团一揖，感谢众人夸赞。

    刚刚坐下，身边的徐英双手抱成一个拳头合在胸前，两只眼睛中仿佛要冒出小星星来，就那样激动地看着他，说道：“本想让你出个丑，笑话笑话你，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好词做出来。还有什么大作没有，一并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让我们欣赏一番如何？”

    章泽天苦笑道：“哪里还有？我本不擅诗词之道，去年只是心境使然，才偶然写出此词。后来我便转换了心态，去琢磨翻耕犁、冬小麦什么的去了，再后来又去书院教那些小孩子，哪里还有功夫琢磨这玩艺儿？何况心情不到，哪里会有好诗词做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晚上的安排

    宴会之后，众人各自回去，徐光启父女则被章泽瑞请到书房奉茶。

    坐定之后，章泽瑞让章福去为客人安排客房，被章泽天拦住了：“福叔等一下，”他转头问徐光启，“徐老你看，晚上怎么安排好？要不你们父子就住在我那院子，我在绎侄儿他们院子的屋子还空着，可以回去睡。”

    章泽瑞有些摸不着头脑，厚待客人也不用把自己的屋子让给客人住，听说过与客人同眠的，可是这自己躲出去，让客人住的还真是不多。

    徐光启却明白了章泽天的意思，自己带着女儿出来，若住客房总会不方便。章泽天的院子是独院，卫生设施又好，可以避免女儿的尴尬，也有些为章泽天的体贴暗暗叫好。

    他转头看向女儿：“英儿，你看如何？”

    徐英也正在为晚上不方便犯愁，当即连声答应：“我没有问题，就睡在章兄的院子里。多谢章兄了。”她实在喜欢章泽天屋子里面的洗手盆和厕所，尤其是厕所，可以完全避免她作为一个女生的尴尬。如果让章福去安排客房，万一将她与父亲放在一个屋子里，多不方便？

    见徐氏父女没有过多谦让就同意去章泽天的院子，章泽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让章福取两套新被褥送到三老爷的院子里面去。

    略坐了一会，徐光启便起身向章泽瑞告辞，回章泽天的院子去了。章泽天起身要跟着送他们过去，却被大哥叫住了：“三弟等一下，有点事情跟你说，章贵你先陪徐老和徐公子过去。”

    等章贵送徐氏父女走了，章泽瑞才问章泽天道：“这徐老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看他知识渊博，气质高贵，连你那些新奇的东西也十分精通，应该不是普通人？”

    章泽天道：“这个正想跟大哥你说，徐老就是当今朝中的徐阁老，现在赋闲归乡路过此地，跟我无意中相识。他不希望大肆宣扬，一方面是不想被世俗礼节所累，另外也是避免朝庭中无谓的猜忌。这点你知道就好。”

    “啊，”章泽瑞大惊，他原本猜测这徐老可能是个名儒，或者致仕的高官，却没想到这官高到了这个程度，不禁面上变色，道：“阁老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我们的招待没有问题？另外，这徐阁老刚刚罢官，就这样留宿在我们家，不会被他的政敌迁怒，他们神仙打架，我们这小小的乡下人家哪怕沾上一点也是破家灭门的祸事。”

    章泽天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方面这徐阁老并未亮明身份，知道的人不会多。另一方面，徐阁老与其他阁老不同，处处与人为善，树敌极少，既然已经退下来，若有人再与他为难，恐怕会犯众怒。再有，听说这边的登莱巡抚好像是他的门生，他来这边也是受孙抚院所邀，有孙抚院在，这东三府还有谁敢轻易动徐阁老，轻易动我们？”

    听章泽天这一番分析，章泽瑞才放下心来，说道：“他既然是你的客人，你就尽心招待。我们不求他照拂什么，只要能够结个善缘，今后不被刁难，就心满意足了。”

    章泽天道：“我明白了。对了今天傍晚绎侄儿他们去请徐老赴宴时，与徐老谈了一阵，对徐老佩服得五体投地。明天找机会让徐老再指教他们一下，也许对他们的科举会有意外的好处呢。”

    “嗯，”章泽瑞对章泽天说的这话十分心动，接口道：“那你明天寻机会对徐老提一下，看他是什么意思，不要强人所难。看你跟那徐公子倒是谈得来，那人学问如何？有无继承父志的可能？”

    章泽天道：“肯定不能继承乃父之志做官的，因为那是徐老的女儿女扮男装的。我请他们去我那院子住，也是怕她一个女孩不方便。此事有损徐老和徐姑娘的清誉，更不宜张扬。”

    “啊，”章泽瑞吓了一跳，“这徐老胆子倒是大，现在虽说天下太平，可是他竟然敢独自一人带女儿上路，不怕出事么？不过如此看来倒不用再担心他的政敌什么的了，若有危险，他断然不敢这样独自出来的。”

    章泽天到自己的院子里时，没有看到徐英，估计是去厕所了。徐光启正在院子里的蜂窝煤炉子旁边，在章贵的指导下为炉子换煤。换好煤之后，又按章贵所说，打开烟道内的堵塞砖块，再打开炉底的进风门，清理炉底落下的灰。

    一阵操作之后，在高达两米多的烟筒的带动下，原本因为封火而变得暗淡的炉火很快转旺，坐在炉子上的铜壶内的水也开始发出哗哗的响声。

    看章泽天进来，徐光启说道：“此炉子甚是方便，我准备回去之后也做上一个，平时用来烹茶，或者做个夜宵，肯定比现点碳炉要强，至少不会弄得到处乌黑。

    章泽天笑道：“这炉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火力强劲持久，平日就这样封起来，多数人家都用的起。而且它比常见的碳炉多了烟筒，可以将碳气排到室外，避免了在室内使用时中碳毒的风险。”

    “好，确实好，”徐光启道，“只是这蜂窝煤制作起来可是不容易，应该是用模具压制出来的？不一样的煤还不能一起用，否则对不正上面的孔，若外形尺寸差的多了，与你这炉膛也不配，看来这煤也只能从你这里买了。”

    “若是真的从这里买煤，运到你上海老家去烧，那这煤的运费得多少银子一块？”章泽天道，“其实你可以照这样子做一个模具，在那里直接加工煤块出来就好。散煤这东西到处都有出产，价格相当便宜。以徐老你的本领，此事当不困难。”

    徐光启看着章泽天，问道：“你弄这煤出来，难道真的只想自己在家烧，没有想过从中获利？让我这么容易就学去，你岂不是亏了？”

    章泽天笑道：“就像我刚刚所说，这东西不能运输过远，否则便没有利润了。只能在相对富裕，又产煤的地方，才有销路。像这附近，便有府县城池等地可以设点经营，在卖炉子的基础上也卖煤。若想做得再大些，也可以把这生意做到省城或京城去，仅此而已。”

    “但是这东西技术含量并不大，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被人学去，利润实在有限。我开始时还想着卖一卖，后来便息了这个心思，还是在庄子里面老老实实地教我的书，抽空再做个压水机什么的，也就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功夫茶

    “哼！胸无大志。”背后突然传来徐英的声音：“以你的才能，这天下尽可以去得，何苦非要困在这一个偏僻村庄之中？”

    章泽天看徐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自己背起双手，反问道：“哦？那你说说，我这偏僻小村，有哪里不好？这里生活富裕，有美食，有干净卫生的环境，有我喜欢做的事业，我为何非要出去？”

    “这……”徐英被问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关键是她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也喜欢起这个地方，这个小院子来。一阵羞意涌上来，她有些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我肯定不是喜欢这个家伙，只是喜欢吃这里的东西，喜欢这里干净的厕所罢了。谁会喜欢这个跟我抢冬笋吃的家伙？不过，这家伙好像倒是有一点小帅的样子……”

    不管徐英心中怎么想，章泽天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那点小女儿心思，只是将那炉子的设计要点和干馏燃烧节煤的原理和徐光启介绍一番。

    徐光启对章泽天所说的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持怀疑态度，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两讨论良久，从院子里说到客厅里。而徐英则在旁边无聊地摆弄着一支吃零食用的小竹叉，叉着一枚金橘糖，在嘴边舔。她馋这金橘糖的味道，却已经没有肚子吃。

    在此期间，厨房把章泽天嘱咐的福橘和炒冬笋送了过来，还自作主张地送了桂圆和早熟的酸杏，另外还有油酥烧饼、桃酥等四味点心。

    等送东西的人走了，徐英忍不住抱怨道：“刚吃过酒席，就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饭桶么？”

    章泽天不知道徐英的心事，拿起一个橘子递给她：“吃个橘子，这个不占地方，可以消食的。”

    徐英却不肯接，只赌气道：“不吃！饭后枯坐这么久，连一杯茶都没有，是什么待客的道理？”

    章泽天不明白她生气的原因，想到她是女孩，又是客人，也只能迁就她，说道：“是我这个主人的不是，”侧身问守在门口的章贵，“水好了么？”

    章贵说道：“水刚刚已经开了，正要问公子沏什么茶呢。”

    章泽天道：“那就把水拿进来，我自己来沏。”

    章贵拿了一个小巧的草垫放在桌子上，把一壶刚刚烧开的热水放在上面，章泽天弯腰从茶几的下层将一个托盘端了上来。

    这是一套硬木制作的功夫茶具，除了壶和杯子之外，都是由木头制成，茶盘也是中间高起，四周则留了排水槽。

    只见章泽天熟练地淋盏、洗茶、冲泡，不一会，便各有一个只比指顶稍大的小杯子，被他用竹夹送到徐氏父女面前：“请用茶。”

    他这一波操作比一般的沏茶复杂不少，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后被端到他们面前的茶水又是如此之少，一股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便扑面而来。

    父女二人细看章泽天沏茶的过程，感觉茶叶的用量远较一般茶道为多，最后的茶汁又是如此之少，可见这茶是极浓的。只是端杯轻嗅之下，这茶香却是极淡，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如同空谷幽兰一般，勉强能够被捕捉到，却自有一种超尘脱俗的意趣。

    轻啜一口，这茶却是极苦，几乎瞬间就占据了整个口腔。不敢多品，连忙将口中的茶汁咽下，那一股热流便沿着食道直入腹中，那舒服熨帖的感觉也一路向下，晚宴时有些饱胀的胃似乎得到了放松，变得舒服起来。

    茶汁入腹之后，口中的苦味便即得到缓解，齿颊之间便有津唾涌出，而喉咙深处更有一股甘甜意味升起，令人回味无穷，便忍不住将杯中剩余的茶水送到口边一饮而尽，再次体会其中的独特感受。

    徐氏父女生于苏杭之间，本是茶的产地，家中又富贵无比，世间名茶少有不知，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苦茶，章泽天沏茶的独特工具及手法更是闻所未闻。

    徐光启自重身份，尚没有说什么，徐英已经问了出来：“这是什么茶？怎地如此古怪？”

    章泽天把那装茶的竹筒打开给她看，口中说道：“这是产自福建山中的一种茶，本是当地茶农在制作团茶之余做来自己喝的。此茶制作时只凭加工的手法完成整个过程，并不会加任何香料和花草薰制，外人多不适应其中的若味，又嫌其香味过于寡淡，很少有人肯去喝它。我二哥去年从南方带来，便被丢在库房之中。我无意中发现之后，找人做了这茶具，自己一个人喝着玩，二位还是我用这茶招待的第一波客人。”

    “此茶无人喜爱，估计也与饮用不得法有关。若是如你一般，弄这么一套复杂的茶具出来，再把这沏茶的手法弄得大气堂皇，找一些名人雅士宣传一番，估计很快就会风靡京师……其实这茶的口感也真的不错。”徐光启随意评价着，最后补充说道：“我不争你这生意，但是你这茶可要送我一些……对了茶具也要给我弄上一套，等我回乡之后，也好向人显摆显摆。”

    章泽天连声答应：“好，徐老，你若能在这里多停留几日，我便着人打造一副更有气势的茶具送你。这一套只适合我这样的乡下人用，却配不上你老的身份了。”

    徐光启只当他是开玩笑，也不推辞，便笑着答应下来。

    炉子和茶具的事情说完，章泽天便起身告辞：“徐老你们今天辛苦，我就不多打扰了，你们早些安歇。东屋的卧室分为内外两间，平时就是我和章贵分别睡，你们父女睡正好。章贵留在这里侍候，要不要再叫一个仆妇过来？”

    徐英却道：“不用了。其实章贵也不用留下，我尽可以照顾父亲。”

    章贵不等章泽天说话，便抢着说道：“我还是留下，这里的灯火和门户你们都不熟悉，我来照顾着更方便。晚上我便睡在这长椅上，你们若有需要，招呼一声我便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讲学

    次日，章泽天早晨自去带学生晨跑，白天的体育课，各班自有班长带队活动，章泽天又通知暂停了这一天的数学课，并通知这天下午会有大儒讲学之事。

    这天上午，章泽天陪同徐光启在书院看了油印机，又听了一堂四书义理课，和一堂五经中的诗经课，对这书院的基本情况已经有所了解。

    临近中午时，徐光启给归经班和制学班出了一道八股文题目，约定未时正交卷，他则会在申时初开始讲学，预计讲一个时辰。

    他出的是一道孟子题，算不得难，只是想考察一下这里的学生的应试能力和基础是否扎实。

    下午，当全部卷子收上来之后，徐光启草草翻阅之后说道：“你们书院的水平比我想象的要高出一块，一般的家族私学，很少能够达到你们的水平，看来有明师指导过啊。”

    章泽天说道：“徐老好眼光。去年曾经有一位盛先生和一位闻先生曾经在这里坐馆大半年时间，盛先生义理水平极高，而闻先生的制艺更是出色，在他们指导下，我们这一班学生进步明显，这才在去年岁试中得到两个进学的名额。今秋科试，我那两个秀才侄儿也要下场，去争一争明年乡试的资格。只是盛闻两位先生都已经在去年年底前辞馆，实是憾事。”

    徐光启点头道：“怪不得，这两位先生果有大才，不能留下实属憾事。”

    章泽天道：“当初我和大哥也想尽力挽留两位先生，但是盛先生家远在南直隶，要回去为儿子完婚，如何能够劝止？而那闻先生则是去年广东乡试的亚元，明年要去京城参加会试，更不可能留下，我们也是徒呼奈何啊。”

    申时初，徐光启的讲学正式开始，章家书院的各班学生都前往听讲，书院中的四位先生，还有章泽瑞章泽天兄弟等也都来听，书院的任何一个屋子都坐不开这么多人。依章泽瑞的意见，便要将书院的初级开蒙班和杂学班学生赶回教室自习。

    不过此事被徐光启拦住了，他径直将学生带到了平时用来上体育课的一片空场，说道：“难得有人请我讲学，今天既然有这么多人想听，咱们便在这里讲，我讲大些声音，争取让大家都能听到。”

    “刚刚有人问我为什么说‘难得讲学的机会’，我跟你们说，以往有人请我讲学，我总喜欢讲些数学、农业、水利、营造之类的杂学，大家觉得我讲的无用，来请我讲学的自然也就少了，我也落得清静。”

    “但是今天我不打算讲这些冷门知识，不是我不想讲，而是你们这里的三庄主章泽天，他在这些方面的造诣比我高出一大块，我也就不在鲁班门前卖弄自己的斧头技艺了。那么讲什么呢？我想讲一讲科举应试技巧，如何？无论如何，我毕竟曾经中过进士，也曾经主持过乡试、做过提学，在这考试方面，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众人不知道这徐老先生的身份，但是听他说的这份资历，已经远非一般进士可比了。其实就连会试，他也是主持过的，只是太过惊世骇俗，不愿意说出来。

    “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可知，每三年一次的各省乡试，中举的人中，官宦子弟所占几何？真正的寒门书生又有多少？会试中进士的学子中，官民比例又是多少？”

    对于这个问题，在场的学子们基本没有人思考过，就连书院的几位先生，也都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只是觉得自己对四书五经的掌握已经十分熟练，八股文写的也不比那些中式的差多少，落榜也只怨运气不好。

    可是此时听这位徐老先生提出这个问题，心下不禁狐疑起来：“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情弊之事么？”

    这时，只听徐光启说道：“我做官多年，曾经仔细统计过这个比例，中举的人中，官家子弟约有将近半数，而进士之中，官家子弟比例更巨，达到六成以上！”

    “啊？！！”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惊呼一声。要知道，秀才之中，官家子弟的比例可远没有这么高，这是多数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举人和进士之中，官家子弟竟然占了那么多，想到坊间各种科举作弊的传闻，有人便忍不住问出声来：“难道这其中真的有情弊不成？”

    徐光启伸手下压，止住议论纷纷的众人，大声说道：“大家安静！听我说一下其中的缘由。”章泽天也在旁边拍掌吸引大家注意，然后让喧哗的众人安静下来。

    见人群平静了，徐光启接着说道：“并非像大家想象的那样，这科举考试之中，是基本没有泄题之类的事情的，考官也基本不会特别照顾认出标记的考卷。总体来说，这其中还是相当公平的。”

    听到徐光启这么说，人群中的喧哗声又起，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我们真的比官家子弟笨么？”

    徐光启道：“既然没有作弊，官民之间考中的比例差异从何而来呢？这其中的原因说起来也简单，那就是眼界的差异，以及应试方法的差异。下面我就具体讲一下这些学习和应试时的方法和技巧，以及需要注意的问题。”

    “首先，这科考对我们基础知识的掌握要求很高，需要能够准确背诵并理解四书的全部内容，而五经之中，虽然只要求选一门做为自己的本经，要达到与四书相同的水平之外，另外四经也要基本掌握才行。还有大量的注疏，同样要熟练掌握，这是必不可少的基础。若连四书和本经都无法完整背诵，或者无法正确解释的，后面讲的考试方法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所以对于这些基础功夫，只能想方设法加以掌握，别无捷径可走。将来在应试的时候，一般会有四道四书题，基础知识掌握不好，能够完全凭运气过关的可能性是基本不存在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讲学2

    “在基础知识都熟练掌握了之后，才是八股文的写作技巧和应试技巧发挥作用的时候。我看了大家的文章，还有大概一半人对孟子的理解存在不足，这就只能在基础上再下功夫，然后再考虑写作和应试的问题，毕竟若是对四书的记忆和理解有误，再好的技巧也是无法弥补的。”

    “至于八股文的写作水平，大家多数人都还不错，至少达到了一般水准之上，在应试时至少能够让文章看得过去，不会因言辞不通或格式错误而落选，可见之前教授大家八股文写作的那位闻先生的不凡。我在这方面也就不再多说了。”

    “大家可能会有疑问：既然基础扎实了，写作又没有问题，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呢？其实下面我所说的，才是能否被取中的关键所在。”

    “能够达到以上要求的考生，其实就已经基本具备了被取中的资格，但是一次乡试之中，能够达到以上标准的考生能有多少呢？我们知道，能够参加乡试的，都是在科考中被评为一二等的，是秀才中的佼佼者，至少一半的人是能够达到以上水准的。而一次乡试参加者至少上千人，甚至有三四千人，而录取的举人呢，至多只有一百多个，此时的取舍才是关键。”

    “一篇文章的优劣，除了那些硬性指标之外，并没有一定之规，主要还是要看主考官的好恶。那么关键的问题就出现了，主考官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文章呢？这就需要我们提前做功课了。许多平时考试总在前列，大家一致认为有大才的才子，却总考不中，其原因多数便出在这里。若他们的文章风格为主考官所不喜，而这些才子们有的不明主考官的偏好，有的则过分自负，不愿为此改变自己的文风，便在科场蹉跎一生的，也不在少数。”

    “考试之前，提前了解主考官人选，弄明白他师从何人，政治主张，文章风格，有什么忌讳等，对于我们的文章是否能入他的法眼就会至关重要。”

    “另外，若这主考官曾经主持过其他考试，那么他的出题风格也会暴露无遗。”

    “再综合此前几年的政治风气、会试殿试题目等，便能对可能的出题范围进行一定的预测，并根据以上内容适当地押一些题目。”

    “这种事情你们这些普通学子做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这就需要延请名师，对我们进行指导和辅助。而恰恰是在这方面，官家子弟对普通贫民家庭的优势尽显。尤其是那些身在京城的六部高官，在这方面的优势让普通的地方考生极难超越。除此以外，京城国子监的监生也有明显的优势。”

    “我们若能分门别类地选择押二十个题目，其实就基本可以涵盖全部题目范围了。即使所出的题目在这二十道题目之外，也可以大概套用其中的某一篇，只要稍加改动，便可以当作答案了。而这二十篇押题的作答文章，则需要参考主考官的喜好和政治特点来做，才能讨得一个巧，使自己文章中式的可能性提高到最大。”

    “这二十篇文章，需要由考生认真作答之后，再延请名师一一进行精雕细琢，然后再背熟。还要留出时间，练习相近题目的破题，以便套用所押文章，总会有所收获的。”

    “事实上，准备二十道题目的押题，已经是极大的手笔了。我们如果肯花功夫，甚至可以将四书和自己的本经中的每一句都按照这二十个题目进行分类，让这二十篇文章将全部出题范围都覆盖进来，考试几乎就可做到万无一失了。”

    徐光启这一讲，算是将官宦子弟的优势所在对章家书院的学子们交待了个彻底。不过章家到底能从这里面得到多少实惠，就要看章家高层的具体操作了，能否了解到各级主考官的相关信息，能否押中题目，能否把所押的题目打造成可入主考官法眼的利器，都有赖于章家的努力，以及章家能够请到的名师的水平。

    这可以算是科考的超级秘笈了，一般官员都不会轻易向外人轻易透露，因为自家子弟也要参加科举考试，若这等“秘笈”大范围泄漏出去，官家子弟所占优势势必会受到影响，这可是官场上十分犯忌讳之事。

    不过，一般的民间考生，即使知道了这里的秘密，也很难和高官子弟抗衡，原因很简单——自身资源不足，无法将这一优势发挥到最大。

    待徐光启讲完，章泽天站出来说道：“刚刚徐老所讲内容，还望在场的诸位加以保密。我在这里承诺，我章家将尽力按照徐老所讲，延请名师，为大家创造最好的应考环境。但是此事也是官场忌讳之事，若今后我得知谁敢将此事泄露于外者，必将受到我章家的全力打压，能否承受此等后果，尔等自己思量。”

    讲学结束之后，章泽天将徐光启送回自己的院子，想与他商量一下风车的结构问题，结果发现谭木匠已经在场院等他们了，他带来了章泽天委托他打制的一款新犁。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犁与后世的牛拉犁外形上已经没有太大差别，但是相对于后世的犁，此时的犁却有一个巨大的缺陷：不能调节耕地的深度。

    其实也不是绝对不能调整，只是调整时需要改变犁头相对于犁身的角度，这个操作极为困难。

    章泽天重新设计了犁头（犁铧）的形状，更重要的是将犁的曲辕与斜向上的手柄之间的连接改成了活动的，这样就可以通过在犁辕底下垫上适当厚度的东西，来调节犁铧的入土角度，以调整耕地的深度。这一操作极大地改善了犁的可操作性，使其耕地的效率得到了提高。

    另外，章泽天还为犁设计了分土板，分土板加以附加在犁铧的后方，将被耕起的土推向两侧，使耕出的垄沟更加清晰，或者为作物进行培土，也算是一个明显的改进。

    徐光启见到这张与传统犁差别不大的犁之后，便不肯再回院子里了，拉着章泽天要一起去试一下。章泽天喊了两名长工，套上一头牛便出了庄子。

    在天黑之前，他们在庄外的一片荒地之中，用这架新犁来回试耕了一番，期间也多次调整入土深度，充分体现出其中的优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凶猛的骑士

    两名作为操作员的长工，没等章泽天和徐光启说话，已经忍不住对这张犁夸赞起来：“这犁好用，耕出的垄沟清晰，用来种麦种豆都合用。也轻便，一天能比那些旧犁多耕三成的地。东家，现在赶快多打造几架出来，到伏天夏耕的时候就能在很多地块中替代用锄头耪地，活计可就轻松多了。”

    章泽天也没有发现有什么明显的缺陷，当即让谭木匠先打造五套出来，给自家试用。

    徐光启这两天以来，对章泽天弄出来的这类千奇百怪的物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还是对这新犁给予了高度评价：“虽然只是小小的改进，却可以让一头牛发挥出一头半牛的作用，这样农户便可以腾出更多精力来积肥、浇水，田地高产可期。这宝贝你可不能秘而不宣，要广为传播才是。”

    试完犁返回庄子的时候，只见十几匹马正从庄南的官道上疾驰而来，如风一般来到庄门外。

    此时天色将晚，下地劳作的人们正陆续回庄，在庄南的大道上汇聚成一道人流，马匹无法奔驰，那些骑手便策马跃过路边的壕沟，从路边的麦田里踏着半人高的麦苗向庄门迅速驰近。

    将到庄门的时候，骑者中领头的一人纵马跃回路上，拦住了一个扛着锄头的农人问道：“喂，这几天见到过一个老先生和一个年轻的书生骑驴从这里经过吗？”

    那农夫见这人凶神恶煞一般，先自害怕起来，颤抖半天才说道：“没……没见过。”

    那人转向陆续回庄被堵在庄门外的人群大声问道：“有没有人看到过一个老先生带着一位年轻书生或姑娘从这里经过？”

    章泽天这两天带着徐光启父女出入庄子，农人中自有人见过，不过此时也是巧了，此间之人中却没有人见过他们父女骑驴而来的场面。此时的农民，眼界窄，大多相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知这凶恶的骑士为何问及这老先生，哪里会有人回答他们？

    那骑者见众人面面相觑，还有人交头接耳，却无人站出来回答他，心情急躁之下恼将起来，刷的一马鞭抽在一名青年的头上，怒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那老先生出了事，我将你们这庄子屠个干干净净！”说着，呛哴一声，将腰间的长刀拔了出来。

    农人们见此，更加害怕，不知是谁领头，发一声喊便朝庄子里面逃去，嘴里乱糟糟地喊着：“有响马啊！杀人啦！”

    那骑者越发恼怒起来，纵马向农夫们追去，挥手之间，已经有两人被他砍翻在地。后面的骑者也同时策马冲向庄门。

    不料将到庄门时，庄子的两扇大门已经从内向外缓缓关闭，更有两枝羽箭从庄墙上飞出，朝那领头的骑士射去。原来，在庄门处值班的民团队员，听说有响马到来，已经开始动手抵抗起来。

    庄子中民团使用的，只是打猎用的软弓，力量不足，那箭枝飞行也不快，被那骑士挥刀拨开，但等他再想冲击庄门时，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却已经轰然关闭，随即便有两根碗口粗的硬木门栓从门后锁住，再想凭奔马硬冲庄门显然是不行了。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章泽天与徐光启父女，连同两名试犁的长工，已经走到距离庄门三四十步远的地方。那骑士带来的混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转眼便已经是一片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他们再想避开都已经来不及了。

    骑士冲击大门不成，回身命令自己带来的手下：“将外面的人先都捉了，好好审问一下，我估计徐相很可能就落在这庄子之中。这些土匪好大胆，此番若不屠了这庄子，如何向孙大人交待？”

    众骑士听得命令，纷纷催马向庄外大路上飞奔，更有几人直接从田地里绕了一个大圈子，将庄外远处近处的人朝庄门驱赶，更有人在下意识地反抗了一下之后便被砍翻在地。

    章泽天并未听到骑士开始时与农人的对话，尚不明白他们的来意，见这些人明目张胆地拔刀伤人，登时大怒：“这是哪里来的强盗，竟然如此凶狠，光天化日之下便敢行凶伤人！”

    他悄悄嘱咐徐光启：“徐老，一会你们父女注意隐蔽，最好不要引起强人注意，尤其英小姐更要注意不要露出破绽。”

    徐光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章泽天已经从他们身边跑开，沿着大路朝远处逃去。

    一众骑士见章泽天衣衫远比那些农夫整齐，显然不是普通人，当即便有两骑向他身后追来。

    追来的两匹马一先一后，前面一匹马追到章泽天身后时，那骑士挥手便用刀背抽向章泽天的后颈。他见章泽天衣衫整齐，便想将其活捉之后再问口供。

    却不料章泽天在间不容发之际突然一矮身，骑士那一刀已经落空，而章泽天的身体随后便是一弹，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骑士的衣袖，将他从奔马上直拖了下来，一拳打在他的脖子上，将他直接打昏了过去。

    后面那名骑士发现前面的变故之时，也已经追近章泽天身边，前面那匹马在章泽天这一拖之下，突然转了个方向，刚好挡住他的去路。第二个骑士仓促间难以应对，只能一带马缰，坐骑陡然转了个急弯。那骑士的身子也提前倾斜，顺着马转弯之势移动，保持住重心，骑术显然甚精。

    不料章泽天在打翻第一个骑士之后，挥手便丢出了一柄短刀，刚好刺在转弯骑士绷紧的后腰上。

    这一刀仓促之间发出，力量并不太强，却恰好刺中他腰间用力之处，后力不继之下，那人噗通一声跌下马来。那马儿恋主，见主人落马，只跑出几步便收住四蹄，又转回主人身边。

    章泽天快步上前，将两匹马都牵在手中，从二人的马鞍上将一人的弓和两代箭摘了下来。

    他不擅长骑马，因此并不上马，而是将两袋箭都挂在自己的腰带上，继而又从另一匹马的马鞍上摘下一柄长杆刀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如何善后

    其余骑士见到这里的情况，纷纷朝这边围拢过来。此时见章泽天手中弯弓搭箭，一时不敢上前，带着弓箭的便各自张弓欲射。

    无奈章泽天此时躲在两匹马之后，实在不好瞄准。而且章泽天夺下的是他们几人中最强的射手的弓箭，那是一张一石半的步弓。而他们几人手中所持都是骑弓。如果章泽天的箭术与他们相当的话，他们人虽然多，却不见得会讨得了好去，最少会丢下好几个人的性命。

    糟糕的是，他们的两个弟兄还在章泽天手中，生死不知，几人一时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僵持了一会，那首领说了两句什么，便有六人分成两队，分别从左右两侧距离章泽天二三十步远处朝他包抄过来。

    章泽天也不再等待，抬手一箭便射中了左侧第一匹马，继而第二箭又射中了左侧第二匹。

    这两匹马都是被射中了侧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失去了继续奔跑的能力，在惯性带动之下又向前冲了几步，便摔倒在地。一名骑士见机得早，及时跳下马来，另一人却被倒下的马压住了腿，不知腿是否已经断了，反正再也没有站起来。

    第三人见到同伴惨状，一拨马便向远处跑去。章泽天再转向另一侧，这边的三名骑士也看到了对面同伴被章泽天射中，同时转身逃远。

    就在这时，徐光启忽然大声喝道：“对面是孙巡抚的家丁吗？老夫徐光启，不知你们为何动手伤人？”

    那领头的骑士听到徐光启的声音，仔细一看，果然是他们正在找的徐阁老，连忙下马上前施礼：“小的孙文远见过徐阁老。孙大人见徐阁老两天未到崂山宫，担心阁老有危险，便派小的前来寻找。刚刚小的打听徐阁老，那些刁民吱吱唔唔，显然有所隐藏。小的担心阁老安危，心急之下才动手……”

    徐光启打断他的解释，说道：“我在这章家庄作客，能有什么危险？如今打成这个样子，双方都有人受伤，该如何善后才好？”

    孙文远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刚刚打倒那些庄民，并未下杀手，只想抓住他们问清阁老的情况。可是现在我那几个同袍生死不明，回去之后恐怕不好向孙大人交待……”言下之意还是不想就此放过章泽天。

    徐光启道：“刚刚与你们动手的是这章家庄的三庄主章泽天，乃是一位异人，正是老夫在这里的友人。既然你说不好交待，那么待老夫见到孙巡抚之后，亲自向他赔罪解释就是了。”

    “啊？”孙文远听徐光启如此说，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这徐阁老是这里的登莱巡抚孙元化的座师，于孙巡抚有提拔之恩。而且与孙巡抚的关系极为亲近，虽已罢官，仍极得孙巡抚尊敬。若是这徐阁老在孙巡抚面前告上他一状，一顿军棍肯定是少不了的，而且今后在孙巡抚面前，恐怕也再无出头之日了。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孙文远连忙说道：“既然是徐阁老的朋友，小的自然不敢得罪。我等骑术不佳，驰马摔伤，回去请孙大人责罚就是。此等小事，就不必劳动徐阁老跟孙大人说了。这里受伤的乡民，我每人赔五两汤药钱，您看如何？”

    徐阁老点头说道：“如此也好，至于刚刚你说什么屠庄子之类的话，我也只当没有听到过就是。”

    见孙文远已经服软，徐光启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对仍在远处持弓而立的章泽天喊道：“小友，刚刚是一场误会，都是自己人，现在没事了。”

    要知道，此时的军中，普通兵士为军法所限，多数不敢如何嚣张。但是那些将官所养的家丁，却是军队战斗力的主要来源，往往仗着将官的宠信无法无天。像这孙文起刚刚说的屠了庄子的话，也不是不敢做。甚至连他这个当过阁老的，如果把这些家伙逼急了，被杀了灭口，再把事情推在被他们屠灭了的庄子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此时见孙文远肯服软，当然就不为己甚了。

    章泽天远远地见到徐光启与这骑士首领说话的样子，又听他喊话，已经大致猜到这些是来接徐光启之人，此时徐光启既然说没事了，当即放下手中的弓箭，走了过来。

    经过一番沟通，章泽天才知道，这些骑士都是登莱巡抚孙元化的家丁，领头的叫孙文远，是孙元化的义子。他们此次来到章家庄，就是为了寻找与孙元化约好今天在崂山宫开文会，却逾期未至的徐光启的。

    此时虽说天下还算太平，但是在河北、山东一带，平时为农，偶尔为盗的绿林大豪也有不少。孙文远刚刚在与那乡农的交谈中起了疑心，怀疑徐光启已经被章家庄劫持，甚至已经丧命，便动了攻破庄子为徐光启报仇，自己顺便在此过程中生发一笔的念头，只是没想到先是冲门计划受阻，随后又被章泽天有心算无心，干翻了四个人。

    几句场面话说过，在徐光启的影响下，双方谁也无法再追究此事，此时也只能算是不打不相识，化干戈为玉帛了。

    此时，被困在庄门外的乡农，已经被刚刚的打斗吓得躲在路边发抖，而那些没有受伤的骑士，不等首领说话，已经有几人分别策马朝落马的同伴奔去，进行救护。

    救护的结果令骑士首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四个人中，只有一人被马压断了腿，另外三人伤势都极为轻微，不会有大碍。只要人没大事，回去就好交待了。至于被章泽天射中的两匹马，估计还能在肉锅里发挥一下余热，肯定不能上阵打仗了。好在战马在使用过程中是有损伤指标的，总能应付过去。作为孙巡抚的义子和心腹手下，也不会有谁为了两匹马跟他为难。

    与此同时，章泽天也让庄丁打开了庄门，并带人出来看自家庄子上受伤的情况。

    最先被首领打倒的两人，都是被刀背击伤，虽然有一人断了胳膊，但是总体来说还不算太严重。

    另外两人受的却是刀伤，一人伤在大腿，问题好像不太大，另一人却被一刀砍掉了右手，旁边的乡民为他包扎时只扎住了受伤的小臂，根本无法完全止血，伤口一直流血不停，因为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晕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三条路

    章泽天闻讯赶过去看时，发现受伤的是庄子上的佃户聂九。这聂九刚刚二十五六岁，前两年死了老婆，家里还有一个老娘和两个孩子，是家中唯一的顶梁柱，如今无论能否保住性命，这右手的残疾都已经落下，恐怕再也干不了农活。

    章泽天一时顾不得想太多，连忙扯下自己身上的上衣，拧了几下，弄成绳子的样子，扎在聂九的上臂下端，然后从仍旧挂在身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枝箭，穿在绳子里绞了一圈，直到看见聂九断臂的伤口中血流差不多完全停住，才用另一根布条将这枝箭固定住，嘱咐旁边的人：“先抬到我家场院去，我一会过去看。”

    他转身面向孙文远，厉声问道：“这人只是一个老实的佃户，如何得罪了你们，竟然下这样的毒手？现在这聂九生死未卜，家中的一个老娘和两个孩子嗷嗷待哺，这事情怎么办？”

    徐光启怕章泽天不依不饶激怒孙文远，但是又不能露出丝毫惧怕之意，此时只好活稀泥道：“人既然已经受伤，自当尽力医治。若能医好，我做主赔他一笔银子，保他这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若不幸伤重不治，同样要保他家的老人小孩生活，另外再加50两赔偿，如何？”

    章泽天却不明白徐光启之意，道：“说实话，即使没有你们的赔偿，我章家庄的乡亲也不会见他一家冻饿而死，自然会出手相助。只是你们作为我大文的官军，如此草菅人命，让我们这些百姓如何相信你们能够保家卫国，保我一方的平安？”

    章泽天刚刚连伤数人，本就让这些孙家家丁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全都十分不忿。只是碍于徐光启的面子，不好再对章泽天如何。此时见章泽天如此厉声责问，而此话却又让他们无法反驳，都觉得面子被落了一地。便有一人抗声说道：“人是我伤的，你要如何，划出一条道来。我等拿着孙大人的奉禄，自然要听从孙大人的命令杀敌，与你们这些刁民何干？”

    要知道，这大文朝与原来的大明一样，军人都是出自军户，而军户则是世袭的。也就是说，这官军与百姓根本就是来自完全不同的两个社会群体，在这些军户的心中，当兵吃粮是第一位的，而第二位的便是谁拿银子养着他们，就为谁卖命，完全就是有奶便是娘。至于章泽天口中的保家卫国，他们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哪里能够用来约束他们？

    章泽天听这人竟然完全没有悔改之意，心下的怒意更盛，道：“赔些银子，就能让聂九的手重新长出来吗？就能让他重新活蹦乱跳吗？再说了，这五十两一百两的，我谅你这穷鬼军汉也拿不出来。这样，这里受伤之人的事情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只要你这凶手能够自断右腕，其余事情我便不再追究，如何？”

    那人啊地跳了起来，根本没想到章泽天竟然会提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要求，他连退了两步，大声说道：“我等家丁平日只听孙大人辖制，你是何人，竟敢轻易说断我一臂，我若是说不肯，你待如何？”他将身体向另外几名家丁靠拢了一些，继续说道：“我们兄弟十六人便在这里，你又能奈我何？”

    这人也算是聪明，话里话外把另外十几个同袍和他捆在了一起，希望孙文远能够为他撑腰。

    章泽天向孙文远和另外几名骑士扫了一眼，发现多数人表情各异，似乎都在走神，而孙文远则目光低垂，显然内心在挣扎着如何取舍。

    他不待孙文远做出表态，便抢先说道：“既然敢做不敢当，还想拉同袍来垫背，那我就给你另外一条路，出手跟我打上一场，生死各安天命，如何？”那人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章泽天又补充道：“让你赔手你不肯，单挑也你不敢，那我就把这件事闹到孙大人跟前，看他到底怎么说。”

    听章泽天说要去找孙元化把此事摊开，那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孙文远也同样紧张起来。他们奉命出来寻找徐光启，结果却把徐光启的朋友得罪死了，还在人家这里杀了人，一个办事不利的帽子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更惨的是，自己这边十几个被孙元化当作杀手锏的家丁，还败在了对方一个人的手下，到时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可言？若这人与孙元化谈得投机，那孙巡抚为这年轻人杀了他给人出气也不算什么事。

    想到这里，孙文远当即对那人说道：“方十一，事情既然是你做下的，总得有个了断。既然是我孙府中的家丁，就要有家丁的担当。不要畏畏缩缩的，拿出你的勇气来，与这位壮士过上几招，为巡抚大人把面子挣回来，出阵！”

    又朝章泽天道：“方十一这小子不争气，您老就教训他几招出气然后揭过此事，如何？我斗胆请先生留他一条狗命，好让我等回去交差，小的在这里先谢过先生了。”说着叉手躬身行了一礼。

    说实话，这孙文远的话中可没有什么好意，他明知章泽天宁可放弃赔偿，也要与这方十一一战，肯定存了杀人报仇的念头。方十一一会与他交手时，肯定会十分小心，以免被章泽天干掉。如果章泽天在他的劝说下真的手下留情，就很有可能被方十一抓住机会打败，甚至杀死。到时或者把事情归咎于章泽天主动提出的比试，或者将罪过都推到方十一一个人身上，事情反而简单了。

    “好。”章泽天答应得非常干脆，却也令孙文远一众人十分意外。难道这人只是因为要在手下庄客面前挣个面子，才在表面上强行为这重伤之人出头吗？

    孙文远已经发出命令，那方十一虽然怀着疑虑，还是不得不下马来到章泽天面前，问道：“既然阁下一定要比试，不知道想如何比法？是上马骑射，还是拳脚步战？”说话之间，手却已经按到了刀柄之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双手带

    章泽天后退几步，来到刚刚被他丢在路边的那张步弓和插在地上的长杆刀旁边，伸手拿起那张弓，说道：“三个比法：一是各自持弓，各带五枝箭，骑马与否不限，双方互射，箭射完即为结束。第二是下马空手对战，生死不论。第三是下马持刀对战，只准伤人，不准杀人，否则报官处理，如何？”

    方十一仔细回想章泽天提出的三个打法，权衡其中利害：“这人曾经赤手将步大祥和柳奎从马上拖下来打倒，这拳脚功夫显然不弱。又曾轻开步弓，两箭射倒两骑，箭术也极强，现在他又占住了这里唯一的步弓，若比箭我死定了。不如用刀搏杀，我即使落败，也能拼死给他来上一刀。这人武功虽高却不一定真的在面对面的战场上与人搏过命，我未始不能取胜。”

    想到这里，方十一说道：“那便比刀，既然不能杀人，也正好避免进一步伤了和气。”说着解下腰间的腰刀，将刀鞘放在一边，便摆出一个起手式。

    方十一的刀是一柄外形类似日本刀的窄刃长刀，刀柄长达一尺半，刀刃更是长达一米以上。他双脚一前一后，双手握住刀柄将刀擎在胸前，摆出一个预备势，等待章泽天的进攻。

    章泽天的长杆刀的刀形有些奇特，刀刃只有二尺长短，呈月牙形，刃口也不是特别锋利的样子，刀身黑黝黝的。刀柄是一根木头杆，有鸡蛋粗细，长度不到一米半的样子，总体长度在两米左右。

    章泽天双手横持在刀杆靠近刀刃一侧，两手虎口相对，刀刃在右手侧，而左手侧也有一段半米多长的木柄露出来。

    他微微侧身，刀尖斜斜朝下，双腿稍稍分开，有些像马步的样子，只是架势稍高，说道：“开始。”

    在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章泽天的身体是十分虚弱的，即使在庄子里面随便走走，都会气喘吁吁。其中原因倒也简单，他本来就是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平时几乎没有任何劳动或锻炼，体质能好到哪里去？在他穿越之前，又重病了一场，使他的气血亏损的厉害，虚弱也就在所难免了。

    章泽天穿越之前，却是一个特种兵出身的猛人，而且在特种部队里面也是担当尖兵任务的，算是特种兵里面最能打的那种类型。

    穿越之后，他对这具新身体极为不满，便注意加强锻炼。当时他在家中完全无所事事，逐渐把在部队时的训练内容一一捡了起来。只是此时并没有适合他的枪支，于是便将冷兵器格斗当成了训练的重点。虽然没有较量的对手，但是他原本练习的就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军用格斗术，综合了多种传统武术和国外格斗术，实战能力极强。

    前世时，他也曾经数次执行过真实的作战任务，有过多次实战经验，这也正是让此时的他能够面对多名孙府家丁不落下风的根本原因。

    除此以外，章泽祥从极北之地收购回来的大量虎骨，也被他用了不少。那虎骨强健筋骨极是管用，他原本非常虚弱的小身板经过这半年多的调养，已经被强化得远超常人，使他的战斗力得到了大幅度的上升，比穿越之前更强了不少。

    至于弓箭，开始时他并没有特别重视，直到后来被书院任命为“六艺”老师，要带学生学习射箭，若是他自己的射术滥得一塌糊涂，如何教学生？这样他才在这弓箭上面下了一番苦功。

    章泽天原本以为弓箭这东西无法与枪支相比，对其有些轻视。但是当他开始练习之后才发现，在比较近的距离内，弓箭的杀伤力还是相当强大的。其实即使远到百步（150米）以外，一石以上步弓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只是准头变差了而已。

    要知道，后世的射击理论，对弓箭同样大部分适用。章泽天虽然不是狙击手或机枪手那样的神枪手，作为一名特种兵，射击能力还是远超一般军人的。这一点在他练习弓箭的时候就得到了极好的体现，他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能够在四五十米远的靶子面前做到百发百中了。

    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难度不会低于步枪百米靶十枪100环！

    当然，若是有风的天气，弓箭的准确性会大打折扣。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相对于一般弓箭手，章泽天会拥有更大的优势，他的射击理论知识让风对他的影响减小了不少。

    现在在章家庄，不仅跟他学习射箭的学生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自家民团的团丁们，甚至民团的龙教头，对章泽天的箭术也甘拜下风。要知道，这位龙教头在附近一带可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拳脚器械、弓马刀箭都极强，在章家任教近十年，面对前来挑战的人从来没有败过一次。

    这次面对方十一，章泽天选的这把刀虽然挺长，却是被他当作近战武器使用的，而他这套刀法的来源，却不是他从部队里学到的，而是后世他看到过的一本书，上面记载着一种奇怪的刀法，名字叫做“双手带”。

    所谓一艺通百艺通，这种双手横握，将长刀当作短刀来用，而长长的刀柄更多被当作防御武器使用的刀法，招式诡异，讲究稳扎稳打，后发制人，出招隐蔽，令人防不胜防。这刀法在参战人数较多的军阵中没有任何鸟用，是专门用于这种一对一的江湖打斗场合的。

    方十一从来没有见过像章泽天这样持刀的，心中道一声古怪，却也并不胆怯。他握着手中刀，双腿侧向滑动，缓缓绕着章泽天转圈子，寻找章泽天的破绽。

    就在僵持之际，方十一突然上前半步，两手一转，手中的长刀由内向外，横斩章泽天右手的小臂，刀势快如闪电。

    章泽天左腿向侧方上了半步，右手后撤，左手前推，已经避开这一刀，左手一侧的刀柄前推，朝方十一的右肩点去。

    章泽天这一下在闪避的同时发动进攻，速度并不快，却是迎着方十一进攻之势而去，就像方十一故意朝他的刀柄上撞过来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比斗1

    方十一腰间用力，已经撇向外门的刀在空中猛的停住，继而迅速回斩而来，就像开始时那一斩只是举刀作势，而这一刀才是真正用来攻敌的杀招一样。对于章泽天刀柄的那一点，他竟然完全无视，与他这拦腰一刀相比，章泽天手中木头刀柄的一点，最多只能让他疼痛一阵，而他这一刀，却足以将章泽天斩为两截。至于最初约定的不准杀人的要求，在这生死之际，谁还能把它放在心上？

    章泽天左手只推出一半便已经停下，右手从右下方向前、向上斜推，两手之间的刀柄迎着方十一的刀刃而上，看上去好像准备格挡方十一这一刀似的。

    方十一并不收刀，腰间用力拧动，带动手中的长刀越发用力挥斩而出。章泽天手中的刀柄是硬木所制，用来抵挡一般刀剑的砍击，至少能挡上几下。但是方十一这柄刀却是一柄真正的倭刀，极为锋利，他完全有信心将章泽天手中的刀柄一下斩断，顺便再给章泽天的身上添上一道刀伤。

    不料章泽天这一推之下，刀柄竟然随着他身体的转动改变了发力的方向，与方十一的刀势之间形成了一个夹角，变成了斜着格挡。方十一的倭刀固然锋利，其缺点也十分明显，那就是刀身过于单薄。若是正面砍向一根硬木棍也就罢了，即使砍不断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若斜着砍，只要在刀柄上稍一打滑，就会使本来就不够坚固的刀身侧向受力，刀直接断掉也不是不可能。

    迫不得已之下，方十一只能顺势改变这一刀的方向，打算在砍上章泽天的刀柄之前转而沿着刀柄滑动，去攻击章泽天握刀的左手。

    可是章泽天在右手前推的同时，左手也在后撤，方十一这一刀削中他手指的可能性已经变得极为渺茫。

    章泽天得理不饶人，右腿又跨上一步，用手中的刀柄中段朝方十一的刀上继续压迫过来，而他的右手已经到达自己右肩的位置，左手却已经收到腰间，借着这一上步之势，将右手的刀刃朝方十一的头颈上切了下来。

    方十一的势子已经用老，刀也被甩到身体右侧的外门，眼见章泽天这一刀切下，竟然没有太好的应对手段，无奈之际只能向后一仰，直摔在地上，才避开章泽天这一刀。

    章泽天的刀势并不快，方十一倒地之后便轻松避开了这一切。但是章泽天的攻势却不是就此打住，他的重心向右倾斜，腰弯成一张弓一样，右手一侧的刀尖便借他这一弯之势，由上而下地朝已经倒地的方十一的胸腹之间直戳下去！

    这一戳与章泽天此前那慢吞吞软绵绵的防守反击风格截然不同，将全身力量全部集中于刀尖一点，锋芒毕露，竟然有孤注一掷的感觉。

    方十一倒地之际，已经在小心防守章泽天的后续进攻，但是他实在没想到，章泽天的攻击会如此犀利，看来竟然想在这一戳之下便判定这场比试的生死。

    只是他的刀在倒地之前已经被逼到了外门，此时摔倒，那刀更是近于失控，再想做出防守或反击的动作已经极为艰难。

    这方十一也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狠人，眼见章泽天这一刀几乎已经避无可避，便放弃了闪避，而是拼尽全力挥动手中长刀，朝章泽天的双腿横扫而去，却是拼一个两败俱伤有路数。只是章泽天这一刀若戳中他的胸腹，便是致命的重伤，而他的这一刀，却只能重伤章泽天的双腿，即使将章泽天的双腿斩断，也无法威胁到他的性命，只能算是他的临死反噬而已。

    其实他这一刀的真正目的，是逼已经占了上风的章泽天收招闪避，以期寻找机会从头再来。

    哪知章泽天竟然并不收招，只是在半空中稍稍改变了那一刀的落点，改戳向方十一的右腿。同时，章泽天的身体也被这一下变向带动，全身竟然凌空而起，此时才是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在这一刀之上，再无保留。

    这一下变向极为突兀，却刚好将方十一这一刀克制得死死的。此时方十一的一刀横扫已经用尽他全身的力量，再也无法收招，而章泽天变向之后的刀锋，却正好落在方十一这一刀的发力点上，章泽天的双腿已经凌空，则可以完美地避开方十一的一扫。

    按理说，方十一在极力闪避之下，应该能够避免右腿的重伤，余下的也只是两人的双刀相交而已。只是章泽天手中的刀厚重笨拙，而方十一手中的倭刀却极为单薄，如此全力对砍之下，结果不言而喻。

    果然，章泽天这一刀将方十一的右腿膝盖上方划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却也没有伤及他的筋骨。然后便是喀的一下双刀相交的声音，大家随即看到，方十一手中那柄锋利之极的倭刀已经断为两截，而章泽天手中的刀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死里逃生的方十一已经顾不得宝刀断裂的事情，身体在地下急滚，朝远处避开。而章泽天双脚落地之后，手中的长刀如同老农插秧一般，在地上连连狠戳，一路追击而上，接连六七刀被方十一险之又险地避过之后，终于又在方十一的腰肋上划了一道口子。

    方十一也知道，自己手中的长刀已断，被章泽天如此不依不饶地追击之下，迟早都会被干掉。他趁章泽天戳伤自己，攻势稍稍一缓的机会，不顾身上伤口疼痛，从地上挺腰跃起一尺多高，手中的断刀已经贴上章泽天的刀柄，并沿着刀柄朝章泽天的手指直划过来。只要逼得章泽天弃了手中的刀，他虽然受伤，手中的断刀却还会占有优势。

    只是武功之中有一句俗语，叫做“一寸长，一寸强”，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章泽天见方十一的短刀贴上自己的刀柄，他并不惊慌，只是放开了在方十一刀锋下首当其冲的右手，而握住刀柄后边的左手却用力一抖，便将方十一的断刀震开。便是这一下，长刀已经将方十一的断刀震飞，同时在他的右腕上又划了一道口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比斗2

    断刀脱手之后，方十一自知已经无力与章泽天长久对战，勉强趁机跳起身之后，双脚只一沾地便弹跳而起，合身向章泽天怀中直扑进来。他欺章泽天手中所持的是长兵器，希望近身之后将章泽天的长杆刀逼在外门，便能拉平兵刃上的不利局面。

    奈何章泽天这套双手带刀法，并不是一般战阵上所用的长兵器武功，而是一套实实在在的近战刀法，对于这种近身相搏正好适用。此时章泽天脚下的步法古怪地一转，左手便朝方十一推了出来，而左手一侧的刀柄尾部，更是先于左手一步，迎面撞在了不顾一切扑上来的方十一的口鼻之间，将他满口的牙齿打落了大半，鼻子也被打塌。

    这一击打得方十一满脸是血，双目也受这一下的影响，瞬间被眼泪糊住。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便在此时，章泽天的右手已经握回刀柄，身随刀势转了一圈，刀锋从方十一的双腿后边一掠而过，已经将他两腿膝盖后面的肌腱和关节囊同时划断。

    方十一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口中惨叫连连，不断挣扎扭动，却再也无法起身，慌张之下不禁开口大骂：“小子，你敢废我双腿，老子要杀了你！”

    章泽天却不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要杀我也要等你站得起来再说。你既然下狠手伤我庄上人，就要有被人伤的觉悟。”

    他拱手对在不远处观战的孙文远说道：“在下一时失手，让孙军门为难了，改日在下去拜访孙大人，当面向孙大人请罪。”

    章泽天重伤方十一，让孙文远面上无光。他偷瞟了旁边的徐光启一眼，无奈说道：“这方十一无故杀伤平民，违反军规，就算先生放过他，我也不会放过他，有劳先生出手了。”说着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挥，已经入鞘的腰刀已经刷地掷出，劈面钉在方十一的额头上，将他直接钉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他对旁边的手下说道：“将他埋了。”

    这方十一双腿已经废了，留着一条性命也没有用处，而且孙文远若将这重伤的方十一带回去，他自己办事不力的事情便不好隐瞒。此时下辣手斩杀方十一，一方面在回去以后容易圆谎，另一方面也是给章泽天和徐光启吃了一颗定心丸，表明不会再追究的决心。

    这时，徐光启问道：“孙军门，你们巡抚让你来寻找我，是要我跟你们回去呢？还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孙文远连忙叉手行礼道：“小的既然已经见到阁老，自然一切都听从阁老的吩咐。”

    徐光启道：“我已不是什么阁老，不要再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了。我在这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办完，要过两天再回去，你们回去回禀你家大人，看他是在那崂山宫继续等我，还是回登州，我到时也好去寻他。”

    孙文远听说徐光启还要留在这章家庄，徽一思索，说道：“是，小的这就回崂山宫请父亲大人示下。”又转身命令剩余的十几个骑士：“你们留在这里，保护好徐……老的安全，一切听从徐老的吩咐，明白了么？”

    众人哄然答应声中，孙文远翻身上马，冲徐光启双手抱拳道：“徐老保重，小的最迟明日便回。”又朝章泽天抱拳道：“劳烦公子照顾徐老。”然后策马狂奔而去。

    徐光启还想说不用这些人随侍保护，可是那孙文远去得飞快，转眼间就驰得远了。

    他只好冲章泽天双手一摊，无奈地道：“这下好了，这家伙把这群人留在这里，也只能再劳你给他们安排一下了。”

    不料留下那些骑士中一人说道：“禀徐老，我等既然受命保护你，便跟随在你身边，倒不用这位先生特别安排了。”

    章泽天完全不理这人的话，对徐光启说道：“刚刚我强行要伤那方十一为庄上佃户报仇，是否让你老难做了？”

    徐光启笑道：“不过区区一个滥杀百姓的兵丁，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这武功倒是不错，也不知道是跟什么人学的。我看你家好像也不是有什么家传武功的家族。”

    章泽天也笑道：“我从六岁开蒙之后，就一直在家读书，直到去年生病失忆之后，才开始做这些匠人之事，武功也是那时开始自己胡乱练的。我若说是梦中所得，你信不信？”

    徐光启道：“你既然不愿说就算了，也不用用什么梦来敷衍我，我可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愚夫愚妇，相信什么仙人之类的。”

    章泽天知道这位老人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本想说：“你那天主不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仙人”，但是想想还是没有说出口，便哈哈一笑，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徐英，问道：“刚刚我们砍杀打斗，吓到你了？”

    徐英却不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娇小姐，撇嘴道：“也只有你们这些粗野农夫，和他们这些粗鲁军汉，才会这样。如此轻贱人命，不怕将来天主的惩罚么？”

    章泽天没想到这小妞竟然也是天主信徒，他自己对这西方宗教向来好感欠奉，便反唇相讥道：“你们那天主在欧罗巴，对付起那些异教徒来，手段可比我们残忍多了，也不见有什么问题啊。”

    “你！”徐英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见章泽天说得像亲眼见过一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徐光启接口说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也是梦中所得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主慈悲，断不会如此。”

    章泽天知道跟这些虔诚的教徒没有什么道理好讲，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便道：“是。这梦中之事本做不得真，原不该就这样随意拿出来说，是我不对。”

    气氛缓和下来，章泽天便带他们率先进庄，那些巡抚衙门的家丁也跟着鱼贯而入，只有最初被指派埋尸体的两人留了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临别

    章泽天看了一下留下的两人，心道：“这尸体如果交给他们，还不知道会被埋到什么地方呢。”便说道：“这两位也不必管这尸体了，待会我叫人去埋了就是。另外，你们那两匹马，要怎么处置？”

    几人互相看了看，还是最初说要跟着徐光启那人答道：“那两匹马不中用了，我们弄回去更不好交待，便交给你们处置。”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随意处置这两匹死马的权利，又问其他人：“你们说呢？”

    这些人本都是在巡抚衙门混的，一个个像人精一样，哪里有人肯为他担责任，一齐说道：“既然刘二你说了，我们就不便再说什么了，想必孙公子也会同意的。”

    章泽天听他们这样说，便吩咐守门的庄丁道：“胡二狗，你带四个人，弄一口棺材将这尸体找地方埋了，不可太过简慢，需要的银子找老管家支取就是。另外，让顾老蔫带人将外面那两匹马抬回庄上剥了皮，给庄子上每家分一些肉……记着给我留一挂大肠。”那顾老蔫是庄子上的屠户，杀猪宰羊都是一把好手。

    事情安排好了，章泽天又让章贵回家报信：“你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禀告大老爷，让他放心，有徐老的面子在，事情都处理妥善了，请他不必担心，另外请他给胡二狗拿银子。”

    看着章贵一路小跑着先进了庄子，章泽天才请徐光启带着那些亲兵进庄回家。

    回家之后，章泽天与徐光启商量这十几个侍卫晚上该如何安排，徐光启说：“如果方便的话，就随便给他们找个屋子睡，如果实在没有空屋子，就让他们在场院中露宿便是。这些人平时也会侍卫孙元化出行，也不见得每天都有屋子睡。”

    章泽天便让长工们把晚上住的场房腾出来了一大间，让这些人住了进去。那领头的刘二还想跟徐光启睡在一个院子里以便保护，章泽天道：“徐老的女公子也在，你们跟着恐怕不方便。”这些人才老老实实地睡在了场房里面。

    晚上，徐光启问起章泽天近期还有什么新发明，他想一一了解一下。章泽天目前的主要工作是教书，只有在课余时间才会搞一些发明，并没有系统的计划，只是想起什么就去做一下，目前在进行的也就是徐光启看到的那些。

    不过章泽天还是把一些他想到了，却还没有开展的项目跟徐光启介绍了一下，这些项目有欧洲美洲新作物的引进、良种培育、印刷术改进和改进度量规范等，引起了徐光启的浓厚兴趣。两人就这些项目讨论了整整一夜，最后给章泽天推荐了他在南方曾经大力推广过的红薯，并请章泽天将来这些研究项目有了结果之后告诉他一声。

    章泽天说道：“徐老，这些项目你其实就可以做。以前你因为在朝中事情太多没有时间，现在既然已经退下来了，便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这些项目上面，咱们各自努力，有问题再相互探讨，应该比我一个人在这里摸索更容易取得成果。”

    徐光启摇头说道：“我虽然退下来了，但是恐怕也无法做的太多。一方面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还要帮孙元化搞火器的事情，时间并不富余。另一方面，虽然已经从朝堂上退出来，但是总要顾忌当朝诸公的看法，如果太过大张旗鼓地做事，恐怕会引起别人的猜忌，这朝堂上的事情，总是说不好啊。”

    章泽天诧异道：“你老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不同，在朝中时也多与人为善，也会被人如此忌惮么？”

    徐光启苦笑道：“既然当了阁老，这勾心斗角之事怎么能免得了？自从正德年间的首辅杨庭和以后，夏言、徐阶、严嵩、高拱、张居正，接连多位阁老不得善终，或者死后又被加罪，为历朝历代所罕见，到底是为什么？还不是在政治斗争中手段过于狠辣，以致于倒台之后被人翻旧账所致？进了那个圈子的，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善人？”

    他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些在高层博弈的人物，哪里有一个简单的？若真有简单的老好人，早就在进入高层之前，被人剥皮拆骨了。就说这些人，无论善恶忠奸，无不是为了自己的政治目标不择手段。天下哪个人想做奸臣？只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罢了，也许有人在后来为了自保而做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在他们自己心里也是迫不得已，而不是天生奸滑或者脑有反骨。”

    他再顿一顿，似乎犹豫着什么，最后还是说道：“今天你对付那些孙府侍卫，手段有些过于直接了。这次有我在，能够帮你把事情压下。明天那孙巡抚估计会过来，我为你们引荐一下，他是我的学生，应该不会再跟你过不去，压住那些侍卫不来找你的麻烦问题也不大。但是以后你若仍不收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招来麻烦，你还是要好自为之啊。”

    章泽天能够听出徐光启这话中对自己的殷殷之意，心中感动，说道：“徐老，今后我一定注意，你放心。是不是明天就要离开？”

    徐光启道：“是啊。我既然已经去职，若在路上耽搁太久，终是不好，尤其是在孙元化这里，更不能多待，否则对这孙巡抚恐怕会不利啊。我还指望他能够组建一支强大的火器部队，来对付辽东的外敌呢，哪能让他被我连累？”

    次日上午辰时刚过，庄子外面人喧马嘶，那孙巡抚早早地就来到了庄门外。章泽天与大哥及侍卫中的临时头目刘二一起，将孙元化一行数十人迎进庄子，与徐光启想见。徐光启果然为章泽天做了介绍，与章泽天的态度亲密之极，当着孙元化的面与章泽天约定相互探望，以及互通科研消息的事情，也是向孙元化表明章泽天与他的关系，令孙元化及手下众人对章泽天的态度明显改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5殷殷别徐英

    孙元化是四品巡抚，品阶远高于七品县令和五品知府，虽然辖下只有东三府，算是天下巡抚中辖区最小的了，但是这个职位的重点是位于登州的水军，那可是对辽东后金进行侧后方进攻和骚扰的主力，算是辽东战场上的一支偏师，其重要程度又超过天下多数巡抚。

    章家只是一介富商，见过的官员最高也只是知府，这还是第一次有如此高官到访，章泽瑞便准备大张宴席，招待孙元化一行。

    但是孙元经显然没有心情在这里久留，只推说公事繁忙，只在章家稍坐了一会，便陪同徐光启启程，直奔登州方向而去。

    临行时，已经坐在马车之中的徐英忽然探出头来，把一个深红色的木盒子交给章泽天，说道：“这个送你了，多谢你这几天的款待。”

    看章泽天接过了盒子，却并没有其他动作，徐英又说道：“礼尚往来，没听说过吗？你收了我的礼物，不会连回礼都没有？”

    章泽天哦了一声，连忙伸手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摸，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小木棒来，递给徐英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钢笔，做的还不太好，有时会有墨汁流下来，使用时要特别小心才是，你回去之后，自己摸索着用。”

    徐英看手中的“钢笔”时，只见这东西是用木头制作的外壳，中间有一个明显的接口，猜测打开之后便可以使用。

    只是此时正当离别，心中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想到今日一别，与这章泽天相隔千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甚至可能今生都不会再见，双眼之中便有泪水涌上。她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连忙将头缩回车内。

    就在此时，忽听章泽天在车外面叫道：“徐兄稍等，这里还有些小东西相赠。”

    徐英连忙拭干眼泪，再朝车外看时，只见章贵带着章家那个胖厨娘，竟然挑着两个老大的担子，担子两边各由八个小木盒叠成。那些小木盒显然是全新的，也没有上漆，露着白色的木头茬，看不出如何高级。

    但是徐英还是一下子认出了这些木盒的用处，这不就是章泽天屋子里那个矮几下面抽屉里面盛那些零食用的盒子吗？这家伙不会是送了我这么一大担子零食？我是那样的吃货吗？……嗯，这里面又会有什么没有让我见过的好吃的呢？还真的有些期待呢。

    让章贵将这些零食盒子全放到她的车上，徐英才与章泽天挥手而别。

    送走了徐光启和孙元化，章泽瑞将章泽天直接叫到了自己的书房，不等坐下直接劈面责备道：“三弟，你这次的事情做得实在是太鲁莽了！你一个书生，竟然跟那些军汉提刀对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如何跟过世了的父亲及姨娘交待？再说了，那些粗鲁军汉是那么好相与的么？如果不是徐阁老为你说话，惹了这些军汉，我们庄子都要面临灭顶之灾呀。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但是看你平日里性子也还随和，这次怎么就这么不肯吃亏呢？”

    章泽天道：“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些人昨天来时，出手砍人肆无忌惮，口口声声要屠了我们的庄子，若不是徐阁老在这里，恐怕我们现在已经万劫不复了。昨天我听他们说若徐阁老出事了，就要屠了我们的庄子当作通匪的强人来敷衍孙巡抚，然后用我们庄子上的财物去打点脱罪，甚至还有人说要抢了我家生发一笔便远走避祸。你说，如果我们陪上笑脸，他们就真的肯放过我们吗？”

    见章泽瑞不说话，章泽天接着说道：“昨晚徐老告诉我，当时他也是担着满腹的心事的。他担心的是这些人惹下祸来之后，连他也一起被灭口。这些家丁并不是传统的军户出身，而是将领自己招募而来的高手，其中多有各地的强人，或者军中的逃兵，杀人越货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现在太平时节尚好，若上了战场，这些人做些杀良冒功的事情，也是稀松平常，不可以常理来猜度他们。”

    “我昨天打着徐阁老的幌子，废掉了那个伤人的凶手，一方面是为我们的人报仇，更是为了让自己也理亏一些，给他们留下自保的路，然后再通过徐阁老把事情抚平，便可以不再担心以后的报复。”

    听章泽天说得入情入理，章泽瑞也不禁点头，说道：“好像是这个道理，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虽然那孙巡抚不会食言，但是难保那些军汉或明或暗地回来找场子，还是要加强庄子上的防卫才好。在这方面你比我懂，一会你去找一下龙教头，商量一下今后如何加强庄子的守卫力量，我们可以多出一笔银子来做这事。”

    章泽瑞口中的龙教头，是庄子上聘请的教头，平时带领庄丁训练，若有匪情则带领庄丁战斗，算是庄子上的武装力量的领导。此人在章家庄已经做了十年教头，武功高强，待人也讲义气，成功应对过几次匪徒事件，庄丁们对他十分服气。

    “好。”章泽天痛快地答应下来，“我这就去找龙教头。”

    “等等，”章泽瑞叫住了弟弟，“你自己更要注意安全。”

    “是，”章泽天道，“我最近尽量少出门，平时也会注意。”

    章家庄共有二十多名庄丁，其中约半数是章家的奴仆，另外一半则是庄子上其他人家的子弟，有佃户也有非佃户人家。这些人做庄丁是脱产的，章家每月给他们开五钱银子的饷，另外还有三斗粮食。

    庄丁们平时就在章家场院上训练，农忙的时候也会放几天假，让他们回去帮家里干些活计。每天白日和晚间，各有两人在庄子的南北两个庄门处值勤，夜里还会额外增加几人的巡逻队，以确保庄子的安全。

    龙教头就住在场院的一间房子里。

    章泽天来到场院，见到了正在督促庄丁们练习弓箭：“看看你们一个个懒洋洋的样子！三老爷一个书生，开一石半的步弓连发连中，你们天天训练，有几个能拉开的？就这样还有脸拿东家的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6毛氏十三英

    这场院在秋收时用来打场，秋收后章家会在这里收地租，而平时却很闲，庄丁们便在这里训练。

    今年章泽天开始教书院的学生们六艺，这射箭便是其中的重点之一。他便在这场院里弄了个靶场，供学生们练习射箭之用。学生上午要学习圣贤文章的正经学问，六艺课程都在下午或傍晚，龙教头便在上午带庄丁们练习射箭。

    章泽天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发现这些庄丁们多数都有了一定的射箭基础，总体实力还可以。另外这些人或多或少地练习了一些拳脚兵刃的套路和招式，若是动起手来，应该比普通人强不少。

    见章泽天在这里不走，龙教头知道他有事，便让庄丁们自己练习，他自己则带章泽天来到他自己的屋门外，那里有他搭的一个葡萄架，此时绿叶已经盖满了架子，却还没有结出葡萄来，只在地下遮出一片荫凉。

    两人坐定之后，龙教头听章泽天说起庄子安全之事，考虑了一下说道：“我们庄子附近，基本没有大股的匪人，只有东边八十里外的青龙岭上的鬼见愁一伙和西边六十里外的小瓦岗一伙，算是成股的大盗。但是我们距离他们又远，又靠近县城，他们一般不敢随意攻击我们这里。我们有这支庄丁队伍，一般的小盗更不敢随便来招惹我们，基本可以不用担心。你刚刚所说的军汉们确实比较麻烦，但是他们只要不敢明目张胆地结队来攻打，我们也不惧于他。你们两位东主若还不放心，我们也可以再招募一批庄丁，把人数扩大到三四十人，再想办法买上一批弓箭和鸟铳，只是这费用可就比较高了。”

    章泽天道：“这事还是大哥提起来的，他也答应可以负担这笔费用，所以你不必顾忌，放手去做就是了。等有了明确的方案，先跟大哥请示一下，估计问题不大。”

    就在这时，一名庄丁忽然走过来说道：“龙教头，你老家来人了，在大门外。”

    龙教头的老家在保定府，平时每两三年回去一次。据他说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回去也只是给父母上上坟，看望一下乡邻故友。他今年开春时刚从老家回来，也不知家乡人找他有什么事情。

    出于好奇，章泽天跟龙教头一起来到大门外，见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此人身上穿的是一件书生的襕衫，只是已经十分破旧肮脏。他空着双手，一匹颜色灰暗的花马便跟在他的身后，显得十分老实的样子，马背上驮着一个小小的行囊，显得十分落魄，但是行囊上面却横捆着一柄长剑，那剑却是金玉为饰，显得十分华贵。

    龙教头一见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下来，沉声说道：“你来找我干什么？咱们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好说的，你走。”说着转身便要回去。

    那人好像知道龙教头会是这么个态度，也不慌张，只是充满悲愤地说道：“龙大，我爹被人害死了，你确定不管吗？”此人却不是像龙教头一样的保定口音，而是辽东口音，也后世的普通话倒是更相似一些。

    “什么？！”龙教头猛的回过头来，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问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知道了么？”

    章泽天见周围已经有人围拢过来，便对两人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到家中坐。”又对带他们出来的那个庄丁道：“把马拉过去好好喂一下。”

    那庄丁闻言便伸手去抓那马的缰绳，不料那马一甩头让他抓了个空，随后一口便朝那庄丁的胳膊上咬了过来。

    那远来的骑士好像知道会发生这一幕似的，在那马张口咬人的同时就伸手一只手抚在那马的脖子上，轻声说道：“小花别闹，听话。跟他去吃东西。”说着捞起马缰送到那庄丁的手里，对那庄丁说道：“这马的脾气有些大，不能跟其他牲畜共用食槽，麻烦你了。”

    那庄丁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马缰，牵着朝场院的牲口棚走去。

    龙强是个急性子，不等回到他自己的屋子，便不断追问：“大人到底是怎么被害的？难道没有人跟着大人吗？是鞑子干的吗？”听他话中的意思，他们所说大人的应该是个不小的官。

    那来人却不说话，只是闷头走路，直到在龙教头屋外的葡萄架下坐定，才说道：“大人是被人骗进了军营后被杀的，当时跟随大人的有五个人，吴二、诸葛七和于十三被擒后降了敌人，文四和骆十一当场被杀了。他们武功虽高，也架不住对方人多，而且又有准备。”

    龙教头沉默了一会，问道：“小毛你呢？是怎么逃出来的？按理说对方不会放过你。”

    那“小毛”叹气道：“哎，当时我不在岛上，事情就已经发生了。投降的吴二他们接手了岛上的兵权，留守的四个人里面，郗家兄弟被杀，张十和小辛投降。但是吴二也被郗六用火铳打成重伤，算是找回来一点面子。我当时不知道事情的发生，上岛之后才听守兵说出事了，想逃跑已经晚了，最后还是小辛放过了我，才逃了出来。”

    龙教头一直在那里听这小毛说事情的过程，此时他忽然跳了起来，问道：“那诱骗大人去军营的，是哪个混蛋？”

    小毛说道：“此人名叫袁崇焕，是新任的蓟辽总督，此时若动手，那女真人恐怕会进一步坐大，有些不好办啊。”

    龙教头又问道：“刚刚问你的，赵三和江十二呢？找到了没有？他们怎么说？”

    小毛叹气道：“赵三病死了，江十二说一切全听你的，我也听你的，你说怎么做。”

    龙教头一下子跳起来，说道：“走！现在咱们就去宰了这群狗娘养的。”说着奔进屋内，一会便提着一张硬弓，背着一壶箭出来，瞪视小毛说道：“走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7接手民团

    这龙教头平时虽然在训练时大喊大叫，表现得像个粗人似的，但是章泽天却知道这是一个心细如发之人。此时这人红了眼睛，竟然连向自己告辞的事情都忘了，看来是有些急火攻心了。

    章泽天拦住马上就要走的龙教头，说道：“龙教头，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又要去做什么，但是你和我章家庄既然有了这十几年的缘份，总不能让你就这样仓促离开。”

    说完，他吩咐章贵去准备些盘缠等应用之物，再去通知大老爷。

    章贵出去不久，章泽瑞已经得到消息，来到了场院里面。见章泽瑞到来，龙教头才想起这东家待自己不薄，自己刚刚气急攻心，立刻要走的行为颇为失礼，连忙对章泽瑞说明要走的理由。

    章泽瑞劝了劝，觉得这种报仇的事情根本不是自己的生活圈子可以覆盖的范围，更不是自己可以掺和的，便不再多说，只是接过章贵刚刚拿来的一包银子，给龙教头做盘缠用。

    不料龙教头坚决推却，说道：“我们这次出去，银子只要够路上花用即可，多了反是累赘。我自己平时没有什么花销，手边尚有二百多两，足够用了。”

    章泽天说道：“这样龙教头，此去路遥远，你自己去挑一匹骡马代步。我看这位毛兄有一匹宝马，你没有坐骑也不方便不是？只是家中都是普通的挽马走骡，是无法当作战马用了。”

    龙教头哈哈一笑，道：“如此正好，我便骑那匹大青骡子，好像叫什么‘二愣子’的。那家伙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体格壮，长力足，正好用来走远路。”

    临走时，章泽天问龙教头：“你们所说的大人，是毛文龙总兵？”

    龙教头点头道：“对。毛大人对我们十几个有养育之恩，十几年前因为理念不合，我和赵三、江十二离开皮岛。若毛大人是在战场上战死，或者因罪被斩，我们都不会如何。但是那袁崇焕只为夺权便诱杀毛大人，与我等便是不共戴天的血仇，焉能不报？另外，那吴二等人不思为大人报仇也就罢了，却帮袁崇焕夺取岛上兵权，并杀害郗家兄弟，罪不可恕，更要杀掉。”

    章泽天道：“那袁崇焕身为蓟辽总督，手握重兵，你们要找他报私仇极难得手。若事不可为，你们可暂时隐忍，几年之后，那袁崇焕必有不测之祸，可让你们出一口恶气。”

    龙教头拱手说道：“受教了。不过如此大仇岂可假手于人。我们这次去山高水长，恐怕再无后会之期。这十几年来你我宾主相得，我却没有为你们尽全力，实在羞愧。若我这次

    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回来，必能将这章家庄打造得如铁桶一般。”说罢翻身骑上大青骡子，与小毛一起朝远处驰去。

    章家兄弟二人都没想到，在这里浑浑噩噩地做了十几年教头的龙强，竟然曾经是一方领军大将。谁又能够想到，像龙强这样的大将，竟然能够自甘寂寞，在这偏僻小庄上做了十几年教头，每年只赚不到一百两银子？

    送走了龙强，章泽瑞对章泽天一摊手：“这下好了，龙教头也走了，咱们庄子上加强防御之事怎么办？再要找一位信得过的教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章泽天在那里暗自思忖：“这大文朝怎么越来越像大明朝了？之前出了徐光启和孙元化，现在连袁崇焕杀毛文龙的事情都出来了，简直和明朝的崇祯朝一模一样啊，难道这大文朝也要亡国了么？要是真的要改朝换代，这天下必然会兵荒马乱，我们这章家庄如何自保还要好好研究一下呢。”

    章泽天见自己这三弟扶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自己的话都不回应，不禁无奈苦笑起来。接触得多了，他也开始了解这弟弟的性格，并不以为忤，只是再次提醒道：“三弟，刚刚说的请教头的事情，你也要多留心一些。”说完，也不待章泽天回答，便起身朝内宅走去。

    “啊？请教头？”章泽天回过神来，忽然灵机一动，叫住了已经走出几步的章泽瑞：“大哥，等等，我有个想法跟你说一下，到我院子里去说。”

    两人来到章泽天的院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章贵打来开水，章泽天自己动手沏起功夫茶来。

    章泽瑞这还只是第二次到章泽天的院子里面来，之前只是在章泽天搬进来的时候，他进来看过一次，这次过来也像徐光启父女一样被惊艳到了。

    他在沙发上用力向后靠了靠，说道：“这大软椅子不错，回头也给我弄上一套。”

    章泽天笑道：“没问题，回头我让谭木匠到你那里去量量尺寸，给你打造一套。这东西结构简单，造价比一般的桌椅还要便宜不少。你要是还看上了这里的别的什么东西，也可以叫谭木匠一并给你弄出来，这里的东西都是我让谭木匠和区铁匠商量着弄出来的，到时候他们如果还弄不明白，让他们再来找我。”

    “行。那啥，你刚刚叫我过来，想说什么？”章泽瑞把跑远的话题拉了回来。

    “哦，是这样，”章泽天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大文朝的江山，此时正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听说陕西连续两年大旱，民不聊生，已经有人揭竿而起造反了。辽东与后金的仗，打得也难以让人满意，硬生生让一个人口只有几万的民族把整个辽东都占了去，还被打得节节败退。现在统兵督帅又无故杀大将，引起严重矛盾，这是自毁长城啊。再加上北方的突厥人也一直贼心不死，小动作不断，而这大文朝的国库空虚，根本无力振作，这天下恐怕不安稳了啊。”

    章泽瑞被章泽天的话吓得直跳起来，在屋门边四下张望一番才回到室内，说道：“三弟，这种话怎么能随便乱说？这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啊！再说了，现在天下承平，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就拿我们这里来说，我们章家庄不是年年风调雨顺，无论佃户还是普通民户，都过得不错吗？还有，我们这里可是多年没有闹过盗贼之事了，社会如此安稳，怎么就能说到天下大乱上去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8三百年一轮回

    章泽天说道：“大哥你的眼光不能只看这一点。我们章家的皇粮，历来只交一个定数即可，但是剩余的数字，县里却需要摊派到更多小民的头上。现在加征的辽饷，让不少佃户无法应付，最终只能放弃佃田，投身到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为奴。可是那些能够被摊派皇粮的小民越来越少，最后的结局会如何呢？那就是小民全部破产，然后全国的皇粮都收不上去，到时候朝庭又该如何运作是好？”

    “是啊，该如何是好？”章泽瑞想象着三弟所说的局面，下意识地重复道。

    章泽天继续说道：“地主都想越做越大，丰年尚好，一旦到了荒年，那些贫民的口粮无以为继，只能卖房卖地来充饥。而地主为了收地，是不会轻易放开粮价的，如此有地的贫民可以卖地，而无地的又该怎么办呢？逃荒、要饭、成为流民、卖儿卖女，最终成为彻底的无产者，没有了活路，起义造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你再看那些官军，欺压百姓肆无忌惮，屠灭一个庄子在他们嘴里也好像不算什么事情，仗着自己的武力为所欲为，连堂堂阁老都要忌惮三分。这样的军队一旦遇到一个由头，便会成为为祸一方的祸害，其可怕程度远非一般的土匪所能比。俗话说，‘匪过如梳，官过如篦，兵过如洗’，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这东三府，能够独立设一巡抚，就是为了驻兵所需要。我们这边还好，登州莱州那边，整个就像一个大兵营，一旦有什么不测，必将为祸整个山东，不可不防啊。”

    章泽瑞被章泽天说得心里发毛，但是还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反驳道：“你所说的各方面问题固然存在，但是十年爆发也是它，百年爆发也是它，我们不能听到蝼蛄叫便不种地，不能因噎废食，生活总要继续，不能杞人忧天，是不是？”

    章泽天道：“不然。刚刚我所说的各种问题，可以统称为‘社会矛盾’，这些矛盾在开国之初，基本都得到了有效的抑制，所以开国以后六七十年总会是一个王朝最兴旺的时期，政治清平，人民安居乐业。但是随着王朝的延续，王侯勋贵越来越多，进入士大夫阶层的人也越来越多，免税的土地比例越来越大，贫民与富民的差距便会越来越大，逐渐积累。四海承平久了，军队没有仗打，军队的屯田逐渐被勋贵和军官侵占，军户大量逃亡，战斗力当然也会下降。大哥你看，自从汉代封地建国至今一千六百多年，有哪个朝代维持超过300年的？汉朝的400年也是因为王莽的新朝和光武帝反正，把原有的权贵打翻重建才得以延续。另外，我朝的官员俸禄在历代之中都是最低的，官员要维持舒适的生活，要购买田地成为大地主，便只能去任上刮地皮，收黑心钱，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矛盾的聚积速度。”

    他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章泽瑞，接着说道：“我大文朝自从太祖立国至今，已经有270年了，再考虑到官员低俸禄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很危险了。还有一点，每当王朝交替之前，总有一段社会动荡时期，法治废弛，盗匪丛生，饿殍遍地，像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若无力自保，往往会被人洗劫，十不存一。大哥你说，我们难道还不抓紧时间考虑乱世自保的问题吗？”

    此时，章泽瑞已经被说动，只是还有些心疼银子，说道：“现在我们养了二十多个庄丁，每年的支出在周围村庄之中已经十分巨大了。若是再扩大规模，得多少银子投进去？这不像做生意，投了银子下去图个回报……”

    章泽天打断大哥的话，说道：“大哥，我们章家每年的收入有多少我不清楚，但是两三万两总是有的？每年在民团武装上的投入呢？三百两有吗？四百两有吗？只有年收入的1%左右，哪里算得上多了？如果万一出点意外，不算人的损失，光是损失的银子，能够养这样的民团多少年？”

    “你说的有道理，”章泽瑞被说服了，“那你打算怎么做？准备再招多少人？请什么样的教头？”

    “还没有具体想法，但是教头我暂时不准备招了，我想自己来带这个……民团。”章泽天的话大大出乎章泽瑞的意料之外，自己这个不消停的三弟又准备弄什么幺蛾子？

    “你自己带？你原来正在做的那些风车什么的不会停下来？那还有时间带书院的六艺课程吗？这玩艺可没有人能够替代你。另外，看你去年教那个短期班的成果不错，山长还和我商量着想让你再带一个基础班呢。还有，徐阁老所讲的科考秘笈，那延请明师之类的工作，好像也只有你最适合去做。”

    章泽天想了想，说道：“我说自己带那个……民团，也是因为今天早晨龙教头突然离开之后产生的想法，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些事情具体怎么解决，还是等我抽时间想个确切的方案出来，咱们再商量。无论如何书院的事情都不能不去做，总得有个明确的办法出来。”

    正事谈完，章泽瑞兴致勃勃地把章泽天的院子参观了一遍，最后相中了章泽天这里的沙发茶几、蜂窝煤炉、采暖火墙和卫浴设施，要章泽天给他那里也弄上一套。他才不相信章泽天说的找谭木匠就能解决的鬼话呢。如果没有章泽天亲自动手，天知道谭木匠会给他弄出个什么样的东西来。

    因此章泽天便被章泽瑞拉住，在这里讨论起房子装修的问题。他是一家之主，当然不能像章泽天这样只装修自己的房子，得把整个大宅都考虑进去。尤其是一些整体性的工程，比如上下水什么的，就更要进行总体规划施工才行。

    兄弟二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将整个宅子里面除场院以外的厕所，都改造成类似章泽天这样的冲水厕所，利用地下挖掘出来的暗沟排出院外，最后汇集到庄子东侧的粪场，将来再考虑处理办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9短期规划

    章家的宅院很大，坐落在高耸出地面两米左右的“庄台”上面，共有三路四进，三路之间各有夹道相连。

    章泽天住在东路的最后，他前面的三进则是场院，场院被隔成前后两进，后进住长工和本家奴仆，以及当作粮仓及农具仓库，前面那进比后面大得多，北房和西厢房是牲口棚，院子里则用来收租和进行一些集体活动，民团平时的训练就在这里进行。

    章泽瑞作为家主，住在中路最后一进，独占一个院子。

    妹妹章媛住在中路第三进，这里是整个宅院最中心的位置，正适合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作闺房用，若有多名小姐，便会全部住在这里。现在章家只有章媛这一个妙龄少女，她便独占了这个大院子。只是她平时嫌这大院子太冷清，多数时候都住在二嫂的院子里，二哥章泽祥一年之中多数时候不在家，倒是让这一对姑嫂成为了好闺蜜。

    二哥章泽祥住在西路第三进，与章媛的闺房平行。后面最西北角的院子则是全家的厨房，另外全部的十几个丫环也都住在这里。成家的女仆里面，除非轮值上夜的，是不用住在宅子里的，成家的奴仆都住到宅子外面自家的房子里。

    西路第二进住的是章泽天的三个成年的侄子，当初他也住在这里。

    西路最前面是客院，前两天招待徐光启的时候，第一选择请他住在那里。客院的设施相对比较完善，并且会有下人侍候。

    中路第二进是主书房，也当作最正式的待客之所使用，两侧的厢房也可以兼做客房使用。

    第一进的中路是一家的正堂，不设厢房，院子里种些花草，厅中是相对正式的客厅，两侧是处理一些公务的房间。一般外客如庄子上的村民邻居等，基本只能进到这里和场院。

    章泽天在这次准备重点装修的，就包括除厨房和场院之外的全部院子，当然，各人屋子的装修风格还要参考主人的喜好和要求。

    上午敲定了装修的事情，当天下午，章泽天把自己关在工作室，用了多半天的时间，把以后的工作捋出了个大概的轮廓，又做出了一份发展军事力量的规划出来。

    正如大哥章泽瑞所说，章泽天现在的工作大概可以分为书院教学、农业改良、发明制造等三个部分，如果再加上民团的军事训练，肯定会忙不过来。

    他既然要接手并改进军事训练的事情，肯定会占据他的大部分时间，至少在开始的时候会如此，那么其他工作就要找到可以替代他的人或其他办法来完成。

    这些事情之中，最简单的是农业改良方面的工作。通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家里的大部分长工和主管农业生产的章文已经熟悉了他的工作风格，他只需要把要做的事情安排下去，最多在开始时进行一些指导，家里的农业工人们便会老老实实地按他的要求将工作做好，不用他操太多的心。

    即使是清淤挖河，或者改良种植方法等没见过的工作，农民们也总有办法来完成。

    书院的教学工作，他现在负责的只是六艺教学，说白了就是数学和体育，或者说是数学和军训。

    数学姑且不论，这军训项目基本就是队列、体能和射箭三个方面。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现在已经基本走上正轨，各班都已经选出了正负班长，完全可以代替章泽天完成日常训练工作，而他只需要定期或不定期地进行监督检查，适当给予指导就可以了。

    而射箭项目，他最初只是当作体能训练的一部分来开展的，后来发现射箭可以锻炼心理素质，并且有一定的实战作用，就一直坚持了下来。只是现在庄子上的弓数量有限，质量也不容乐观，限制了这一项目的发展。

    “以后有机会要买一批弓回来，不仅要满足书院射柳的需要，更重要的是满足民团的需要。对了，好像海贸船上也需要装备一些用来自卫。”章泽天暗暗对自己说道。

    数学老师也有了人选，章贵在跟他编纂数学教材及讲课的过程中，表现出了对数学的浓厚兴趣。章贵现在的水平已经达到后世小学四五年级的水平，而且还在不断进步，做那些四则运算都弄不明白的学生的老师足够了。

    只是章贵的身份比较特殊，如果让他到课堂上去为人师表，可能会受到学生们的反对，章泽天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可以做这个数学老师，就是章泽天的妹妹章媛。只是章媛如果要去书院当老师，阻力恐怕会比章贵更大。

    现在章媛每天埋头在一堆数字中间，帮章泽天在编中级的数学教材，也不知道她对这事有没有兴趣。

    好在章泽天现在在书院的威望比较高，如果真要让章贵去当这个数学老师，即使有些反对的声音，他也自信能够压得下去——谁要是不服，就站出来和章贵比比再说。

    现在最麻烦的是他的发明项目的实现工作，这事基本没有什么人能够替代。具体的试制工作有谭木匠和区铁匠代他完成，春节后他又从莱州城找到了一个铜匠，可以分担一部分精细加工的工作。

    即使如此，所有需要制作的东西都需要由章泽天自己画出原理图，甚至加工图，再找几位匠人完成从图纸到实物的转变。

    这几个匠人虽然手巧，人也比较聪明，但是都不识字，他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向他们解释自己的图纸及工艺要求。

    现在，谭木匠父子已经把全部精力放在章泽天的项目上，不再接其他人的活计，但还是无法满足要求。春节后谭木匠将自己的一个侄子和一个妻弟都找来给自己帮手，甚至开始把他们当作徒弟来教，完全超越了手艺“传子不传女”的祖训。

    区铁匠和米铜匠没有谭铁匠那么忙，但是也被章泽天催得恨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才好。

    章泽天自己更是把每天的一多半时间放在这些事情上面，而且基本没有解决办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0关于军队的设想1

    几经权衡，他只好将这些工作精减了又精减，把能够向后推的都向后推，最后只保留了正在开发中的几个项目，暂时不再开展新的研究项目。

    另外，他打算让手下的这几位匠人都开始学习识字，以便能够更方便地与他们进行技术沟通。

    “农业改造方面好像也需要培养几个识字的人，”章泽天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样不如办一个扫盲班好了，学习，然后弄一个简单的考核，把识字程度分为一二三三个等级，然后按不同级别给予报酬。相信在高薪的诱惑下，这些人的学习动力会很高的。”

    想到这个办法，章泽天不禁有些得意：“还是哥们有办法，只要这些匠人能够识字，会算术，以后再学会画图看图，我的工作就能简化一多半了。”

    他得意地晃晃头又想到一个新的方向：“嗯，在书院的杂学班里面找一些人出来，看有没有人能够学设计或者学制造，哪怕给那些匠人去当徒弟都行，总要把这块工作从我身上分出去，否则我这么大的东家，每天都要在这里画图成什么话？”

    不过没过多久，章泽天便笑不出来了。他发现，要给这些人做识字培训，除了常规的基础识字的算术之外，还要教他们绘图识图的知识，而要学习绘图，作为基础的平面几何就不能避免，还要编新教材啊，这事好像也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做的起来。

    如果再算上基础物理原理、力学的知识，以及加工原理，需要编制的新教材远不止两三本。

    虽然那些稍复杂一些的东西可以缓一缓，但是摆在眼前立刻就要用的还是有几何入门、基础物理、中级数学和思想教育读本等四五种。

    对于思想教育，章泽天本来不想这么早触及，这玩艺不好控制深入程度，浅了无用，若是做深了又会引起官府的猜忌，有的村民也会反感，尤其是那些文化人。

    他是在思考军民团的建设形式的时候意识到思想教育的必要性的。庄子里面的武装组织，说白了其实就是小规模的军队，如果没有合适的思想教育引导，这些人最终只会成为与官军一样的存在，当兵吃粮、得过且过，极度自私，完全没有责任感，更没有奋斗的目标，战斗中只能打顺风仗，非常不可靠。

    要想改变军队的这一宿命，就只能从思想建设上入手，狠抓纪律，建立使命感和集体荣誉感，才能打造出一支敢战能战的强军。在后世我军的建军史上，思想建设正是我军敢于战斗，敢于牺牲的思想动力来源。

    既然要开展思想建设，这民团就需要一个响亮的口号。这个口号要能够喊出来而不会引起官府忌惮，还要能够调动团员的血性和热情，让他们愿意用鲜血和生命去捍卫。这口号应该就是民团的建军宗旨，应该能够用上很长时间而不会被淘汰或改变，实在是比较不容易确定的一个东西。

    章泽天参考民团要达到的使命，最后定出了十六个字的口号：人民子弟，保卫人民；美好家园，不容侵犯。

    这口号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我是章家庄培养出来的兵，就要为章家庄服务，消灭企图侵犯这里的任何人。”好，其实就是章家庄的私兵，也就是章家的私兵，除了章家之外，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章泽天准备的思想教育，便是从这口号出发，从军人荣誉感、集体主义和军民关系等几个方面入手，对民团进行洗脑式训练和教育。将来也会以这几个方面为基础，制定出这支军队的纪律守则。只有有了目标，有了口号的军队，才是有灵魂的军队。

    军队的具体战术方面，如果按照章泽天这个后来人的意见，当然是要组建火器部队，这也是经过后世证明了的军队发展的唯一正确方向。

    只是现在章泽天手里连一支最差的火.药武器都没有，只能先从冷兵器入手进行训练了。好在即使是后世的队列训练，也是脱胎于冷兵器作战的战阵，若是参考后世的军队经验，这冷兵器部队训练起来也不会太麻烦。

    章泽天当特种兵的时候，参加过实战，但是对于真正的冷兵器战斗却没有切身的经验。不过从他接触过的资料来看，若不论骑兵，只看步兵的话，战斗纪律、作战技能和身体素质应该是决定战斗结果的最重要的三个因素，而在这三个因素之中，战斗纪律则是重中之重。

    不过若有骑兵参加战斗，骑兵对步兵有着天然的巨大优势，速度、力量都不在一个数量级上面，若没有优势的远距离投放武器——比如高射速火器等——就只能依靠战阵来应战了。这样就回归到千年以来步兵对骑兵的顽疾——胜则小胜，败则惨败。这个问题短时间内肯定没有解决办法，没人家跑得快，胜了无法追击，败了却逃不掉。在找到跨跃性手应对手段之前，这事只能先搁置起来，等以后再解决。

    好在他现在要训练的只是一支以防御为主的军队，防守村庄和堡垒才是最主要的作战模式，而这些坚固工事能够把骑兵的优势完全抵消掉。

    下一个问题是主战兵器的选择。冷兵器作战，当然是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当然是不二的选择。若一组士兵组成长枪阵，使用短兵器的敌人就基本无法撼动了。即使是面对优势数量的敌人，长枪阵也能够所向披靡。

    传统长枪阵的弱点在于被短兵器的敌人破阵近身之后，长枪的主要攻击点——枪尖被甩在外门，此时长枪手几乎等于空手对敌。

    很多古代战术为应对这一问题，只能为长枪兵配备刀盾兵等防卫兵种。而刀盾兵在战斗中却因为兵器上的缺陷容易成为敌人长枪兵的首选刺杀目标。

    这样就需要长枪手与刀盾兵的密切配合，涉及到了多兵种的协同作战问题，对军队的战斗纪律要求更高。一番分析之后的最终结果便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冷酷的，很难达成训练时所预期的战斗目标。

    当然，这也与多年来“文贵武贱”、“以文驭武”的思想分不开。很多战术都是纸上谈兵，而缺少实战的检验。最终的结果就是训练时看上去威风凛凛，真上了战场却一败涂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1关于军队的设想2

    不过要应对近战不利的问题，章泽天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这个办法说起来并不复杂，却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那就是利用后世的刺刀战术。

    刺刀战术是在一战到二战期间得到最终完善的。这种完善并不是某个人的成果，而是各国军事专家在汇集了大量实战数据之后，经过多次改进，最终成型的。这种世界通用的作战技巧的实用性极强，是建立在信息全球化的基础之上的，运用了先进的生物科学、反射弧原理、心理战术、生物力学等知识基础上，远非那些祖传武功和以臆想为主要创作形式的兵书战策所能比的。

    至于二战之后，由于自动步枪的发展，枪支的射击速度大幅度提高，刺刀的战术地位下降了许多，被各国军队的重视程度也明显下降。此时因为枪支变短，以及增加了一些新的结构，刺刀战术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但是这些变化变化却不算太大，只是增加了特别的击打等几个动作而已。

    相对于传统枪术，刺刀战术的最显著特点是增加了用枪.托击打的攻击模式，同时由于步枪与传统长枪材质的不同，刺刀术放弃了挥击类动作以及抖枪花等动作，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刺刀尖端的一戳上面，更加专注于一击必杀，动作似拙实巧，易学易练，对于普通士兵来说优势还是相当明显的。

    在装备长枪的基础上，如果有可能，他还想为这些士兵装备上短兵器，初步确定为腰刀或匕首，具体要看长枪的枪头是什么样的，短兵器要与其互补才行。

    除此以外，冷兵器时代必须的远程打击武器弓箭或弩也是必须装备的，不过弓弩的造价比较高，也比较敏感，最终还要看能够搞到什么。

    现在庄子里存的二十几张弓，基本都是只有五六斗拉力的软猎弓，而且一半以上都因为这一阵子书院学生的反复练习被损坏了，急需补充。

    至于民团……哦，民团这个名字实在太逊了，总让来自后世的章泽天想到反动武装，他决定改个名字，就叫自卫队好了。不过自卫队怎么好像也有些别扭呢？与后世倭寇的军队有点像。算了，不管他了，就叫自卫队。

    自卫队的训练，章泽天打算从队列与纪律抓起，就当是新兵训练好了。相信三个月的新兵生活下来，这些农民出身的队员都应该能够适应他的纪律与体能要求，习惯于服从命令了，到时候再进行战术训练就行了。

    其实，章泽天理想中的作战模式，还是首选枪炮。他作为一名来自400年后的军人，对于热武器的作用的了解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如果不想枪械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而且，现在这个时代，火器的发展已经比较成熟，至少达到了可以正式装备部队的程度。火炮已经是海战的主要武器，而火绳枪也已经成为部队的正式装备，在一些西方军队中，枪械也已经成为主战武器了。

    即使是在稍微落后的大文朝，官军之中也广泛装备了各式火炮和多种枪械。只不过限于落后的机械制造技术，所有这些武器的制造精度都无法满足枪械的精密要求，使枪械的威力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而且安全性也成问题。

    只要解决了加工精度的问题，即使只使用威力比较小的黑火.药，也能够让枪支轻松成为军队中无敌的存在。

    不过章泽天现在也只能想象一下将来手持后装步枪的自卫队横扫世界的情景，他现在既没有任何加工设备，也没有可以用来造枪支的钢铁，甚至连一把精确到毫米以下的测量工具都没有，一切都还任重道远。

    目前他可以做的，还是组建一支使用长枪作战的冷兵器部队，而最急切想要得到的则是冷兵器时代的远程打击武器——弓箭。

    章泽天需要马上确定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自卫队员的标准装备。

    现在这个时代，官军的装备也只是兵器和甲胄，将官能有马匹，军装什么的，官方只是规定的制式，至于衣服本身，只能自备。

    其实大文朝的官军也不是什么衣服都不发，至少还有一件大红色的鸳鸯战袄——其实就是一件缝纳得十分结实的大棉坎肩，可以阻挡刀枪箭矢对躯干的攻击，这其实不算是衣服，而是属于甲胄的范畴。

    只不过这战袄并不是每年都有的发的，事实是不少卫所的官军已经几十年没有发过了，仅存的几件也都已经千疮百孔，破烂的不成模样，颜色也从红色变成了灰黑色。

    也许辽东等地需要直面敌人的一线战场上的官军，装备会精良不少，只是章泽天并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人说起过。

    章家庄现在的民团，章家为其准备的也只是杆棒、梭标什么的，再加上几张弓等简陋的兵器，就连需要用铁比较多的刀都没有准备——当然，有人会自备刀剑，只是并不普遍——衣服鞋帽更是不用想，就连吃饭都是只给当值的提供一天两顿的粗粮，仅此而已。

    章泽天对自己手下的自卫队不想这么吝啬，优良的装备不仅能够提高队伍的战斗力，还能提升士气，更有利于思想建设，他没有理由不提供。

    除了军装之外，他还准备为自卫队提供食宿，同吃同住是培养军队的团队凝聚力的重要途径，若不能住在一起，进行全天候的军事化管理，这队伍便始终是一盘散沙。

    另外，提供食宿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用更合理、更好的伙食养好这些队员的身体，体能是战斗的基础，当然不能轻视。

    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合理的饮食为自卫队提供足够的维生素A，以便解决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夜盲症的问题。试想一下，在大多数军队一到晚上便无法视物，只能龟缩营中的时候，他的自卫队要是能够解决了夜盲症问题，能够打夜战，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无敌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2关于军队的设想3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银子，需要远比现在民团的投入多的多的银子，到时候怎么跟大哥要出这笔银子来，也是个问题。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可以先不讨论。

    “实在不行我就去卖蜂窝煤，赚钱来养自卫队。”章泽天暗自想道。

    对于军装，章泽天也有了想法。

    他准备将军装设计成与后世类似的短衣的形式，再加上制式的腰带和绑腿，以及鞋帽。

    衣裤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式样算不上太重要，只要方便结实就好，可以在使用中再逐渐改进。

    腰带在早期可以使用布带，等以后条件好了再上皮带。

    绑腿不能用长布条，这玩艺虽然可以当绳子用，可是打绑腿的技巧性太强，而且耗时太长，不方便。

    章泽天准备设计成一体式的抽带式绑腿，可以套在小腿上之后一抽带便系紧，在紧急情况下可以节省大量时间。

    帽子肯定不能与后世的军帽一样，此时的发髻太碍事，他在早期又根本无法让人剪成短发，只能在军帽上让步了。

    想来想去，章泽天最后决定把这个问题简化，每人发一块头巾了事，到时候只要规定了头巾的绑法，问题应该也不大。

    问题最大的是鞋子。鞋子这东西制作太复杂，成本高，而且在大训练量的情况下损坏也快，如果和布鞋的话，每人每年总得有好几双才能够用。即使是用比较结实的皮鞋，每年冬夏各一双也是需要的。

    这些鞋子的价格姑且不论，到哪里去找人买或做都成问题，总不能为了这几十个人的自卫队就开一家制鞋厂。

    什么？冬装？现在连夏装还没有解决呢，哪里还管得了冬装的事情。

    这自卫队的规模问题，章泽天也想了很久，总觉得若是真有事的时候，人少了不够用。但是没事的时候总会更多，长期养着这么大一帮人，大哥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即使仍旧是现在的二十多个人，如果按照章泽天的设想去装备，恐怕都需要现在好几倍的投入才行。

    最终确定的第一批自卫队招收三十到四十个人，如果再多的话，章泽天自己一个人也训练不过来，还不如从这三四十人开始，以后再以这些人为种子慢慢发展壮大。

    其实此时的章泽天心里并没有什么独霸一方或者起兵造反的想法，他所想的确实就是在乱世到来的时候保住这个庄子，保住他在这个新世界的家，仅此而已。

    他一直自觉或不自觉地想将自卫队发展成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其实与他心中的假想敌有关。

    按照现在的情况，庄子里面的这些民团，只要把训练水平提高一些，人数再扩大到四十人左右，差不多就能够应付一切土匪强盗之类的了。只是土匪强盗却不是他想象中的主要敌人。

    章泽天想象中的主要敌人来自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官军，另一个则是可能出现的农民造反的武装。

    农民起义武装在改朝换代的时候肯定不会少，这也是改朝换代的根本推动力之一。

    中国的封建社会发展到此时，已经有了一千六百多年历史，各个王朝在管理制度上经过不断摸索总结，已经相当完善，把可能出现的反抗力量都考虑了进去。通过儒家学说的官方化，把三纲五常的概念推广得十分彻底，对人民的管理也相当有效。

    与此同时，科举制度又为平民提供了一条改变命运的通道，给可能存在的底层保留了一个释放压力的出口，若非是关乎性命的危机，老百姓是不会轻易造反的。

    可是如果遇到无法抵抗的天灾，成千上万人都面临百死无生的局面呢？造反也许还会有一线生机，那么农民起义就是无法避免的了，就比如前世明末时期从关中到中原的那些各色农民起义军。

    这个世道与前世的明末实在是太相似了，天知道哪天，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他们便会登高一呼，带领着千千万万没有饭吃的百姓一路冲杀而去。

    这些起义军肆虐中原大地，在前世却没有波及到山东，更没有波及到远离中原的半岛最远端的东三府。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后世的明朝，天知道这里会不会爆发一场类似的农民起义。

    章泽天虽然没有涉猎过多少历史，但是却明白一个道理，这些农民起义军可不像后世人们描绘的那样富于正义感，那根本就是一群不事生产，只管破坏的，真真正正的流寇。他们就像蝗虫一样，从一个地方流窜到另一个地方，所过之处，所有村寨都会被一一攻破，一方面抢夺粮食物资，另一方面逼迫当地的人们与他们一同流窜，扩大自己的声势。若有不从者，必然会被他们杀光、烧光、抢光。事实上，即使投降他们，同样也会被烧毁房屋，抢走物资，逼得人们只能和他们一道流窜，并像他们一样将下一个所过之处变成一片白地 。

    若是遇到这样的流寇，章家庄若想保存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坚固的堡垒与之相持，等这些流寇因为缺粮而主动撤军。

    这种战斗必然要发动整个庄子上的所有力量，不惜代价，不顾牺牲地与敌人打持久战，否则凭章家庄这点人手，只有死路一条。

    章泽天假想中的另一个敌人是乱军。

    只凭他刚刚见过的孙元化的那些家丁，章泽天便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此时的官军实在不是能够让人放心的武装力量，万一遇到一点危机，这些军队起而作乱的可能性相当不小。

    这些人的心中根本没有什么保家卫国的想法，他们的想法要朴素得多，谁给我发饷，谁给我饭吃，我就为谁卖命打仗，仅此而已。说白了就是有奶便是娘。

    这样的军队根本无法依靠，平时要敬而远之，若是真的闹了起来，这就是一群武装起来的狼，完全没有什么正义感之类的东西，其破坏力可能会比农民起义军更大。

    在发展出比较强的热武器作战能力之前，章家庄对于这种乱军只能是尽量周旋，或者给庄上的人们打个掩护，寻找撤走的机会，再或者就是逃到一处地形更有利于防守的地方去。

    如果正面作战，凭章家庄能够拿出来的几十名乃至几百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是万万干不过几百上千名乱军的。即使是依靠着庄子守御，在这一马平川的地形之下，若没有近千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也是守不住这章家庄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3关于军队的设想4

    想着兵乱的事情，章泽天的脑子里忽然跳出来一个词：“登莱之乱！”他不禁大惊失色。

    当初在当特种兵的时候，章泽天参加过一次战术培训，那时候教官讲过一个例子，就是明朝末年的登莱之乱。

    具体细节章泽天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因为一些小事，驻扎在登州的一群骑兵发动了叛乱，占领了大半个东三府，一年多之后才被官军平定，但是主要叛乱人员并没有被消灭，而是从登州乘船越过渤海湾，去投降了后金。这些人中包括当时明政.府专门组建，用来对付后金的先进火器部队，致使原来落后的后金从此拥有了比较强大的火器部队。

    这些叛军的头领，就有著名的汉奸，后来被封王的孔有德和耿精忠。这两人当时在叛军里面应该是二三号人物，首领的名字在后世流传得不太广泛，章泽天就记不住了。

    当时这个战例的重点讲的是官军平叛时攻击登州水寨的过程，是作为攻击坚固堡垒的例子来讲的，其他细节都是一带而过，所以他的印象也不是很深，以致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不过当时教官有一句话章泽天记得十分清楚：“经过敌军一年多的肆虐，再加上后来平叛官军也没少做恶，整个东三府的人口几乎被清空，真正达到了枯骨遍地，千里无鸡鸣的惨状。”

    登莱之乱发生的具体时间章泽天完全不记得，即使记得也没用，因为现在是大文朝，毕竟与大明不同，根本无法作为准确的参照。

    不过前世的大明，孔有德和耿精忠投敌应该是在毛文龙被袁崇焕杀死之后，他们两人作为毛文龙的干儿子，在军中处处受气，然后才在一件小事的引导下发动叛乱的。

    此时毛文龙已经被杀，这两人投降后金应该不会太久了。

    再有，现在孙元化这个登莱巡抚刚刚上任不久，正在努力整合资源，想要组建强大的火器部队，这是章泽天从徐光启那里得到的消息。

    如此看来，如果历史没有太大改变的话，在孙元化的火器部队初步成型之后，大概就会是孔耿二人发动叛乱之时了。

    换句话说，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了。也许一两年，也许两三年，肯定不会太久了。他的自卫计划必须做出调整，以便到时能够应付这一灾难。

    从章泽天的内心深处来说，他实在不愿面对拥有比较强大火器的叛军，因为获胜的可能性太渺茫了。

    “如果能够从源头上解决问题，避免这次叛乱的发生，才是上策。”章泽天自言自语道。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在叛乱发生之前，他凭什么来说服孙元化改变军事部署，或者更换带兵将领呢？

    “我杀方十一的事情，虽然被徐老抹平了，但是那孙巡抚心里难保不会留下芥蒂，哪里会再相信我的话？”章泽天无奈地想道。

    可是如果不说服孙元化改变部署，就只能被动应对叛乱的事情了。

    比较容易的解决办法是及时查明这支叛军被派出来的时间，然后在其叛乱之后的第一时间予以剿灭。不过这一条不容易做到不说，即使成功了，好像也说不清楚。

    一方面叛乱的规模还没有起来，那么是否真的叛乱的证据便不充分，到时官府说自己袭击官军，说自己的章家庄才是叛乱分子，很可能会百口莫辩。再因此被官军给剿了，可就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另一方面，即使证据充分了，自己区区一个村庄的民团武装，剿灭了一支精锐的叛乱官军，这战斗力怎么解释？你一个庄子，养着一支如此强军，说不是图谋不轨谁信？到时候下场恐怕也不会好。

    再说了，想要剿灭叛军，能否做到还是一个未知数。

    若是结寨自守呢？问题便又回归到最初的假想敌问题上去了，这章家庄若是面对成百上千的叛军，这些叛军再裹挟了成千上万的百姓，仅凭庄子上这两千多人口，完全无力抵挡。

    如此看来，章家庄能够做的只能是在叛乱发生之后尽量避祸，将人口和物资转移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去，比如岛屿，或者比较险要的山中等，然后在此基础上尽量训练出比较强的武装力量，用来自卫。

    而在叛乱发生之前，也要尽可能增加在孙元化那里的影响力，争取避免叛乱的发生。

    如果在这样的方针下建立自己的武装，就需要不计代价地将自卫队的规模和实力努力提升，但是这肯定是无法得到大哥的支持的。

    章泽天无奈的挠挠头，再次自言自语道：“先把人马拉起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次日早饭过后，章泽天便拉着章泽瑞来到自己的院子，足足用了半天的时间，反复努力，终于争取下来每年1500两银子的额度。另外，他会在业余时间自主创业，赢利也可以自由支配，用于自卫队的建设。没错，章泽天同意了章泽天将民团改名为自卫队的提议。

    当然，章泽瑞批准的预算还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在春节前评估章泽天的自卫队的训练效果，如果无法让他和章泽祥满意，就要缩减明年的预算。

    章泽天得到了大哥的支持之后，便召集了现有民团的全体成员，宣布了他接管民团，并改名为自卫队的决定。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全盘接收原来的民团，而是宣布了这样一个决定：

    “民团的弟兄们，龙教头前几天意外离开，我们的民团没有了领头人。我和大哥商量了两天，最后决定由我来带民团，并对原来的一些制度进行改革。”

    “我宣布，原来的民团从现在开始解散，然后成立我们章家庄的自卫队，成立自卫队的目的与原来的民团类似，就是保卫我们庄子上各家老少的平安。”

    “自卫队第一批准备招收40人，同等条件下，将优先录取原来民团的队员。”

    “下面我说一下自卫队的要求和待遇，在这一点上，自卫队与原来的民团有比较大的差别，大家一定要注意听好了。”

    “自卫队员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要住在庄子上的营地里，不批准不允许随便离开。自卫队员包吃包住，每月饷银一两，按月发放，绝不拖欠。”

    这话一出，在场的民团成员全都大专喧哗起来，这待遇比原来简直就是翻了一番不止，实在太超出他们的意料之外了，当即便有人高声叫着要加入民团。

    “安静！”章泽天双手用力下压，“听我说完。既然待遇提高了，那么相应的训练艰苦程度和纪律严格程度也会提高不少，若是有人怕吃苦的，还是不要报名的好。”

    “我们不怕苦！”有人带头叫道，唯恐这高收入的工作从自己身边溜走。

    章泽天再次双手下压：“安静！安静！就你们现在的纪律，还想留在自卫队？我再说一遍，带头起哄的我们首先把他剔除出去。”

    这话起了作用，大家开始安静了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4筛选

    章泽天满意地看了一下大家，说道：“这自卫队的要求会非常严格，训练也会非常累，大家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要到时候说我骗你们进来。另外，一旦加入自卫队便不允许退出，否则处罚也会很严厉，包括退赔饷银、装备费用等，甚至可能会被赶出庄子，到时候可不要怪我没有提前说。”

    “再有，加入自卫队之后会有两个月的试训期，试训过程中或结束后，若不能满足要求的，将会被开除出去。这种开除与主动退出不同，不会受到处罚，也不需要退回饷银什么的，只需要退回所有装备即可。听明白了吗？”

    这时，人群里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高个举手问道：“三老爷，长住在这里的话，岂不是连家里的老婆都没时间睡了？到时候老婆跟人跑了怎么办？”

    章泽天看了这家伙一眼，发现自己倒是认识他，笑骂道：“胡二狗，你小子又没有老婆，关心别人的老婆做什么？”众人一齐哄笑起来。

    章泽天等笑声渐停，才接着说道：“不过胡二狗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每人每月有两天假期，只是需要提前几天请假，便可以回家休息。回去之后睡不睡老婆，我们就不管了。”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至于说老婆跟人跑了的……在我们章家庄里，只要是勾引自卫队员老婆的，只要抓住了，奸夫沉海，老婆如何处置到时再商量。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绝对不会让流血流汗保卫庄子的自卫队员在这方面吃亏。”

    这话说到了这些团丁的心里，大家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还有人大声叫好。

    不过叫好归叫好，还是有人提出了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如果吃住都在庄子上不能回家，那家里的活计岂不是都帮不上手了？到农忙时又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事关大家的切身利益，当下便有不少人附和起来。

    章泽天看了看众人，说道：“这里包下了你们这些壮汉的吃住，每月又有一两银子养家，待遇已经比长工好了不少，你们还想什么？如果觉得自家实在离不开自己的，就不要报名了。”众团丁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了。

    章泽天待掌声初歇，接着说道：“最后还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说清楚。这自卫队的装备饮食及饷银，暂时都是我章家出的。但是大家却不仅仅是为我们一个章家卖命的，而是为了保卫整个庄子，保卫庄子上的每一位父老乡亲，请大家千万牢记这一点。我章家在这庄子里，各处多劳乡亲们扶持，现在既然有能力，就先代全庄父老乡亲出了这自卫队的费用。将来如果哪一天我们章家出现困难，力所不及了，到时再和乡亲们商量这费用问题，大家明白了吗？”他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再提什么问题，便说道：“好！现在开始到我这里报名。不过大家也不用急，报名将持续到明天晚上，后天早上才会最终确定第一批名单。”

    章泽天让大家回去与家人商量，并安排人将这个消息在当天通知给全庄的所有人家。这样的条件总体来说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截止到第二天傍晚，报名参加自卫队的人数已经达到一百多人。

    章泽天对每一个人进行了审核，将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二十五岁以下的中老年人以及一些有明显身体缺陷的人剔除之后，还剩余近六十人。

    这六十人里面，有几个是章家商船上面的水手，也被章泽天排除到了名单外面。这些水手可以算是专业人才，用来组建自卫队有些浪费了。

    排除商船上的水手还有一个原因，他打算在稍后将这些水手全部纳入训练之中，当作海军的种子来培养，这时就不会再吸收进自卫队了。

    那天说话的那个胡二狗，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了，还是被章泽天破格选进了自卫队之中。之所以选了这个人，是因为胡二狗在民团里面算是一个多面手，人机灵，而且还基本识字，自身的身体条件也不错。

    原来的民团里面，有一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被章泽天在初选时给剔除掉了

    这些人平时训练偷奸耍滑，值勤的时候也总偷懒，又总爱惹事，还有欺负庄子上的老实人、占人便宜等毛病，如果被选进自卫队里面，恐怕会带坏了队伍的风气。

    章泽天更倾向于那些没有什么心思的本分农夫，尤其是二十岁以下的，这些人能够吃苦耐劳，更容易养成好的纪律，坚决地执行命令。

    不过章泽天并没有把打算剔除的那些人直接从名单里面划掉，而是准备在特地准备的选拔赛中将他们淘汰出去。

    章泽天为这些报名者准备的考核项目非常简单，就是让大家到庄子北边的一片荒地里去搬提前做好的土坯，每人要搬十块完整的土坯回来，先到者为优胜。

    这种土坯是用黄土混合着麦秸制作出来的，尺寸比后世的红砖大得多，每块重量都有十多斤，要空手搬运十块这样的土坯，一趟是不可能的。存储土坯的那片荒地距离庄子的路有二里半，这样每搬运一趟就要走上五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考察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太把这任务当成一回事，往庄子上搬运土坯的工作大家都做过，而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里，单程二里半，往返五里的路途也是日常生活中经常走的，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是以在章泽天刚刚下达“开始”的命令的时候，近六十个人便争先恐后地挤出场院的大门，朝制作土坯的荒地跑去。

    这些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那就是平时大家搬运土坯多数都是用车辆运送的，人只是完成装卸的工作。这次章泽天让大家空手搬运土坯，那些土坯的重量就开始发威了。

    与此同时，这争先恐后地奔跑与平时不紧不慢地行走好像也不一样，当第一趟跑到土坯跟前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变得气喘吁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5三大纪律

    在开始疲劳的时候，把土坯搬起来行走就变得极为辛苦。这些人有的只搬了三四块，有的人却贪多，一次搬了五块。行走起来之后，搬运土坯多少的差异也使大家的速度变得参差不齐。

    其实这些农人平时都会用肩扛背背的方式搬运物品，几十斤东西放在这些人身上也算不得什么。可是章泽天要的是速度，在搬运土坯的同时一旦开始竞速，不少人的体力就已经跟不上了。第一趟回庄子的半路上，就有人已经被累得坐倒在路边，基本放弃了比赛。

    而更多的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一次搬运的土坯太多了，可是已经运到半路的土坯又舍不得丢掉，于是只能一点点地朝庄子里面苦挨。

    章泽天背着手走也走在这条路上，只是手中并没有搬运土坯。他看着那些被累得大汗淋漓的年轻人，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终于有人想开了，将多搬的土坯留在路边，搬起剩余的几块，朝章家大院走去。

    很快，有人到达之后，掉头开始搬第二趟。这时，有聪明人出现了，他们将其他人放在路边的土坯捡起来，搬回章家大院，节省了不少路途。

    章泽天在庄外看了一会大家的搬运情况，便回到章家大院，看章贵带着几个书院的学生统计这些应征者搬运土坯的成绩，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开始有人完成了十块土坯的搬运。各人的土坯被分别摆成小堆，这些人有的坐在自己的土坯堆上，有的就蹲在土坯旁边，都已经累得像狗一样。

    章泽天来到一个刚刚完成搬运的人旁边仔细看他的土坯，他翻开一块土坯，指着侧面的一个清晰的刻痕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人茫然地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章泽天道：“这是发给你们土坯的时候刻上的记号，每人的记号都不同。”说着，他一一核对过这人的十块土坯，说道：“你这十块土坯之中，有三块与你的记号不同，是从半路上捡回来的？”那人喏喏地说不出话来。

    章泽天提高声音说道：“章贵，带人检查每人搬来的土坯，凡不是自己记号的都不作数。”然后他又对这些参加考核的人说道：“咱们提前说过，只能从土坯场往这儿运，不许作弊，但是你们呢？自作聪明，到半路上去搬别人搬到一半的。平时我们在庄子里做事，能够在路上看到几块土坯就搬回自己家里吗？再去搬，补齐十块才做数。”

    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白白多搬了好几块土坯，现在还要去补齐自己的数量，有人便发出怨言。章泽天道：“对于不服从命令的人，以及随便占普通人便宜的人，我们自卫队不欢迎。这还是大家加入自卫队之前的事情，如果将来加入自卫队之后还有这种情况，处罚会比大家想象的严厉的多，这一点大家要有心理准备。如果不能接受的话，现在主动退出还来得及。”

    这些人无话可说，只好跑去搬土坯了。

    这时，又有人在别人的土坯里面发现了带有自己记号的，便要求归还自己

    章泽天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们自己的土坯，没有好好保管被别人搬走，便要承担这样的责任，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搬。再在这里吵下去的话，眼看凑齐数量的人越来越多，排名靠后的可就 要被淘汰了。”

    这些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抓紧时间跑去搬土坯了。

    到中午之前，筛选完全结束了。章泽天从参加筛选的近六十名报名者中选出了预计的四十名自卫队员。

    筛选过程中除了在土坯上做记号之外，章泽天并没有给这些报名者设置别的障碍，最后也是完全按照搬运土坯完成时间排名，录取前四十名。虽然有一些人觉得自己更有资格进入自卫队，但是名次摆在那里，最终还是无话可说。

    章泽天特别给落选的那些人做了一次讲话，也等于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次只招收四十名自卫队员，并不是说我们只需要四十人。只是第一次训练需要我一个人来带，如果人再多的话就带不过来了，所以只能分批招收，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在首批队员训练的时候，你们也可以来参观，看一下他们是如何训练，如何执行任务的，没准对你们也有帮助。”

    第二天，被选中的自卫队员便开始了训练，他们已经知道这位三老爷的训练方式与以前的龙教头不同，但是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章泽天在将这些新兵集合到一起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分班和宣布训练纪律。四十个人的一个大班人数太多，他一个人根本照顾不过来，所以他参考后世的经验，将这些人分成了四个班，每个班十个人。

    这样分班以后，四个班之间也好有个对比，将来弄个训练竞赛什么的也方便。

    分班之后，章泽天宣布了自卫队的三大纪律：

    一、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许以任何理由违反命令，要多想完成任务的办法，不能说任务不能完成的理由。

    二、集体利益优先。个人利益让为集体利益让路，团结就是力量。

    三、一切为了庄上百姓。自卫队来自章家庄，也应该服务章家庄全体村民。

    章泽天并没有把纪律规定得太细，只是归纳出类似于前世红军的三大纪律。他知道，如果纪律太多太细，这些目不识丁的农民理解接受起来肯定会有问题，还不如先大概规定出这么三条，然后再在以后的日常训练生活中逐渐完善。

    他给大家详细解释了这三大纪律的制定原因和其中的道理，然后宣布从现在起开始执行。最后，章泽天强调：“纪律定下来了，但是并没有定出违反纪律的惩罚标准，那么日后万一有一违反了纪律怎么办？我在这里告诉你们，若真的有人违反了纪律，我会根据违反程度轻重进行处罚，保证你们能够记住。”众人听着章泽天那冷森森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看来那惩罚是轻不了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6子弟兵

    章泽天看这些人虽然没有说什么，有不少人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便接着解释道：“这三条纪律，对于我们以保卫家园，保护家乡父老为目的的自卫队员来说，是本来就应该做到的事情。我又在这里明确地强调出来，是希望你们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成为一名合格的子弟兵。”

    “可能有人要问了，我们明明只是一个民团，哪里又是什么军人了？那么我问你，参加这个自卫队，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还不是有朝一日若有盗匪来袭，我们可以拿起刀枪与敌人作战，保卫我们身后的家园，保卫我们身后的父老乡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与军人又有什么不同？”

    “至于说子弟兵这个说法，正是我们与其他军人不同的地方。我们是章家庄的子弟，现在出来当自卫队员，当然就是章家庄的子弟兵。另外，我们吃的粮食是庄子上父老们辛勤种植出来的，我们拿的饷银，也是庄子上的父老乡亲凑出来的，我们能够不下田耕作，不生产什么东西便吃饱肚子，便能拿银子回去养家，本就是得益于庄子上父老乡亲所赐，我们当然便要为他们服务，从这个角度上称一声子弟兵当然也没有什么问题。”

    “记住，我们不是人见人厌的泼皮混混，也不是平日见到的那些当兵吃粮，六亲不认人官军或匪人，我们要做庄子上人人称道的好汉子，做真正的子弟兵，让我们的家人因为我们自卫队的身份而骄傲，你们能做到吗？”

    “能。”不少人被章泽天的语气所鼓动，开口回答他的问话。

    不过章泽天对这稀稀拉拉的回答并不满意，接着大声问道：“声音怎么这么小？我没听清楚，难道你们不是五尺高的汉子，而是一群娘们？大声回答我，能不能做到？”

    众人被章泽天话语中的气势所激，一齐大声答道：“能！”

    章泽天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我们一大群五尺高的汉子聚在一块，就要有这样的气势。以后长官再问什么，就要这么回答，知道了么？大声回答我，知道了么？”

    众人也兴奋起来，大家一起高声答道：“知道了！”大家有意地放开喉咙吼叫，声如雷震。

    接下来的一项工作是为四个班确定班长。章泽天没有玩什么民主选举那一套，直接任命了四个人作为四个班的班长：

    一班长胡二狗，就是那天说回去睡老婆的那个光棍。此人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身体状况好，还识字，人也比普通农民机灵一些，只是身上有不少小毛病，章泽天便让他做了一个班长试试。

    二班长章牛，是章家的一名家奴。此人原来并不在民团里面，为人也十分老实木讷。但是此人做事极认真，同样在章家书院学习过识字。而且章牛的身体极为强壮，这次筛选中，他是唯一一个只用一趟就将十块土坯搬回庄子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第一名。

    三班长刘有才，是庄子上一个佃户家的孩子，今年还只有十八岁，与章泽天同岁。他是庄子上的孩子王，心思便捷，身手也十分灵活，在同龄人中很能服众。他同样在农闲时到章家书院学习过，据说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是毕竟认识了不少字。

    四班长林二，同样是一个佃户。林二已经二十三岁了，是四个班长中唯一娶了亲的。他曾经在县衙做过一年多的杂役，算是庄子上见过世面的。此人对于衙门里面的很多路数都门清，而且还接触过县衙里面的三班，了解不少各类武装的作战技巧，也接触过官军，算是一个有特长的人才了。

    随后，便开始了训练。首先进行的是最基础的常用命令的熟悉，基础的列队与军姿等。到中午的时候，全部自卫队员都已经叫苦不迭，不少人问出了：“练习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的疑问，但是章泽天并没有解释，而是用三大纪律中的服从命令作为要求，要大家坚持下去。

    午时初，章泽天暂停了训练，从一班的队伍里面随便指定了三个人，要求他们出列去为大家准备午餐。

    这三个人对我个命令意见极大，纷纷表示反对：“俺在家里时都从来没有做过饭，根本不会做啊。”

    “对啊，俺们几个大老爷们，要俺们去烧锅做饭，还有什么面子出去见人？”

    “做饭是女人的事情，哪里有男人做的？”

    章泽天道：“谁说只有女人才能做饭的？咱们这么多大老爷们聚在一起，是来练本领保卫乡梓的，难道将来上了战场，也要带一群女人伺候我们不成？再说了，做饭这事，既然你们看不起的女人才能做好，难道你们自己就做不好了？我在这里告诉你们，不光是做饭，将来洗衣、缝补之类的事情，大家都要学着自己做起来，我们自卫队里面所有的活计，都要自己来做，这是命令明白了么？”

    “可是我们确实不会做啊，怎么办？”有人开口问道。

    章泽天想了想，这倒也是一个问题。他自己倒是会做，可是哪里有功夫去教他们？最后他决定道：“这样，你们可以请人来教你们做，但是请来的人只能动口不能动手，一切都要由你们自己完成。你们放心，你们做成什么样，我们大家就吃什么样的，大家每天轮班来，所有人都要学会做饭。现在就去。”

    自卫队所需要的粮食和调料菜蔬等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这时只是把饭做熟的问题，其实并不太复杂。

    最麻烦的事情是炉灶什么的都还没有，只有两口大锅摆在院子里。

    章泽天让准备做饭的三个人去想办法请师傅学做饭，自己对其他人问道：“有没有人会垒炉灶，我们要在他们三个回来之前把炉灶给他们准备好。”

    有人说道：“我会垒家里用的灶，但是没有弄过这种大灶，怕弄不好。”

    章泽天看其他人也是类似的意思，只好说道：“好，我带大家做。现在我安排一下任务。”

    “一班垒灶，然后给值勤的打下手做饭，跟着一起学习。”

    “二班将后面长工住的一排屋子收拾出来，屋里的所有东西都归置出来，然后把炕拆了，我们要重新盘炕。”

    “三班去找章文套车，再去拉土坯，现在这些不够用。”

    “四班也套车，去石灰窑拉一车石灰回来，我们要把屋子重新粉刷一下，弄成个营房的样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7纪律

    二三四三个班分别领命走了，章泽天指挥留下的一班在准备做营房的院子一角用土坯盘了两个相连的大灶，并垒好了烟筒。

    这时，三名值勤的炊事兵也把做饭的师傅请来了，在章泽天的命令下开始做午饭。

    午饭的主食是高粱米饭，菜是冬天风干的大白菜做成的菜汤。这算是日常普通伙食里面稍稍偏好的饭菜了，更可贵的是油水比一般人家做饭时大得多。

    到吃饭的时候，一群在上午被章泽天操练得没了脾气的家伙兴奋不已，虽然菜汤的味道并不好，高粱米饭还有些夹生，每人还是吃了好几碗，把做好的饭吃得干干净净。

    下午，章泽天没有再安排训练，而是带领大家整理即将当作营房的屋子。这排屋子原本是章家长工们住的，章泽天与大哥商量过后，决定让所有十几名长工回家去住，每天早晨到章家报到上工，只留两个人晚上值班照顾牲畜，把这一排房子给腾了出来，用来当作自卫队的营房。

    章家的长工都是本庄上的人，不像其他地主家那样来自较远的村庄，回家住宿并不会影响工作。

    而且章家让长工回家住宿，却并没有取消每天三顿饭的待遇，长工们回家之后还可以帮家里做一点事情，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下午，帮厨的一班仍旧与另外三个班分开行动，负责为新建的大灶搭建一间小房，当作以后的厨房使用。这种活计多数人都做过，在章泽天画出厨房内的功能区和建房范围之后，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将房子搭建成形了，而且没有耽误做晚饭。

    章泽天自己则捋起袖子和大家一起动手，将一排旧房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门窗都刷洗得露出了木材本色。

    房子用高粱秸吊了顶，然后又用黄土和煤渣掺上石灰制成的三合土夯出平整的地面，盘了新的火炕。最后又用石灰把整个屋子从屋顶到墙壁全部粉刷得雪白。

    当最后为窗户糊上崭新的窗纸的时候，自卫队员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给我们住的屋子么？当初我结婚的时候，屋子好像也没有收拾得这么干净。”有人感叹道。

    章泽天肯定了大家的说法，说道：“屋子我们自己动手收拾干净了，以后也要一直保持下去。等我们正式住进来之后，会有一些严格的内务条例的，大家要认真遵守。”

    收拾房子持续了好几天时间，这几天章泽天并没有让这些人放了羊，而是带领他们露宿在营房的院子里。此时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而且天气一直晴朗，露宿对于这些庄稼汉来说倒算不上什么。

    早晨的早操，晚上的学习，还有一日三餐，他都与自卫队员们在一起，大家见他这位书生出身的东家兼教头与大伙同甘共苦，即使心里抱怨，也没有人好意思说出口来。

    让大家无法抱怨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对三大纪律的反复强调，随着几个违反纪律的被抓了典型进行处罚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以身试法了。

    也正是在这几次处罚之后，大家才理解了章泽天所说的“严厉处罚”严厉到什么程度。对于没有暴力反抗的，处罚方式只有罚站、饿饭、罚跑、罚背条例等，最严重的就是禁闭，好像不是十分恐怖的样子，但是这种以理服人，教育为主的处罚方式却十分有效，基本让被处罚者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同意改正错误。

    只有一个叫黎元丰的宁种，坚决认为自己被班长林二欺负了，章泽天把服从命令的纪律反复解释给他听之后，仍旧不肯服软，喊着要退出自卫队也不受这个气。

    章泽天说道：“我们虽然只是一个庄子的自卫队，但是要执行的却是战时的命令。你这种公然违抗军令的行为，在任何军事组织中都是不能容忍的。如果在战时这样违抗命令，肯定会被杀了祭旗的。现在我不杀你，但是这自卫队也不是你想退就能随便退出的。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丢到太阳底下去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叫我。”

    林二是黎元丰的班长，当仁不让地执行了章泽天的命令，将黎元丰捆了个结结实实，放在太阳下面晒了一整天。

    晚上的时候，黎元丰已经被晒得奄奄一息，却还是不肯松口服输。章泽天暗叹一声，说道：“黎元丰，你这样的肯定是不能再留在自卫队里面了，而且经过此事，咱们可以算是做下仇了，如果将来真的遇到敌人围庄的事情，我可实在不敢相信你这样的人留在庄子里，所以限你在明天退回收到的饷银，并在五天之内全家搬出庄子。”

    那黎元丰没想到一个违反命令竟然给全家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他家是庄子里少数几家自耕农之一，家里的父母带着他和两个已经成家的哥哥耕种着祖传的几十亩地，若是被逼离开庄子，让他们到哪里去住？

    想到事情的严重性，黎元丰一下子慌了神，拖着疲惫的身体跪在地上，连连求饶。但是章泽天并不买账：“你现在求饶并不是真的认可了自卫队服从命令的纪律，而只是害怕而已。这件事的决定既然已经做出，就不会再更改，早点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今后怎么办。放心，你家里的土地今后仍旧可以照常耕作，房子宅基也可以慢慢找买主卖掉，只是你们一家人不能进庄墙。”

    章泽天看向周围被这一慕吓得不敢出声的其他人，说道：“如果有人认为我的处罚重了，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可以及早提出来，在没有违反纪律之前，是可以申请离开的，不会受到其他处罚。”众队员面面相觑，但是最后还是没有人说出要离开的话。

    章泽天说道：“我们几十人生活在一起，一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果没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天知道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三大纪律雷打不动，完全不可违反，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家凛然答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8败家子

    队伍的纪律和权威就此慢慢开始树立起来，再开始训练的时候，大家能够更好地开始适应服从纪律的习惯，也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从大家根本无法理解的严格到变态的内务整理要求，到每天不断重复的队列和各种日常行为规范，新兵训练的各项内容逐一被开展起来，基本都脱胎于天朝军队新兵连的那一套，只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部分调整，并把时间从三个月缩短到了一个月。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这些原本毫无纪律可言的散漫农民，都已经彻底变了一个样子。大家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之后，最开始时处处受管制的那种压抑感已经被集体意识所取代，原本每天绷得紧紧的脸上也开始露出笑容，有一种令人难以相信的脱胎换骨的感觉。

    如此强烈的转变，除了被后世证明切实有效的训练手段的功劳之外，还有一部分则是得益于自卫队上那丰富到有些奢侈的伙食。

    章泽天为自卫队提供了每天三顿管饱的主食，更重要的是除了主食之外，每天还会有鱼肉之类的荤菜会出现在大家的餐桌上。这些荤菜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只是最廉价的鱼虾和野味，但是荤菜就是荤菜，平常人家可不是总能见到的。

    其实在这个时代，像章家庄这们的海边村庄，廉价的海鱼并不贵，多数人家都能偶尔吃上一顿。但是会去吃这些鱼虾的人家却并不多，其中的原因令来自后世的章泽天都有些难以相信。

    本地人不吃鱼虾的原因有两个，一方面是烹饪这些鱼虾总要耗费宝贵的油盐，这可是要实打实用真金白银去买的。

    另一个原因更不容易理解，那就是有了这么丰富美味的菜品之后，主食的粮食也会消耗得更多，这让很多贫民家庭根本无法接受。

    正因为这些原因，海边的渔民打上来的鱼，好的可以在县城或是章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卖出一点价钱，而那些差的就只能偶尔卖掉一点，多数都只能倒掉，或者拿去喂猪。

    当然，也可以制作一些海产品的干货，或者腌制成咸鱼什么的，使海产品的保存期限延长。但是这都需要使用宝贵的盐，而盐是官营的，十分昂贵，那些贫苦的渔民根本就用不起。

    章泽天经过事先的调查，与海边的那些渔船约定好了，每天从他们那里采购一定量的鱼虾，由渔民送到自己的家里来。这样自卫队便有了足够的动物蛋白质摄入，极大地增强了队员的体质，而且花费极少。

    借这些自卫队员的光，章家的长工和奴仆们也在日常伙食中增加了这一项目，并且传得整个庄子都知道了，章家厚待下人的好名声和章泽天败家子的坏名声被传得同样响亮。

    章泽天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他在这一个多月里面，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自卫队的新兵训练上面，连书院的六艺课程都没有功夫去关心，一直想编写的自卫队员识字用的教材小册子也没有功夫动笔。

    不过识字教材虽然没有编制出来，他手下手这些自卫队员却大都能够认识一些字了。

    在白天训练之余，章泽天每天晚上都会组织大家进行学习。他有时会为大家讲述一些军民关系、外界的社会情况等的知识，作为队伍的思想教育内容，但是更多的时候就是教大家识字。

    章泽天在训练中，在学习上都为队员们制定了竞赛制度，以班为单位进行评比，一方面培养自卫队的竞争意识，提高学习和训练的积极性，另一方面也可以培养队员们的集体意识，目前就是对内以班为集体，对外则以整个自卫队为集体，让大家时刻把为集体争光的意识放在心中。

    竞赛都是有奖励的，有时是集体加餐，比如某一天的荤菜比较少，那么可能就只有竞赛优胜的那个班才有份。更多的时候则只是口头表扬，但即使只是简单的口头表扬，也会让受到表扬的班里每个人都感觉到脸上有光。

    在这一个多月里，谭木匠在为章家大宅进行装修的同时，还是抽时间把第一款试验版压水机给做出来的，就安装在了章家场院里的那眼水井上面。

    对于一台压水机来说，这眼井的水位稍稍有些低了。章家大院是建在平地堆高近两米的“庄台”上面的，比一般人家的院子都高出一大块，井里的水位也就相应地低下去一大块。致使这台新的压水机的第一次试机险些以失败告终。

    最后还是章泽天亲自出手，让谭木匠在压水机的吸水管最底部加装了一个单向阀，才能将其灌满水，然后由两个壮汉连续压动压杆，才实现了连续提水的功能。

    当井中的水被压出来之后，保持水流连续的压力并不是太大。而且因为正面单向阀的存在，压水机里面的水也不容易流走，即使中途停下来，只要时间不太长，还是能够再压出水来的。

    章泽天要求谭木匠继续为这压水机试制那个可以由牲畜转圈拉动的大木轮，这东西谭木匠在上次试装风车的时候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也很快就完成了章泽天要求的改造内容，试用成功了。

    试用之后，章泽天便直接向谭木匠订购了二十套，其中一半是要加装牲畜驱动机构的，并要求他在两个月之内交货。谭木匠不知道这章三老爷订这么多压水机做什么用，但还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这一下，他手下原本就紧张无比的人手更是捉襟见肘起来。

    可是章泽天却不理他的死活，又催要起此前向他订购的藤甲和木枪杆来。

    好在谭木匠知道章泽天的习惯，并没有放松这批东西的制作，终于在预定日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自卫队新兵训练结束前一天，将这批东西送到了章家大院。

    在各班长了解了基本的训练方法之后，平日的训练，章泽天便让几个班长分别带队进行，他自己更多时候则是在旁边进行监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9古怪长枪

    在新兵的队列训练结束之后，这天章泽天再次把全部四个班都集中到了一起。

    章泽天把队伍集合好之后，说道：“前面一个多月，我们一直在进行基本的纪律和军人作风训练，目的就是把你们从一个普通的农民，训练成一名服从命令、具有团队精神、心系背后百姓的合格自卫队员，把你们从普通村民中区分出来。现在你们已经基本有了一点自卫队员的样子，可以开始真正的战斗技能训练了。”

    听到要开始战术训练的消息，全体自卫队员们都兴奋起来。他们想象中的自卫队员，就应该是武功高强，面对敌人时即使不能以一敌百，也要敌好几个才行的高手。他们原来的教头龙强，能够轻松对付他们这样的七八个，现在这位三老爷，也在巡抚大人的精锐家丁骑兵面前接连干翻好几个对手的高手，如果能够练成这样高明的武功，想想都激动。但是章泽天后面的话很快就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不知道你们想象中的战斗技能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在敌人面前窜高伏低，将手中的刀剑舞得雪花也似，连斩敌人多个首级，或者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超级功夫？”

    “是啊，”有人答道，“就像三老爷你在庄门前对付那些骑兵家丁一般，赤手空拳干翻好几个敌人，随后夺一件兵器就将敌人杀得身受重伤，多威风啊。”

    章泽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假如你一个人面对一个敌人，一对一的情况下，有没有把握干掉敌人取胜？”他随机指着队伍中的一个队员问道。

    那个被章泽天点到的队员站起身来，有些不敢说话，后来在章泽天的鼓励下才说道：“如果我练成了像三老爷这样强的身手，就有把握。”

    章泽天笑道：“我自己都没有把握，你怎么会对我这么有信心？”他伸手示意那名队员坐下，对大家说道：“如果是一对一的情况下，当然要看谁的身体更强壮灵活，谁在训练上花的功夫更多，谁杀敌的决心最坚定，谁练习的招数更能克制对方，等等这些因素，如果我与对手素不相识，我也不知道自己比对手强还是弱，哪里有什么取胜的把握？这时就要看自己平时的训练是否足够刻苦，自己杀敌的决心有多么坚定了。如果我们的训练比一般人都要艰苦得多，也就可能比敌人在训练上花的功夫更多，取胜的机率当然就更大，给自己的信心也就会更强。”

    看队员们都注视着自己，露出沉思的表情，章泽天索性就讲了下去：“如果我经过艰苦训练，本领确实厉害，曾经几次在类似的战斗中取胜，那么当我再次面对与敌人一对一对决的情景时，我的信心也会更大，对不对？”

    “说到招数，咱们这里有不少人以前在民团里面，都练过拳脚刀枪的招数和套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练习得十分熟练的招数，在真正对战的时候却用不出来，最后反而是随手乱打才能取胜？”

    见不少人附和点头，章泽天道：“可是那些招数都是来自各个门派或高手的绝招，为什么会没有用处呢？”

    “所学的招式在战场上用不出来，多数是因为练习的招式太多太杂，在战斗中还没有想明白该用哪一招，敌人的攻击已经到了，到时候一紧张，连如何应对也忘了，还不是等着挨打？”

    “所以，我们即将学习的战术技能非常简单，就是要让大家常练常熟，战斗时以不变应万变，才能在战斗中取胜。”

    “目前阶段，我们要学习的战斗技术共有四项，分别是枪术、刀术、射箭和空手搏斗。这些技能每个人都要学习，但是一次只会集中练习其中的一项，而我们要练习的第一项，就是枪术。”说到这里，章泽天把手向旁边一指，大家便看到了刚刚见过的那一大堆长相奇怪的木棍和藤编的护甲。

    章泽天走到那些器械旁边，首先拿起一套护甲，对大家说道：“这种护甲，并不是给我们上战场穿的，而是将来练习对战时使用的，以防止大家在练习中受伤。我们将来上战场的时候，是不会着甲的，因为在我们大文，甲胄是禁器，私藏甲胄可是形同造反的大罪，大家明白吗？”

    “明白！”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没有甲胄这件事好像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当大家看到章泽天为他们准备的“枪”的时候，却傻眼了，这玩艺怎么跟他们印象中的枪完全不一样呢？

    这杆枪由三个部分组成，主体的枪杆应该是一根白蜡杆，长度有三米多，按照此时的尺度足有一丈多长。

    枪杆的前端并没有装枪尖，只是一个平头。在最前端装了一个铁箍，似乎是用来防止枪杆戳中硬物后开裂的，只是这铁芯箍十分厚重，看上去就沉甸甸的。

    枪杆的后端是与普通长枪差别最大的地方，这里竟然装了一个笨重的手柄。这手柄明显就是后世的老式步枪的枪.托加下护木的形状，并在抵肩枪.托与护木衔接的地方留出了后手抓握的部分，等于基本固定住了握枪的后把位置。

    这种枪.托十分厚实，一看重量就不会轻。这东西在后世人眼中看来也许十分正常，但是在这大文朝的人眼中，却是怪得一批，颇有令人无法正视的感觉。

    章泽天弄出这个怪枪来也是没有办法。他没有古代长枪的实战招式，也十分不看好这类招式，反而是从后世带来的那一套刺刀拼杀术令他十分有信心，也正是因此，他提前就确定了将刺刀术当作主要作战技术来训练。

    可是他找来的几种长短轻重都不同的长枪，拿到手中一比划才发现，这种长枪根本就无法当作刺刀来使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重量和重心上有着巨大的差别，刺刀术中的很多招式动作，都是建立在枪械重心处于两手之间的基础上的，而此时的长枪的重心却都在十分靠前的位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0刺枪术

    再考虑到今后要重点发展火器的应用，他便将这长枪弄成了类似于后世步枪的模样，只是长度比步枪长得多。毕竟在这个时代的冷兵器作战中，兵器的一寸长一寸强是不争的事实。

    这种训练用枪并没有装枪尖，一方面是因为长枪像甲胄一样属于官府禁用的武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枪尖还没有打造出来，而训练时也用不上枪尖，他便只在枪杆的前端装了一个模拟枪尖重量的铁箍。

    章泽天拿起一杆长枪，问大家：“你们之中有没有人练习过长枪？”

    几个曾经参加过庄子上民团的队员说道：“我练过。”不过声音都不是那么有信心，他们实在是没把握能够用章泽天手中的这杆“长枪”耍出原来练习过的枪术。

    对于队员们这样的反应，章泽天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接着问道：“是不是觉得我这长枪与你们以前用过的差别太大，所以没有把握？”

    “是。”有人答道。

    章泽天哈哈一笑，说道：“哈哈，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把长枪弄成这样，一方面是为了适应即将教给你们的新枪术，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让你们原来学过的枪术用不出来。要知道贪多嚼不烂，练习这种性命攸关的东西，更要全神贯注，不能学成个四不像。”

    “你们即将学习的枪术叫做‘刺枪术’，一共有十招，分别是突刺、劈刺、防左刺、防右刺、下撩击、侧撩击、骗上刺下、骗下刺上、骗左刺右、骗右刺左。前六式是基础招式，后四式是高级招式。”

    “是不是觉得这刺枪术太简单了？记住，还有更简单的，那就是在一对一的时候，所有招式都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随意使用，但是在列阵合击的时候，只允许使用前三式和下撩击，一共四式，另外六式都不能用，否则会伤到旁边的同伴的，记住了么？”

    “记住了！”队员们下意识地答道，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以往学习过的长枪招式，少则二三十招，多则六七十招，从来没有听说过招式如此少的枪法。而且这枪法的名字也太简单直白了，还把上下、左右的招式分开做两招，真不知道这位三老爷是怎么想的。

    章泽天不管队员们的疑惑，让一班长胡二狗为每名队员发放了一杆长枪，然后就让大家列队，由他来亲自教大家第一式——突刺。

    从准备姿势到动作要领，章泽天为大家分别讲解了一遍，并演示了两次，队伍之中便传来了议论的声音：

    “这招式也太简单了？就是这么简单直接的一刺，有什么用？还说是什么所有招式的基础，这么简单的枪法能有用吗？”

    “这枪的握把被卡得死死的，恐怕连个枪花都耍不出来，敌人即使不被这一下戳死，也会被笑死了。”

    ……

    章泽天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却没有生气，他知道，即使在口头上压制住了这些队员，也无法让他们打心眼里佩服，还不如让事实来说话呢。

    过了一会，章泽天大喊一声：“以前练习过长枪术或者其他长兵器的，向前一步走！”

    十四个人闻言各上前一大步，站在了队伍的前面。章泽天说道：“你们练习过长兵器的，除长枪外，用其他兵器的到那边的兵器架子上去找自己的趁手兵器。”

    等大家都取来了兵器，章泽天问道：“你们相互之间都认识？你们自己认为，你们之中谁的功夫最强？”

    这些人一听，不少人猜到了章泽天的意图，大家商量了一会，同样练习过长枪的胡二狗被推举了出来。

    胡二狗有些不知所措，惶惑地说道：“我的枪法有些年没有练习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完整地耍出来，也不知道好用不好用。”

    章泽天道：“好不好用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既然大家都说你练的好，那你应该就是他们之中最强的。现在你就用你曾经练习过的武功与我对阵试一试，看谁的招式更有用。事先声明，咱们两人算是一对一的拼斗，我那十招枪法可是能够随意使用的，你要注意不要只想着如何对付刚刚学的那一招突刺。”

    两人穿戴好护甲，又用包了棉花的软皮子包在枪头上，然后把枪头的皮子在面粉中一蘸，持枪对面而立。

    这时胡二狗忽然说道：“我用这枪太别扭，换成普通的长枪行不行？”

    章泽天笑道：“随便，不过得把枪尖给我换成像我这样的软头，不然给我刺一个透明窟窿怎么办？”

    胡二狗依言取过来一根没有装枪.托的白蜡杆，包上了软头，又蘸了面粉，再次站在章泽天对面。

    较量开始之后，胡二狗舞动长枪，抖出一片枪花，章泽天却不理会，脚下移动，避开胡二狗的正面，手中的枪尖却仍旧指向胡二狗。

    胡二狗也跟着转身，他不再抖什么枪花，长枪突然贴住章泽天的枪杆，朝章泽天左胸刺来。

    章泽天双手抬高，枪身向侧面推胡二狗的枪，随即左腿上前一大步，抬高的双手突然下沉，然后猛地朝胡二狗的胸前刺去，枪势快如闪电，同时口中也“啊”地一声大叫，仿佛把全身力量都集中到了这一刺上面，对于胡二狗刺向自己的那一枪竟然不再理会，就像是同归于尽一样。

    胡二狗被章泽天这一下的气势所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枪在半路上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刺出，却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力量，软绵绵地刺中了章泽天的左臂。但是章泽天那一枪却毫不留情地戳在了胡二狗的胸口上，将胡二狗捅得仰面摔倒在地，崭新的胸甲上，碗口大的一坨白色极为显眼。

    章泽天丢开手中的枪，上前把胡二狗扶起来。这一下虽然有护甲保护，胡二狗的胸口仍旧极为疼痛。他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三老爷你那一声大喊吓了我一跳，否则我那一枪也不会那么轻。”

    章泽天说道：“如果刚刚是真正的打仗，咱们二人在这里性命相搏，赢了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死了的人是没有办法找对手讨论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告诉你，一切能够帮助取胜的办法，都是好枪法。另外，就算你刚刚没有被我那一声吓到，你也躲不开我这一枪，你先别管我会不会被你刺死，你肯定是死定了，对不对？”

    胡二狗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便不再争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1枯燥的训练

    章泽天说道：“刚刚我用的那一招是防左刺，就是用来应对敌人刺我左侧的，大家觉得有没有用？”

    “有用！”队员们异口同声地答道。章泽天刚刚那一刺，动作清晰明白，效果显而易见，哪里还会有什么不服的？

    “可能 有人会觉得，我刚刚虽然刺倒了胡二狗，可是我自己也受了伤，说明这招式也不是多么高明。”章泽天接着说道，“但是大家不要忘了一件事，我们与敌人同样都是两个胳膊一个脑袋的人，同样都是拿一条命来这战场上拼个生死，我们已经杀死了一个敌人，等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即使自己也死了，也不算亏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讲得差不多了，下一步便进入正式练习环节。这种练习是相当枯燥的，一个上步刺杀动作，就这样反复练习下去，中途不断纠正错误动作，强调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和刺杀时的爆发力，以及面部表情的狰狞，以及那一声“杀！”的吼叫的恐怖，再有就是要求列队集体刺杀时的动作的一致性，还有对命令的服从性等。

    后来在这些动作练习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耐力和绝对力量的训练，接连几天下来，强烈的疲惫和精神的枯燥让所有队员都觉得十分无趣，这与想象中那种练习相差也太大了。但是章泽天的意见却是还要继续这样练下去：“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现在我们付出的每一分功夫，流下的每一滴汗水，在发生战斗的时候都会获得意想不到的回报，坚持下去，我们是最棒的。”

    “不要和我说，我们自卫队只是一个民团这样的话。我们组织起来成立自卫队，惟一的目的就是保卫我们的章家庄，与来犯之敌战斗。我们当然希望永远也不会发生战斗，但是万一有战斗发生时，我们的训练就会发生作用，明白了吗？”

    “明白了！”随着洪亮的回答，队员们的激情被调动起来，又投入到艰苦的训练之中。

    训练中的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大家把全部十招枪法都练得比较纯熟了，其间各班之间也进行了几次比试，在戴甲对战的时候，章泽天并不禁止大家使用这十招以外的招数，不过事实很快证明了他这十招枪法的优越性，以前练习的那些华而不实的枪法也很快被大家丢到垃圾堆里面去了。

    这两个月并不都是在相对枯燥的刺杀训练中渡过的，中间还穿插了一些弓箭的训练。只不过弓箭训练也像这刺杀训练一样，比大家想象的要枯燥许多。

    章泽天用白蜡杆和绳子制作了一些简易的强弓，让大家拿来练习开弓的力量和稳定性，这种训练方法与大家印象中的每人拿一张弓来射靶子的练习方法大相径庭。

    不过队员们已经适应了章泽天的这种以基础为主的训练方法，同时也被他的纪律训练教育得不敢有任何怨言，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章泽天练习拉简易木弓。

    其实章泽天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训练队员们的基础力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手中根本没有足够的弓来供队员们训练。

    在自卫队开始训练的这几个月之中，发生了几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的。

    首先，二庄主章泽祥在五月底回来了一趟，他带领两艘大船在春天出发，绕过朝鲜半岛之后进入日本海，然后沿大陆一侧北上，一直到达了位于后世鄂霍茨克海的黑龙江入海口，然后又沿不远处的堪察加半岛的外侧北上，一直来到半岛中部与阿留申群岛交界的地方。

    章泽祥的船队沿途与这里的土著进行贸易，用他们带来的布匹、铁器、粮食和一些小商品换取土著居民积攒下来的药材、皮毛和珍贵海产品等。

    这里的天气寒冷，所产药材和皮毛质量极好，是富裕的文朝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的贵重商品。而北方土著们对于章泽祥带来的那些商品同样十分渴望，他们无力自产这些生活必需品，而能够到达那里与他们交易的商人极少，所以章泽祥每次北上交易，都会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这次交易过程中，他们遇到了后金的官方武装，一支百人左右的后金武装在一名牛录的带领下，正在黑龙江入海口附近征收赋税，所征收的内容也正是章泽祥他们想要交易的药材和皮毛。

    于是，双方在弄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之后，一场意料之外的遭遇战便迅速打响。

    女真人性格生猛，在场的虽然不是精锐，而且当时在场的人数只有十个人左右，率先动手的章泽祥商队仗着两张连发硬弩，以及近三十人的数量优势，才在付出了五人死亡多人受伤的代价之后，全歼了对手。

    据当地的土著介绍，这些女真人不允许他们与外人交易人参，所有人参都会被女真人直接征收走。除此以外，他们这个不到五百人的部族，每年还需要向后金缴纳三匹马和二十只羊，才能换来平安。如果没有羊，就要用鹿替代，没有马就需要用部族中年轻的勇士替代，而被带走的勇士，就再也不会回来。

    章泽祥问起他们为什么不反抗时，那位身材高大的族长说道：“后金势大，我们哪里有能力反抗？我们没有铁制兵器，族中能够战斗的勇士也只有一百多人，对于一百人左右的精锐部队，完全打不过。离这里不远的一个部族，就是因为反抗，被灭族的。他们比我们的人还多呢。”

    他接着说道：“这次你们杀死了他们的十个人，你们开船走了，估计他们就会怪罪到我们头上来。你们快走，我们也要收拾一下，尽快搬家逃离这里，但愿老天爷能给我们留一条生路。”

    章泽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按最优惠的价格换取了他们的药材和皮毛，又给他们留下了一大批刀枪兵器，然后带着遗憾离开了黑龙江口。

    回来后章泽祥谈到此事，感慨地说道：“谁知道那些土著部族的命运会如何，后金残暴，也不知道明年再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局面等待着我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2军装和弓

    他们这一趟交易，走得比以前更远，换回来了大量的人参、鹿茸、虎骨等贵重药材，还有许多貂皮、狐皮、虎皮，以及不太贵重的鹿皮和海豹皮、野猪皮之类的传统货物。另外他还带回来了一批干制的鹿肉、用海豹皮装的炼制好的十几袋海豹油，以及近五十根独角鲸的长角。另外还有一张巨大的纯白色熊皮。章泽天要的那些坚果之类的东西也有不少。

    章泽祥不知道最后那些小众的东西有什么用途，只是在那些土著的苦苦哀求下勉强收下的，花费低廉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章泽天是认识这些东西的，他让章泽祥把独角鲸的长角、海豹油、北极熊皮都留在家里，说由他去寻找销路，卖一个好价钱，章泽祥想也不想地同意了。

    除了章泽天要求留下的东西，章泽祥还把普通毛皮都留在了家中，贵重药材和皮毛也拣好的留下了大约三分之一，他准备只带一艘大福船南下。南方福建沿海不稳定的消息让章泽祥总觉得不安，这次少带些东西，只为过去探一下路。

    章泽瑞和章泽天兄弟二人都不想让章泽祥去冒险，但是章泽祥说：“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出面，让掌柜和伙计去冒险实在说不过去。再说了，这福建洋面的情况我如果不是亲自看明白了，明年恐怕还是不放心，还不如今年一次弄个明白。哪怕这次赚不到银子，这一趟也是非跑不可。”

    最后，章泽祥带了一艘大福船南下了，船上装载着这次交易来的一多半珍贵皮毛和药材，水手和掌柜则选配了最强阵容，一共三十多人，准备穿过福建海域，到珠江口的澳门去交易。

    章泽天和章泽瑞将他们送上船，随后便又恢复到紧张的自卫队训练工作之中。这是章泽天穿越过来第二年六月的事情。

    之后不久，章泽天给自卫队发放了第一套制式军装。

    这套军装是使用家里库存的灰色棉布制作的，样式则是仿照后世六十年代天朝的军装，搭配一条鹿皮腰带和一个挎包，穿戴起来倒也十分精神。

    只是后世的军帽根本无法戴到这些留着发髻的脑袋上，最后章泽天按照之前的预计，给每人配发了一块土黄色的头巾，再规定了绑法之后，也还算看得过去。

    令队员们最为惊喜的是这次还配发了鞋子。鞋子是系带的布鞋，但是鞋底外层衬上了一层生牛皮，使鞋子的耐用性大为提高。

    参加自卫队的都是庄子里的穷人，很多人一年到头也穿不了几天鞋子，就连冬天都是光着脚的，此时在自卫队里面发了鞋子，每一个人都是兴奋异常。

    章泽天弄这些衣服鞋子出来，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每人穿衣的大小肥瘦都有不同，鞋子的尺码差异虽然没有衣服那么大，但是号码还是涵盖了从39号到44号的各个号码。

    为了这些衣服，章泽天特意从县城里面请来了一位裁缝，为多名自卫队员量了尺码，然后总结出来大概五六个不同的衣服尺码，再按照他提供的衣服外观设计图，裁出来每种一件样品衣服，然后再让大家分别试穿，最后确定了衣服的规格。

    规格确定之后，章泽天让裁缝将这些衣服一一拆开，按照裁剪好的每一块布片绘制了下料图，然后根据图纸请谭木匠制作出木制的裁衣样板，作为批量裁剪的依据，最后才完成了这一批军服的裁剪工作。

    这些木制样板，也可以长期保存下来，作为以后再制作时的依据。

    至于衣服的缝制，一个裁缝显然是忙不过来的。章泽天把缝制工作外包给了庄子里面的妇女们，等于给她们找了一个赚外快的机会。这些妇女都相当珍视这样的机会，把工作做得十分仔细，衣服缝制的质量相当不错。当然，也有一些人的针线活水平实在是差，最后被淘汰掉了。

    鞋子的制作过程与此类似，这种做法极大地提高了制作的效率，这才让这些自卫队员们在参加自卫队两个月之后便穿上了全新的军装。

    话说在这个时代，衣服还是比较贵重的物资。章泽天给自卫队发成衣和鞋子的做法，使自卫队的凝聚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同时，衣着相同之后，大家的团队意识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让章泽天感到相当值得。

    军服做好之后章泽天并没有放裁缝和鞋匠回去，而是让他们继续研究自卫队的冬装。至于春秋的服装，他暂时并没有准备做，现在条件还是比较艰苦，能凑合就凑合了。

    就在自卫队的刺杀训练即将结束之前，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章泽天再次联系上了登莱巡抚孙元化，并通过他的关系从军队的武备库里购买到了一批弓箭。

    这些弓箭中包括二十张骑弓和十五张步弓，骑弓的张力基本在七斗到九斗之间，步弓力量要强劲不少，达到一石到一石半。与这些弓配套的还有一批箭，让章泽天喜出望外。

    按理说，弓箭这样的装备军队是不会随便卖出来的，这种事情属于盗卖军资，算是重罪。但是孙元化准备发展火器部队，对弓箭的需求就减少了不少，而且他要购买火炮和火枪，需要大笔的款项，而孙元化筹措到的款项根本无法满足要求，于是便将这一批弓箭以比较高的价格卖给了章泽天。这笔交易的名目是淘汰库存中因为时间长而损坏的部分，倒也能够说得过去。章泽天这里组建民团，也是得到了县衙的书面支持的，事情便变得合理合法起来。

    只是这批弓箭的价格可是真心不便宜，这三十五张弓足足花了章泽天近五百两白银。章泽天为此还专门找大哥章泽瑞特批了一笔银子，否则原先的那些预算之中根本挤不出这笔钱来。

    银子花出去了，弓箭也很快到位，自卫队的弓箭训练也从简单的拉弓变成了实弹射击训练。不过章泽瑞给章泽天拔付这笔银子是有条件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3行装

    当初徐光启来章家庄讲学时提到过为应试学生聘请名师的重要性，但是几个月过去了，章家却还没有落实这事。章泽瑞的附加条件就是让章泽天尽快抽时间到省城或京城去一趟，给家中的书院聘请一位八股名家回来，为年底的院试和乡试做准备。

    府试和院试若是通过，可以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具备参加乡试的资格，而乡试则是秀才们参加的考试，中式之后便是举人，明年就可以上京参加会试，也就是所谓的赶考，考进士了。

    读书科举这件事，一直是章家的头等大事，关乎章家未来的社会地位，不由得章泽瑞不重视，章泽天既然答应了章泽瑞的这个要求，近期就要出一趟远门，争取聘请一位名师回来才行。

    七月中旬，暑热刚过，章泽天安排好了家中自卫队的训练计划项目，便踏上了外出访求八股名师的路途。

    他计划的第一站是省城济南，如果在济南找不到合适的大儒，便前往京城去寻找。想来京城人才济济，肯定不会令他失望的。

    他这一次外出，预计的时间会长达三个月以上，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他原本准备带上一些可能销售的物品，在访求名师的同时争取拓展一下商业项目，但是把手边的新项目拿出来一看，蜂窝煤、压水机、还有自己屋子里的装修方案等，都不是方便随身携带的，也就息了这个心思。于是他便准备轻装外出，尽量节省路途上的时间，早去早回。

    章泽天最后出发时，只带了一百两银子，以及一个十两重的小金元宝，又带上了一副弓箭和一柄长剑，做书生打扮，最后又带上了书童章贵，两人各骑一匹毛驴，便向省城济南进发。

    在这一辈子，章泽天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章泽瑞颇有些不放心，把他送出了老远，殷殷叮嘱了好久，才看着他们主仆二人跨着毛驴渐行渐远。

    话说他们这次出门，没有骑马或骡子，而是骑两匹毛驴，并不是家里没有骡马，而是听取了大哥的意见。毛驴的耐力持久，而且对草料要求没有骡马那么高，更不容易生病，其实比骡马更适合他们这种长途骑行。唯一的缺点就是毛驴的绝对速度不快，无法像骑马那样冲锋奔驰。但是他们又不是去打仗，这冲锋奔驰的功能其实也是可有可无。

    他们骑的是那种山东大驴，比西北地区的那种小毛驴体型大得多，肩高达到了一米二以上，身体也强健得多，行走起来速度并不慢，至少比普通人步行还是要快上一些。

    在这个时代，从章家庄所在的即墨通往省城济南主要有两条路。一条是向西北方向过潍坊、淄博到济南，路途比较顺利，基本是沿着鲁中南的山区北麓前行，多数人都会走这里。另一条路则是直接向西，过诸城、莱芜到济南。这条路要穿过沂山、鲁山和泰山，基本都是山路。

    北路的好处是路途平坦，一路顺畅，但是沿途的关卡比较多，检查行人的路引并收取商税的税卡比较多，容易被沿途的关差找麻烦。

    而南路的优劣正好相反，基本没有什么关卡，只是沿途都 是山路，在这个时代，路面情况不容乐观。另外南路的山路之中，有时会有山民临时客串一下强盗，做一些剪径的无本生意，被人害了性命也不是稀奇事，多数走这条路的都是做见不得人的生意的人，正经商人一般不会从那里走长途。

    章泽天的选择并不出人意料，直接带着章贵朝西北的潍坊方向而去。

    此时的官道，也只算是有一条土路而已，路上两道深深的车辙，代表着时常有人通过。

    在这个时代，人们在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时，是不会轻易出远门的。因此路上的行人相当稀少，偶尔遇到人或车，也多是附近乡村临时过路的，并不会像章家主仆这样走长途。

    这个时代走长途，远不像后世那样方便，打尖住店都不容易，而且几乎所有店家都不会提供被褥寝具等，这些当然都要自己带上。另外，能够包伙食点菜吃饭的餐馆也不是哪里都有的，因此还要带上一定数量的干粮，以备找不到吃饭的地点时不会饿肚子。

    至于说为什么会这样，当然是人民贫苦的生活水平造成的。大多数人出门时都会带上被褥和干粮，如果店铺也准备了这些东西，也很少有人会花钱享用，毕竟吃自己带的干粮总体来说要便宜不少。

    不过章泽天与章贵的行囊并没有像一般人出门时的那种大包小包，他们两人每人背了一个大个的双肩背包，所有的物品都装在这个包里面。这就是章泽天自己设计之后，请裁缝和皮匠合作试制出来的远程行军包。

    这个包与现代的背包已经非常相似，主体结构是皮制的，表面是防雨绸的面料，带有可调节的背负系统，外面有多个放常用小东西的侧兜，在背包的最底下，章泽天挂着一个皮制防潮垫，而章贵背包的下面则挂着一顶可拆卸的防雨绸双人帐蓬。

    背包里面，两人分别带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和一些干粮食物，另外两人还带了整套的锅具餐具，以便在赶不上宿头时在野外野炊。

    背包外侧，则是每人一个的竹筒制成的大水壶，另外每人还有一个皮制水袋背在身上。

    除此以外，两人的背包里面还各带了十斤豆子，这是给驴子准备的，万一赶不上喂食，这些豆子可以让驴子快速恢复体力。

    除了背包之外，两人还各带了一些大饼、酱肉、咸菜、鸡蛋之类的干粮，另外还带了防身的兵器。章贵的兵器比较简单，只是一柄匕首和一根兼做拐杖的哨棒。章泽天就麻烦得多，他带了一副弓箭，又带了一柄长剑。另外，他那把平时从不离身的短刀也带在身边，当初他就是用这柄短刀当作飞刀用，将一名孙府家丁从马上射下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4小屈家店

    这些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每人的背包都达到了五十斤左右，已经相当沉重了。若是章泽天背着这么大一个背包进行长途行军，估计都会很快开始丢弃东西，就更不用说章贵了。

    可能是背包太重了，走了不到两个小时，章泽天的驴子就累得遍体大汗，再也不肯走了。章泽天没办法，只好下了驴子，让它只驮一个背包，自己步行跟随。

    章贵有些不好意思，也想让章泽天骑他的驴子，章泽天说：“你这小身体还没有长起来，比不得我，不然很快就要跟不上了。等咱们到了有牲口卖的地方，再买一头驴子或者骡子来代步就好了。”

    可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相当骨感，接连四五天时间，他们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村镇，却始终没有买到适合的牲口。章泽天只好骑一段驴子，走一段路，就这样一路进入了潍坊地界。好在章泽天这些天以来训练强度足够大，倒也不觉得如何辛苦。章贵有时候也下来陪章泽天走上一段，但他毕竟年幼，平时的锻炼也比不上章泽天，往往走上半个多时辰便坚持不住，只能回到驴子背上去休息。

    潍坊的可耕种土地远比他们家乡即墨一带更多，路边多是农田，村镇也越来越密集。此时盛夏已经开始过去，马上就要出伏天了，天气不再像六月时那样炎热。但是路边的庄稼都已经长高，能够完全遮住行人的目光，同时也将偶尔吹来的一阵轻风遮挡得严严实实，赶路还是相当辛苦。

    章泽天与章贵便放弃了在午后最热时赶路，中午便觅地休息，只拣早晚阴凉时上路。

    这天，他们中午在一个名叫小屈家店的地方打尖。这里虽然只有十几户人家，却有一个比较正式的小店，可以正式点菜吃饭。章泽天问过伺候的伙计之后才知道，从这里过去之后，是一片巨大的盐碱滩，里面生满了荒草，连续数十里皆是如此，没有人烟。所以客人们一般都会在这小屈家店住上一晚，等次日一早一鼓作气穿过这几十里野路，所以小店的生意相当不错。

    这时店里已经聚集了几拔客人，都准备明天再出发。

    章泽天问明了情况，便也让那伙计给他们安排了一间上房，决定住上一晚。

    章泽天点了两个炒菜，与章贵吃一顿安稳饭。不饭吃到一半时，只听门外一阵喧哗，四个汉子进了店里，急匆匆地催促店家做饭，听他们说话，好像是去潍县有急事，准备今天就穿过前方的那段野路。店里的伙计和客人便有人劝阻，那些人却没有在意，匆匆吃过饭便赶着一辆骡车出发了。

    章泽天下午无聊，便带了章贵，拿了弓箭出了庄子，想找些野味。此时天气炎热，这店里并没有预备肉食，章泽天想让店家杀一只鸡来吃，却不料那店家说已经卖光了，只能吃些青菜粉条。他想若是能够射到一只野鸡兔子之类的，晚上也好解馋。

    两人将驴子都留在店里让伙计喂草料，分别从背包上将最上方的一个装细软的组合式小包取下来，将大包也留在店里，便带了兵器，步行向西出了小村。

    出村不远，路南便没有再种庄稼，而是一片荒草，再走一段，路北也同样荒芜起来。不过没有庄稼之后倒有一宗好处，就是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也有风吹来，令人神清气爽。

    章泽天寻了一处高坡，爬上去登高远望，只见路北似乎有一片水面，再三确认不是海市蜃楼之后，便带同章贵下了大路，朝那片水面走去。他知道，水边往往是野兽经常出没之处。

    另外，这片水面距离荒地与庄稼交界之处并不远，而这种交界之处，也是野兽比较偏爱的地方。原因并不复杂，农田中容易觅食，而荒地里更方便躲藏。

    走到近前之后，章泽天发现那水面是一片池塘，足有几十亩水面，如果勉强说是一个湖泊也可以。只是靠近水边都是深深的淤泥，他们只能在距离水边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任由那些芦苇蒲草之类将他们与水面隔开。

    两人远远地沿湖边绕行，不久便看到一条高出地面的硬土埂，直通向水边。

    章泽天仔细观察土埂上动物的脚印，初时不清晰，但是接近水边时硬土变成了软泥，脚印便显露出来。不出他所料，兔子和禽类都有。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梅花状的印记，应该是野狗或狐狸之类留下来的。

    此时天气尚热，动物多不会出来活动，所以四周一片寂静，估计要到傍晚或明天清晨时这里才会热闹起来。

    章泽天却等不到那么长时间，他先给弓上了弦，然后从背包里面取出一个硬木制作的线轮，卡在了弓臂上靠近握柄的地方，然后从箭袋里取出一枝射鱼箭，把线轮上的线头绑在鱼箭尾部专门留出的一个环扣上，张弓搭箭四下瞭望，寻找猎物。

    这种鱼箭是特制的，箭簇上带有两个活动的倒刺，射中猎物时可以收起倒刺轻松穿透猎物，向外拔时倒刺打开，可以用箭尾的线将猎物拉回来。

    章泽天四下搜寻良久，也没有见到猎物，就在他准备换个地方碰一下运气 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前方的泥地上有一串新鲜的兔子脚印，一直延伸到水边便没了踪迹。

    他集中目力看那脚印消失的岸边，终于发现一只大野兔就卧在水边，它身上土灰色的毛皮与身边的的泥土完美融合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水边的一块稍稍凸起的土块一样，一动不动。

    章泽天再三确认无误之后，拉开弓，一箭射出，将这只大兔子射了个对穿。

    距离近，目标又脆弱，章泽天这一箭并没有将弓拉满，但仅仅是半开的步弓，也将这只足有五六斤重的大兔子一下子钉在水边的泥地上。那兔子被这一箭贯穿了胸腔，四肢弹动挣扎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章泽天摇动线轮，将鱼箭慢慢收回，那大兔子也到了他的手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5倭寇

    章贵兴奋不已，把这只大兔子提在手中左看右看，喜滋滋地说道：“少爷你真厉害，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里有一只大兔子。回去之后让那店家把这兔子炖了，晚上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两人在水边又一阵，却没有再看到别的猎物。后来转到农田与荒地交界的地方，倒是看到一只灰褐色的野鸡带着一群小鸡飞跑而过，章泽天拉开了弓，却没有把箭放出去。

    章贵可惜道：“唉！这野鸡跑的也太快了，如果再慢一点，晚上就有鸡肉吃了。”

    章泽天笑道：“我是故意没射的。猎人的规矩，对于这种带崽的野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打的，这样明年就有一群野鸡可以打了。”

    章贵哦了一声，却还是小声嘟囔道：“等什么明年，到明年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总之不会落到我们的手中了。”

    章泽天拍了一下这小家伙的头，说道：“大家都遵守这样的规矩，我们才能每年都有野鸡打，要是每人都对这些野物不管不顾地赶尽杀绝，到现在这野鸡恐怕都要绝种了。走，回去。”

    主仆两人沿着田地边缘的土埂往大路边走，在距离路边还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却发现土埂被什么动物破坏了一段，泥土被挖开很深，田地里面的豆子也被祸害了老大一片。

    章泽天蹲下来细看，说道：“这是野猪干的。应该就是昨天晚上的事，也不知道这些野猪现在跑到哪里去了。估计今天晚上它们还会来，到时候喊上村子里的人一起来打，总能弄一两头解馋。”

    章贵问道：“我们现在沿着野猪脚印去找，难道就找不到么？咱们自己打到了，回去卖给店家和村子里的人，还能赚些银子。”

    章泽天摇头笑道：“野猪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这东西十分凶猛，而且成群结队出没，一个人想打可没有那么容易，弄不好就会被攻击，我可不想与野猪正面硬干。还是回去之后叫了人来，人多势众之下，放倒一两头野猪，也不会担心被猪群报复。”

    说话之间，两人回到了大路上。这一趟出来，说话间好像用时不多，实际却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日光已经西斜，暑热已经散去不少。

    他们往回走了没多远，就听到背后传来马蹄声，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壮年汉子骑着一匹大骡子，从远处飞快地奔来。

    章泽天并未留意，只是拉着章贵躲到路边，防止被飞奔的骡子伤到。等那人过去之后，章泽天才注意到，那人背后的衣服上一片殷红，此时顺着西沉的夕阳看过去，十分清晰，分明是受了不轻的伤，那骡子的屁股后面也有鲜血流出，显然是在路上受到了攻击。

    章泽天前世受过特殊训练，见过面的人一时就不会忘记，清楚地记得这就是中午时急着赶路的四个人之一。当时他们四人赶着一辆骡车从这小屈家店经过，此时只有一人骑着骡子跑回来，另外三人的情况显然不妙。

    远远地看着那人奔进了村口，然后那骡子似乎已经力尽，忽然之间就倒了下去，连同背上驮着的人一起在地上摔成一团。

    章泽天连忙加快脚步往村里赶去，想去问个究竟，毕竟明天他们还要走这条路，如果路上有什么危险，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等章泽天两人赶到的时候，那人的身边已经围上了不少人，多数人都是住店的路人，对这陌生的伤者有些忌惮之意，并没有人上前帮忙。这时，那店铺的伙计走了过来，伸手将摔在地上的那人扶起，问起事情的缘由来。

    只听那人沙哑地说道：“强人！有强人！我们下午走出去十几里路的时候，路边冲出一伙强人，要劫我们的车子和身上的银子。我们这银子是代人送的，哪里肯依？结果那些强人当场便抽刀杀人，把我们几个兄弟都杀了。我趁他们不注意割断了骡子的套绳，才骑骡子逃了回来，结果还是被他们发现。一个强人丢了一把刀过来，砍伤了我的后背。”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条路上有什么强人啊。”

    “是啊，这里一马平川，村寨又密集，从来没有强人出没，你是不是看错了？”

    “强人有多少人？你们四个壮汉，难道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章泽天也凑了过去，从背包里面取出装水的竹筒递过去，同时问道：“那强人是什么样的？有多少人？使什么兵器？说话是什么口音？”

    那人接过水壶喝了一大通，喘了一口大气才说道：“强人只有三人，出手杀人的是其中的一个，他使一口又窄又长的弯刀，服饰十分古怪，说的是官话，但是声调十分生硬，分不清是哪里口音。”

    “一个人就把你们好几个人都给砍翻了？你们当时莫不是被吓破了胆子，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才让他得手的？”旁边一人问道。

    那壮汉听这人似乎有不信他的话之意，着急起来，辩道：“那人也不是如何高大强壮，我等听说他们三人要劫我们四人的车辆和银两，自然不肯。我们都带得有刀枪，当时带头大哥便带着另外两个兄弟抄家伙迎上上去。那三人中的一人便迈步朝我们迎过来，当双方接近的时候，那人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刀，只一挥，便将我们大哥和另一个兄弟同时砍倒，促不及防之下，大哥更是被那一刀直接斩成了两半。剩下的那个兄弟吓得不敢再上前，转身便跑，结果那强人跨上一大步，又是一刀挥出，将最后一个兄弟也杀了。我当时已经割断了骡子的套绳，便不敢再看，跨上骡子就跑了回来。”

    章泽天细想这人形容的强盗的样子，忽然想到：“这些莫不是在南方被打散了的倭寇？服饰怪异，说话的语调也怪异，用刀又是这样的风格，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他又问道：“那些强人穿的衣服是不是十分肥大，头发剃成这样？”说着举手在头两侧比划道：“这里，这里都剃光，只有中间留一条头发，在头顶靠后的地方扎起来。”

    那人看着章泽天比划，连连点头说道：“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6埋伏

    众人都看向章泽天，章泽天道：“是倭寇，东洋来的贼人，武功高强，手段十分凶残。”

    听说是倭寇，人群中便有人啊地叫出了声，声音之中充满惊恐之意，显然曾经听说过倭寇的厉害。

    章泽天接着说道：“这些倭寇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会不会向我们这里来。如果真的朝这边过来，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到这里，我们如果不做好准备的话，到时可就惨了，大家要赶快商量个章程出来。”

    现在这个时代，平民之中还是不乏敢于战斗之人的，尤其是在保卫自己家园的时候。当初江浙一带倭寇横行的时候，数十倍于倭寇的官军面对倭寇时一触即溃，但是不少村寨的民间武装却能与倭寇打得热火朝天，虽然多数村寨最终仍旧被攻破，但还是有一些村寨就这样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家园，为此付出惨重的伤亡也死战不退。

    北方人比起江浙富庶地带的人更加富有血性，此时听说有倭寇要来，小屈家店的男人们很快就带着哨棒、猎叉等兵器聚集起来。而那些住店的行脚客人里面，有不少是见过一些世面，而且有一定武力的，大家知道此时不是退缩的时候，同样群情振奋，也和本村人一起聚集在村头。

    大家住宿的那家脚店的东家显然是这村子中的首领，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带着自家店中的几个伙计而来，满脸精悍之色。

    那店主朝众人团团一揖，说道：“我小屈家店人少力微，今番倭寇来犯，得各位援手，不论成败，在下这里先谢过诸位了。如何对付倭寇，还要请大家集思广议。”一听就是见过世面的场面人物。

    众旅客纷纷还礼，有人便说道：“东家客气了，这次大家同舟共济，还分什么你我？我们远来是客听凭东家你吩咐就是。”

    那店东却说道：“在下从来没有见过倭寇，不知道这倭寇实力到底如何。这里平时世道太平，从来没有遇到过贼寇，我们小屈家店没有庄墙，防守起来更不容易。”

    说道，他朝章泽天拱手说道：“这位秀才相公请了，小人屈平这厢有礼了。”

    章泽天连忙还礼说道：“在下即墨章泽天，不敢当相公的称呼。”此时，大家对于读书人多十分尊重，对于秀才，一般就会称呼为相公。章泽天并非秀才，便不敢随便应下这相公的称呼。

    那屈平说道：“刚刚听说先生认出了倭寇的身份，兼之兵器精良，相貌堂堂，必是见识高明，武功高强之士，还请先生主持这次的抗倭之事。”

    章泽天知道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便接口说道：“既然屈东家这么说，我便说一下我的想法。小子年轻，如果所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望大家指正。”

    “听刚刚那位客人说，这倭寇只有三人，若真的如此，虽然他们武功高强，应该也难敌我们人多势众。这村子没有庄墙，不利于防守。那我们不如就以攻为守，主动出击迎击敌人，当可一战而胜之。”

    屈平道：“章先生这个办法倒是好，还不用担心把我们家里的盆盆罐罐打烂。不过要是那倭寇见我们人多，便躲起来不出来，或者逃跑，我们却不一定追得上，到时候他们若是再找机会来报复我们，就不好办了。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可如何是好？”

    章泽天道：“我们尚不知道那些倭寇的目的是哪里，不过他们既然是在野外，又刚刚抢劫杀人，想必会一路朝我们这边过来。我们也不用走得太远，便在村口外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埋伏起来。到时候若倭寇真的只有三人，只要等他们进了我们的埋伏圈，还能让他跑了不成？若倭寇还有后援，人数太多，我们没有把握便不动，被他们抢走些许财物，总比丢了性命强，是不是？”

    “我们出去埋伏迎敌之后，村子里面的老弱也要撤出去躲藏起来，等我们这边分出了胜败，再通知家人回来，如何？”

    大家见章泽天的意见相对比较稳妥，也便没有异议，同时答应下来。

    这时便有小屈家店村子上的人指出村西章泽天白天用来登高瞭望的那个土坡附近适于埋伏，最后便决定在那里埋伏迎敌。

    章泽天与屈平一道，逐个询问了众人的武力情况，挑选出比较有勇力的十几人，分做两批，相隔约三十米分别埋伏在道路前后两侧，其他人则随机埋伏在这两批人之间的道旁。

    章泽天看这些人拿的都是短兵器，若是面对武功高强的倭寇时必然吃亏，便让屈平找来一批竹竿木棍，让大家把匕首短刀绑在前面做成长枪，用来迎敌。村子里的短刀数量不足，章泽天让人把各家的剪刀都找来，拆成两片当作枪尖用，才勉强凑足了主攻的十几人的枪尖。至于剩余的十几人，便只能将竹竿木棍的头部削尖后用火烤硬，勉强使用了。

    章泽天告诉众人：“一会接敌的时候，要三四个人或更多人一起，不管敌人用什么招式，只管一枪朝敌人的胸腹间直搠过去便是，这一枪刺出，要用尽全力，只要注意几人一起动手，敌人是很难躲开的。”

    “到时候，一定要等埋伏在前面的人先动手，其他人再动，而且最好等敌人来到面前最适合攻击的地方再起来攻击，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明白了吗？”

    章贵虽然年幼，却是跟随章泽天进行过刺杀训练的。他所带的匕首也是章泽天指导区铁匠特别打造的，柄上留有绑绳子的孔，当时就考虑了要绑上长杆当作长枪使用，此时便由他为大家演示具体的捆绑方法。

    最后埋伏的时候，章贵也被安排在了最前面第一批迎敌的八人之中，并且由他负责发出攻击命令。

    章泽天自己和屈平一道埋伏在路边，一方面负责指挥整体作战，另一方面也准备靠章泽天的步弓来重点照顾比较危险的敌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7战斗

    等众人埋伏好了，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很快便黑了下来。此时正是阴历下半月，月亮要等到半夜之后才会升起，只有淡淡的星光照在路上，虽然不算伸手不见五指，也很难看清稍远处的情况。

    章泽天料定众人之中多数人会有夜盲症，提前安排了一个没有夜盲症的年轻人守在路边的高岗之上，负责观察敌情。

    他意外地在屈平的店里找到了一些加工好的土硝，原来这屈平在开店之余还会刮土硝，现在官军使用火器越来越多，土硝可以卖给官府，得一份额外的收入。

    章泽天取了一些土硝，在路边合适的地方准备了两堆可以快速点燃的篝火，用来给即将发生的战斗照明，到时候只要篝火突然亮起，提前有心理准备的伏兵便可以看清敌人，进行攻击。而没有准备的倭寇突然见到篝火亮起，会出现临时失明的状况。这种目不见物的情况只能维持几秒钟，但是章泽天相信，这几秒钟足够这些村民在倭寇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了。

    此时正是蚊虫肆虐的季节，天刚擦黑时又是蚊子最疯狂的时段，众人埋伏在路边，不时响起啪啪的拍击声。章泽天连忙传信下去，不让大家拍打，只能悄悄在痒处抹上一把，往往便弄得满手鲜血。

    就在大家辛苦不堪的时候，观察敌情的土岗上忽然闪出一个红点，在空中画了三个圈子。这是约定好的暗号，表示有三个人朝这边走过来了。暗号是用阴燃的火绳发出的，接连发了两遍，便消失无踪了。

    章泽天伏在地下，不久便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这脚步声疏密有致，落地轻柔，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丝毫不显零乱，显然是惯走长路的人员所发出。

    又过一会，三条人影终于出现在路上，三人排成一列，在这黑暗的大路上走得又快又稳。

    等这三人走到距离自己五米左右时，章贵和另一个埋伏的汉子一起跃起，章贵喝道：“什么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不能见到行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上前砍杀，总要确认了身份才好行事。

    对面三人霍地停下脚步，当先一人说道：“我们是赶路的客人，你们是什么人？”口音果然极为生硬，听上去极为别扭。

    章贵说道：“我们是前边庄子的巡夜哨，你们是哪里的客人？有路引没有？”

    那三人中仍是走在最前面的人说道：“我们是济南府来的，路引在这里。”说着迈步上前。

    此时章贵已经看清那三人特色鲜明的“月代头”，除了传说中倭寇中的真倭，谁会留这种鬼剃头似的丑陋发型？他左手轻轻一碰旁边的同伴，右脚一抬，顺放在路上，枪尾搭在脚面上的长枪猛地跃入手中。他跨步上前，口中大吼一声“杀！”，手中的长枪一招突刺，朝对面迎上来那人的胸前直刺了出去。

    对面的倭寇已经意识到章贵要发起攻击，却没想到章贵用的竟然是如此长的长枪，枪尖就在他身前一米多的地方像毒蛇一样跃起，转眼间已经到达他的胸前。

    不过此人的武功实在高强，危急之际不退反进，仓促之间使出一招拔刀式，右手从腰间把打刀拔出一半，格在章贵的长枪侧面，同时身体极力朝右扭动，堪堪避开了章贵的这一枪。

    章贵旁边的汉子枪法远不如章贵那样娴熟，出枪便慢了半拍，在这倭寇避开章贵长枪之后，他的长枪才刺到，而此时那倭寇已经没有了闪避的余地，只能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摔向地面，力图把这一枪的伤害减到最低。但是最终还是被那汉子的长枪在左边肋下划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那倭寇落地之后还想反抗，在第一时间便要跃起。可是路边两侧同时伸出五六根长枪，在参差不齐的喊杀声中，先后戳进他的身体，把这倭寇戳得像马蜂窝似的。

    后面两人见前边开路的同伴遇险，正待上前救援，忽然发现这明显是一个埋伏的陷阱，才跨出一步便同时停下，转身朝来路上奔去。

    在两人奔逃的过程中，路边不时有长枪刺出，虽然都被两人险之又险地避开，但还是极大地减慢了他们逃走的脚步。而身后的章贵等八人此时已经举着长枪从两名倭寇的背后直赶上来。

    就在这时，路边忽然呯地燃起一堆篝火，将两名倭寇逃走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两人促不及防之下，被火光闪花了眼睛，只隐约见到前方的路上有几人同时跳起来，来路上显然也有人埋伏，断了他们的退路。

    两人倒也果决，发一声喊，同时朝一侧路边的荒野中逃去。

    这里的路边刚好有两名村民埋伏，见倭寇朝自己这边转来时已经慌了，匆忙间举枪刺出时已经晚了，被两名倭寇从身边飞也似的抢过时一刀斩翻在地。

    章泽天暗道不妙，一抬手，嗖地一箭射穿了后面一名倭寇的后背，第二箭再射时，最后一名倭寇已经滚入路边的长草之中没有了踪迹，也不知道射中了没有。

    章泽天快速跳上身边事先准备的一只倒扣着的大背篓上，居高临下寻找倭寇的踪迹。但是荒野之中一片漆黑，这边的篝火位置太低，根本照不远。

    章泽天急得大声喊道：“章贵！火把举高！”

    章贵口中答应一声，四下一看，发现已经有村民点起了两支事先准备好的火把。他手中的长枪一抖，便刺中了一支火把，然后将长枪直接竖了起来，在高处燃烧的火把一下子将远处的荒野照亮了。

    章泽天朝着那倭寇逃走的方向细看，见一处草丛稍稍晃动，连珠几箭便朝那边射了过去，随即便听到一声闷哼，然后那边的草丛一路晃动着朝远处延伸过去。他手中的弓箭不停，一箭箭接连射出，直追着草丛中的晃动之处。

    章泽天身上带着的一袋二十支箭很快被射光了，射出最后一支箭之后，他将手中的弓往地上一抛，伸手抽出肋下的长剑，跳下背篓便朝最后射箭的位置扑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8书生带剑装样子

    在场众人被章泽天这一波勇猛操作惊呆了，直到屈平也抽出长剑大喊：“大家一起追上去！”众人才反应过来，各持兵器一窝蜂地跟在章泽天身后，扑入路旁的荒草丛中。

    此时，章泽天早已追到了远处那草丛晃动处，并从那边传来刀剑相交之声，随后那边又传来一声悠长的惨叫。

    章贵一直在路上举着火把，此时听到惨叫声，急得大叫道：“少爷！你怎么样了？”心急之下，顾不得手中的火把会如何，便这样举着长枪，也踏着荒草朝章泽天那边奔去。

    就在这时，章泽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家不要慌，我没事，倭寇抓住了。”说话声中，章泽天从草丛中站起身来，伸手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又弯下腰去。看那边长草不停晃动，他似乎在拖着什么东西。

    屈平第一个走到附近，才看清章泽天抓着那名倭寇的双手往路边拖动。那倭寇在地上呈俯卧状态，双臂的肩关节都被拧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明显已经脱臼了，如此硬拖疼痛可以想象，怪不得这倭寇叫得如杀猪一般响亮。这倭寇一共中了两箭，一支插在屁股上，另一支贯穿了他的一条小腿，透体而出的箭支在地上不断摩擦，令他叫得更加响亮了。

    看见众人过来，章泽天放开倭寇，说道：“把他弄到路上去。”他的脸上被划了一道血痕，胸前的衣服上被划破了一道极长的口子，几乎将长衫的衣襟整个切掉。刚刚与这倭寇的交手显然极为危险。

    屈平快步上前，扶住章泽天双臂问道：“如何？哪里受伤了？”

    章泽天说道：“虽然危险，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这家伙的倭刀锋利，一下就把我的剑斩断了。”

    此时自然有村民到刚刚战斗的草丛中，将章泽天被斩断的长剑，还有倭寇使用的倭刀，以及章泽天射出的箭矢一一找回，都堆在路上。

    大家看章泽天被削断的那柄剑时，发现那剑竟然极为普通，剑身乌沉沉的，剑上的装具更是简单，剑柄是普通的木夹柄，剑尾还从剑柄后面伸出来一截。剑鞘也是普通的木鞘，甚至连漆都没有上，只是用一根细绳子将两半剑鞘缠绕起来，似乎是固定用的。

    大家却不知道，章泽天这剑也是请区铁匠特别打造的，那不起眼的木鞘里面带有铁衬，剑出鞘之后，可以翻过来将剑柄插入鞘中，变成一件长柄剑，用法类似于双手带长刀。当初他在自家庄门前用长柄的双手带长刀干掉了方十一之后，便越发喜欢这种长柄刀。只是这类刀不方便携带，他就绞尽脑汁让区铁匠帮他打造了这柄奇怪的剑。

    当时打造时，并没有使用什么百炼钢之类的贵重材料，用他当时的话说：“剑这东西就是杀人用的，随便什么钢铁都可以用。倒是这剑柄和剑鞘要打造得结实一些。”

    此时章泽天接过村民帮他找回来的断剑，依旧插入鞘内，说道：“书生带剑，就是装样子的，断与不断也没有什么区别。”屈平在旁边附和地笑了两声，心中却对这话完全不以为然，这年轻书生在剑被削断的情况下，空手便将武功高强的持刀倭寇擒住，自己却完全没有受伤，谁还会拿你当成人畜无害的普通书生看待？再说了，这书生面对倭寇时指挥若定，临时排出来一个长枪阵，就将令人闻风丧胆的倭寇杀得屁滚尿流，手下一个小书童的枪法也极为高明，显然不是普通人物，哪里还敢不重视于他？

    回到屈平的客店之后，审问被章泽天抓住的那个倭寇之后得知，他们确实就三个人。这三人本来是横行江浙的倭寇团伙中的骨干成员，江浙倭寇被戚继光击败之后被迫返回海上，团伙的实力已经大损。陆地抢劫的路子被切断，这些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团伙内部很快发生内讧，占多数的大文海盗占了上风，分别占据沿海岛屿谋生，但是他们这些原本是团伙主力的真倭却被斩杀殆尽，只有他们一行十几个人抢到一艘小船逃离。

    此后他们因为缺少补给被迫在山东上岸，却又无法像文朝海盗那样落地生根，只能一直流浪。他们又不敢往人烟稠密之处去，就在山东中部的山区中四处流窜。

    为了生计，他们劫掠了山区中的一些村寨，不料被官府注意到，被打了个埋伏，人手损失了一半，最后只剩下五个人，逃窜到这里，结果有两个伤员在夜里露宿时被野兽拖走了，他们三人也不敢再那里久留，没想到刚刚走到这边就被章泽天他们给团灭了。

    弄清了这些倭寇的来历，大家都放下了心。这一仗全歼了来犯的倭寇，出战的众人付出的是一死一伤的代价，死伤的两人就是在两名倭寇逃下大路时被砍倒的两人，都是小屈家店的人，屈平拍着胸脯承诺给这两家抚恤，大家也就没有了意见。

    最后，屈平拿出来一张大纸，请章泽天主笔来写报官的文书。拿住了官府通辑的倭寇，算是大功一件，官府肯定会有嘉奖发下来。按照大家的意思，章泽天在这一战中当算是首功，他又是个书生，由他来写自然最合适。

    不过章泽天最后还是没有动笔，而且还推掉了战斗中的首功，而是让最终动笔的屈平把功劳推到其他人身上。他不想为庆功之类的事情在这里耽误时间。

    这一战，章泽天本不想取什么战利品，但是众人盛情难却之下，收了最后那名被活捉的倭寇手中的三把倭刀。

    此时的东洋武士，任何一柄刀都是十分珍贵的，多数武士都只有一把打刀（中等长度倭刀）。这三名倭寇每人都带有一把打刀，一柄肋差（短刀）和一柄太刀（超长刀），并且每把刀的品质都属上乘，是收纳了战死同伴的武器的结果。斩断章泽天长剑的就是这柄刃长不到两尺的打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9潍县报功

    那把野太刀，刀刃的长度达到恐怖的四尺以上，在这个工业落后的年代，打造起来成功率极低，算是相当贵重的一件武器了。

    至于那柄理论上用于自杀的肋差，刀刃长约二十厘米，十分精美。其装具不像主流倭刀那样用鲛鱼皮做柄再缠绕丝线或皮革，而是采用全木制的装具，颜色亮黄，显得与众不同。

    章泽天将肋差给了章贵。章贵那柄随身的匕首被他用来叉火把时烧得不成样子，刀刃更是退火严重，已经基本毁了。此时他拿到这柄精美的肋差小刀十分高兴，拿在手里便不舍得再放开。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章泽天主仆与其他客人一道起了个大早，朝潍坊县城方向赶去。同行的还有客店的东家屈平，他带着几名乡民，套了一辆牛车拉着倭寇的俘虏的尸首，去县里报功。

    这一路足有六十多里，直到潍县城外都没有人烟，大家中午在半途中休息一阵，吃些干粮就继续上路，终于在下午申时末关城门之前到达了县城。

    同行众人中，多数的目的地都是潍县县城，进城后约好明日一早到县衙门前集合，便各奔各家，四散而去。

    屈平带着抓获的倭寇，在进城时便已经有守门兵丁飞奔到县衙报告去了，他也只能先去县衙交接了倭寇俘虏和尸首，才能找地方安顿。他不肯一个人前往，强拉住章泽天陪他一起去县衙办了交接之后，才又一起找客店住下。

    这潍县远比偏僻的即墨繁华得多，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屋舍也整齐得多，显得富庶了不少。章泽天本想明天就穿城而过，赶往济南，此时心思却不些变动：“若是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位明师，也许我就不用再去济南碰运气呢，倒不如明天先在这里停留一天，打听一下这附近有什么著名的学者。”

    结果次日一早，章泽天刚想出门寻访先生，便有官差到店里来请屈平和章泽天两位“义士”去县衙。章泽天大为诧异：“这报功的文书上面，我的名字明明就是一笔带过，混杂在最后一大群人的名单里面，怎么就入了县令大人的法眼了呢？”他却不知道那些官差火眼金睛，昨晚随便问了问被送过来的倭寇活口，便得知了章泽天这个决定大局的存在，再到店里稍一打听，便知道了他的大名，今天再来请他也就是应有之义了。

    章泽天没办法，只好打发章贵出去打听名师大儒的消息，自己则跟屈平来到了县衙。

    对于他们这些“乡民义士”把全山东通辑的三名倭寇余孽一网打尽，并且捉到了一个活口这件事，潍县县令比章泽天想象的更加热心。要知道，在大文朝的地方官考核办法中，“捕盗”可是与赋税和教化并列的三大政绩之一，而且是最不容易出成绩的一项。

    税赋当然是三大考核项目的重中之重，不过这件事一般不用县令太操心，自有一班熟悉的吏员们为老爷分忧，把事情打理得头头是道，同时也把自己该得的好处及时收入腰包。

    若是真的赶上欠收的年分，也会有胥隶与师爷商量着如何向朝庭汇报，申请个减免政策，自然也不用知县老爷亲自操心。

    至于那教化之功，分为科举、旌表等几个项目，多数需要县令亲自操持，这事躲不得懒，不过一般的读书人里面刺头多，一般的县令都是以稳定为上，只要不闹出事来，能够平稳度过一个任期也就万事大吉了。

    而这捕盗一事，一方面县令基本都不精通此务，而县衙里面熟悉这方面事务的三班衙役等人，又与地方豪强多有勾连，并不是县令想抓什么盗贼就能抓住的。

    即使县令真的发了狠要办什么案子，没有熟知案情的三班支持——有时这些人还会暗暗掣肘——也完全不得要领，做不成什么事。

    所以对于捕盗之事，一般的县令都是敬而远之，只盼本县不要发生什么人命或盗匪之类的大案，便万事大吉。

    如果万一不幸遇到了非破不可的大案，众班头们自己有时都解决不了，更不用说帮县令刷政绩了。迫不得已之下，县令往往便会和班头们心照不宣地配合起来，找一个替罪羊出来交差，至于真正的案犯是否逍遥法外，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像这次这样，意外抓到在全国都有影响力的要犯，而且还有活口，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运气，有这件功劳在手，只要以后在任上不出什么大的问题，一个“中上”的考评是跑不掉的，任满之后便可能从现在的七品知县迁从五品官，妥妥的高升了。

    正是因此，潍县的这位冯知县听说此事之后，便授意手下班头们打点精神，将此案办成铁案，当然，功劳大家都会有份。班头吏员们没有升职空间，却可以得到实实在在的银钱奖励，这种事又不费力又不冒险，还不用得罪人，即使奖励微薄，也是天上飞来的好处，算是整个县衙的好事。

    因此，去县衙的路上，来客店请屈平和章泽天的那位快班的杨班头一路这上都在教屈平和章泽天两人到了县衙之后如何说话，如何将他们几位班头的功劳带出来，比如给他们器械的支持、帮他们训练民团武装、指导他们捕盗要领等等。

    好在屈平是开店的察颜观色和说话的本事是早就练成了的，章泽天在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接触过衙门里的人物，前世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自然也明白这事情的意义，加之他自己对这功劳看的也不重，对于这顺水人情之事，当然也没有抵触心理，于是两人都轻松答应下来，让那杨班头十分满意，当场便答应事后给他们小屈家店提供一批兵器，用来训练他们的民团武装。

    这事对章泽天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对于屈平来说就比较有用了，所以对于这位杨班头的承诺，他没口子地感谢了一番。

    其实对于屈平来说，这次认识了这位快班的杨班头，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便会方便许多，至少在想送礼的时候有了一条找到庙门的路子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0何谓明师

    来到县衙之后，冯县令亲自接待了他们，询问了抓捕倭寇的过程，对他们在村外设伏，歼灭全部倭寇的策略大加赞扬。后来又说起章泽天神箭连射两名逃跑倭寇，并亲自抓住最后一人的武勇更是十分赞赏。

    当然，两人在诉说事情经过的时候，话里话外把县衙几位班头和相关吏员，以及县令大人请的那位李师爷带在嘴边，说多亏这些官面力量相助，才能够在这次一鼓建功，全赖县令大人平日教导云云。总之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花花轿子人人抬。

    冯县令听屈平说起章泽天用一石多的步弓，连珠二十箭追射倭寇的事迹时，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过旁边的班头们无不动容。

    县令一介书生不清楚这件事的难度，这些人作为半个武人，可是知道军用的制式步弓的力道，普通人不要说连续准确射击，就连拉满一次，也十分困难。一般的一个县里面，有能力做到章泽天这样连续射击超过十箭的，即使不考虑准头，也不会超过五个人。这样的人若是去考个武举人或武秀才，中式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大的。

    他们看面前这位章公子，也只是身材稍高一些，穿着长衫彬彬有礼的样子，倒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心中只暗呼人不可貌相。

    冯县令问起章泽天这一手高明箭术的来历，章泽天便说起在自家书院教授学生们“六艺”的事情，自言在带领学生们练习射箭的过程中每天习射，不知不觉间箭术大进，才有今天的成绩。

    随后，不等冯县令问起，章泽天便主动把自己让乡民训练的经历，以及指挥大家作战的灵感来源也交待了出来：“六艺之中，‘御’术实际上指的是春秋战国时代的车战之术，而非农夫赶牛耕田之技。只不过现在已经不用车战，这御之一艺便没有了实用价值，练习之人当然也就没有了。”

    “学生便考虑既然‘御’是战斗之术，不如便将其转换为战阵队列之术，让大家在每日习练中强健体魄，也顺便了解一些军阵之事，将来若其中有人有幸荣登皇榜，也多了一分为君父分忧的技艺。”

    “也正是因为教授这用来替代‘御’术的军阵之法，让一些学生对于这武功战斗之技感兴趣起来。于是我们便请了教头，拜访高手，在读书之余加以练习，倒是也稍有所成，更没想到这次在面对倭寇时能够一举建功。”

    这“六艺”绝对属于文人之事，冯县令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文人，对此的兴趣一下子高了起来，详细问起章泽天在书院中教授六艺的过程和效果，详细探讨起来。

    不说不知道，章泽天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基础知识的薄弱，这位冯县令的知识之丰富，令章泽天一下子自惭形秽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么。他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冯大令的知识之渊博，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实在让学生惭愧无地。到今日我才明白，同是读书人，为何有人荣登皇榜，有人名落孙山了。学生去年院试落第，后来又大病一场，以前所学的经史文章更是忘记了大半，今生恐怕再无进学之日了。”

    冯县令早已发现章泽天经史基础不牢的问题，此时听他自己说出来，安慰他道：“泽天你也不必气馁，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我听你言谈之中，虽然引经据典并不出色，但自身的各项观点却令人耳目一新。再加上你在六艺教学中的成就，将来未必就没有名留青史的机会，还望你能够珍之重之。”

    不等章泽天再谦虚什么，冯县令接着说道：“我对你所说的六艺教学十分认同，倒是想在本县试着推行一下。只是不知若想应用在实际教学之中当如何做，可否请你留下帮我一段时间？我当以西席之礼聘你入幕，如何？”

    章泽天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时不知如何推却才好。他稍一沉吟，便实话实说道：“不瞒大令，学生这次出门，本是想到济南或京城，为自家书院学子觅一八股良师。若出门不远便留在这里，恐怕失信于家兄及书院的莘莘学子啊。”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偷偷看了看冯县令的脸色，见其并无不愉之色，才接着说道：“不若这样，请大令容我先去寻访良师，等此事有了着落，我便回来帮大令完成这六艺教学之事，如何？”

    没想到这冯县令并未表示同意与否，而是问道：“何为良师？你心中可有标准？”

    章泽天道：“这名师是比较简略的说法，标准并非一成不变。”

    冯县令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道：“哦？愿闻其详。”

    章泽天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我们书院，学生分为五种，开蒙、归经、制学、杂学和临时班，目前除在下以外，还请有四位先生教授学问。书院建立四十多年，庄子里花了大力气来培养，却连进学的生员也极少出现，我们也一直不知道问题所在。直到前年年底，有两位明师意外到来，让大家水平大幅度提高，去年六名童生应考府试，我的两个侄子同时进学，才算稍有进境，我们也因此才看到一丝学问的真谛。”

    “这两位先生中，盛先生对经史的阐释极为精辟，是一位真正的儒者，听他讲课时感觉收获极大。而另一位闻先生则擅长八股时文，从文章结构到词句运用，再到教官偏好及时局影响，一一讲来皆鞭辟入理，令人茅塞顿开。”

    “可惜在去年年底前，两位先生先后辞馆离开了，目前书院中缺少明师指点，大家虽然日夜攻读，学问却不见寸进，家里这才让我出来访求明师。”

    冯县令问道：“那盛闻两位先生因何同时辞馆？莫不是你们书院有什么亏待之处？有这样的经历，其他明师哪里还肯去？何况还是即墨那么偏僻的地方。”

    章泽天道：“非也。两位先生各有令人无法出言挽留的原因。那盛先生年长，家中幼子将要成亲，家乡又远在千里之外的徽州，此番返回故里，便打算居家养老，不再出门了。”

    “这倒是情有可原，那闻先生呢？”冯县令好奇地问道。

    “闻先生更有理由。他本是广州府前年的新举人，与我同龄。乃是游学到即墨，与盛先生谈得投机才留下来一段时间。他因为年轻，当年没有上京应考，这次离开之后准备再走几个地方，然后明年到京城应考春闱。如此大事在身，让人如何挽留？以闻先生的学问，明年会试之后当可以跨马夸街后一展抱负，哪里还会回我们那穷乡僻壤去教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1奇人龚教谕

    冯县令问道：“如今你出门访求明师，是否还要找那盛、闻二位先生一般的人物？”

    章泽天摇头说道：“盛闻两位先生各有所长，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却能成为忘年之交，可见高人明师也是各不相同。我的学问不济，只能见面后再看了。”

    两人说起学问之事，竟然越谈越投机，一时收不住话头，把陪在旁边的屈平和三班班头等人听得如坠云雾，不知所云，几乎就要打起瞌睡来。

    冯县令瞥见周围众人状态，不禁呵呵一笑，道：“我们谈论文事，不意冷落了你们。这样，杨班头，你代本官请屈壮士和其他壮士到酒楼庆功，费用从公费中支出便是。至于诸位壮士的嘉赏之事，随后会有公文下达。”

    旁边众人连忙答应一声，哄然起身告辞而去。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陪县官谈学问，简直就如同酷刑一般。

    冯县令随后对陪在身边的一位三十多岁的文士道：“李先生，劳您跑一趟，拿我的贴子去请县学的龚教谕来后衙赴宴，顺便再让人到锦翠楼叫一桌酒菜过来。我与这位章公子一见如故，今天不醉不归。”

    见面之后，冯县令一直没有介绍这位文士，章泽天此时方知，这人原来是冯县令的刑名师爷。

    李师爷出去了，冯县令与章泽天依旧讨论明师之事。稍后，那龚教谕如约而来，却不是章泽天想象中的老学究般的人物，而是一位与冯县令及李师爷年龄相仿的三十余岁的中年人，一身儒衫，气度内敛，风仪出众。

    章泽天随冯县令起身，与龚教谕及李师爷揖让一番，移步后衙书房继续谈论教育之事，谈话间章泽天才得知，面前这位少见的盛年县教谕竟然是八年前的正榜进士，前年因为得罪了把持朝政的宦官被贬到这里做教谕。

    更奇葩的是，做了这个九品小官之后，龚教谕竟然喜欢上了这个工作，在这个小小的县学里面做得风生水起，去年提学大宗师在青州进行府试，全县一百一十名生员中竟然有八十多人进入一二两等，远超其他县。

    如今的潍县县学，与其他县学冷清的局面完全不同，逢三、六、九日龚教谕开讲的时候，县学新修葺过的明伦堂中座无虚席，不仅全部生员都会来听讲，不少童生和举人也会前来，可谓是当地的一大盛事。

    最难得的是，这龚教谕所讲，并不像其他大儒那样讲什么别开生面的特别学问，而是讲正经的经史文章、儒家义理、八股作文等正经官学，却又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实在是难得的良师。

    听罢冯县令的介绍，章泽天不禁苦笑道：“县尊大人不会是想让学生把这位龚教谕请回去？想我们那里一个小小的私塾，妄称书院，虽然束脩可能会比教谕的薪俸高上一些，却没有这许多天资卓绝，又勤奋好学的好学生。”

    龚教谕奇道：“咦，你焉知我这里的学生就是天资卓绝，勤奋好学，而你那里的学生便不如呢？子曰：有教无类。”

    章泽天道：“凡是能够通过县试府试进学的，哪一个不是天资聪颖之辈？我们那里算上童生在内，也只有不到十个稍有天赋的学生，其中还包括学生我这样滥竽充数的，如何比得上一县之内的全部精英？”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龚教谕说道，“目前我正准备开一个童生班，到时候倒是可以考察一下，与生员相比，有什么差距。”

    章泽天道：“童生还算好的，如果你教过了刚刚开蒙的幼童，甚至只在农闲时节读几个月书的孩子，才会知道遇到一个笨得能够飞天遁地的学生时该有多么绝望。去年冬天，我就带过一个这样的农闲班，对此可是深有体会。”

    有话题的情况下，时间会过得飞快，不久，酒席已经摆好，冯县令请大家入席。席间说起六艺教学之事，章泽天对龚教谕说道：“今天早上在来县衙的路上，快班的杨班头可是想劝我去考个武举人出来呢，说以我的弓马武艺，成功的可能性相当高。龚先生你真的想找一个能够当武举人的童生去县学给那些秀才相公们上课？”

    众人哈哈大笑，章泽天说得有趣，但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此时的文人见面，童生要叫秀才一声“前辈”，而秀才见到童生，最多称呼一个“小友”，便是最客气的了。如果真的让一个童生升座开讲，那师道尊严何在？师生间又该如何相互称呼？

    酒宴直到午后未时才结束，其间章泽天比较详细地介绍了自己那些别具一格的教学方式，包括阿拉伯数字与数学符号、汉语拼音等学习方法，另外还有铅笔、粉笔、黑板等教具之类，冯县令和龚教谕对于这些东西都感到有趣，对于章泽天把书法与识字割裂开学习的方式却有些担心，最终也没有取得一致。不过最后还是请章泽天把他的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一份，供他们慢慢琢磨参考。

    章泽天说自己家中有印好的成套教材，自己捎一封信回去，让家里人送一套到这里来就好。

    冯县令说道：“倒也不必专门请人去捎信，不若你写一封信，我找两个伶俐些的差役去将书取来。”

    章泽天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便写下一封书信交给冯县令，请他派人持信去章家庄取书。

    章泽天在家中积攒下来的书稿不少，已经印好的有数学初级与中级、初级识字、中级识字、体育教学理论、体育课程大纲等几本，他让家人各准备两本带给冯县令。另外，他关于板书教学、硬笔应用与书法教学的关系等的一些手稿，还有粉笔、黑板及铅笔的样品，也让家人随那几本书一起交给差役一同带来。

    章泽天关于教育方面的这些新东西，除了油印术之外，便基本交给了这冯县令和龚教谕。章泽天很好奇，这些东西到了这两位正统文人手中，会变成什么样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2爱学习的章贵

    临别之时，冯县令才对章泽天道：“听你说要找明师，初时我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没敢直接推荐，其实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就是我当初乡试之前的老师卫先生。只是卫先生行事与常人不同，我虽然可以写一封荐信给你，卫师此时应该就在济南朝天观客居，能否请到却还要看你自己。”章泽天对这位冯县令的学问佩服不已，听说他把自己的老师推荐给自己，连忙道谢。

    这时，旁边的龚教谕也说道：“本来听你所说的种种教学新方法，我倒是有前往即墨一探究竟的意思。只是此时乡试在即，明年又有春闱，我也不能丢下这里的生员们不顾，只能等明年再到府上去拜访一番了。”

    章泽天连忙说道：“龚先生肯枉顾蔽庄，章家蓬荜生辉。明年春天，我必在家中扫榻以待。”

    章泽天回到客店时，屈平和章贵都已经回来。屈平对于章泽天被县令单独留饭的经历极为羡慕，章贵却知道自家少爷并不太重视这种事情，自家少爷连堂堂的巡抚和阁老都招待过，区区一个县令已经不太被他重视了。

    章贵见到章泽天之后第一句话就是章泽天交给他的任务：“少爷，我打听过了，这潍县还真的有名师大儒。”

    章泽天问道：“哦？真有名师？是什么样人？”

    章贵得意地说道：“今天早晨我一出门，便……”不料长篇大论刚一开头，就被章泽天打断了：“停！说重点。”

    “好，”章贵气馁地停下对自己如何辛苦的描述，说道：“就是县学的龚教谕。听说这龚教谕极有学问，教出来的生员去年府试时全都中式，别的府学县学根本没法比呢。每逢三六九日开讲时，不仅县学的秀才们，就连普通百姓也有不少人去听讲。据店里的小二说，去的晚了的，连县学的大门都进不去呢。”

    章泽天笑道：“这么说来，这消息你就是跟店里的小二打听到的？”

    章贵嘿嘿笑道：“店小二接触的人多，很多事情都能听说，当然要向他打听了。不过我后来去县学门口看过，在那里卖糕饼的一位阿婆也说确实如此。可惜我想要向一位穿着襕衫的秀才相公打听一下时，被赶开了。”

    章泽天问章贵道：“那么你问清楚了如何拜见这位龚先生吗？还有，你觉得如果我们请这位龚先生去我们的书院坐馆，他会去么？”

    章贵听出了章泽天话中的调侃意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像听说一般人都不容易见到这位龚先生呢，这教谕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好像也不是一个坐馆的普通书院先生能比的，估计请不到。”他看了一眼章泽天的脸色，突然提高声音说道：“不过我想，少爷总有办法见到他，即使龚先生自己不去，也可以请他帮我们推荐一位明师大儒啊。”

    章泽天拍了拍章贵的头，说道：“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不过这位龚先生我已经见过了，确实是一位学问精深的大儒，人家也的确不会去我们那里做先生，也没有帮我推荐明师，我们只好继续寻访了。”

    章贵说道：“明天正好七月二十六，龚先生刚好开讲，我们也去听一下好不好？”

    章泽天笑道：“你一个童生的小书童，去听人家给秀才相公上课，听的懂吗？”

    章贵有些不满地说道：“少爷不要小看人，我跟着少爷你上了这么多年学，总能听懂一些？”说话之间，脸上却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自从穿越以来，章贵就一直跟在章泽天身边，帮他做这做那。章泽天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这小童有什么心事，此时见到章贵的表情，心中不由一动：“这小家伙极聪明，不会是想到作为奴仆无法参加科举而失落。”

    他假做不知此事，也不动声色，但是也在此事上留了心，对章贵耐心解释道：“今天在县衙见到了龚先生，龚先生也答应明年春闱过后去我们家里做客讲学。如果我们明天再去县学听讲，就好像去验证人家的学问深浅似的，太不礼貌了。你如果想去听的话，明天放你半天假，自己去听好了。”

    听到章泽天允许自己去听龚先生讲学，章贵一下子兴奋起来，欢呼一声便要朝外跑，

    章泽天一把拖住，说道：“明天去听讲没关系，但是你还记得我交待你的另一件事吗？”

    章贵想了想，说道：“我打听过了，这潍县衙前街上的张记老汤羊肉滋味浓厚，若是配上旁边刘记的油酥烧饼吃极好。东斜巷的蜜炙猪肉脯和西门外的蜜豆夹饼都是有名的美食。锦翠楼的香熏兔肉和方记烧鸡估计你不会爱吃，就不说了。”

    屈平当初见章泽天行事稳健，对于自己的乡村野店里面的粗劣饮食也甘之如饴，没想到他却是一位真正喜爱美食之人，今天刚到这里就派书童出去寻访当地特色美食。而且看那小书童油光光的嘴巴，他估计这书童不光是打听什么好吃，说不定还一一品尝过之后才回来汇报的。

    果然，只听章泽天说道：“这么多东西你都试吃过了?别把小肚子胀破了。”

    章贵说道：“没有，那熏兔和烧鸡都只卖整只的，我猜你也不爱吃，便没有买。不过那猪肉脯据说能放十几天不会坏，我就买了一些留着路上吃。少爷你虽然不爱吃甜的，不过到了路上吃干粮时，也总比没有强不是？”

    章泽天道：“好，烧鸡和熏兔我中午都吃过了，确实不好吃。……咱们晚上便去衙前街尝尝那老汤羊肉如何？我请客。中午在县衙吃饭，总有些放不开，根本没吃饱。”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屈平说的。

    屈平道：“在这潍县，我也算是半个地主。那张记老汤羊肉味道确实不错，我也曾经吃过两次。另外，西门内有一家泥炉油饼，据说是西域传过来的技艺，烙出来的油饼不硬不坏，在夏天也能放上十天，可以算是出门时最好的干粮了。只是价钱稍贵一点普通百姓却吃不起。”

    章泽天道：“既然屈大哥你说好，那肯定是不会错了，临出发时我便买上一些这油饼，也省得路上净啃干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3书法问题

    这天傍晚，章泽天便与屈平一起去饱餐了一顿羊肉。

    这里晚上没有什么夜生活，回到客店房间之后，章泽天点上了灯，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写什么东西，而是对着那一点昏黄的灯火发愣，想着什么心事。

    第二天，章贵一早就去县学占地方，准备听龚先生讲学，章泽天则一个人踱出了客店，在街上随便买了些东西做早点，然后便朝县衙行去。

    在县衙门口，章泽天递了一小串铜钱，请门子帮忙通传。那门子认识他是昨天后衙里面的座上客，去里面通传之后，很快便将章泽天让了进去。

    冯县令见到章泽天，开门见山地问道：“章贤弟，一大早便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愚兄帮忙？”原来昨天酒宴过后，章泽天与这冯县令及龚教谕已经兄弟相称，熟不拘礼了。

    章泽天道：“确实有一事为难，想请明尊帮忙出出主意。”然后便将自己想为章贵脱籍，让他能够参与科举考试之事说了出来。

    冯县令沉吟一会，说道：“你那书童是你家奴仆，本是贱籍，按照我大文朝的制度，三代以内为贱籍的，是不允许参加科考的。不过你这伴当及其父母祖父母有官府备案的卖身契约吗？如果没有，只要你们能够找到肯为他担保之人，又没有人出首举报的话，便没有问题。或者请你家中长辈收其为义子，也可以获得良民的身份。只是你怎么想到要让自己的书童参加科考呢？”

    章泽天想了想，说道：“章贵的父母便是我章家的奴仆，此事我们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但是有没有卖身契约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家与县衙关系不错，应该能够解决此事。这章贵十分聪明，我一直待他如自家兄弟一般。他既然有心上进，我当然要尽力成全他。”

    章泽天中午回到客店，等了一会章贵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说起上午听讲的经历：“今天龚先生讲的是中庸，讲的果然明白，很多我之前不懂之处，都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若是能够跟随龚先生学上一段时间，学问肯定会长进不少。”

    章泽天问道：“真有这么厉害？这龚先生比起咱们书院原来的盛先生和闻先生来又如何？”

    章贵说道：“这个不好比。若是只讲经史要义的话，似乎比闻先生更透彻一些。但我感觉闻先生也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不能像龚先生和盛先生那样随口娓娓道来，便说得那般分明。可能是我的学问不足，无法分辨。”

    “你跟着我读了那么多年书，那四书五经现在能否背诵？”

    “这个……大学和孟子应该可以背出来，论语和中庸的内容也基本熟悉，论语前后顺序可能会混乱，中庸或许会有字句错误……五经就不好说了，只能背诵大半。我没有特别试过，不知道能够背出来多少。”

    好，这孩子只是业余时间学的这些，平时在自己读书时说是伴读，还要不时做些这样那样的杂事，能够学到这样已经相当有天分了。

    章泽天自己在被穿越之前，学习还是相当刻苦的，像四书五经和官方注疏之类的基础知识，背诵得极为熟练，只不过在理解上还有欠缺。

    这具身体被他自己穿越附身之后，这些辛苦学来的知识被他忘了个干干净净。只是这些知识原本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这具身体的脑海之中，在书院当先生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也有接触，这些原本消失的记忆便逐渐被重新唤醒，虽然仍旧无法背诵，对于其中的章句也慢慢熟悉起来，不至于像前世那样完全不认识。在书院当先生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也有接触，这些原本消失的记忆便逐渐被重新唤醒，虽然仍旧无法背诵，对于其中的章句也慢慢熟悉起来，不至于像前世那样完全不认识。

    而且由于前世知识的介入，使他对这些经典的理解有了更上一层楼式的提高。

    其他与学问有关的东西，比如繁体字的识读和句读知识等，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完全没有受到穿越的影响，被他完全地继承了下来。

    还有就是相对非常重要的书法了，他看过自己以前留下的文字，发觉书法水平在他穿越过来之后，不仅没有下降，而且还有了比较明显的提高，令他大惑不解。

    后来经过反复思考，他认为此事应该与眼界见识有关。

    书法这件事，一部分出于大脑的直接控制和指挥，更多的则是长期练习带来的肌肉记忆，属于条件反射范畴之内的东西，只要身体还在，书写就是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本领。

    在这个知识传播极为困难的时代，像书法碑贴之类的东西十分珍贵，往往都被保存在富贵人家，被精心珍藏起来，秘不示人。原因并不是这些人吝啬，而是这类书贴只此一份，若被翻阅得多了便易损坏，不得不小心。

    有一些古代碑文的拓片倒还好，多拓几次便会多几份复制品，可是若拓得多了，石碑也会受损，碑主人也同样会控制拓制的数量。而且由于拓制技术及石碑损坏等原因，拓片上的字迹往往会走形，也影响书法的美感。

    正因如此，书札类的原文法贴便更显珍贵。

    可是这原文书札更是仅此一份，别无分号，想要一份复制品难如登天。虽然唐代的双钩填墨法可以将书札复制得几乎乱真，但是却需要高手花费大量时间才能完成，而且数量同样极为有限，因此每一份复制品同样价值连城。

    这个时代的人们练习书法的最大问题就是缺少法贴，一般人不要说选择什么字体来临习了，多数都只能随便请周围写字比较好的人写一些样子出来回家照着练习。

    像原来的章泽天，所习书法便是来自书院中的几位先生，还有自家保存下来的几份没有什么名气的法贴。眼光被限制住了，甚至审美观都没有养成，书法还能好到哪里去？

    而来自知识爆炸的后世的他，在随便哪个书店便可以买到大把的名家字帖，网上更是车载斗量，作为基础书法爱好者的他，前世虽然没有花大力气把书法练得如何好，却不妨碍他在书法上见识的广博，和拥有正确的书法审美观。

    如此融合之下，他穿越之后，书法水平很快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4章贵拜师

    其实说起来被后世疯狂吐槽的馆阁体书法，对于这个时代文人总体书法水平的提高，还是有着巨大的帮助的。

    正是由于大家都练习同一个书体，使得法贴易得，大家的书法水平提高才更方便，更容易，其功劳完全无法抹去。

    穿越过来这一年多以来，章泽天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向文人身份转变的趋势，虽然今年花了不少精力训练自卫队，却仍旧无法阻挡自己从军人朝文人转变。

    “难道我真的要重新学习背诵四书五经，去参加科举考试吗？”他自嘲地笑笑，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来自后世那个自由散漫年代的自己，哪里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

    目光转到在屋里屋外快乐地忙碌着的章贵身上，让章泽天给章贵脱籍参加科举考试的想法更加坚定起来：“这孩子喜欢这个，就让他去实现这个想法。”

    “章贵！”章泽天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听龚先生的课，就留在这里跟他学习一段时间如何？我可以跟他打个招呼，请他给你在讲堂里留一个位置，或者专门指导一下你。”

    章贵大喜，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不过他随即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说道：“可是我得伺候少爷你，陪你去济南，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学习？再说了，龚先生怎么肯专门来教我这个小书童？偷偷去县学听课被发现了，都会被赶出来？”

    章泽天揉了揉章贵的头，把他刚刚梳理整齐的发髻弄得一团乱，说道：“你怎么知道龚先生不肯收你做徒弟？你跟我出门，我照顾你的功夫恐怕都比你照顾我更多，还不如把你丢在这里给龚先生教导，等我从济南回来再把你领回家。你一个小孩子，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听我的安排就是了。”

    章贵感受到章泽天话语中的亲切和关怀之意，不禁感动道：“少爷……”，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好了，去换一身干净衣服，下午跟我去拜访一下龚先生。”章泽天说道。

    下午，章泽天带章贵去县学求见了龚先生。同上午见冯知县时一样，章泽天直接说明了来意：“龚兄，这孩子叫章贵，从小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天资十分不错，又肯学。他今天上午去听了你讲的《中庸》，对你佩服至极。我想让他跟你听一段时间课，不知方不方便？”

    龚教谕看了章贵一眼，问道：“这是你的小伴当？他身隶贱籍，即使学得再好，也考不了举人进士，又有何用？”

    章泽天尚未开口，章贵在旁边插嘴说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小的为仰慕学问而学，不敢奢望成为官人。”

    龚教谕看着章泽天道：“你这家伙虽然学问是一塌糊涂，但也可以算是个不学有术的，总会有点别的想法？”

    章泽天笑道：“呵呵，你我只昨日一见，不意你如此了解我。我准备帮他脱了这贱籍，弄个三代良民的证明，应该不算难事。他以前在我家只是帮工，并非仆隶，不会影响科举的。”

    龚教谕却不理会章泽天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手续做假容易，但若以后有人出面首告，连你这主家，以及为他县试府试担保之人都会受到牵连，你可要想好了。”

    章泽天笑道：“不瞒你说，就凭我这性子，在我那章家庄估计不会有人敢做这事，也没有人会做这事。章家庄两千多口人，或许有对我家不满之人，却没人能说我章家为富不仁或欺压乡邻的，我家的口碑在整个即墨县都是有名的，断不会有人出面首告，而且即使告也告不赢。”

    龚教谕不再问出身之事，而是单独把章贵叫到身边，详细问起他的学业进展来，后来又取出笔墨，让他默写了一段孟子，然后说道：“还可以，只是所学太过零散，需要系统地从头学起。还有，这字写的让人不忍卒睹，需要好好练一练。”

    说着又把矛头指向章泽天：“你这家伙也是，如此良材美质，竟然到今天才想起来让他上学，早干什么去了？你的书法飘逸隽秀，却让这小家伙把字练成这样，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章泽天说道：“这也不能怪我，我也是这一年多来才开窍，否则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哪里能想到让他上什么学？”

    龚教谕也不在这事上多纠缠，问道：“今后你打算如何安排？”

    章泽天道：“还没有想好。我要去济南请卫先生，如果你同意，这小子就先留在这里，我在这里租上一间房子给他住，你讲课时让他去听就是。至于书法，可以慢慢练起。我给他找些字帖，这个也急不得。”

    龚教谕道：“还租什么房子？让他跟我住在学宫里就是了，也方便我指点他读书。你回去之后给他买上一套四书，再备些笔墨，无论读书和写字，他都要从头学起。”

    章泽天喜道：“你准备收这个徒弟了？那我回去之后便为他准备挚礼，明天带他来拜师。”

    章贵听他二人在这片刻之间便把上学的事情定了下来，已经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在一边只能唯唯答应。

    两人从学宫告辞出来之后，章泽天带章贵找了一间裁缝铺子，给他买了一身现成的长衫，又买了一双新鞋子。随后又带他去书铺买齐了一整套四书五经，以及官方确定注释等书，还买了一个新书箱，把书籍都装了进去。笔墨纸砚也买了全套的，焕然一新地回到客店。

    回到客店之后，屈平听说了此事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啊，章贵跟着龚先生读书，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可喜可贺。”随后就包了五钱银子过来做贺礼。

    那客店掌柜也是个会看风色的，当日见到县衙派杨班头来请他们便留上了心，此时听说此事，当晚便做了一桌宴席来请章泽天和章贵，同时又把屈平和同行的两名乡民也请上，也说是为章贵道喜。

    次日一早，章泽天便带着备好的四色礼物，带章贵去了学宫。没想到龚教谕竟然十分重视此事，还请了冯县令、李师爷及另外两名乡绅前来观礼。

    章贵按照昨晚练习过的规矩，分别给孔圣人像和龚教谕行了礼，观礼众人说些吉祥话，便算礼成，章贵就是龚其贤的学生了。龚其贤正是龚教谕的名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5财物露白引强人

    龚其贤认为章贵这个名字太俗，按照章泽天的提示，给章贵取了个学名，叫做章绪。章泽天有意让两位哥哥之一认章贵做义子，便让龚其贤给取了个绞丝旁的单字名，方便与他那几个侄子排行。

    冯县令道：“按说章绪此时算是刚刚开蒙，还用不着取表字。只是他如今已经十五岁，所学又有基础，参加县试府试也只是一年半载之事，泽天你算是他家中的长辈，这第一个表字便由你来取。”

    章泽天倒没想过表字之事，听冯县令这样说，低头想了想说道：“绪者，端也。龚先生给你取这个名字，当是盼你借这改名之机，为自己的人生开创一片新天地。我给你取个表字叫做‘维新’，望你在学业上锐意进取，将来学有所成，能够开创属于你自己的新天地。”

    章贵本来就聪明，在龚其贤为他取名为这个绪字时，便已经猜到章泽天的用意。想到自己一介奴仆之身，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实属意外。他激动之下哽咽不能成声，只能跪下朝章泽天磕了三个头。

    章泽天将章贵——此时应该叫章绪了扶起来，说道：“咱们之间不用这些虚礼，这情义心中明白就行。”

    章泽天给章绪留下十两银子用来应急，又取出十两给龚其贤，作为章绪这段时间的生活费。

    他本想龚其贤做这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又没有什么外快收入，必然十分窘迫，这十两银子也有周济之意。不料龚其贤接过银子道：“这银子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告诉你，我家在南直隶太平府也算豪富，日用并不短缺。不过这银子拿来改善一下伙食倒也不错。”

    中午，章泽天做东，在县城最好的锦翠楼宴请了参与拜师礼的冯县令等人，章泽天选的菜品相当丰富，大家兴尽而散。

    章泽天拉住章绪叮嘱了一番独自在这里求学需要注意的事项，与他殷殷而别，当晚章绪就住在了学宫。

    次日是章泽天预定出发去济南的日子，他已经拿到了冯县令写给卫先生的书信和名刺，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早去早回。

    就在他刚刚出门时，冯县令竟然亲自来了，章泽天颇感意外，道：“你我虽然平辈论交，但你毕竟是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亲自过来相送，我这一介草民如何担待得起？”

    冯县令道：“谁来送你？你帮我们潍县捉了倭寇，就这样让你走了，天知道你们不会说我们潍县吝于这点旌赏？我看你也不在意这点赏银的多少，便不等青州府的赏格，先把本县的赏银发下来再说。”

    说着从身边随从手中拿过一纸文书交给章泽天，又取过两锭大银交给他，说道：“本县旌赏总共一百五十两，你是此战首功，独得五十两，另外一百两其他人再分。死伤之人另有抚恤。那文书是官样文章，你也识字，我这里就不读了。”

    最后他又说道：“本来作为朋友，我该送你出城才是。不过正如你所说，我身为一方父母，要考虑影响，这次过来就当送行，不随你出城了。这十两银子是为你壮行的。”说着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摸出一锭官银出来。

    章泽天推辞道：“我这里盘缠已足，出门在外银子多了反是累赘。若不是这两天花了几十两，你这五十两我也不会带，这壮行之资你还是收回去。”

    见章泽天拒绝的干脆，冯县令也不再坚持，而是转手把那锭银子塞到了章绪手中，说道：“这银子既然你叔叔不收，那就给你做学资。”也不待章绪说什么，扬起一只手挥了一挥，便带人回去了。

    章绪看着手中的银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向章泽天时，章泽天道：“他给你你便拿着，那官府旌奖的银子发下来时，还会有你的一份，你也留起来便是。孤身一人在外，手边宽裕些也好，以后行事也要注意，不要小家子气明白了么？”

    出了西门不远，章泽天便对送行的章绪和屈平说道：“你们回去，不用远送，我也正好趁这早晨日光不晒多赶些路。”

    章绪道：“老师说会在前面的长亭为你饯行，我们也送你到那里。”屈平也点头称是，章泽天无奈，只能和他们再行一阵。

    又行出近三里地，果然见到路边一座亭子，一行人正候在这里，当先一人正是龚其贤。

    亭中已经摆下酒菜，章泽天与送行众人对饮几杯，便此离去。

    此时出一趟远门实在不是一件小事，所以这送行也就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众人按惯例奉上盘缠之资，同样被章泽天全部拒绝，他的理由倒也让人难以反驳，只好依他。

    临行之际，龚其贤将章泽天叫到路边，小声说道：“贤弟你在这潍县城中出手豪阔，如今又独自出行，恐怕已经有大胆贼人看在眼里。你虽然艺高胆大，也要小心行事才好。今后孤身在外，还要注意财不露白才好。”

    章泽天听他说得诚挚，连声答应下来。

    此时，章泽天把章贵和他的大背包都留在潍县城里，只带了自己的背包上路。他有两头驴子代步，一头驮行李一头骑行，比之前轻便了许多。这一路上免了之前那徒步行路的苦恼，心情甚是舒畅。

    行得一阵，章泽天在一次回头瞭望时，发现身后半里多处不知何时出现两个行人，各背了一个包袱，徒步赶路。那两人脚力甚健，等章泽天过一会再看时，两人与他之间的距离便近了些许。

    章泽天对这两人留上了心，他存心试探，把驴子催得时快时慢，后面那两人竟然也或紧或慢地走，始终和他相距半里左右。

    此时天时近午，天气热了起来。章泽天所骑的驴子身上热汗流淌，显然累得狠了，脚下已经开始打蹶，眼看就要罢工了。他见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前方不远处的路边有两棵大树，两树相距十几米，在地上遮出两片荫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6捉住了

    章泽天下了驴子，牵着走到大树下的荫凉里，把两头驴子都拴在树上，卸下了驴子身上的大背包，让驴子休息，自己就坐在背包上喘气。这里没有水能够给驴子喝，他打开随身带着的竹水壶，自己喝了几口，剩下的全部倒进一个宽口皮袋里面，给两头驴子各喝了几口。

    这次上路，他把章绪的那只大竹筒水壶也带上了，每只水壶可以装近两升水，这样路上便可以分一部分给驴子喝。

    在这过程中，后面那两人越走越近，终于追上了章泽天，也来到这片树荫下。两人把身上的包袱取下来丢在地上，便坐在上面不动了。

    章泽天见这两人都是身材魁梧强壮，满脸横肉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原本蹲在两头驴子的跟前看驴子喝水，此时突然站了起来，两头驴子被他这一下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分别向后退了几步。

    树荫原本不大，他带着两头驴子已经占了大半，后来那两人只是坐在树荫的边缘，两头驴子这么一退，便要踏在他们的身上。

    两人同时跃起身形，还不忘将原本坐在屁股底下的包袱抓在手中，对章泽天怒目而视，其中一人恶狠狠地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驴子差点踢到你家爷爷。”

    章泽天懒洋洋地看了两人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这驴子脾气不好，二位见谅。出门在外，大家都不熟，还是离远一些的好，否则谁不小心伤到别人就不好了。”说完也不看那两人，打开背包外面捆着的一个袋子，从里面捧出一些黄豆黑豆来放进给驴喝水的那个皮袋里面，两头驴子便都凑上来，把嘴伸进皮袋里面吃豆子。

    做完这些，章泽天再次转头看向站在树荫外面朝他怒目而视的两名路人，说道：“那边明明还有荫凉，你们为什么非要挤在这里，宁可被太阳晒也不过去？莫不是想强抢我的东西不成？”

    他说话之际，已经将上路之后就一直没有下弦的步弓拿在手中，从随身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弦上。

    章泽天在章家庄上连续带兵几个月，说话之际自然有一股令人无法违拗的威严。

    那两人对视一眼，不再与章泽天对峙，转身朝另一棵树走过去。章泽天便也放下手中的弓箭，打开背包开始准备中午吃的东西。

    他带的东西比较多，把潍县城里比较适合带在路上吃的特色食物都带了一些。他把捆在背包下面的皮制防潮垫打开铺在地上，把泥炉油饼、酱肉和一些果蔬拿出来摆在上面，将水壶放在旁边，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旁边另一片树荫下，那两个恶客却只有干硬的干粮和着水吞咽，闻着章泽天这边传过去的油饼和酱肉的香味，看着章泽天垫子上鲜嫩的果蔬和大块朵颐的样子，两人觉得自己手中的硬饼子实在是难以下咽。

    这两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客商，而正是龚其贤所说的盯上了章泽天的强人。本来两人准备汇合了在前方埋伏的同伙再动手，但是此时其中的一人却已经忍不住了，不顾同伴阻拦，跳起来大踏步走向章泽天。另一人害怕被章泽天各个击破，无奈之下也只好跟了上来。

    章泽天见这二人都是空手未持兵器，便也没有再拿起身边的弓箭。他的两手都是油渍，若是沾到弓和弓弦上面，对弓会有损伤。

    章泽天擒拿倭寇时展示出来的强劲箭术已经在县城里传扬开来，这两名强人之所以要等前方接应的同伙一同动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此时那嘴馋之人虽然莽撞，却也十分忌惮章泽天的弓箭。他因此多了一个心眼，便是空手过来。料想只要章泽天不随便射箭伤人，这样一个稍显瘦弱的书生，总不会是他们两个壮汉的对手，只要近身纠缠在一起，章泽天便是再想拿弓箭也来不及了。

    章泽天果然没有再拿弓箭，只是在这两人靠近之时站起身来做出防备的样子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走在前面那汉子嘴里嘟囔道：“你这小哥好不晓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吃喝，让我们旁边之人怎么办？”说话之间已经走到章泽天跟前。

    那汉子突然跨出一大步，双手便朝章泽天胸前的衣襟上抓过来。

    可是章泽天的反应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竟然没有后退或是侧身闪避，而是在他这一步跨出一半的时候同样向前跨出一步，迅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汉子的双手已经碰到章泽天的衣服，却因为章泽天这一下上步，再也来不及抓住这片自己贴上来的衣襟。而章泽天的右手却已经穿过他的左腋下，将他的左臂紧紧地扣住，然后顺势一拧一压，便将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向地面。

    章泽天锁住那汉子的手臂并没有因为这一摔而松开，而是将自己的全部体重跟着那汉子的一摔之势重重地砸在那汉子的身上。

    这一下，那汉子的左肩承受了两人合在一起的体重中的大部分，又是处于反关节的状态，肩关节直接被这一下砸得脱了臼，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另一个汉子在同伴冲向章泽天的时候便已经加速，打算绕到侧面与同伴合击章泽天。

    不过章泽天这一下动作太快，兔起鹘落之际，同伴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当他愕然停步，看清同伴的样子时，章泽天已经从他的同伴身上跃起来，不等身体站直，双脚在地上一蹬，便像一枚出膛的炮弹一般朝他冲了过来。

    这人为章泽天这一下的气势所慑，慌忙后退，却已经无法躲开章泽天的攻击，被章泽天的双拳同时击在胸腹之间，然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顿在地。

    此时这两人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只能躺在地上任由章泽天宰割。想到强人被人抓住之后的各种悲惨下场，哪里还有什么做恶人的心思，被恐惧支配了全身之后，同时开口求饶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7路上

    章泽天也不捆绑这两个劫匪，而是弯腰拿起地上的一根比手指略粗的细竹棍。这是他走路时当作拐杖用的，只有一米多长，除了作手杖用之外，还用来赶驴。

    他便用这根竹棍在两个劫匪身上一顿乱打，问清了他们的意图，以及同伙的情况。

    原来这两人本来就是这潍县人氏，嘴馋着急动手的叫刘成，另一个叫刘大功。平时在县城里面做些苦工糊口。但是光做苦工实在太辛苦，于是他们还兼职做了一个盗伙的眼线，在县城里面如果看到合适的机会，或是有像章泽天这样行囊丰厚的客人，便通知盗伙动手。

    他们服务的盗伙并不是什么山寨匪帮，而是城西四十里外的一个庄主，名叫柳红全。此人平时以地主的形象出现在人前，若有合适的“生意”时，便会化身大盗，杀人劫财。

    这次他们两人听说了章泽天的事迹，又在跟踪时发现章泽天出手豪阔，以及县令在出发前当众交给他的赏银，知道他身上油水不小，便商量着做一票。

    不过章泽天的箭术在县城里面被传得神乎其神，现在又敢一个人孤身出门，想必是艺高人胆大。两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对付得了章泽天，却又舍不得被那柳红全分走大部分银两，便相约先跟踪一段看具体情况再定行止。

    刚刚休息时，两人试探章泽天是否有防备，发现章泽天已经有备，而且已经拿起了弓箭，便没敢动手，而是决定通知柳红全一起动手。分的银两少了可以以后再赚，如果命没有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两人倒也想得通这个道理。

    只是那刘成竟然会被章泽天的食物吸引，并且找到了章泽天空手的机会，二人兴奋之余却没想到自己眼里的一只脱下了爪牙的老虎，光凭一身力气也是能够秒杀他们这两只小猫的。何况他们这两只小猫同样也没带爪子和牙齿。

    问明白了来龙去脉之后，章泽天问这两人：“你们如今打算怎么办？”

    两人听章泽天话中似乎有放过他们的意思，连忙说道：“全凭公子吩咐。”

    章泽天道：“你们两个不是什么好货色，本来杀了也就杀了。不过我今天心情不错，却不想为了你们两个杀材坏了兴致。”

    两人心中暗道幸运，连忙说道：“对啊对啊，我们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您老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们是个屁，把我们放了。”

    章泽天摇头说道：“我问你们，若是放了你们，你们怎么办？是回县城，还是继续朝前走去找什么柳红全？”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小的不敢再做坏事，这就回县城去老老实实地做个苦力，以后靠力气吃饭。”

    章泽天道：“可是我又怎么放心你们离开我的眼前？如果你们向回走一段，然后骑快马绕到前面去报信，我又怎么办？”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只好继续求饶道：“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公子放过小的这一次。小的二人实在是被公子打得怕了，丝毫不敢再生出不利于公子的念头。”

    章泽天道：“有了，不如我回去一趟，将你们两个送到县衙去，便可以放心了。那冯县令与我交情不错，这样也可以为他再添上一份捕盗的功绩。如果他将来能够从你们身上拷问出来什么重大的案子，功绩还会更大。”

    两人本来已经站起身来，听到这话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公子宽厚，还是饶了小的，到了县衙，被那班衙役拷问起来，不死也会脱上几层皮，最后再把一堆乌七八糟的案子扣到我们头上，不落个千刀万剐的下场就算好了。小的二人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求公子可怜可怜我们……”

    章泽天最后无奈说道：“哎，我走这半天的路也不容易，便不送你们回去了。这样，你们陪我走上一两天的路，等到过了那柳红全的庄子，我确认安全了之后便放你们回来，如何？你们回去之后要好好做人，等我回到潍县时，自会带你们去县衙，把你们知道的柳红全等人的劣迹交待清楚，到时我可以求冯县令放过你们两个。”

    两人无奈，只好打点起精神，伺候章泽天休息吃喝，准备给他当上一段时间的仆隶了。

    下午继续上路，果然路过了刘成与刘大功所说的柳红全所居的名叫柳家屯的庄子。

    当天晚上，三人在官府驿站投宿。这驿站虽然是接待官府中人或是传递公文消息的铺兵所用，却也不防碍驿承驿卒们客串旅店接待一些过路客商，赚一些银钱花销。章泽天带着扮做仆人的刘成和刘大功两人住在驿站里面，虽然花费的钱财比普通旅店多了一倍有余，却不用担心安全。

    这一晚之后，按照驿站的行程再有两天，便能到达府城青州。章泽天打算在到达青州之前就放刘成与刘大功二人回去。

    将来两天的行程中，第一天要穿过一段山间小路。这里属于鲁山余脉，山势算不得陡峭，还不算太难走，结果走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天却下起了雨来。

    雨势不大，但是也将三人淋得湿透了。章泽天还好，有一件油布雨衣遮住大半身子，刘成和刘大功两人却都只有一只斗笠，在这半大不小的雨中作用有限。

    更惨的是原本并不陡峭的路面也变得湿滑起来，驴子光滑的蹄壳踏在上面一步一打滑，实在走不动了。

    章泽天见旁边山壁上凸出一块大岩石，像个屋檐一样在下面勉强遮出一小片地方，便带着二刘躲了过去。

    驴子体型太大躲不进去，便只能贴近山壁站着，少受一些雨淋。

    山中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个时辰之后便已经停了。今日的路本来就比较紧，此时雨停，三人便急忙赶路。

    但是雨虽然停了，可路却依旧打滑。三人虽然心急，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这山路上慢慢朝前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8虎

    一直到傍晚时分，这漫漫山路还是不见尽头，也不知距离前方的驿站还有多远。

    就在此时，牵着一头驴子走在最前方的章泽天忽然听见身后的刘成发出“啊，啊”的叫声，声音恐怖之极。

    他连忙回头看时，只见刘成已经落后他十几米远，在山路上连滚带爬地朝他这边逃过来，同时嘴里发出那种恐怖叫声。而刘成所牵的那头驴子已经撒开蹄子，如风一般地从章泽天身边掠过，朝前方逃去，而一直和刘成并肩而行的刘大功却不见踪影。

    章泽天警惕地将弓箭一把握在手中，四下寻觅，同时大声喝道：“刘成！怎么了？刘大功呢？”

    刘成好像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一手指着身后，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来：“虎！”

    章泽天全身的寒毛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老虎这东西可不是他们两三个人拿着刀枪就能对付得了的！

    不过刘大功好像被老虎拖走了，这事总得解决。他脑子里急速回忆着前世关于老虎的那些知识，却发现没有一样可用。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看到山路一侧的草丛一阵急速晃动，随后传来一阵呼噜噜的吼声，那声音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像极了猫护食时的声音，却要比猫的声音低沉得多，仿佛能够穿透他的整个身体一般。

    章泽天努力看向草丛晃动处，这才隐约看到一丛黄黑相间的华丽皮毛，果然是一只老虎藏在那里。

    章泽天不知道刘大功是否已经死了，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不过他还是仗起胆子，朝老虎那边走了几步，同时问刘成：“刘大功是被拖到那边去了么？”

    刘成已经被这吼声吓得站不起来，语无伦次地说道：“一只大老虎……突然跳出来……一下……爪子一下就把他拉倒，然后一口咬住就……就跳到草丛里去了。”

    章泽天几步走到一块大石头旁边，一抬腿踩了上去，终于大概看清了老虎的样子。这家伙似乎比动物园里面看到的更大，像一只大猫那样趴在那里，朝他们的方向低吼着，似乎在催促他们快走，别耽误它吃晚饭。

    一个人影躺在老虎的身前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章泽天皱眉想了想，除了硬干好像没有任何办法。据说老虎的胆子相当大，不像熊那样可以被吓跑，你闹得越热闹它反面会越感兴趣，没准倒会把它给招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一石半的步弓缓缓拉开、拉满，瞄准老虎。刘成看到章泽天的动作，吓得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老虎似乎感受到了章泽天发出的杀气，突然从草丛里站了起来，章泽天再不犹豫，手指一松，一只长箭嗖地飞出去，正落在那老虎的胸肋间。

    老虎的身体被这一箭的冲击力撞得晃了晃，随后一声怒吼便跳出了草丛，落在山路上时却趔趄了一下，然后又一跳，离章泽天二人已经近了一半。它毫不停留，落地后立即再次跳起来，直奔章泽天而来。

    章泽天站在石头上，老虎这一跃之下，两只巨大的前爪正好朝他的胸前抓来。他眼看着老虎的两只大爪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时他才知道，这双爪子比他想象的更大，张开之后的宽度足有二十厘米，五根尖锐的利爪更是长达五厘米以上。

    此时，章泽天的第二枝箭刚刚抽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搭在弓弦上。

    眼看已经来不及射出第二箭，章泽天果断地松手，将一弓一箭同时丢开，然后右手一翻，已经从怀里将防身的最后一道防线——匕首抽了出来。同时双腿向前一跳，跳下这块大石头。

    他这一跳之际，身体倾斜后仰，已经到了老虎的肚皮下面。此时老虎柔软的肚皮正好呈现在他的面前，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将手中的匕首一下插进老虎的心窝，直没至柄！随后便是向下一划！

    章泽天这一划，在老虎一扑的速度加成之下，直划到老虎的裆部，将老虎的肚子整个剖开，肠子内脏豁然而下，淋了章泽天一头一脸。而就在此时，老虎的两只后爪已经向前一跨一蹬，正好垫着流出来的肠子蹬在章泽天的胸前。

    章泽天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辆汽车撞上了一样，被蹬得急速落地，发出砰的一声大响，随即便有一股尖锐的刺痛从胸前传来。“受伤了。”这是他此时唯一的念头。

    老虎的前爪没有抓到章泽天，急速下沉，落在章泽天刚刚落脚的石头上。只是它此时身受重伤，后爪蹬在章泽天胸前也并未踏实，结果并没有能够在石头上停稳，而是从那石头上直滚过去，落在石头后面的缝隙里面去了。

    章泽天没有心思查看胸前的伤势，第一时间从地上爬起来察看老虎的情况。他的匕首卡在老虎的胯骨上面没有拔出来，他在起身的同时，已经抽出了挂在肋下的佩剑。

    那柄剑已经在对敌倭寇的时候被倭刀斩断，他也没有修理，此时拔出来的就是比匕首稍长的半截断剑。他将剑柄翻过来，插进剑鞘里面，成为了一支长柄短刃的古怪兵器。

    在拔剑的同时，章泽天也大概看清了老虎的状态。那老虎滚过石头之后，四脚朝天地卡在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里面，身受重伤之下，一时无法起身，只不停发出一阵阵的吼声。

    趁他病，要他命。这个理念一直是章泽天战斗的座佑铭。此时见老虎的惨状之后，章泽天顿时力气大增，重新跨上那块大石头，双手紧握剑柄，将这断剑猛地插入老虎的脖子。

    老虎本来中了章泽天的一箭，又被他剖开了肚子，受的已经是致命的重伤。只是那两处伤口都没有影响到老虎的骨骼和供血系统，野兽的生命力又顽强，一时半会不会就死，对他还有极大的威胁。

    此时章泽天这一剑，却直接切断了老虎的颈动脉，随着一股股鲜血的喷出，老虎的气息便很快微弱下来。

    只是章泽天这一剑并不是光占便宜的，在他的断剑插入老虎脖子的同时，老虎的一只前爪下意识地挥动，便在他的右肩到右手上臂上面留下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9久违的主角光环

    章泽天重伤之下，也不敢再轻易上前，他连退几步，来到他自己所牵的那头驴子逃走时颠到地上的背包旁边，从背包上抽出了缴获自倭寇的那把一米多长的野太刀。紧张地防备着。

    老虎的吼叫声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归于沉寂。章泽天知道，战斗结束了。他大声叫道：“刘成！去看看刘大功怎么样了。”

    刘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仍旧颤抖不已：“公子，你没事？”

    章泽天道：“老虎死了，我没什么事，去看看刘大功，快点！”此时他觉得双腿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坐在自己的背包上一动也不想再动。

    不过他还是勉强打起精神，解下一直背在背后的随身小包，从里面取出自制的急救包，给自己受伤的右臂包扎。至于胸前被老虎后爪抓伤的地方，他已经看过，伤口并不深，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倒是右臂最后挨的这一下伤得极重，此时整个右臂都已经抬不起来了。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把整个衣袖打湿，如果再不处理的话，光是失血就会要了他的命。

    过了好一会，刘成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刘大功身边，然后惊喜地叫道：“少爷，刘大功还活着。”说着抓住刘大功的衣服，就要把他从草丛里拖到路上来。

    章泽天连忙喊道：“先别动他，等我看一下再说。”他深恐刘大功被老虎咬断了脖子，如果刘成这么一拖，可能就没救了。来自后世的他可是知道，老虎这东西最常用的攻击猎物的方式就是咬断猎物的颈椎，无论对付鹿、牛还是野猪都是如此。用这招来对付脖子细长显眼的人类，更是应有之义。

    此时天已经擦黑，章泽天已经粗粗处理了自己的伤口。他走到刘大功身边，从小背包里面摸出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弱的亮光观察刘大功的情况，发现他并没有明显的大量失血，呼吸也还算均匀，只是头脸和身上都有不少血痕，也不知道是老虎抓的还是被老虎拖曳的过程中被草木划伤的。

    他试了试刘大功的脉搏，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昏睡着没有反应。

    章泽天想了想，伸手用力一掐他的人中，只听刘大功啊的一声大叫，睁开了眼睛，满脸恐惧之色，嘴里连连叫道：“妈呀，老虎，有老虎啊！救命啊！”说话之间已经飞快地爬起身来，就要逃跑。

    刘成一把抓住刘大功的胳膊，说道：“别叫了，老虎已经被公子打死了。你小子好命，没有公子救你，现在你已经变成老虎屎了。”

    刘大功看清面前的确实是章泽天和刘成的面容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问道：“公子真的把老虎打死了？是公子救了我？”

    刘成点头确认了刘大功的话。二人同时把注意力转移了到章泽天身上，此时才看到章泽天浑身浴血的样子，二人的神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几次，刘大功首先朝章泽天跪下磕头，感谢章泽天救命之恩：“小的这条贱命，本来已经百死莫赎，如今还劳公子从虎口中冒险给救回来，小的无以为报。以后小的这条命就是公子的了，为奴为仆，永无二心。”

    没想到旁边刘成也起哄似的跪下说道：“公子神仙一般的人物，擒拿倭寇、搏杀老虎都不在话下，更是只见一面就结交了我们县令那样的人物。小的两人当时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还想劫公子的财物。今日小的也看明白了，公子大仁大义，跟着公子是断不会吃亏的，小的也愿意为奴为仆，这一辈子都跟着公子，望公子成全。”

    章泽天穿越过来一年多，没想到直到今天才被主角光环加身，享受到让人纳头认为大哥的待遇。他想了想说道：“好，既然你们二人真心跟着我，那我就考察你们一段时间，如果真的没有二心，就留你们在身边。”

    两人欢呼一声，再次磕了个头才起来。不等章泽天吩咐，刘成便自告奋勇要去寻回逃走了的驴子，刘大功身体也无大碍，便要去捡柴生火。

    章泽天道：“白天刚刚下过雨，干柴恐怕不易找到。刚刚我们路过了一片松林，那里肯定有落下的松针，即使是鲜松枝，也是可以生火的。”刘大功答应一声，拿了一条绳子便朝松林走去。章泽天手中的火折子此时已经熄灭，天气黑了下来，一时不好做什么，只是坐在石头上等二人回来。他肚子饿了起来，拿着一张油饼慢慢地吃着。

    便在这万赖俱寂之际，章泽天忽然听到前方的路上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刘成那大嗓门尤其洪亮：“我家公子便在前方，这两头驴子明明就是我家公子的，只是刚刚遇到老虎受惊才跑过来的，我说了这么多遍，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你说遇到了老虎，那你们怎么还能丢下公子一个人在那边，过来找什么驴子？难道是要害你家主人被老虎吃掉吗？”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我刚刚说过了，老虎被我家公子打死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刘成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焦躁之意。

    “哈哈，”好几个陌生的声音一齐哄笑起来，“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么？难道你家公子是武二郞复生不成，能够一个人打死老虎？我们这么多猎户，又是下毒，又是下窝弩铁夹，都没有抓到老虎，你们那个什么公子随便就能打死？真是笑死我们了。”

    说话声越来越近，前面山路转弯处有火光闪烁，应该是对面那些人打着火把过来。很快，刘成的声音便从拐角处传了过来：“公子，是小的过来了，你千万别射箭。”

    章泽天配合他答道：“好，跟你一起的不是坏人？”

    刘成说道：“他们都是青州府的猎户，奉命来这山中猎那吃人猛虎的。”

    前面过来的人着实吓了章泽天一大跳。他听说话声，本来以为只有三四个人，结果这一队竟然足有十几个，个个都是壮年，手中分别拿着猎叉弓箭之类，自己那两头毛驴，就牵在他们手中。更令他意外的是，人群中竟然还有两个身着皂衣，腰间插着铁尺的官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0打虎英雄

    交流之下，章泽天弄明白了这些人的来路。原来青州附近这鲁山之中这几天闹出了老虎吃人的事情，接连有好几个行路的客商和山中百姓被虎所伤。青州府今天确认了虎患的事情，便征召他们这些猎户进山来打虎，同时还派出公差跟随猎户一起进山，以监督猎户们，防止他们出工不出力。

    提起老虎大家都怕，若没有公差跟着，这些猎户到了晚上肯定不敢在这山中守候。此时他们见到章泽天主仆，说起老虎的事情，这刘成竟然说老虎被他家公子一个人给干掉了，哪里肯信？

    众人这时见到章泽天这位主人，只见此人身材中等偏高一点，显得还有些瘦弱的样子，身上穿着书生的长衫，只是身上淋淋漓漓地都是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有的则还比较新鲜。这书生手中握着一柄极长极细的长刀，显得颇为凶悍。

    在众人走近之前，章泽天将手中的野太刀插入刀鞘内，站起身来。

    这时，一名官差问道：“这位公子，你果真将那老虎打死了？”

    这官差平时日在衙门里讨生活，见识过的人物多了，本能地觉得这位衣衫褴褛的书生不是个普通人。

    章泽天见这官差不像其他人那样无礼，便说道：“是。刚刚与那畜牲相遇，那畜牧叼走了我的一个伴当，无奈之下只能与它一拼，能够杀死这东西纯属侥幸。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了。”说着向老虎所在的那块大石头后面一指道：“就在那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后面那些猎户中仍然有人不信章泽天这样一个书生能够独自杀死一头老虎，便有两人举着火把朝那大石头后面照去，结果就看见一头巨大的老虎四脚朝天地死在那里。

    所谓“虎死不倒架”，说的就是老虎这东西即使死了，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林之王的威风也不会即刻消散。

    此时那两名猎户看到这老虎巨大的身体躺在那里，虽然已经开膛破肚地死去，还是被惊得连连倒退，口中连连说道：“好厉害！好威风！”再看向章泽天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也不知是说那老虎，还是说章泽天。

    切实见到被杀死的老虎，对这一众人的震撼相当强烈，大家对章泽天主仆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相当热情，那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敬畏之情根本掩饰不住。

    话说在这个时代，“打虎英雄”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代表的是极强的绝对实力，是真正的人间偶像。

    此时的老虎分布范围非常广泛，全国的山区基本上都有老虎出没。老虎虽然也是人类的猎物之一，但是一般的猎杀方式却是以毒药、陷阱为主，若是正面对抗，无论人多人少，能够杀死老虎的都是几十年上百年也听说不了一次，更不用说当面见到了。

    也正是因此，“武松打虎”的故事才在山东大地流传了数百年。

    这一方面说明这个时代人们能够使用的武器多为冷兵器，即使能够给老虎带来严重伤害，也基本无法抵御老虎的临死反扑，能够拼个两败俱伤都是极少发生的事情，更别说将老虎杀死了。而且老虎的速度快、力量大，即使被众人围攻，受伤之后也会逃走，人们也无力追赶。

    另一方面也是说明老虎确实凶猛，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匹敌的。

    后来到了清代，火枪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用来猎杀老虎已经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所以才有康熙皇帝一生亲手猎虎一百多头的战绩。（当然，康熙作为一个皇帝，所谓的“猎虎”也是护卫们把老虎赶到他跟前，旁边又有无数高手持枪护卫，跟打一头死老虎也没有多大区别）

    章泽天对这种事情也是十分清楚的，他家就是做虎皮虎骨生意的，他二哥章泽祥从北方收上来的虎皮，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丝毫损伤的完整皮张，并不是猎虎的人武力有多强，而是使用夹子陷阱或毒药猎杀才能达到的效果。所以对于自己能够独自用冷兵器杀死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生东北虎，他心中也是不无得意。

    此时最早与章泽天搭话的那个官差问章泽天：“这位公子不知道怎么称呼？下一步准备如何行止？”

    在陌生的荒郊野岭流连了一整天的时间，现在又受了伤，章泽天急于找个安全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下，再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便说道：“小生章泽天，本是莱州府即墨县人，这次是去济南访友的。现在身上受了伤，只想找一个干净安全的所在先休息一晚。”

    没想到“章泽天”这个名字那官差却知道，就听他问道：“公子的大名真的叫做章泽天？是不是在潍县捉拿倭寇的那位章公子？”见章泽天点头称是，那官差接着说道：“怪不得公子能够独自打死这大老虎，原来是力擒倭寇的英雄。从此地向西七里便是官办的驿站，现在因为虎患行人稀少，驿站的客房空出了许多，应该可以有上房给公子休息，我们这就陪公子前去。”

    事情交待完了，回去找柴的刘大功也已经回来，众猎户便从路边砍了一株小树做棍子，将那死虎抬了，和章泽天三人一道，朝驿站而去。

    在去驿站的路上，章泽天才从那官差的嘴里得知，冯县令已经将章泽天全歼三名倭寇之事上报到了青州府，并从青州府转报登莱巡抚孙元化和山东巡抚余大成。

    那官差说起章泽天捉拿倭寇的丰功伟绩，众猎户才知道这位打虎英雄果然武功高强，能够杀死老虎这件事，也从章泽天嘴里所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变成了“艺高人胆大”。

    当老虎被从石头后面抬出来时，大家进一步感到这家伙体型的巨大。六个壮汉费尽了力气，才把它从石头缝里面弄出来，随后走在路上也是四个人抬，而且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换人，直用了近两个时辰才走过这六七里山路，来到驿站门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1疗伤

    听说打死了大老虎，驿站里面的人，包括已经睡下的都出来看。这个时代的老虎虽然很多，但是老百姓实际看到的机会却仍旧极少，大家争先恐后地看新鲜景也正常。

    不过章泽天可没有心情管这些事，他谢绝了驿承邀请吃饭的好意，让刘成帮他去弄了一大盆热水到房间里面，然后找驿承要了好几盏灯和几根蜡烛，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处理伤口。

    战斗结束后，他在野外只是摸黑草草地把伤口包扎了起来，现在有了条件，当然要赶快重新消毒处理一下。

    他不知道这老虎身上会不会有狂犬病毒，但是老虎的爪子总之不会干净，他胳膊上那么长的伤口，如果感染了也会要命。

    他脱下身上已经烂成布条一般的长衫，赤.裸了上身。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伽粘在伤口上，很难打开。他的匕首还留在老虎体内，只能用那柄来自倭寇的打刀将布条慢慢割开。

    打刀虽然不像野太刀那样长，还是有一尺半左右，左手使用相当不方便，他不由得怀念起送给了章绪的那把肋差来：“如果那把日本短刀在就好了。”

    这时，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刘大功道：“公子，你要是相信小的，就让小的帮你割。”

    这两天以来章泽天一直防范着他和刘成二人，所以刘大功问得小心翼翼。

    章泽天看了看他，把刀递过去：“小心点，这刀非常锋利。”这种事情自己做总不如别人来做更方便，估计这二刘此时肯定不敢对自己不利，便让他来帮忙。

    刘大功接过刀去，先试着割了一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体验了一下刀的锋利程度，然后才十分仔细地将章泽天右臂上的布条一点点割开，露出那两条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来。

    布条割开之后，仍旧粘连在皮肤上。章泽天从背包里面拿出一个密封的竹筒，用刀撬开，原来是一筒烈酒。其实也说不上是烈酒，因为这就是章泽天决定出发之前特意蒸馏出来的酒精，调到了大概七十多度的样子，倒是与医用酒精差不多，就是为了在路上应急用的。他举起竹筒先抿了一口，然后递给刘大功：“倒在一块干净的布块上，用洇湿的布把胳膊上的布条慢慢打湿，就能剥下来了。这东西不多，省着点用。”

    刘大功按照章泽天的指点，一点点地将他胳膊上的布条弄下来，然后再用酒精清洗伤口及周围的皮肤。

    此时的伤口出血已经不太多，章泽天便没有让他再包扎，就这样让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不是他想把伤口展示给人看，而是实在不放心此时未经消毒的包扎物。

    胳膊处理完了，然后是胸前的伤口，和头上身上沾到的老虎血，等全部清理好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地上的水盆中也被染成了红色。

    刘大功听了章泽天的话，以为这酒精真的是极珍贵的伤药，用得极为节省，这一筒不到二斤的酒精，他只用掉了不到一半。

    完事之后，章泽天又让刘成为刘大功同样清理了一遍伤口。刘大功身上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受到任何严重伤害，只是被老虎的爪子和山路上的树枝石块弄得伤痕累累。

    当酒精第一次涂到刘大功的伤口上时，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给章泽天消毒的时候，刘大功也注意到了章泽天肌肉紧绷，极力忍耐的样子，但是并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疼。不过他也只发出这么一声惨叫，就被章泽天一句“忍着点！”给吓得再也不敢出声。

    随后，章泽天让刘成把自己带的一卷本色新棉布绷带用沸水煮过晾干，在第二天将自己那吓人的伤口包扎了起来之后，才出来见了驿站里面的人面前。

    在驿站休息了一天之后，章泽天启程赶往青州府，驿站里的驿承、驿卒和住在那里的旅客实在太热情，让他相当不适应。

    在青州，章泽天再次感受到像潍县时一样的热情，无论在哪个时代，“英雄”总是一个令人们崇拜的字眼。

    知府大人亲自给章泽天颁发了悬赏的赏金——足足一百两白银，不过那只老虎却不属于他了，官府要拿这个上报，以及做宣传用，这老虎的价值都包含在那一百两赏银之内了。

    此时的一头老虎，价值基本都集中在一张虎皮和全身的虎骨上面，虽然比较罕见，却也不是太贵，最多三五十两就到顶了，章泽天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其实章泽天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事实，就是他猎杀的这头老虎个头相当大，已经属于非常少见的了。那张巨大的虎皮比一般虎皮足足大出了一圈，是完全可以炒作出一个很高的价格的。事实上，这位青州知府就是把这张虎皮作为贡品送进了宫中，并因此而升迁。

    章泽天没有想到，原本只是简单地出来请一位教书先生，却搞出来这么多事，把自己弄成了一个明星人物。不过好在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他也要打点起精神，尽快赶到济南去。天知道如果去的晚了，那位行踪无定的卫先生是不是还在济南的朝天观盘桓，万一他又到什么地方云游去了，自己上哪儿再找一位明师去？

    其实这只是他的借口，按照章泽天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最好的选择其实还是先在青州这里把伤养好一些再动身更好，这一路上的经历也让他知道，现在的大文朝虽然看上去一派歌舞升平的样子，这路上可算不得安全。

    但是青州人民的热情让章泽天实在有些吃不消，所以他在这里只休息了两天，就带同刘成与刘大功出了城，朝济南方向而去。

    可能是老天爷可怜章泽天受了伤，这一路上却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几天之后，章泽天一行三人终于到了济南城。

    进城之后，章泽天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朝天观便在著名的大明湖畔，与山东布政使司衙门邻近，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幽居深山的道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2吃一肚子闷气

    章泽天带领刘成和刘大功先在衙前街上找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旅店住下，放下行李之后便打算去找一下那朝天观的位置，然后在明天去拜访。

    此时天色已晚，章泽天只是到外面转了一圈，打听到了朝天观的大概位置，便返回所住的客店休息。

    第二天想要去朝天观时，天却下起雨来。这雨时大时小，却一直不停，他身上有伤淋不得雨，只能在客店中又停留了一天，直到第三天才前往朝天观。

    一路打听着来到朝天观门前时，章泽天看到两位老道士正从观里送一位老先生出来，他不禁留上了心。

    这位老先生身穿布袍，手中拄着一支木杖，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身材高大，显得有些瘦，却丝毫没有他这个年龄之人应有的疲弱之态，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正在向两位道士告辞：“这段时间多蒙观主款待，叨扰得久了，老夫这次离开，你们也好清静上几天。”

    章泽天听那送出来的道士叫这老者“四明先生”，知道这位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正主，心中暗道侥幸，若是再晚来一天，恐怕就见不到此老了。

    这时也顾不得失礼，连忙上前搭话：“这位可就是四明先生卫老？在下从即墨来此拜访，路过潍县时有冯县尊的书信带到。”

    冯县令这位老师名叫卫大诚，四明老人是他的号，乃是取自他书斋的名字。卫大诚闻言问道：“正是老夫。劲夫有信让你带过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话中似有不信之意，而他口中所说的“劲夫”，则是冯县令的字，他的名字叫做冯闯。

    章泽天实话实说道：“我来济南为本庄的书院请一位明师，路过潍县的时候结识了冯县尊。我们谈得投机，他便为我推荐了先生，这是冯县尊的信。”说着，将冯闯那封信拿了出来。

    卫大诚也不再进朝天观去，便在这大门口将冯闯的信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问道：“你便是在潍县擒倭寇，在青州独力打虎的那个章泽天？”

    章泽天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了济南，连这位在道观中作客的老先生都听说了，当即恭恭敬敬地答道：“是。这些事不过是匹夫之勇，不值一提。”

    卫大诚接着问道：“劲夫这信中说你在书院中教习六艺，骑射无双。又自创什么粉笔、黑板和铅笔，教学生用硬笔写字。对四书五经也多有创新的解释，可有此事？”

    章泽天听此老的语气不善，估计这一问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也没有与他辨论的心思，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是有此事，只是冯县尊在信中奖誉太过，在下学识不足，实不敢当。”

    卫大诚喝道：“你还知道什么叫学识不足！你连一个秀才都还没有考出来，就敢胡乱解说圣人之言，还敢拿到书院中去讲，简直是误人子弟！至于你所创的那些什么硬笔之类东西，把圣人所创的书法弄得乌七八糟，还敢称什么六艺，成何体统？”

    如此一顿破口大骂，大大出乎章泽天的预料之外，令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不到冯闯如此开明机变的一个人，竟然是卫大诚这样一个顽固老学究教出来的学生，让章泽天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错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章泽天不说话，这位卫老先生却不肯罢休，继续骂道：“看你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知道你口中那个所谓的书院会是如何的乌烟瘴气，竟然还想让老夫去教书！老夫身上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自谓明德、明礼、明智更明白自我，岂肯与尔等同流合污，做什么先生？你这就回去，老夫是肯定不会去的。”

    章泽天此时才明白，这老头“四明先生”雅号的由来，心中不由得气馁：“这老头连我的一句话都不肯听，便先入为主地将我臭骂了一顿，连带着将我家的书院都一起看不起了。既然这顽固老头根本不想去，想必不管我如何求肯，也是无用，倒不如少说两句，也少听两句无谓的说教。”

    想到此处，他朝卫大诚拱手说道：“既然卫先生不肯枉顾，在下不敢纠缠，便此告辞。”他既与冯闯交好，那么这卫老先生便也算是他的长辈，当然不方便得罪。他又不想听此老训斥，便提出告辞，心中打的则是另选贤能的主意。这老头一见面便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也让章泽天心里不爽。

    那卫大诚嘴里还没有骂舒畅，没想到这位打虎英雄却已经打起了退却的主意。他明白章泽天的一部分心思，只是心中的怒气并没有完全抒发出来，感到一阵阵不爽。

    而这边章泽天不等卫大诚的回答，便已经深施一礼，带着两个仆人不顾而去。

    走过街角，章泽天呼出一口长气，说道：“呼！真倒霉，碰到这么一个顽固老头。走，我们去游大明湖，散散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3偶遇

    大明湖便在布政使司之后，从朝天观旁边绕过去不远，路边便没有了建筑，代之以树木花草，仿佛在这喧嚣都市里面隔出来了一片净土，让章泽天的心情为之一清。

    此时暑热未退，湖边远比城市里其他地方清凉，偶见游人，都十分闲适自然。三人沿湖边小路前行，湖边花树掩映，景色浑然天成，比后世的那些公园景点少了一分雕琢，美不胜收。这时刘成道：“公子，这里的美景这么美妙，你何不赋诗一首？”

    章泽天笑道：“你家公子我这个读书人是个冒牌货，不会写诗。以后记住了，不要在人前说什么做诗之事，否则让我丢了脸，回家之后有你们好受的。”

    他说得有趣，刘成和刘大功都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前方花树掩映处也传来“噗哧”一声笑。章泽天定睛看时，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花树后面转出来，手中还抓着四五朵刚摘下来的鲜花。

    这小姑娘头上梳着两个抓髻，圆脸大眼，生得很可爱，身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短衣，看上去像个丫环的打扮。她无意中听到章泽天说话，还笑出声来，这时露出一副做坏事被抓住的窘窘的表情，朝章泽天福了一福，便拿着花朝远处跑去。还没跑出章泽天的视线便大声叫道：“小姐小姐，这边有人！”

    章泽天看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在那小姑娘身影消失的地上忽然转出来两个家仆打扮的大汉，对章泽天怒目而视，其中一人道：“何人无礼，敢冲撞官家女眷？”

    章泽天三人愕然停步，道：“在下三人无意间来此，不意遇到刚刚那位姑娘，我们刚刚确实笑得无礼，是我们的不对，这里向那位姑娘赔礼了。”他右臂受伤吊在胸前，无法拱手，只能朝那小姑娘离开的方向稍稍弯腰，然后便想转上旁边一条岔路离开。

    不料这两个健仆却不肯就此了事，还是刚刚那人喝道：“冲撞了官家女眷，还想如此轻描淡写地离开吗？跟我过去给姑娘磕头赔罪。”说着便要上前拉扯章泽天。

    章泽天后退一步，刘成和刘大功两便各上一步，挡在章泽天面前。章泽天却已经看出对面二人都不是易与之辈，说道：“刘成退后！”

    可是话间未落，刘大功已经被人一把揪住摁倒在地，刘成却是被另一人一脚踢开。

    章泽天再退一步，踢开刘成的那人已经接连两个大跨步追到他的跟前，伸手朝他肩头抓来。他本想这书生公子哥儿又伤了一只胳膊，这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结果却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章泽天早已看出这两人厉害，他故意接连两次后退，便是要那两人生出轻视之心，此时果然见效。此时眼见这人伸手抓过来，他的左手从身侧转过一古怪的角度翻起，刚好在对方手掌抓住他的衣服之前抓住那人的手掌小指侧，将对方的小指和无名指两根手指抓在手中。

    那人初时对章泽天的动作并未在意，当两根手指被抓住之后才意识到不妙，但是两根手指又如何能够与章泽天的一只手抗衡？何况章泽天的力气还是相当大的。

    章泽天抓住对方两指之后，立即一扭一别，已经把那人的一只右臂扭到背后，高高抬起。

    那壮汉啊的一声痛呼，情急之下大声喝骂道：“兔儿相公，快放手，否则将你抽筋扒皮……啊！”最后一声却是章泽天恼他言语无礼，手上加力，卸脱了他的肩关节。

    抓住刘大功那人听到同伴的惨呼，才发现情况不妙。他把刘大功一把推到路边，迈步朝章泽天冲过来，半途中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章泽天见对方来者不善，再次后退两步，将左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面，双脚不丁不八的站好，作好好迎战的准备。事实上，他的右臂并不是不能动，只是担心伤口再次崩裂才挂在胸前。此前的几下兔起鹘落，他完全没有动用受伤的右臂，此时却做好了使用左臂与敌周旋，右臂再出其不意一招制敌的准备。他的功夫主要来自前世在特种部队中学到的格斗术，绝对强调一招制敌和出其不意，可以说是无所不用，极为狠辣。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之际，从对面的树丛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吴大吴二回来！”

    那持鞭之人当即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说道：“小姐，吴大被打伤了。”

    远处那小姐的声音说道：“事情的经过我都听到了，平时总让你们不要仗势欺人，今天遇到厉害对手了？吴大伤势如何？”

    倒地的那个“吴大”此时已经站起，只是被拧脱臼的右肩还没有接好，一条右臂无法动弹。听小姐问起自己，说道：“右肩脱臼了，其他没有事。”

    那小姐便说道：“既然没事，便回来。”吴大吴二非常听话，掉头便往回走去，那吴二同时将手中的软鞭缠回了腰间。

    章泽天再次对着小姐声音来处一躬身，说道：“多谢小姐宽宏大量，在下无礼，告辞了。”看刘成与刘大功都已经爬起身来，估计没受什么伤，便转身向回走去。

    从这小姐的随从来看，其家世必然不简单，他刚刚面对两名恶仆时虽然不肯示弱，却也知道无法与这样的豪门相抗，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走出一段之后，章泽天才回头看两名手下：“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二刘同时说道：“没有，不过那两个家伙很厉害，而且不是绿林中的路数，有可能是上阵杀过人的官军出身。”

    这刘成与刘大功武功虽然不高，却也算是绿林出身，也是有点见识的，竟然大概猜出了刚刚的两个对手的来历。话说章泽天虽然挺能打的，却不了解这些，不过他也能够从刚刚两人的果决搏斗动作和表情中猜出这两人可能是杀过人的，却无法分辨他们使用的是来自官府的武功、来自战阵的武功、还是来自绿林的民间功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4避雨

    他对二刘轻轻点头表示嘉许，说道：“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官家女眷，估计来头不小，我们惹不起的，还是躲远点。”

    这个年代若有官员或富贵人家的女眷出游，多会在这种风景好的地方临时占据一片，用屏风或布帐挡住他人的视线，并派人守在四周，禁止陌生人靠近。普通百姓对此没有办法，只能选择避开。

    即使是更有势力的人物经过，也会尊重这些女眷的隐私，并不会发生争夺地盘之类的事情，算是一种比较流行的出游方式。这也是近几十年刚刚在这大文朝兴起的，若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来自宋朝的理学正是最兴盛的时期，大户人家的妇女们讲究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不能随便外出的。

    章家在他们当地虽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但是毕竟 地处偏远之处，却没有这些讲究，女眷们平时虽然不常出门，但偶尔出门也不会如此避讳，最多也不过是带上几个家仆维持一下秩序，不让外人接近而已。

    章泽天知道这个风俗，还是在书院教六艺之时，听其他先生们讲起的。

    这时，前方的曲径上又有岔路，乃是通往湖边方向，章泽天道：“咱们朝那边去，若能到达湖边，在那边看一看湖上景色便回去。刚刚闹了那一场，游湖的兴趣也没有了。”

    二刘对此更没有异议，便随章泽天一路朝湖边斜穿过去，转过两个弯便到了湖边。这里却不是想象中的泥堤草岸，而是一座小小的码头，一道由带皮木料搭建而成的窄窄的栈桥通向几丈外的湖边，码头边上还系着一艘小船，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章泽天看看四周，一片安静，连人声也没有半点。“走，咱们到那栈桥上去看看。”

    上了栈桥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个相当不错的去处，可以大概模拟出一点从水上看岸边的样子，沿岸的草木风光与岸上看到的完全不同。可惜可供落脚之处极为有限，再好的景色若只能从一个固定的视角来看，用不了多会也会看得厌了。

    “回去，”章泽天无奈地说道，“可惜这船家不在跟前，否则跟他租下这小船，倒是可以去湖里看看风景。”

    刘大功说道：“这里没有运货的路，又没有渔网什么的，估计这船就是租给游人用的。既然主人现在不在这里，不如我们就直接划船去湖上转一转，等回来还船的时候再付钱，反正那主人也不会损失什么。”

    章泽天想这倒也是个办法，问二刘：“你们会游泳吗？如果到了湖里出个意外什么的，我这个样子，可救不了你们。”

    刘成说道：“我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到了夏天便去游泳，都是一身好水性，也会划船，公子你就放心。”

    三人上了小船，由二刘轮流划动，沿着南岸往东而行。

    此时的湖中，后世那些人文建筑基本都未兴建，若按照明朝历史进程，应该已经有铁公祠了，但是大文朝却没有发生过“靖难之役”，当然也就没有那位以忠心著称的铁铉铁尚书名震天下，这大明湖中也没有他的祠堂。

    这时的湖边，还多是草木之类的自然风景，湖中的莲藕、茭白、香蒲等水生植物倒是茂密，岸边还有成片的芦苇。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湖中的荷花开得正盛，荷叶高出水面一截，覆盖了小半的湖面，船行其中，时有游鱼从船边闪过，让他有些怀疑这里是不是江南水乡。

    可是这夏天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章泽天一时贪看湖中景色，没有在意天色的变化，这天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阴了下来，随着一声雷鸣，豆大的雨点便打了下来。他们这小船上没有船蓬，三人连一只雨伞都没有带，一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雨跳珠乱入船”，无能为力。

    章泽天的胳膊上有伤，淋不得雨，但是此时再说这事也已经来不及了，他连忙对正在划船的刘成道：“快靠岸，先找个地方避雨。”

    刘成四下观看，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湖中岛，上面树林掩映中似有房屋，便说道：“前方岛上有房屋，我们先上岛避一避。”

    湖面本不大，那小岛也不远，不一会便划到了。岛上有一处停船的石码头，他们的小船便停在了码头边，三人依次上了岸。

    岸边有一列石级通往山顶，三人踏着石级一路攀登，飞快地到了山顶，这里果然有几间房屋，青瓦白墙，建得极是精美，正对石级的刚好是房屋的大门。

    此时大门敞开着，却听不到什么人声，章泽天匆匆进门来到正堂，见这里十分整洁。避开了外面的雨水之后，章泽天见没有主人出来，便扬声说道：“在下三人避雨来此，冒昧打扰，可否请主人相见，以便当面道谢。”声音在院子和屋子中回荡，却没有人回答。

    章泽天看着自己身上上湿透了衣服，想象着伤口的样子，实在不放心。他的随身小背包里面倒是带得有药品、绷带和一件干净衣服，便对二刘说道：“这里主人似乎不在，我要进去找个地方换衣服，再处理一下伤口，你们便在这里不要乱闯。”

    二刘答应了，章泽天便抖了抖身上的水渍，朝里走去。

    这院子看似不大，却也有里外两进，院子中又有厢房，房屋之间还有回廊相连，建得像迷宫似的。正堂两侧的屋子门上都有锁，他不敢乱闯，穿过正堂后转过一处回廊，来到后院的西厢房门前，高声问过无人应答，便推门进去。

    进门之后发现，这似乎是一处住人的房子，分内外两间。外间并没有什么长物，内间的屋中有炕，罗帐低垂，却空无一人。

    窗前有一张画案，上面文房四宝俱全，一张画纸铺在案上，上面却是刚刚画了一半的画，画的好像就是这大明湖的风景。笔法秀丽，写实多于写意，以他的本事却看不出技法的好坏。

    章泽天心中暗觉不妥，但是既然已经进来，索性便不再想太多，当即打开背包取出药品绷带及备用的长衫，一一放在炕上，然后脱下身上湿透了衣服丢在地上，又将胳膊上已经打湿了的绷带解开，对伤口进行消毒包扎。

    他的伤口刚刚开始愈合，这一番折腾之下，鲜血再次流淌出来，他害怕弄脏了人家的屋子，把脱下的长衫垫在地上接住流下的血水，同时忍痛用酒精清洗着伤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5相谈

    草草弄过一遍之后，章泽天用有些笨拙的左手从背包里取出盛有干净绷带的竹筒，还没有打开，便听到屋子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门帘一掀，进来一个人。

    那人没想到会见到如此触目惊心的景象，其实根本没想到这屋子里会有陌生人出现，加之来人又是一个少女，自然而然地，一声响彻云霄的叫声便传了出去：

    “啊——”

    这下章泽天也慌了，无意间闯进一个姑娘家的闺房，这事好像不好解释啊。他心中暗暗埋怨两个手下：“留你们两个在门外是看风景的吗？这么大一个人进来都没看见，没拦住解释一下？”

    不过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个姑娘的误会问题。他本想起身，但刚站起来一半又坐了回去，生怕对方起了误会，不过当他的目光转到这姑娘的脸上时，心情便放松下来，这姑娘他竟然认识：“徐英？”

    那姑娘听这男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愣，凝神细看之后才发现，竟然是章家庄那位令她难忘的三庄主：“你是章泽天？怎么会在这里？”

    此前章泽天见到这位徐大小姐，她穿的都是男装，此时换上女装，他初时只是觉得眼熟，也亏得他在前世接受过识别人脸的专项训练，才能够抓住徐英的面部特征，在第一时间将她认了出来。不得不说，穿上女装之后的徐英，还是相当漂亮的。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紧张的声音从正房那边传来：“表小姐怎么了？吴大吴二，跟我去看看。”

    听到这声音，徐英也紧张起来，屋子里有这样一个男子，实在不好解释。可是不等她做出反应，一个小女孩已经率先闯了进来，随后一声惊叫：“啊！怎么是你？！”

    这个小姑娘章泽天竟然也认识，正是刚刚在湖边遇到的那个摘花的小姑娘。

    徐英不管这两个人说什么，焦急地对屋子外面说道：“吴大你们不用进来了，这里没事。”

    后面的脚步声停止在屋子的外间，吴大说道：“真的没事？小梅姑娘，我们在这里听你的吩咐。”话里的意思是要听那个小丫环的意见。

    叫小梅的丫环说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连表小姐的话也不听了么？出去！”

    “是。”外间的两人这才退了出去。

    这时，徐英才把注意力集中到章泽天那只血淋淋的胳膊上面，问道：“啊，你的胳膊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重？”

    章泽天笑道：“来济南的路上遇到了老虎，被抓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你呢？怎么还在济南？不是跟徐阁老回松江了么？”

    徐英说道：“这里的按察使梁大人是我的姨夫，我与姨母及表妹多年未见，姨母便留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前几天听说青州那边闹老虎，后来被一位英雄给打死了，该不会就是你？”

    章泽天用完好的左手挠了挠头，说道：“当时对面碰上了，不是它死就是我死，只能拼命了，这就是所谓的狭路相逢勇者胜，算什么英雄？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肯定会绕着那里走，谁愿意当这样的英雄？”说着拿起酒精打湿的布条，继续擦洗伤口。

    看章泽天一只左手做事非常别扭，徐英挽起袖子就蹲在他身边，一把接过章泽天手中的布条，说道：“看你那费劲的样子，我来。”

    只是徐英是个富家小姐，哪里见过这样血淋淋的伤口？拿着酒精布条却不知如何动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后来还是那个叫小梅的丫环接过了她手中的布条，帮章泽天完成了伤口的清理和消毒。

    就在小梅刚刚拿起绷带，要帮章泽天包扎伤口时，前院传来了吴大吴二和章泽天带来的二刘的争吵声。章泽天这才想起，二刘被他留在前院，还不知道他认识徐英的事情，现在肯定是被那吴家兄弟当作坏人给抓住了，他可一点也不怀疑吴家兄弟的实力能否抓住他带来的二刘。

    “坏了，”章泽天说道，“我带来的两个家仆还在前院，好像被你们这里的那两位保镖给抓住了，还要劳小梅姐姐去跟他们说一声。”

    小梅此前见到过吴大吴二和章泽天他们三人起冲突的事情，也担心吴家兄弟把人给打伤了，连忙放下绷带，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同时嘴里还喊着：“吴大吴二！不要动手！那是自己人！”

    徐英被小梅将绷带塞在了手中，可是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动手来帮章泽天包扎，只能求助地看向章泽天。

    章泽天便指点她将一卷绷带在自己的胳膊上绕来绕去，同时说着：“再紧一点！这里打一个结。”之类的提示，将自己的右臂再次缠得像只粽子一样，最后用一块三角巾吊在胸前。徐英最后又帮章泽天将准备好的干净长衫穿在身上。

    她是富家小姐，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且这个时代虽然不像大文朝早期那样严格的男女授受不亲的规定，她又曾经穿了男装在外行走，却也没有和一个裸身男子如此接近过，勉强做好了一切，却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帮章泽天系好最后一个钮扣之后，连忙逃也似的躲得远远的。

    章泽天原来和徐英比较熟悉，此时见她害羞，原还想打趣她几句，此时见她这样一副窘状，也不好再开口，只是道谢道：“刚刚多谢你帮忙，否则我一只手自己弄可就困难了……难为你了。”

    徐英故做豪迈地说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气？上次分别时你送我的食物，我可是一直吃到这济南府还没有吃完，只是没想到一到姨母这里，就被表妹给抢去了大半。”说到后来，却已经笑了起来，心中有些惙惙地想：“我一见他面就说那些吃的东西，他不会认为我真的那么馋嘴？”

    章泽天却丝毫没有想到这方面的事情，听徐英说起，随口说道：“那太可惜了，我这次来济南，没想到会遇到你，可是没有带那些吃食……嗯，这样，回头我让手下人回去一个，带一批过来。”

    “哎呀！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啦。”徐英听章泽天把这事当了真，又羞又恼道，“人家看你刚刚极力忍耐的样子，这伤口一定很疼？说那些吃食什么的只是想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6约定

    章泽天看这徐英又是关心，又是气恼的样子，不禁心中一动：“这徐小姐不会是对我有意思？不过若是有这样一个老婆，好像也很不错呢。”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一直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此时想起来，他的年龄好像已经到了适婚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订过亲什么的。

    “哎呀，”他忽然想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即使订过亲也好处理，若是这位徐小姐已经许了人家的话，恐怕就不好办了。”

    他担心归担心，只是这事也不好当面拿出来问，只好闷在心里，以后再想办法了。

    两人各想各的心事，屋子里的氛围一时有些微妙起来，同时还伴随着几分尴尬。

    “那个……”

    “哎……”

    两人同时想找个话题打破这尴尬，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下同时开口，反而让气氛更加尴尬。

    章泽天伸手摸了摸鼻子，最终还是率先开口：“这岛上别墅的风光肯定很好，是你姨母家是别业吗？”

    徐英说道：“是。这别业的风景好，也比较凉爽，所以一个夏天都住在这里……和我表妹一起。小梅是表妹的丫环，我平时是不带丫环的。你呢？怎么想到来济南了？”

    “哦。”章泽天如实说道：“上次徐老在我家书院讲学之后，家里便想着请一两位明师指点大家的举业。前一段时间太忙，最近刚刚抽出一点时间，便出来寻访明师了。路过潍县的时候，因为倭寇的事情认识了潍县的冯县尊，他向我推荐了他的老师卫大诚先生，卫先生住在这附近的朝天观，我便过来拜访。”

    “卫大诚？那老头我倒是见过一次。他的学识也算扎实，八股功底也还可以，只是他不擅机变，对于揣摩考官心理及押题之类的手段却不擅长，说句难听的话，不过是一介腐儒罢了。他若是指点一下经书义理倒还可以，指点八股应试却远不够格。”徐英对于这位卫先生的评价却是不高。

    章泽天说道：“你这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早晨刚刚在他那里受了一肚子气，这才到大明湖边来散心。也不知道他这样的老师，是如何教出像冯闯这样聪明机变的弟子的。”

    “冯闯这人我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具体就不太清楚了。”徐英说道，“不过既然能跟你谈得来，想必不是个迂腐之人。话说你这样的性子和学识，也不知道是哪位老师教出来的？后来我和爹爹说起你来，爹爹也好奇得很。难道真的像你所说，是梦中所得？”

    章泽天道：“我和三个侄儿一起读书，直到去年生病之后无法再读书，才开始做起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到那些新奇的东西的……你住在这里，徐老自己回松江去了？”

    “嗯……爹爹先回去了，他卸任之后不好在外面多做停留……我原本想在这里住到秋天，等天气好了之后，再请姨夫派人送我回去的。”徐英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事情，似乎有些犹豫，最后好像是下了决心，才接着说道：“姨母留我住在这里，好像也有让我跟她家的表哥熟悉一下的想法。只是我那表哥我不是太喜欢……所以最近就要回去了……”说话之间，不住偷眼看章泽天。

    章泽天心下忽然狂喜起来：“这就是告诉我她还没有订亲了？我好像是有机会呢。”此时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能否不要劳烦你姨夫，让我送你回松江？”

    徐英闻言大喜，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我这里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我孤男寡女一起上路，这如何使得？我那姨母肯定不会放心的。再说，你我也没有什么关系，若真的请你送我回去，那风言风语又如何应对？”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两人现在名不正则言不顺，要想多接触一些都成问题，就更别提由章泽天送徐英回家的事了。而章泽天即使想提亲，也不是一时能够决定的，最终还要到松江去见了徐光启才可以。

    “跟我说说你姨夫的事情。”章泽天说道。如果能够多了解一些这位山东按察使大人，也许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我姨夫和我爹爹虽然是亲戚，但政见却不同，”徐英说道，“这次爹爹被弹劾去职，其实也有姨夫的一份功劳，这我也是在前几天才无意中听到的，姨夫好像对爹爹亲近那些佛朗机人的事相当不满呢。”

    “徐老不知道你姨夫参与弹劾他的事情吗？他身为阁老，总不至于连被谁弹劾下台都不知道？”章泽天有些不信。

    徐英说道：“爹爹也许是知道的。不过他对于这个官职并不像其他人那么看重，所以对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在意。他说过这次回家之后，要好好研究一些农业之类的学问，不想再操心朝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了呢。”

    章泽天对此也是无语了，这位徐阁老竟然对自己的职位全不在意，这样他与这位梁大人之间便没有严重的矛盾，也正是因此才会将女儿留在这里，意图与这位政敌通婚。

    “这样，你还是向你这位姨母提一下，尽早返回松江，我随后便去拜访徐老。”章泽天建议道。

    他说的“去拜访徐老”，明显包含提亲之意，徐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安慰了不少。

    “我已经提过了。”徐英说道，“只是姨夫说道今年鲁南淮北一带大旱，又有邪教作乱，最近好像是彭城一带不稳，说送我南下过于危险，让我等明年春天再动身呢。其实我猜可能就是我那表哥不愿意让我走。”

    这事情好像有些不好办呀，章泽天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说道：“那让我再想想办法，你只要坚定一些，不答应婚事，总会有转机的，大不了我先去松江，只要我那边有了结果，其他事情都不是问题。”

    徐英听章泽天这么说，已经羞红了脸，只低声应道：“嗯，那我就等你的消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7别扭

    这时，外间传来脚步声，又有人来了。

    “表姐，听小梅说你有客人？”一个少女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后门帘被打起，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少女打扮得十分华丽，相貌虽然平常，却自有一份高雅气质，丫环小梅跟在她后面，看来就是徐英口中的那位表妹了。

    “哦，这是即墨县的章泽天，我和爹爹去拜访悄巡抚时认识的。”徐英介绍道：“这是我表妹。”

    章泽天连忙躬身致意，并在匆匆一瞥之后迅速把目光转向旁边，毕竟盯着人家小姐看是十分无礼的：“小生即墨县章泽天，当初徐小姐男装随徐阁老去即墨时无意间相识，当时还以为是一位公子呢。在下今天避雨到此无意间相遇，实在冒昧。”

    小梅在旁边说道：“小姐，这就是咱们刚刚在岸边看到的那人，此人好厉害，右手受伤，单凭左手就制服了吴大呢。”

    那梁小姐却不接小梅的话茬，对章泽天说道：“你既然是无意间来此，我们也不好怪罪。只是这里是表姐的闺房，公子若是久留恐有不便，还请前厅奉茶。”

    章泽天连忙说道：“是小生冒昧了。只因身上伤口被雨淋湿，着急更换衣服才冒然闯入，小姐不怪罪，小生感激不尽，这便离开。”说着朝梁小姐和徐英分别躬身一礼，便朝外走去。

    虽然这位小姐处事彬彬有礼，而且她的丫环小梅也不像刁钻之人，但他不知道这位小姐对徐英的态度，深怕给徐英带来麻烦，只能极力撇清避嫌。

    徐英和梁小姐目送章泽天出了屋子，外间有两位中年仆妇候在那里，其中一人不待主人吩咐，便上前为章泽天引路，同时说道：“这位公子，家中主人不在，小妇人带公子出去奉茶。”

    章泽天回到前院正厅，见刘成、刘大功都在这里，仍旧站在门口，只是刘成鼻青脸肿，显然在刚刚的冲突中吃了亏。吴大和吴二站在两人身边相陪。说是相陪，恐怕还是监视的成分更多一些。

    外面的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章泽天也不好告辞，便在那仆妇的邀请下在前厅落座。最可怜的是二刘，两人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到现在身上刚刚不再滴水，站在厅门口被风一吹，一阵阵地打起冷战来。

    章泽天看那吴家兄弟，身上同样也是湿的，虽然与二刘相互瞪眼，却也在同时发抖，不禁感到可笑，于是说道：“这两位吴家兄弟，多谢招待我这两个随从。还是先去换了衣服。”

    吴家兄弟看向送章泽天出来的仆妇，见其微微点头，便朝章泽天稍一示意，打开西屋门进去换衣服了。

    章泽天又道：“这位大婶，若是方便的话，能否也让我这两个随从把衣服换一下？”

    那仆妇想了想，说道：“我们这里比较简陋，恐怕没有合适的衣服。若是不嫌弃，我让吴大吴二找两身衣服出来，你们先换上。”章泽天连忙道谢。

    章泽天关心二刘，为他们要衣服换，其实只是从后世带来的习惯，看不得不把下人当人看的行径，但在此时却是少见的事情。二刘见自家公子在明知主家不喜的时候，仍旧不忘他们两个下人换衣之事，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出口来，心下实是感动，认了这个有本事又肯关心下人死活的主家，可能真的是改变一生命运的好事呢。

    吴家兄弟和二刘都换好衣服之后，前厅上的几人便相对无言，只在那里枯坐。梁家那仆妇显然是个会说话的，此时却不肯挑起话题，而章泽天也不肯主动搭话，气氛便如同凝固了一般。

    直到临近中午，小丫环小梅从后堂出来说道：“小姐请章公子吃了午饭再去，她特地嘱咐婢子跟公子说明白，留公子吃饭可不是催公子快走，请公子不要误会。”

    章泽天心道：“这哪里是怕我误会，明明就是怕我不明白你赶我走的意图啊。”他走到厅门口看外面的天空，说道：“天色已经亮起来，看来这雨在半个时辰之内便要停了。我们急着赶回寓所，午饭便不在府上打扰了，还请小梅姑娘代小生向小姐致谢。”

    小梅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当即笑道：“公子不生我家小姐的气就好。我家在这里没有主人，实在不方便招待公子。”

    章泽天正色道：“我们主仆避雨来此，本来已经唐突了。得府上如此照顾，实在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心生不满？我与你家表小姐只是曾经有过一面之识，也请姑娘代小生致意徐小姐，就说很快会有冬瓜条、金橘糖之类的谢礼奉上。”

    小梅“咦”地一声叫了出来，她走近章泽天一步，小声问道：“表小姐带来的那些希奇古怪的吃食，都是你送的吗？”

    章泽天知道这类零食在这些小姑娘面前的吸引力肯定不会小，却故作不解地问道：“是呀，上次看她喜欢，便送了一些，这些东西有什么奇怪的不成？”

    小梅嘴快，当即唧唧呱呱地说道：“上次表小姐带来的那些吃食，被我家小姐讨来了一些。后来我家小姐开诗会时，给与会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尝过，大家都说好吃，打听在哪里能够买到，可是表小姐说这东西好像根本买不到，大家也只能在家里想想了。”

    章泽天道：“原来是这样。没关系，这济南府很快就要有卖的了。”

    说话之间时间过得飞快，天色已经放亮，外面的雨也渐渐停了。章泽天便告辞离开。

    他取出几块碎银子，一一送给梁府在这里招待他们的几位下人，说道：“不敢以这些俗物表达对主家的感激，只是对几位的细心照顾略表谢意，请几位放心收下便是。”不过最后送到小梅时，给的却不是像吴家兄弟那样的碎银，而是一只五两的小银锭。

    小梅连连推拒，说礼物太重不敢收，章泽天道：“这个留给你将来买那些糖条什么的吃食用，将来若是有了卖的，那些东西可不会便宜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8泡妞赚钱两不误

    回去的路上，二刘说起章泽天打赏梁府下人的手笔实在太大了，说打赏这些下人，只要一串铜钱便足够，哪里用得着银子？而且直接给那小丫环一锭银子，恐怕都够她好几个月的月份银子了。

    其实章泽天并非不知此时这些奴仆们的待遇，他故意对那些下人大方一些，也只是为了将来与徐英再联系时能够方便一点点。不过他最后说的那些零食的事情，的确是认真的。

    他来这济南之前还曾经想过要带些什么东西，趟一下商业的路子，却没有想到这些零食。今天听这小梅一说，他才想到这可能是一个不错的打开局面的途径。若是能够打开这些高官家庭市场，也许能够在这济南府创造一个新的收入来源。

    他新建的自卫队是个烧钱大户，虽然开始时从大哥那里要到了银子，但是以后若是花钱越来越多，两位哥哥肯定会有意见的。如果不能尽快为自卫队找到属于自己的财源，以后可就不好办了。

    除此以外，徐英我这梁家小姐主仆好像都对他那些果脯类零食十分钟爱，也正好可以趁着送零食什么的机会，多接触一下。

    泡妞赚钱两不误不是？

    回到客店之后，章泽天埋头在房间里忙活了一下午，大概把这些零食系列在济南的发展方向理出了一个头绪出来。

    当天晚上，他又给家里的大哥和潍县的冯闯县令及龚教谕写了信，还专门给章贵写了一封，第二天就让口舌较好一些的刘成出发回即墨送信，并嘱咐他把信送到家里之后要等家里派出来的人一起回这里来。

    随后，他又让刘大功出去找一处房子，并且详细地提出了房子的要求：这房子要四间以上，带院子的独院。地点可以不在市中心，也不必是什么商业门脸房。但是附近要有好水源，而且周围环境要干净清爽，人员也不能过于复杂，道路更是要畅通。找到之后问明白租售的价格，若是租赁的话，至少要租两年以上。最终再由他自己来决定。

    打发走了二刘，他自己也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出了门，他要去找一个合用的木匠。

    事实证明，像谭木匠那样聪明且灵活的木匠并不是哪里都有的。章泽天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找到了四五家木匠铺子，才勉强选定了一家。

    这家木匠铺子由父子三人一起经营，主业是打造家具，包括各种雕花之类的。这个时代的匠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法式，是轻易不肯随便变更的。甚至对于像章泽天这样，想订购他们的法式之外的物品的，通通粗暴拒绝，只说不会。

    章泽天还是花了一番功夫才说服了老木匠，让他的二儿子来为自己打造那些简单得难以想象的小木头盒子。没错，章泽天想打造的就是用来装那些零食的木头盒。

    这老木匠答应林海也是没有办法。他的木匠铺子最终是要传给儿子的，但是一个小小的木匠铺子肯定无法让两个儿子都仗此安身立命。这位章公子说订购那木头盒子是一项长期业务，如果能够让小儿子就此有了一个饭碗，也算是解决了自家的一个难题。只是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决定竟然让小儿子从此走上了一条他根本无法想象的金光大道。

    刘大功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为章泽天找到了两处房子供他选择。这两处房子都是独立小院，并且可租可售。城里城外各一处。章泽天问过价钱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话说得有点大了，即使是城外的房子若要买下来，也要八十两，以他身上的银子，花掉这八十两之后，恐怕就应付不开了，只好先租一处下来再说。

    他选择的是城里的那处院子，位于城东的富人区，原来应该是一个殷实人家。房子打理得还算干净，当然，这干净是用此时普通人的眼光来看的。在章泽天看来，这房子即使是用来住人也不行，就别提用来做食品厂了。

    与房东签了两年的租赁协议，章泽天直接付出了三十两白银。随后便是对房子进行装修和改造了。

    像他改造章家庄的房子一样，章泽天让人把屋子里面的所有物品都清理出来，然后吊了顶棚，又刷白了墙壁，做了硬化的地面，把门窗也重新处理好。

    原来屋子里面那些黑黝黝的家具，他都让主家运走了，这些东西他都用不上。

    他只让人将四间正房中最西侧的一间单独隔出来，盘了炕留自己住，将另外三间都按照加工车间的要求进行了装修。

    三间车间中的最东边一间被做成了灶房，一列两口灶并排列在屋中，另外章泽天还在屋子里指导工匠垒出来了一只三眼的蜂窝煤炉。这三只火眼并非像一般三眼的蜂窝煤炉那样呈三角形排列，而是并肩排成了一行，可以分别加热三只壶或小锅。

    在房子的后墙内侧，加垒出来一层火墙，所有炉灶的烟道都从火墙中穿过，到冬天时就可以用来供应整个屋子的采暖。

    房子的中间两间当作加工的操作间使用。章泽天让刚刚雇佣来的年轻的柳木匠打造了两个长条的操作台，并配上了柳木案板。

    最后，他从瓷器店购买了十几只漂亮的青瓷缸，用来装半成品、成品食物，以及一些像白糖、蜂蜜之类的高价原材料。当然，还有一些普通的瓦缸，也是作为加工器具使用的。

    院子里还有三间西厢房和两间东厢房，东厢房被他改造成了厨房和餐厅，西厢房最南头的一间做成了厕所，另外两间则当作柳木匠的工作间。在章泽天的预想之中，包装将占据他销售的这些高级零食中近一半的成本，肯定会特别重视的。

    按照此前在即墨老家的经验，章泽天找铁匠为柳木匠打造了一些制作食品包装盒的专用工具，然后又指导柳木匠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棚子，并打造了一台畜力驱动的锯木机，他带来的两头驴子随后就光荣上岗，成为锯木头的主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9送礼

    这锯木机的规格比较小，只能锯厚度在一尺以下的木头，而且锯木的长度也仅有一米多，只能先用人力将木料锯短成一米多长的木头段，然后再固定在锯木机的木制轨道上，用一块安置在斜面上的大石头依靠重力拉动被锯的木料前进，在前进过程中被驴子驱动的一个四杆机构带动着往复运动锯条锯成需要厚度的薄片，锯成木板的厚度是可以调节的。这些木板将来会被切割成合适的大小，并打造成需要的木头盒子。

    柳木匠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锯木机，对这位年轻的章东主敬佩得无以复加，如此高明的物件就这么容易被他打造出来，实在是不可思议。如果没有这台驴子驱动的锯木机，他要打造那些包装盒，一多半时间都会花在锯木头上。而且要锯那么薄的木板，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至少需要两个人合作才能完成，还要熟练的木工才行。

    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北方多数的水果都会在这时上市。就在章泽天将作为原料的冬瓜、山楂、金橘、橘子、冰糖、蜂蜜等采购回来一批之后，柳木匠打造出来的第三批包装盒的样品也完成了，在两次改进之后，这些包装盒终于达到了章泽天的要求。

    章泽天拿着一只原色的木盒反复看过之后，将一只早已准备好的铁制烙印烧红，在盒子上烙上了他的食品专用徽记——圆圈里面一个变形的“肴”字。他没有按照此时传统的取名规律，取什么“章记”之类的名字，而是用这一个肴字代替，他的希望非常简单，就是让这个名字给人以一见难忘的感觉。

    也恰好是在这一天，按照章泽天的要求去即墨送信的刘大功回来了，同时还带来了一辆大车，跟车前来的是章家商行的一位年轻掌柜，以及章家厨房的一位厨娘。同时还运来了章泽天要的一批工具和原材料。

    有了这些，章泽天的这个食品厂终于可以开张了。

    在装修准备的同时，章泽天在附近招聘了五个工人。这些工人都是住得不太远的一些贫民妇女，章泽天为她们进行了为期五天的入职培训，重点就是解决她们的卫生问题。他这个食品厂将来是会接待一些顾客的参观的，干净卫生，同时高端大气上档次是必需的要求，至于那些食品的制作技术，反而是次要的。他将来要卖的是牌子。

    这房子的院子比较大，被章泽天分成了内外两个院，内院就是食品厂了，而外院则是牲口棚和锯木机的所在，二刘也会住在外院，兼职做保安。

    他从即墨老家要来的掌柜章敬和那位厨娘是两口子，他们晚上会住在内院的厨房里。至于那些女工，每天都是要回家的。

    正式开工的第一天，章泽天守在进入内院的门前，亲自检查了每一个工人的卫生情况，然后让大家在新搭建起来的一间门房里穿上了白色的连体工作服，进入加工车间，开始制作第一种食品——冬瓜糖条。章泽天从老家要来的厨娘孙三娘原本就是做熟了这些东西的，正好给那些女工们做师傅。

    在工人开工的同时，章泽天则在外院带领着二刘，用刚刚买回来的碎煤制作蜂窝煤，打煤的模子是和炉子的内膛一起从老家带来的——他可不想让这蜂窝煤的规格与老家的不一样。

    那辆来自老家的大车上，还为他带来了几种特别的东西——松子、榛子、栗子、鱼干等等，这些都是在济南不太好买到的东西。尤其是松子和榛子，本是东北特产，是他特意让二哥在今年北上的时候收购的，平时他们都是不肯收这些东西的，花费的成本极为低廉。

    五天之后，章泽天将八种精美零食凑成了一套组合，用一个专用提篮盛了，然后带着四个这样的组合提篮去了大明湖上徐英客居的岛上别墅。

    提篮被打扮得十分精美漂亮，却又不失简约，使人一见难忘。

    来到岛上别墅，应门的正是那天跟章泽天交过手的吴大。虽然那天章泽天给他送了厚礼，不过这家伙显然还在记恨被他扭脱关节的过节，态度实在算不上友好。对于章泽天提出的求见两位小姐的事情一口回绝道：“男女有别，公子如此求见两位小姐，不觉得唐突吗？我家老爷和夫人都吩咐过，两位小姐居于此地，就是为了避免不相干之人打扰，公子还是请回，你来过的事情我会如实转达的。”

    章泽天对于这位门神没有一点办法，又不好硬闯，只好退而求其次，求见上次见过的小梅姑娘：“既然求见两位小姐太唐突，在下便求见小姐的丫环小梅姑娘可好？上次离开之前，小生答应过徐姑娘，要送这些薄礼过来……”

    “小梅姑娘也是不能随便见外客的。”吴大说道，“作为小姐的丫环，她随便见外客，不会把小姐带坏了吗？这可是上次太太听说她们见过你之后，特别吩咐过的，为此还专门罚过小梅一次，公子你就不要害她了。”

    章泽天知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总会比较严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内院却传来那梁小姐的声音：“吴大在跟什么人说话？小梅你出去看看。”

    章泽天耳音极好，听到此语不禁大喜。吴大显然也听到了，却拿章泽天没有办法，只好在门前等候小梅出来。

    很快，小梅就走了出来，见到章泽天也是一愣，说道：“啊，是章公子来了。我家两位姑娘不方便见客，你还是请回。”

    章泽天道：“是这样，上次答应徐小姐的那些零食，我刚刚准备了一些出来，带来给两位小姐品尝，还请姑娘代收一下。”

    小梅很是为难，她无法代小姐收外人的东西，可是又知道这章泽天与表小姐相当熟悉，也知道章泽天确实答应过要送这些零食过来道谢，而且她更知道这零食的吸引力，估计两位小姐也是不会拒绝的。只是若进去通报了的话，那表小姐如果要见这章公子，她可是拦不住，为此被太太惩罚就太冤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0被按察使大人撞上了

    小梅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哪里有多少主意？不过她低头想了一会，忽然瞧见章泽天带来的是四个一模一样的食盒，一下子有了主意，问道：“我看你带来了四个一模一样的食盒，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么？分别都是送给谁的？”

    章泽天没想到小梅会问这个问题，一时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她的用心。如果这些食盒中有一个是送给梁按察使夫妇的，这些下人应该就没有理由代他们拒绝了。

    他这四套零食中，本来就有一套是要以送给梁按察使夫妇的名义送出去的，当即说道：“这四个食盒确实是完全相同的，准备送给两位小姐各一个，再送给你家老爷和老夫人一个，另一个是留你家小姐送人或者招待客人用的。还请姑娘代为通报一声。”

    小梅故作沉吟状道：“我家老爷和夫人确实吩咐过不准两位小姐私自接受外人礼物。不过你这食盒中有一个是送给我家老爷和夫人的，我们做下人的就不好代为回绝了。这样，我去问一下我们小姐，看她怎么说。”说着，掉头就跑进后院去了。

    章泽天对吴大一摊手，说道：“你看，我好像还要在这里等上一会。咱们这样站在门口总是不雅，不如让小生到院内去等。”

    吴大想章泽天这说法好像也有道理，无奈之下，只好把他让进前厅中坐下奉茶。

    就在章泽天刚刚坐下不久，门前一阵喧闹，大门随即打开，几个随从拥着一名身穿大红色便服、气势十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公子你害苦小人了。”吴大苦起脸说道，“我家老爷来了。”

    章泽天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意外碰到这位按察使大人，连忙起身迎到门前躬身行礼。好在此时他的伤臂已经基本愈合，不用再吊在胸前，能够拱手作揖，不至于太失礼。

    梁大人的官讳叫做梁松，此时一副一本正经的官样面孔板起来，看上去实在有些吓人。

    他对章泽天只哼了一声，便对吴大骂道：“便知你们这些奴才不老实听我的吩咐，如何又把不相干的外人放进来了？回头看家法能否饶你！”

    吴大不敢分辨，只是唯唯认错，可见这位梁大人治家还是相当严格的。

    他再看梁松带来的那些随从，一个个也都像吴大一样精悍，估计很可能都是上过战场的精锐之士，看来这位梁按察使应该也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二品大员的威风显露无遗。

    章泽天对这位大人虽然并不感冒，但是作为晚辈也让他无法无礼，只能低头待梁松落座之后再与他说话，而他也只能侍立在门边，再也没有椅子坐了。

    梁松坐在主位上，沉默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不知道这是女子闺阁，不能乱闯吗？看你打扮也像是读书之人，这礼法都学到哪里去了？”

    章泽天见梁松一上来就用大帽子压人，知道委婉解释也是无益，便说道：“在下与徐小姐及徐阁老本是旧识，当时徐阁老也曾吩咐小生照顾徐小姐，既然已经在这济南相遇，小生上门问候便也算不上失礼。小生此次上门，也是应徐小姐及贵府女公子所嘱，送这些微薄礼物过来。小生本想将东西托贵属转交便即离开，只是出于礼节，这薄礼之中却有大人和夫人的一份，是否接受贵属不敢擅专，才令小生在此稍待，待请示过女公子之后再定行止，何来无礼之说？”

    他一番强辞夺理之下，不仅把自己上门拜访人家小姐的事情摘了个干净，甚至还顺手把请他进门的吴大也给摘了出去。

    梁松此前也曾听徐英说起过这个进来躲雨的书生之事，这次又遇到他上门来，早已猜到他对徐英应该是有想法，可是被他这一番话一说，一时倒不好发作了。

    不过他作为一名二品高官，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哪里会被这几句简单的理由给难住，当即说道：“哦，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失礼了。既然是徐阁老故交，岂可如此慢待？来，请坐。上茶！”

    梁松到来到这里，正好撞上章泽天的消息，此时早已传到后院。后院的两位小姐听小梅把事情说了个大概，知道此事已经无法瞒过自家老爷，心下惙惙，都悄悄地来到前厅后面听他们说话。此时听到梁松请章泽天坐下看茶，心知最危急的关头已经过去，此后只要章泽天的应对不出大问题，事情应该就可以揭过去了。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梁松请章泽天坐下之后，便没有再提起他上门拜访是否合乎礼数的事情，而是以长辈的身份，考校起章泽天的功名和学问来。在他想来，既然这个章生能入徐阁老的青眼，想必是个不错的天才，同时学问还要十分广博才行。

    只是他猜对了开头，却没有猜对结尾。这章泽天竟然还只是一个童生，连秀才都还不是，等于完全没有功名，这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而章泽天学问的广博，似乎也超出了他的想象，这青年书生对于地理历史，医学外洋，以及战阵武功等等，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懂的。有不少事情，甚至说得同样广博的梁松都不知真假。

    最终，还是说到了章泽天此次来济南的目的，章泽天如实说了来此为书院聘请明师之事，梁松便问出了冯知县当初问过的那个问题：“何为明师？你可有具体标准？”

    章泽天的说法并未改变，结果梁松并不在此事上纠缠，而是问道：“既然你到济南已经近两个月，不知这明师访求得可有眉目了？”

    章泽天道：“明师难得，此前经潍县冯县尊介绍，本想请他的老师四明先生卫老，只是卫老不喜在下这不稳重的性格，并未答应。”

    梁松突然说道：“你在这里花大精力为小女准备零食礼物，恐怕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1品鉴

    章泽天一愣，这个问题好尖锐，既可以理解为这梁大人认为自己寻访明师之心不诚，还有心思花大力气来讨好女孩子，也可以理解为自己千方百计讨好徐英和这位只见过一面的梁小姐，乃是花花公子的行径，可以在后面偷听的两位小姐面前败坏自己的名誉。

    章泽天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是不太在乎对方如何看待自己的，但是在自己十分在乎的徐英面前，这种事情就要小心应对了。他正色答道：“这些小零食，本是小生无意之间在家中制成，当时只图消遣。但是在来到这富庶的济南府之后才发现，这东西之中蕴藏的商机却是不小，所以小生便在这城中开了一家食品作坊，专门制作这类食品出售。小生生在商贾之家，这为商经营之事虽然卑贱，却是自食其力的一条出路，总好过耗用家中钱财。”

    说到这里，他转了个语气，有些歉意地说道：“今天小生送这几篮样品过来，固然是为了践行之前的诺言，其实也暗藏了请两位小姐代为宣传的心思，梁伯父慧眼如炬，却是被您一眼就看了出来。”既然梁松以长辈的口吻跟他说话，章泽天索性打蛇随棍上，称呼起梁松伯父来，自称也改成了“小侄”。

    梁松看了一眼章泽天带来的几个精美的提篮，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们便会为你进行宣传？你又打算让我们如何宣传如此俗物呢？”

    在他看来，这类用来满足口腹之欲的无聊食物，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为此物去宣传，实在是太过有失.身份了。

    章泽天道：“这东西价高，主要顾客还是像梁伯父这样的高官富商之家的内宅。但是我和那店铺的掌柜都是男子，一应销售和宣传之事甚为不便。即使让女子出面，这种出入官家内宅的女子往往也不为大家所喜，同时也会降低这食物的格调。”

    看着梁松有些阴沉的审视目光，章泽天并未犹豫，接着说道：“所谓请两位小姐宣传，也不是让小姐做些什么，只要在招待她们的手帕交之时，或是在内眷们的聚会之中，将这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就足够了。当然，若是有人问起此物，也可略作介绍，若无人问津便当没有此事，一切自然就好，仅此而已。”

    “哦？想不到你对你这吃食竟然这么有信心。”章泽天那淡淡的语气反而激起了梁松的兴趣，“这食盒之内难道有什么让人上瘾的药料不成？可否容我一观？”

    章泽天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食物稍显新奇，同时包装精美，能够迎合大家高贵的情调而已。”说着，他打开手边的一个食盒，展示给梁松看：“伯父请看。”

    只见那食盒之内分为两层，每层各放着四个精致的原色木盒，木盒上烙印着“肴”字的徽记。盒子的外表并无多余装饰，却打磨得圆润自然，显得典雅高贵。每个盒子的盖子上都写有一行小字：“翡翠瓜条”、“玛瑙雪橘”、“珊瑚金丝”等等，应该是不同品种食品的名称。这些小字以行楷书写，字体端庄挺秀，颇有二王遗风。

    梁松一生富贵，见识过的精美器物和食品数不胜数，但是这一套木盒仍旧给他以耳目一新之感，不禁感慨道：“看来你在这东西上面花的心思不少啊，确实不错。”说着，随手接过一盒写着“玛瑙雪橘”的，将盒盖打开一看，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盒子里面被分成了大小两格，大格之中整齐排放着四排圆滚滚的橘红色圆球，这圆球有鸽蛋大小，形状大小一模一样，圆球的表面是一层细致的白色粉末状物，好像是糖粉似的。每排圆球各有六枚，一共二十四枚。

    这东西好像真的应了那“玛瑙雪橘”的名字一般，便真的像是玛瑙珠子上面薄薄的落了一层雪屑似的，可爱得紧。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不忍下口的感觉来。

    在盒子旁边的一个小格子里面，是一排四只小竹叉子，叉子的形状打磨得十分光洁喜人，小巧而精致。在每只叉子的竹皮一侧，像盒子外面一样烙印着“肴”字的徽记。叉子宽度太小，那徽记只留下一小部分，却因为有盒子的参照，仍旧让人能够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的眼光无意间从打开的盒盖上扫过，发现盒盖内部有一处镂空的网格状孔洞，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那镂空的木板并不难取下，木板取下来之后，里面藏着的一个白色细绢缝制的小包显露出来。他拿起小包，发觉里面好像是颗粒或粉末类物质，只是这小包并没有开口，徒手很难打开。

    他翻过小包，才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干燥剂，不可食用。

    他抬头愕然看向章泽天：“这东西既然不能吃，放在这里做什么？”

    章泽天道：“这雪橘若是在干燥环境之中，可以保存半年以上不变质，但若环境潮湿，有时一两个月便会坏掉。这干燥剂就是为了保证盒子里面的环境干燥用的，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里面装的就是没有水解过的石灰。”

    章泽天说着，把盒子转了个方向，把盒盖边缘一处不显眼的小字展示给梁松看：“这是这盒雪橘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上面写明在干燥环境下可以存放半年，在潮湿时只能保存一个月。”

    梁松拿着这盒玛瑙雪橘反复观看，感觉这肴记好像已经把这东西做到了极致，他竟然想不出来这东西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伯父不若试上一枚，看味道如何。”章泽天建议道，“只是此物偏甜，若是不能吃甜食的，就不方便吃了。”他不知道这个时代是不是已经有了糖尿病，但是估计这种富贵病即使已经出现，应该也属于小众疾病，不会影响他这些食品的销售。

    果然，梁松拿起一支小竹叉，小心地叉起边缘处的一枚圆球放进嘴里轻轻咀嚼，一股甜中带着微酸，又夹杂着金橘的淡淡苦味的口感从口中传来，竟然十分舒适。这味道与他想象的几乎完全不同，但是却同样像这盒子的外观一般，给他一种精致的感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2伯父

    梁松随后又打开另外一个盒子，其内外包装同样精美，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禁感到有些惊讶，随口问道：“这雪橘等物若是对外售卖，价格如何？”

    章泽天道：“尚未开售。像这样一盒雪橘，拟定价纹银四钱。若是像这样一整套包装，则是五两左右。”他说着拿起提盒中的一个竹筒，只见竹筒上面同样烙印着肴字徽记，上面写着“茉莉香片”四字，却是一小罐茶叶。

    在食盒的另一边，还有一只稍高大一点的木盒，盒盖上有一个长度几乎贯穿整个盒子的窄窄的开口，开口处露出一截纸边来。章泽天捏住这纸边一抽，便有一张比巴掌稍大的草纸被抽了出来，另一截纸边又从那开口中露了出来。

    这草纸看上去十分细软，上面布满细密的褶皱，显得十分松软。章泽天把这张纸打开给梁大人细看，只见这纸上的褶皱中间，竟然也同样有一个清晰的肴字徽记。这徽记并不是写或印上去的，而是在那些褶皱之间压上去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弄上去的。

    章泽天道：“这是用来擦手或擦嘴用的，并没有太特殊之处，只是胜在轻软干净而已。这纸巾盒与茶叶都是整套购买时的附赠之物，并不会单独出售，用来彰显整套购买的优越性。”

    除此之外，食盒里面还有一把形状特别的钳子，那是用来打开盒中的几种坚果的。钳子上有三种大小各异的凹槽，正好适应核桃、榛子和松子的大小。

    经过章泽天这番介绍，梁松相信，即使是自己待客之时，若有这样一套精美的零食摆出来，应该也会是比较有面子的一件事。若是在自己这种富贵阶层之中流行起来，谁在宴客之时若不能摆出这样一套果子出来，肯定会使宴会的格局整体下降一个档次，这东西虽然贵了一些，却实在是装点门面的必需之物。

    想到这里，他看着面前的几个食盒，竟然真的感觉有些不舍得推却。他收敛了一下心思，对章泽天说道：“好，既然是你的一份心意，这几盒东西我便收下了。只是有一事在这里必须跟你说明，你作为一介商贾，与徐阁老之间的地位悬殊，便不要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免得最后闹得不愉快，也免得耽误了徐小姐。明白了么？”

    章泽天没想到这梁松会把这件事当面说出来，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起身说道：“梁伯父，你是长辈，说出来的当然是金玉良言。但小侄与徐阁老之间的情谊非常规礼教所能束缚，此事最终还需要征求徐阁老之意。小侄最迟在今年冬天便会赴松江一行，拜见徐阁老。在此之前，我答应伯父不再来打扰徐小姐便是。也望梁伯父勿以此事难为徐小姐。”

    梁松想不到章泽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是至诚君子，对于章泽天这样的请求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家的儿子对这位徐家表妹极为衷情，只是徐英从来不对他儿子假以颜色，这以后相处起来，恐怕是不方便了。

    他有意尽早送徐英回松江去，却因为运河彭城段乱民闹事而无法成行，也是让他心烦不已。

    最后他劝章泽天道：“你现在还只是一个童生，以你的聪明才智，若能闭门苦读，将来考取一个功名出来，你那小心思成功的筹码不是会更多一些吗？何苦把精力放在这些俗事上面？”

    章泽天道：“小侄原本便是如伯父所言，终日在家苦读。奈何没有明师指点，一直未能进学。去年小侄患了一场大病，将满腹的诗书文章都忘记了，心中却多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再想专心读书却已经做不到了，自己也是无奈。如今在武艺方面能够打虎擒贼，而文学方面却只能勉强在杂学上有点成就，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打虎擒贼”几个字，梁松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青州出现一个打虎英雄的事情，连忙问道：“难道你就是几个月前在青州独力打虎，在潍县力擒倭寇的那位英雄？”

    章泽天苦笑道：“的确是我。只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当时在山间夜行遇到老虎，你死我活之际逼不得已而为之，挣命而已。当时虽然杀死了老虎，我自己也身受重伤，实在不是什么可以夸耀之事，不提也罢。”说着连连摇手。

    二人说话之际，那吴大一直侍立在旁边。此时听到这书生竟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打虎英雄，对于自己当日被这书生单手制服之事，也不再那么耿耿于怀了：“幸好当时不是生死相搏，否则我现在恐怕早已是一具尸体了。”他暗暗想道。

    后来，梁松又把话题转回到章泽天来济南延请明师的事情上：“你说来为自家的书院请明师，总得让人知道你家的书院是个什么样子，要这明师教授的又是一些什么样的学生？”

    章泽天道：“我家那书院原本只是一个默默无闻地乡间书院。只是去年年底有两位相当高明的先生在那里坐馆教授了一段时间，才让我的两个侄子在院试中奏捷，成功进学。小侄本来和三个侄子同龄，四人一起读书，水平也相差仿佛。结果那次院试中小侄和一个侄儿却未能进学。后来两位先生因故先后去职，但是已经在我们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让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也正是因此，我们方知明师是何等样人，家兄这才令小侄外出访求明师。”

    看梁松仔细倾听，章泽天接着说道：“小侄目前虽然已经不堪教训，但是我那三个侄子，还有书院中的几个子弟都是有些许读书天分的，也肯用功。若有明师指点，也许在乡试之中能够搏上一搏，应该不会令人太过失望。再有，寒舍虽然僻处乡间，却也知道尊师重道的道理，这束脩方面，也必不会令人失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3推荐个先生

    梁松听了章泽天的话，低头沉思一会，说道：“按说出来延请明师，应该由你那两个刚刚进学的秀才侄儿出面，才更有说服力。但是看到你的样子，估计你那几个侄儿应该不会太差。我倒是认识一位先生，可以介绍给你，但是能否说服他去你们书院，最终还是要你自己出面。”

    章泽天大喜，经过这一路上与几位官员接触，他知道了一个道理，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之中每一个都是人中精英，即使其中有些人当官理事的本事差一些，可是论起读书科举，以及与人交往来，应该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则。这些官员介绍过来的老师，基本都不会是什么误人子弟的不学无术之人，在学问及科举考试方面都有过人之处。

    只听梁松接着说道：“此人名叫王承嗣，说起来算是心学的传人。这心学一脉在三十年前张阁老变法时期曾经受到官方的打压，但是其中确实有不少治事方面的能人。这位王先生是个类似于游侠的性子，不肯受官身的束缚，当年中举之后便四处游学，没有再参加春闱，至今已经二十余年。此人除学问之外，还有一身传自阳明公的好武功，或许因此能够与你谈得来。”

    章泽天大感好奇，问道：“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人物吗？恕小侄直言，我这次想延请的明师，当是对科举有所帮助才好。这王氏心学虽然高明，却不一定能够入了提学大人和那些考官的法眼，实在是有些令小侄为难。”

    梁松哈哈一笑，道：“你多虑了。这王先生平时四处游走，生活用度就从坐馆当先生中赚出来，对这科举考试却是极为擅长。说起来，他的朋友也算是遍布天下，却从不曾从朋友手中轻取一文。而他坐馆教书时，也往往会与主家约定，待学生考取了规定的功名之后再结算束脩费用，之前则只需要供其食宿即可，你说他的本领如何？我在七年前在浙江任提学，有一次在山中遇狼，幸得王先生相救，才与他相识。当时他所教的一名学生正准备应乡试，我想打听那学生姓名，在乡试中予以照顾，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回绝，说他的学生自然能够中式，不肯领我这个人情，结果他那学生果然中举。”

    章泽天听梁松说得神奇，连忙问道：“还请伯父示知这王先生现在何处，小侄要如何才能寻到他？”

    “说来也巧了，昨天他来我府上蹭饭，说最近手边没钱了，要找一个学生教一教，赚些银子花用。今天说是出去探访济南的名泉，想必晚上还是要回来的。等我再见到他，和他说一下你家的情况，看他愿不愿意去。”

    章泽天闻言连忙道谢：“多谢伯父相助，否则仅凭小侄四处乱闯，也不知到何时才能找到一位学识高超，又肯屈身相就的先生。”他听了梁松的介绍，觉得这位王先生应该不会差，至少也对科举的应试技巧掌握得相当不错，也许正是自己苦苦寻访的能够分析考官和时事，并且擅长押题的老师。

    事情谈好了，章泽天也不再奢望能够见徐英一面，便起身告辞。梁松觉得章泽天这人倒也有趣，已经一改之前对他的浮浪子弟的印象，送他出门。

    就在两人刚刚站起身的时候，后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章兄稍等。”随后在章泽天与梁松惊讶的目光里，身穿男装的徐英从厅后转了出来，手中却拿着一叠文稿，说道：“章兄，上次在贵府，见到你给那些蒙童编写的教材，对于那些不准备以科举为业的学子的教育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上次见面之后便写了出来，期待对你稍有帮助。”

    梁松心下不喜，这二人的关系果然不简单，私订终身的事情说不定都已经做了出来，否则又怎么会当着自己的面便传递文字？若是在自己这里惹出什么事情来，那徐阁老还不恨自己一辈子？

    他连忙上前一步，抢先接过了内侄女手中的文稿。徐英也想到了如此当着姨夫的面把这文稿交给章泽天的不妥之处，脸上一红。

    梁松拿过那些文稿之后，也不避讳徐章二人，当即翻开粗粗一看，却发现其中竟然真的是关于蒙学教育方面的内容，引用了一本他没见过的蒙学教材中的不少内容，并一一提出具体的改进建议，同时对基础识字教育、数学教育、弓射和队列教育等方面都做了相关论述。

    以梁松的眼光来看，徐英这本书中的不少观点都是有缺陷的，但是能够想到这些，应该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直到此时，梁松才想到一个问题：“章贤侄，你说自己无意科举，难道不读书之后，竟然在书院中担任教授之职了么？”

    章泽天还没有回答，徐英抢着说道：“这家伙可不是个老实的，他去年时在书院里教了一批农闲入学学习基础识字的贫家子弟，竟然能够让那些孩子在两个多月里掌握了初步阅读能力和简单算数，几乎达到一般蒙童一年学习的效果。而且在教学过程中创造出来了方便先生讲解时使用的粉笔和黑板，以及方便快速书写，并且节省纸张的铅笔，又为学生们编写印刷了简易教材，并且为了印这些教材还弄出来一种简单方便快速的印刷方法。”

    听到这里，梁松已经有些发呆的感觉了：这小子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里竟然弄出来这么多新东西，同时还能把教学搞得有声有色，也算是个奇人了。徐英所说的种种新物品，他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想必都是此前没有出现过的，单从发明这方面来说，这章泽天思考问题的方式似乎就与常人不一样啊，难怪他能够把一盒零食给弄得那么高端的样子。

    他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徐英，说道：“等等，小英，你说的什么粉笔和铅笔都是什么东西？还编写了新教材，如此胡闹，会把学生教成个什么样子？”

    章泽天代徐英答道：“梁伯父，是这样的。刚刚徐公子所说的那个班的学生，入学的目的便是学习一些基础文字，以后能够简单看懂一些文书告示什么的，而非是以科举做官为目的。其实每年开蒙的大量蒙童里面，这样的学生远比寒窗苦读，一心科举做官改换门庭的为多。从整个社会的角度来看，教这些孩子学习一点认字，让他们懂一点道理，远比背诵四书五经和学习八股作文更加重要。在教学时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

    “若其中有读书的好苗子，难道也让他跟着其他人学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吗？”梁松问道。其实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4时间紧迫

    章泽天道：“如果真有那样的孩子，我们当然会建议他专心学习经史知识，将来若能有所成就，对大家都有好处。小侄现在出来请先生，其实就是教这些有天赋的孩子的。伯父可能不知道，我家的书院是完全的，不论是为科举而学的学生，还是那些农闲时来学习识字的孩子，都不收取费用。从去年开始，笔墨之类的也开始发放，中午还有一顿午餐供应，来学习的孩子更多了。”

    “这样好啊，”梁松赞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家的豪富程度。能够供上百孩子上学，还有学具和午饭供应，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难怪你有条件琢磨那些千奇百怪的吃食。”

    章泽天道：“我家其实也算不上如何豪富，只是多年经营，便想在官场上也有所建树，从农、商阶层进步到士的阶层，对此便不遗余力。所谓再穷不能穷教育，把其他方面的花费减少一些，总能让书院坚持办下去。”

    从梁松手中拿过来徐英的文稿，章泽天发现徐英主要是针对他那本简易教材中的文笔等细节方面进行了一些调整，使教材的可读性提高了不少，同时文学性也更强了。

    这样的调整其实并不是章泽天所希望的。他更希望自己的教材尽量贴近生活一些，以便使那些农家子弟更容易接受。如果按照徐英这样进行更改之后，在一般文人看来，肯定比他原来的教材更加高端一些，却增加了孩子们学习的难度。

    不过这两种类型的教材，其中的优势与劣势是相对的。徐英修改之后的教材学习起来虽然会慢一些，但是将来如果想进一步学习那些传统的四书五经类书籍，衔接起来却会简单不少。不像章泽天的粗糙教材教出来的学生那样，再经过一个学习“文言”的过程。

    另外，按照徐英的教材教出来的学生，将来阅读起那些文人们写的文章书信之类东西来，也会比章泽天那种简易的口语化教材教出来的学生更强。

    这里面的差别章泽天一时也不好取舍，不过他也没有必要当面就和徐英把这事讨论清楚，甚至他自己今后会不会再回到书院去教书都还是一个未知数，这教材方面的讨论就更没有必要了。

    所以他只是朝徐英一揖，谢过她的这番苦心，又当面委托徐英帮忙在手帕交或亲友面前推广他的肴记零食，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肴记之后，章泽天把零食的生产重新计划了一下，既然梁松和徐英那边同意帮他宣传，销售的渠道估计很快就要打开，那么将来的销售便也会逐渐顺畅起来，生产的品种和数量就很需要计划一番了。

    首先，这些食品要在最初的一两年之内保证独家销售，各种食品的生产工艺便要尽量保密，让市面上的仿冒品出现的越晚越好。所以在生产之初，他就对这些食品的配方及关键工序做出了详细的控制计划，那些女工们基本都只负责某一道工序的加工，关键原材料的配制则由他自己或孙三娘来完成，其他人更是不准随便插手。

    章泽天准备在一两年之后，视情况逐步主动开放这些食品的低端销售。低端销售的产品会采取一些降低成本的措施，而且配方与高端产品也会有差异，面对中等收入人群。这样，有低端产品的对比之后，能够使高端产品更加凸显出高贵品味，以便打造出一个奢侈品牌。

    至于早期的高端产品销售，他准备控制其发售量，适当采取饥饿销售来提高产品的档次，所以并不打算发售得太多，勉强满足济南市场的七八成便可。

    也正因为这个打算，他的生产规模控制得是比较小的，各种产品的日产总量也就是几十斤的样子，他的那些工人上班的一多半时间被他安排来整理工厂的环境，或者进行培训。

    现在已经开发出来的产品有六七种果脯类，以及松子、核桃、榛子、杏仁等四种干果，另外还有鱿鱼丝、休闲鱼干等两种海产品和一种猪肉脯。为了这些干果，他还专门弄出来了一种复合式的钳子，用来夹开这些干果。

    章泽天估计，如果能够请到那位王承嗣先生的话，他很快就要动身陪王先生返回即墨，所以当天晚上便把后续的发展打算与章敬彻底地交了底。章敬作为肴记驻济南的掌柜，而且是肴记的第一个掌柜，必须能够完全掌握产品的销售和下一步发展节奏，才能满足肴记的发展需要。

    好在章敬已经在章家商行里面工作了多年，对于章泽天选择的高端发展模式，以及饥饿销售模式等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是基本的商业理念还是相当了解的，虽然不是非常同意章泽天的观点，但是还是很快接受了章泽天的想法。

    章泽天所料果然没错，第二天便有梁府的一位管事来到肴记，请章泽天到梁府与王先生相见。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章泽天与王承嗣一番谈话之后，便定下了请王先生赴即墨坐馆，专门教授八股作文的事情。王先生此次到章家书院，只负责教授准备应考的高级班，时间初步确定到年底为止。

    此时是八月初，按照大文朝的惯例，明年春天有三年一度的京城会试，那么今年秋末冬初的十月底或十一月初便会有应考举人的乡试。而王先生的束脩便是以乡试结果为准，有资格应考的两名秀才之中只要考中一人，王先生便能获得三百两奖金，若无人中举则章家只需要提供他到年底之前的食宿即可。

    其实王承嗣敢于答应在如此短暂的周期内保证章泽天的两位侄子考中举人，是基于章泽天承诺这两位侄子对于应考需要掌握的四书五经及官定的注疏都已经达到了完全掌握的程度，他到章家书院之后会对学生进行考核，若未能达到这个标准，章泽天则需要为他的承诺支付给王先生一百两违约金的。

    另外这位王先生还有一个小心思，就是章泽天说章家书院的童生之中，有七人也基本达到了两个秀才侄儿的水平。九月下旬还有一次院试，若是这七位童生中有人能够进学，包括附学及增补生在内，每中一人王先生也能获得百两奖金，而且若有人能够进学的话，参加乡试的人员也会相应增加，有人中举的几率当然也会上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5同行

    时间紧迫，王承嗣决定当天便启程前往即墨，章泽天也只好陪同他一起回家，连梁松邀请他参加按察使司举办的中秋诗会都只能婉拒了。他只能嘱咐章敬为按察使司的中秋诗会提供四套肴记礼盒，便放下一切事情，在当天下午和王承嗣一起出发了。

    王承嗣的行囊简单，只有一个包袱和一柄长剑，真是说走就走。他原没想到章泽天能够陪他一起走，听说章泽天要陪他返回即墨时，还有些不愿意，唯恐章泽天跟不上他的速度，耽误了他的行程。

    但是章泽天前一天晚上已经做好了准备，将作为行囊的背包收拾好了，与他约好之后便回到肴记背起背包，踏上了回程。

    原本梁松听说他们急着赶路，还想借两匹马给他们二人骑，不料却被两人同时谢绝了。论起走长途，骑一匹马绝对要比步行慢得多。连续多日长途行路的话，任何动物也无法与人类的耐力相比，在没有合适的车辆的情况下，也只有人类的双脚才是最快的远距离行进方式。

    当然像驿站那种随时换马的办法肯定会更快，只是那可不是私人能够用得起的，也基本不会对私人开放，像他们这样的，也就只能靠两只脚板赶路了。

    王承嗣答应让章泽天陪他一起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听说了他这个打虎英雄的名号，心中隐隐有一种想和章泽天一校短长的心思。

    这王承嗣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瘦高，比章泽天还要更高一点，平时总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走起路来却是虎虎生风，一个时辰不停的话，可以连续走出去二十里以上。

    好在章泽天在训练那些新兵的时候，把这负重长途行军一项也练得炉火纯青，虽然背包比王承嗣重了一些，但背包上有他自己设计的背负系统，背在身上却远比王承嗣那个包袱舒服得多，所以脚下的速度也一点不慢，随着王承嗣的步伐而行。

    这次上路，因为没有驴子可以帮忙驮背包，章泽天把背包里面的东西还是精减了一些下去，包里用来喂驴子的豆子没有了，帐蓬也没有带，还把以前带的那个铁锅给换成了铜锅。铜锅可以做得比铁锅薄得多，当然也就比铁锅轻了不少，总体算下来，减重之后的背包只有不到四十斤的样子，比原来的五十多斤轻了一大截。

    王承嗣走路的时候空着双手，大袖飘飘，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章泽天与他完全不同，背着一个大包老老实实地低头走路，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竿当作拐杖，步履更是极为稳重，看着好像比王承嗣走得辛苦得多，随时都会被甩下的样子。

    这天他们一直走到天色将暗，才在一个小村庄停了下来。王承嗣四下看了看，找了一家稍稍整齐的院子去商量借宿。可能是这种事做得多了，他只花了三言两语便让主人答应他们借宿在这里，而且还给他们每人端上来一大碗稠稠的杂粮粥。

    两人喝了粥，章泽天从包里取出一盒猪肉脯送给主人，然后便随主人去柴房抱了柴到厨房烧水，回房烫脚。

    对于章泽天这个习惯，王承嗣有些不解：“行路这么辛苦，哪里还有精神做这些享受的杂事？”

    章泽天道：“长途行路之后，脚下比较劳累，如果不用热水烫过，明天便会肿胀起来，走路就吃力了。绑腿虽然有效，却不像热水烫脚那样舒服，是不能替代的。另外，脚底如果起了水泡，烫过之后挑破再涂上药膏，第二天便会生龙活虎一样，不会耽误行路。”

    “没想到你一个富家公子，竟然能够跟上我的步子，还有这么高明的经验，看来以前经历过很专业的训练呀。”王承嗣不得不对章泽天刮目相看。

    章泽天道：“在家里时，家中的自卫队教头因故离开，我便兼任了一段时间的教头。带着那些刺头兵们训练的时候，自己如果不能身先士卒，这些家伙哪里会乘乘听话？我自己练得处处都比他们强一些，那些家伙便是被我操练得像死狗一样，也不会再有什么怨言了。”

    王承嗣道：“我也是练武之人，光是听说你那打虎的本事，便佩服不已。听梁按史说了你的事情之后，还在好奇，你有这一身本事，怎么会安心做什么生意？原来在家中还是做了这个能够发挥专长的工作。”

    章泽天自嘲地一笑，道：“你不知道，这教头的工作可不好做，辛苦是一方面，在训练和装备水平上，我和当家的大哥之间意见差异也非常大。我这人做事就想做到最好，就像那肴记零食一样，可是这样一做那花销便有些太大了，大哥那里能够提供的经费有限，我迫于无奈之下，只好开发这肴记零食出来，想着能够赚一点银子，来补贴自卫队的训练经费。”

    王承嗣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真想象不出来，你能把你们庄子上的自卫队训练成什么样子，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看一看。”

    两人白天走路的时候，因为担心说话会影响到呼吸的节奏，基本都是闷头走路，很少说话。这天晚上休息时，却是好好聊了一晚上，才发现竟然十分投机，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天亮上路之后，两人依旧快速前进，每天的行程超过一百二十里，基本达到了兼程的程度。

    再过一天之后，两人在潍县停留了一晚，章泽天去看望了章绪，这小家伙在龚其贤的指点下，进步明显，短短一个多月时间，竟然变成了一个小书生的模样，连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他与龚其贤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带章绪回家，仍旧留他在这里学习。

    章绪对章泽天颇有些不舍的感觉，章泽天宽慰他一阵之后，又勉励他认真学习，争取早日进学，便离开县学，又到县衙去拜访了冯县令，说了自己被卫大诚教训一顿然后拒绝的事情。

    冯闯对自己这位老师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奈苦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6乡试的意外

    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章泽天便与王承嗣一起出城东去。

    王承嗣发现跟章泽天在一起走路好像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原因也简单，就是章泽天带着的各种食物比他自己带的粗糙干粮好吃得多。

    王承嗣虽然是世外高人，平时的日子过得却比较拮据，哪里像章泽天这样，每到一地就专门寻访美食，然后把最好的干粮带上？

    不仅如此，章泽天带的那口锅更是令他惊喜不已，即使是在野外，每顿饭都能吃上热食，根本就是他这么多年四处赶路时没有想到过的享受。

    章泽天带的那张弓也不是专门用来对付贼人的，一路之上还经常能够射到野兔野鸡之类的野味，有一天还射到了一只半大野猪，两个人得以好好吃了一顿。

    从济南到即墨总共八百多里，两人只用了七天就走完了。

    这天傍晚，彩霞满天，两人从北门进入章家庄时，正赶上外出训练的自卫队返回，三十多人排成两列纵队，唱着章泽天改编过的《打靶归来》，把王承嗣直接给看傻了：世间竟然有如此快乐的军队，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天晚上，王承嗣不顾疲劳，把即将应考的两名秀才和六名童生（共有七名童生，但章泽天不参加考试）召集到一起，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考校了一番，对这些学生极为满意。

    次日，王承嗣就开始了教学工作，从八股文的作文技巧开始，对这些学生开始进行考前特训。

    等熟悉了每个学生的特点之后，他又针对此时的莱州知府王念祖和即墨县令黄容吉的特点，结合每个学生的特点，给六个童生分别进行考题归类，把各类问题大致归结成二十多个方向，让大家分别按照这些方向分别作文，等于是为每人押下了二十多篇文章。

    最后是破题方面的训练，让学生们把四书五经之中随便哪句话的题目转到这二十多篇文章之一上面去。

    时间相当紧迫，他们是在路上过的中秋节，到章家庄时已经是八月十七了，距离九月二十五开始的府试只有一个月多一点时间。这一番临考突击下来，转眼就到了九月十八，府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王承嗣并没有让六名童生等到临考之前再去府城，而是提前好几天就让章泽天带着几个家仆，套了三辆大车，将他自己和六名考生送到了莱州城。

    章家在莱州城里有一处宅子，平时是空着的。此时府试，章泽天提前派人将这宅子收拾了出来，给童生样备考用。等他们来到莱州城的时候，宅子里面已经一切完备，只待他们入住了。

    王承嗣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提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巡按御史到了。

    在大文朝的官僚体系之中，巡按御史是一个十分独特的官职。

    御史的品阶不高，基本都是七品，大概与县令相当。不过品阶虽然低，他们的权利却远非县令可以比拟的。

    御史属于言官，负责纠察官员风纪，可以直接向皇帝上书，并且不会受到任何盘查拦截，奏章能够直达皇帝的案头，属于皇帝的私人。

    相对于一般的御史来说，巡按御史更加厉害，是由京城直接派往各地的。一名巡按御史会负责一“道”的巡察工作，其权限与后世纪委派出的巡察组组长相比只高不低。文朝的一个道，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到两个省，这巡按御史能够与一道的最高长官如布政史、按察使或兼任这两职的总督分庭抗礼，可见其权限之大。

    这巡按御史的任期最长也不会超过一年，就是为了不让他们与地方官勾结在一起。

    如果只是如此，巡按御史也不会让王承嗣如此紧张，他紧张的另一个原因是巡按御史的另一个职责——监临各级科举考试。

    一般的各级考试，都有比较固定的官员负责组织。比如说府试就是由知府做主考，各县的知县协助。再比如乡试，是由一省的提学官做主考，抽调各地的教谕协助。

    但是唯一例外的就是巡按御史。他们无论走到哪里，只要遇到从县试到乡试的某一级考试，便化身为天然的考官，其职权大概与主考官持平，可以介入从出题到监考再到判卷的各个环节，并且具有左右考试结果的能力。

    王承嗣担心的并不是考试舞弊被抓，事实上他的学生也不会舞弊。但问题是他之前做的所有准备都是针对他曾经详细调查过的知府和知县们的，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位巡按御史！

    现在他虽然知道巡按御史到了莱州，也打听到了这位巡按御史名字叫任同仪，却完全不知道这任御史的文章风格和师承关系，也不清楚他的政治立场，这让他想临阵磨枪都不知道磨哪一面，只能靠撞大运来应对了。

    他平时应对科举考试，都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考试的结果脱离了他的控制，只能听天由命了。

    要知道，八股文这东西，只要基础相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实在没有那么大，评判起高低来更多要看考官的喜好和心情。王承嗣平时面对考试能够从容不迫，更多还是依赖于他对考官情况的了解，与押题的技巧。

    其实所谓押题，押的就是主考官的喜好。此时这位巡按御史的突然降临，就像是在临考试之前突然更换了主考官一般，使他之前针对知府王念祖所做的全部准备都成了无用功，怎能不让他失落？

    其实在以往的考前准备时，王承嗣同时也要考虑巡按御史的情况。奈何这次这位任御史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他根本无从准备。山东上一任巡按御史已经在一个月前任满回京，新御史人选却一直没有消息。而且一般的新御史履任，首先都会到省城，最快也要一个月之后再出巡各府县，只要在一年之内把全部州府走过一遍，就算是相当敬业的了。

    谁想这位新御史竟然会在到任之后马不停蹄地直接来到距离省城济南千里之遥的莱州府，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7调虎离山？

    章泽天看王承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劝道：“谁知道这位任巡按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这也不是你的问题，不论是谁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这属于非战之罪，跟你没有关系啊。”

    王承嗣道：“你倒是说得轻巧！我原想这次时间虽然仓促，但是准备还算充分，你们书院中的六个人，总能有两三个中式进学的，我也能从中拿到一笔奖金。而且中式之人同时也能参加乡试，我拿到举人奖金的机率也会同步提升。你嘴巴一张一合倒是说得轻巧，可是这却关系到我近千两银子的收入，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章泽天道：“王兄，不过是几百两银子，至于如此吗？这多一个少一个秀才，甚至有没有举人，对我章家的影响可是更大，我这里还没有着急，你倒先为自己的那点小利急起来了，一点世外高人的风范都没有。话说这考官对考试结果的影响，真有那么大吗？”

    王承嗣道：“你是专家还是我是专家？这考官对结果的影响大小，难道我还不清楚？一个秀才或是一个举人，对你家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并不会影响到根本。可是这奖金却是我一切花用的来源，如何能不重视？”说着，摇摇晃晃地回他自己的屋子里面想心事去了。

    章泽天见劝不动这位老兄，只好去看要应考的那六位童生。包括章绎和章泽忠在内的六人此时都在各自的屋子里面温习着准备好的押题文章，章泽天跟王承嗣的对话声音不小，恐怕大部分都已经被他们听在了耳朵里面，章泽天见这些人一个个心不在焉的模样，说道：“你们也不必为巡按御史的事情过分担忧，虽然我们的准备不一定适应这位任御史，但是总比以往没有丝毫专门准备要强不少不是？而且任御史即使临场监考，最多也只能与王知府平等相待，你们还是有一半以上的机会被王知府选中，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众人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纷纷放下了心事，把心思重新放在了准备考试上面。

    章泽天看众人基本被安抚住了，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枕着双手想这巡按御史的事情。

    他虽然在应考童生们面前把这巡按御史的影响说到最低，但是想到王承嗣那担心的样子，可不敢真的把心放到肚子里。王承嗣既然是应考方面的专家，他如此看重考官的事情，可见巡按御史对考试结果的影响肯定不会小。这事情总得有个解决办法才行。

    王承嗣对于这种事的惟一办法就是了解考官、针对考官调整作文风格，迎合考官的喜好，但是章泽天却不会把自己的思路限制在这里，他在考虑解决这问题的其他可能途径。

    现在距离开考只有四天时间了，即使王承嗣已经弄清楚了这位任巡按喜爱的作文风格，也已经来不及对六位应考童生每人提前准备好的二十几篇文章进行修改，看来只能另寻出路了。

    可是，出路在哪里呢？贿赂任巡按，让他放水？绑架威胁？或者干脆把他做掉？

    脑洞大开之下，想了好几个办法，好像都不太靠谱啊，这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呢。

    “如果这任巡按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生上一场病无法参加监考就好了。”章泽天自言自语道，随即很快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生病是我能控制的吗？”

    不过这个想法倒是给章泽天提供了一条看似可行的问题解决思路：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够把这位任巡按给钓开，让他无法参加这次监考就好了。巡按御史参与科举考试是其工作内容之一，但却不是必须参加。另外，科举考试自有其固定的考官，巡按御史也不是固定名单上的人，不参加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像其他考官，如果缺席监考工作就会引起严重的问题。

    只要有必须完成的紧急工作，那么巡按御史就无法分身，这考试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严重到巡按御史非去不可的程度呢？

    巡按御史并非固定的亲民官，地方上几乎所有事情都有固定的人员负责，多数时候都不在的巡按御史无论在与不在，事情都会按步就班地得到解决，属于那种有没有两可的官职，能够有百分之百把握将其钓开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或者让他生病是最靠谱的办法？”章泽天最后又把思路绕了回去，摸进巡按御史府中，弄点巴豆黎芦之类的药物给他吃下去，好像也不是不能完成的事情。

    只是做这事实在有违他的做人原则，这可是给人下毒呀，岂能轻易去做？做人要有底线，章泽天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即使不进学又能如何？这种突破底线的事情千万不能做。”他最终对自己说道。

    一夜没睡好，次日一早，章泽天便带了刘大功去巡按御史府附近转悠，想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破局的机会。

    说起来这刘大功，开始时并没有跟章泽天回来。只是章泽天原来在家里时，有章贵做跟班，在济南时，又有二刘跟在身边。这次回到章家庄之后，手边却没有了得用之人，总觉得不方便。

    他想到济南那边现在只有章敬夫妇二人算是自家人手，支撑刚刚开始起步的肴记，恐怕他们遇到事情应付不过来，便又派了两个人给他们打下手，同时捎信让刘大功来到了章家庄。

    章泽天考虑到二刘对济南虽然比较熟悉，但是并没有接触过上层社会，对于肴记并没有特别大的帮助，便将刘大功抽调到了自己身边，充当临时跟班。同时也想继续把这家伙的土匪性子给板一板，以后如果能够单独支撑起一摊事情来，也算是一个人手。

    话说章泽天带着刘大功在衙前街上走了一圈，来到府学附近的一家茶楼休息，同时也想听一听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8跟踪

    二人在二楼要了个临街靠窗的位子，点了茶点之后朝外面张望。刘大功忽然说道：“公子你看那个人，应该是个匪人的眼线。”刘大功自己就是土匪眼线出身，他既然这么说，应该不会错。

    章泽天顺着刘大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肩背搭膊，头戴毡帽的中年人正走在街上。这人看上去好像是个店铺的伙计，或是常走外路的乡农，在路上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好像不认路的模样。

    注意看之下就发现，这人的注意力多放在走在路上的书生打扮之人身上，显然是在打着这些考生的主意。

    在这个时代，出门几十里就算是走远路，像这种到府城进行府试，对于许多僻处乡间的考生来说，已经是一生中少有的出远门经历了。这些考生无论贫富，总会在出远门之前尽量多带一些银钱，若有宽裕人家还会额外带上一锭计划开销之外的整银子，用来应付可能的意外事件，称为“压腰银”。

    总的来说，这些考生在那些匪人眼中就像是一只只肥羊，等待着他们去宰割。

    只是每到此时，府城里的三班衙役也都会打起精神，专门注意这些不法之徒，以防闹出大事件来。若是真的发生了影响重大的案件，他们的主官考绩肯定会受到影响，而他们这些专业负责人，更是难逃干系。所以他们平常只要看到类似的可疑人员，便会先抓了再说。城门口盘查路引也会比平时严格许多，所以匪人闹事的事情在科举考试之时并不多见。

    也正是因为官府摆出来的严打态势，震慑住了大多数不法之徒，有时反而让这些官府人员放松了警惕。于是偶尔便有胆大的匪人偏偏在这时做案。

    只是这些敢于在此时动手的，多是一些小偷小摸之流，摸到一两个考生的银子便算是成功，其影响也不太大，不容易被抓住。

    不过刘大功此时看到的这个人显然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主仆二人便对这人留上了心。这时，章泽天忽然想到巡按御史的另一个重要职责——监察重大案件。

    捕盗属于按察使的工作范围——就像章泽天认识的梁松——而此时多半道一级官员中并没有按察使在任，而是由总督兼任这一职务。但是如果巡按御史遇到重大案件时，则应该积极参与其中，监督相关官员破案。

    章泽天于是便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在开考之前发生了比较大的针对考生的盗匪案件，那么这位巡按大人还有心思去监考吗？

    据王承嗣所说，这监考本身是一件极为辛苦的工作，从组织考试开始，到最后完成阅卷并确定名次，前后需要持续近一个月的时间。尤其在阅卷的时候，主考官需要没日没夜地连续看上近十天卷子，劳累程度在所有官场工作中都名列前茅。

    更无奈的是，这监考工作做好了没有什么功劳，而若是出了一点叉子，就是不小的祸事。读书人是这个社会上最善于闹事的一个群体，一旦闹出群体事件来，无论是舞弊还是不公，总之考官不会有好下场。

    综上所述，这监考在官场之上便成为了那种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工作。巡按御史在任的时候，多数都会选择避开考试，反正他们可以在一道之内到处走，想避开总是有办法的。

    这位任巡按只要这次不是为了莱州府试专门赶过来的，只要有案件发生，以此为由不参加监考便是名正言顺之事了。

    想到此处，章泽天眼看楼下那人已经越走越远，只来得及对刘大功说一声“在这里等我”，便匆匆下楼，跟踪那个土匪眼线去了。

    那人在街上走了一阵，离开衙前街之后进了一家比较大的客店，问小二还有没有房间，但是此时几乎所有客店之中都住满了来考试的考生，哪里还有什么房间？那人被拒绝之后便出了客店，继续找下一家。

    如此连续走过了几家客店之后，那人好像已经放弃了努力，朝出城的方向走去，可是在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却拐进一条小街，最后进了一个院子。

    章泽天的跟踪技巧是专门训练过的，感觉那人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他无法再跟着进入院子，便沿着院墙边走过，隐约听到院内传来说话声。

    他只听到一句“没有被人注意到？”的问话，后面就听不到了。

    转过前方街角，又转了几个弯之后，章泽天回到了大路上，一路沉思地回到那间茶楼。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个眼线的行为并不是简单的为行劫探路，却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与刘大功说起跟踪的过程，以及自己的那种感觉时，刘大功也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不过他按照自己的经验来判断，认为盗匪的同伙已经进城，应该会很快就有行动，在晚上去客店劫掠住客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过刘大功有一个问题也是想不清楚，就是这些人在城里做了案子之后，到时候如何出城，被堵在城里可就全完蛋了，一般的贼人都很少会在城里做大案子，根本原因也就是那座城墙。这些人难道就不怕被关在城内吗？

    当天下午，章泽天与刘大功便守在这间茶楼之上，一直盯着衙前街。从他们所处的窗口，可以直接看到巡按御史所在的察院，如果任巡按有什么动作，他们都能看到。但是整整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任巡按从府中出来，倒是有几个官员来拜访，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

    傍晚，两人回到家，六名考生还都在复习，王承嗣却不在。据家人说，王先生早晨与他们前后脚离开的，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

    章泽天倒不担心王先生的安危，这位老先生武艺高强，是个老江湖了，而且有着举人身份，一般官场和黑道势力都不会得罪这样的人，而王先生自己当然也不会随便惹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9夜行人

    果然，天黑以后不久，王先生便回来了，见到章泽天之后便把他拉进房间，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莱州城里来了不少武林人物，不知道有什么企图，那任巡按可能就是为此事而来，也许不是为了府试。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弄清这些武林中人和任巡按来此的目的，以防有事情发生时措手不及。”

    章泽天点头说道：“嗯，我今天也发现好像有强人的眼线在这城里走动，而且还跟踪找到了他们的落脚点。只是弄不清这些人为什么敢进城，在这里做了案子，若被关在了城里，这些人该如何脱身？此事十分蹊跷。”

    两人今天探听到的情况各有不同，便在一起交流了一下情报，最后得出结论，这里肯定有事情要发生，而且不会是小事，只是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事情。

    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单纯的备考府试，理论上说只要不影响考试，其他事情都不用在意。

    但两人都可算是老江湖，也在担心着万一有意外发生影响到考试安全。两人再三讨论之后还是决定在明后两天把事情再搞明白一些，若有危险也好提前做一些准备。

    章泽天最担心的还是有人针对府试搞事，到时考场一锁，里面人员密集，万一出点事情，就可能造成大范围的伤亡。依他之见，便想带人出城，若无法弄清事实便放弃此次府试。

    但是王承嗣坚决反对章泽天的这个过于保守的办法，他的工作就是指导学生们考试，章泽天倒能理解他的立场。

    晚上，章泽天想来想去，实在放不下心。到后半夜的时候仍未睡着。就在他出门想透一下气的时候，忽然听到墙外的街上有脚步声响起。

    这脚步声实在特殊，他在第一时间听出来，这并非巡夜的兵丁或更夫，而是不想被人发现的夜行人。因为脚步是紧靠他家院墙发出的，而且时快时慢，显然在躲避着他人的注意。

    章泽天一下子留上了心。他迅速返回自己的房间，脱掉了身上的长衫，露出里面的一身黑色紧身短打来，然后将腰间的长剑摘下放在床上，把那柄来自倭寇的打刀插在腰带上，便出了屋子。

    章泽天在王承嗣的屋门上轻弹两声，王承嗣很快从屋子里探出头来：“怎么了？”

    “院子外面有动静，我出去看一下，你守好家。”章泽天简短地交待了一声，便来到院子里，从厢房与院墙交界的地方轻轻攀上墙头，朝外看去。

    此时那夜行人已经过去，外面的街道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影。章泽天双手按着墙头，身子横着荡起，无声无息地从墙上荡了出去。

    王承嗣看着章泽天熟练的翻墙动作，无声地咧了一下嘴：若非确知此人是个富家公子，光看这身手，天知道他不是飞檐走壁的大盗。他四下看了看，回到屋子里取了一张弓出来，上好了弦，又把一袋箭摆在面前，便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看着东方天边刚刚升起的半边月亮发呆。

    章泽天来到街上之后，确认四下无人，便朝刚刚脚步声消失的方向追踪了过去。他脚下的靴子是特制的，配合上他前脚掌外侧着地的特殊步伐，完全不会发出声音，像一只猫一样朝前走去。

    走过两个街口之后，章泽天很快发现前边一行三人正在拐进一条胡同。这三人走路的姿势相当古怪，三人排成一串，后面的两人都拉着前面一人的衣服后襟，摸索着走得很慢。有时走在最前面之人还会发出轻声的指令，“快点。”或者“跟紧我”之类的。章泽天想了一下才弄清这三人这样走的原因，估计后面两人应该都患有夜盲症，晚上看不见路，只能依赖前面那人带路。

    曲曲折折地走了好一会，前面的三人来到了一个院子门外，那门飞快地打开一道缝，三人便鱼贯而入。

    章泽天正想摸过去看一下，忽然心有所感，连忙在一处较大的门楼内一缩身，然后便看到又有两人从街对面摸索过来，也进入院子里面去了。

    章泽天远远地细看那院子，白墙青瓦，房屋高大，看上去应该是个富裕之家。他一动不动地伏在藏身之处，过了一会，又有三人进了院子。

    章泽天心中惊讶，如果是劫匪聚集的话，看这络绎不绝的样子，人数可着实不少！此时聚集起来，正好可以在天亮前行动，最后赶在城门刚刚打开时出城，只要控制好发动的时间，城里的人未必来得及通知不开城门。

    不过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看刚刚进入院子的八个人，除了领路的三个人之外，其他五人有老有少，好像还有一个女人，显然不像是劫匪的人员结构。

    既然不是劫匪，又会是什么人呢？看这些人偷偷摸摸的样子，显然也不是在做什么能够见得光的事情。看这些人一个个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像这样聚集了。

    想到此处，他忽然一惊：“这些人偷偷聚集在这里，岂有不安排暗哨的道理？

    他连忙细看附近街道和那院子的结构，设想如果是自己来安排，这暗哨应该放在什么位置。按照这个思路仔细观察了一阵之后，章泽天果然发现在那院子屋脊的瓦垄坡下和院门斜对过的街角边各有一个暗哨埋伏在那里。若不是这两个人偶尔会做出一些轻微的活动，很难被发现。

    又过一会，章泽天忽然隐约听到自己藏身的这个院子里面似乎有动静，他心中更惊，悄悄摸到门旁边，把耳朵贴在大门上仔细倾听，果然听到了两个人被压得极低的说话声：

    “如何？一共进去多少人了？”

    “总共二十六个。已经好一会没有人来，估计不会再有了。”

    “还不动手么？再拖下去万一贼子提前发动怎么办？若是乘此机会，将这些首脑一网打尽，岂不轻松？”

    “嘘！此事哪是你我能够作主的，我们只管听命行事，何时动手自有任巡按拿主意……再说，如果现在动手，我们的人手恐怕也不够？贼子中高手不少，到时若是打不过贼子，可就有趣了。”

    “小声点……咦，好像又有人来了。”

    章泽天顾不得再听，连忙向街上看去，果然又见到一队四个人进了那个院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0考前准备越细越好

    听到身后这院子中两人的对话之后，章泽天知道这是官府与什么地下势力之间的较量，跟他自己似乎没有多大关系，便不想再掺和进去。神仙打架，他一个小鬼，还是离得远了些的好，免得被溅上一身血。

    想那任巡按，从京城直接杀到这莱州府，肯定是有备而来。那么他所要对付的这个组织，应该也不是好相与的，估计不是乱匪就是邪教，总之要躲远一点才好。

    今天是九月二十二，此时午夜已过，缺了一半的月亮已经升上了半空，再不像来时那样昏暗，给潜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章泽天知道这里有双方的高手埋伏，更是不敢大意。他沿着墙角的阴影小心匍伏而行，直爬了半个多小时，离那院子所在的街道远了，才小心翼翼地躬起身子，悄悄摸回了自己家。

    进门后与王承嗣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王承嗣恍然大悟般说道：“我说今天遇到的武林中人有一部分带有官府气息，原来是这样。既然那任巡按有所为而来，与这府试便没有多大关系了，我们不必理会此事，专心备考便是。”

    王承嗣的意见与章泽天一致，两人统一了思想，事情就算基本解决了。章泽天只嘱咐王承嗣不要再轻易去探查此事，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章泽天睡下时，月亮已近中天，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一夜未眠，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起床之后恰好遇到来应考的侄儿章绎，还被章绎嘲笑了两句，说他在庄子里面时每天晨起锻炼，一出门便放松。章泽天不想让他担心，对侄子的调笑并不辩解。

    这天章泽天安排跟随前来的家人把六名考生需要的备考物资全部从宽准备，按照事先列好的清单把六人的考篮一一装好。

    府试要考一整天，卯时（五点）便要入场，直到晚上才能考完，最迟要到戌时正（晚八点）才能离场。一天所需的饮食及文具之类都要备好自带入场。

    除文房四宝之外，章泽天给每人准备了一叠油饼和一瓦罐绿豆白米粥，另有一个竹筒水壶装满了白开水，既可以用来解渴，也可以用来磨墨。

    那薄油饼是章泽天仿照在潍县吃过的泥炉油饼制作的，他砌出来的烤炉比潍县那个商家的并不差，烤出来的油饼丝毫不差。

    他本来还准备了每人一个铜制小柴炉，可以把瓦罐架到上面加热，但是想到时间只有一天，最后还是没有让他们带上，这宝贝还是留到乡试时再用的好。乡试需要连续考三天，而且天气更冷。生火做饭是必然的事情。

    章泽天为考生准备的最后一件法宝是一件双层厚绸布制作的夹斗蓬。这斗蓬的面料上涂了桐油，虽然变得硬梆梆的，但是遮风挡雨的能力却很强。万一考试期间下雨，而考棚又漏雨的话，这斗蓬可以用自带的细绳为考生遮出一片干燥的地方，不致于把试卷打湿。天气寒冷时又可以把考生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在这秋天里保暖效果极好。

    这次到莱州应考，章泽天与王承嗣分工明确，他负责后勤，王承嗣负责指导。

    章泽天的考篮准备好了，家里的一切食宿事宜也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诸事似乎都十分顺利，但章泽天心中总是感到隐隐的不安。后天就要进场考试了，如果再出什么意外，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实在不放心，这天中午又出门了。

    这次他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去跟踪监视什么人，而是来到府试的考场——学宫附近。学宫前有一片广场，此时已经搭成了一排排考棚，并且被一圈围墙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被一群官军封锁得水泄不通。

    历年府试乡试都会如此，有官军负责安保和监考工作，倒是不足为奇。不过今年这些官军却让章泽天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这些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引起了他的注意。

    平时负责监考的多是当地的卫所兵，平时穿得破破烂烂的。即使是监考时发一件新罩衣，那畏缩的神情和脚下的破烂鞋子也会暴露出他们寒酸的本质。

    但是这次章泽天看到的兵丁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一个个精悍之气十足，而且身上都有腰刀或长枪之类的兵器，显然是来自正规部队的战兵！

    章泽天他们刚到莱州时曾经来这里看过考场，那里正在搭建考棚的那些兵丁可不是这个样子，这些人显然是新调过来维护考场秩序的。

    章泽天忽然警惕起来。官府调这些精兵过来，不用来抓捕他们跟踪已久的乱匪，而是用在这考场之上，是为了什么？不会是因为那些乱匪要在府试上捣乱？

    他努力回忆侄儿们和王承嗣说过的考试的每一个细节——虽然他自己参加过府试，细节却已经被忘记得干干净净了——考虑一旦发生意外的应对方案。他的目光在学宫前这条龙门街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最靠近考场大门的一座院子上。

    这个小院泥墙草顶，显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在任何城市，学宫都在比较偏僻之处，周围住着的也多是贫民。

    章泽天来到这院子门前，稍一犹豫还是叫开了这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脸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两个陌生人。也许是章泽天身上的书生长衫给了他安慰，才问起章泽天的来意。

    章泽天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来考试的考生，我们同来的共有六人，怕后天考试时人多走散了，想租两天你这院子，后天早晨从这里就近入场。”

    那人再打量章泽天两眼，说道：“我家只有这一个小院，租给了你我们去哪里睡？不租。”

    章泽天伸手拦住即将关上的大门，张开手时，掌心中却是一锭银子，说道：“我只租三天，后天散场之后就走，大后天这房子就还给你，到时这五两银子就是你的。这两天你家人去投靠亲友也好，去住店也好，便是硬挤在这里住也由你，只要把那五间正房腾出来给我们用即可，如何？”他已经看清这院子里除了五间正房之外，还有几间厢房，这房东一家即使同住在这里也挤得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1租房成功

    那汉子看着章泽天手中那一小锭银子，一时有些犹豫不定。这五两官银足够他这样的一家贫民生活两三个月，如何能让他不动心？但是一贯的谨小慎微还是让他不敢相信这好事是真的。他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莫诳我。谁肯花五两银子就只住三天这破草房？到时你不付银子，我能拿你们这些有钱人如何？”

    章泽天道：“我家有钱，又诳你作甚？这银子你可先收了，咱们再到衙门去立了字据，这样你总能放心了？”

    那汉子却道：“不去官府，不去官府。我得跟我爹商量一下才行。”说着又不舍地看了一眼章泽天手中的银子，才关上大门，进屋子去了。

    对于这汉子说不去官府，章泽天倒能理解。这时的人们多惧怕官府，而官员们也不喜百姓出入公门，是以人们多不肯随便去官府办事。

    不久，那汉子又打开大门说道：“我爹说了，哪里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们这样胡乱往外许银子，定然不是好人，不租！”

    章泽天没想到多给银子还给出麻烦来，正待再劝一下，不料街上忽然转过两个公差来，喝问道：“府试在即，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啰噪什么?”

    章泽天无奈，解释了事情的原委。院子里的汉子欲待关门，却被公差拦住了：“你是什么人？怎么看着如此眼生？原本住在这里的刘老实何在？”

    那汉子见到官差却紧张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啊，刘老实在，在家，我是他的侄子，来这里看望我叔的。”

    那官差显然是熟悉这莱州府城里的老手，并没有简单相信这汉子所说，对他说道：“叫你叔出来，有事问他。”

    那汉子没法子，朝院子里喊道：“叔！有人找你呢，喊你出来！”

    只听院中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不是说不租了么？还喊什么？”

    那汉子说道：“是官差老爷，叫你出来答话呢。”

    “啊？”那苍老的声音一下子慌乱起来，“怎么就把官差给惹来了呢？俺自家的房子，不想租就不租，官差来了也是不租！”却是透出一股倔强。

    那官差说道：“让你出来答话！没听到吗？难道你这院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让开！让我进去看看！”最后两句话却是对守在门口那汉子说的。

    那汉子被这官差一吼，吓得倒退了两步，便让开了院门，两个官差先后跨进了院子。

    章泽天见状，轻声对刘大功道：“你守在外面，有问题就喊那边的官军。”

    刘大功不清楚章泽天要干什么，却对他有着迷一般的信任，点点头后退两步，离院门又远了些。章泽天则抬腿跟着两名官差迈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个老头正从屋中走出来，看到两个官差便低下头去，说道：“不就是租个房子吗？我们租了还不行吗？还至于叫官差来压人？”

    章泽天注意到这老头与刚刚开门那汉子的神情都不太自然，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隐情，但这两人已经不像开始时那么放松还是持得出来的。而且这汉子开始时说他爹如何，见到官差之后又说是这老头的侄子，也令人生疑，加之见那汉子行动之间脚步极为稳健，像是个会功夫的，心里更加小心起来，说道：“看你们两个对我的银子都不太看重，谁知道有什么事情？这房子我还是先看看再决定租不租。”

    两个官差见到了房主刘老实，心也放下了大半。但是他们受命查探这学宫周边的安全，却也不敢放松，一个人就这汉子的身份，开始盘问起刘老实叔侄来。另一个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章泽天的身上。

    “你这书生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肯出那么多银子租三天这破房子？路引在哪里？”

    章泽天对官差拱拱手，说道：“在下即墨县童生章泽天，这次自己不考府试，却是陪着我家的六名童生来考试的。怕后天应考进场出场时拥挤被挤散了，才想在学宫附近租个房子，到时来往方便些。”说着，拿出了即墨县衙开出的路引。

    那官差把章泽天的路引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说道：“赶着两辆马车，六个童生一起来赶考，还有好几个伺候的人，看来真的是富家公子。我问你，你们如今住在什么地方？人都在不在？”

    章泽天道：“我家在这莱州城里有一个院子，现在大家住在那里，除了我带一个伴当出来之外，其他人都在自家院子里备考，没有到处乱逛。”

    “嗯，倒像是个考试的样子。”这官差说道，“这房子租下来之后，你们今天就搬过来，到时我们还会有人过来盘查。考试时这一带管理严格，也是对你们负责，还望到时考出来个秀才相公之后不要跟小的为难。”

    这官差是个会说话的，章泽天当然也不想得罪他，连忙说道：“盘查得紧些才好，让那些偷鸡摸狗的不敢乱来，大家也好安心考试，两位辛苦了。”说着将一小块碎银子塞进这衙役的手中。

    那衙役早就是收惯了银子的，把银子在手中捏了一捏，手腕一翻，银子便进了袖口。

    那边盘问房主的官差也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好像也没有问出什么问题来。不过那刘老实叔侄两人没有银子孝敬，被那官差呵斥得狗血淋头，狼狈不堪。

    章泽天见那边的问话也结束了，便对刘老实说道：“你这破房子，若不是我谁会出五两银子租三天？你带我进去看一下这房子，如果合适的话，我们今天傍晚就搬过来。到时你可得把正房给我们腾出来。”

    刘老实道：“小老儿家贫，也没有什么要收藏的细软之物，你们随意住就是。屋子里的被褥，米缸里的米面随你们取用，院子里的柴也可以随便烧……”他啰啰嗦嗦地说着，带着章泽天走进屋子去了。

    章泽天看过之后发现，这屋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好像只有这两个人在住。五间屋子分东西两个两间连在一起的大屋，中间一间权做厨房，两边各有一个大灶。屋子里面十分肮脏，应该是这种光棍家庭的常态。

    出了屋子之后那老头又说道：“这五间正房尽够你们住的了，我那厢房里的东西你们就不要给我动了。这两天我们叔侄去外面找人借宿两天，这里都交给你们。”

    章泽天没想到官差反倒帮了自己的一个忙，先把五两银子给了那老头，又对两位官差客套几句，带着刘大功回去带人搬东西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2这房子有问题

    章泽天租这个房子有两个用处。

    一个就如他所说，考试时距离考场近，方便出入，避免到时拥挤。

    另一个则是为应付万一发生的危机，如果在考试时出了问题，这里就是一个现成的避难所。这里距离考场足够近，从考场出发，只需要一两分钟就可以躲进院子里面。若是发生了骚乱，这个院子再配上他和王承嗣两个人每人一张弓，足以保护他们所有人的安全。

    事实上，除了章泽天自己和王承嗣之外，章家庄的这六名童生也都经过了章泽天的训练，射箭或刺枪也会强于一般人。他们一共十多个正当年的青壮，一起来守卫这个小院子，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这屋子虽然脏乱一些，他们一行人都有自带的被褥，稍稍打扫一下之后，住上两三天没有任何问题。

    回到家中之后，章泽天把大家召集到了一起，宣布了搬到考场旁边刚刚租来的院子里去的决定。家里的童生们早已习惯了服从章泽天的决定，就连作为章家长子长孙的章维，对此也没有丝毫二话。事实上在古代社会中，像章维这种长子长孙，在家中的地位是要高于章泽天这样庶出的叔叔的。

    考生们没有问题了，跟随他们前来的一干家仆就更没有问题了。唯一有问题的是王承嗣，不过也只是担心大家不适应新环境会影响到考试。王承嗣自己平时云游四海，对于搬个地方住根本无所谓。

    于是在当天傍晚，两辆大马车拉着行礼，章家应考团队全体十六人便浩浩荡荡地搬到了位于学宫前龙门街上的那个简陋的小院之中。

    进门之前，两名官差和几名守卫在街上的兵丁查验了他们的集体路引，核对了人员，确认他们确实是考生之后便没有再过问他们的事情。

    进了院子之后，大家对章泽天的意见才纷纷被提了出来，主要还是针对这个院子太脏太破的。大家虽然听章泽天提起过这院子有些“简陋”，却根本一向注重享受的三老爷会找一个简陋到如此程度的住所。

    章泽天无视其他人的抱怨，带领大家把正房里刘老实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全部堆到了厢房里面，把屋子打扫干净之后再铺上自家带来的被褥，又让人重新糊了破损的窗户纸，这屋子便换了个样子，至少没有人嫌弃了。

    王承嗣陪着六个考生住在东屋，其他所有人都住在西屋，稍稍挤了一点，刚好全部住下了。只有章泽天自己没有住进正房里面，他说要为众人站岗，自己在院子的一角搭了一个帐蓬，住在了帐蓬里面。

    晚上没事的时候，王承嗣悄悄问章泽天不住屋子的真正原因，章泽天道：“这样的屋子里面，跳蚤肯定少不了，我可受不了那东西，还不如住在帐蓬里面舒服。”王承嗣直骂这家伙狡猾。只是帐蓬只有章泽天带来的一顶，他也想住时，却没有了。

    当天安顿好之后，天就已经黑了，大家吃过晚饭便早早地睡下了。

    一夜无话，章泽天第二天在这院子里仔细了一番，没想到竟然在厢房一处明显刚刚翻动过的杂物正面发现了一处地窖。地窖里面有食物的气味、油灯的气味，还有一些刀枪兵器。侧壁被挖出来了一个独立的小洞，竟然是这个地窖的厕所，里面一堆新鲜的人类大便显示，这里刚刚在不久前还有人躲藏过，而且不止一人，这些人显然不是善类。

    章泽天猜测，这里很可能是那些叛贼或者强盗的一个窝点，只是被自己无意中给撞破了。那刘老实初时还打算坚决不出租，把自己赶走。但是自己无意中招来的官差让他改变了想法，才最终选择撤离这里。

    若真的如此，他们在这里住上几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自己假做不知道那些人的秘密，那些强盗或是叛贼估计也不会为了这个小院子节外生枝，特意来找自己的麻烦。

    明天就要考试了，今天章泽天不准备再让考生们复习，而是在院子内活动，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带大家出了院门，在龙门街上转了一圈，看了明天一早要考试的入场位置。看到出门后只需要走上百十米就能够到达考场门口，大家都觉得这地方租的相当值得。

    回到院子里面之后，章泽天却将从地窖里面翻出来的刀枪弄出来，装进了屋子里的一个长木柜里面，以备不时之需。

    下午，章泽天将六名考生叫到了一起，给大家培训考篮中一些特殊工具的用法。

    他首先拿出那件铅灰色的大斗蓬，说道：“这个斗蓬样子难看，但是却能挡风雨，保暖效果极好，在这个季节里面足够你们用了。这帽子可以将头罩起来，只露出脸，帽子周边穿有一条系绳，可以抽紧后系住。另外，如果万一下雨，考棚漏雨的话，这斗蓬四周的系带可以绑在考棚上，形成一个帐蓬，防止试卷被雨水打湿。”

    “这个考篮内的东西没有什么复杂的，只是注意不要把粥打翻污了考卷。对了，油饼上面有油，用手拿过之后会沾到手上，也要注意把手擦干净之后再碰试卷。这个木盒里面是草纸，可以抽出来擦手，当然也可以擦别的什么。”

    “这是一盒蜜饯雪橘，可以吃着解闷。只是这东西太甜，吃多了就要喝水，然后就要上厕所，大家要注意。带这个给你们，是准备万一有什么事情时，可以用来贿赂监考的兵丁，

    求个方便的。如果遇到比较大的事情需要求人时，这里……”他说着扳动木制考篮两侧的两个不显眼的机关，将作为提手的横梁取了下来。横梁的一头已经被掏空了一段，章泽天轻轻一磕，便有一锭十两的银子滚了出来。“这个用来送人会更管用，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危及生命时不要用，会被认为是作弊。”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章泽天从这个模样有些怪异的考篮内翻出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只见他最后拆下了考篮的两条立梁，从一侧里面抽出了一把匕首，而另一侧里面则是一根镶了木柄的撬棍。“这是你们遇到麻烦时最后的保命手段，千万不能轻易动用。考棚平时是上锁的，这撬棍是在遇到比如考棚着火之类必须逃生的情况时撬门用的。这匕首是被人攻击，有生命危险时防身用的。具体何时动用，你们自己把握就好。”

    众考生没想到章泽天会准备这些东西，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王承嗣终于忍不住首先问了出来：“泽天，你准备的又是刀子又是撬棍的，你确定这东西是用来考试，而不是用来做贼的？”

    章泽天一边把这个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考篮往回装，一边说道：“你也知道，考试时考场内人员非常密集，随便出点什么乱子就会有危险。我们大文朝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考棚着火，烧死上百个考生的事情，怎么能不小心准备一番？再说，你没有注意到这个可能是贼人准备用来落脚的院子设在了考场附近吗？没有注意到监考的官军都换成了能上战场的精兵吗？没有听说有人打算在考试期间闹事，巡按御史专门从京城过来对付吗？”

    看王承嗣一时说不出话来，章泽天对集中在身边的考生们说道：“这次府试，有很大可能会发生一些意外，你们虽然在一天之内要做五篇八股文，压力不小，但是在作文之余，还是要多关注周围的情况，以便出现意外后能够及时应对。万一有什么意外，只要出了考棚，逃到这个院子里，就算基本安全了，明白了吗？”

    众人见章泽天说得郑重，都答应下来。

    想到自己有这个百宝箱在手，又有这个院子作为后盾，想必比其他考生安全许多，大家的心里都安心不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3果然出事了

    当天晚上，章泽天让考生们早早地吃了晚饭睡下，想到那巡按御史早有准备对付的目标，到现在却仍旧没有丝毫动静，心中却十分焦虑：“难道真的要等到考试时再动手不成？”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早，章泽天喊起六名考生，让大家吃了准备好的丰盛早餐，天色尚未放亮，就带大家出了院子，来到考棚门前，准备入场。

    此时已经有考生从远处络绎赶来，整条龙门街都已经热闹起来。有兵丁在门关挂了一溜大灯笼，上面分别写着莱州府下辖各县的名称，让各县考生到自己所属的灯笼前排队准备入场。

    章泽天他们到得早，站在即墨县队伍的最前面。此时已经有兵丁在外面维持秩序，另有上百兵丁站在人群的外围，警戒着什么。

    章泽天和王承嗣等陪考人员此时已经被赶到了警戒线外，王承嗣悄声对章泽天道：“这警戒果然比平时的府试严格许多，兵丁也如你所说更加精锐，而且人数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情形不妙啊。”

    不过他们担心归担心，但是直到所有考生都已经入场，天色大亮之后，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他们也只好在考棚外摇头叹息。但愿考试能够顺利，一旦他们的人出了考棚，大家回到所租的院子里面，再有什么意外也无所谓了。

    考生已经进场，章泽天他们暂时便没有什么事情了。考场锁住龙门之后，要到下午的申时（3点）才会打开，放提前交卷的考生出来。至于未能在申时之前交卷的，就要等戌时一起出龙门了。

    他们当然可以像其他陪考人员一样，守候在考棚大门外面，但是他们租的院子近在眼前，哪里还会在这里傻等？昨天大家睡得都不好，这时正好回去补觉。

    一天无事，到申时放炮开了龙门，一拨近百名考生从里面鱼贯而出。不过这些提前交卷的考生的表情各不相同，看来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估计其中也有实在做不出题目无奈交卷的。

    守候在门外的人们一窝蜂地迎上前去，寻找着自家的考生，就在这一片混乱之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二三十条汉子，发一声喊便朝尚未关闭的龙门冲去。这些人离龙门不远，守门兵丁尚未反应过来，这些人已经冲到门前，更有几人已经冲进考棚里面去了。

    章泽天把家中奴仆都留在院子里，自己和王承嗣只带了刘大功出来迎接自家考生。他站得虽远，却已经看清，这次出来的众人之中，自己的远房堂弟章泽忠便在其中，另外还有一个名叫施正德的童生也在其中。

    章泽忠和施正德走在人群后面，混乱起时刚刚离开龙门。章泽天忠年纪小，被冲门汉子中的一人一撞，便跌倒在地，然后被身材高大的施正德一把抓住衣襟拖到了一边。

    此时已经有人抽出刀剑在人群中随意砍杀，便有两人朝倒地的章泽忠冲去，砍出的一刀却被施正德用手中的考篮一挡。那刀卡在木制考篮上面，被施正德一夺，连考篮带刀夺到了手中。

    此时章泽忠已经爬起身来与施正德一起提着考篮朝外围跑去。章泽天三人看到那边的情况，连忙迎上去与两人汇合在一起，然后沿着墙角慢慢退回自家的院子。

    那些人砍杀周围的人群，好像只是为了制造混乱，见人群已经四散奔逃，便放弃了砍杀，再次集中力量往考场里面冲去。

    此时在外围警戒的上百名兵丁已经朝考场门前收缩，将冲门的人围在里面。兵丁们手中都持着长枪，冲门汉子手中的短刀无法与其匹敌，转眼便被戳翻了几人。

    但是守门兵丁却是空手，仍旧被这些汉子砍翻了几人之后，有十几个汉子便此冲进龙门里面去了，随后考场里面便拿来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再过一会，便有一处冒起浓烟，随后便有火头升起。

    章泽天带人回到院子里面之后，便让手下人用重物抵住大门，然后将柜子里面的刀枪分给众人，自己问过章泽忠与施正德二人没有受伤之后，便弯弓搭箭守在正房门前，警惕着四周围墙上的动静。

    这时外面传来锣声，还有人们追逐奔跑之声，不时有惨叫声传进来，想是有人遭了毒手。

    这时章泽天才想起来其他人之事，问施正德和章泽忠：“这次只有你们二人出来，其他四人都还没有交卷吗？”

    章泽虽然只有十四岁，却一点也不慌张，答道：“是。章绎侄儿他们四人都还没有完成作文，我们六人的考棚相距不远，我出来之前特意看过。”

    章泽天带二人踏着摆在墙边的一张旧木案，从墙头上方眺望考场方向，又问二人：“他们几人的考棚在什么方位？距离起火点远不远？距离龙门远不远？”

    还是章泽忠说道：“我们的位子离大门不太远。但是我们是在西边，现在火头从东边燃起，估计那些贼人是朝东进攻的。考棚里面兵丁不少，估计很快就能把贼人剿灭。”

    “咱们暂时拿考棚里面没有办法，只能在这里等消息了。你们先去休息。”章泽天对二人说道，自己也回到门前。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片呐喊声，似乎又有变故发生。

    章泽天连忙再次登上那个木案向外看去，只见一大群衣着各异的人，手中拿着木棒铁叉之类充作兵器，呐喊着朝考场冲来，在人群后面，又有一群差役捕快们紧追不舍，越来越近。

    就在距离自己这个院子几十米远时，忽然有两个院子的大门打开，各有一群手持刀枪的壮汉从院中冲出，杀入毫无防备的捕快之中。这些人明显身有武功，人数又比捕快多，很快将捕快冲散，然后和开始那群人一起朝考棚方向冲来。

    考场前官军之中，一名军官高声喝道：“列阵！”

    守卫在考棚大门前的上百名军士轰然答应声中，已经列成了三列横队，几乎占满了整条街的宽度。这些军士手中长枪如林，在那军官的喝令声中，一步一喝，朝来袭的人群迎击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4章家考生

    此时章泽天已经看清，冲在前面的那些手拿杂七杂八兵器之人里面，男女老少皆有，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这些人满脸狂热的表情，竟然悍不畏死，一波波地向军阵冲击，随后便被一排排地刺杀在地，瞬间便血流成河。

    这些人对军阵并没有太大的威胁，但是倒地的尸首和垂死之人拼命的攻击，也稍稍扰乱了军阵的阵列，甚至有几名军士在这冲击之下被人拖倒在地，军阵中便出现了几处缺口。

    后来从院子中冲出来的那些人却极有组织，他们三五人一组，有人负责用兵刃格开刺来的长枪，然后便有人从同伴硬挡出来的间隙中冲进了军阵之中。

    列成军阵的三排军士长枪交替刺击，不少与其对攻的汉子被刺杀在地，却也有一部分人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冲入军阵内部。此时军士手中的长枪被抛在外门，这些人手中的刀剑便大发神威，很快就将身边的军士砍杀在地，军阵眼看被冲乱了。

    眼看进攻的汉子们就要获胜，然而，异变陡生！远处街角传来一阵轰然的马蹄之声，几十匹骏马从长街另一端冲了过来，转眼就冲到了考场门外。马上的军士身穿铠甲，手持长刀，在门前纵横驰骋，那些刚刚还占尽优势的进攻者在马匹的冲击下溃不成军，很快就被全部砍翻在地。

    守门的军官乘机大声喝令，收拢刚刚被冲散的部下，后退一段距离之后，再次结成了三排横队，守住了考场的大门。

    这是章泽天第一次目睹冷兵器作战，长枪阵、短兵器小组突击，以及骑兵面对步兵时碾压性的优势尽落眼底，让他大开眼界。章泽天虽然训练了自卫队，双参与过擒倭寇和二刘的战斗，对于这种真正的战阵对战却还是首次看到。

    那些骑兵并未停留，在扫灭敌人之后便掉转马头而去，经过那两个刚刚冲出敌人的敞开大门时，便分成两队，一队下马进院子，另一队在马上警戒。

    章泽天本以为院子里面不会再有人，不料从第二个院子里面又传来打斗之声，随后便有两人从院中冲出，各夺了门外的一匹马便逃。

    但是院外守候的骑兵中有人手持重弩，在“登、登”的沉闷弦声中，几枚弩箭朝逃走的两人飞去。一人背上连中两箭之后，被射落马下，另一人却用一根铁鞭接连打落两枝箭，在中了一箭之后，还是逃得远了。

    章泽天看处清楚，那逃走之人正是刘老实的那个侄儿，就是前天给他开门的那个汉子。

    外面的战斗彻底平息下来，考棚里面的火头却越烧越旺，只是并没有蔓延到更大的范围，骚乱的声音从小到大，再从大到小，慢慢平静下来，火焰也越烧越旺，却再也没有延烧到远处。在天黑前也慢慢地熄灭了。而考棚的龙门始终没有打开，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外面那残酷的战斗影响似的。

    天黑之后，一队衣着破烂的卫所兵来到考场门前，将这里的所有死伤人众全部运走，又有官差和军队在街上逐家砸门，一边盘查有没有贼人窝藏在这里，另一方面叫各家出丁壮去处理街上的打斗痕迹，清洗街上血迹。

    章泽天让人把兵器都收起来，然后向官差打听外面贼人的来历，才知道原来是邪教“五斗米教”作乱，而任巡按则是朝庭在事先侦知此事后，临时派过来镇压邪教叛乱的。

    章泽天他们十几个丁壮聚集在一个小院子里，被官差们好好盘查了一番才被放过，却没有免过出壮丁的差使，派了三个人出去干活。

    过了近一个时辰，外面的街道清理得有些眉目了，守在远处的兵丁们才放开了戒严的警戒线，放接考生的人进来。

    下午的叛乱造成了考生家人数十人受伤，而且还有人丧命。也正是因此，晚上来接人的和看热闹的人就少了很多，不像早晨送考生进去时那么热闹。

    章泽天赶在龙门快开的时候，才与王承嗣一起，带着刘大功和另一个强壮的家仆去考场外接人。目睹了考场内的叛乱和火灾，他心中担心不已，惟恐自家人受到伤害。

    终于，考棚的龙门在号炮声里再次打开，考生们鱼贯而出，多数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但是章泽天四人等了良久也不见自家的四个考生出来，心慢慢提到了嗓子眼里面。

    在考生几乎已经走尽的时候，考场里面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只见一队官军两人一组地抬着一张张门板出来，每张门板上面都躺着一个人。被抬着的人多数都用衣服盖住了头脸，显然已经死了。

    章泽天大惊，自己带人来考试，现在自家的四个人都还没有见到人影，看来是凶多吉少。

    他快走几步，来到抬门板的官兵身边，一个个地查看，却仍旧没有见到自家的四个考生。这时，已经有家属认出自家的考生，嚎啕痛哭起来，使现场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就在章家四人张惶无措的时候，门里却传来人声，再抬出来的已经不是尸体，而是受伤的考生，呻.吟呼痛之声不绝，却给尚未找到自家人的人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这时，一张与众不同的门板被抬了出来，说它与众不同并不是因为这门板特殊，而是有三个提着考篮的考生围在这副担架旁边，安慰着躺在担架上面的人：“二强，不要害怕，三叔应该就守在外面，有三叔在，你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说话的正是章泽天最担心的侄子章绎。

    章泽天大喜，三步两步跑到自家人跟前，一把抓住章绎的胳膊：“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吓死我了。”

    只听章绎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章泽天连忙放开手，问道：“怎么了？受伤了？”这时他才想起躺在担架上的人来，“文刚伤得重不重？”章家书院只有一个小名叫做二强的，此人是章绎的表弟，大名叫做黄文刚，在家中排行第二。他哥哥叫做黄文强，是大强，他便成了二强。

    章绎说道：“我胳膊只划破了一点，没事。文刚的腿上被砍了一刀，骨头好像断了，流了不少血。三叔快帮他看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5接骨牵引架

    只是这里却不方便处理伤口，章泽天让刘大功和另一个家人接过黄文刚的担架，自己护在担架旁边，回院子里去了。

    回到自家炕上之后，章泽天打开黄文刚胡乱包扎的右腿，发现这一刀砍在了小腿上，一条腿已经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显然是胫骨和腓骨都断开了。

    可能是砍人的刀并不锋利，也可能是力道不足，这一刀虽然打断了骨头，但是断骨却把刀势挡住了，这条腿并没有被斩断，总体还算幸运。

    章泽天稍稍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碎骨，只要没有碎骨，这腿接起来的难度就小了很多。不过他自己从来没有做过接骨的事情，看着这断腿却无从下手。

    章泽天把头转向在一旁看热闹的王承嗣，求助道：“王兄，你接骨的手艺如何？小弟可是从来没有做过这事啊。”

    王承嗣摇头说道：“我虽然习武，却也没有学习过接骨，这事也做不来，还是快去请大夫。”

    章泽天道：“下午那场打过之后，这小小的莱州城里即使有好一点的红伤大夫，估计也早就被官府叫走了，这时到哪里去请？”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章泽天见大家都没有主意，当即说道：“实在不行就得我来动手了。只是我这手艺可是从来没有实际操作过，能接成什么样子可不好说。”

    这时，一直躺在床上的黄文刚开口说道：“三叔尽管动手就是，我相信你。今后即使这腿废了也决不怪你。”

    章泽天设想着接续这种断骨需要进行的工作，以及需要的材料，最后把操作计划写在一张纸上，交给章绎拿着。他先按照单子上的内容准备好需要的各种物资，然后开始动手接骨。

    断骨处有伤口，章泽天用酒精给伤口做了仔细的消毒。然后又把需要用到的器械都进行了消毒。他用消毒竹筒带了高温消毒过的干净绷带，倒是省了最复杂的给绷带消毒的环节。

    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抗生素，如果伤口发炎的话，就只能硬扛过去，最后死活各安天命。

    其实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开放性伤口很难避免感染，多数人都会死在伤口发炎引起的血液感染上面。章泽天的酒精就像是一件法宝一般，恐怕是全世界惟一的消毒药品。

    虽然从道理上基本想通了，但是实际操作的时候还是遇到了困难。黄文刚的小腿肌肉由于剧烈的疼痛发生了痉挛，即使两三个人一起动手也无法完成正骨操作。

    章泽天回想后世自己战友受伤时医院的办法，好像是用一个架子把断腿固定之后，用重物通过一个滑轮牵引断腿。不过那好像是接骨之后的事情，接骨时可能还使用了药物来放松肌肉，这个他可就无能为力了。

    而且即使是牵引，好像也是在骨头两端打孔进行的，如果强行牵拉脚踝和膝关节的话，很可能会造成关节损伤。而且长时间牵引还会造成血液循环受阻，甚至可能引起坏死。

    但是打孔牵引就需要牵引架和打孔工具，这更是个麻烦。他手边没有麻醉药，打孔时的疼痛也够黄文刚好好喝一壶的。

    想到牵引的问题，章泽天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即使现在他们靠暴力牵拉勉强完成接骨，传统的平板固定也无法对抗腓肠肌——也就是小腿肚子那一大块肌肉——的力量，最终骨头可能还是要变形。如果骨头接好之后变成了一个瘸子，这个颇有天分的童生的科举之路也就断了，在这个时代，有肢体残疾的人是无法被录取的。

    章泽天停下接骨工作，把问题向黄文刚解释了一番。没想到黄文刚对于刚才章泽天的接骨失败竟然没有什么怨言，而对于章泽天的顾虑也不是那么在乎，只让章泽天放手去做。

    后来回到章家庄之后章泽天才知道，这个时代对于黄文刚这种严重骨折，做一个能够走路的瘸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真正能够完好恢复的寥寥无几。

    章泽天在和他商量时对于最终成为瘸子的担心反面给了他莫大的信心，而且经受了第一波失败接骨的巨大痛苦之后，他对疼痛也不是那么恐惧了。如果真的像章泽天说的那样，将来能够完全恢复的诱惑，又如何能够拒绝的了？

    章泽天让人连夜出去找了一个铜匠和一个木匠回来，然后和两个匠人一起动手，用硬木和白银打造了一个特别的牵引架。

    这个架子的形状像一个没有凳面的凳子，但是装凳面的部分是分成两半的，可以围绕一个转轴开合。在这两半上各有一根银销子可以固定在上面。

    将来把这两根销子穿在黄文刚腿骨上打好的孔里面，在架子上固定好之后，便可以通过收紧“凳子腿”一侧的绳索，将黄文刚断开的小腿拉长，其原理其实与木工固定锯条的方法类似。

    这套东西是比照黄文刚小腿的尺寸制作的，打造完成之后，章泽天又在黄文刚的好腿和断腿之间来回比划了一阵，确定可以用了，便根据架子上银销子的位置在黄文刚断腿的上下两端画出了准备打孔的位置。

    至于打孔的工具，章泽天选择了那位木匠带来的一个配重式的惯性打孔钻。不过他实在看那根锈迹斑斑的钻头太脏，让铜匠用白银另打了一根。白银的硬度太软，铜匠在其前端镶上了章泽天使用碎瓷片打磨出来的一个尖头。

    章泽天让人买来了一只带骨的猪腿，使用这个钻头反复试钻了几次，终于基本摸索出来了一定的规律。至此，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又已经过去了，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东西准备好之后，章泽天将所有器械都清洗干净，又用酒精消了两遍毒，总算是弄得差不多了。他再次让两个人压住黄文刚的身体，另有一个人协助他完成打孔，其实就是在章泽天打孔的时候帮忙按住黄文刚的腿。

    黄文刚的断腿用不上力，按住并不太费劲。何况黄文刚自己也极力忍耐，章泽天的钻孔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

    他先用刀割开预备钻孔位置的皮肉，露出里面的骨头，然后用那柄木工钻在上面往复钻动，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便钻好了膝盖下方胫骨上面的一个孔，然后把一枚银销子穿了进去。随后又在断腿的脚踝上方钻了第二个孔，同样穿上了银销子。

    钻第二个孔比第一个更方便，黄文刚的此处的痛觉已经被断骨处弄得有些麻痹了，基本没有反抗就被钻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6中了四个

    销子穿好之后，章泽天取过硬木架子，放松架子的转轴，将两个销子分别固定在架子的两侧，然后让三人按紧黄文刚，自己用一根短木棍绞动绑在“凳子腿”一侧的皮绳。随着皮绳的不断拉紧，固定着两个销子的一端便渐渐张开，将黄文刚的两截断腿逐渐拉开。

    剧痛又起，黄文刚再次纵声呼痛。不过章泽天毫不停留，将他的两截断腿越拉越远。

    终于，挛缩成一团的腓肠肌被拉开的长度超过了骨头的长度，本来交错在一起的四节断骨啪的一声，自动收进了肌肉内部。

    章泽天将手中绞绳子的短木棍交给身边的刘大功控制，自己重新清洗消毒双手之后，仔细摸着黄文刚的断骨之处，将两侧的断骨小心对正，然后让刘大功稍稍放松绳索，利用肌肉的力量将对好的骨茬压紧。

    章泽天打两个孔的角度并没有完美地处于一个平面之内，两个销子便需要扭转一定的角度才能使断骨完美对正。

    好在他设计固定架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脚踝一侧固定销子的木板可以在一定角度内转动，顺利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再三确认断骨已经对正之后，才第一次为黄文刚的伤口敷了些伤药，然后用干净的绷带包扎起来。最后又用三块夹板保护好断骨之处，再用绷带绑好夹板，算是基本完成了这次创造性的接骨手术。

    章泽天最后从刘大功手中接过绞紧的皮绳，将绞绳子的木棍绑在架子上固定，这次接骨过程才算最终完成。

    大家去看已经好一会没有了声息的黄文刚时，原本以为已经痛晕过去的小伙子却精神十足地看着大家：“接好了么？这次好像没有上次没接好时那么痛呢，而且钻孔时也比我想象的疼痛轻了不少，三叔的手法很高明，是不是？”

    大家看着黄文刚那条被整理得端端正正的断腿，又看向完成这件事的章泽天，好像在看一只怪物一样。像章绎这样和章泽天一起长大的人都极为疑惑，自己这个小叔叔肯定没有学过什么接骨手艺，更不要说他弄出来的这种在骨头上打孔的技术了。

    章泽天的接骨工作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完成之后，他才有心思问起黄文刚受伤的原委。

    原来，那些五斗米教徒攻进考场之后，都往考官所在的东边杀去，却被守卫主考官的一队官兵迎头拦住，杀得大败。

    但是这些教徒之中分出来制造混乱的两拨偏师却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不仅砍杀了不少考生，还成功地在里面放起火来，吸引了大量官军的注意力，为主攻的同伙减轻了不少压力。

    虽然这两伙人一共只有六个，但是在各个考棚之间四处乱窜，却十分难缠。

    监考的官军每人负责一排考棚，而且手中没有兵器，被这几个人各个击破，杀死了不少。

    而考生们被关在自己的号舍之内，根本出不来。但是号舍的门并非通常的板门，而是稀疏的栅栏门，以便监考人可以看到号舍内的情况。而这些号舍锁门的方式并不是每个门一把锁，而是用一根长木当作门栓，同时挡住一排门，然后在一头用一根木头插销别住。守军要打开门时，只需要抽出木头插销，便可以搬动大门栓。而考生却因为够不到这根木头插销，从号舍里面根本打不开门。

    当混乱起来，而且着起火来的时候，看守章家四名考生所在那一排号舍的守军在众人的苦苦哀求下，决定为大家打开门，不料只打开了黄文刚那一侧的门栓之后，便被教徒杀死了。

    等乱匪过去后，其他出了号舍的考生都四处躲藏起来，只有黄文刚惦记着自己的三个同学还被关在门内，跑去为他们开门时，才被一名乱匪看到后砍伤。

    后来章绎等人手持匕首从自己的号舍里面冲出来，将这名乱匪乱刀捅死，救下了受伤的黄文刚。

    四人等到考棚内的混乱结束之后，回到号舍内继续作文，最后才交卷而出。就连重伤的黄文刚最后也完成了自己的文章。

    章绎的胳膊也是在杀死那名乱匪时被伤到的，只是伤势很轻，有黄文刚这样一个重伤号在前，大家都没有特别重视。

    章泽天又问起答题情况时，章泽忠和施正德都说写得不错。而后来的四人却连自己写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王先生帮他们准备的文章都用上了，其他就不记得了。当然对考试结果更不敢说有什么信心了。

    章泽天安慰大家：“你们赶上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办法？大不了下次再来考就是了。不过咱们都有王先生帮忙准备的二十多篇文章，既然这些文章都用上了，就已经比别人多占了很大的优势，未必就差了。”

    章泽天当时只是随口安慰，可是最终的考试结果却充分证明了他这些话的正确性。发榜之后，章家的六名考生里面竟然有三人得以进学，分别是章绎、施正德和受了重伤的黄文刚！反而是最有信心的章泽忠却意外落榜了。

    章泽忠是章家这次考试的六名童生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却是大家公认的天才，被大家最看好的就是他，可见这科举考试中，发生任何意外都不算意外。

    这不是吗？刚刚发榜之后一天，府衙便又贴出了另一张榜文，说因为这次乱匪事件，莱州府共有四十六名考生意外身亡。这四十六名身亡的考生之中，共有四人被录取进学。

    但是这四人既然已经死了，便需要增补四人进去。而四人之中便有一人是即墨县人，即墨县的增补名额公布出来之后，赫然便是章泽忠！

    至此，章家此次应考的六名童生之中，竟然有四人同时进学成为秀才，这考取率达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水平。

    章家众人并没有等到发榜才回家，而是在做完黄文刚的接骨手术之后的第二天便启程返回了即墨县——反正如果中了，这功名也不会因为回家就飞走。其实更主要的原因还是莱州府城刚刚经历过一场叛乱，到处都乱成一团，为了安全起见，作为当家人的章泽天决定及早返回，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人会反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7船员训练

    回到章家庄之后，拿到了整整四百两奖金的王承嗣便一头扑在了六名秀才的考前特训之上。他在这次府试之中大放异彩，令所有人极为折服，此时为六名秀才进行的专项培训便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相当的重视。天呐，如果今年的乡试中，章家能够考出来两三名举人……这样的好事让当家多年的大老爷章泽瑞想起来都兴奋不已。

    不过章泽天可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他的自卫队训练此时正处于关键时刻，把他也给忙得脚不沾地。

    章泽天去济南之前，章家庄的自卫队已经完成了基本的长枪训练和弓箭训练，而且配发了夏季的军装。

    他临走的时候嘱咐过四名班长带队员们坚持每天的训练，并让大哥在保证自卫队供给的同时，抽时间察看自卫队的训练，保证他们不能松解。

    只是章家的自卫队待遇基本是庄子里面最高的，平时的伙食常有荤腥之外，每天三顿饭管饱，还有衣服鞋子发，已经令庄子上的人羡慕不已，更不用说每月按时发放的军饷了。

    章泽天走了以后，章家主管给自卫队发放伙食的时候，便有意无意地有所缩减，并且越来越严重，到章泽天回来的时候，自卫队的伙食已经比原来的长工强不了多少了。大家的训练热情也受到一定的影响，虽然还是每天出操，却是应付差事的时候居多。

    章家除了章泽天以外，虽然没有专业的军事人员，但是大家还是能够察觉到这些队员的变化，因此对他们的态度也变得更差。这基本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使整个自卫队的精神状态都下降了一大截。

    章泽天在济南的时候，那次让刘成送信回来，曾经给暂代队长的胡二狗和大哥都说过要把留在庄子上的全部船员和商行伙计都纳入到训练中来，但是章泽天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伙计和船员们仍旧在庄子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根本没有参加训练。

    当时他的精力多数放在协助王承嗣给童生们进行考前特训上面，只能抽出一点时间加强一下自卫队员的训练，便没有急着开始船员的训练。这次府试回来之后，跟随他们去莱州府考试的几个家仆已经熟悉了王承嗣的要求，又有章绎等人帮忙，章泽天便不用事事亲历亲为地跟着王承嗣忙活，便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训练之中去了。

    他首先花了几天时间，给自卫队来了个下马威，带队出去进行了五天的拉练，把自己的威信重新树立起来，同时也把松解了许久的思想教育工作重新开展了起来。

    三大纪律和吃苦耐劳等方面更是特别加强了教育，针对的就是这次庄子上的供应缩减之后，大家便放松训练的问题，自己离开之后便自我放松的问题等，给所有队员都好好上了一课。

    对于队伍中的四个班长，章泽天更是进行了处罚，而且通过教育让他们心服口服。这些班长的军饷比一般队员都要高出一块，没有能够带领队伍坚守住原来的训练成果，责任无可推卸。

    五天之后，章泽天带领着这些浑身疲惫的队员回到庄子上的时候，大家的精神面貌却已经有了明显的改观，重新找回了开始时的那种训练热情。

    随后，章泽天便找到章泽瑞和商行留在庄子上最有威信的老掌柜孙少杰，商定了从第二天开始给所有商行成员进行军训的事情。

    经过统计，章家商行留在庄子上的船员和伙计共有三十七人，另外还有掌柜三人。章泽天第二天就将所有人集合到章家场院，宣布了军训的决定。

    军训其间，这些人同样享受包吃包住的待遇，另外每人每月会有五钱银子的饷银。这饷银数量比自卫队员们少了一半，但是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他们毕竟有自己的工作，总收入比庄子里一般人都高出一块。军训时的吃住待遇和饷银等于是额外收入。

    再有，这些人每年出海的时候，时常要经历战斗。军训若是能够提高大家的战斗力，就等于是给他们增加了一部分保命的技能，谁会不愿意？

    章泽天将商行人员同样分成了四个班，从自卫队里面抽调了四名训练水平比较好的队员任班长，带领他们进行新兵训练。

    这些新兵就在章家场院里面训练，住在自卫队的营房里面。而自卫队为了给这些人腾房子，由章泽天带队，再次外出拉练去了。

    他们拉练的地点并不太远，就在前面提到过的野猪沟，也就是章家最靠近山区的那片土地。那里的土地情况还不算太差，就是距离庄子太远，而且常有野兽出没，种下的庄稼被野兽祸害的比收获的更多。

    章泽天带人过去后，在那里搭建了临时营地，一半时间训练，另一半时间或者猎杀野兽，或者做一些开荒、建房之类的活计，日子过得极为艰苦。

    即使在后世新兵训练也令许多人难以理解，更不用说这些以自由散漫著称的船员们了。训练开始的时候，他们对于主管的班长表现出各种不服，甚至有几个家伙动手把班长给打了。

    章泽天听说此事之后，很快就带领一个班的自卫队员返回了庄子，将动手打人的几个家伙抓了起来。

    一顿暴打之后，章泽天将所有参加军训的船员们都集合起来，重申自卫队的三大纪律。

    这时，船员之中一个小瘦子说道：“三老爷，我们可不是自卫队员，三大纪律对我们也有用吗？”

    章泽天看了这家伙一眼，这小瘦子他认识，虽然瘦小，却是这些船员中有名的刺头，名叫侯新。这不用问也知道，这次的事情虽然没有这家伙的直接参与，但是肯定少不了他在后面扇风点火。

    不过章泽天并没有专门针对侯新，而是说道：“我们自卫队是章家庄的自卫武装，训练的主要目的就是对抗侵犯章家庄的盗匪武装，保护庄子上老老少少的安全，所以才有了那个‘人民子弟，保卫人民；美好家园，不容侵犯’的口号。而自卫队的三大纪律，都是围绕这一口号而提出的要求。事实上，不仅是自卫队员，庄子上的其他所有人，都应该服从于这三大纪律的管理，尤其是在面对外敌的时候。也就是说，其他人即使不能帮忙对抗敌人，也不能在背后给保卫家园的自卫队捣乱。”

    “你们既然参加这军训，就算是我们章家庄武装力量的一部分了，当然要服从指挥，服务于庄子上的父老，所以也林服从这三大纪律的约束。”

    “可是这三大纪律对于对抗外敌好像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啊，最终还是要靠我们这些作战人员的武功和勇敢来面对敌人不是？”侯新对章泽天所说的道理并不买账。

    章泽天接着说道：“个人的武勇终究会有个限度，在对敌的时候，最终还是要依靠大家合作才行。可是如果每个人都自行其是，那么我们终究是一盘散沙，要是有朝一日面对组织性和纪律性都比较强的敌人的时候，就会落败。”

    “事实上，两军对阵的时候，决定战斗胜败的最终还是纪律性与训练的强度。”章泽天终于说出自己的结论，“就像刚才，我带来的一个班九名自卫队员，面对你们几十人的时候团结一致，轻松把你们全部压制住，并将带着闹事的五人全部抓住，自身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训练到位，武功高强固然是一部分原因，而服从命令和团结协作更是取得胜利的主要原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8野猪洼营地

    对于章泽天这有些牵强的说法，船员中有不少人其实是不同意的。但是章泽天那令人无法质疑的口气逼得他们将自己的疑问藏在了心里。

    章泽天最后说道：“让你们参加军训，是我与大老爷，还有孙掌柜一起商量出来的决定。你们自己是没有权利选择是否参加这军训的。当然，你们了可以坚持不参加军训，不听从指挥，我也不能把你们都杀了。不过有一句话我先说在这里，如果不肯服从命令参加军训的，以后商队肯定不会要，现在就去另谋出路。你们也知道，身在船上，在大海之上，不服从命令的船员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事实上，我们的自卫队里面，纪律比海船上只会更严格。”

    “我的意思都听明白了么？”章泽天大声问道。

    “明白了！”众船员在几个班长的带领下大声回应道。他们都看过自卫队的训练，知道这种大声的、肯定的回答是必须的，否则就会受到惩罚。

    章泽天看众船员基本没有不肯服从命令刺头了，把语气放缓一些，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知道一条船上面令行禁止的作用，也清楚违抗命令的后果。我不在这方面多说什么，但是你们作为船员，每年多多少少地都会面对一些战斗。这军训能够提高你们的战斗力，增加你们保命的本钱，为什么一定要对抗命令呢？”

    “可能有人会说，说你们原本就是庄子里面的高收入阶层，而且见过世面，不是庄子里那些泥腿子能够比得上的。但是现在你们被这些泥腿子班长训来训去，觉得失了面子，便起来闹事。我告诉你们了违抗命令的后果，再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找班长谈，可以找我谈，也可以找你们的掌柜去谈，但是我绝对不会允许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一次都不允许。”

    章泽天认真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说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不希望因为此事大家之间闹了什么误会。今天在这里跟大家说明一下，违反三大纪律是十分严重的事情，这第一次是我没有说清楚，从轻发落，以后如果再犯，参照之前黎元丰的例子，逐出庄子去。如果有人觉得太严格了，可以申请退出商行。”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说话了。逐出庄子或者退出商行，这也太严重了，生活来源都被切断了，谁受得了这个？

    只听章泽天接着说道：“原来任命的四位班长和大家不够熟悉，现在我任命四位副班长，协助班长维护各班纪律。孙海平、章礼、伍兴、冯存义分别担任一班到四班的副班长，主要负责各班纪律的维护工作，要带头遵守纪律，明白了么？”

    四人大声回答道：“明白了！”

    这四人是船员和伙计之中最有威信的年轻人，出海时都是船上的水手头领，众船员对这四个人的敬畏由来已久，此时见章泽天把这四个人推了出来，知道无法对抗，一个个都老实下来。

    这次事件中，动手打人的五个被狠揍了一顿，并没有受到太严厉的处罚，但是章泽天借此事将船员新兵们的纪律从头到脚整治了一遍，算是把这些船员们收服了。

    他让跟他回来的那个班的自卫队自己回到拉练的野猪洼去接着训练，自己在庄子里停留了好几天，监督新兵们的训练，直到看训练走了了正轨之后，才返回野猪洼。

    野猪洼本是一片荒野，章家在这里有差不多一千亩刚刚开荒出来的土地，由十几个佃户耕种着。这些佃户就是这片土地的开荒之人，章家给出了三年免除田租的待遇，这些佃户们还算比较积极。只是困于这边肆虐的野兽，田地的收成有限。

    靠近野猪洼的是属于章家的上万亩荒地，这些荒地多是山坡和洼地，开荒的难度比较大。穿过荒地之后便是崂山的支脉，同样属于章家的有里山林。只是这边的山里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出产，树木虽然可以卖钱，但是因为运输困难，而且这边木材资源比较丰富，也卖不上价钱，便一直没有进行开发。

    章泽天带领的自卫队便驻扎在靠近山林的荒地之中，他们用从山里砍伐的木材构建了一片坚固的营地，并在营地里面搭建了一排木屋，平时便居住在这里。

    营地周围的土地比较平坦，他们日夜努力，把这些土地开发出来了一片，种上了大白菜和萝卜，还有一些可以腌制咸菜的白萝卜、蔓菁、雪里蕻等。

    另外，在一片朝阳的坡地上，章泽天带着队员们挖出来一排深入土坡的凹坑，在里面种上了韭菜、菠菜、葱、芹菜等比较耐寒的蔬菜。凹坑里面可以避风，这些蔬菜也比较耐寒，他有意种得晚一些，想尝试一下能否让这些蔬菜在冬天存活并生长。

    后来，章泽天又带这些自卫队员们在附近的枯水河旁边开挖出几处冰窖的地基，然后从野猪洼的佃户那里弄来了收获粮食之后剩下的秸秆，准备用来作为冰窖的保温材料。

    此时的冰窖和后世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在一片高地上挖一处深坑，用秸秆、稻草之类保温材料铺在周围，冬天时采了冰块堆在坑内，最后在冰块上面同样覆盖保温材料和厚厚的泥土，只要存冰的数量足够多，便能够借助足够大的体积来保持低温，将这些冰块保存到夏天。

    就在章泽天带领自卫队在野外拉练的过程中，王承嗣带领六名秀才完成了乡试的考前培训，做好了赴省城进行乡试的准备，同时，船员们一个月的新兵训练也完成了。

    章泽天给船员新兵们重新分了班，这次不像新兵分班时那样随意，而是更多参考了他们在船上的工作组合，尽量让他们按照将来的工作进行组合训练。

    船员们的战斗训练跟自卫队员差不多，还是从刺枪术开始。这次章泽天从自卫队里抽调了更多的人对船员进行训练，平均每个班有两到三名老兵作为教练。

    章泽天把老兵和新兵进行了重新组合，双方各有两个班留在场院，两个班在野猪洼，这样临时解决了营房不足的问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9压水机和三棱刃

    章泽天安排好自卫队的事情之后，便准备陪乡试队伍赴济南考试。

    他本来是不准备再亲自跟着这次考试的，但是章泽瑞了解过上次府试之后，对于这种考试时发生意外的事情有些心有余悸，极力让章泽天再带自家的秀才们去济南。

    另外，章泽天对于自己在济南刚刚打开一点局面的肴记也不太放心，也想去再看一下那边的情况。还有徐英也是他一直在惦念着的，所以更想去看看她，跟她商量一下去松江的事情。

    这段时间在训练自卫队的同时，章泽天也安排人做了一些事情。

    他在春天试验的几堆堆肥，在夏天的时候让人施到了他划出来的几块试验田里面。对比结果已经出来了，证明河泥的肥田效果比厩肥差了一些，但是比普通泥土还是强出来不少。不过即使是普通泥土制作的堆肥，也同样有比较明显的肥田效果。

    于是在夏天到秋天之间，他让家里的农工抽时间从村边的北通河里面挖取河泥，捞取水草，在河边推出来老大一片堆肥。另外他还让大哥出钱雇佣庄子里的人额外堆制出来不少。

    看到这种堆肥有作用，章泽瑞自己制作堆肥的动力也非常强，他比章泽天更加上心，趁夏天杂草疯长的时候找人割草制作堆肥。章家为这些堆肥付出的钱并不多，但是庄子里的一些半闲人里面，有些妇女和半大孩子对于这种工作都十分上心。

    以往他们没有这样的收入来源，只能把所有多余的时间都投入到自家佃种的那些土地上，锄地、除草什么的。虽然明知对增产的作用有限也会去做，即使增产几斤粮食也是好的不是？今年章家既然肯出钱雇人制作堆肥，能够赚到一些收入，大家都做得兴高采烈。

    这些堆肥中的一部分施用到今年试种的五十亩冬小麦地里做底肥用，还有一部分准备明年春天用做肥料。

    另外就是章泽天在春天时向谭木匠订购的那些压水机，也在进入伏天之前就送到了章家。章泽天组织人手把这些抽水机安装到了田地里面早已挖好的水井上面。恰好今年伏天大旱，这些压水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二十多台机器保证了章家几百亩旱地得到浇灌。

    这些压水机中的一部分用牲畜驱动，虽然章家的牲畜数量不足以满足机器的全部要求，还需要人力配合压水，可是总算没有令人失望。

    惟一遗憾的就是配合压水机的风车没有研制成功，极大地限制了压水机的效率。

    章家自己耕种的土地并没有能够全部浇上水，压水机的数量不足以保证全部田地的浇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谭木匠在完成章家的压水机订单之后并没有停止压水机的制作，庄子上的那些自耕农看到章家的压水机之后，几乎全部跟着订购了压水机，而且还有一些佃户也同样订购了一些，把谭木匠乐得合不拢嘴，从压水机上面好好赚了一笔。

    当时章泽天尚未动身去济南，他建议大哥章泽瑞统一安排这些压水机在庄子里面的分布。章家庄的土地除了章家自己耕种的那些以外，多数都不是完整的大块地。尤其是那些自耕农的土地，都是由一些零星小块组成的，很多地块根本没法安装一台压水机，也没有配合使用的水井。

    章家统一安排压水机之后，每台压水机都能保证周边二十多亩地的浇水，为庄子今年的丰收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次府试之后，农时已经进入秋收之后的农闲时节。章泽天抽了一天时间带着大哥章泽瑞和家里主管农业工作的章文沿着几乎被完全淤塞住的北通河走了一趟，把自己重新开挖这条河道，为庄子上的全部土地建设浇灌系统的规划向他们展示了一下，得到了这两人的大力支持。

    于是在秋收之后，章家便带领庄子上几乎全部劳动力，投入到了开挖河道和水渠的工作之中。

    他们把河工划分成一段段的，然后开展了劳动竞赛，工作效率相当高，预计今年上冻之前就可以基本打通北通河，把上游的河水引入到庄子里来。

    今年冬天加上明年一年的努力，章家庄全部七千多亩地浇灌所需的水渠就可以完成将近一半，到时这些水渠在压水机和风车的协作之下，将可以使田地的收成上一个新台阶。

    展望如此诱人的前景，章泽瑞乐得合不拢嘴，看着提出这个方案的三弟那年轻的面庞，对这个放弃了举业的弟弟敬佩有加，这绝对是他们章家的一块宝啊。就连章泽天再找他要钱做些他原本不看好的研究工作，或是为自卫队再添些装备什么的，也变得容易了许多。

    其实农业上增产的粮食，其价值并没有多高。这也不能怪章泽瑞没有见识，大文朝是一个农业社会，在上至王公下至贫民的眼里，任何事情也比不上在农业上面取得一些进展和成绩。这种事情的功绩往往会被无限放大，章泽天因此得到的礼遇也就不算什么了。

    因为这事，即墨县的县令黄容吉甚至为此专门带人来了一趟章家庄，调查压水机和开挖水渠之事。章泽天对于自己“发明”的这些农业设施并不保密，详细介绍了全部经验。县令大人把此事已经写成了呈文层层上报，他今年的考绩估计会因此得到大幅度的提高。

    正因为忙于制作压水机，谭木匠在整个夏天几乎都把风车的研制工作给停了下来，加之章泽天也同样没有时间做风车的事情，致使风车的研制到年底还没有什么进展。

    在动身去济南赴乡试之前，章泽天组织人给船员们发放了军装和长枪，同时也把自卫队员们一直没有拿到的长枪发放了下去。

    这批长枪是区铁匠通过一整个夏天的忙碌打造出来的。长枪的枪头使用的是穿越者最喜爱的三棱斜刃式样，带有三条血槽的枪尖长度达到一尺多长，头上却不是特别尖锐，而是一个比较钝的斜茬，在开始时让队员们有些不满：这样的一根铁条，杀伤力怎么能跟那些外形酷炫的传统长枪相比？

    章泽天没有对他们解释什么，而是买来了两头猪，让大家自己对比两种枪尖的优劣。实际刺杀试验让大家对章泽天弄出来的这种形状难看的枪尖刮目相看。无论是刺入或拔出的阻力，还是刺杀后的伤害程度，这种枪尖都占有明显的优势——后世早已得到证实的利器当然不会让人失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0再赴济南

    十月初八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这天，章家再次派出了三辆大骡车，章泽天和王承嗣带着自家的全部六名秀才，在十名随从的伴随下，赴省城济南参加三年一度的山东乡试。

    这次乡试，王承嗣为弟子们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秀才们也同样信心十足，踏上了朝举人资格冲击的路途。

    与大家的兴奋不同，章泽天在大车上带了不少别人看上去没有用处的东西。大家对这位特立独行的三老爷的风格早已习惯了，甚至没有人问他带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路上一切顺利，在经过潍县的时候，章泽天去拜访了自己在这里的友人，给冯闯县令留下了两台压水机的样品，还把冯闯和县教谕龚其贤介绍给王承嗣认识了。当晚冯县令做东，招待了章泽天一行，对赶考的秀才们给予了一番勉励。

    王承嗣对冯县令只是客气地简单结交一番，但是对于龚其贤和章绪师徒却极力结交。其实他和龚其贤可以算是一类人，对于八股应试教育各有所长，可以算是英雄识英雄。

    相对来说，在八股应试一途上，王承嗣可以算是剑走偏锋，专门研究考试本身的投机取巧型先生。而龚其贤却是从根基上入手，把四书五经深深烙印在学生心里的那种“真老师”，而且对应试技巧同样有着很深的体会。两人见面之后便有相见恨晚之感，到宴会快结束时，两人已经坐在一起，不理会别人，越说越投机了。

    对于章绪，王承嗣同样认为是个极好的苗子。只是他不耐烦像龚其贤那样从基础上教起，即使想跟龚其贤争这个徒弟，也无从下手。章绪要想参加科考，至少要到明年才行，王承嗣可不是能够在一个地方待得住的性子，估计这次乡试之后，等拿了章家的丰厚奖金便会离开即墨，继续他游览全国的旅程去了。

    章泽天认识王承嗣之后不久便得知了他四处游览的爱好，突然想起后世非常著名的那位明朝的旅游达人徐霞客。他虽然对这位靠民伕用轿子抬着游遍全国的旅游家并不太感冒，但还是问起了这个人的事情，只是王承嗣虽然同样四处游走，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是因为《徐霞客游记》还没有出版，以至于他的名气没有能够传播开来，还是大文朝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一行人在潍县停留了一天，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济南。考试日期临近，已经容不得他们在路上拖延了。

    他们是在十月二十一那天到达的济南城。章家在济南并不像在莱州那样有房子可以住，他们进城之后需要住到旅店去。此时济南城里各方考生云集，把大大小小的旅店都住满了。

    好在章泽天早有准备，派了刘大功提前出发到这里来打前站。刘大功与刘成合作，费了一番力气之后，成功地在作为考场的学宫附近租到了一处两进的院子，为大家找到了合适的落脚地点。

    说起来，能够租下这处院子，山东按察使梁松还帮上了不小的忙。

    这学宫附近的房子本来就少，而且世间的聪明人可不止章泽天一个，这些学宫附近的房主早就有人在一个月前便开始高价出租自己的房子，就是为了赚这三年一度的乡试的银子的。等二刘开始找房子的时候，学宫附近能够出租的房子早已被一些家境殷实的考生租光了。

    二刘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学宫附近那些不对外出租的房东去商量。可是那些不出租的房子，多数都是不缺钱的人家所有的，这样商量又能有什么结果？

    最后还是由接触上层社会比较多的肴记掌柜章敬出面，找到了梁松家的管家，才托梁松给这家在按察使司做吏员的家主带了话，以十两银子的价格租下这个小院一个月的时间。

    住下之后，秀才们在王承嗣安排下准备考试，章泽天把二刘留在这里侍候，自己却在第一时间回到肴记，去了解业务的开展情况。

    进入食品厂所在的胡同之后，章泽天便发现这里似乎比他走之前更热闹了一些，时常有人进出。肴记的院子门前面对胡同的墙边建起了一排三间门面房，房子收拾得窗明几净，看着十分干净。大门上悬挂着“肴记”匾额，屋檐上还挑着一个正反而都雕刻着“肴”字徽记的幌子。

    章泽天进入门面房之后，发现这是一处对外营业的地方。一张新柜台横在屋子里面，柜台上摆放着几种食盒式的组合食品样品，还有一些单独包装的样品，同样摆在柜台上面。有两个像是富贵人家管家似的人物正在柜台前面挑选着需要的货物。

    章泽天看着这屋子里面的布局，有些不满意地稍稍摇头。章敬虽然是在极力模仿自己的风格，却仍旧没有脱出一般店铺的格局，还没有把握住奢侈品销售的关键。

    他看看柜台后面招待客人的面目陌生的伙计，问道：“章敬不在吗？喊他出来一下，或者叫孙三娘出来也行。”

    那伙计不认识章泽天，但是章泽天既然说出了孙三娘的名字，而且说着即墨一带的方言，当然不会是外人，连忙对章泽天说道：“还不知道您老怎么称呼，也好对掌柜的说。”

    章泽天道：“我是这里的东家，这下明白了？”

    那伙计大惊，连忙请章泽天坐下，自己起身走到身后通往内院的门边，冲里面喊道：“掌柜的，东家来了，快出来迎接一下。”又回头冲章泽天歉意地笑笑：“掌柜规定的，不经过消毒换衣是不能进入内院的。”

    章泽天冲那伙计一笑，道：“不妨事，正该如此。”

    很快，章敬便从内院走了出来：“东家，我想这两天你们就该到了，已经住进小东街的院子了？”

    “嗯，住进去了，那院子收拾的不错。”章泽天道，“他们考试自有王先生负责，我这次主要看一下肴记这边生意开展得如何了。”

    听到章泽天问起生意的事情，章敬一下子兴奋起来：“东家你这销售办法真好，自从中秋节诗会上一鸣惊人之后，咱们的肴记便已经成为济南上流社会的标志之一，各大家族争相购买……”

    他一说起这事来，便有滔滔不绝之势。章泽天抬手打断了章敬的话，朝正在选购的两位顾客瞟了一眼，说道：“这事等一会再慢慢说，先带我去里面看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1时尚风向标

    “好。”章敬即刻明白了章泽天的意思，意识到在客人面前谈论这事确实不合适，接口说道：“那东家就跟我去换衣消毒。”说着，带章泽天走进后门，然后转到旁边一间消毒专用的小房里面。

    章泽天看自己制定的消毒制度被执行得一丝不苟，不由得欣慰点头：“这消毒制度你们执行得不错，以后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他在消毒间里面洗了手，然后换上白色的连体衣，随章敬进入里面的加工间。

    生产车间里面像章泽天临走时一样纤尘不染，所有器具的操作台等也十分干净，章泽天十分满意：“不错，卫生制度是食品生产的命脉，一定要坚持下去，为此付出再大的成本也是必要的。我们做的是高端产品，更应该把卫生制度执行得严格一些，让顾客提起我们的肴记来就有‘干净、放心’的印象。”

    来到最西侧章泽天自己的屋子，章泽天发现章敬已经按照他的要求，把这间屋子分隔成了前后两间，后面的半间仍旧留给他做卧室，前面却已经被装饰成了一间办公室，西侧靠墙处的一个书架上摆放着一些资料盒，前面靠窗的地方则是一张办公桌。

    屋子里面只有一张椅子，章敬请章泽天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便侍立在一旁。章泽天道：“在你的桌子旁边放两张木凳，你平时与人谈话时可以让人坐在上面，这样更方便一些。”

    “好，”章敬答应下来，却没有立即去拿凳子，“我现在还是站着说话更自在一点。”

    “好，随便你。把业务开展情况跟我说一下。”

    “是。”章敬恭敬地说道，“您上次返回即墨之后，我按照您的吩咐，送了四只礼盒到按察使府。中秋节的时候，按察使府开了一个大诗会，济南文坛名流大多到场了。在那次诗会上，我们的肴记食品一炮打响，被众多大户家的女眷记住了，第二天便有人上门购买。好在我们已经提前制作出来一批十几个盒子，结果两天之内便销售一空。到昨天为止，我们开业两个月零九天，共售出礼盒装食品五十二盒，收入现银260两。另外还售出单盒小包装717盒，收入现银二百八二两六钱八分。”

    章敬一口气说出这一大串数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付出的成本包括房租、材料费、人工费等，总共不到一百两，这生意的利润可是相当丰厚。”

    这样的收益并没有超出章泽天的意料之外，他波澜不惊地说道：“收益还可以，统计过来购买这些食品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按您临走时的吩咐，小的已经统计过了。”章敬说着，从旁边的书架上搬下来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纸，“订购礼盒套装的有济南各大衙门主官、一些有名的富商等，另外还有几个低级小官吏和这里最有名的四家青楼也订购了一些。”

    他看章泽天没有说话，不知道他的意思，接着往下说道：“购买单盒小包装的人员更复杂，多是中级官吏，还有一些稍小的商人等，基本也都是富户。对了，青楼订购的也占了挺大的比例。”

    章泽天沉吟说道：“嗯……这订购的人员成分挺复杂呀。连青楼和少数中产阶级也在购买，看来很难体现出来高端顾客的与众不同啊，还得想个办法，再把档次提高一些才行。”

    章敬有些不明白：“现在不是销售得很好吗？如果再做变更，会不会事得其反？”

    章泽天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这奢侈品销售的真谛啊。我问你，你说这些人为什么肯花好几两银子来买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零食？是这些东西物有所值吗？”

    章敬挠挠头，不太肯定地说道：“是不是我们这零食制作得十分精美，吃这些零食的事情看上去就十分高端，十分有面子？”

    “的确如此。”章泽天点头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些顾客在我们这里花钱买的就是面子，为何不尽力给他们增加面子，而是像现在这样销售呢？”

    章敬一脸懵懂：“增加面子？这面子要如何增加？现在我们肴记的产品如此精美，价格又如此高，还不够有面子吗？”

    章泽天摇头叹气道：“哎，你根本没有弄明白那些高层次人物追求的是什么啊，像现在这样卖下去，我们这肴记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关门大吉了。”

    “现在我们的销量越来越大，怎么会关门呢？”章敬觉得自己这位东家是在危言耸听，销售如此火爆的流行产品，怎么就会卖不出去呢？

    章泽天道：“你想一下，我们最初在中秋诗会上为什么会一炮打响？那些达官贵人又为什么会马上就来买这么贵的东西？是真的嘴馋吗？”

    “不！”章泽天自问自答，“不是因为好吃，也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这东西只有按察使府上才有！按察使府因为这独一无二的零食，在诗会上挣到了面子，那么为什么我们布政使府上就不能有？当然也要有，否则岂不是在同品级的按察使面前丢了面子？可是其他品级低一些的人家呢？那些根本没有品级的富商们呢？当然也要跟风，也要有才有面子。所在大家对我们肴记零食趋之若鹜，争相购买，我们的生意也就一下子火爆起来了。”

    他看了一眼凝视倾听的章敬，接着说道：“可是等大家家里都有了这肴记礼盒，即使没有礼盒也有单独小包装来装点门面了，这东西也变要变得不稀罕了。而且当随便什么中产人家都能拿出来肴记食品的时候，这肴记零食独一无二的属性就自动失效了，能够帮主家挣到的面子便大幅度缩水，到那时还有人会出那么高的价格来买这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吗？”

    “即使是再有钱的富商也不是傻子，既然这东西超出了它原有的价值，谁还会为它买单？如果说到时候我们这肴记还不会关门，恐怕连神仙都不会信。”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只供应高端人群，令人羡慕的高端人群，而让普通人很难企及到的，那才是真正的高端消费，真正的时尚风向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2会员制

    章敬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是还是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做呢？难道有人来买礼盒时，还要先问明白对方的身份，不够尊贵的就不卖？”

    “那不是把顾客都得罪死了？”章泽天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们可以对顾客进行分类，然后为高等级的顾客提供一些低等级顾客无法享受的产品和服务，这样不就能给高端顾客特别尊贵的享受了吗？在这样的体系里面，最低端的顾客可以在门店里面直接购买低端商品，并且享受到一定水平的服务，让他们凭我们的产品在同档次的人面前挣到一份面子。”

    “在最低端顾客之上，再设置两到三个不同的等级，这些等级的顾客则可以享受各自不同的产品和服务，如此一来，高端顾客不会因为产品出现在低档次人家而失去对我们产品的信心，而相应的稍低档次顾客同样还会因为享受到与高端顾客相同的品牌而有了面子，不就是两全其美了吗？”

    看着恍然大悟的章敬，章泽天让他找个凳子在旁边坐下，把记录在案的每一个顾客都分析了一遍，最后将顾客分成了几类：官员、富商、名人、高端场所、跟风者。

    分类之后便能够直观地发现，前四类人应该都是社会各阶层羡慕的对象，也是大家跟风的对象，可以说是上流社会流行风气的风向标，是其他人所效仿的对象。而最后一类人，则是有一定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的中间阶层，他们有一定的跟风和消费能力，以学习效仿前几个阶层为荣，也是能够像章泽天所描述的那样毁了一个品牌的主力军。

    章敬试着问道：“东家，按你所说，我们是不是就要想办法把这些跟风者排除到高端销售之外，或者尽量避免接待他们这样的顾客，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为前几种高端顾客的服务中去？”

    章泽天摇头笑道：“那怎么行？我们要想赚钱，主要就得依赖于这些人的消费，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还去赚谁的钱？那些高端顾客可不是什么肥羊，在他们身上可是赚不到多少银子的。”

    随后，章泽天将一套会员制度向章敬仔细介绍了一番。肴记现有的产品都会以目前的价格面向所有顾客销售，但是礼盒就不再对外销售，而只销售给登记的会员。

    随后，肴记将开发新的品种，用来丰富会员的采购目录，这些新品暂时也不会面向普通顾客开放，理由就是生产能力不足。

    而会员也将会分为三个等级，分别为普通会员，银牌会员和金牌会员，三个级别会员可以享受到的服务也会有明显的不同。

    会员分级的办法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既要照顾高级会员的面子，为档次不足的顾客设置难以企及的进入门槛，同时还要为他们保留一分希望，而这个希望恰好是吊在普通顾客和低级会员鼻子前面的那个胡萝卜，既不能让他们轻易吃到，还要为他们保留一分吃到的希望，他们才会一直努力朝这个目标迈进。

    至于具体的进级标准，要兼顾社会地位和消费水平，章泽天最终决定采取积分制。

    具体的操作方面，就是把顾客的社会影响力进行综合评分，把顾客的累积消费总额和最近一年的消费额，还有这位顾客的消费潜力也分别换算成评分，将三个方面的得分累加起来，就是一位顾客的综合评分，这个综合评分就将是划分会员级别的依据。

    评分时，社会影响力将是评分中的大头，包括官员品级、名人的知名度等，都会纳入到这个评分体系之中。

    两人忙活到天黑，终于将目前购买过肴记产品的所有顾客全部进行了一次初步分类。

    这次涉及到的顾客共有二百二十六家——在这个时代，以家为单位比以人为单位更适合管理。

    初步分类中，这226家被分为金牌会员5家，银牌会员16家，普通会员79家，其他的则是非会员的普通顾客。

    五家金牌会员中，就包括山东官位最高的布政使和按察使两家，一家巡抚，还有封地在济南郊外，却被特批可以住在济南的鲁王家，只有一家不是官场中人，那就是济南第一富商——高升商号的东家，高永吉。高永吉其实也不是普通人家，否则也不可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他名义上是东家，其实只是宫里最得宠的大太监吉祥的代言人。

    入选金牌会员的五家，地位崇高，远非一般富室和官员可以比肩，料想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

    银牌会员便宽松了不少，不仅有官员能吏，还有不少地位身家较高的商人或地主。甚至即使是普通人，只要肯花银子，也能把自己熬成银牌会员。

    至于普通会员，只要稍有地位，或者消费达到一定水平，便能加入，任何人只要一次性消费或预存八十两白银，或者在前一年累计消费达到一百两，都可以成为普通会员，享受到普通顾客无法享受的商品和服务。

    会员凭证是一个金属卡片，装在一只精美的硬木盒子时面，并且附带会员证书。普通会员的卡片用铜打制，并且砸有肴记的防伪钢印。金牌会员和银牌会员的卡片则分别使用黄金和白银打造，显得更加高端。

    会员的事情定下来之后，章泽天才有时间问起自己上次离开之前让他们准备的物品：“我上次让你们准备的大树根，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啊，我把这事交待给柳亮了，前几天我看他在进木材的时候让人送了几个大树根来，想必就是为东家准备的了，只是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用，一直堆在前院呢。”柳亮就是章泽天找来的那个柳木匠的名字，他哥哥叫柳明。

    “走，去看看。”章泽天说着带头走出屋子，到消毒间换了衣服，去前院看柳亮的木工作坊。

    在作坊门外，章泽天看到了四个巨大的树根。这些树根被叠成了一垛，堆在作坊的门外。倒不是柳亮不重视这些树根，只是树根太大，作坊的大门根本就进不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3实木茶台

    这几个树根果然都很大，其中最大的一个直径达到了一米半以上，再加上下面枝杈横出，体积更是大得惊人。其他三个虽然小一些，最小的一个也有二尺多的直径，估计要两个人才能勉强合抱过来。

    此时，柳木匠不等章敬去叫，已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东家来了？你看我找的这几个树根还合用吗？”

    章泽天问道：“这几个都是什么树？都干透了没有？”

    柳亮摸着头说道：“最大的一个是一株老柏树根，小一点的两个都是槐树，只有最小的一个稍稍强一点，是一棵老枣树。没有什么珍贵树种。而且最大的两棵里面都有空洞，不知道东家还能不能用。好在这东西不值钱，这四个树根就是当作劈柴买过来的，只是运费花了一些钱而已。”

    章泽天忙了整整一下午，本来已经有些累了，但是看到这几个大家伙之后，兴趣又被提了起来：“把树根弄下来看看，另外，你把我带来的那些背包也拿过来。”

    章泽天借助柳亮和章敬手中的灯笼大概看了看，说道：“能不能用要仔细看过才知道，不过这几棵树根这么大，估计问题不大。来，我们把最上面的那个枣树根先弄下来看看。”

    这些树根太重，又不方便用力，几人单凭空手根本搬不动。章泽天让柳亮找来一些木头，把三根木头搭成一个三角架，又把一根木头吊在下面，做成了一个搬杆，最后把最上面的枣树根吊在搬杆上面，利用杠杆原理将其吊起来，然后转动吊杆，把这个大枣树根吊到了地上。

    这东西说是树根，其实应该是一段带根的树干，地面以上长度有一米左右，还带有几段长度不一的分叉。到地下部分便分成了几个不同方向的分枝。章泽天仔细观察了一阵，然后让柳木匠取来斧头，把无用的枝叉砍掉，最后保留了三根树叉，还有下方的四根树根分叉，这些分叉也被他一一截短。章泽天在这枣树干上面画了一条纵向的线，对柳木匠说道：“明天找人来，沿着这条线把这家伙锯成两半，每半就可以以这几个保留下来的枝杈为腿，各做成一个特别的桌子，明白我的意图了么？”

    这下柳亮也看明白了，点头说道：“明白了。只是东家，这东西形状怪异，而且放到哪里都太占地方，用来吃饭写字都不好用，费这么大劲做出来，恐怕不划算啊。”

    “干什么用你就不用操心了，等木头破开之后再定具体怎么去弄。明天锯开的时候，注意不要破坏上面的结构。这树上没用的部分我都已经砍掉了，现在剩下的枝杈都是有用的，别给我弄坏了啊。”

    后来章泽天还想再看另外三个树根，章敬劝道：“东家你也累了一天了，现在天黑不好操作，还是明天再说，不然万一出点事就不划算了。”章泽天听他说得有理，只好让柳亮先把东西收拾起来。

    此时工厂里面的女工们早已下班回家，孙三娘已经做好了晚饭。章泽天和章敬进了屋子，把柳亮也叫了进来，大家一起吃饭。

    章敬和柳亮死活不肯和章泽天同席，说什么尊卑有别。章泽天道：“柳亮不清楚，章敬你还没听说过我的脾气吗？在外人面前，该守的规矩当然要守，但是咱们这里没有外人，大家一起吃饭，热闹一些才好。快坐下，陪我喝两杯解乏。”不由分说便拉两人坐下，再去看孙三娘时，却早已躲到屋外去了。他笑道：“三娘不肯上桌，我也不好去拉她，章敬，你去对她说，让她自己吃好便是，把这里的菜都给她分一些过去。”

    章敬答应一声，给孙三娘单独弄了些饭菜出去，才回来吃饭。

    接连几天，章泽天边指导柳亮边自己动手，将剖开的枣树根制成了两个带有自然野趣的茶台。他参考记忆中后世比较流行的样式，自己觉得这茶台弄得还算可以，但是章敬和柳亮都不看好这东西，直说太过简陋，配不上高贵人家的风格。

    章泽天也不争辩，只让章敬把对外销售的店面重新整理一番，将柜台改小，然后把其中一个茶台安置在了空出来一半的屋子里面，并配上了几个用小树根随形雕成的茶凳。

    这茶台与后世的茶台还是有一些区别，就是在大台面的上面保留了四五处方形的小空间，正好可以把几个装有零食的盒子稳当地放在上面。

    他拿出前些天抽时间在即墨订做的功夫茶茶具，在茶台上沏了一壶茶，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茶台上摆了新开发出来的陈皮梅子和糖渍杏脯，还有一碟奶香松子，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后，一名仆人打扮的人推开了店门说道：“店里谁是掌柜？有大户人家女眷前来，让不相干之人退出去。”

    章泽天一愣，没想到此时竟然已经这么开放，大户人家的女眷都可以出来逛店铺了。他正想起身避开，但是忽然想到刚刚那个声音好像有些熟悉，凝神细看那人一眼，忍不住叫出声来：“是吴二？不知道是夫人还是小姐到了？”

    来人正是梁按察使家的家仆兼保镖吴二。章泽天此前与那吴大交流更多一些，对这少言寡语的吴二的印象便浅得多，是以过了一会才认出他来。

    吴二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到章泽天，也有些惊愕，说道：“不知公子在这里，小的刚刚无礼了。外面是我家夫人到了，小姐也陪夫人一起到了。”

    此时店中没有客人，章泽天对那伙计说道：“你进去避一下，让章敬出来伺候。”然后对吴二道：“夫人大驾光临，我自当出门相迎。”

    门外来的是两辆骡车，章泽天出门来到第一辆车外，朝车上躬身施礼道：“夫人大驾光临，小店蓬壁生辉。小侄章泽天恭迎夫人，请夫人进店小坐。”

    车中人好像也对章泽天的出现感到意外，一个女声“咦”的一声，随后车帘就被撩开，露出一张四十来岁的女子面孔来。这夫人上下打量章泽天几眼，章泽天不方便与她对视，便低下头去，说道：“夫人车马劳累，请进店小坐，容小侄奉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4贵人开杯

    梁夫人道：“嗯，也好。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不是说陪那位王先生返回即墨老家了么？是几时返回济南的？”

    章泽天后退几步，自有仆妇过来扶这位夫人下车，章泽天说道：“就是四天前回来的。家中几位秀才来济南赴乡试，小侄对这里还算熟悉一点，便来给他们带路。”

    见梁夫人不说话，章泽天接着说道：“本来到济南之后应该先去府上拜访梁伯父和夫人，只是小侄为伯父准备的一件礼物尚未完成，所以就拖了几天。”

    在章泽天客气地寒暄声中，梁夫人进了肴记店内，被章泽天请到刚刚摆好的茶台处落座，章泽天为她奉上刚沏好的铁观音茶，提醒道：“这茶稍苦，但是尚可入口。”

    梁夫人细看这茶台，只见这茶台宛然就是一棵大树，随形而制，自然古朴，再配上几个树墩制作的茶凳，倒是别有趣味。

    她捏起面前的小茶盅，将盅里的茶水一口饮掉，当即被苦得皱起了眉头。但是随后的回甘确实令她回味无穷，伴随着那如同幽兰一般的淡淡清香，竟然体会到一种原来所喝各种名茶里面都不曾有过的意趣，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会这么苦，而且这香味也太淡了？我喝过茉莉、桂花熏制的茶，却从来没有尝过这兰花熏茶，竟然如此与众不同。”

    章泽天笑道：“这茶香是加工时自然而来，并没有用香料熏过。这茶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铁观音，夫人觉得如何？”

    梁夫人放下茶盅，说道：“我听你叫我家大人伯父，何以却一直叫我夫人？”

    章泽天打蛇随棍上，说道：“伯母责备的是。只因为伯母威严，小侄便下意识地未敢改口。”

    这时，梁夫人又看到茶台上摆着的两种没有见过的果子，问道：“这是什么？以前从未见过，是新出来的品种吗？”

    章泽天道：“是。这是陈皮梅，这是杏脯，这是新口味的奶香松子，都是我们刚刚为肴记的金牌会员和银牌会员专门研制的，因为产量少，铜牌会员及普通顾客就尝不到了。”

    梁夫人诧异道：“什么金牌银牌？你的顾客还分三六九等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难道我们按察使司还入不了你那金牌银牌会员么？”

    章泽天起身作揖道：“伯母容秉。这会员制度是小侄这次回到济南之后刚刚决定的，尚未秉报到各位老主顾府上。伯母家不论社会地位，还是消费总额，都是这济南府的一流顾客，当然是金牌会员了。这会员的金牌昨天刚刚制作好，正想这两天由小侄送到伯母府上去呢。”说着便让伺候在旁边的章敬去把按察使府的金牌会员凭证取来。

    看着纯金打造的肴记会员凭证，以及上面刻着的“按察使梁府”字样，以及“零零零壹号”的会员编号，梁夫人无论如何也已经相信，自家在这章泽天的肴记的地位不容撼动。

    正当梁夫人暗自感叹章泽天会办事的时候，只听章泽天在旁边说道：“伯母以为，小侄这茶尚可入口否？”

    梁夫人对章泽天这铁观音茶却不好评价。说这茶好，可是那苦涩的口感实在是有些粗砾，简直难以下咽。可是若说这茶不好，这茶水饮下之后，那股从喉头涌出的滋味，以及茶中那淡淡的香气，又给她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此时听章泽天问起，梁夫人一时沉吟未语。

    章泽天道：“这茶原本是一种野茶，茶农制来自饮的。好茶他们舍不得用，劣茶却也难入那些茶农之口，于是他们采当地好茶树之老叶，乃制成此茶。夫人不喜亦在情理之中。”

    说话之间，他拿起手中的茶壶，将壶中剩余的茶水和茶叶全部倾倒在茶台低洼处的一个小洞旁边，茶水便从那小洞中流了下去。他将剩余的茶叶用一块抹布扫到茶台边缘，然后便一股脑地扫了下去。手中的抹布来回几下，便已经将茶台擦拭得干干净净。那流下去的茶水和茶叶，也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章泽天随后从茶台下方取出一只紫檀木茶盘来，将茶台上这套茶具全部装在盘内，移到茶台下方，然后将另一套细青瓷茶具端了上来。

    刚刚那套茶具乃是砖红色，看上去像是用泥巴烧制的，虽有乡野趣味，却显得有些不够高端。但是现在这套茶具明显是一套高档瓷器，胎色洁白如玉，隐隐呈现半透明的质感，仿佛吹弹可破一般。上面的青花花纹描绘得栩栩如生，却是一套以读书人为主题的图案。一组茶具含一只茶壶和六只茶碗，上面的图案竟然各不相同，明显是一整套的故事，令人叹为观止。

    章泽天道：“这套‘君子六艺’茶具，小侄也是前天才收到，乃是我上次返回即墨之前找人订购的，今天才准备第一次试用。如此器皿，自当请一位足够尊贵的客人为其开杯，方能够增其贵气。伯母身份尊贵，又是我们肴记的第一号会员，正是小侄求之不得之贵人。既然伯母今日恰好来此，正是与此杯有缘，小侄想请伯母做这茶具的第一位使用者，不知伯母意下如何？”

    梁夫人细看章泽天拿出来的这套茶具，只见茶壶茶杯的器形落落大方，正是当今最流行的式样。六只茶杯上面，青蓝色的线条分别勾勒出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图案，而茶壶之上，则是孔门七十二弟子图。图案中人物众多，个个神情清晰可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梁夫人道：“这套茶具如此精美，定是当世陶艺大家所制，莫不是官窑出品的么？”

    章泽天连连摇头：“怎么会是官窑，那可是犯忌讳的。这是小侄托人在民窑订制的，一共只做了六套，最后只烧成了三套，图案各不相同。这一套是小侄自用的，另有一套是准备送给梁伯父的，一套是为徐阁老特别烧的……这几套茶具上面的图案出自小侄自己的主意，并且已经与那窑口约定，绝不再烧相同的器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5金牌会员纪念礼盒

    说话期间，章泽天已经从自己身后的一个靠墙的火炉上面提了热水过来，将那套杯子烫洗一遍，然后从茶台上面的一个孔洞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竹筒来。这竹筒与早期礼盒中装茶叶的竹筒类似，却更小了一点。

    他用一把小刀轻轻划开竹筒上的蜡封，再撬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一撮茶叶来。他边取茶装入茶壶，边介绍道：“这是家兄今年特意托人从广东那边带回来的极品茉莉花茶。此茶乃是早春采制之后，到七月茉莉盛开之前采得花苞，与制好的茶一起封于这竹筒之中熏制而成。当时家兄只捎回来几筒，小侄从长兄那里死皮赖脸地讨来两筒，今日正好让这新茶与这新壶新杯相配，请伯母品鉴。”

    梁夫人听章泽天将这茶具和茶叶都说得郑重，心下竟然有点不安起来：“泽天啊。伯母我虽然也喝过不少好茶，却不擅品茶，难得你如此看重这茶具和茶叶，恐怕我有些配不上这茶呀。”

    章泽天笑道：“茶尊贵还是人尊贵？这茶就是让人消遣解闷止渴的东西，虽然说了如何高尚，如何珍贵，还不是为人服务的？怎么比得了伯母您身上的诰命赦封？这为茶杯开杯之事，本就要身份尊贵之人才好，却从来没听说过请茶道高明的村夫来做的。”

    说话之间，章泽天已经将稍稍冷却过的沸水冲入壶中，一股浓郁的茶香伴随着花香便散发开来，令人心旷神怡。

    “嗯，这茶真不错，杯子也好。”梁夫人放下杯子，由衷地赞道。章泽天拿出手来的各种食品器物皆属精品，此事已经在济南府传开，这次简单地一杯茶，便让她感到此行不虚。

    随后，梁夫人又在章泽天邀请下品尝了所谓新品种的陈皮梅、杏脯和奶香松子。吃过多种肴记果脯的梁夫人对两种新果脯倒没有特别的感觉，不过那奶香松子确实与此前吃过的普通开口松子大不相同。

    她家的肴记零食，最初有章泽天送的几盒，但是作为省级高官，人情往来频繁，很快就用完了。后来便又让家中的管事来这里购买过一些，以梁家的财力，这肴记零食价格虽然不菲，却也算不上多大的负担。本以为以后只要这样购买便可以了，根本没想到肴记却要开始搞什么会员了。

    这次她刚好出门从附近经过，心血来潮之下，才想到来这里看一看，只是没想到章泽天竟然也在这里，还有这么多新品种可供品尝。

    她本想顺便购买一些零食带回去，既然遇到了章泽天，就起了一个玩笑的心思：“我从你这里选购一些东西，你既然口口声声叫我伯母，看你怎么好意思收我的银子。”

    正在琢磨着该怎么提出买东西的事情时，一个小丫环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梁家小姐的丫环小梅。小梅看到章泽天陪自家夫人坐在这里，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不过她虽然惊讶，毕竟家教严格，冲章泽天福了一福，叫了一声“章公子”算是打过招呼，便对夫人小声说道：“夫人，小姐问可不可以进来看一下这里的货物……”

    梁夫人这才想起，自己这次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自家的女儿和外甥女可都在门外的车上呢。他微一沉吟，说道：“让他们也进来。刚好遇到章公子在店里，章公子送她们那么多东西，让她们进来亲口道谢一声也好。”

    小梅出去不久，梁小姐和徐英便携手而来。章泽天招呼她们陪梁夫人在茶台前落座，自己便不再坐下，而是立在旁边伺候。

    徐英看到章泽天，心中不由得欢喜，问道：“两月不见，不知道你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章泽天道：“多劳小姐关心，已经好了。这次刚好有一些新品种做出来，伯母和两位小姐正好帮我试尝一下。”

    随后便吩咐立在远处的章敬：“把新出的几种产品装几个礼盒，一会请梁夫人和小姐们带回去，”随后又道，“梁府的会员金牌我已经亲自交给夫人，今后梁府来人，便以金牌会员规格招待。还有梁府的会员纪念礼盒，也请夫人一并带回去。”

    梁夫人听章泽天说什么“会员纪念礼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会见章敬带了那个伙计，提了四个礼盒出来，便道：“刚说的什么‘会员纪念礼盒’便在这里面吗？拿来让我先看看。”

    “是。”章敬答应一声，将手中的一个比普通礼盒略小的提盒送了过来。

    这提盒虽然小一些，却比普通礼盒多了一层，共有三层。这提盒的颜色偏深，做工明显比普通礼盒更加细致，看来是使用比较珍贵的木材制作的。

    章泽天帮梁夫人打开礼盒，发现最上层里面并不是食物，而是一些辅助用品。

    当中最显眼处是一块方形银牌，当中是一个浮雕凸起的肴记徽记，徽记上方是一行镏金字：肴记首批金牌会员入会纪念。徽记下方则是零零零壹号的编号，字迹同样是镏金出来的。

    在这块银牌的周围，有一组十双银箸、十个银匙、十个类似于普通果脯内赠送的竹叉的银叉、以及一组三个不同规格的坚果夹子，同样是银制的。另外还有四个类似于戒指的带一个小刀刃的工具，却是开栗子用的。一组形状各异的小刀，据说可以在吃核桃或某些坚果时撬开裂开的果壳，或是用来挖取隐藏在果壳深处的果肉用的。如此种种，每一件打制都十分精巧，在盒子中熠熠生辉。

    盒子里面装有一块檀木垫板，所有器物都镶嵌在檀木上镂空的格子里，大小位置恰到好处。而且这垫板上面预留有手指拿取用的空间，随便取出哪一件都十分方便。

    梁夫人看着这一套精美的银器，不禁感叹道：“如此漂亮的银器，打造起来相当不容易，看来你在这肴记上面是真的花了大心思啊。只是不知道，这一套银器若是对外出售，会是什么价格？”

    章泽天笑道：“这套银器总重四十六两，乃是专为金牌会员打造的纪念品，并不对外出售。”

    徐英问道：“那银牌会员呢？纪念品又是什么？”

    章泽天道：“银牌会员的纪念品便比较简单了，只有一块纪念银牌，和一套银叉，形制也比较简单，其他东西就没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6全送你了

    说话之间，他已经打开下一层盒子。这一层盒子里面，是比外售零食小一半的六个小盒，分别盛有四种新品种果脯和冬瓜条、雪橘两种最受欢迎的原有品种。旁边则是一小筒茶叶。

    章泽天拿起那个茶叶竹筒，指着竹筒上面“茉莉香雪”四个金色的小字说道：“今后的销售的产品之中，凡是使用这种品名为金色的包装，都是只对金牌顾客销售的，绝不会为银牌或以下级别会员提供，但是金牌会员可以选购所有级别的产品。”

    徐英好奇地问道：“按你所说，今后这雪橘和冬瓜条，就只有金牌会员才能够吃到了？”

    章泽天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金牌会员包装之中的食品，都是逐颗精选出来的，品质比低级会员的强上不少。当然也会有少数商品，因为数量稀少，专供金牌会员，比如这种茶叶，以及这种奶香味的松子便是如此。”

    这时，最下一层盒子也已经打开，里面的东西也不太出人意料，只有四种鱼肉脯类。不过除了这些之外，另外还有一盒纸巾和一筒酒。相对于普通礼盒中的纸巾盒，这个纸巾盒也更加漂亮，看上去好像是硬木所制，而且外表面上还有浮雕的花纹，那个肴记的徽记也是浮雕出来的。盒中的纸巾同样与原来不同，纸色比原来的棕黄色的草纸洁白许多。

    章泽天伸手拿起那个装酒的竹筒，说道：“这筒中装的是我今年在老家自酿的葡萄酒，口味也许算不上特别好，只算能够入口而已。只是数量极少，送给金牌会员们尝尝，以后一年之内，当不会再有了。”

    “哦？这个酒如此稀少？不知味道如何，可否打开看看？”梁夫人听章泽天这么说，心下好奇，不禁开口问道。

    章泽天道：“此酒还是先存着，我手中还有少许，可以请夫人品尝一下。”

    他对章敬说道：“去我的屋子里，在靠近后墙的角落里，有一个密封的小木桶，你帮我取来。”

    章敬应声而去，不一会便搬着一个小小的木桶过来。这小木桶中间粗，两头细，便是欧洲酒桶的模样，只有尺许高，靠近底部伸出一根细竹管。

    章泽天将茶台上的四只青花茶杯洗净，扳动酒桶竹管上的一个把手，从里面放出四个少半杯红酒来。那酒的颜色殷红如血，呈半透明状，看上去极为鲜艳。

    章泽天将一杯酒端起来，在碗中轻轻晃动，便有一阵阵清香散出。他说道：“这酒保存时需要安静才好，若剧烈晃动则会慢慢变酸。但是在饮用的时候，轻轻晃动可以增加酒香，并且能够减轻其中的苦涩味道，夫人和小姐请品尝一下。”说着，自己先轻啜一了口。

    此时葡萄酒在大文朝并非没有，梁松身为二品大员，也收到过别人送的葡萄酒。梁夫人听章泽天介绍之后，也端起一杯说道：“这葡萄酒我倒是尝过，虽然好看，的确有些酸味，总体口感算不上好，酒味又寡淡，不过就是新奇一些罢了。”说着喝下一口，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酒味道比我以前喝过的强了许多，酒性烈了一些，也没有酸味，难道是你所说的避免震动的缘故？”

    章泽天道：“避免震动当然重要，还有其他一些需要注意之处。比如说，用木桶密封存放，就会比瓷瓶好一些，若用瓷瓶，则要使用木塞，而且要将酒瓶倒放，使酒液浸没木塞，以保持密封。至于酒性烈不烈，则与酿造方法有关，夫人前次所饮的葡萄酒，或许酿造不得法，以至于有些寡淡。”

    三人中，徐英对葡萄酒倒是最了解的。当初她与徐光启在京城的时候，多有接触传教士，曾经多次品尝过传教士带来的葡萄酒。此时她尝过章泽天的葡萄酒之后说道：“你这酒的确比那些来自西方的葡萄酒更为浓烈一些，而且不酸，想必是你的所谓秘法的作用。这酒我很喜欢，多送我一些。”

    章泽天一指这个小木桶，说道：“我今年总共只酿得一桶半。其中一桶灌了五个竹筒，准备分别送给你们五家金牌会员，最后剩下的就这么多了，都送给你便是。”他停了停，又说道：“算了，章敬，把另外四个礼盒中的葡萄酒都取出来送给徐小姐，回头我用别的酒代替就是。”

    梁夫人本想购买些东西，看章泽天如何开口收银子，不料章泽天不等她开口，便送上一堆礼盒，弄得她反倒无法开口了。只好对章泽天说道：“我这一上门来，你就送这样送东西，倒是让我此后不好上门来了。你做这小生意，若是多几个如我们一般的客人，还怎么赚银子？”

    章泽天笑道：“夫人不必为小侄担心此事。这次是会员纪念，所以送的礼物稍多，以后自然会正常收款。至于这次的其他礼物，是小侄的一点心意，自与别家不同。而且不瞒伯母说，小侄这肴记，金牌会员并非用来赚银子的，而是作为这济南城流行消费的风向标来对待，相当于给这小店打个广告，让大家看到这肴记的档次高。只要小店的档次上去了，那些中产人家，或是中下级官吏家中，自然会跟风消费，他们才是小店赚钱的主力。”

    听章泽天这么说，梁夫人心中便释然了。徐英却在一旁说道：“人说无商不奸，果然如此。不过念在你对我还算大方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只是你当初答应我爹的炉子、茶具，还有农业创新的成果什么的，可不要忘了。”

    章泽天道：“这些都记着呢，只是今年因为有院试和乡试，我要跟着照顾应考的生员实在太忙，农业上大概只有一个压水机用了上去，而风车还停在那里没有时间改进呢，创新的成果便少得可怜了。估计年底去松江时，对徐老可不好交待了。”

    梁夫人听章泽天说起应考之事，好奇地问道：“上次你来济南请到了王先生，不知最终院试结果如何？这次来参加乡试的有几个人？”

    章泽天道：“幸亏有梁伯父介绍的王先生，今年莱州府院试章家书院共有十人应考，其中四人进学。算上去年进学的两个侄儿，这次乡试章家书院共有六人参加。”

    梁夫人和两位小姐听到这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们可不是那些不明世事的无知村妇，当然明白各级科举考试的难度。一次院试中十中其四，即便莱州科举不发达，也是极为难得之事。今年之后，那即墨的章家书院在整个东三府恐怕都要知名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7应考准备1

    送走了梁夫人一行，章泽天次日便让章敬套了车，将新做好的另一套枣木茶台，连同一套细瓷茶具，和一套紫砂茶具送到了梁府。送给梁松的这套细瓷茶具图案与他自用的那套不同，乃是粉彩的古人诗意，图案为小写意风格，热烈奔放，更适合梁家这样的高官。

    前一天，章泽天已经向梁夫人问明，这天恰好梁松在家，但是他到达梁府之后，却是梁家公子梁百成接待的。问过之后才知道，今天一早梁松接到济宁那边传来五斗米教作乱，阻断了运河的紧急消息，一早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济宁去了。

    这位梁百成公子，便是徐英所说的表哥，章泽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梁百成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而且在去年就已经中举，算是一个少年才子。让章泽天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自己与他竞争，好像完全不占优势啊。

    这梁公子对章泽天的名字肯定听说过，此时见面对他不假辞色，只是客气地接待他，估计是得到了梁夫人或梁松的嘱咐，把他送去的茶台和茶具收下便送他出来了。

    这礼物送得有些没趣，不过梁家既然把东西收下，章泽天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回到肴记之后，便安排章敬把五家金牌会员的资格凭证和纪念礼盒一一送到各家府上，至于银牌会员和普通会员，便不再送上门去，而是等其光顾时再送出。

    在进行会员登记的同时，章泽天亲自主持完成了商品价格的调整。这次调整将产品价格分成了四档，金牌和银牌专属商品的价格分别上调到了七钱和一两二钱一盒的水平，面对非会员销售的价格则直接降到了两钱一盒的样子，下降了一半还多。普通会员商品的价格则维持不变。

    章泽天这一轮会员制的动作，直接将前两个月的利润投进去了一多半，手笔之大让章敬叹为观止。但是有着多年经营经验的他也能够理解，这样的投入之后，肴记的名头必将进一步扩大，销售上肯定会迎来一波井喷式的发展。

    另外，章泽天在零食销售的基础上，又开发出高端药材的新商品，包括极品人参、全虎骨酒、鹿茸、五加皮酒和阿胶，基本都是滋补类药材。此时的鹿茸、阿胶和五加皮尚不像后世那样流行，还没有什么名气，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三味药材的名字。

    肴记在宣传中着重强调了这三种药材的功效，并且将其标价提高到奢侈品的水平，销售效果竟然出奇地好。

    尤其是以驴皮为原料制作的阿胶，是章泽天在即墨亲自制作的，配方被他严格加以保密，很快就被验证为补血神药，受到济南大户人家女眷的极力追捧。

    但是章泽天的阿胶只对面银牌以上会员销售，为此竟然引发了一波银牌会员的争夺热潮，当然，这是后话。

    章泽天让章敬又雇佣了四名接待人员，并扩大了店面的接待面积。这样，当金牌会员和银牌会员来到店面时，便有专门的屋子，不用与普通会员或非会员顾客一起挤在大堂内。

    新雇佣的服务人员两男两女，都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经过专项培训之后，待人稳重大方，基本可以应付大户人家的女眷到访时的接待需要。同时也将店铺的档次提升起来一大截。

    在肴记一直忙了近十天，章泽天才有时间回头去看看那些来济南应考的秀才们。此时已经到了十一月初二，乡试举行的日子已经临近了。

    章泽天这天一回到小东街上考生们租住的那个院子，就被王承嗣一顿埋怨：“你这位东家名义上是带领大家来赴乡试，可是一到济南就没了人影。当初在莱州时你还兢兢业业地为童生们跑前跑后地忙碌，可是到了更重要的乡试时，却只把两个下人留在这里，自己就不见了，难道你那个小店铺，比考个举人出来还重要不成？”

    章泽天连连作揖：“是小弟的不对，还请王兄多多海涵。后天就要下场了，不知大家准备得如何了？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只管交待我一声，这两天我一定不再离开，为大家做好后勤保障。”

    王承嗣道：“事情还多着呢。这乡试不比府试，要连考三天。进场的时候，需要带的东西多了许多，这还都没准备呢。到时候大家在考场里面要吃的东西、用的东西，每一样都要自己带进去，你这个后勤专家不在场，谁能做主？”

    章泽天从即墨出发之前已经知道这些事情，其实已经做好了基本的准备。其他人也知道他在这方面最擅长，便都没有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可是章泽天连续十天没有露面，大家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王承嗣都已经准备让二刘到肴记去揪章泽天回来了，只是二刘推托说自家公子肯定早有定计，不会耽误事的，就是不肯去。其他人却都不认识肴记的地址，也拿二刘没办法，便一直等到了今天。

    此事章泽天义不容辞，当即答应下来。他再次跟王承嗣确认过一遍考场的规矩之后，便将自己从即墨带来的六个羊皮背包从屋子里面翻了出来，分给六位考生每人一个，又教大家调整好背带，说道：“这次进场要带寝具，还要带食物和炉灶，东西实在太多。所以我就把这个行军背包的试制品给大家带来了，里面足可以盛得下大家带的所有东西，背着进场也方便。”

    说着便把一个背包打开，给大家介绍里面的各种物品：睡袋、加棉斗蓬、铜制行军灶、行军锅、刀具和餐具、防潮垫、一些应急食品等。另外还有每人三个巨大的竹水壶，容量都在两升以上。

    章泽天给大家演示了行军灶的用法，说道：“到时候在考场里面，吃饭是个大问题，一直吃三天冷饭的话，你们的身体不一定受的了。这个小铜灶可以只烧很少的木柴，就把这个小锅里面的食物煮熟，当然也可以用来烧些热水什么的。使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防火，万一失火的话，一切都完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8应考准备2

    章泽天又指着那三个大水壶说道：“这三个水壶，可以带两壶开水进去，基本可以在当天晚上之前保持水是温的。另外一个到时候会装一壶粥，粥必须当天吃完，即使吃不完，第二天也不能再吃了，万一吃坏了肚子就不好办了。现在天气寒冷，这三个水壶可以抱在怀里取暖。后面两天如果天气太冷的话，也可以把壶里面的水用灶重新烧开，再装进去取暖。”

    “考场里面应该会提供饮水，但是你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喝里面的水，即使要喝也要先烧开。这两壶水如果不浪费的话，其实也够你们喝的了。”

    他又从包里面取出一个小包，说道：”这里是为你们准备的食物。这是炒米，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用来煮粥，这个煮出来的粥可能不如白熬出来的味道好，可是也不会太差，最大的优点是开锅就烂，煮的时候省事。“

    ”这里是专门给你们做的腊肠，已经蒸熟并切成了片。这个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在煮粥的时候加入里面，一次不要全吃完，至少要分成三份，每天吃一份。这里是脱水蔬菜，是留后两天吃的，第一天可以吃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这脱水蔬菜直接吃太硬，煮粥时放进去就可以，也很方便。“

    ”这是盐、咸菜、糖，可以做为调料使用。这个竹筒里面是专门为你们做的饼干，同样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放在开水里面或粥里面泡软成糊糊吃。“

    ”这一包是木柴，用来点炉灶做燃料的，“他取出一把比筷子稍粗的木棒给大家看，”像我手中拿的这些，这样放进炉子里面，然后在锅里面盛这么多水，可以将水煮开，不用再添柴。“

    东西的基本用法演示完成了，章泽天又把所有物品的用法和食物的制作方法详细演示了一遍，最后让大家各自做了一遍，纠正了错误的操作之后才放心。

    随后他又就考场里面吃饭睡觉等事情的注意事项给大家讲解了一遍，叮嘱大家注意安全，防止生病：”据说每年乡试，都会有考生因为生病无法得到医治而死，我所说的这些事项，可以在这三天里确保大家的身体健康，为你们作文创造出一个好的条件，大家一定不能忽视。“

    其实有了在莱州的经历之后，大伙对章泽天关于后勤和安全的准备都打心底信服，没有谁敢挑战他的权威。

    上次在府试时断了腿的黄文刚，这次也来参加考试了。他的腿在被牵引了半个多月后拆掉了牵引架，随后被章泽天用夹板固定起来。

    当时章泽天本想用石膏固定，可是黄文刚的腿上有外伤，要天天换药，石膏固定的卫生不好搞，容易引起伤口感染，便只能选择用夹板了。

    可能是酒精起了作用，黄文刚的伤腿并没有严重感染，伤口已经在一个月前基本愈合，此时他已经能够比较平稳地走路了。只是因为腿骨还没有完全长牢，章泽天让他仍旧拄着一只拐杖，一跷一跷地走。他偷偷地试过，那条伤腿走起路来基本不会跛，应该就是章泽天那天紧急制作的牵引器立下了大功。

    考前的最后一天，大家像上次府试时一样不再复习，而是在院子里面放松。章泽天让二刘出去买来了苹果，给大家每人的背包里面放了四个。这东西每天吃上一个，即可以作为零食，也可以补充维生素。

    现在这些考生有苹果和脱水蔬菜提供的维生素，有炒米和饼干及糖提供的碳水化合物，有腊肠提供的蛋白质和脂肪，又带了足够多的饮水，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

    取暖方面，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每人有防潮垫和睡袋，应该可以保证晚上睡觉时的温暖，再加上一件遮风避雨的斗蓬，在这秋末冬初的季节，应该也足够用了，至少比背一条棉被，再带一袋子馒头进去的其他考生要强了不少。

    这时，章绎率先问起原本藏在考篮里面的银子、匕首和撬棍的问题来：“三叔，这次没有考篮了，应急用的银子、刀子什么的放在哪里了？”经过了上次莱州府试的风波之后，这些东西好像成了考生们下场时的标配，没有这些非常规的东西傍身就感觉心中不安。

    章泽天摇头轻笑，说道：“既然是去考试的，现在又没有危险， 干嘛一定要带那些东西？匕首和银子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没收，而且会被判为作弊，被赶出考场，不是亏大了？”

    六个考生把章泽天围在中间，乖乖听他说话，然后便用眼巴巴的眼神注视着他，也不说话。章泽天发现自己的一番话根本没有忽悠住这些考生，无奈地说道：“好，你们看……”

    他从身边章绶的背包里面将刚刚装起来的放餐具的竹筒拿了出来，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倒出来，说道：“这几件东西都是银的，这样银子就有了？”

    “那刀子呢？”章绎不依不饶地问道。

    章泽天将刚刚那个空竹筒翻过来，竹筒底部有一个窄槽，他又取过每人文具中都有的一根铜镇尺。这镇尺的一端比较窄一些，他便把这个窄端插入竹筒底部的槽内，轻轻一转，便被牢牢地卡住了。他握住镇尺，稍稍用力一拔，镇尺便脱下来一层铜壳，露出里面的匕首来，而那竹筒粗细正适合握在手中，就像一个手柄一般。

    章泽天道：“这镇尺外表只是镀铜，实际却是精钢所铸，里面的匕首更是锋利坚固，可以算是一件防身利器了，若不是有生命危险时，不能拿出来使用。匕首若不出鞘的话，便可以当作撬棍来用。”

    众考生对章泽天拿出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已经见得多了，此时却依旧被这匕首的特殊惊艳到了，一个个把自己的镇尺握在手中，不断打量。

    章泽天又道：“平时没事不要总乱摸，上面的镀铜太薄，若是掉色了就不好看了。另外，平时考试时很少会出现像莱州那样的混乱和危险，这东西带在身上也基本用不上。以后你们若能中举，在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时候就不要带了，若是被人发现就危险了。”众人知道章泽天所说属实，同时答应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9上了任巡按的当了

    考生们散开各自活动去了，王承嗣却磨磨蹭蹭地守在章泽天身边，过一会见没有人注意他们，才对章泽天说道：“喂，你这镇尺简直就是一件暗杀加防身的大杀器呀，这东西我行走江湖正好用，回头你得给我弄上两个。”

    王承嗣多年在外四处走动，在这大文朝都可以算是最见多识广的那一类人。之前章泽天制作出来的那么多新奇东西，他虽然也好奇的问一问，看一看，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见到这镇尺匕首一样张嘴讨要过，可见他对这东西是真的喜欢到了骨子里。

    章泽天道：“我手边也没有多余的了，等回到即墨之后再给你，我家里还有几个。”

    乡试在大家的期盼中开始，又在希望之中结束。章家六名考生在附近考生羡慕的目光里走出考场，等在外面的章家众人围上去问候。

    王承嗣所问的自然是考试的题目，和大家的答题情况，众考生纷乱地说了一通，章泽天尚没有听出什么问题来，王承嗣却懊恼地在自己头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坏了，上了那任巡按的当了。”

    章泽天连忙问怎么回事，王承嗣道：“这任巡按在莱州时说是去对付邪教叛乱的，这次虽然回到了济南，我却依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虽然大概了解了他的出身和师承，却没有考虑由他主导出题和阅卷的可能性。平时巡按御史参与考试，多数也只是装装样子，不会太认真。这任巡按手边既然有叛乱大案要处理，我便没有考虑他的问题。可是这几道题目显然不是山东学政的风格，我们可能赌错方向了。如果真的由任巡按主导考试，我们的人就危险了。”

    六名考生听了王承嗣的话，本来放松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府试六中其四的成就带给他们的优越感一下子荡然无存。倒是六人中年纪最小的章泽忠说道：“大家也不用太紧张，我们年纪尚小，即使这次不中，三年之后再下场便是。这次从王师这里学到了应试之法，下次我们把预案做得更细一些就是了。”

    章泽天道：“谁说我们就不会中了？说不定还会像府试时一样，一下子四五个人中举呢？”

    王承嗣苦笑道：“如果答题方向错了，咱们准备得越充分，中式的可能性就会越低，反而是那些没有准备的考生，能够中举的更多一点。看来这次我王某人要丢人了。”

    几人之中，心态最老成的是章绎，他说道：“即使不中也没什么，就像小叔所说，大不了三年之后再来。三叔你不知道，这次在考棚之中，我们六人可是出了大风头了。”章泽忠是章泽天的同宗兄弟，虽然在六名考生之中年龄最小，辈分却是最大的，章绎三兄弟及章绎的表弟黄文刚都要叫他一声叔叔。只有施正德与章家没有亲缘关系，但施正德是章家庄上的佃户之子，一直与章绎他们平辈相称，所以对于后来才转来章家书院的章泽忠也同样称呼一声叔叔。

    “哦？出了什么风头？”章泽天有些担心地问道。王承嗣可是说过，在这种考试之中，若非考官有意提拔某个考生，能让这考生出点风头之外，凡是故意出风头的总不会有好下场，不少人便是因为行事特立独行被考官直接绌落的。

    听章绎说起此事，其他几名考生也将考场内的情况说了出来，原来让他们大出风头的正是章泽天为他们准备的那些食物和装备。

    原来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专门为外出准备的装备和食物，那些考生无论家境如何，所带的卧具基本都是一个被窝卷打天下，像章家六名考生使用的皮制防潮垫和绸面鸭绒睡袋都令其他考生大开眼界，何况章家考生每人还有一个特制的大斗蓬，这个斗蓬看上去就暖和，由不得其他人不羡慕。

    这还仅仅是保暖装备。

    第一天，章家考生并未展示食物方面的特别之处，每人都带着一大筒粥，第一天六个人都在喝粥吃饼干，倒是不太显眼。

    可是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章家考生点起行军灶，煮起炒米粥，又把腊肠和脱水蔬菜煮进粥里以后，那香味便四下传播开来，不仅考生们一个个馋涎欲滴，就连那些监考的军士和考官们，也受不了这诱惑，一个个来到章家考生身边，看他们在煮什么东西。

    考官们毕竟是文官，要保留一份体面，可是那些大头兵们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便有人开口朝章家考生讨吃。

    章泽天的考前准备里，并没有涉及到这些情况。不过章家众人倒是不太迂腐，有人便分给那些军士一些。可是章维和黄文刚的应对与他人不同，他们把自己带的肴记果脯分给了来讨吃的军士，自己的肉粥却只给他们一小碗，保证了自己的口粮没有受到影响。

    另外四人就没有这么厉害了，他们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了来讨吃的官军，自己只落了个半饱，后来靠携带的零食对付。

    不过无论如何，章泽天为章家六名考生准备的应考装备受到了整个乡试考场内大量考生和考官的注意，等到出场的时候，便有人过来问他们吃的是什么，所用的睡袋什么的是从什么地方买到的等等问题。

    章家六名考生不知道章泽天是否愿意将这东西公布出去，只推说是家人帮忙准备的，自己并不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不过他们最终扛不住大家的刨根问底，还是把自家的住址给说了出去。

    章泽天听自家考生们问起应对办法是否有问题，便无所谓地摇头说道：“这些东西并没有太多保密的要求，无论你们怎么说都没有什么问题，不用担心。现在你们把咱们的住址说了出去，估计从明天开始就会有人上门拜访，想弄到这些东西。你们也不必担心，到时候我来应付就是，你们到时只管结交一些朋友，或者以后会有所帮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0拍卖的概念

    回到租住的院子之后，不出章泽天所料，前来拜访的人果然络绎不绝。众考生今年如果中举，明年春天就要上京赶赴会试。会试时是早春季节，与现在的天气差别不会太大，如果能够弄到一套章家众人的装备，万一有机会参加会试的话，总会方便许多。

    另外，章家既然能够为自家的六位秀才准备如此完备的应考装备，当然不会是什么小户人家，与这样的考生相交，总会比结交一些贫苦考生更有益，于是前来拜访的考生便一下子多了起来。

    章泽天放手让自家考生与来访的考生相交，自己却守着带大家考试的长辈身份，并不主动与客人相交。只是来访考生见到章家六名考生对这位年轻的叔叔极为尊敬，也无人敢轻视于他。

    对于来访考生中一多半人询问的那些装备，章泽天对于那些食物的回答基本没有保留，把所有食物都介绍得比较详细。只是关于他给自家考生准备的饼干和油饼的做法，他完全没有解释，这两个东西他还准备作为特色食品来卖的，当然不会透露配方及做法了。

    只是章泽天的防备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些考生多数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即使章泽天跟他们说了，他们也无法理解这些烹饪技巧。“君子远庖厨”，还是这个时代读书人价值观的主要组成部分。

    当这些考生们问起防潮垫、睡袋、斗蓬和炉灶时，章泽天只推说是家乡巧手匠人所制，大家若要购买，可以等他们回乡之后为大家代购，当然也可以亲自去即墨章家庄购买。来访考生之中有一些便是莱州或登州人，他们去章家庄购买也不会比章泽天的“代购”更麻烦。

    只是当章泽天说出这套装备的价格时，不少人还是偷偷地打起了退堂鼓，原因很简单，就是这些东西太贵了。

    背包十六两，双层羊皮防潮垫十二两，防雨绸鸭绒睡袋秋季用的二十两，冬季用的二十八两，行军灶带锅十二两……

    随便一算，这样一套装备竟然要近百两，价格实在太惊人了。一般的中产之家，一年的收入也不会超过五十两，花全家两年收入购买这样一套装备，实在是太败家了，这些人家根本不用考虑此事。中产人家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些贫民考生了，他们凑些盘缠来省城赶考便已经倾尽全力，完全无力购买如此昂贵之物。

    只有少数真正的富豪考生，才有意愿购买这些东西。不过富豪们自有其骄傲之处，基本没有人来问这些，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人会买了。

    也有人来约章家众人参加诗会文会，章泽天便让这些人出去参加，自己却坚决不肯去。他自己只是一个童生，参加这些全是秀才的聚会，多多少少会受人歧视，还不如自己找些事情做。

    于是他便再次投入到肴记的建设之中去了。

    考试之前，章泽天已经安排章敬开始准备珍贵药材生意，这次再过去看时，章敬已经把这消息通知到了金牌和银牌会员客户家中，并且在店面大厅之中准备了一些样品，只等章泽天的定价了。

    章泽天看过章敬的做法之后，又开口教育起他来：“普通货物可以像你这样，摆在这里明码标价销售，但是一些特别珍贵的货物，怎么能这样卖呢？这和卖白菜又有多大区别？”

    他让章敬把各种药材中药效最好的和外观品相最好的都留存了起来，说道：“这些最好的药材，我们不能这样卖。将来这些最好的部分，会有两种出售方式，一种是留待金牌和银牌会员们上门求购时再卖，另一种则是拍卖。”

    “拍卖？那是什么？”章敬不禁疑惑起来，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就连经常创造新词语的这位三老爷，也从来没有说起过。

    章泽天道：“拍卖就是准备一个专门的聚会，把济南最有消费能力的人都请过来，到时候把最好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展示给大家，然后再请大家出价，每件东西都是价高者得，岂不是最好的高档物品的最佳售卖方法？”

    不过他沉吟了一下，又说道：“只是目前我们在这济南城里的影响力还不够大，这样的高端拍卖组织起来还有困难，要等等再说。现在能做的，就是稍稍给金牌和银牌顾客透露一点高端药材的信息，比如说我们有一株二百年的成形人参什么的，要价300两。等过上几天十几天，若有人再问起来，便说已经卖出去了，顾客保密。这样一来，有那好面子的顾客便会跟风求购，我们花一番心思才能帮顾客找到。”

    “啊？那不是欺骗顾客吗？”章敬问道，“这样假装卖出去，万一被顾客知道了，我们的声誉肯定会一落千丈的。”

    章泽天道：“谁让你骗人了？若真的没人肯买，你不会找个人帮忙买走吗？”

    章敬被章泽天一通启发，自己也悟出来不少经营之道。趁此时章泽天在济南，便一一向他请教，肴记便也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渐渐变了一番模样。

    章泽天还把剩下的几个大树根逐个研究了一番，最后将它们设计成了大大小小共七个茶台。这些茶台的设计方案千奇百怪，不过最终突出的都是使用的方便性和自然的野趣。有他自家店里和梁家的两个茶台做样子，这东西很快引起了其他大家族的注意，并且有人打听到了肴记这里。

    章泽天已经嘱咐过章敬和柳亮，不能把自家制作茶台的事情说出去，只说这东西是他这个东家弄来的，至于来源途径则是一问三不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1赚钱也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终于有一天，肴记的金牌会员顾客，山东巡抚余大成的管家找到了章泽天，开门见山地问道：“章先生，我家巡抚大人喜欢你这里这样的茶台，只是不知道是何方巧手匠人所制，我们老爷也好弄一个做摆设。”

    章泽天笑道：“巡抚大人既然喜欢，将我这里这个给搬过去用就是。余巡抚是小店的金牌会员，弄个茶台喝茶，还要四处寻找么？小生明天就将这茶台给余巡抚送到府上去。”

    那管家心中其实也有此意，只是来之前受到了余巡抚的约束，自己又被章泽天用话逼住了面子，却不好这么直接讨要了。

    一番半真半假的客套之后，章泽天答应帮余府问一下茶台的货源。

    送走了管家之后，他便动手将准备制作的几个茶台的样子分别画出来了效果图，又在图上一一标明尺寸、材质等信息，最后把价格标在了图上。这些茶台从材质到大小都有不同，价格便也从最小的一个槐木茶台的三十多两，到最大的柏木茶台的600两不等。

    那张柏木茶台，通体用最大的那个柏树根制作而成，树根中间本有一个巨大的树洞，章泽天便让柳亮将这树洞外最薄处的树皮去掉一部分，将其做成了一个接近半圆形的巨大台面。

    此树根的直径有近两米，如此处理之后，便形成了一个宽度在五十厘米到八十厘米之间，盘旋曲折的长条形茶台。

    茶台的各处高度设计并不相同，被雕刻成山石竹木的各种图案形状。柏树本来就不会很圆，尤其生长到百年以上的老树，根部的形状极不规则，这也正好使茶台的雕刻多了一番盘旋曲折之态，把一幅“曲水流觞图”的意境展示得极好。一道曲曲折折的小溪从茶台的一端流向另一端，最后结束在漏水孔处，给人一种极强的艺术享受。

    茶台配有七个座墩，正好对应茶台上的七个饮茶位。座墩是以雕刻时切除的木材制作，同样随形而制。

    几天之后，章泽天带着章敬，拿着一套茶台设计稿，到余府拜访，这张最大的茶台被余巡抚一眼相中，竟然连价钱都没有商量，便直接付款买下了。

    不久之后，梁府和余府的茶台便在济南的上流圈子里流传开来，被那些富户和官员们竞相追捧。章泽天手中剩余的八张茶台在几天之内便被人订购一空，让资金被花出去一多半的肴记再次入账一千多两白银。

    这些当然不是肴记售出的全部茶台。不过章泽天已经要求柳亮不能再做新茶台，因为他发现柳亮的雕刻功底虽然不错，却无法满足自己的要求。

    柳亮从小被他父亲培养成了一个合格的传统家具木匠，锛凿斧锯上面的功夫都不错，而且传统雕刻功底也还行。只是章泽天要的并不是那种专门雕刻祥云松柏缠枝莲之类图案的匠人，而是真正的雕刻人员，是具有创造能力，并且能够理解文人的高雅追求的艺术家。

    不能否认，章泽天画出设计方案之后，柳亮也成功地完成了茶台的制作工作，只不过章泽天并不是十分满意。这些作品在柳亮手中成形之后，章泽天觉得缺少了一种灵魂性的东西，所有雕刻都过于死板，没有丝毫新意，即使是柳亮从来没有雕刻过的内容也是一样，这就是被传统手艺给捆住了手脚的匠人，能够创新性地完成木工雕刻创作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现在如果给柳亮一块木头，让他自己创作的话，章泽天估计他会把所有棱角都锯掉，最终弄成类似方方正正的样子，再在作品的周身刻满或浮雕或镂雕的传统图案。章泽天无法改变柳亮，就只能再去寻找新人了。

    章泽天给章敬和柳亮发了奖金，最后把利润提取出来了1500两，准备运回章家庄。

    章泽天给章敬和柳亮发了奖金，最后把利润提取出来了1500两，准备运回章家庄。

    章泽天提取的这1500两银子，是准备用来为自卫队配发冬装，剩余的部分他准备作为研发资金，用来研制他日思夜想的火器。

    火枪和火炮，这个时代都已经出现，但是基本还处于比较落后的阶段，都是前膛装药，而且枪械的加工精度远远达不到使用膛线的需要。也就是说线膛枪炮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甚至连后装的击发式枪械也还没有出现，现在最常见的火器就是使用火绳点火的火绳枪，另外还有结构复杂的燧发枪，依靠的是火石直接打火击发。燧发枪结构复杂，制造成本高得令人完全无法接受，其可靠性却并不突出。来自后世的他当然知道，这东西只是在后装击发式枪械出现之前短暂出现过，注定没有前途的。

    要想发展线膛枪，那么首先要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金属的切削加工，只有精密的切削加工，如车铣刨磨等，只有有了这些，线膛枪才有可能实现，而他手中却连一台加工设备都没有，这些都要从头做起来才行。

    他不知道这个时代西方是否已经有了这些机械，但是大文朝是肯定没有的。他估计，这些东西在西方即使已经出现了，肯定也还是相当简陋，他如果拿到这些东西，也需要经过漫长的改进之后才有可能加工出来能够自动闭锁的枪机，以及金属壳定装子弹。

    如此一来，他的研发就要从金属冶炼和工业母床的制作开始。所谓工业母床，指的就是车床，有了车床，就可以复制出更多的车床，也可以制造出来铣床、刨床、钻床等 设备，才能够建立起来一个机械加工厂。

    他的想法就是利用手中的这笔资金，制造出来第一台简易车床，以且如果有了更多资金，再对其进行改进。

    肴记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章泽天走出肴记，朝小东街租房走去。这些天他忙得有些糊涂了，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过街上比平时多得多的人提醒了他，乡试发榜的日子差不多就在这一两天之内了。

    越往回走，路上的人流越密集，而且多是身穿襕衫的秀才，他忍不住想道：“今天不会就是发榜的日子？”他拉住一个急匆匆赶路的秀才问了一声，那秀才果然说道：“今天确实是发榜的日子，我就是要去看榜的。”

    章泽天给了这秀才一个高中的祝福之后，伸手撩起袍子的前襟，迈开步子朝自家院子走去，这样的重要日子他如果缺席，无论自家六名秀才考试的结果如何，总会被抱怨很久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2喜报

    来到院子里面时，只见院子里空空荡荡的，竟然只有一个家人守在门口。章泽天问道：”章六，怎么只有你在？大家都去看榜了么？“

    那章六被留在门口看门，无法出去看热闹，心中烦闷，正坐在台阶上打盹，听到章泽天的声音连忙跳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啊，是三老爷。王先生带着六位秀才相公在屋子里面等消息，其他人都出去看榜了。”

    章泽天走进屋子一看，一下子笑了出来。只见王承嗣带领着六名秀才在炕上围成一圈，七人都闭着眼，双手合什，嘴唇不停轻轻蠕动，显然在念叨着什么。

    “王兄，你们是在学那乡间愚妇，在这里念佛求佛祖保佑么？”

    王承嗣睁开眼睛，看了章泽天一眼，说道：“反正结果已经出来，我们不管怎样做，也不会改变了。与其到外面榜下面被挤成孙子一样，还不如等在这里，祝祷万一有人上榜了呢。”

    正说话之间，外面远远地传来鼓乐之声，同时有人高声喊着：“章老爷中了，恭喜章老爷高中乡试第九名亚元！”

    章家六名考生之中，倒有四人姓章，听到这样的消息，一下子全都激动起来。只是外面的喊声尚远，听不清这位新科举人老爷是章什么名字。

    声音越来越近，七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章泽天耐不得这种心焦的等待，自己跑出院子外面看，只见一群人吹吹打打地走过来，便这样从门前走过去了。他拉住一个跟着叫嚷的闲汉问时，却发现中举的不是他们，而是另一位张老爷。他们自家姓这个章比较少见，但是姓张的却大有人在，有姓张的考生中举当然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只是让他们白高兴了一场。

    他回到屋子里面，对几个人笑道：“人家是姓弓长张，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我说你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干等，咱们去学宫那边看一看。”

    正说话之际，外面又有报喜的走过，如此三五次之后，大家也不再期盼着什么了。章泽天说了两个笑话之后，大家的精神便放松下来，章绎便催着说道：“三叔，再讲一个呗。我们这次本来是抱了绝大的希望来应考的，结果却被那任巡按给弄成了这样。你所讲的笑话倒是不错，再讲一个我们也好放松一下。”

    “好，既然你们一定要听，那我便讲一个赶考的笑话。”章泽天盘膝在炕上坐定，轻轻咳嗽一声道：“从前有两个秀才，一起去省城赶考乡试，同住在一家店里。考前一起去拜了二圣庙，回来之后便盼着子路来托梦，给个好兆头，结果一夜无梦，两人都感到沮丧。一人便编了个梦，对另一人说道：‘年兄，昨夜我梦到一木冲天，当是吉兆了。’另一人自己无梦，当然不盼对方有好梦，道：‘一木冲天，是个未字，不吉，不吉。还是看我的梦。’也编了个梦，说道：‘我梦见一只野鸡贴天而飞，比你那个吉利多了。’野鸡是官服上补子的图案之一，考前梦到野鸡是比较吉利的。不料先前那考生说道：‘咦？野味（也未）！”

    众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王承嗣道：“这两个考生自己对考试殊无把握，方才把希望寄托在什么吉兆上面，不过反应倒也灵敏，若交给我调.教一段时日，未必就不能中个举人出来……”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次的失利，便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片人声：“恭喜即墨县的施正德老爷高中今科乡试第七十七名举人！”然后便是钟鼓鞭炮之声。

    大家方才在屋子里面听章泽天讲笑话，并没有太关注外面的声音，此时声音已经涌进院子，王承嗣才第一个反应过来：“正德中了！”说话之间，他双脚在炕上一点，身体便嗖的一声闪到了门外。

    章泽天早就听梁松说过这王承嗣是个武林高手，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展示身手，此时一见被吓了一跳， 这身法可是够快的。

    大家一齐来到院中，已经有人几名闲汉卖力地敲着锣鼓，伸手讨要喜钱。王承嗣早就让人准备了一盘散碎银子和一盘铜钱，此时心下兴奋，抓起一把碎银洒进铜钱盘子之中，端起来说道：“今日正德中举，大家同喜。”然后便将一盘夹杂着银子的铜钱洒向空中。在场众人连忙停了锣鼓，遍地捡拾起银钱来。

    正在热闹的时候，几名公差又敲敲打打地来到门前，却是送来了施正德中举的官方喜报，就相当于录取通知之类的东西。

    此时施正德已经欢喜得傻了，只顾嘻嘻地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还是王承嗣有经验，代他给众公差派发了喜钱。

    可是这些公差收了喜钱之后还不走，领头的你变戏法一样又从身上掏出一张喜报来：“恭喜即墨县章维老爷高中今科乡试第二十六名举人！”原来章维竟然也中了。这公差分两次拿出喜报来，便是要多讨一份喜钱。

    章家众人也顾不得对这公差的行为不满，又派发了更大一份喜钱出去，才打发报喜众人离开。

    其他人看着中举的章维和施正德高兴的样子，不禁有些失落，有人便朝门外看，期待着再有喜报传来。王承嗣道：“别看了，不会再有了，若再有别人，公差肯定会一起把喜报送来的。”

    章泽天道：“没中的也不用气馁，今年出现了任巡按这个意外，我们能中两人，已经相当不错了。你们学得了王先生的本事，大不了咱们三年后再来，到时候咱们一口气考他十个八个举人出来，让世人震惊一番。”

    众人明知章泽天这是宽慰大家，却也被他那“十个八个举人”的话给逗笑了。关键是跟盛、闻、王三位先生学习过之后，大家对于这科举考试的畏难情绪已经没有了，下次乡试时，自家中举的可能性势必会进一步增加，这种信心也减弱了落榜几人的失落情绪。

    其实章家这次六人应考，有两人中举，相对于整个山东近三千名考生争夺八十个举人名额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斩获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3举人老爷建房子

    直到贺喜的人散去，章家派出去看榜的一群人才回来，看到家中的院子里面一片乱七八糟，满地鞭炮屑的样子，二刘他们便知道自己回来晚了，没有赶上贺喜的人群，不禁懊恼无比。

    按照惯例，这种被主家派出去看榜的差事可以算是下人之中最好的差事了，尤其是像章家这样，中举概率极大的人家。不过这种喜钱只派发一拨，他们回来晚了，便没有喜钱拿了。但是他们仍旧要打点起精神来给主家道喜，谁也不敢破坏举人老爷的兴头。

    好在章家众人没有责怪他们，而且章泽天还是把准备好的赏钱发给了他们。

    中举之后，两位新举人要留在省城，参加一些官方的庆祝活动，同时也等着拿自己的告身，也就是举人身份的凭证，估计至少需要十几天的时间。

    章泽天家里的事情实在太多，可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便决定请王承嗣带着两位新举人参加完活动再回去，自己打算先回家报喜。他已经与王承嗣商定，请他继续留在章家书院一段时间，指点两位新科举人应考明年春天的会试，并在春节之前就陪两位举人上京。

    四位落榜秀才觉得守在这里看别人庆祝有些无趣，便想跟章泽天一起返回即墨，不过被章泽天给劝住了：“我一到家，章维和施正德中举的消息便会在庄子里面传开，到时候整个庄子都会张灯结彩地庆祝，你们若跟我回去，庄子里面庆贺的时候，举人不在那里吸引注意力，却只有你们四个落第秀才做陪衬，会好看么？还是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到时候随大家一起返回。”四人一听章泽天说得有理，虽然他们对自己落第已经能够接受，但是能够避免的尴尬场面，他们肯定不愿意去面对。

    临走之前，章泽天以庆贺的名义，给肴记的所有员工发了红包，又开会鼓励了大家一番，便带领着二刘一起返回章家庄。

    路过潍县的时候，章泽天请冯闯和龚其贤吃饭，一方面是感谢二人对章绪的照顾，另一方面也把自家侄子和施正德中举的好消息告知二人，算是庆贺了。

    这次他打算把章绪带回即墨去。上次回家的时候，他已经跟大哥说过章绪的事情，章泽瑞对于章泽天的这个决定完全没想到。但是听说章绪已经拜在潍县名师的门下学习，加之对这个三弟的信任，当即决定由他们夫妇收章绪为义子，让章绪入章家族谱，获得清白身份，以便以后参加科举考试，进入官场。章泽天这次带章绪回家，便是去参加认亲仪式。

    席上，章泽天问了一下章绪的学习情况，龚其贤对这个小弟子十分满意，得意地说道

    “维新的天分极高，跟着你实在是屈才了。幸亏遇到了我这位明师，否则一个人才就这样埋没了。他跟我学习这几个月，已经把四书差不多学通了。这次回去休息一段时间，明年再来便开始学习五经，估计明年夏天便可以参加县试，后年就能参加府试和道试，一个秀才应该跑不掉了。只是不知冯大令明年能否继续留在潍县，做维新的这个座师。”

    冯闯说道：“我的任期到明年年底，明年维新若能参加县试，取中他应该没有问题，这个座师我做定了。”

    一路无话，几天之后章泽天带领着章绪和二刘，回到了章家庄。

    此时章维和施正德中举的消息已经由官府的马递传回了即墨，章家庄已经陷入一片喜庆之中，就连县城之中都透着一股喜气。

    进入庄子之后，路过处于路边的施正德家时，章泽天看到施家原来低矮的草房已经被推倒，路边堆满了砖瓦木料，房子原来的位置上正在开挖地基。

    地基的范围较原来施家的房屋大了一倍不止，连旁边的三家也被囊括了进去。施正德的父亲施赶山身上穿着一身新衣，背着双手站在施工现场旁边，一脸的志得意满。

    看到章泽天走过，施赶山笑容满面地上前问候：“原来是三少爷回来了，这次陪我家正德去乡试，三公子辛苦了。”口气中竟然是一股高高在上的气派，与此前见到章泽天时那种低三下四的态度完全不同。

    章泽天嗯了一声，问道：“正德中举，便已是官身，这是要改换门庭，重建宅院了？”

    “是啊，”施赶山说道，“原来的破草房哪里还能配得上举人老爷居住？正德今番中举，我施家也要扬眉吐气了。”

    章泽天看正在建房的人群，谭木匠赫然便在其中，正带着两个徒弟在一堆木料中忙活着。他微微皱眉，谭木匠手中，自己安排的活计都忙不过来，此时竟然过来给施家帮工了，也不知道这施赶山给的是什么样的工钱，能够让早已不接杂活的谭木匠出手。

    他的目光从工地上扫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施家旁边住的几户人家，地基也被施家一并圈了进来，不知道他们现在搬到哪里去了？这施家又是从哪里弄来钱财购买这宅基地，并大兴土木的？”

    心里想到，嘴里便问了出来：“施老赶，你家宅基把赵六赵七兄弟和刘有才家都圈了进来，他们几家现在搬到哪里去了？他们又怎么肯轻易将自家祖宅卖给你们？”

    施赶山傲然道：“我举人老爷家要扩建房屋，他们便是不愿意，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乘乘地把地方腾了出来？至于他们三家，庄子里面已经没有空地，应该是搬去别院了，那边地方多的是，还能缺了他们的房子住？”

    施赶山口中的别院，是章家庄的一处分庄。章家的土地面积广大，章家庄位于土地的北端，距离县城最近之处，而章家的田地绝大多数都在章家庄之南，最远的距离庄子近二十里，耕种极为不便。为了方便农忙时耕作，章家便在靠近土地南端之处，建立了一座大院，农忙时章家农工们便可以住那边，以减少路上的往返时间。

    后来，一些田地距离别院较近的佃户和自耕农也渐渐有人搬迁到别院居住，那边的人烟渐渐繁盛了起来，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一个常住人口三百多人的小村庄。

    只是别院毕竟偏僻，距离县城又远，打油磨面什么的都不方便，总不如章家庄里面住得舒服。赵家兄弟和刘家搬到别院去住，显然不会是自愿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4先停下来

    章泽天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脚下没有停留，直接回到了自家大院。好在自家的院子并没有像施家那样大兴土木，只是在门前挂上了大红灯笼。

    章泽天进去和大哥打了个招呼，随便说了说济南那边的情况，又把章绪之事交待了几句，两人商定后天便请族老，并摆酒席宣布收章绪为义子之事。此前章泽天与章泽瑞已经与章绪的亲生父母商量过此事，章绪认章泽瑞为义父之后，仍旧在他父母膝下生活，章家只是免了他一家人的奴仆身份，当作一个本家来往。章绪的爹娘对此一万个愿意。

    不久之后，章泽天顾不得回自己的院子，便急匆匆来到了自卫队训练的场院。被施家侵占了住宅的赵家和刘家都有子弟在自卫队，刘家的刘有才更是自卫队二班的班长。他急于了解事情的具体情况，以防出现军心不稳之事。

    此时天将傍晚，自卫队刚刚训练归营，章泽天的到来引起了队员们的一片欢腾之声。

    见队员们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章泽天悬着的心放下了一部分。等胡二狗向他敬礼汇报过训练情况之后，章泽天令队员们一切照常，自己则把胡二狗、刘有才和赵明启三人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面。

    “都坐，”章泽天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刚刚看到施家建房子，占了赵家和刘家的宅基，你们两家可是自愿的么？”

    听了章泽天的问话，刘有才和赵明启同时低下头去，一声不吭，赵明启还抹起了眼泪。章泽天见两人的样子，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他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说话呀，我们自卫队的长官问话时，应该如何回答？是让你们哭鼻子吗？”

    二人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啪地一个立正，大声答道：“我们不是自愿的！”可是说到事情的具体经过时，两人又不说话了。

    胡二狗说道：“还是我来说，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收到儿子中举的消息之后，施赶山便吆吆喝喝地张罗起改换门庭的事情来。为庆贺施正德中举，章泽瑞给施家送上了五十两银子的贺礼，庄子上其他人家也或多或少地送上了礼金，本县还有一些富裕人家也给章家和施家送了贺礼，施赶山前后收了有一百多两银子，便去买了材料，又喊上庄子上的匠人来帮自家建新房。

    按说像施家这样的贫苦人家中举之后改建新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这施老赶原来是章家的佃户，眼界有限，这次成为了举人老爷的老爹，便一下子张扬起来，对庄子上来帮工之人呼喝如对奴仆，饭更是令人不安不管，更不要说什么工钱了。若有人敢不来帮忙的便扬言要送人去县衙打板子，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至于赵家和刘家的房子，更是被他强行霸占了去，两家人碍于他举人家的威风，也不敢如何。刘有才气不过，便要去找大老爷章泽瑞去评理，只是章泽瑞说施家已经有了官身，自己也不好出面，否则若被施老赶驳回了面子，事情便更不好办了，只让他等章泽天和施正德回来再做计较。

    章泽天听得大怒，说道：“我们章家庄上从来没有这种仗势欺人之事，他施正德中举，也是在书院和全庄子众人的资助之下才得中的。施老赶没读过书，眼界浅薄，中举的施正德定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们只等施正德回来之后再做计较便是。我先让施家把建房之事停下来，等施正德回来。你们放心，你们自卫队是咱们章家庄的保卫力量，是要为保卫庄子流血牺牲的，我断不会让你们受了委曲。”

    安慰了刘有才和赵明启两句之后，章泽天让他们归队训练，自己进入内宅，又找到了大哥章泽瑞商量施家仗势欺人之事。

    对于章泽天提出的让施家退还宅基，把赵刘三家被推倒的房子翻盖好之后归还三家的意见，章泽瑞却有些犹豫：“咱们章家原来是章家庄的庄主，庄子上的事情当然可以一言而决。但是现在施正德既然已经中举，虽然是我章家资助读书的，可是举人的身份却是实实在在的官身，你侄儿章维虽然也中举了，此时也不过是与施正德一样的身份，我们再以庄主的身份压他，便不合适了。这事还是要等正德回来之后，再商量才好。”

    章泽天道：“等正德回来，至少还有半个多月，到时候房子都已经建好了，难道还让他们拆掉不成？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施家先把建房子的事情停下来。再说了，施家这次占了自卫队上两家的宅基，当初我们可是说过，自卫队保卫庄子，在庄子上便不能受人欺负，现在之事，我们正要为他们做主才是。”

    章泽瑞还是下不了决心，章泽天却已经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找施老赶，看他敢不敢与我正面对抗。”说着，他走了出去。

    在章泽天的严辞要求之下，施家的工程被迫停了下来。施赶山虽然万分不愿，但是也没有办法，章泽天已经把他强拉来帮工的人都给哄了回去，他也拿章泽天没有一点办法。章家可是也出了一位新科举人，平时与县衙中人又交好，他又能如何？

    章泽天命人在场院中腾出三间屋子，安排赵家和刘家先住下。此前他们三家都借住在邻居家中，各家的房子都不富余，生活十分不便。

    这三家本来以为施举人家势大，已经认了命。只是此时马上就要上冻，施家的砖瓦房能建，他们三家的土坯房却无法开工建设，只能等到明年春天化冻之后再建。

    简单处理了房基地之事，章泽天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检查了自卫队和船员分队的训练情况，结果令他十分满意，大家基本有了军队的样子，船员分队也已经在自卫队员们的指导下，开始了刺枪术和弓箭的训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5不敢忘本的施举人

    此时天气日渐寒冷，章泽天去济南之前安排下的自卫队冬装生产也有了结果，在一名裁缝和一名鞋匠的指挥下，庄子里的妇女们共同出力，把冬装全部做好了。

    棉袄棉裤棉大衣，外面的罩衣外裤，里面的衬衣衫裤，再加上每人一双厚底高帮夹棉的大皮鞋，把队员们武装得严严实实。章泽天又为每人准备了一床新棉被和一条褥子，章家庄自卫队的装备便也奢侈到了有些夸张的地步。

    章泽天为每人准备的冬装消耗成本银子十两以上，若不是他从济南带回来的那些银子，想从章泽瑞那里要出来这么大一笔银子恐怕会极为困难。

    船员们在服装上的待遇与自卫队员完全相同，仅此一项，便使整个自卫队和船员分队的训练积极性大为提高，每天的训练中喊杀声不绝于耳，一片龙腾虎跃之象。

    借此机会，章泽天把农闲的农民又组织了近百人，展开了类似于民兵的训练，基本纪律、刺杀术、弓箭等项目也一一展开。

    章泽天又正规自卫队开展了战术方面的训练，从守卫警戒、战备集合、城寨攻防到小分队突击和队列对抗等项目，都一一开展起来。

    战术训练不像基础队列和战斗技能训练那样省心，属于半脑力劳动，开始时让这些农民出身、头脑简单的队员们十分头疼。但是熟悉之后，其中的趣味性便慢慢体现出来，尤其是后来开展的分队攻防训练，更是调动了大家的热情，训练的氛围越来越热烈。

    就在这样一片热火朝天地训练之中，章家的乡试队伍载誉归来了。两名新举人在庄子里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二人没有来得及回家，就被章泽天带人给迎到了书院之中。

    书院的全体学生，以及不少村民都守在这里，请两位新科举人为大家做了一场演讲。

    两人没有准备，颇有些措手不及，但是章泽天道：“你们也不用紧张，现在你们是我章家书院最先中举的，给大家随便讲讲学习和考试的感想，以及将来的规划，还有庄子的发展等等，讲什么都可以，时间长短也无所谓，主要还是给大家树立一个学习的榜样。”王承嗣也在旁边鼓励二人开讲，两人没有办法，便分别讲了一会，随后便被请进书院的明伦堂——也就是教师办公室奉茶。

    就在这时，章泽天把施正德叫到旁边，把他爹做的事情简要讲了一番。施正德恍然大悟：“我说这次回来之后，大家对我的态度都怪怪的呢，原来是我那老爹给我挣下的面子。三叔你放心，我回家之后肯定劝我爹把强占邻居的宅基地归还给人家。我在咱们章家庄书院的资助下得以读书中举，同时也学会了礼义谦耻，哪能做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章泽天道：“本来我在返回即墨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你家的安排问题。你既然已经中举，原来的草房肯定配不上你这举人老爷的身份，必须要找个好地方再建新居才是。只是目前咱们庄子里面已经没有了扩建的空间，我思来想去，有三个方案供你选择参考。”

    施正德站起身来，朝章泽天深施一礼，道：“小侄中举，全凭三叔的大力栽培，若无三叔远涉济南，为我等请来王先生这等名师，又在府试和乡试时从钱财到生活再到安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等，正德铭记在心。如今三叔又帮我操心宅基之事，正德惭愧呀。”

    章泽天道：“不必如此。你既然是我章家庄走出去的第一批举人，我们大家可都盼望着你有朝一日在官场上大展鸿图，做蔽荫我们的参天大树呢。”

    “关于你家重新建房的方案，第一条就是在现在的原址重建，地方虽然不大，但可以建得精美一些，以衬托你举人的身份，我再请名人给你题一块匾额，也差不太多了。等你明年中了进士之后，咱们再选址建一个府第，到时把这里做为你家的祖宅或祠堂，可否？”

    “其二，在县城购买一处合适的宅院。县城里交通方便，相比咱们章家庄正适合你结交本县士绅，扩大人脉影响。”

    “其三，辟地另建新庄。你作为一名举人老爷，自然有足够的号召力来建一座属于你自己的庄子，到时购买一些土地，召募一些佃户奴仆，做个庄主员外。”

    听到章泽天提出的几个方案，施正德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想了一会，忽然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说道：“三叔，小侄这次中举之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明年春节之后便是会试，此时我把心思放在会试应考之上还不够用，哪里有功夫想这些小事？目前一切未定，暂且维持原状就是。”

    他再次朝章泽天一躬到地，说道：“多谢三叔点醒。此时我的会试有章家和王先生照顾，自己无须操心一切琐事，只有一心备考，才不辜负三叔的一片心意。家中即使仍住在原先的老房，我父母手中有乡亲们的那笔贺仪，也不用再去辛苦下田劳作。在庄子之中又有三叔代为照顾，我完全可以放心应考。目前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所有事情都要等明年会试之后再说不迟。”

    章泽天笑着拍了拍施正德的肩膀，说道：“是啊。我可真怕你钻进你爹那样的牛角尖里面，到时你这个好苗子可就毁了。你回去劝一下你爹，有什么事情等会试之后再说。如果到时你真的考个进士回来，你爹现在强占地基盖的那几间房子，又怎么配得上你的身份？就连那一座进士牌坊，也没有地方安放，是不是？”

    大文朝风俗，一旦有人会试上榜，中了进士，家乡便会为他立一座牌坊，以为后世的表率。这牌坊有的立在进士家门口，有的立在村庄入口，也有的立在县城之中。一些科举大县，每届会试几乎都会有人上榜，在县城之中形成一片牌坊林也不是奇事。甚至有的县分进士太多，导致每届多人共享一个牌坊之事。

    即墨地处偏远，文风不盛，往往多年也不会出一个进士，这牌坊也多立在进士家门口，所以章泽天才有此一说。

    施正德回家之后，果然说服了老爹施赶山，修改了建房计划，把自家宅院仍旧建在了原来的地基之上，同时把侵占的刘有才等三家宅基归还了三家，并承诺帮三家把房子重新建起来。

    次日，施赶山不好意思出面，施正德便去了庄子里面曾经帮工的人家，逐家道谢，又重新请人帮工建房，同时为帮工诸人准备了饭菜酒肉，大家一下子对这个不忘本的举人老爷越发地认可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6雕刻、运输、驴

    中举的庆祝热闹了几天，人们的生活渐渐回到正轨，章泽天自卫队的战术训练也慢慢成为常态，他终于能够抽出一些时间来做一些积压已久的事情。

    风车的研制已经停滞了许久，章泽天把谭木匠从施家建房的工作推给了他的两个徒弟，跟谭木匠商量了一天，确定了风车的改进方案，便又让谭木匠开始改进后的试制工作。

    他让乡试车队从济南带回来了一套畜力锯木机的样机，把这东西交给了谭木匠，让他在此基础上制作一套大型的机器，用来锯整棵的大树。改进之后的锯木机改用了区铁匠打制的新锯条，并加长了导轨的尺寸，可以锯长达六米，直径超过一米的大树，而且厚度可以薄到两厘米，厚度误差不超过3毫米，几乎达到了接近后世锯木机的水平，只是效率低一些。将来如果改用风力做动力，效率应该能够提高不少。

    这机器的最大缺点是锯条的硬度差，一根新磨的锯条使用不到半个时辰就要更换一次，也严重影响工作效率。但是现在区铁匠手边的材料限制了锯条的强度，只能备上十几根锯条轮流使用，估计短时间之内没有再进步的空间了。

    肴记的茶台在济南销售十分火爆，只是济南附近缺少山林，像上次弄到的那些大树根极少，这也是他没有把茶台的生产基地放在济南附近的原因之一。

    章家庄靠近半岛东部山脉，章家自己的山林之中，便有不少自然生长的巨木，砍伐过的大树桩同样不少，用来生产茶台刚好合适。

    在章家庄生产茶台的最大问题是运输。即使是空身的客商，从章家庄到济南的八百里路也要走上十多天，如果用车辆运输的话，二十天都走不到，而且长途运输对牲畜的损害极大，一不小心就会把骡马累坏，甚至累死。如果天气不好时，运输的时间还要延长。另外，这一路上还有多处官府的税卡，运输茶台这样的大件物品十分不划算。

    章泽天思考良久，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船运之上。

    章家是搞海贸起家的，对于船运并不陌生。从胶州湾出发，船只绕过胶东半岛后进入渤海湾，再沿黄酒逆流而上，便可以把物品运到济南附近，然后再经过短短二十多里陆运，就可以把茶台运到济南城里，相当方便。

    前世的明朝，黄河并不是从山东入海，而是夺淮从江苏入海，甚至有一部分支流进入长江入海。在这个与大明十分相似的大文朝，不知道为什么，黄河的走向却与后世几乎完全相同，给章泽天那些后世的地理知识带来了不少方便。

    确定了运输方案之后，章泽天便召集了庄子上农闲的大量人手，进山去采挖那些大树根，然后用牛车运回庄子，用来制作茶台。

    只是材料准备好了，他手边却还没有适合制作茶台的合适人选。

    制作这东西，需要有木工基础，却不能是像柳亮一样的成熟木匠，成熟木匠的头脑被现成的技术禁锢住了，太缺少创造性，即使章泽天给他画出来了设计图案，柳明制作出来的茶台在一些细节方面章泽天仍旧不满意，很多线条过于生硬，自然意趣便弱了不少。而实际雕刻出来的那些图形，却又不够生动立体，看上去有一种四不像的感觉。

    他希望找到的是一个类似于后世的雕塑家的制作者。

    章泽天看着场院一角堆积的老大一堆大树根，章泽天一个人默默地发愁，没有人加工，也没有办法。

    从济南到即墨，章泽天一路上都在打听这种能够雕刻人匠人，却连一个都没有找到。章家庄信息闭塞，想找一个合用的人更是不容易。

    “好在现在刚刚入冬，河水封冻，即使现在把茶台做出来，也送不到济南去，总得等到明年春天解冻之后才能运输，一时半会还不用太着急。”章泽天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阿胶在济南卖得不错，已经制作好的那些在他回来之前便卖掉了一多半，应该尽快给肴记送货了。只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不好解决，就是驴子有些不够用了。

    他从附近搜罗的十几头驴子已经杀了一多半，现在只剩下可怜的四头。这四头都是青年母驴，还要留着繁殖，总不能也杀掉熬胶，那无异于杀鸡取卵的行为。

    现在他已经派出人手，到附近各县收购驴子，不仅要青壮年驴，就连老驴病驴都不放过，只是人还都没有回来，不知道能收回来多少。

    杀了驴之后，驴皮可以用来熬胶，驴肉的处理却是个大问题。

    驴肉美味，而且还不像牛那样受到官府的管制，可以自由宰杀，售价比猪羊肉都高。可问题是售价高了之后，吃得起的人就少了，驴肉的积压也影响到了驴的宰杀，总不能为了要驴皮，就把驴肉白送给人吃不是？即使是降价处理，章泽天也不愿意，这价格一旦被压低下来，再想提高可就不容易了。这是一个长久的生意，总要维持它的可持续发展才是硬道理。

    此时已经入冬，宰杀好的驴肉倒是可以保存起来一段时间，等买驴的队伍回来之后，就要动手宰杀，准备为肴记补货了。

    这天，书院的山长章泽远来找章泽天：“泽天，你名义上在书院做个先生，可是一个月也去不了几次书院，现在书院的六艺课程中，除了体育之外，其他科目可是都已经停下来了，你总得抽时间去看看啊。”

    章泽天早就忘了自己是个先生的事情了，听章泽远这么说，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六哥，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要不这样，现在章绪——也就是章贵——不是回来了吗？还让他先把数学课给带起来，他明年春节后去潍县时再想办法。”

    “这还用你说？章绪早已经在书院带了半个多月课了。”章泽远说道，“现在说的是你带的那些课程，即使你不能常去，总也得去看看，给大家指明一个方向不是？”

    章泽天所带的六艺课程，在开始时并不受重视，只是后来多有明师肯定，府试和乡试中书院又接连有所斩获，大家也都把这当成了一门比较正式的课程来对待。只是章泽天的长期缺课导致课程被耽误的比较多。

    听了章泽远的话，章泽天想了想说道：“好，我今天就过去，了解一下大家此前的学习情况，也好把下面的课程准备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7绘画人才

    其实章泽天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教育的事情，但是他把工作的重点放在了成人识字教育方面。只是识字课本编出来了，识字课程却无法展开。并不是大家不愿意学习，而是他自己年初时出的主意——挖掘河渠把所有农闲时的劳动力都占去了，就连他手里的自卫队也只剩三分之一的人训练和值勤，其他人都到工地上劳动去了。

    话说章泽天来到书院，发现今年大家的学习热情好像远比往年高出不少。章泽天去年冬天前改造的教室成为整个书院的榜样，今年章泽瑞不等章泽天说话，就主动将全部教室都完成了改造，在蜂窝煤炉子的作用下，每个教室里面都是暖和的，大家不再受冻，又有今年进学和中举的几个前辈师兄做榜样，大家的学习热情当然高涨了起来。

    章泽天一间间教室走过，脑子里在考虑着王承嗣离开后的教学安排。王承嗣为书院考生进行的考前特训取得了极好的成果，在短短三个多月里面，为章家培养出四名秀才和两名举人，使僻处即墨小县的章家书院惊艳四方，成为山东著名的书院之一。

    但是在成名的同时，王承嗣也将一股急功近利的浮躁风气带到了书院，现在书院中的学生们无一不在幻想着学习八股技法，做下一个进学或中举的幸运儿，却把四书五经的基础学习丢在了一边。

    章泽天并不在意这些，他需要的也只是一两个能够出仕的本家子弟，把自家带入官宦人家之列，避免被人鲸吞掉而已。至于书院中能够教出多少举人进士，能够出几个博学大儒，对他来说没有一点意义，他更希望能够有几个能够画图的绘图师、或者会计师什么的，如果能有一两物理学家或化学家就更完美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章泽天忽然看到在中级的归经班里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学生。在教室里所有人都在或抄写，或背诵，或分析的时候，这个学生竟然在画画！

    仔细看了两眼，他认出了这个学生的身份，此人名叫孟铮，是庄子上一个自耕农家的孩子，在归经班学习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悄悄走到孟铮的身后，看到他正在用一枝铅笔在一张纸头上涂抹着，很快便有一头毛驴在纸上跃然成形。

    最令章泽天惊讶的是，孟铮使用的绘画技法并不是中国画传统的线条勾勒方法，而是像西方素描一样在渲染！随着色调的变化，一头活灵活现的毛驴便呈现在了纸上。

    章泽天看着纸上的毛驴，不禁说道：“画得不错啊！”

    “啊？”孟铮听到身后的声音，突然回过神来，一把将手中的画塞进袖子里，跳起身来，满脸紧张之色：“先生……”

    自从去年章泽天开始教学以后，章家书院学生使用的所有纸笔都由书院无偿提供，孟铮使用书院提供的纸笔画画的行为可以认为是一种浪费，被抓住了会受到惩罚的。而且孟铮自己也曾经因为画画不止一次受到过书院的训斥，甚至被告到他的老爹面前，被狠狠揍过。此时被章泽天这个东家抓个正着，一下子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料章泽天并未生气，而是和颜悦色地问道：“你这绘画技法是跟谁学的？画得确实挺好的。”

    孟铮稳定了一下心神，说道：“没有谁教，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其实也不全是自己摸索，我在谭大叔那里见过先生画的图画，觉得好就照样子画的。”他口中的谭大叔应该就是谭木匠，庄子上只有谭木匠一家姓谭，而且章泽天也确实经常把需要制作的东西画出来让谭木匠。孟铮家与谭木匠是邻居，在谭木匠那里见过章泽天自己画的东西也不奇怪。

    “把你画的驴子给我看看，”章泽天说道，随后又补充说道：“还有别的画没有？都给我看看。”

    孟铮期期艾艾地从袖子里面掏出那张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纸头，交给章泽天，说道：“纸要一点点省出来，所以画的不多……”说着，在书箱夹层里面又找出一叠十几张画纸来。

    章泽天一一翻看，发现他画的多是各种小动物，鸡鸭牛马之类都有，还有压水机和锯木机之类的物件，人像只有一张，画的是两个头上插着宫花的书生，估计就是中举归来庆祝中的章维和施正德，不过面目画得却不很像，若不是装束特别，估计很难认得出来。

    这时，教室中多数学生都已经被惊动，学生们或者明看，或者偷瞧，都在看着他们二人，不少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章泽天道：“来，跟我出来一下。”说完拿着这一叠画稿率先走出教室。孟铮迟疑了一下，知道终究躲不过，也快步出了教室，追上了章泽天，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先一后走进明伦堂旁边的一间小室，这是先生单独教训学生的地方，平时空无一人。孟铮见章泽天进了这里，心下更加惙惙，也跟着走了进去。

    章泽天让孟铮坐下，问道：“你在归经班里面已经挺长时间了？依你看来，还要多久能够升到制学班？将来进学的机会有多大？”

    孟铮看章泽天不像生气的样子，犹豫了一会说道：“可能明年就能升上去了，至于进学……我也说不好……”他看着章泽天凝视着他的眼神，忽然像下了大决心似的说道：“实话说，先生，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升堂，不过即使升了堂，进学也没有一点希望。我的天分就这样，即使有王先生那样的明师，也肯定无法中举。”

    章泽天看着孟铮，说道：“嗯，肯说实话，这很好。既然你自己都觉得举业无望，那么继续这样读下去就是在浪费时间。你今年十五了？”

    孟铮说道：“过年就十六了。”

    “想不想专心跟我学画画，将来做这方面的事？我可以保你一年之后每月至少有一两半以上银子的收入，不会比一般匠人差，而且还有赚大钱的机会。”

    孟铮一下子激动起来：“真的？我愿意！”他跟着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只是我爹那里可能不会同意。”

    孟家有四十多亩地，还有一头牛，在自耕农里面也算是过得比较好的。只是孟铮有两个哥哥，都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他家的那点家产若是给三个儿子一分，三家都吃不上饱饭。

    现在孟铮的大哥跟他爹种着家里的地，二哥在章家的船队里面当一个水手，每年出海一季，赚回来的银子也能够养家糊口。只有孟铮的生计还没有着落。

    孟老爹希望孟铮能够学有所成，至少考个秀才回来，如此便能够拿到每月一石多的禀米，再加上为家里免除的皇粮和差役，也就算有了生计。

    只是奈何孟铮的经史始终读不通，就连升入高一级的制艺班都困难，更不用说进学考秀才了。此时章泽天把一条金光大道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哪里能够不激动？只是想到老爹说的话，又犹豫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8绘画教学

    “你读书这么多年，虽然章家仁义，书院免除了学费，又供给你们纸笔使用，没给家里添多少负担。只是你年岁不小了，作农没有学会，再想学其他手艺也有些晚了，现在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若最终不能考个功名出来，这一辈子可能就耽误了。”这是孟家老爹的原话，其实也是许多贫家学子必须面对的严峻问题。

    章泽天道：“你爹那里我去说，你就不用担心了。”

    当天晚上，章泽天就去孟家说了孟铮之事，听说章泽天答应雇佣孟铮，孟老爹其实也已经明白自家儿子能够进学的希望十分渺茫，本已打算让孟铮退学去学一门手艺。只是之前不久受到章维和施正德中举的刺激，便想再让孟铮努力一下。如今既然章泽天要给儿子找个工作，虽然不明白画画有什么用处，出于对章泽天的信任，还是答应下来。

    孟铮画画完全是靠天赋，没有得到过任何老师的教导。从使用小树棍在地上画，到使用毛笔作画，他都尝试过，效果各不相同。

    直到后来章泽天发明的铅笔和粉笔问世之后，他终于发现了绘画的新世界，并且无师自通地开始了素描创作。

    只是他从来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透射成像等基本理论，后世作画的一些基本技巧他更不了解，有些内容他可能朦朦胧胧地想到过，却从来没有彻底地想明白过，只能一个人在那里偷偷地摸索。

    正是因此，他画的小动物能够达到比较相似的程度，而画出来的人像的相似度却不高。并不是小动物比人更好画，而是人们习惯性地对人物的要求更精细而已，这也是后世学习美术必须画人像的原因之一。

    人们天生地对人像更加敏感，稍有变形便可以瞬间被发现，所以画人像和人体才是美术学习的一个过程，才能磨炼出画家对线条和光线的精准把握能力。

    发现了孟铮这个画家苗子之后，章泽天又从书院的杂学班选了两个稍有天分的孩子，让他们跟孟铮一起学习绘画。

    这两个孩子一个叫范阳，十四岁，另一个叫方小青，十一岁。两人都是章家佃户的孩子，本打算在杂学班里学习一些基本知识之后，到章家的商行中做事的，此时被章泽天选中，便放弃了书院中的课程，跟孟铮一起学习起画画来。

    章泽天给他们简单讲解了一些透视知识，然后又从头教他们轮廓、调子、色彩、线条等基础知识，最后便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些纸笔，让他们开始了练习。

    在学习美术的同时，章泽天也让他们有计划地学习一些木工的基础知识，并从泥塑开始教他们雕塑。这不是拔苗助长，而是章泽天根本等不了他们按步就班地慢慢成长，只能在工作中边练习边进步了。

    一段时间之后，章泽天便弄了一个形状比较简单的树根，给他们大概演示了茶台的设计和制作过程。他手边没有合适的师傅，便只好亲自动手，边琢磨边指导，和几个学生一起完成了这个茶台的制作过程。

    这样的教学过程对孟铮三人的进步作用非常大，他们很快弄明白了茶台的基本结构，同时也渐渐适应了木工雕刻和加工的常用工具及手段。不久之后，章泽天设计的第二张茶台便由他们三人制作完成了。

    随后，章泽天因为其他事情，暂时无暇顾及茶台的事情，便把院子里的一大堆树根交给他们三人，让他们自由发挥却创作和学习了。

    此后章泽天给予三个孩子美术方面的指导就只是让他们在画完静物之后，开始练习画人像和人体，便再无可教的了。并不是他不肯教，而是他的美术基础也实在算不上强，虽然前世在中学时代学过一段时间，可是也仅仅能把人画得像人而已，实际上不比自学成材的孟铮强多少。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人体并不是女人果体，而是手、脚、四肢什么的，最多再画一画赤着上身的男人而已。至于画果女，他还不想做伤风败俗的典范，也就算了。

    就在章泽天开始对孟铮等三人进行美术教育不久，外出买驴的两支队伍先后回来了。

    两支队伍分别走了不同路线，都穿越了好几个县，各兜了一个大圈子，一共买回来了七十多头驴。这些驴的品种各异，健康状况也有比较大的差异，当然价格也各不相同。

    章泽天组织庄子上的几个老牲口把式，对这些驴一一进行鉴定，把健康的青壮年母驴留下产驹，并留了几头公驴做种驴，然后对剩余的驴分批进行宰杀。

    此时天气寒冷，宰杀后的驴肉可以冻起来保存，而那些驴皮则都被章泽天收进家中进行处理，在最短的时间内熬制成了阿胶。阿胶成品经过简单包装之后，装了老大的几筐。

    章泽天这么急着熬制阿胶，并不是因为济南那边催得急，而是因为王承嗣马上就要带着庄子上的新科举人章维和施正德上京应考明年春天的会试，也就是所谓的“春闱”。

    会试每三年才举行一次，考中的便是进士了。其实会试之后还要经过一次“殿试”，殿试通过的才能得授进士做官。只是自从宋代以来，只要不是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误，殿试上便习惯性地不再绌落应考的举子，基本就是走个样子，其最重要的功能还是确定进士的排名。

    会试和殿试每次大约录取四百名左右的进士，如果错过这一次，便要再等三年，是以众举人们都极为重视。

    会试往往在二月上旬举行，山东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即使过完春节再出发也基本能够来得及。但是为了稳妥起见，多数举人都会选择在春节前赶到京城，一方面是适应一下当地的天气水土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提前了解一些时政相关知识，以及考官的人选和喜好等，有针对性地进行准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9储冰

    王承嗣急着在这时出发的原因也是这样。而章泽天急着制作阿胶，也是为了赶他们三人进京的车辆，好把自己这批货带到济南去。

    除了阿胶之外，章泽天还在车上带了三张制作好的茶台、一些趁此时天气寒冷急冻起来的海鲜和一批木耳、口蘑、松蘑、猴头菇等食用菌，以及一大批分割好的冰冻鲜驴肉，和一批他亲自指导下制作的酱驴肉。这类食品也只有在天寒地冻的冬天才能进行稍远距离的运输。

    章泽天自己并没有跟他们去济南，入冬之后他手边的工作实在太多，只能让二刘再跑一趟了。

    这次他让章绪和二刘一起去济南。章绪虽然从章泽天第一次去济南就跟在他身边，却从来没有到过济南。这次让章绪去济南，一则是想让他了解一下肴记的实际情况，在这方面章绪比二刘和章敬都更能理解章泽天的想法，并帮他带回来他真正想知道的情况。

    二则是想让章绪以帮他送信的形式去拜访济南的几名高官，无论如何先在这些官员眼中混个脸熟。章绪今后是打算在官场上混的，如今能够早一些接触一下省级高官，总是有好处的。再有，章绪读书的天赋绝佳，如果能够打动其中某一位的话，今后的科举之路也许便会顺利许多。

    章泽天带领自卫队训练时在野猪洼建设的基地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比较正规的建筑，成为了章家庄自卫队的正式训练基地，三大排房子一起围成一个院子，长期有五十名左右的自卫队员驻扎在那里，边训练边劳动。

    坡地上挖出来的那些背风向阳的半地下式凹地，上面覆盖了用秸秆和芦苇编织出来的保温帘子，里面的菠菜、萝卜、白菜、油菜、芹菜、香菜等比较耐寒的蔬菜在里面生长得郁郁葱葱的，一片喜人的景象。

    河边的冰窖已经建成了，大堆大堆的各种秸秆和干枯的杂草堆放在挖好的冰坑旁边，已经做好了采冰的准备。

    第二次寒流到来之后，即墨的气温降到了很低的程度，白天气温也估计也在接近零度附近。北风呼号声中，章泽天带领一批自卫队员，又从庄子里面找了一些人帮忙，开始了采冰储冰的工作。

    想法是好的，可是一件意外的突发事件，使刚刚换防回到庄子的自卫队的休整完全成为了泡影。

    自卫队换防回来这天是腊月初七，第二天就是传统的腊八节了。由于换防，大家整理内务忙到很晚，又轮流洗了澡，睡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就在大伙刚刚睡熟不久，“呜——”，一声凄厉的鸣响从庄子的北门处传遍整个庄子。随后，章家大院门外的暗哨也发出了类似的一声鸣响，最后就是场院里站岗的岗哨吹起的急促的哨音。

    在庄门处第一声鸣镝响起的时候，章泽天便从梦中惊醒了。入冬前刚刚搞过两次敌袭的演习，这种鸣镝——也就是响箭——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采冰是一项技术工作，章家庄却没有做过这事的人。事实上在这个时代，除了大城市之外，农村很少有储冰的，冰并不是生活必需品，只能提高生活质量，而农村生活的人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填饱肚子上面，哪里有心思做这种事？即使少数有钱人有能力做——就像章家——也会因为觉得得不偿失而放弃去做。

    章泽天自己也没有接触过储冰这件事，他只是从后世发达的资讯中了解到一些基础情况，只能摸索着来了。

    章泽天找了庄子里几个有冬季捕鱼经验的人做参谋，在上冻之前便制作了采冰方案，并请区铁匠打制了一批采冰工具，现在冰层厚度已经达到近一尺，他带人来到野猪洼，开始试着破冰采冰。

    按照物理学原理，一个冰窖之中，在保温措施不变的情况下，存储的冰数量越多，越能将外界渗入的热量均摊掉，避免融化。基于这个想法，他让人在上冻之前，在预先挖好的冰窖底部灌上了半尺多深的水，此时这些水已经被完全冻透底，成为了冰窖中第一批冰。

    河里的冰层被破开成大块，然后沿着冰洞边缘特意凿出来的斜坡拖上冰面，再修成合适大小的冰块，从冰面上拖到冰窖附近。

    将冰块从冰面运到高坡上的冰窖时遇到了困难，沉重的冰块很容易打滑，而且往高处抬的工作量非常大，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或者辛苦采集的冰块被摔碎，或者再次滚落到冰面上，还得重新往上抬。而且冰块上沾了泥土，也会非常脏。

    脏了的冰块不仅看着不爽，而且更容易吸收热量融化。

    后来，还是现场的一个自卫队员想出了一个主意，把斜坡浇上水，冻成一个冰滑道，采集的冰块就可以通过这条滑道直接拖进冰窖之中，解决了从河面到冰窖这最后几十米运输的问题。

    有了冰滑道之后，把冰块拉到七八米高处仍旧是一件十分繁重的体力工作。章泽天在坡道顶端做了个绞盘，两个人轮流转动绞盘，才轻松了一些。

    整个采冰工作持续了六天，那个巨大的冰窖才完成储冰工作。大家都没有经验，一切都是从头慢慢摸索着来，有落水的，有摔伤的，有被冰块砸伤的，还有一个人被打滑的绞盘打伤，大大小小的事故发生了不少，好在章泽天对安全相当重视，提前做好了应对预案，才没有造成人员重伤或死亡。

    看着长二十公尺，宽十公尺，深两公尺的巨大冰窖中堆积的数百吨冰块，章泽天觉得明年一年需要的冰块应该足够用了。

    冰窖的四周和顶部用事先准备好的柴草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最后用土埋起来，储冰工作终于完成了。

    储冰完成的当天，章泽天便把驻扎在野猪洼的自卫队拉回了庄子，与驻在场院里面的另一半队员进行换防，大家这些天在野猪洼太辛苦，换回庄子里面生活条件好一些，可以得到修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0土匪

    “是敌袭！”章泽天从床上一下子跳了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摸黑给弓上了弦，拎着一袋箭便朝前院的场院跑去。

    章泽天自己估计，他自己从听到鸣镝声到来到场院，大概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此时自卫队员们已经有一多半人出现在院子里，几个班长正在清点自己手下的队员。营房里面，还有背着背卷、拎着长枪的队员不断跑出来，加入自己的队伍。

    今天在这里的是胡二狗和章牛所带的两个班，以及孙海平和冯存义所带的两个水手班。大家虽然因为辛苦了一天又在刚刚睡熟之时遇到紧急集合而心情不好，却没有人抱怨，仍旧在最短的时间摸黑完成了集合。

    四个班长分别向章泽天报告了完成集合的情况，章泽天说道：“这次不是演习，而是庄门外传来的真正警号！重复一遍，不是演习，这次我们要面对实战！我命令！”

    听到大家齐刷刷的立正的声音，章泽天接着说道：“大家解下背包，丢到身后的地上。

    队员们毫不犹豫地将身后的背包丢了出去，随后就听章泽天一一发布一系列的命令：

    “章牛班，按照预案进入章家大院各处警戒哨位，执行警戒任务，发现敌人时可以视情况报警或杀敌。”在此前的战术训练中，章泽天已经为章家大院设置了多处警戒哨位，这些哨位都是暗哨，并且为队员们培训过这种警戒预案，按照预案操作，基本可以避免被敌人摸进院子而不知。

    “孙海平带领两个船员班，在场院东门内警戒，准备正面迎敌。我随孙海平部一起行动。”位于章家大院东南角的场院，是整个大院院墙最低矮的一段，而且这里的院门也比较单薄，又是自卫队驻扎的地方，正是章泽天特意留下来的一个薄弱点，用来吸引外敌火力的。

    “胡二狗班，你们出大院汇合门外暗哨，到北门处察看情况，注意避免敌人发现你们。若敌人可歼灭，等其进入庄子之后便守在北门，在敌人逃跑时进行拦截。若不可力敌，尽快返回大院，等待新命令。”章泽天对自家自卫队的训练水平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如果有机会，他更希望全歼来敌，也算给自卫队打一个开门红。

    这时，大院里的其他人也起来了，章泽天对已经来到场院的章绎说道：“章绎，你去通知院子里的所有男丁，拿上武器到这里集合，作为自卫队的后备队。另外，把全部女眷也都集中到这里来，目前这里是院子里最安全的地方。”

    章家大院里面，除了自家男丁之外，每天还有两名上夜长工和七八个男仆，集合起来也是十几条汉子，拿上武器便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第二次从济南返回之后，在进行保卫大院的战术训练时便对这些人进行过一些简单训练。训练的内容只是最简单的列队刺枪和开弓，虽然实力有限，但是总比没有任何组织要强一些。

    任务分派下去不久，场院门外便传来乱哄哄的人声，同时有火光闪动，应该是外面的敌人到了。

    通过北门卫兵仅发出一声鸣镝代表的信号，章泽天已经初步判断出来犯的应该是进庄劫掠的土匪队伍。此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的声音，也基本印证了这一判断。

    章泽天让两个班的船员在大门以内排成三列横队，持枪等待进一步命令。他自己则弯弓搭箭，注视着院墙上的情况。

    突然，“啊！”大门旁边的墙外传来一声惨叫，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即说道：“他娘的，墙上有东西，手都扎烂了！”章泽天在入冬之前组织人手把大院的院墙全部修葺了一遍，在墙头上镶嵌了锋利的碎瓷片，没想到此时面对贼人竟然是这些瓷片首先建功。

    随后，一件棉袍被搭在墙头上，一个人的脑袋从墙头上探了出来，努力朝院内张望。章泽天抬手一箭，准确地钉在这人的脑门上，将其直接掀了下去。

    此时院子里没有掌灯，一片黑沉沉的，外面的贼人看不到院内的情况，却通过这一箭知道院内已经有了防备。既然没法翻墙，外面的土匪索性不再玩这复杂的战术，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说道：“既然翻不进去，咱们就把这破门撞开。弟兄们，来，跟我一齐用力，撞开门把刚刚射箭那小子抓出来千刀万剐。”然后就有人开始撞门。

    章家的大门都是一寸多厚的木板所制，后面上了两根手臂粗的枣木门栓，想撞开可不是容易的事，外面的土匪连撞了四五下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章泽天示意孙海平做好准备，随后命人悄悄打开了门栓。当下一次撞击响起的时候，两扇大门突然打开，撞门的七八个土匪一下子被高门槛绊倒，在大门里面跌成了一堆。

    “杀！”章泽天大喊一声，在门内列队严阵以待的自卫队员们突然踏上一步，第一排八/九支长枪同时刺出，同时大吼道：“杀！”倒在地上的土匪发出震天的惨呼声，几乎每个土匪身上都多出了一两个透明的三角窟窿。

    随着第一排队员停步拔枪，第二排队员已经从第一排的间隙之中踏上两步。杀声传来时，第二排长枪再次落在地上的土匪身上，这些土匪便没再有什么声音发出了。

    第三排队员同样上前，在这些土匪身上戳了一轮之后，已经出了大门。

    门外的土匪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强大的攻击，一下子乱成一团。队员们一步步踏出大门之后，随着少数几个拔刀反抗的土匪被戳翻在地，剩余的土匪发一声喊，便掉头朝北门的方向逃去。

    见土匪逃走，队员们不待章泽天发出命令，便撒腿追了上去。逃跑中的土匪将后背完全卖给了后面追击的自卫队员，被追上之后就被一枪刺翻。

    这次来袭的土匪总数有三十多人，在大门外被刺杀了十多个，逃跑过程中又被追上杀死了近十个，最后只有十四五个逃到了北门附近。本以为就为逃出生天的土匪们却悲催地发现，北门已经被一队同样手持长枪的自卫队员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1胜利

    见识过长枪阵厉害的土匪们一下子慌了神，回头看时，意外地发现后面追击的队员们已经把队形跑散了，那个声音粗豪的大汉在反应过来之后便带头往回杀去。

    跑在最前面的一名队员被返杀回来的土匪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那领头的大汉却已经持刀扑近了他的身前，长枪已经被甩在外门。他急忙停步，面对大汉刺向自己胸前的一刀，他身体左转，同时前面的左手上抬，用双手之间的枪杆格挡住这一刀之后，右腿跨上一大步，枪杆后端的巨大枣木枪.托已经从下而上的砸在土匪大汉的下巴上面。

    这个枪.托的样子与后世步枪的枪.托类似，重量达到四斤多，刺枪时用作调节重心的配重，可以增强长枪操作的灵活性，却也同时限制了普通长枪砸、抽、崩等技巧的使用。不过这个枪.托的另一个重要作用——近身时当锤子用的功能此时发挥了出来。促不及防之下，那土匪大汉被这一下直接砸碎了下巴，连叫都没叫一声，便昏倒在地。

    这名跑得快的队员匆忙后退，却已经慢了一步，后面的另一名土匪已经来到他身边，举刀砍向他的头顶。他用枪.托砸倒那个大汉的一招“防左刺”此时刚刚完成发力，想躲闪都已经没有时间，只能闭目等死。可是就在这时，一杆长枪从他的身边刺了过来，将对面持刀下砍的土匪一下刺倒，原来有战友到了。他急忙趁此机会后退两步，与身后追上来的同伴并肩迎敌。

    在章泽天的教导之中，战斗中转身逃跑是最不可取的策略，用后背面对敌人时，就会像一只待宰杀的猪羊一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自卫队员们刚刚在追击土匪时已经清晰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在土匪身上，因此这两人即使面对着十几个狗急跳墙的敌人，仍旧不敢逃跑，只是一步步地慢慢后退，同时充分发挥长枪长度上的优势，努力把敌人逼在外门。

    两人毕竟力量单薄，此时已经有土匪绕到他们身后去了。只是那些绕过去的土匪根本没有心情掉过头来攻击他们二人，而是朝远处逃去。

    后面追击上来的自卫队员很快与这两个跑在前面的愣头青会合起来，将逃跑的土匪又逼了回来，堵在北门外的胡二狗班与追击的船员们最终把土匪们逼在墙角，一阵乱枪下去，全部戳成了筛子一般，只有两个土匪运气好冲出了包围圈，跑出北门去了。

    章泽天自己并没有参与追击，而是在安排了自家男丁守御场院之后，自己拿着弓箭，围着大院的院墙四处巡视起来。他也是担心，万一土匪中有高手摸进院子，伤了人就不好办了。

    他的小心是有道理的，就在他西北角大厨房所在的院子门口时，听到院子里面有动静。他守在院门外小心观察，果然发现两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地从院子里面出来，朝对门章泽瑞的院子摸去。

    章泽天不动声色地躲在墙角处，等两人走过之后，伸手捂住后面一人的嘴，喀地一声扭断了此人的脖子。

    前面那人十分机警，虽然章泽天动作很轻，还是被他听到了声音。那人并没有回头，而是突然朝前一窜，想冲进章泽瑞的院子里面去，就在推门的时候，只听登的一声，一枝箭将他正在推门的左手直接钉在了大门上面。那人初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小会才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啊！不要杀我，我投降！”

    章泽天将这人从门上弄下来，捆了个结结实实之后，问道：“你们进来了几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这院子里面的哨兵呢？”

    那人听着章泽天冷森森的声音，知道此事性命攸关，小心地答道：“就我们两个，是翻墙进来的，哨兵进来时我们已经进了院子，现在哨兵被我打晕后绑在那里，没有死。”最后三个字被他着重强调，显然是担心哨兵死了章泽天会让他抵命。

    确认过哨兵确实没有大碍之后，章泽天带着俘虏回到了场院的队部。这时，四处执行任务的人已经陆续回来。

    章泽天让胡二狗统计自卫队的人数和自己人伤亡情况，另外让孙海平带着一个班去打扫战场，另一个班则与章牛一起巡视章家大院各处，可能存在的敌人。

    半个时辰之后，章家大院响起一声悠长的号角声，这是通知庄子上的人战斗胜利结束的消息。

    天快亮的时候，各处的统计数据已经汇总到章泽天的面前：

    来袭的是章家庄以西八十里外的著名匪伙“小瓦岗”的人马，一共来了三十七人。这三十七人逃跑了三个，被当场杀死二十八个，俘虏了六个。

    逃跑的三人包括从围捕中冲出去的两人，和一个留在庄子外面看马的。

    因为是长途奔袭，这些土匪都是骑着牲口来的，而且牲口还预备出了富余量。这些牲口并不都是马，其中有十三匹马，十九头骡子，还有八头驴。

    这些牲口被留在庄子外面，由一名土匪看守。自卫队员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这些骡马，看马人见大批自卫队员过来，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走了，都没有来得及骑一匹马走，结果这些骡马就都被俘虏了。

    抓住的五个活口之中，被章泽天用箭射穿了手掌的和那个被枪.托打碎了下巴的是伤得最轻的，其他三人虽然还活着，但是都被三棱枪刺中了躯干，章泽天估计不一定能够活到天亮。

    自卫队员死亡了一个，就是北门外发出警报信号的那个哨兵。哨兵名叫刘大锁，他在射出响箭之后没有来得及逃掉，被土匪乱刀砍死了。

    伤员有五个，伤得最重的是大厨房被袭击的那个哨兵，他被打晕了，救醒过来之后却一直无法站起身来，双腿也没有感觉。章泽天估计是颈部的神经受损，瘫痪的可能性相当大。

    再有就是追击土匪时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大个子了，他的左臂和右肩被各砍了一刀，当时竟然没有觉得疼，还是别人看到他身上不断流血才知道他受伤的，若非如此，这家伙很可能会直接失血而死，此时包扎过伤口之后，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另外三个伤员都是在战斗时不小心受的伤，一个摔了个跟头，脑袋在墙角上磕了一个大口子；一个不小心崴了脚；还有一个是在赶马时被马踢了一脚，这个伤得不轻，左腿的小腿断了。

    这些土匪身上竟然穷得要死，这么多人身上加起来，也没有搜罗出来三十两银子，算得上战利品的除了那些骡马之外，就只有土匪们手里的那些武器了。

    这些武器也都是破破烂烂的，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两张弩还不错。另外还有八张弓，却都是普通的猎弓，拉力连八斗都没有，只能勉强给书院的学生们练习射柳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2章家庄名医

    天亮之后，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章泽天连夜派人去野猪洼调回来的三个班的自卫队也回到了庄子，接替了庄子的防备任务，把疲惫到极点的四个班的人马替换下来休息。

    章泽天又让人套了一辆牛车，拉上了十具冻得硬梆梆的土匪尸首，连同那三个重伤的土匪，由拥有见官不跪特权的秀才侄儿章绎带队去县衙报官。

    对于章泽天隐瞒下两个轻伤俘虏和大部分土匪尸首的事情，章泽瑞感到不解。章泽天解释道：“我们一个小庄子上的民团，一次歼灭这么多土匪，而自身损失微乎其微，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太不正常了？把战果说得小一些，不要太引人注目才是发展的正道啊。我把一半的自卫队放在野猪洼，也是这个道理。”

    一句话说得章泽瑞连拍脑门：“对对，我也是糊涂了，就照你说的办。”可是他很快又疑惑起来：“你隐瞒下尸首也就罢了，留这两个活口干什么用？”

    章泽天道：“这两个家伙到了县衙，难道不会开口乱说吗？另外我也打算把他们留下来。现在手边的人手有些不够用，这两个土匪我问过了，他们本来都是一对搭档，刚刚入伙到小瓦岗做了三当家，这是他们第一次带人出来打劫，本打算给匪伙做投名状的。他们可以算是专业人士，留下来有不小的用处。”

    章泽天审问过这两个俘虏，被他抓住的那个叫白信，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草上飞，最擅长翻墙越脊，算是一个轻功高手。被打碎了下巴的那个原本是白信的家仆，名叫白小义，力气大，又勇猛无比，平时跟白信做一些望风和威慑他人的事情，算是白信的副手。

    这两人本来在潍县、青州一带斯混，只是最近新任巡按御史任同仪在整个山东抓邪教余孽，搂草打兔子，把不少江湖上成名的匪人都给抓了起来。因为风声太紧，他们才被迫到小瓦岗入了伙。

    章泽天答应他们，只要在章家庄无偿工作两年，便可以帮他们洗白身份，到时他们可以自由决定去留。

    两人本是重犯，这次又作为劫匪被抓，即使不被村民泄愤杀死，如果被送到县衙，最轻也是个斩刑。现在章泽天答应留下他们，他们哪里会有什么意见？当即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

    章泽天倒也不担心这两个人会再回小瓦岗，他们刚刚入伙，一次损失了这么多人手和骡马，回去了也无法跟头领交待。他们又没有什么亲人在山寨里面，也就没有什么牵挂。至于他们留在山寨里面的财物，命都要没有了，财物还有什么用？

    事情安排好了，章泽天让跟在身边的章四喜帮助整理这次战斗的资料，另一个跟在他身边的耿安则负责整理储冰工作的经验资料，自己吃了一碗大厨房刚刚做好的驴肉馄饨，便回房睡觉去了。

    章四喜和耿安是章泽天从书院的杂学班里挑选出来的两个秘书人选，已经跟他学习了一段时间，终于熟悉一点他整理资料的习惯，这还是章泽天第一次安排他们独立进行工作。

    章泽天睡醒已经是午后了。他起床之后先去看望了战死在北门的哨兵刘大锁的家人，又去看望五名伤员。

    伤员的恢复情况令人惊喜，双腿可能瘫痪的哨兵秦立的腿已经能够感觉到疼痛，并且能够微微活动，这是好转的迹象。虽然恢复的程度极为轻微，却是有与没有的区别，可谓是意外之喜。

    见到章泽天惊喜若狂的样子，醒来情绪极为低落的秦立也高兴起来。在他的眼里，自家的这位三老爷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人物，三老爷既然如此看好他能恢复，他可能就真的能够起来走路。

    断了腿的赵玉栋的骨头还没有接起来，去县城报官的队伍还没有回来，他们的另一项任务就是给赵玉栋请一位能够接骨的踢打医生回来。

    见到章泽天，赵玉栋拉着他的手嚎啕大哭：“三老爷，我不想变成瘸子啊！求你帮我接骨，你接骨我放心。”原来，章泽天在莱州帮黄文刚接骨之事已经传遍整个章家庄。这赵玉栋的腿断了之后，躺在炕上想了一天，他见过的那些断腿之后接骨不正变成瘸子的人一个个在他眼前闪过，最后停留在走起路来像正常人一样的黄秀才的形象上，他便做了这个决定。

    章泽天跟赵玉栋反复解释自己并不会接骨，不知道会出什么风险，但是赵玉栋连听也不听。连同守在他身边的父母也一起向章泽天求肯起来。章泽天没办法，只好又把当初给黄文刚接骨用的设备找了出来。

    一通准备、消毒等等做下来之后，去县城的队伍带着请来的跌打先生回来了。在先生那鄙视的目光里，章泽天将赵玉栋绑在床上，再由几个壮汉将他按住，然后就是钻孔、固定、牵引、正骨、上夹板等一系列操作，最后将一条断腿固定得稳稳当当，结束了接骨操作。

    观看了整个过程的跌打先生惊讶地合不拢嘴，这位章老爷竟然能够发明出如此高明的接骨办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如此技术竟然不避讳他这个同行，就不怕被他学去抢了饭碗吗？

    章泽天却不在乎这些，手术之后竟然把整个过程各处需要注意之处都详细地说给他听，还特别嘱咐了消毒的问题。

    这位先生好奇地问起章泽天传授他这个技术的原因时，章泽天说道：“我这个办法只是前些天无意中想出来，又验证可行的。这辈子我肯定不会以此为生，何不传给你，让你来解救更多人呢？对了，若是有人大腿骨折，不可轻用此法，会死人的。”那跌打先生不敢问为什么，只是唯唯答应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3战后总结

    送走了跌打医生之后，章泽天到场院看望参战过的自卫队。

    此时休息之后的队员们已经起床，大家正热烈地说着战斗的过程，一些刚刚从野猪洼调回来，没有能够参战的队员们在旁边一脸羡慕地听着，不时地问东问西。如此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显然令自卫队员们兴奋不已，对于章泽天训练他们的那些看似无用的战斗技能也更加相信起来。

    章泽天和大家随便说了几句话，便找到了作为临时队长的胡二狗和孙海平，让他们在一会晚饭后组织队员们以班为单位对这次战斗进行讨论了总结。关于总结的内容，章泽天强调了几个方面：

    一是针对这次战斗中的失误和不足，无论是指挥方面的还是训练缺陷方面的，都要一一进行讨论，对于敌人犯下的错误，也同样要进行讨论，最后形成统一意见，并要在今后的训练中进行体现。

    二是各人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包括作战勇敢与否、服从命令与否、战斗技能高低及与平时训练时的不同等方面，应分别讨论，具体到每一个人，然后每人在大家讨论的基础上进行自我评价，并提出今后的改进意见。

    第三、章家庄的防卫体系在这次战斗中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也应进行讨论，并确定如何在类似的袭击中更好地保卫庄子。

    第四，为大家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评功。功劳评定同样由大家按照在战斗中的综合表现进行讨论，而不能按照现阶段其他军队里那样简单地按照斩首或是缴获来评定。

    这是自卫队成立以来的第一场实战，章泽天要求大家花三天以上的时间完成这次战后总结工作，但是要在明天中午之前完成对大家功劳的评定。

    出了场院之后，章泽天到内院找到了大哥章泽瑞。他来到章泽瑞的院子的时候，章绎也在这里，正说着到县城报功的事情。

    就像潍县的冯闯县令重视捕盗的功绩一样，即墨的黄容吉县令也同样十分重视。尤其在初步审问仍然幸存的惟一俘虏——另外两个在路上就死了——确认这群土匪是来自邻县著名的小瓦岗盗伙之后，更是对带队前来报官的章绎大加褒奖。

    县衙对于章家庄送来的十几个匪人的功劳，采取的同样是赏银的奖励方式，章绎一共拿回来了二百两银子的赏金。不过章绎说实际赏金是二百五十两，另外五十两被他送给了县衙的王师爷和快班的刘捕头。

    问过县城之行后，章泽天对章泽瑞说起战后议功和奖励的事情：“这次土匪进攻，自卫队在基本没有什么伤亡的情况下，全歼敌人，庄子几乎没有受到损害，自卫队功不可没。我刚刚已经让队员们开始总结战斗经验教训，并为每个人评议功劳，到时候这立功奖赏的事情，最终还要大哥你拿个大主意。”

    章泽瑞道：“这事我也想过了。这次章绎从县衙拿回来了二百两赏金，这些赏金我们自己不留，都给自卫队发下去，如果不够的话，就再添一些。还有那些骡马牲畜，也大概作价当作赏金。具体的数字你先拿出一个明细，然后咱们再商量，如何？”

    章泽瑞说出来的这个赏金总数与章泽天想象的差别不大，不过他还有另外的意见：“我的想法是赏金总数不按照获得的战利品来确定，而是先定下功劳的级别和每级功劳的赏金，最后汇总出赏金总数，让赏金与缴获之间的联系变得最弱。”

    “为什么？”章泽瑞对弟弟的这个想法有些不明白，“我们不贪图官府的赏金，还有缴获的那些骡马，还不能代表我们对自卫队的心意吗？”

    章泽天道：“大哥，是这样。官府的奖赏和战斗中缴获的财物，都是战斗的附加物，与战斗的根本目的完全不同。我们自卫队对敌作战，是为了保卫庄子的安全，这个问题必须在自卫队之中说清楚，不要让大家为了奖赏或缴获而作战。这是根本原则问题，不能更改。”

    他看着凝神倾听的章泽瑞和章绎，又说道：“还有，我们的三大纪律之中，有一条就是一切缴获要上交，他们可以因为缴获而立功受奖，但是缴获物与他们自己的收入不能直接挂钩，否则我们的自卫队最后就可能变成一股土匪。”

    “这么说我说明白了，”章泽瑞道，“你刚刚说按照立功的等级决定资金，那么具体的功劳级别如何确定呢？”

    章泽天道：“我准备把功劳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特等功、一等功、二等功和三等功。特等功授予那些为了完成任务不惜自身，为任务付出重大代价，并为庄子取得重要成就的人，这种人物可以称为英雄才可以，不轻易授出，这次就不准备评出。而以下三级，对功劳的大小要求不同，像三等功，只要参加战斗并没有明显的违反命令之类的问题就能获得，也是这次战斗奖赏的基础级别。”

    “至于立功的赏金，我想为四个级别分别给予一百两、三十两、十两和五两，你看怎么样？”

    “差别这么大？大家不会有意见么？”章泽瑞有些担心。

    章泽天道：“功劳是公开评议讨论出来的结果，谁有意见都可以提，最后也是大家举手表决或自由投票决定的，能有什么意见？再说了，我就是要在自卫队里面建立一种立功光荣，让大家努力完成任务，多立功勋的风气。”

    章泽瑞明白了章泽天的想法，也就不再说什么，只说：“好，就听你的，如果银子不够，咱们家拿银子出来补贴，保证大家的赏金能够及时发放下去。”

    章泽天道：“除了功劳的奖赏之外，可能还有一些银子也是要花的。主要就是战死的和伤残的队员的抚恤和补偿，这个更不能拖，要为大家解决战斗中的后顾之忧才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4战后优抚

    章泽瑞点头说道：“嗯，这个问题你也已经有想法了，说说。”

    章泽天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我想这样，战斗中战死的队员，按照每人五十两进行抚恤，另外还要为死者的父母子女等需要他赡养的家人发放补贴，代替死者完成家人的抚养和赡养任务。补贴的数量按照需要养活的人头计算，每人每月三钱银子，直到老人去世或孩子成年。”

    章泽瑞没想到章泽天把一个抚恤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说道：“这也太麻烦了，每月还要专门记得发银子，如果将来万一有什么意外，反而不好。还不如一次性多发一些抚恤银子更省事。另外，这抚恤的事情，如果趁着人刚死的热乎劲一次性把银子发下去，死者家人也会感恩不尽。但是像你说的那样，长年累月地发银子，就会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虽然花了更多心思并付出更多银子，却不一定能够得到好名声，算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划算啊。”

    章泽天摇头说道：“人家把自家子弟送到我们的自卫队里面来，为保卫整个庄子的安全艰苦训练，流血牺牲，我们为他们解决身后的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别人家的男人为庄子战死了，我们代他们抚养家人并不是为了显示我们的恩惠，而是一种义务，只有这样，才能让后面的队员们更加放心地为庄子战斗，才能切实提高自卫队员在庄子中的地位，让加入自卫队成为众人都羡慕的工作，给自卫队增加活力。”

    章泽瑞对章泽天弄的这个自卫队一直有一个疑问，就是其归属问题，这时便问了出来：“可是老三，这自卫队一直是咱们章家出银子养活的，尤其是你接手之后，自卫队的花销一下子比原先多出去了好多倍，而你却一直声称这自卫队不是咱们章家自己的，而是整个庄子的，咱们这不是太吃亏了么？”

    章泽天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其实才是大哥最大的心结。他说道：“大哥你说，我接手之后，整个自卫队的战斗力是不是比以前提高了许多？如果还是原来的民团，遇到这次的土匪袭击，庄子里和咱们章家最终会如何？”

    章泽瑞说道：“那还用说？如果还是原来，最好的结果咱们章家也要拿出一大笔银子来买平安，估计没有上万两解决不也问题，而且肯定会死不少人。”

    章泽天道：“自卫队战斗力的最主要来源并不是每个人的武功有多高，而是战斗纪律。而提高战斗纪律的基础，就是我平时训练队员们的各种严格要求，包括穿衣叠被、队列训练等日常生活中养成的严格服从命令的习惯，只有如此，大家在战斗中面对生死考验时才能下意识地服从命令，完成任务。要想让大家心甘情愿地服从命令，平时的训练虽然重要，像保卫整个庄子这样更加符合社会价值观的建军口号就比简单地为我们章家卖命的口号更有号召力，这是相当重要的。我们让自卫队属于整个庄子，就是十分必要的。现在虽然是由我们章家独立维持自卫队的运转需要，将来在合适的时候，要求庄子上所有人家来共同负担自卫队的费用也是必要的步骤。”

    听了章泽天的解释，虽然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是章泽瑞并没有再反驳他，而是暂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好，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先按你说的办，反正这次也只死了一个人，总共也不用多少银子。”

    两天之后，经过所有队员的热烈讨论，战功评定的结果出来了。

    参与作战的队员之中，总共评出一等功两名，分别是发出警报后战死的北门哨兵刘大锁和奋勇杀敌，在追杀土匪中单独杀敌三人，并在追杀中受伤的秦立，另外还有二等功五人，其他参战人都全部被评定为三等功。另外，接到命令之后连夜急行军回庄支援的三个班和留守野猪洼基地的那个班在章泽天的提议下分别被定为集体二等功和集体三等功，这种集体记功的，二等功和三等功每人获得二两和一两的奖赏。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追敌时跑乱了队形受伤的秦立在立了一等功之外，还受到了一个通报批评的处分，被要求在全队的总结大会上做检查。

    轰轰烈烈的战后总结工作结束了，赏银和抚恤也一一发了下去，自卫队的训练又回到了正轨。

    通过战后总结，章泽天针对这次战斗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对庄子的防御体系进行了调整，对类似的防御作战的战术训练内容也进行了完善。

    总共八个班的自卫队，又进行了第二次扩招，再次招收了四个班大概四十人的新兵，准备将队伍扩充到十二个班。这十二个班他打算分成四个排，总共设一个连级管理体系，以便进行管理。不过在新兵集中训练完成之前，原先的八个班仍然先不进行调整，只是将驻扎在野猪洼的四个班减少到了两个，把六个班都放在了庄子里，以加强庄子的守卫力量。

    就在章家庄自卫队的战后总结和调整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从县城传来：位于章家庄西北方向的另一个大庄子——李舍人庄遭到了土匪的攻击，庄子的防御体系在经过土匪半个晚上的攻击之后被攻破，李舍人庄的首富李举人家被土匪屠戮殆尽，李家被烧成一片白地，大火延烧了小半个庄子，庄子里的人死伤无数。

    李举人家和章家是即墨县最有名的两家富户，家资巨万。李家直系除了在京城和省城经营布行的兄弟二人之外，被土匪屠杀得干干净净，现在竟然连尸首都无人收殓。

    章家和李家本没有多少交情，只算是点头之交。但是兔死狐悲之下，也要对此有所表示。

    另外在李舍人庄，还有一位成基文先生，在章家书院做过老师，并曾经是章泽天幼时的开蒙先生。虽然成先生早已离开章家书院多年，但出于道义，也要前去探望一番。

    章泽天与章泽瑞商量了一下，最后由他自己带了一个班的自卫队员，在得到消息之后骑马赶往李舍人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5李舍人庄惨案

    章家是在中午时分得到的消息，章泽天带人赶到他舍人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李舍人庄里面此时仍有缕缕青烟冒出，老远就闻到一股焦糊味，不时有哭声从庄中传出来。

    这时，一队十来人的官差正从庄子里面出来，见到骑马到来的章家自卫队，登时紧张起来。章泽天认出官差中带队的是快班的捕头刘航光，高声叫道：“前面是刘捕头么？我们是章家庄的，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刘航光听到章家庄的字样，一下子放松下来。章家自卫队刚刚击败土匪，而且今年章家一下子出了两个举人，在县里红得发紫，有他们来这里帮忙，他自己身上的担子会轻得多。

    刘航光仔细辨认之后，认出章泽天是章家的三老爷，连忙说道：“是章三老爷吗？李舍人庄这次一共死了一百多人，整个庄子都乱成了一团，还请章老爷多多帮忙，组织庄上众人收拾一下残局。我等现在要回县衙复命，今天不能留在这里了。”

    章泽天估计这刘捕头不愿意涉入这土匪之事太深，李家又已经被抢掠一空，没有什么浮财可以捞，应该是急着回县城甩锅，与他随便客套了几句，便带人进了庄子。

    章泽天从刘航光口中得知，这次劫掠他舍人庄的应该是东边青龙岭的匪人，与被章家自卫队全歼的小瓦岗并不是一伙。只是他估计，这一次土匪杀伤了这么多人命，李家又不是没有根基的人家，此事估计很难善了，搞不好要出动军队去围剿一下青龙岭的匪伙了。

    心中想着自家在此事中应持什么样态度的事情，章泽天带人进了庄子。庄子里面到处是破烂的房屋，有的人在倒塌的屋子里挖掘着什么，不少人家都是一片哀声，甚至还有死去的人没有收殓。

    章泽天打听着找到成先生家的时候，被悲惨的景象吓了一跳。成先生虽然是个秀才，家境却不算富裕，家中只是一个小院。此时院门已经歪在一边，房子也塌了下来，倒塌的房子被烧去了一半，残破的废墟里面还有青烟冒出来，院子中却没有半个人影。

    “去找邻居们打听一下成家人的情况，”章泽天命令身边的两名队员，“成家应该有老先生夫妇二人和一个女儿，问清楚人是在什么地方帮忙，还是遇难了。”

    奉命打听消息的人出去了，章泽天自己也打算先到李举人家去看一看。就在他刚要出院门的时候，忽然听到成家屋子的废墟下面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命——”

    “嗯？”章泽天一下子回过身来，“这底下好像有人，快救人！”说着率先跑向没有着火的西屋。

    房子的屋顶已经整个塌了下来，房子前面的墙也已经完全倒下，门窗的碎片被砸得满院子都是。现在的土房多是四梁八柱结构，估计是屋顶塌落时带动整个屋子连成一体的梁柱倒塌造成的。只有西墙和北墙在西北角还保留了一部分没有倒塌，将塌落的屋顶撑起了一角，可能正是这一角给屋子里面的人保留了一点生存空间。

    章泽天不敢直接扒开屋顶救人，害怕在扒开的时候造成二次坍塌。他让人找来木头和砖石将剩余的两堵残墙撑住，然后一边询问呼救者的位置，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屋顶扒开一角，寻找埋在正面的人。半个多时辰之后，被埋在屋子下面的人终于被救了出来，正是成先生的女儿。

    这女孩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有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被砸断了，章泽天检查无大碍后为她接了骨，将她暂时安置在旁边的邻居家里。这户邻居家中已经没有人，好在房子还在，便成了章家自卫队的临时驻地。

    询问过成静雅——就是被救出的成小姐——之后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在去年去世，现在家中就剩下她与父亲相依为命。昨晚土匪进攻庄子时，成先生被李举人叫去出谋划策，便无音讯。直到后来房子着火倒塌，她听到外面有土匪的声音，也不敢从屋子里面出来，房子倒塌后便被压在了下面。

    章泽天不忍告诉她李家被攻破的消息，只是让成静雅先在这里休息，留下两名队员照顾她，自己带人去了李家。

    李家的院墙在大门旁边倒塌了老长的一段，附近到处是战斗的痕迹，还有几具尸首横七竖八地倒在这里。门外一座高大的牌坊矗立在那里，见证着土匪的暴行。

    院子里没有什么人，在周围人家各自救助自家亲友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凄凉。

    章泽天粗略看了看，李家大院和他们章家大院的规模类似，也是三路四进的结构。他带人进入院子，来到第二进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喝问声：“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擅闯他人家？”

    章泽天一愣：“李家难道还有人？”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们是来找人的，成基文先生昨晚到李家帮忙未归……另外也看看这里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

    灯光闪动中，两个人提着一盏灯笼从后院转了出来，看这二人身上穿着的破旧的差役装束，应该是官府中人。问过之后才知道，这原来是县衙中的两个仵作。他们本来是跟着刘航光来这里堪察现场的，此时却因为胆子大被留在这到处都是尸体的李家看守现场。

    经过询问之后才知道，官差在李家连一个活人都没有找到，只有四五十具尸体倒在大院各处。这些人里面应该有李家的二十多人，还有二十多个应该是李家的护院庄丁。

    章泽天描述了成先生的大概样子，那仵作给他指了这房子的最后一进院子，那里是李家人最后集中的地方，也是尸体最多的地方。

    章泽天到那里看了一圈，从尸体堆里面找到了成先生。这位老先生的尸体并没有太多伤痕，只是在喉咙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手上还紧握着一柄沾血的匕首，看上去像是用这匕首自杀的。

    李家老弱妇孺的尸体也大多在这个院子里面，有的妇女衣衫不整，显然在死前经受了一番淫辱。李举人被人绑住手脚，死在正房门前，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光，露出遍体鳞伤的身体，在死前应该遭受了严酷的折磨。

    此时的人重视家财重于生命，很多人甚至到了李家这种情况，被匪人反复折磨也不肯说出银子埋藏在什么地方。李家大概就是这种情况，院子里被挖掘得到处是坑，却没有哪个像是银窖的样子。从李举人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痕也可以猜出来一点。

    土匪最终疯狂杀戮庄上的人，并放火焚烧庄子，估计也是因为没有收获到理想的财物后发泄心中不满的行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6李舍人庄的善后工作

    章泽天看了一遍这悲惨的现场，最后对那两个仵作说道：“不知道你们堪察完成了没有？这些人无辜被杀，就这样曝尸于此也不好，还是要尽快找棺木成殓起来才是。”

    两个仵作中年纪较大的一个说道：“也没有什么可察的了，只是这李家已经没有什么人剩下，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啊。若是真的绝户了也好，自有官府和能够继承财产的近亲来收殓。可是李举人还有两个儿子在外经商，这没有丝毫好处，又麻烦的事情谁会来做？估计最终还要等明天县太爷定夺。你若要收殓那位成先生，自去收殓就是。”

    章泽天皱眉看了看这满院的尸体，说道：“我是三十里外章家庄的章泽天，我来组织人做这事。若等李家人得了信从济南赶来，这里的人恐怕都要被野狗吃光了。”

    李舍人庄这边不像章家庄那样紧挨着山林，木材便没有章家庄那样方便。李举人家的场院里面倒是堆着老大一垛粗大原木，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却彰显出李家的富裕。

    “这些木料用来做棺材倒是合适，只是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打造棺材的木匠。”章泽天自言自语道。

    不料那老杵作在旁边搭茬说道：“这李舍人庄还真有一个做棺材的冯木匠，只是昨天也被土匪杀掉了。现在要打造这么多棺材，就算有十几个木匠同时开工，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也完成不了。这庄子上的不少人，估计在过年之前也睡不进棺材里面去。幸亏这是冬天，若是夏天为防疫症发生，恐怕只能这样光身入土了。”

    章泽天不理这仵作的感叹，让手下的两名队员每人骑双马赶回章家庄，通知自卫队再来一个班的人，另外让庄子里的谭木匠带着锯木机的关键部件过来，给这些死人打造棺材。

    他又让几名队员去这庄子上找人，按照每人每天五十个铜钱的的报酬雇二十个人，负责李家和其他无人幸存的人家收殓尸体，同时有组织地寻找幸存者。

    最后，他命令身边最后两个人在这李家找到了一些米粮调料之类的，便在一个比较干净的院子里面搭建了临时伙房，开火做起饭来。他们中午吃过午饭出发，此时已经到了戌时末（晚上快九点了），大家早就饿了。另外，他们从李家的场院中找到一些干草料豆之类，把自己带来的马匹喂了赶来。

    喂马的时候章泽天才注意到，李家的十几头牛已经在场院里面饿了一天，骡马却一匹都没有见到，估计是被土匪们带走了。

    迫不得已之下，章泽天让最先被自卫队员找来的两名村民先去喂牛，又从井中打水给牛马喝。直到其他人陆续到来，才开始清理工作。

    所有尸体都被整理后抬到了李家西侧最前面的两进院子里面，这两个院子受到的破坏最小，还比较完整。章泽天让李舍人庄上的人辨认这些尸体的身份，李家人被放在第二进院子，其他的护院和下人们则放在第一进。各个屋子的门板都被摘下来送到停放尸体的地方，当作停尸床使用。

    李家的后院里面有三口现成的棺材，估计是李举人给自己夫妇及他大哥准备的，现在这三人都已经死了，章泽天便作主将他们三人装殓了进去，停在屋子的正堂之中。

    众人忙活了一夜，在李家各个院子之中一共清理出五十六具尸体，另外还在大厨房院子中的菜窖里面找到了四名幸存者。这四人是李家的两个厨娘，还有李家三少爷房里的一个奶妈，奶妈怀里还抱着三少爷刚刚出生两个月的幼子。这可能是目前李家惟一的幸存者了。

    次日早晨，当黄县令带着王师爷来到李舍人庄的时候，李家的活人死人都已经基本初步安置完成。章家自卫队已经带着雇来的人到庄子上其他各家去收殓尸体并救人去了。

    黄县令对于章泽天如此积极的为他分忧，很是赞扬了一番。又对李家和其他人家遭受的这场灾难表达了口头上的慰问，便嘱咐章泽天用心办事，又当场命令县衙的三班限期寻找贼人踪迹，否则严惩不殆云云。

    黄县令总共在这李舍人庄也没有停留一个时辰，也没有留下一两银子、一个人手，更没有对那些幸存者的生活进行丝毫干预，便坐着四人抬的轿子，返回县城去了。

    当地人有提前为家中老人准备棺木的习惯，章泽天做主，在庄子里总共找到了三十多口棺材。这些棺材由章泽天出资购买下来，至于给谁用还可以参考棺材原主人的意见，总算让三十多个遇难者得到了收殓。

    这一役，李舍人庄总共有一百四十多人死亡，其中有苦主收殓的只有四十多人，除李举人家之外，还有四十多人没有人管，章泽天也让人将这些尸首一并收殓了起来。

    谭木匠已经在接到通知之后的当天中午带着锯木机部件和两个徒弟赶到，当天便在李家的场院中安置起锯木机，用李家的牛做动力，开始破木头打造简易棺材。

    之所以说是简易棺材，是因为传统棺材是有弧度的，打造起来相当麻烦。章泽天让他直接使用破好的木板钉成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木匣，以节省工时。这样在四个打下手的人帮忙之下，一天就可以打造出来近二十口简易棺材，六天之后就把所有遇难者都装殓了起来。

    成先生的尸体在第三天就下葬了，成先生惟一的亲人成静雅大哭一场送别了父亲之后，自己却无家可归了。

    章泽天问她有没有什么可以投靠的亲人，她却摇头说没有。她是随父亲从北直隶广平府迁来这里的，根本没有什么亲戚在即墨这边。现在要想回老家去投靠亲人，也不是她一个带伤的弱女子能够做到的。章泽天没办法，让人把成静雅送到了章家庄，暂时跟妹妹章媛住在一起。

    另外，李家那个小少爷，现在也没有地方可去。章泽天索性将他连同带着他的那个乳母一同送到了章家庄，请二嫂帮忙照顾一段时间，等李家的两个儿子回来之后再说。

    庄子里死亡的那些人，除了李家的直系亲属之外，章泽天都作主在最短时间内分别下葬到各自的祖坟之中，李家人则要等到在外经商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之后再下葬，暂时就停放在李家西院的第二进院子之中。

    李家此时已经没有人，这个院子如何管理就成了问题。章泽天找到了李家原来的几个长工，想让他们来临时照顾一下李家大院，这些人却都不肯。李家死了这么多人，据说晚上已经开始闹鬼，庄子上的人都不敢留在李家过夜。章泽天没有办法，将李家的十几头牛都运回了章家庄暂时喂养，又请县衙的人做了见证。

    此时被推倒的院墙已经由章泽天组织人用土坯和木料什么的暂时封闭了起来，此时正值隆冬，无法修建新墙，也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章泽天请县衙给大院贴了封条，又给自己出了一个见证的文书，便带人返回章家庄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7二老爷出事了

    章泽天回到章家庄时，已经到了腊月十五，全家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只是往年早就应该回来的二老爷章泽祥还没有回来，家人不禁担心了起来。不过章泽祥去年就是春节前才赶回来的，大家也没有太过在意。

    腊月十八这天，章泽天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写船员下一阶段的训练提纲。船员们最终是要上船工作的，也是章泽天在章家的长远规划中极为重要的一股力量，是将来章家海军的基础，当然要考虑这个时代海战的特色，进行一些专项训练，并为他们准备一些专用装备了。

    如果有朝一日章家真的要面对叛乱的正规军队，万一打不过时，就要依靠这些海军驾船逃走。

    他自己不熟悉这个时代的船只，以及水上作战的方式，也不太清楚其他势力在船上装备的枪炮火器的威力和战术，只能闭门造车地猜测着写，一篇训练提纲写得极为吃力。

    正在这时，章绎来到了他的院子：“三叔快到我爹那里去一趟，大强回来了，说我二叔出事了。”

    “啊，”章泽天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是大强一个人回来的？”

    章绎边往外走边说道：“就是大强一个人回来的，说二叔的船被海盗劫了，二叔和船上的其他人都被海盗绑架了，跟我们索要巨额赎金。”

    到了章泽瑞的屋子之后，章泽天看到跟章泽祥一起出海的章大强正跪在章泽瑞面前，说着当初被海盗劫持的情况：“当时是在福建洋面，我们已经挂了郑家的旗子，没想到还有海盗敢劫我们，当时海盗船靠上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是来检查旗子的，结果这些人一上船就让所有人上甲板。东家看出这些人不对劲，龚先有带人想反抗，当场就被海盗给砍死了。”

    章大强是章家老管家章福的儿子，跟着章泽祥做掌柜已经好几年了，是章家商行里面最年轻的掌柜，今年只有二十五岁。这时章福就在章泽瑞身边，听章大强说完被劫的过程，他一脚踹在儿子的肩膀上，将跪在那里的章大强踹了个跟头，骂道：“当初我让你跟着二老爷，要你保护二老爷的安全，现在二老爷落在海盗手里，你还有脸一个人回来？”

    章泽瑞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显然也极生气。

    章泽天见状连忙走过去，将章大强扶了起来，说道：“现在不是说什么责任的时候，大强你先起来。”他见章大强在他的扶持下微微发抖，身上的衣服肮脏破烂，双脚的鞋子已经磨得露出了脚趾，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说道：“福叔你去一趟大厨房，让他们给大强弄点粥过来。”

    他让章大强在炕上坐下，问道：“大强，你是怎么回来的，海盗们是怎么说的？”

    章大强说道：“海盗们说二老爷落在他们手里，要四万两银子的赎金，如果到明年四月底还拿不到赎金，就把掌柜的他们都卖到南洋做奴隶去。”他偷偷看了看章家兄弟的脸色，又说道：“他们是在离月港不远的林家集把我放上岸的。我从那里辗转搭船北上，到了海州之后天气已经入冬，再也搭不到北上的船只，便沿着海边的陆路边讨饭边走，花了二十多天走回来的。”

    章泽天握住章大强的手，说道：“你这一路吃苦了，现在把消息及时带回来，就是最大的功劳。我知道你累，但是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再坚持一下。”

    章泽天回来之后，章泽瑞和他老爹都没有给他好脸色，此时得到章泽天这话，心里一暖，眼泪就掉了下来：“三老爷言重了，我是章家的人，把消息带回来是分内之事。你有什么事情就尽管问，我没问题。”

    章泽天问章大强：“大强，劫持你们的海盗，你知道是哪一股吗？”

    “他们跟我说了，说他们是林七的船帮，掌柜就叫林七。后来我听海盗们说话，好像说这林七原本是郑一官手下的一支，因为不满意郑一官招安之后给他们的待遇，打算离开郑家自己出去单独拉山头。”

    “你见到过这个林七吗？他手下的实力如何？有多少船，多少人？多少火炮？”

    “这个盗伙至少有四条船，都是两三百料的船，比我们的福船广船都小。林七本人我只远远的看到了一眼，个子不高，相貌没有看清楚，不过看样子他们在郑家好像也不是什么大股。他们有的船上有炮，但不是所有船上都有，总数估计没有几门。”看章泽天听得入神，章大强又补充说道：“我从林家集搭上船之后也曾经向那船主打听过，他说林七的势力不算大，但是这个人好像挺厉害的样子，他手下的人都对他死心塌地的。”

    “如果我们去送赎金，到那边怎么跟他们联系？”

    “就在林家集有一间名叫顺风行的贸易货栈，我们到那里找货栈的掌柜平枝清，便可以联系上林七。林七的人带我见过这平掌柜，也跟他定了接头时的暗号。”

    “那些海盗的口碑如何？收了赎金会放人吗？这林七的口碑又如何，你清楚吗？”

    “海盗的口碑总体还是不错的，他们劫了货物银钱固然是一笔收入，但是赎金也是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为了能够把这绑票生意做得长久，他们收钱之后基本都会放人。我们在南洋贸易，曾经多次听说过有人交钱赎人的事情，还没听说有海盗收了银子不放人的。”

    章泽天看了看章泽瑞，问道：“大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问完了。”

    章泽瑞看章泽天对章大强的态度远比自己和蔼，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对章大强太生硬了，说道：“我也没什么问了的，刚刚我心急之下，对你的态度不好，大强你不要往心里去。”

    章大强连忙说道：“我明白，大老爷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是下人，您对我什么态度都是应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8南下救人去

    等章大强出去了，章泽瑞问章泽天：“三弟，这事你怎么看？”

    章泽天道：“无论如何，二哥和那一船人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理。我们带银子去赎人，不管来软的还是硬的，总要把二哥他们救回来。”

    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原来是章泽瑞让人去请的商行老掌柜孙少杰到了。他听到了章家兄弟最后的对话，说道：“没错，二老爷还在海盗手里，我们总要把人赎回来才好。”

    章泽瑞说道：“大强说，现在福建最大的海盗郑一官已经被官府招安，福建一带的其他盗伙或者被他收编，或者被他剿灭，他已经基本统一了福建一带洋面。其他不肯服从他管辖的势力，多数都南下去了广东一带，因此广东洋面已经乱成了一团。那林七既然反出了郑家，还在福建容身的可能性便不会太大，我们去付赎金时能否成功也还存在疑问。到时候若是弄个人财两空可说不好了。”

    孙少杰接口说道：“按说这南洋一带，我是最熟悉的，做这事非我莫属。恰恰是大老爷所说的这个原因，我若去了，到时候如果遇到一些意外情况，却不好做决定。所以东家里面总得有一个人跟我跑这一趟。此事有风险，还记两位东家仔细考虑。”

    这时，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章绎说道：“爹，三叔，让我去。今年我已经十九岁，也算已经成年了，正该为家里做些事了。”

    章泽天道：“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你是家里的长子长孙，不可以轻易涉险。再说你也没有多少出门的经验，万一遇到点危险，处理起来容易出差错，还有章绶也是如此，你俩都不能去。”

    章泽瑞也说道：“章绶是二弟的独子，现在二弟面临风险，若让章绶再去涉险，我心里也不安。按说若是章维在家，他出面倒是更合适一些，不行还是我去一趟。三弟，我去之后，这家里就交给你了。你聪明机智，管理家中之事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你的性子有些冒险，在处理家事的时候要注意以稳定为主。”

    章泽天道：“大哥你是一家之主，更不能轻动。这次南下救人，肯定要出动我训练过的那批船员，有我在他们也更听话一些，没有谁比我更合适了，你就不用争了。”

    章泽瑞从本心上说，也不放心把家里交给章泽天。他并不是不放心章泽天做错什么事情，而是不放心章泽天这个庶子的身份。章泽天这一年来已经表现出极强的领导能力，如果将来万一跟几个侄子争家产的话，自己的两个儿子和章绶这个侄子恐怕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章泽瑞却无法不担心。此时他听章泽天主动要求南下救人，便点头说道：“你若肯去，我倒是能够放心了。只是这一年来，家里的许多事情都是你出面处理，又是训练自卫队又是带几个侄子考试什么的，前些天又打了仗，还处理了李舍人庄的事情，这次再让你带队南下，也太辛苦了。”

    章泽天笑道：“大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自家兄弟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放心，我一定把二哥他们给救回来。”

    章泽瑞道：“你出门在外，尽量稳重一些，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最好就不要动用武力，我就嘱咐你这一句话。那你就准备一下，看哪天出发合适。”

    孙少杰说道：“这次我跟三老爷一起去。好歹我总是在这条线上跑了近二十年，对南方沿海比较了解，算是给你做个帮手。”

    章家共有两条大船，章泽祥这次带了一条福船南下，还有一条大小相近的广船留在家里，刚刚在秋天时保养过一遍，章泽天便打算乘这艘广船南下救人。

    与章泽瑞商量的结果是家里的存银足够章泽天救人的，章泽天却没有让章泽瑞全部用家里存放的整银子，而是用官银、私铸银锭、弗朗机银币和一些散碎银子及手饰什么的，勉强凑齐了四万两的数字，显得章家好像再无余财了似的。

    章泽天又与孙少杰商量，把家中所存的一些药材和皮毛带上了不少，打算顺路卖掉，补偿一下这次章泽祥被劫造成的损失。

    今年章泽祥南下时，特意把一些货物留在了家里，章家的货物库存可算得是相当丰富。章泽天这次共带了人参二百斤，虎骨二十一具计一千六百斤，鹿茸80斤，熊胆十九个，麝香三十七个，五味子一百五十斤，其他药材若干。

    另外还带了虎皮十五张，貂皮狐皮各若干，海獭皮是今年章泽祥第一次运回来的，章泽天也带上了三十张去试试市场的接受程度。

    不过这些药材和皮张里面的一些极品，都被章泽天特意挑选出来留在了家里，准备留给肴记作为奢侈品销售。还有一些鹿皮和牛马皮等章家庄自己用得上的普通皮子，也都被章泽天留在了家里。

    除此以外，章泽祥前几年陆续带回来的一些海象牙一共有上百根，总重量达到了三百多斤，也被章泽天带上了船，准备到长江口一带去找一下销路。这东西此时在大文朝基本看不到，看上去又像是真正的象牙，只是个头小一些，完全可以当作象牙卖。

    仓库里还有几根独角鲸的角，章泽天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带上。这些好几米长的所谓角，其实是这些鲸的牙齿，说起来与象牙的成分也类似。只是这东西长得实在不像象牙，过于特立独行，估计卖不上什么价钱，还不如留在自己手里，将来做成什么东西之后放在肴记卖高价。

    除了货物之外，章泽天又带了两套制作好的茶台。两套茶台一大一小，风格却极为相似，是章泽天特意为徐光启准备的。

    这次南下，虽然主要是为了营救章泽祥，但是章泽天准备的第一站却是到上海松江去看望徐光启，并向徐家提亲。向徐家提亲的事情他已经跟章泽瑞说过，章泽瑞知道三弟的性格，也没有提过什么异议。只是他有些担心自家与徐家地位相差太过悬殊，恐怕不容易成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9徐家汇

    章泽天早就准备在年底去上海拜访徐光启，只是年底临近之际事情都赶到了一起，便一直没有能够成行。他原本就准备乘船去上海，这次因为章泽祥被绑架的事情南下，熟悉南下贸易行程的孙少杰也准备先到长江口内的南通销售所带的大部分货物，那么顺路去上海便成了应有之义。

    为徐光启准备的礼物之中，除了徐早已跟他讨要过的茶具外，还有整套的蜂窝煤设备，包括从炉子到制作蜂窝煤的模具等。另外还有他这一年来取得成功的一些农业设备和一些机械的原理图及试验报告等，这些东西也许能够给徐光启带来一些平时难得的快乐。

    这次出海正值隆冬，船上寒冷彻骨，老船员们预计这将是一次极为艰苦的旅程，至少在北方航程阶段会是如此。

    章泽天在船上的水手舱和自己居住的主舱各安装了一个蜂窝煤炉子，并花了几天的时间将船舱进行了保暖处理，封闭了舱室的所有缝隙，并使用保温草帘为船舱加装了保温层，到启程的时候，船舱里面的温度已经比较温暖，令大家极为满意。船上装上了一千块蜂窝煤，章泽天预计这些煤可以烧将近两个月。这次南下时西北风正盛，预计只要十几天就可以到达南方，这些煤足够往返取暖使用了。

    另外，章泽天根据前世从小说中看到的航海经验，为了应对可能的缺乏维生素带来的身体健康问题，力主带上了大量豆子，准备在船上生豆芽给大家补充维生素。

    只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豆子疗法完全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现在大文朝的航海水平相对比较低，基本上要靠沿岸航行，观察陆地上的地标来进行导航。这种航行方式就让上岸补给成为了随时可以进行的工作，他们携带的豆子也就失去了其意义。

    此时正是冬季，船员们在船上装载了大量的大白菜和萝卜，有了这些蔬菜，也根本不需要生豆子当作蔬菜使用。

    还有一个原因也影响到豆子的作用，导致即使是在远洋航行也用不上这些豆子，那就是有限的淡水携带量。远洋船上能够携带的淡水数量有限，作为船员们的饮用水还嫌不足，就更不用说拿来生豆芽了。

    想通了这些道理之后，章泽天也不禁感叹道：“尽信书不如无书，脱离现实的理想主义害死人呀！”

    离开的时候，章家的大广船上除了他自己和孙少杰还有章大强之外，还有三十名船员，这些船员都是在自卫队里面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自卫队员。大家在上船的时候带上了长枪和弓箭作为武器，把刚刚缴获的两张弩也给带上了，如果真的和海盗发生冲突，这两张弩将作为远程打击的重要武器。

    另外章泽天还把俘虏的两名土匪给带上了。白信和白小义两人，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不过章泽天担心自己不在时这两人在庄子上不老实，还是带在身边更放心一些。

    另外，白信的功夫相当不错，尤其是翻墙越脊的暗中行动能力，章泽天自己也不一定比得过他。他估计海盗不会把人质长期带在船上，多半会留在陆地上的基地里面。将来若真的要通过武力解救人质，这两人说不定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话说这天船只离港之后，乘着西北风一路往南，只花了四天时间到到达了长江口。进入长江航道之后不久，便在松江码头停泊下来，由章泽天带同白信和两名水手上了岸，在岸边找了一辆大车，将送给徐光启的礼物运起来，一直运到了上海县的县城之内。

    徐光启身为阁老，是上海名人，其现在所居之处便是以徐家命名的，这个名字一直流传到了后世，那就是上海著名地标——徐家汇。

    此时的徐府并不算特别雄伟，却也是上海最大的私家宅院了。总共四路六进的大宅院，再加上旁边的私家园林，在小小的上海县城之中占据了最好的一大片地方，在县城之中无人不知。

    章泽天来到府门外，只见徐府大门紧闭，革职回乡的阁老家门前相当冷清，没有什么访客，不过还是有两名精神十足的门房守在门前。

    章泽天上前递上自己的名帖，求见徐光启本人。门房看了他名帖上“山东即墨章泽天”的名号，见根本没有官衔，连通报都不肯，说道：“我家阁老哪有时间见你这等普通乡绅？若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能求见，我家阁老还不忙死？”说着便把名帖给丢了回来。

    章泽天知道求见徐光启会比较麻烦，但他估计只要徐光启见到了自己的姓名，必然会接见于他，却没想到门子根本不肯给他通报，这样如何能够见到徐老？

    送门包？直接叫嚷起来？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好像都不会太好使。徐家宅院这么大，他在这里闹出大天来，徐光启在内宅也不一定能够听到，还是说服这门子通报才是正道。

    他想了想，对那门子低声喝道：“狗奴才！竟然敢代替徐老做决定。一会我见到徐老，看他不剥了你们一层皮下来。我不管怎么说也算救过徐老的性命，算是他的忘年之交，谅他也不会不见我。”

    那门子听到“救过徐阁老的命”、“忘年之交”这样的词语，又听章泽天说起自家老爷时不称阁老，而是说“徐老”，与徐光启的关系显然极为亲近，心下也打起鼓来：“这人说话底气这么足，说不定真的与老爷有交情。自家老爷确实有结交一些身份低微的市井之人的习惯，还是不要随便得罪人为好。”

    想到这里，那门子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名帖，陪笑道：“这位客人，小的刚刚手滑把你老的名帖碰落了，这里给你老陪不是了。现在小的就去给你老通报，至于阁老见与不见，小的就不知道了，还得委屈客人在这里稍待。”说着便朝府里面跑去，路上还在想着，如果这是一个冒名欺人之徒，看我怎么收拾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0礼物

    门子去通报之时，徐光启正在陪两位来自西方的传教士谈着什么。听到即墨章泽天求见的消息，他向两位传教士告罪一声便要亲自出来迎接。结果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沉吟道：“我若亲自去接你，好像影响太大，还是换个人。徐曦——”

    旁边一个管家听到喊声来到门外，徐光启道：“门外有一位年轻的章公子来访，你代我去迎接一下，把他带来这里。如果客人问起，就说我正在接待客人，不方便出去迎他。”

    门子在旁边张大了嘴，自家老爷果然认识这位章公子，而且关系显然不一般。“幸亏没有得罪死这位公子，看来我看门多年，这点机智还是培养出来了啊。”门子在心里自我表扬道。

    章泽天被迎进客厅之后，一眼便看到了客厅里面摆放的沙发和茶几，几乎与自己屋子里面的一模一样，不禁笑道：“徐老，你学习新事物的效率实在高明，这么快就把我屋子里的东西复制出来了。”

    徐光启笑道：“你这大椅子坐上去实在舒服，而且简洁大方，制作简单，我如何不能学？只是你上次答应我的炉子和茶具，我实在是仿制不出来，而且那铁观音茶更是没处去买，不知道你还记得这承诺否？”

    章泽天哈哈大笑：“哈哈，你的确是越老越像小孩，对这小小的礼物也念念不忘。放心，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他转身看那接他进来的管家：“这位管家，我带来的东西现在在哪里？你看你家老爷已经在催了。”

    那管家本来看章泽天带来的杂七杂八的礼物就头痛，随便安排了别人收进库房去，却没想到自家老爷立马就要，连忙说道：“东西就在外面，小的这就让人送过来。”说着连忙跑出去看东西了。

    章泽天笑道：“你看，我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奇怪，难怪你的管家看不上。”

    徐光启这时才想到还有两位客人还被晾在旁边，忙替他们介绍道：“小友，我这里有两位客人，都是来弗朗机的天主会教士。这位是利马德，这位是汤若元，都是博学之士。这位小朋友是我在山东认识的一位新朋友，你们别看他年轻，却格外博学，而且多有开创。”

    章泽天与两个传教士相互致意之后，四人分宾主落座。随便寒暄几句之后章泽天便发现，两个传教士都十分精通汉语，只是他们说的大文朝官话之中都带有浓重的广东口音，显然是在南方学习的汉语。

    不一会，那徐曦便带了几个人，把章泽天带来的东西抬了过来，那两套茶台体积相当大，章泽天指挥着众人将较大的一张摆在客厅一侧，较小的一个却没有摆在这里，留给徐光启自己去安排。

    他又拿出礼物中的两个盒子，打开给徐光启看过，说道：“这是两套茶具，可以用来喝不同品种的茶，茶具是全新的，先让人去刷洗干净再拿过来。徐老你刚刚惦记的铁观音我也给你带来了。”茶具被徐曦拿下去了，章泽天便打开带来的一大包铁观音给徐光启看。

    徐光启高兴地连连点头，说道：“不错，这铁观音的味道我喝过一次之后便一直惦记，这次正好再尝一尝。”

    说话之间，他忽然瞥见礼物之中的一堆蜂窝煤，笑道：“这东西也搬到这里来了，只是我这屋子里还没有炉子，估计一会沏茶是指望不上它了。”

    章泽天道：“也不尽然。让人弄一些黄土和青砖过来，我这就帮你把炉子砌起来，最多半个时辰，就能生起火来了。”

    徐光启听章泽天这么说，竟然真的命人去准备这些东西。章泽天当着他的面，将两块蜂窝煤打碎之后与黄土掺和在一起，就在这客厅之中和了一堆泥，把一个炉子给垒了起来。

    等他将烟筒和炉圈之类安置好之后，送去厨房烧的通红的两块煤也已经被一个下人给送了回来。章泽天把烧红的煤放在炉子底部，又在上面加了两块新煤，盖上炉圈，打开上下风门，不一会便把炉子烧得呼呼作响，坐在炉子上的一壶水也哗哗地响了起来，眼看要开了。

    章泽天洗了手，把刚刚被洗刷干净的紫砂茶具在茶台上摆开，便演示起他那套功夫茶来。等到几盅热茶送到徐光启和两位传教士面前，客厅中一架大座钟上面显示的时间也只过去了不到一个半小时。

    几人坐定之后，徐光启才问起章泽天这次的来意，他可不相信章泽天会在这春节之前专程赶上千里路到上海来看他。

    章泽天也不隐瞒，说出了自己二哥在福建一带洋面被海盗劫持之事。徐光启闻言大怒，道：“熊廷弼难道是去福建做游戏的吗？招安大盗，若能保一方平安也就罢了，像他这样把沿海弄得乱成一团，而且祸及邻省广东，太不像话了！”他口中所说的熊廷弼就是刚刚被朝庭派过去的福建总督，总管一省军政之事。

    章泽天道：“这倒不全是熊督抚的错。无论招安或是进剿，总会带来一段时间的时局不稳。只是那郑一官过于在乎各方力量对自己的服从性，又担心过于严苛会削弱自己的力量，处置众盗伙时优柔寡断，才给了那林七之流的可乘之机。当初郑一官定下优抚手下的方略时若是雷厉风行，直接或接管或剿灭，福建沿海早已安靖了，广东一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乱起来。”

    徐光启毕竟是做过阁老的人，见识眼光非比常人，早已看到了问题的本质：“我说熊廷弼的问题，其实也就是过于纵容那郑一官了。现在福建广东沿海的乱像，多半是郑一官在熊廷弼的纵容下故意为之的结果，也只有这样乱起来，朝庭才会对他更加倚重，他手中的筹码也才会更多。”

    章泽天叹息道：“还是阁老见事明白，其实就是这个原因。眼下谈论这些其实都没有什么大用，这次南下我也只求能够将家兄救出来，便知足了，损失的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再想办法赚回来就是。只是以现在的混乱状况，我大文在广东一带与弗朗机人之间的贸易势必会受到影响，若不能尽快平息此事，等西方海盗们也参与到这一带的势力争夺之中来，恐怕会更加麻烦。”

    徐光启道：“我若是还在内阁，写封信由你带给熊廷弼和广东的王劲松，他们总会全力帮你解决此事。现在我已经下台，这事情就帮不上多少忙了。”

    章泽天道：“无妨，我此次登门也只是顺路看望你，并没有求你帮忙之意。何况即使二位督抚出手，也不一定就能够对海盗产生足够的影响，弄不好还会事得其反，还不如我过去与海盗联系，直接交钱换人。收了银子之后，海盗们若不放人，难道留着我那二哥当老爷子供起来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1当今世界格局

    这时，旁边的利马德插嘴说道：“不如由我给澳门的里奥主教写封信。以目前的形势，那劫持你哥哥的海盗得罪了郑一官，估计在福建很难混得下去了，最大可能就是去广东。在广东沿海一带，澳门主教在海盗和商人们之中都比较有威信，或许能帮上忙。”

    这传教士的话相当有道理，章泽天稍加思索便起身感谢道：“多谢神父相助。”

    话说到这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徐光启留章泽天在府上住一夜，章泽天也正有此意，当即答应下来。晚餐之后，四人谈论起当世最先进的技术，章泽天以超越这个时代数百年的见识，很快令两位传教士心悦诚服。他带来的水利建设成果、冬小麦试种成果、河泥堆肥试验成果，都让三人耳目一新。

    另外，章泽天把自己用过两次的牵引法接小腿开放性骨折的办法，以及烈酒消毒预防伤口感染的办法，都给三人极为惊艳的感觉。

    这两个传教士之中，利马德是一位数学家，而汤若元对各种机械都十分熟悉，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一位相当高明的机械专家了。

    据汤若元所说，现在在欧洲的荷兰和瑞士一带，已经出现了简易的车床，可以将金属加工得极为精细。只是他并没有见过车床的实物，只凭想象却做不出来。

    章泽天这一年多时间都在为车床的事情烦恼。他明白车床的原理，只是如果在目前几乎等于零的工业基础下，想要从无到有地制造一台车床出来，难度会非常大，而且机床的精度也会低得让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机床，只能通过不断地改进自身结构，同时带动材料工业一同进步，才能在几十年后达到后世普通机床的水平，他对此都快绝望了。

    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这些事情都需要由他自己亲自来做，其他人最多也只能给他做个帮手，根本帮不上太大的忙。而他自己手边的工作实在太多，多到他即使放弃晚上的休息时间也做不完。

    这时见到这个汤若元，章泽天就像饥饿的人见到了大米饭一样，眼睛都放出了光来，自己那里好像就缺这样一个人啊。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幻想，汤若元是个传教士，来大文朝的根本目的是传教，他现在所在的小小的章家庄可经不起教会来祸祸，至少暂时不能让他们随意去传教。可是若不让传教，估计汤若元是不会去他那里的。

    这天晚上，章泽天与两位传教士一番深谈，虚心向二人请教了一番目前世界的基本势力分布情况和先进科学技术进展情况，对这个世界总算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

    这个世界总体来说，与前世的大明末期相似度还是相当高的。

    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最大的两个殖民帝国，大概瓜分了南美洲的地盘，另外，西班牙基本控制了菲律宾群岛，而葡萄牙则控制了爪洼岛东部和加里曼丹岛的一部分。另外，两国各自在非洲占了一些零散的土地。中国的澳门也在葡萄牙人的控制之下。

    荷兰和英国同样是刚刚崛起，现在荷兰占据了东印度群岛的苏门达腊和马来半岛的南端，也就是控制了马六甲海峡，不过这里曾经是葡萄牙的控制区，此时仍旧不断受到葡萄牙的攻击，双方争夺得极为激烈，大大小小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近年来，荷兰不再攻击西班牙和葡萄牙通过马六甲海峡的船只，战争已经有了缓和的迹象。

    英国控制了印度半岛的沿海地区及斯里兰卡，在北美东部也已经建立了一些基地。

    另外英国和荷兰分别在台湾岛上建立了自己的基地，成为他们在东亚的桥头堡。

    英国和荷兰总体上比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老牌殖民大国的实力稍弱，此时结成同盟对抗葡萄牙和西班牙，形成三股势力基本持平的状态。

    长期的殖民战争，以及几大殖民势力之间的竞争加速了科技的发展，四国的远洋航海技术及造船技术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平，横渡太平洋及环球航行已经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世界地图也不再是严格的秘密，虽然地图上还没有澳大利亚，北太平洋也还画得非常粗糙。

    军事科技方面，滑膛前装炮仍然是火炮的主要形式，但是精密的加工手段已经让铁炮代替铜炮成为火炮的主流，而且炮膛和炮弹的加工精度提高之后，火炮的威力和准确性已经进步明显。

    枪械方面，同样是前装火绳枪唱主角，燧发枪虽然造价高昂，故障率高，但是却给枪械发展带来了一个新的方向。而且因为加工技术的进步，重火绳枪的重量已经下降了一大块，威力相同的火枪，已经比三十年前下降了近三分之一，主流火枪的自重只有不到十五斤。

    章泽天最关心的农业方面，原产自美洲大陆的玉米和土豆、红薯都已经在欧洲种植成功，棉花也已经在印度得到广泛种植，只是在东亚还没有出现。

    这样的世界格局与章泽天印象中应该有的样子差别不大，有了这样的概略了解，他再处理起发展的事情来，也不会盲目乱碰了。

    章泽天最后问起二人有没有现成的途径弄到新大陆植物的种子，得到的答案却令他失望，两人手边都没有现成的种子，也没有听说附近哪里有这些作物在种植，只能从澳门或菲律宾等地去求购，请远洋航行的船只把种子带回来，不过要拿到这些种子，可能要等到两年或更久之后才行。

    不过章泽天还是得到了意外之喜，利马德送给了他一张粗略的世界地图。这张地图只有A3纸大小，而且只是地形图，并不能当作航海图使用。不过章泽天还是非常高兴，他的头脑里面虽然有世界的大概样子，但肯定没有这么清晰，各地之间的距离也没有这么明白。

    章泽天也明白，他拿到的这张地图，应该是经过战略删减的版本，但他并不指望从这上面获得什么战术性的东西，能够了解世界格局就足够了，何况这地图上面还有各地特产之类的标注，对他的帮助也就更大。

    章泽天最后问起西方化学的发展，得到的答案却不乐观，两个传教士竟然连强酸都不知道，其他东西估计更不清楚了。

    夜已经很深了，徐光启年纪大了，精神已经不像他们三个客人这么健旺，显露出明显的疲态来，大家便收拾一下，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2大雁

    次日，章泽天原本和孙少杰商量好要赶到南通去的，可是昨天他在徐府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提起求婚之事，这可是他此次来上海见徐光启的最主要目的。

    他身为一名没有功名的普通人，比起徐光启这阁老之家来，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虽然徐光启可以与他谈论科学技术之类的内容，也把他当作一个忘年之交的朋友来对待，但是他要与徐氏的小姐结亲，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昨天见到徐光启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一个提起婚事的机会，却一直没有找到。

    一方面是因为此事让他有些难以启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两名西方传教士在旁边，也实在是影响说话的心情。

    这天早晨，在徐府吃了丰盛的早餐，他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事跟徐老说明白，并且要求得他的同意才行。正犹豫如何开口的时候，徐光启忽然说道：“章小友，我有一句话要问你，可否随老夫单独一谈？”

    章泽天大喜，道：“当然可以。小侄也正有话要对徐老说，一直不好开口。”

    徐光启请两位传教士在客厅稍坐，带章泽天到了自己的书房，问道：“小友今年贵庚？不知婚配与否？”

    章泽天一愣，没想到他提出的竟然是这件事，连忙说道：“小侄今年十八岁，过了年就十九了，尚未定亲。”

    徐光启好奇问道：“以你的家庭，不该到这么大还没有定亲呀。”

    章泽天道：“小侄在家中乃是庶出，虽然父亲和两个哥哥对我都好，可身份毕竟有些尴尬，便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后来父亲在我十四岁时去世，守孝期间不方便论及婚事，再后来小侄重病失忆，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徐光启点头说道：“这倒也是情有可原。嗯……是这样，小女你也见过，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也是庶出，同样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现在，不知道你……啊，如何？此事本来不应该由我亲自来跟你说，只是我看你也不是迂腐之人，无论事情成败，当不会轻视于我和小英……你明白？”说到后来，饶是徐光启做过阁老，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章泽天连忙接口说道：“小侄此来，正是为此。只是小侄身份与徐老你差距过于巨大，一直不好开口，没想到徐老您竟然先开口说出此事，小侄惭愧无地。”

    徐光启说这事时，心中殊无把握，不知道章泽天到底是怎么想的，此时见章泽天竟然也是为此事而来，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嘴快，若是再等一会，这尴尬之事便由章泽天来做了。看着章泽天兴高采烈，完全没有第一次见准岳父的紧张，心下不爽，不禁起了玩笑的心思。

    他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森然问道：“既然你已经答应此事，我是信教的，也不在乎什么八字合不合的，后面的事情，你是如何打算的？”

    这个时代，婚姻礼仪还是有着相当严格的程序的，士大夫家更是如此。章泽天当初在济南时，就此专门咨询过专业人士，也就是王承嗣。王承嗣给他详细讲解无一番。一般地，男女婚姻要经历所谓的“六礼”，也就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六个步骤。不过即墨距离上海实在太远，如果真的按照这个程序一步步走过来，需要的周期就太长了。

    章泽天说道：“我家距离这里实在太远，而这次我要南下去营救兄长，时间也有些紧迫，我想这样您看成不成？今天在这里，咱们先把纳彩、问名、纳吉、纳徵的步骤走完，然后等我回来之后，接你们父女家人到即墨暂住，到时再行请期和亲迎两步。或者也可以把除了纳彩和问名以外的步骤都放在即墨进行，具体日期到时再商定。”

    徐光启道：“这两个办法好像都不太合适。我和小女都是信教的，可是又要照顾你家的传统习俗，事情不好办呀。”

    章泽天道：“要不就这样，小侄今天就请媒人上门来行那纳彩之礼，然后等我归来之后，先到上海来，按照教会礼仪在教堂举行婚礼仪式，随后便请你们父女北上，到即墨暂住，到时候在我家再按照传统礼仪举行婚礼。”

    “你还知道教堂？”徐光启十分惊讶，“那就按你说的办。只是目前小女还在济南，而且因为运河不暢，还不知道归期会在何时。我也是接到小女和她姨父的信之后，才决定此事的。举行婚礼的具体日期和形式，还要等小女回来之后再定。”

    章泽天忽然灵机一动，说道：“要不就这样，如今交通不便，我们也不用等英小姐回上海了，不如等我回来之时，直接接您去山东，到时可以在济南按照天主教仪式举行婚礼，然后从那里再去即墨。”

    徐光启苦笑说道：“你这主意越出离你家越近，我却要老早就到你家那边去，你让我这个阁老的面子往哪里放？”

    章泽天道：“反正时间还富余，具体怎么做可以等您最后再做出决定，待我救出我那二哥之后，回来听你老的指示，如何？”

    徐光启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只是今天来行那纳彩之礼时，你可不能再亲自来了，一定要请媒人上门才行，事情虽然基本确定，但是也要有个正式的样子不是？至于那礼物么？要用大雁才行，这可是礼记里面明明白白说过的。”

    章泽天连连答应：“这个没问题，一定按您说的做。”

    事情就这样像儿戏一样地说定了，章泽天当即告辞离开了徐府，带同白信回到自家船上。只是在回船的路上，他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现在数九寒冬的，到哪里去找大雁？算了，总得找找看才能确定不是？

    他没有让白信跟自己回船，一出府门就让他去找大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3这个女婿不学有术

    回到船上之后，章泽天便跟孙少杰说起此事，孙少杰大为惊讶：“三少爷也厉害呀，竟然如此不声不响地便与阁老家定下了亲事。只是这大冬天的，大雁都回南方去了，你到哪里去找？”

    章泽天挠头道：“这事确实不好办，我已经让白信去找了，万一有人秋天抓到了大雁，养到现在才卖呢？”只是话虽然是这样说，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能够找到。

    孙少杰又问道：“这媒人你打算请什么人？在这上海县，人好像不认识什么人？又有什么人能够上阁老门上去提亲？”

    这事章泽天倒是想过了，指着孙少杰说道：“谁说一定要上海本地人来说亲？你老见多识广，言辞便给，德高望重，又是我的长辈，便请您老来辛苦一趟如何？”

    孙少杰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只是一个白丁，如何到阁老门上去提亲？到时若被人打出来就不好了，还是要找一个更有身份的人去才更合适。”

    章泽天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这个白丁都要做阁老家的女婿了，你还说什么白丁不能为我做媒？就这么说定了，礼物的事情咱们再想办法，提亲的事情就烦劳你老了。”

    说话之间，白信从外面回来了：“公子，这上海县总共就这么点大，我可是把几处稍大的市场都跑了一遍，哪里有什么大雁卖？不过听说当地倒是有用鹅做为送给岳家的礼物的习惯，我就去买了四只回来，要不咱们就用这大鹅冒充一下大雁？”

    章泽天灵机一动，道：“我看行。这大鹅本来就是古人用大雁驯化而成的，说它是大雁也不是没有依据的。走，带我去看看你买来的鹅。”

    章泽天出门一看，果然见到一个大竹笼里面，四只鹅正在昂昂地叫着。这白信也是有趣，买来的竟然不是白鹅，而是那种颜色与大雁相似的灰鹅，当大雁用就更像了。

    时近中午，孙少杰在船员当中选了四个相貌齐整的，让他们换上了相对干净的军装，抬着装着大鹅的竹笼，由白信的带路，来到了徐府门前。

    徐家的门子已经得到了通知，也见过白信跟章泽天来上门拜访，急忙通报进去，很快就得到消息，由一位管家将孙少杰一行迎进了内院。

    徐光启在书房门口将孙少杰亲自迎进去，分宾主落座之后，孙少杰便按照表面文章的样子，说起了提亲之事。

    没想到徐光启却板志了脸，说道：“之前已经与泽天说起过这礼仪之事，当用大雁为礼，可你却为何像村夫一样，随便捉了几只鹅来糊弄我？难道我连大雁和鹅都分不清吗？”

    孙少杰心中一耿紧张，不过还是按照章泽天提前嘱咐的，说道：“这鹅和大雁本是一物，只是由古人驯化过而已。我这次过来之前，泽天少爷已经嘱咐过我，若是阁老问起此事，他这里有一封信专门说及此事。”说话之间，从袖口里面拿了一个信封出来。

    徐光启也是好奇，不知道这章泽天会如何解释此事。他当初让章泽天用大雁为礼，便有难为他一下的意思，此时便打开信看了起来。

    只见那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写道：“徐老：雁之一物，本分为家雁和野雁，野雁小而轻，故在冬天会飞到南方过冬。家雁大而肥美，所以留在此地。早晨鉴别之时，徐老你殷殷嘱咐小侄用‘大雁’为礼，而不是‘小雁’或‘野雁’，小侄当时就明白你老这是为小侄着想，自家人不说两家话，随信恭敬奉上‘大’雁两对。章泽天再拜。”

    徐光启被气得笑了：“这个小子，惯会胡说八道，当初我给他下的‘不学有术’的评语，最是恰当。”

    所谓“问名”之礼，原指深闺小姐的名字不能为外人所知，只有订亲时男方才能通过专门仪式询问得知，也是女方归属男方之意。

    章泽天和徐英早已相互熟识，哪里还需要特意去问什么名字？因此问名之礼便与纳彩同时完成了。徐光启与孙少杰商定，等章泽天此行营救章泽祥回来之后，双方再确定下一步婚礼仪式的举行方式和时间。

    孙少杰在徐光启的挽留之下，在徐府之中吃了一顿午饭才返回船上。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官，虽然上次在章家庄他也见过徐光启，但是当时并不知道这老头的身份，也没有特别在意，这次正式拜访，令他激动不已。而且徐光启相对平和的性子，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章家的大广船在孙少杰返回船上之后便在下午启航，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直奔上游的南通港。此时逆水而行，虽然章家水手们熟悉这里的航道，可是夜间仍旧不敢在夜间行船，第二天早晨出发，直到过了中午，才在南通港的一处栈桥边停靠下来。

    此时临近春节，港口远不像平日那样繁忙，只有稀稀拉拉的几艘不大的船只还在港口出入，章家的大广船却是一个异类，一到港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孙少杰没有心思理会周围人们的眼光，停船之后便带领章泽天上了岸，去拜访平日有生意往来的商号。

    他们走过经营瓷器的嘉丰号，拜访了苏乾掌柜；走过经营粮食的瑞禾号，拜访了彭明仁掌柜；走过经营布匹的宝源号，拜访了郎与义掌柜。

    这几家都是章家商行平日有业务往来的，对章泽天这位年轻东家都十分客气，但也仅限客气而已。以往章家都是章泽祥出面，这次这位年轻东家虽然在孙少杰老掌柜带领下过来，还不够引起他们的过分重视。

    章泽天也只是礼节性拜访，并没有谈实质性的生意。其实在章泽天的想法之中，这几个行业将来都是要进行深度合作的，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准备购买多少这些货物，也就只是做好一个跟随老掌柜出来历练的年轻人的样子就好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4南通商事

    最后在天将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经营绸缎的天丝成号，受到了这里的闻语安掌柜的热情招待。进入天丝成号之前，孙少杰就对章泽天说过，这位闻掌柜与他二哥章泽祥相当谈得来，两人就差结拜了，算是章家在这南通港口的自己人，他们今晚也就打算留宿在这里。

    果然，进入天丝成号之后，闻掌柜听说章泽天是章泽祥的弟弟，便在第一时间把他们请到了内院，让人准备晚饭，同时问起他们这次的来意：“这时候可不是南下贸易的合适季节，话说你们的北方新货也还没有收上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如果需要帮忙的还请不要见外，直接开口就是。”

    章泽天见闻掌柜说得实在，也不禁感动。他看了孙掌柜一眼，见孙少杰微微点头，便如实说道：“前几天得到消息，我二哥在福建被海盗劫持索要赎金，我们这次南下，就是前去营救我二哥的。到这里只是补给一些船上的必需品，顺便把所带的库存货物也销售一些出去，筹集一部分资金，另外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货物，带一些到广东福建一带去。”

    “啊？章二哥被绑票了？对方要多少赎金？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没有？”闻语安一听说此事，当即着起急来，“最近听说福建的郑一官已经被官府招安，怎么还会绑人？你家的船不是买了郑家的旗子么？”

    孙少杰说道：“郑一官好像确实去当官军，不再做那绑人的生意了，而且我家也的确买了郑家的旗子。只是这次动手的是郑一官手下反出来的一支，他们看来是不打算在福建混了，所以才会对有郑家旗子的船动手。我们的一个掌柜被放了回来，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章泽天接口说道：“这股海盗的头目名叫林七，不知道闻掌柜听说过没有？他们开口要四万两银子。”

    闻语安闻言道：“这林七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在郑家应该也不是一个大支。四万两虽然不少，不过你家拿出来应该不会太困难，如果真不够就从我这里拿，万八千两我还是拿的出来的。”他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那林七如果今后不在福建讨生活，转到广东甚至安南那边去，到时候要怎么赎人？万一他刚换地方就被人给灭了，事情就更麻烦了。”

    章泽天道：“我们也是担心这个问题，一切只能到那边联系上他留下的接头人之后再说，总之不去一趟是不行的。好在我之前在上海遇到两个传教士，他们帮我给澳门的里奥主教写了一封信，那林七若是在广东沿海一带，澳门教会说话就会有些作用。”

    “弗朗机人在广东一带的势力还是比较大的，教会是弗朗机人的头脑，他们如果肯帮忙的话，问题就好办多了，还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闻语安再次问道。

    章泽天摇头说道：“多谢闻掌柜好意，银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这次我二哥连一年的货在内丢了一艘船，这次又要交四万两赎金，我章家可算是伤筋动骨了。这次我和孙掌柜打算趁着去南方，顺便再做一趟生意，多少弥补一些，若有合适的货物，请闻掌柜给我们推荐一些。”

    闻语安说道：“今年江浙一带蚕茧多遭了病，收成不好，而且丝的质量也差，算是个欠收的年份，这丝绸的行市一直在走高。若是上半年来的话，价格还不算太离谱，应该能赚上一大笔。可是到了下半年，这边的货物已经很少，价格高出去年两三倍去，到广东那边不知道还有多少利润，反而不方便再往那边贩了。再说，现在返回极西之地的弗朗机商船基本都已经启航，运东西过去能不能找到买家都不好说，我劝你们还是尽量稳妥一些才是。”

    孙少杰已经在之前拜访那几个掌柜的时候听说了这个消息，当下点头说道：“确是如此，我也听说丝绸行市不好的消息了，闻掌柜今年的收成如何？”

    闻掌柜说道：“总的走货量比往年少了三成左右，不过有价格弥补之下，总收益倒是与往年持平，还算不错。对了今年会稽那边的越窑出了几种新样式的青瓷，大家的反响都不错。东西是下半年才出现在市场上的，此时运到广东一带去的估计还不算多，说不定会受到追捧，不如你们运一些过去试试。”

    孙少杰道：“弗朗机人喜欢的花色与我们大文朝不同，东西如何最后还要试过才知道，我们如今本钱短了些，却也不敢多运，到时候等看了之后再定。”

    章泽天与孙少杰最终商量的结果是不准备带丝绸类货物去广东了，至于其他货物，则随机选择一些，若没有合适的即使不带东西过去也不能冒险。

    当天在天丝成号歇息了一晚，次日章泽天随孙少杰又去了药材行和皮货行。这两个行业是章家的主打行业，本来是章家的主要资金来源，章家应该更加小心迎合的才是。

    只是近年来因为辽东的战事，大文朝为了打击后金的收入来源，在边境上限制这些辽东特产进入关内，造成了内地市场上辽东产的药材和优质皮毛长期缺货，现在反而形成了卖方市场，要由这些经销商求着他们这些货源商人了。

    这不，昨天章家的船靠上码头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今天经营药材和皮货的几家商号已经在最大的兴隆记皮货行里面聚齐，准备主动去船上拜访章家的主事人了。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次章泽天急着南下，并没打算在价钱上跟他们扯皮，直接找上了兴隆记。

    大家意外相见，连忙把章泽天和孙少杰迎进去。稍做寒暄之后，章泽天便直接道出了来意：“这次我们急于南下，不打算在这里停留，在价钱方面就放宽一些。药材和皮货我带来的数量都在这两张单子上，具体怎么分配你们自己商量，最后给我一个总价就行。如果能够让我满意，货物就给你们留下，如果你们出价太低，我就把东西带到广东去。今天傍晚之前这事情就要定下来，明天中午之前我们就要启航南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5和义源与明大礼

    众人被章泽天这一招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可现在是卖方市场，他们拿手里有货的人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围着这两张单子商量去了。

    他们不认识章泽天，却都认识老掌柜孙少杰，知道这老掌柜对这两个行业的情况门清，既然章家这次说出这样的话来，估计是真的有急事，如果他们给出的价格不能让章家满意，弄不好这位年轻东家真的要带上货物去广东，他们可就没有办法了。

    当天晚上，兴隆记皮货行的林子庚掌柜和济生堂药店的卢光宗掌柜作为皮货和药材行业的代表，就到章家船上与章泽天商定了货物的总价，药材共计17000两，皮货共计12000两，把章泽天船上所带的货物基本扫空。

    这个总价比章泽天和孙少杰出发之前预计的25000两还要高出一大块，使孙少杰惊喜不已：“三少爷你这个谈价格的办法真好，以后要是总能这样谈价就好了。”

    章泽天笑道：“孙掌柜你别逗我了，别人不清楚，你这当老了掌柜的人还不知道？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否则那些商行们串通起来，总能把我们的价格打压下去的。还是要挑动他们之间互相竞价，才能把利润做到长久和最大。”

    这天上午，孙少杰和章泽天离开兴隆记皮货行之后，并没有直接回船，而是穿过商铺林立的街市，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一条相对偏僻的小街，这里有一家门面不算大的商行，招牌上的名字叫做和义源。

    和义源号的掌柜名叫明大礼，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小个子，见人先带三分笑，一副面团团十分和气的样子。不过被孙少杰提前交待过的章泽天却知道，这位明掌柜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好说话，他可是这南通有名的地头蛇，与长江口外诸多海盗团伙都有往来，为不少团伙销赃，是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奢遮人物。

    明大礼的义源成号的经营范围极为宽泛，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做。章泽天他们来这里是想试着出售他们带过来的那些海象牙。

    明大礼看了章泽天带来的海象牙样品，有些拿不准：“这东西与象牙倒是有几分相似，用来雕刻一些小物件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种海象牙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不知道在雕刻后的效果上会不会有什么差异，这价格可就不好说了啊。”

    章泽天道：“不知道明掌柜有没有途径，请专业的师傅评估一下？如果可能的话，就试雕一下，然后咱们再定具体的价格，如何？”

    明大礼经营的虽然多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但是在业界的口碑却非常好，当即说道：“这倒可以，只是你这海象牙尺寸短小，无法制作体量大的器物。加之其毕竟不是真的象牙，总不能按照真正的象牙作价，此事你们还要有个心理准备才好。目前整支象牙的价格大概是二十五两到三十两一斤，你这海象牙的内在品质即使与真正的象牙完全一样，其价值估计也只有真正象牙的七八成，不会超过二十两一斤。如果你们能够接受，就把东西留在这里，我去找主顾，等销售出去之后才能结账。如果不行，你们就只能带走了。”

    章泽天看了一眼孙少杰，见他微微点头，就说道：“那好，东西就留在你这里。我这次一共带来了三百多斤海象牙，先留在你这里一半，另外一半我想拿到广东一带去试试。”

    “没问题，”明大礼当即答应下来，“不知道将来你们是有固定的人过来结账，还是凭印鉴信物结账？”

    章泽天问孙少杰：“孙掌柜，咱们以往都是如何做的？”

    孙少杰道：“以前都是认人。咱们章家商行之中，二老爷和我二人之一就可以，如果是其他四位掌柜，就要两人以上才可以。”

    章泽天道：“这次咱们也许会有新的变动，不如还是用信物结账，不知道这信物需要什么东西？万一信物丢失又怎么办？”

    明大礼说道：“信物一般都是将一张书启裁为两半，咱们各持一半，到时来人持此书启过来，即可结账。另外，你们还可以在我这一半书启上留下印章或暗语，结账时便需要同时满足书启、印章 和暗语的条件方可。若是信物丢失，就需要你们两位中的一位到场方可，并且需要签署信物作废的声明方可。”

    章泽天想了想，说道：“那便用信物书启，附加暗语是‘卜算子的作者是谁？’答语是‘蒋春霖’。”卜算子是他当初在招待徐光启时冒用的一首清代词作，这个问题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猜出来。

    卖货的生意谈完了，明大礼带他们二人到后院的库房看他这里的货物。这是每个来此客人都必看的项目，和义源号这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稀奇货物，多数人都能找到自己喜爱的东西带走。这也是章泽天在听说了这个神奇的货栈之后就决定来此的主要原因。

    这和义源的门面虽然不起眼，内部却另有乾坤，一共三进院子十几间库房堆得满满当当的，丝绸布匹、瓷器木器、犀角象牙、中西药物、各种物品林林总总，数不胜数，令章泽天大开眼界。

    在库房的第二进，章泽天看到了自己动心的第一种货物。这是一种特殊的布匹，其幅面宽达近一米，比现在的各种绸缎和布匹都宽得多，厚若铜钱，不是后世常见的帆布又是什么？现在的大文朝船只使用的都 是木制的硬帆，这种帆布只有在西洋船上面才会用到，只是不知道是来自于哪艘倒霉的西洋商船。

    这帆布除了用来缝制西洋帆船的软帆之外，用处还有很多，章泽天问道：“这是西洋的帆布？什么价格？总数有多少？”

    明大礼道：“章东主好眼力，咱们大文认识这帆布的人可是不多。这东西我这里数量也不多，全部都在这里了，一共只有不到十匹。章东主如果想要的话，八十两就可以全部拿走。”

    章泽天被这价格吓了一跳：“这么贵？可都超过上好的锦缎的价格了。”平常的棉布，只需要六七钱银子就能买一匹，章泽天看这一匹帆布的大小，估计面积与普通棉布相差不会太大。

    明大礼笑道：“总是物以稀为贵不是？如果要缝制西洋软帆，没有这东西可不行。再说了，这布如此厚重结实，幅面又这么宽，到哪里能找到与之相比的好东西？俗话说货卖识家，若真的有用时便不会嫌贵了，小号的货物概不二价，向来是童叟无欺的。”

    章泽天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些帆布全部买了下来，这东西在东方可遇而不可求，买到手里说不定会有大用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6和义源与明大礼2

    再向前看，章泽天的目光又被一套瓷器吸引住了。这是一套十分精美的瓷器，最难得的是瓷器的形制和花纹无不具有强烈的西方风格。尤其是上面描金的边缘，更是彰显出尊贵之气。

    章泽天看外面展示的这一套瓷器，其总数量多达近四十头，盘、碗、盏、杯及一些小件无不具备，制作无不精美，不由得心动，问道：“明掌柜，这瓷器如此精美，不知价格如何？”

    明大礼苦笑道：“这东西可是把我给害苦了，孙掌柜应该在我这里见过这瓷器，这次又降价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哦？到底怎么回事？”章泽天一下子来了兴趣。

    明大礼道：“这些瓷器还是我前年进的货，总共有二十多套，另外还有一些零散器物，当时花了我整整七百两银子。这瓷器的制作水准又如此精美，若非大富大贵的人家肯定用不起，可哪个富贵人家会用样式如此奇怪的器物招待客人？所以在这里放了三年，也没有卖出去，算是砸在手里了。现在我也不指望它们能赚钱，只要能够脱手出去就烧高香了。”

    章泽天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难道这个时代的大文朝就没有人了解这西方人喜爱的风格不成？还是这个时代西方的风格与前世不同？

    不对，既然有人烧造了这些瓷器，当然不会是随便拍脑门决定的，必定有其出处。

    其实章泽天也是想多了。这个时候的中国瓷器，只要能够运到欧洲去，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在这种大背景下，大家哪里还会关心哪种风格更流行？也正是因此，那些经常贩卖瓷器的商人，竟然也认不出这种西方风格的图案。

    章泽天这次没有征求孙少杰的意见，直接说道：“明掌柜不必为此忧心了，这批瓷器我要了，你老说个价格。”

    明大礼吃惊地看向章泽天：“章东主虽然年轻，眼光却实在不凡，难道你认出了这瓷器的出处不成？”

    章泽天笑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跟孙掌柜出来学生意，哪里会认识这东西。只是看这瓷器烧制的如此精美，想来总会有人知道其出处，便想碰一磁运气，看能不能在兄长面前搏个面子，呵呵，让明掌柜见笑了。”

    明大礼道：“章东主不必如此过谦，鄙号虽然不大，做生意的信誉还是要讲的，即使知道章东主能够卖出高价，明某说出来的价格也不会变动。这些瓷器总价七百两银子，不零售。”

    章泽天道：“好，这批瓷器我要了。不过明掌柜，我确实不知道它们的出处。另外，我在济南经营有一家小店，专做大户人家的奢侈品生意，如果这瓷器找不到合适买主的话，我可以到济南炒作一下，同样可以卖出去，赚的也不会太少。”

    “奢侈品？”这个概念让明大礼有些糊涂了，“那是什么东西？”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定的物品，那里所售多是日常用品，只是力求精美高价，以彰显使用者的品味高雅，实力雄厚而已。最基本的要求便是这货物要独一无二，价格高企，寻常人家无法与其相比，令人羡慕。”

    “高明，高明。”明大礼由衷地赞道。他一下子明白了这奢侈品的含义，不由得有些心痒起来，仿佛一道闪烁着金光的大门正向他打开一般，只是想到开始时如何让那些富贵人家心甘情愿地出高价购买他的物品时，又冷静了下来，如果没有合适的打开局面的契机，这生意恐怕也不好做起来。

    章泽天在和义源号的仓库里转了又转，最后又看中了一座来自西方的自鸣钟。这座自鸣钟是落地式的，高度有一米二的样子，钟面直径近一尺，制作得极为精美。只是这钟的后面被人砍过一刀，里面的各种齿轮等物散成了一堆，被装在一个木头盒子里面，放在钟壳的旁边，天知道缺了多少。而且有两个齿轮显然已经损坏了，看来修复起来将会是一个大工程。

    座钟上面尘土堆了老厚一层，显然放在这里很久了。明大礼见章泽天细看这钟，说道：“这是一个西洋计时器，据说计时十分精准。只是送过来时就是这个样子了。这东西如果是完好的，没有几千两别想拿走，只是坏成了这个样子，价格只要二百两就好。你若能找到巧手西洋匠人将其修复，可就赚大了。”

    章泽天摇摇头，恋恋不舍地往外走，边走边说道：“这东西若是三五十两拿回去玩玩也就算了，二百两却是贵了。算了，孙掌柜，我们走，回去把货物跟明掌柜交割一下。”

    明大礼看章泽天的样子，竟然真的是嫌这钟贵，他犹豫再三说道：“哎……章东主请留步，这钟放在这里也有好几年了，如此下去怎么是个了局？你若真心想要一百两拿走便是，我今日可是破例了。”

    章泽天迟疑地看向明大礼，又犹豫 一会才跺脚说道：“好，我要了，回去大哥想也不会太过责怪。”

    孙少杰却在旁边劝道：“三少爷，你刚刚买了那帆布，又买这坏了的座钟，府上这段时间银根又紧，恐怕回去不好说呀。”

    章泽天摇头说道：“出来之前大哥给了我一定的自主权，只要能把那些瓷器卖出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转向明大礼说道：“就这样定了，我们回去叫人来交割货物。”

    临出门的时候，章泽天问明大礼：“明掌柜，我看你这里货物种类繁多齐全，只是不知道有硫磺和火硝没有？还有弩，你能不能弄到？”

    明大礼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低声说道：“那可都是犯忌讳的东西啊。弩本是军国重器，私藏可是要抄家的。那些海主手上或许有一两张，都被他们当作宝贝一样地藏着，谁也不会拿出来卖。至于那硫磺和火硝，原本倒是多见。只是这几年朝庭在辽东打仗要用，便将其划为了军器，已经不好找了。”他说不好找，却没有说找不到。

    章泽天说道：“虽然说不好找，总还是能够找到的？你帮我搜罗上一些，等我从南方归来时过来运走，如何？”

    明大礼说道：“好，我便帮你留心一下，只是最后能得多少却没有把握，而且这价格比前几年封禁之前，恐怕要高上两三倍，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章泽天伸手与明大礼一拍，说道：“偏劳明掌柜了，明年我那里来人时自会运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7林家集

    次日，章家与南通各商家的生意都已经交割清楚，除了从明大礼那里购买的货物之外，孙少杰也从其他商号之中购买了一批普通瓷器和一批湖笔徽墨宣纸，以及一些其他纸张，载着刚刚出售货物带来的两万多两现银，出了长江口，朝福建沿海驶去。

    顺着西北风，船行飞快。目前大文朝的大型海船，主要是福船和广船两种船型。福船船体宽大，行驶平稳，载货量大，使用的相当广泛。而广船的船型修长，结构稳固，吃水深，在大风大浪中的表现要优于福船，作为战船也更加坚固，还有一点就是在深海中的行驶速度也要比福船快，甚至比西方大帆船更快。

    章泽天这次南下，船上运载的货物并不算多，在平稳的北风吹拂之下，船行飞快，几天之后就到了福建。

    此时的福建近海，挂着“郑”字旗的快艇已经见到几次，听说他们要去彰州的月港之后，便不再索要郑家的旗帜或是税银，而是分出了一艘快船在前面引航，把章家的广船直接带到了港口之中。

    章泽天在离开南通之后便已经将船上的旗帜换成了海州张家的标志，另外还在船头两侧各涂上了一个形制复杂的徽记。他们不打算表露自己的身份，即使是面对官方时也是如此，否则若是被人知道他们船上带着超过40000两现银的话，恐怕连正规官军都会专门出海来宰他们这头肥羊。

    在月港，章泽天声称自己是第一次出海，问了价钱之后便把带来的文房四宝销售出去大半，剩余的一小部分他不打算再卖，准备带回即墨去给自家书院使用。

    江浙一带是大文朝文风最盛之处，所产文房四宝也冠绝天下，湖笔、宣纸、徽墨和端砚名声远播，就连在南洋一带和日本朝鲜都久闻其名。章泽天带来的这一批货物刚到福建，便有了接近一倍的利润，给他带来了四千两以上的收益。

    不过他运来的那批产自越窑的瓷器却颇受冷淡。天下闻名的景德镇瓷都距离福建不远，在月港这里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章泽天运来的瓷器无论从质量上还是从成本上都无法与其匹敌，完全没有一点利润空间。

    好在他们这次只是采购了不到两千两的瓷器，大不了最后带回北方去销售，总不会赔本的。

    而且他们所运的这批瓷器之中，还有几种全新的款式，其上的图案富有文人气息，其实比此时景德镇的瓷器更上档次。他估计在这里受到冷落也只是因为这是景德镇的主场的原因。

    在月港，章泽天详细考察了一番瓷器市场，却发现了一个相当奇怪的现象，后世因为发掘沉船而出名的“克拉克瓷”在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出现。景德镇是大文朝外销瓷器的生产基地，克拉克瓷就是产自那里，但是在这个作为大文朝外贸窗口的月港里面，所有瓷器竟然都还是传统的大文朝风格，难怪他自己手中的那些欧洲风格的瓷器在明大礼那里被积压那么长的时间，原来这种风格竟然还没有流传到这边来，看来他有机会赚一笔大的了。

    做生意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章泽天此行的重点当然还是去几十里外的林家集，联系顺风行的掌柜平枝清，打听章泽祥的消息及赎回人质的方法。

    这天，在花了三百两税银，购买了一面有效期一个月的郑家旗号，基本保证了自家广船的平安之后，章泽天带同章大强和白信，从月港租了一艘单桅快船，去了林家集。

    章泽天他们所租的小船来到林家集的时候是在中午之前，这天是正月初六，码头边的多数货栈商铺都已经开门营业，也有一些商船停靠在各家的栈桥边，有人在装卸货物。

    他们三人只有章大强来过，当时却不能自己做主，其实对这里都不熟悉，便让那船工随便停在一个码头边。

    林家集是海盗赃物的交易中心，其风格与明大礼的和义源类似，多有稀罕物品出现，而且货物的价格也比市面上正常货物低了一块，是以不少中小商人多会到此碰碰运气。当时他们租船时也只说听说过林家集的名声，想过来见识一下。

    靠岸之前，章泽天三人便已经看到顺风行的旗子悬挂在一家气派的门面之前，看来这顺风行在林家集也算是一家较大的铺面了。顺风行的隔壁是一家酒楼，可能是刚刚过年的原因，酒楼的生意相当清淡，没有什么客人。

    此外这里还有十几家大大小小的货栈商行，看形制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和在月港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应该都是不同海盗上岸销赃之处，也不知道郑家的接受朝庭招安之后为什么还没有把这里扫平。

    几人留下那船工守船，自己在几个商号里面转了转。这些商号里面的货物都充满海盗特色，货物种类相当繁杂，只是比起南通的和义源来就都不够看了，规模最大的一家也只有和义源四分之一都不到的样子，也没有什么让章泽天眼前一亮的东西。

    此时天已过午，三人便来到顺风行旁边的宝和楼酒楼，直接上了二楼，点了些酒菜，吃起午饭来。

    酒楼上十分冷清，他们选了一个靠近顺风行一侧的靠窗位置，边吃饭边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此时正有一艘福船停靠在顺风行的码头上，看上去好像在往下卸货，几人便打算等这船走了，店里清静下来之后再去接头。

    可是那船在码头上停靠了许久，直到申时正（下午四点）之后，那船才离去。他们急忙会了账，进了顺风行的大门。

    此时顺风行的大门半掩，店堂里面东一堆西一堆地堆满了各色货物，几乎下不去脚。他们刚一进门，便有一个面色不善的伙计上前拦住了他们：“今天要盘货，不营业，有事请明天一早再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8试探

    章泽天扫了一眼店内的情景，见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坐在柜台后台，正在打着算盘，两个伙计在地上指挥着几个衣着破烂的壮丁把地上的货物正往后面搬运。

    他抱拳说道：“在下山东即墨章家章泽天，找贵行平枝清掌柜，来取年前与林掌柜定好的货物的，不知哪位是平掌柜？”

    那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闻言停下手中的算盘，抬头盯着章泽天三人看了一会，说道：“货物林掌柜已经备好，不知道货款带来了没有？”

    章泽天道：“这货物对我章家万分重要，我们已经拼着倾家荡产把货款一两不少带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验一下货？”

    那掌柜又看了三人几眼，说道：“要看货跟我到后院来。”起身带三人朝后院走去。

    进入后院之后，章泽天发现这院子已经整个盖上了顶棚，成为了一个巨大仓库的模样，一排排的货架摆在院子里面，还有一些货物堆放在院子一侧没有货架的土台上面。规模倒是比他们上午看过的那几家商号大了不少。院子中的两条大狗见到生人，开始汪汪叫着逼过来，被那平掌柜喝斥了一声，躲到一边去了，喉咙里却仍旧对三人发出阵阵哼哼声。

    听见狗叫，两名壮汉从一间屋子里探出头来，其中一人手中赫然提着一张上好弦的弩。那平掌柜冲两人摆一摆手，两人便又回到屋子里面去了。章泽天眼力好，看清那人手中拿着的应该是一张制式的弩机，暗叹这顺风行的戒备严密。

    平掌柜领他们三人进入一间屋子，这屋子没有门窗，里面只有一桌一椅。那掌柜大拉拉地一屁股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阴森森地说道：“你们既然是来赎人的，那么银子在哪里？拿到了银子，林掌柜那边自然会放人。”

    章泽天上前一步，一把将平掌柜身前那张桌子拖了过来，一欠身坐了上去，语调平缓地说道：“我们是来赎人的，自然带了银子，只是若不能先见到人，这银子肯定不能交给你，我们也不能人财两空不是？这四万两银子可是把我们章家的家底都掏空了。”

    那平掌柜见章泽天态度如此恶劣，完全没有一般被劫之人的小心翼翼，有些奇怪的说道：“你们来赎人之前，难道没有打听过这边的规矩吗？这福建洋面各位海主掌柜的信誉可都是响当当的，难道会为了你这几个小钱坏了自己的名声？”

    章泽天却寸步不让：“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林七他连挂着郑家旗号的船都劫了，还能在福建洋面上混下去吗？天知道他把我那二哥弄到哪里去了。若不能见到我二哥，我们实在不放心，这银子是肯定不会拿出来的。若逼急了我们，我们宁可把这银子都孝敬给郑将军，请他出手给我二哥报仇，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你们。”

    那平掌柜见章泽天的口气如此硬气，叹气说道：“哎，你们也不必如此强硬，我们也只是收了林掌柜一点好处，帮他传递个消息而已。既然你们一定要先见到人再付赎金，我们也只能先想办法联系林掌柜，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如何了。只是目前林掌柜已经去了广东一带，这日期可是不好说了。”

    章泽天怒道：“既然你都联系不上那林七，刚刚还开口跟我们要银子，难道你想黑了我们的赎金不成？你收了赎金若是交不出人质来，坏了林七的名声，到时候那林七得知了消息，看他能不能饶得了你。还不如你现在就把我们三人也梆了，看能不能把银子要出来。”

    平枝清却不紧张，说道：“谁说我要黑你们的银子了？海主掌柜们的银子，我们哪里敢打主意？实话跟你们说，林掌柜离开之前，可是把人质交给了我们的，现在他们好好的生活在这里。只是我们这中间人不像海主掌柜们那样有实力，现在风声又紧，如果你们见到人质之后把人强行抢走了，到时候我们找谁哭去？我这店铺就在这里又跑不了，如果拿了你们的银子不放人，你们不会找到这里来吗？”

    章泽天却只是摇头不允：“反正我从家里出来之前大哥反复交待过，只要不见到人就不交银子，这是底线。这里你们是地头蛇，我们不小心一些怎么能放心得下？”

    双方争执不下，都不肯让步，根本谈不出一个结果来。白信出来说道：“东家，平掌柜，你们二位听我一言如何？再这样争执下去，争到明天也争不出个结果出来，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咱们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咱们都回去再考虑一下，总得各让一步才能达成一致。咱们的目的都是交钱赎人，总体目标是一致的，只要多想想，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他这话是之前与章泽天商量好的，用来作为谈不妥时的脱身借口的。

    那平掌柜说道：“还是这位白掌柜说得对，我们各自冷静一下，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双方都放心，完成交易才是正道不是？你们便在我这里留宿一晚，咱们明天再谈如何？”

    章泽天摇头说道：“我们可不放心留在你这里。今晚我们如果不能回去，明天船上的掌柜便会到游击将军府报官。我们今天回去想一想，明天午时再过来会面，如何？”

    平掌柜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好送他们出来。他们三人也不再停留，径直上了雇来的快船，返回月港去了。

    回去的路上，那船工忽然紧张起来：“后面有船跟着咱们，现在越来越近了，你们估计是被海盗给盯上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章泽天道：“无妨，你安心开船就是，海盗只是跟踪我们，不会立即动手的，回月港之后便没有你的事了。”那船工虽然害怕，也没有好办法，只好战战兢兢地把船开到最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9俘虏

    果然不出章泽天所料，后面追来的海盗船虽然速度比他们快，却没有在海上动手，一直跟着他们进了月港。到进港的时候，距离他们的船已经不到二十丈远，此时天已经擦黑，章泽天却看得清楚，站在那船头上的，正是在他们进入顺风行时，拦阻他们的那个面色不善的伙计。

    此时那伙计明目张胆地跟着他们进了月港，然后跟着他们走向他们的船，完全不在乎被他们发现，似乎有恃无恐一般。

    章泽天朝白信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白信，你去帮我叫一桌酒席到船上来，今天那个平掌柜太气人了。”白信答应一声，转身朝旁边的酒楼上走去。

    那伙计眼看章泽天一副富家公子的做派，此时还有心让人去叫酒席，心中对他更是不屑，明目张胆地跟在他们身后，眼看着章泽天与章大强上了带有“张”字标记的大广船之后，才打算转身回去，没想到后颈上忽然被人猛地打了一掌，暗道这些人好大胆，便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赤果地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头上脸上水淋淋的，显然是刚刚被人用水沷醒。那个章家的公子哥，左手拿着一张卷了不知道什么肉的饼正在吃，那肉的香味极浓，令他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子，四周墙壁都是木头所制，还在微微晃动，看样子应该是船上的一间舱室。他厉声叫道：“我是平掌柜和林掌柜的人，你们连我都敢抓，不想要人质了吗？”

    那公子哥任他大声叫嚷，并不阻拦，只是边吃饼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竟然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暗暗恨自己不争气，自己好歹也是经历过多次阵仗，见识过生死的海盗，竟然能够被这公子哥吓住了。

    这时，只见那公子哥抬起右手，将拿在右手中的一把十分小巧的钳子在他眼前动了几次，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很疼的。”

    那伙计说道：“我家掌柜只是让我看看你们的船在哪里，其他事我都不知道。”

    那公子哥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骗我，会后悔的。”说着，便把手中的钳子朝他的左手伸过来。

    那伙计的双手被绑在一根木杆上，水平伸向两侧，绑的却不是十分紧。此时见钳子伸过来，下意识地躲避起来。那公子哥几次都没有夹到，突然生起气来，将手中的饼一下子摔到那伙计的脸上，一把抓住他的左手，那小钳子随后便夹住了左手无名指的指甲，钻心的剧痛立时传来，令他的整个身子都扭曲起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整个舱室。

    剧痛持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慢慢缓和下来，那把钳子被递到了他的面前，钳子上面血淋淋的，一片扭曲的指甲展现在他的眼前，显然是他的指甲被这人硬生生地拔了下来。

    若是快速拔下一枚指甲，虽然同样剧痛，但是来不及害怕便会结束，也不会非常难以忍受，可是他这枚指甲至少被夹了好几分钟才被拔掉，痛得他全身都抽搐起来。

    章泽天仍旧笑眯眯地看着那伙计，再次和气地问道：“有没有想起什么来？算了，还是我帮你想想。”说着，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小钳子又朝那伙计的肋下伸了出去。

    那伙计稍一犹豫要不要说，一股新的，更强烈的剧痛忽然就从腋下传来。这腋窝之下肋骨旁边的皮肤，是人体上痛觉最敏感的地方之一，这里被钳子夹住，虽然不会像拔指甲那样伤残人的肢体，痛苦程度却增加了好几倍，这伙计再次被痛得死去活来。

    几分钟之后，当又一块指甲大小的皮肤被夹在钳子尖端拿给他看时，这伙计已经满脸是鼻涕眼泪，身下更是连大小便都流了出来，把一个舱室弄得臭气薰天。

    章泽天用左手掩鼻说道：“太臭了！我受不了了。不行，我得换个人来做这事。”说完朝外面喊道：“那谁，白信，你来换我一下，我受不了了，太臭了。你在这人身上夹上一柱香时间再问他说不说。”

    说话之间，白信已经推开一个小门走了进来，对章泽天道：“东家你放心，不夹够一柱香时间我绝不停手。”

    “好，”章泽天说了一声，把手中的钳子递给白信，便要拉门走出去，而白信接过钳子之后，双眼已经不怀好意地朝那伙计的胯下瞄了好几次。

    那伙计已经崩溃了，大声哭喊着：“章老爷，章爷爷，亲爸爸啊，我说，我全说，求您不要走啊……”

    章泽天回过头来，吃惊地问道：“怎么？你想起来了？后悔刚才没说了？”

    那伙计连连点头：“是，我全都想起来了。是我们平掌柜贪图你们的赎金，想联合其他海盗黑掉你们的银子，他手里根本没有人质。你家二老爷被林七爷带到广东去了。”

    既然这伙计招了，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

    原来林七逃到广东去的时候，把手中的人质也给带走了，他没有理由不把人质带走，毕竟章泽祥那手下个年轻掌柜回去之前可是承诺说那四万两银子的赎金不会有问题的呢。无论什么人，也不会不把四万两银子看在眼里。

    平枝清手中没有了人质，林七还是把他在广东的联系方式留给了他的，只是平枝清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章泽天到广东去，他听说章泽天他们带了四万两现银做赎金时，同样也动了心。

    只是平枝清手里没有人质，想要拿到这笔赎金就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冒充手中有人质，把赎金骗到手，然后再以交付人质的名义，把他们骗到偏僻的地方解决掉。

    另一个办法就是在章泽天表现出足够的警惕之后的办法，找到章泽天他们运有赎金的船只，然后联系海盗在海上出手，杀人劫财。而这个伙计，正是平枝清派来侦察章泽天船只信息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0黑吃黑

    只是这伙计和平枝清都没有想到，这个他们算计了半天的年轻公子哥可是个真正的狠人，竟敢直接把他给捉住上刑。这伙计完全相信，如果他坚持不说的话，章泽天真的会用这把比指甲刀大不了多少的钳子，把他给活剐了。

    在决定招供出事情的全部真相之后，刀疤六——也就是平枝清的那个伙计便决定投降章泽天，跟他混了。否则做了这事之后，无论章泽天他们最终的结局如何，平枝清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章泽天这个新东家丝毫没有让刀疤六失望，在审问清楚平枝清店铺的详情之后，章泽天便打算和白信带上两个伙计出发去林家集，傻子也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去的。

    刀疤六原本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比较自信的，普通人十个八个的他对付起来根本不用太吃力，可是这次却被白信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拿下，也由不得他不服这位看上去不太起眼的中年人。至于这船上其他人的实力，他并没有太在意，最多是对跟在白信身边的那个大汉稍稍忌惮一些。

    于是他主动请缨，要跟章泽天他们一起去林家集，他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他可以让那两条狗不叫出声音来。

    章泽天只是稍一犹豫，便答应带他一同前往，好像丝毫不担心他到时候会反水一样。

    章泽天从水手中找了两个人驾驶着刀疤六开来的那艘船，他自己带同白信和刀疤六便出发了。经过半宿的航行，船在破晓之前到达了林家集。

    此时的林家集还被夜色完全笼罩着，根据刀疤六的指点，章泽天他们来到顺风号与旁边宝和酒楼之间的一条小夹巷里面，这里有一个十分低矮的小门。其实也算不上是门，这根本就是一个狗洞。

    刀疤六轻轻推开那狗洞里面堵着的一块石块，吹了一声极轻的口哨，就把两条狗从洞里叫了出来。

    第一条狗出来被他引开一步，第二条狗刚钻出来一半，章泽天的一只手就把住了狗嘴，另一只手在狗脖子上轻轻拂过，那狗血就像不要钱似的从他手边喷了出来。几息之后那狗就停止了挣扎，被他轻轻放到一边。

    刀疤六再看自己身边这条狗时，却已经被白信割开了脖子放血。白信对付狗的办法似乎和章泽天不同，他手里拿着的一个药囊并没有逃过刀疤六的眼睛。

    只是杀两条狗，刀疤六就服气了。自己这个新东家好像不是什么善茬子，他不禁为平枝清这位前东家悄悄默哀了几秒钟：平东家，你连对方是什么人还没有搞清楚就想算计人家，死了一点都不冤枉。

    狗已经搞定了，章泽天与白信对视了一眼，伸手指指自己，再指指高处的墙头。稍后一指白信，又一指刀疤六，再指了指前面。他的意思很清楚，让白信带刀疤六去店铺的前门等着，他自己进去解决里面的人并打开大门。

    此前刀疤六已经把顺风行里面的格局跟章泽天解释清楚了，那平枝清晚上会自己睡一间屋子，就是白天与章泽天他们交谈的那个没有窗户的屋子。院子里面另有三名护院，都是海盗里面的高手，而且三名护院手中各有一支弩，威力十分强大。刀疤六自己和另一名伙计睡在店堂里面，手里也有刀枪和弓箭。那平枝清似乎并不会武艺，但是他手中却有西洋火铳，那玩艺威力比劲弩更大。

    章泽天轻轻翻上围墙，从白天就已经看好的一个通气孔中钻了进去。他先摸进店铺大堂，将睡在这里的另一名伙计扭断了脖子。然后到三个护院住的屋子里，给这三个人挨个放了血。

    掌柜平枝清的屋子最不好对付，一扇实木大门被从里面锁得严严实实。

    章泽天拿出从白信那里要来的一截迷香，使用火折子点燃之后从门缝塞了进去，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他便可以放心大胆地用自己那把小刀撬门了，里面的平枝清已经被薰得像死了一样。

    等白信和刀疤六被放进来的时候，这顺风行里面只剩下一个生死不知的平枝清和四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刀疤六无奈之下，只好再次修正了对章泽天这位新东家的认知。开始的时候，他以为白信是章泽天请来对付他们的高手，而章泽天也只是一个有些心眼的富家子弟而已，到现在他才弄明白，原来这位章东家才是最厉害的高手。

    那平枝清倒是硬气，被弄醒之后便一言不发，这里不同于章泽天船上的那间特别处理过的隔音审讯室，在这里动大刑肯定是不行的，无奈之下章泽天只好把他先堵上嘴绑了起来，然后在这店铺各自翻找了起来，结果只找到了不到一千两银子。

    章泽天从平枝清的卧室里面找到一个夹层的小房间，里面除了这些银子之外，还有七八个口袋，打开看时，里面却是一些胡椒之类的香料，总数有两三百斤，算是价值比较高的货物了。

    另外还有两袋种子，一个大袋子里面，是棉花的种子，有七八十斤的样子。一个小袋子里面的种子好像是玉米，但形状并不是玉米那种方方正正的样子，每一粒都比玉米小了不少，呈三角形，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玉米的种子。章泽天拿着这种子看了好一会，一个名字忽然跳进他的脑海——玉米草。

    反正不管是玉米还是玉米草，都是目前大文朝还没有的作物，意义都十分重大，令章泽天如获至宝。

    平枝清不肯开口，但是刀疤六解开了章泽天关于银子数量少的疑问。据刀疤六说，昨天白天那艘福船，是这顺风行目前最大的海盗老板郑连的船，他们运来了一批新货物，同时也把前一段时间销售收入——足足一万三千多两银子给运走了，这一千多两应该是郑连留给平枝清的利润。

    不过章泽天仍旧心存疑问：“不对，这平枝清不应该只有这么点银子，他多年经营而来的利润藏到哪里去了？”

    刀疤六忽然一拍脑门：“看我这猪脑子！春节前有一次我偷偷跟踪平掌柜，发现他去过这店铺后面的一处房子，他的银子也许藏在那边，我这就带你过去。”

    听到刀疤六的话，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平枝清忽然剧烈挣扎起来。章泽天轻轻拔掉堵在他嘴里的布，他一下子骂出声音来：“刀疤六你这吃里爬外的东西不得好死……”不等他骂完，章泽天手一紧，便再次将他的嘴给堵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1收获不少

    事情清楚了，平枝清的银子估计就是藏在刀疤六所说的那间屋子里面。

    他们来到那间距离码头百十米远的土坯房子后，在房子里面找到了不少东西。

    房子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一门铜铸的火炮，看上去口径大概有六七十毫米的样子。章泽天检查了一番，发现这门火炮保存的十分好，而且是使用过的老炮。只是这火炮光秃秃的，只有两侧各有一个像耳朵似的结构，上面还带孔，应该是固定用的，其余的连个炮架都没有，天知道怎么瞄准和使用。

    火炮旁边是几个长长的木头匣子，章泽天打开看时，发现每个匣子里面都是五支火枪，四个匣子里面一共是二十支。这火枪后面有卡住火绳的带弹簧的龙头，显然是一种火绳枪。他拿起一支来试了试，这枪的重量大概有二十斤出头，看口径也有十五毫米的样子，枪管长达一米半以上，应该算是重火绳枪了。

    外间的另一侧是一列六个木桶，章泽天打开看时被吓了一跳，六个木桶中的四个都装满了火.药，这么多火.药若是爆炸了，这周围老大一片地方估计都会被夷为平地。

    另外两个桶里面，一个装的是铸铁球，看那大小，应该就是那门火炮使用的炮弹。另一个桶里面则是一些比鸽子蛋稍小的铅制弹丸，应该就是那些重火绳枪使用的弹丸了。

    章泽天这段时间正想找一些这个时代的典型火器，这平枝清倒是个福星，直接给他准备好了。

    进入里屋，里面的东西更是简单，一个简易的木头架子上放着一台奇形怪状的机器，章泽天看了好一会才看出来，这竟然是一台简易的木制车床！这车床的主体是硬木打造的，看上去极为结实牢固。车床上面带有简易卡盘，并且配有与主轴对应的尾架，只是不知道工件是如何装卡到上面的，看来只能等有时间再仔细琢磨了。不过章泽天估计，这车床如果用来车制木头工件，肯定比车制金属制品好用得多，因为它并没有后世车床的走刀机构。

    车床下面有两个抽屉，拉开看时，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些各种形状的刀具，还有几把大小不等的类似于卡规的量具，一把不知道单位的硬木制尺子也放在这里，章泽天估计没有什么鸟用。

    里屋里面，摆的东西不多，除了那台给了他惊喜的车床之外，就剩下一张大床了。章泽天想象中的银子却连影子也没有。

    那张床是一张传统的八步床，尺寸相当宽大，床的四周有架子，床前还有脚踏，背后有一人高的靠板，看上去就像一个小房子一样，四周挂着帐子。

    他细看了床下，也没有什么东西。再看那床的靠板时，却发现了异常。这床后的靠板上有一处地方，显得十分光滑，就像是被人长期盘过的手把件一般，油亮亮的。

    章泽天用手试着推了一下那个光滑的地方，没有什么反应，又向侧面推动时，那靠板却横向滑动起来，露出后面墙壁上的一个小门。他轻轻拉了一下小门上的一个铜环，小门应手而开，露出里面一个一尺多深的空间来，原来这里有一个夹层。

    “原来这平掌柜喜欢在房子里面做夹层啊。”想起顺风行平枝清的卧室里面那些夹层时，章泽天感到有些可笑。

    夹层打开之后，一堆堆的银锭显露了出来，旁边还有用纸包裹起来呈柱状的西洋银元。章泽天估计了一下，这些银子总数应该有两万两以上。

    在这个小夹层里面，还有两个小木箱子。第一个箱子并不算重，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一袋珍珠，这些珍珠基本上个个浑圆，直径最小的也有六七个毫米，大的超过十毫米，总数足有几百上千颗。

    另一个袋子里面是两枝红珊瑚，颜色相当不错，只是体型并不太大，大的那块也只有巴掌大小。

    还有一个袋子，里面装装着一块灰白色的东西，重量有一两斤的样子，他却不认识这是什么。

    底下那个箱子就重多了，以至于他第一次竟然没有拿起来。做好准备之后再次发力才把这个箱子提了出来，打开看时，里面却是一个个的小金锭，还有一些铸造成金币的样子，总重量足有一百多斤，一两千两总是有的。

    “发财了。”这是章泽天脑子里面闪过的唯一一句话。

    章泽天尚且如此，跟在他身后的刀疤六更是如此，此时他已经看得双眼发直，停留在那堆金银上面转不开目光了。

    看完东西，天色已经快亮了，章泽天已经提前让跟来的船员回月港开自家的广船，这顺风行里面的大量物资他也不想就这样放弃，准备挑好的装一船走。

    几人从货栈里面找了一辆两轮车，将小屋之中的东西分两趟全部运到了前面的货栈里面，便开始挑选将要运走的货物。

    货栈里面有几百匹缎子，还有一些绢，这是价值高的轻货，肯定是要运走的。另外还有一批印度棉布，数量大概有近两千匹，当然也在需要运走的行列之中。

    在库房里面有一堆十几个竹筐，开始时章泽天并没有在意，还是刀疤六提醒他，这是昨天那艘福船刚刚运过来的一批日本铜条。章泽天打开一个竹筐看时，发现这些铜条颜色发红，显然是优质铜料。这批铜条总数约有4000斤，也算是这里比较贵重的货物了，章泽天当然不会放弃。

    在前世的时候章泽天听说过，这个时期日本产铜远比大文多，更重要的是这种红色的日本铜料中含有超过10%的银，若提炼出来，光是银价便能够抵偿铜价和加工费用，剩下的那些铜等于就是白赚的。也就是说，这些铜料的价值比普通铜料会高出一倍以上。

    铜是他以后发展必需的重要原材料，他可不打算卖掉，这些铜料他是打算运回即墨去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2下一站澳门

    装完这些货物之后，船上应该还会有不少空间，章泽天打算用来装瓷器。之所以只打算用剩余的空间装瓷器，是因为这里的瓷器多数都是品质不高的粗瓷，价值太低。只是这些粗瓷将来在章家庄发展起来之后，可以供给招收过来的工人使用。另外，这瓷器之中有一批带盖的坛子，估计是准备卖给远洋海船装水或是食物的，质量粗劣，数量却不少，将来开食品厂的时候肯定用得着。

    正在对着这些瓷器难以取舍的时候，白信在一个货架边叫他：“少爷，这里有一些劣质茶饼，咱们要不要？”

    章泽天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些茶砖。在苦寒之地的游牧民族中，这种茶砖是生活必需品。只是北方的突厥人用的茶砖多产自湖北四川，陕西也出产一些，福建这边却因为价格太低，生产的很少。这些茶砖的质量明显比内陆省份出产的精细了不少，虽然相对于这里产的其他茶叶质量低劣，在茶砖里面却属于精品。

    章泽天看这些茶砖每块都用纸单独包裹，然后整齐地码在一个个竹篓之中，总共有二三十篓，占了老大一片地方。

    他不清楚自家的船能够装多少东西，看来要等船来了之后让有经验的船员决定了。

    这些茶篓比较干净，一看就是运来不久的东西。就在茶篓旁边，还有四个形制不同的竹篓，上面落满了灰尘，也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长时间，问刀疤六时，他竟然也不清楚这里装的是什么。刀疤六已经在顺风行里干了近三年，看来这几个竹篓放在这里至少有三年了。

    章泽天伸手一掂，竹篓的重量极轻，就像空的一样。打开封口的竹篦和几层纸，里面竟然是一串串的陈皮。这些陈皮颜色已经发黑，年头显然不少了。

    陈皮中间还有一个纸包，章泽天打开看时，发现里面是石灰，应该是用来吸湿防潮的。海边的湿度大，石灰已经开始粉化，估计很快就要失去作用了。

    章泽天稍一动脑便想明白了一个大概，此时的陈皮在北方还没有听说过，估计还没有作为一味中药流传开来，怪不得放在这里多年也没有人问津，估计平枝清自己也不记得这东西了。

    话说守在船上的孙少杰接到章泽天传来的信息，担心夜长梦多的他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催促着众人起锚开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林家集。

    众水手一齐动手，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将章泽天选好的货物都装到了船上。装好之后章泽天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广船的载货能力，船上的货舱之中竟然还剩余近一半的空间。

    孙少杰自己又到顺风行的仓库里面走了一圈，让人将堆在墙角边的二十多根木材装到了船上。这些木材直径最大的只有不到二尺，最细的只有碗口粗，长度也就一丈多点，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章泽天问起时，孙少杰说道：“亏你还是大户人家出身，竟然连紫檀都不知道。这紫檀木产自海外，木质沉重，颜色沉稳，皇宫中器物多用此制，价格按重量计算超过铜价，当然不能错过。”

    随后，孙少杰又从仓库里面找到了几筐药材，还有几筐干制的海产品，也一一运到了船上。

    这些东西章泽天和白信他们都曾经看过，却没有认出来，此时见孙少杰往船上搬，便一一请教起来。

    孙少杰道：“药材是当归、甘草和血竭，都是比较常用，价格又较高的。这些干制的海产品里面，这是鱼肚，这是燕窝，这是乌鱼籽，都是十分难得一见的东西，就算不卖，拿回去尝尝鲜也值得。”章泽天没想到这老掌柜竟然有与自己一样的爱好。

    东西装完之后，已经临近中午，但是大家无心在此久留，货物一装好便扬帆启航，午饭只能在船上吃了。

    他们忙碌地装了半天船，旁边的商号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问话，让章泽天担了半天的心也放在了肚子里。向刀疤六问起此事时，刀疤六说道：“我们这里做的多是忌讳的买卖，所以大家早已形成默契，不能打听别人家商货往来的事情，无论我们如何折腾，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其他商号就不会干涉查问。我估计，这里要等到晚上久不关门，才会被人注意到异常，可是到那时候，我们早已远走高飞了，鬼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做这行的谁知道会得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被人杀人劫财的这可不是第一家。”

    装船的时候，顺风行里面的人无论死活都被装到了船上，就连那两条死狗也没有放过。章泽天还让人清理了这里的血迹，弄不好别人还以为产平枝清自己带着海主们的货物潜逃了呢，他可没有功夫操那份心。

    现在需要他操心的是航线的问题。

    再往前行便要经过福建与广东交界海域，那里大大小小的岛屿密布海面，水下也是暗礁林立，行船时需要特别小心，以防触礁。

    更令人担心的是海盗问题。这里本来就是海盗长年盘踞之地，原本是由郑家控制，只要悬挂了郑家的旗号，便可以放心通行。

    只是现在一批对郑家不满的海盗叛离郑家之后，流窜到了广东一带。广东的海盗多了，他们的“生意”也就不好做了，难保会有人到这边来捞上一票。郑家虽然有船只在此巡逻，也照管不过来，当初章泽祥就是在这里被劫的。

    章泽天犹豫再三，又与孙少杰商量许久，最后决定还是绕过这片危险海域，南行到达东沙群岛附近之后，再转向西行，驶向澳门。这样虽然比沿着沿岸线航行距离远了一些，却不必担心海盗的问题，同时也不用太过担心触礁的风险，速度上慢不了太多。

    只是船上的水手舵工多数都没有离岸航行的经验，担心在茫茫大海上迷失了方向。章泽天便把刀疤六推了出来，这家伙在当伙计之前，曾经在海上的盗伙里面讨过几年生活，对这一带的海域相当熟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3海上遭遇战

    章泽天不管众人导航与操船之事，自己一个人在甲板上摆弄他刚刚从平枝清那里弄到的火绳枪与火炮，琢磨着使用方法。白信和白小义两人好奇心起，便蹲在旁边看他鼓捣。

    后来，章泽天终于试着在火绳枪里面装上了火.药铅弹，在枪尾的龙头上卡上了火绳，几次试验之后，轰的一声发射了出去。

    随后，他便不断地调整着装药的多少，同时摸索这火绳枪的使用技巧。两个多小时之后，觉得火绳枪玩得差不多了，他便又转头开始鼓捣起那门铜铸的火炮来。

    火炮的操作难度比火绳枪大了不少，光是固定起来就是个麻烦事。章泽天让人把他出发之前带的那些黄豆绿豆全都搬出来当沙袋用，勉强码成了一个工事，把火炮安置在了甲板中间位置。

    同样从少到多地尝试装药量，反复试射了十几次之后，章泽天大概找到了比较合理的装药数量。傍晚时分，他们看到了一座无人的岛礁。

    这岛礁就是一块大石头，高出水面好几丈高，其中最陡峭的一面仿佛一面墙壁一般。章泽天让人停船下锚，对着这岛礁开枪放炮地打了半天，弄了个大概齐的炮表出来，可以对一两百米外的目标进行瞄准试射。

    最后，章泽天为解决装药量不准确的问题，找了一只酒杯做量杯，但是要想量取一次发射需要的火.药仍旧十分麻烦。最后，他找了一块薄丝绢，把量好的火.药包起来放进炮筒中试放，发现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丝绢在发射时几乎可以被烧光，完全不影响发射效果。只是丝绢过薄，火.药会从缝隙中漏出来，令人不爽。换用密实的缎子后，缎子太厚，对燃烧和发射都会有影响。他手边没有更合适的材料，只能等回山东之后再试验了。

    火绳枪装药的问题相对更好解决一些。章泽天用纸卷成一个个的纸筒，把火.药分装在里面后封住口便完成了，使用时只需要撕破纸筒，将火.药倒入枪膛即可。

    重新起锚之后，章泽天让人把火炮和作为火炮工事的豆子都搬到了广船的尾楼上面。这种大船的尾楼里面有二层，上层四面开窗，位置又高，章泽天发现把这门火炮摆上之后，自己竟然可以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发起进攻。

    刀疤六在船上导航，大家朝西偏南的方向顺风行驶了一下午又一夜，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一片珊瑚礁，东沙群岛到了。

    从东沙群岛转而向西，原来的顺风变成了侧顶风，船速一下子慢了下来。又行驶了一天一夜之后，刀疤六便在船头上张望，希望能够看到陆地，却一直看不到。

    中午之后，刀疤六也着急起来，派了一个外号叫做猴子的船员爬上桅杆瞭望，仍旧没有陆地的踪影，大家不禁急了起来。

    只有章泽天并不着急，如果他们走得太过靠南，海岸线便会转而向西，他们最多向西走一段冤枉路，也会在到达雷州半岛之前靠岸。

    就在大家的盼望之中，一轮红日渐渐西斜，天色接近傍晚了。就在大家以为今天无法发现陆地了的时候，桅杆顶上的猴子忽然大叫了起来：“看到陆地了，我看到前面的陆地了！”

    听到这个消息，水手们操船都更加积极了起来，船只再行一会，一个山势险要的岛屿出现在前方海天相接之处。随着船只的慢慢驶近，稍远处的陆地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一个老舵工观察了一会说道：“那是港岛，我们到珠江口了，只要穿过几十里的珠江口，就到澳门了。”

    就在章家的广船绕过香.港岛之后，岛的另一边忽然冲出七八条细长小船，朝他们围拢过来，就是章泽天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来，这些小船来意不善，应该就是海盗了。

    此时的海风受到岛屿的阻挡扰乱，比较弱又不稳定。章家广船为了操作方便，已经将三面船帆落下了两面，唯一剩下的主帆还不是满帆，速度很慢。而那些海盗小船两侧各伸出一排长桨，由海盗在号子声中一齐划动，速度却是飞快，要想逃走已经没有可能。

    章泽天吹动口中的竹哨，发出一长两短的声音，瞬间响彻整艘大船。船上的水手们听到声音，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拿起长枪弓箭准备作战。他们在这一路上，已经制定出近十种不同情况下的海战预案，章泽天此时吹出的哨音，代表着第二种方案。

    章泽天视力极好，远远地便看到海盗船上准备的多是刀枪钩杆之类的冷兵器，只有一艘稍大的船上站着三四名拿着弩机的人，拱卫着一名身披斗蓬的大汉，这大汉显然是这群海盗的首领。

    章泽天对白信说道：“你带四个刚刚练习过使用火绳枪的队员，每人三支枪，分别隐藏在船上各处，听到我开火之后专挑那些用弓弩的人打。记住，开枪之后不再装药，换用弓箭作战。”

    白信领人走了，章泽天又把刀疤六叫了过来：“刀疤六，你和白小义各带一个会用弩的人，不要轻易射击，看哪里危急便支援哪里。”

    其他队员的作战方案都已经提前制定完成，并不需要章泽天亲自指挥，他把指挥权交给了带队前来的孙海平，自己提着弓，又扛了两支装好药的火绳枪，转身上了尾楼。

    海盗船距离广船越来越近了，为首的大船稍稍放慢了速度，让其他船只冲在前面，此时距离广船还有不到三十米了。

    “就是现在！”章泽天低声说道，同时将手中烧红的铁钎插进了早已瞄准那首领的火炮后面的点火孔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4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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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5孙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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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6里斯本人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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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7关键时刻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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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8毁尸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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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9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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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0时机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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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1突袭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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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2拿下林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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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3淇澳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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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4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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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5澳门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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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6拜访里奥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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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7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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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8章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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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9英国人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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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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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1新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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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2新物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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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3新物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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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4新物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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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5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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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有熟人好办事

    几人的意见基本一致，都怀疑有人暗中操纵此事，才会出现如此局面。对于下一步行动，大家都认为应该以稳妥为主，若有可能就先救出孙少杰，哪怕付出一笔银子也可以。但是不能简单地服软了事，估计只是服软也无法简单解决问题，了解对方的基本情况就是当务之急。

    广州的夜晚是没有宵禁的，可以活动的范围还是不少，任大年决定连夜出去拜访熟悉的药材行和皮货行的几家相熟的店铺，了解这边的基本情况，侧面打听糖业行会及苏记的情况。

    章大强去拜访船行中一位有些交情的旧识，请他帮忙购买一份当地官员的名单，看官员之中有没有可以借助的力量。这种名单说起来神奇，在广州这样的经济发达地区却不是什么隐秘。这里的官场关系复杂，新来此做官的、经商的，以及一些地下势力等等对此都有需求，所以便有人专门从事这一职业，花的价钱不同，可以买到从简陋到极为详细的当地官员及地方势力的情况说明。

    孙海平自告奋勇要带人去侦察苏记店铺及苏家情况，被章泽天拦住了。他因为大伯之事，已经有些气急，只差带人直接打上苏家门上去了，章泽天哪敢放他出去？只让他带人加强自家船队的戒备。

    章泽天让白信去做这项侦察的工作，他做这事是专业的，料想不会出什么问题。

    刀疤六是章泽天比较相信的唯一南方人，而且出身海盗团伙，虽然没有来过广州，却算是海盗和地下势力方面的专业人士。章泽天让他出去打听一下最近海盗有什么新动向，以及自家剿灭林七集团的消息在广州传得如何。

    章泽天极度怀疑此事与海盗有关，自己现在带着省下的四万两赎金和来自林七集团的战利品，对海盗的吸引力肯定不小。

    这件工作只有刀疤六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章泽天特别叮嘱刀疤六要小心行事，宁可打听不到消息，也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章泽天没想到的是，放出去的几个人里面，回来最快的竟然是白信。白信下船之后一小会，用后世的时间来说，最多十几分钟便回到了船上。

    “公子，有人在监视咱们。”白信道，“岸上一共有三拨人，周围的船上有没有还不清楚。要不要把监视的人抓来问一问？”

    章泽天摇头说道：“不用。既然有这么多人对我们感兴趣，看来孙掌柜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有预谋的。你继续去苏家看一看，不要轻易出手。另外，范宽说今天和苏家少东家一起去的有什么闵家的人？如果苏家没有收获，你就重点照顾一下闵家。”

    白信点头说道：“好，我明白了。”

    这次白信没有再像上次一样明目张胆地下船，而是趁人不备，先跳到旁边的船上，再跳到更远的船上，最后从远处沿锚索下水，从更远处上岸的。这次章家的向艘船停泊得非常靠近，倒是给白信的行动带来了方便。

    另外三人最先回来的是章大强，他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找到他那位在船行做舵工的朋友，那人名叫黄十二，章大强在黄十二的带领下找到府衙壮班的一位班头，花了八十两银子，买到了最详细的广东官员名册。

    黄十二每天跑船，接触的人多，消息相当灵通。据他说，最近几天大家都在传刚从福建来到广东不久的过江猛龙林七被人端了老窝的事情，把山东章家传得神乎其神。

    对于糖业行会，黄十二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们每年收糖卖糖，收益相当可观。另外，行会内共有十一家糖行，每年轮流执掌会首，去年的会首是闵家，本来要在正月十五新糖开秤外销之前传到苏家，可是今天已经正月二十三了，还没有动静。而苏闵两家也正是行会之中最大的两家。

    任大年也在章大强之后不久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和章大强差不多，但是要比章大强详细不少。

    任大年去拜访的药材行会会首，安德堂的东家门成武是广州第一名医，与广州各大世家多有往来。据门成武说，闵家与掌握着雷州糖货海上运输命脉的大海盗诸彩老关系非同寻常，一直自诩为广州糖业行会的脊梁，从去年开始便要求扩大自家的份额，并谋求连任会首。遭到其他十家的联合抵制，并没有得手。而苏家则是另外十家糖行中实力最强的。

    最重要的是，苏家在官府方面的关系不是闵家可比的。

    苏家有两个进士在外任官，而且还有一个举人今年赴京赶考去了，而且中进士的可能性相当大，已经可以算是官宦世家，在广州城中的话语权比较大，闵家也不敢轻易动苏家。

    章泽天想了想，问任大年：“任掌柜，如果请那位安德堂的门掌柜出面帮咱们在苏家面前说项，可不可行？此事比较复杂，我希望能够尽量和平解决。”

    任大年皱眉说道：“只是下午听范宽所说，那苏家可能不会轻易松口，而且孙掌柜一世英名，也不一定愿意吃这个亏，给自己留个污点。”

    章泽天道：“只要联系上了，总有的谈不是？”他拍了拍手里的官员名册，“家里有两个进士，也不一定就能够入得了广州府的法眼。”

    任大年见章泽天已经有了决定，也不便多说，何况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本来他还担心章泽天心高气傲，万一动武惹下麻烦。既然章泽天决定吃个亏谈判解决，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任大年答应明天一早就再去拜会门成武，他年纪大了，被海盗绑架后身体又亏虚的厉害，此时已经有些撑不住，先去睡了。章泽天却低下头，饶有兴趣地翻阅起章大强拿回来的官员名册来。

    最后，章泽天的目光落在巡按御史龚其富的名字上。

    龚其富，24岁，天成六年庚子进士，巡按广东半年，清廉有为……

    这个龚其富的名字看着就熟悉，又是苏州人，应该就是那位潍县教谕龚其贤的同族兄弟。只是龚其贤不愿多谈家事，并没有听全提起过这个名字。

    不过龚这个姓比较少见，同是苏州人，又都排“其”字，是本家的机会还是相当大的。自己身边带得有龚其贤的名帖，明天倒是可以上门试一试。即使这位龚巡按不是龚其贤的同族也无所谓，自己手里总有能够打劫这位巡按御史的礼物，既然他“清廉有官声”，总是喜欢些功绩什么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7线索

    时近午夜，值守的自卫队员过来通知章泽天，稍远处的一艘自家船上打灯光信号叫自己过去。章泽天想了想，还是从跳板先上了码头，再转到发信号的船上，白信已经在这里等他了。

    “怎么回事？你不过去，反倒要我过来见你？”章泽天见面就朝白信笑道。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越发觉得白信这人还不错，章泽天也不再以俘虏待他，而是把白信当作一个助手来看待了。

    白信嘿嘿笑道：“我哪儿敢随便劳动三老爷你的大驾啊，只是这里有一个舌头，不方便直接带到咱们的船上去。”舌头这个称谓，他是跟章泽天学的。

    “不是说不要轻举妄动吗？怎么又把人抓过来了？抓的是个什么人？”章泽天皱眉问道。他已经决定明天与苏家讲和，现在动手抓人可不是个好主意。

    白信满不在乎地说道：“是个海盗，从闵家出来，要来码头的，被我顺手给带这里来了。”

    “是海盗？活儿做得干净吗？可不要留尾巴呀。”这其实才是章泽天最关心的。

    “我干活你还不放心？少爷，我保证没有留下什么首尾，不会引起麻烦的。”白信自信地说道。

    “人是怎么抓到的？你侦察苏家和闵家有什么收获？”

    “我先去的苏家，苏记的铺子已经上了板，里面倒是有人声，只是我听不清里面人说话。后来我摸进院子里面，看到孙掌柜二人就被关在一间柴房里面，倒是松了绑，正在吃饭，好像也没受什么罪。那里只有一个掌柜和三个伙计，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苏家在城东住，门口有进士牌楼，倒是十分好找。苏家门外有人在蹲点盯着，看上去像是海盗，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伙的。我同样摸进去看了，苏家也没有什么异动，也没有外人，看来苏家并没有为我们特别准备什么。应该是有另外的人在推动这一切。”

    “我最后去的闵家。闵家好像正在宴客，大厅里面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的样子。听他们说话，那客人好像叫石二爷或者师二爷，广东话我也是刚刚开始学一点，听不太明白。但是这位石二爷应该不是什么善类，他带着十几个手下，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像是长期生活在船上的，与陆地上的人走路姿势完全不同。”

    “这个俘虏是被那石二爷打发回船上报信的，具体干什么就不知道了。他走距离码头不远处的时候被我给弄上船来的。”

    “嗯，带我去看看，是诸彩老的人？”章泽天说道。

    “应该是，我也没有仔细问。我审问的本事比你差的太多，怕说错了什么影响你问。”章泽天几次审问各处俘虏，在白信面前展示过多种审问技巧，让白信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话间来到底舱，看到了被白信抓住的这个人。

    这人身材不高，却十分强壮，两只脚是光脚。在这个时代，为了省鞋平日光脚的大有人在，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此人的脚虽然脚趾像其他总光脚 的人一样，五趾张开，比穿鞋的脚宽出不少，但是却不陆地上的光脚那样粗糙，而是偏于细腻。而且此人的双脚都有比较明显的拇外翻情况，脚趾更是呈现出一种特别的扭曲形状，这样的脚更像是一些蛋民的脚，是海盗的可能性相当大。

    审问的过程比想象的还要顺利，那人得知自己落入了章家手中之后，不等怎么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交待得干干净净。

    原来此人并非章泽天等人想象中诸彩老的人，而是广东第二大海盗刘香派来的。章家船上运载着原准备做赎金的四万两白银，以及从林七那里抄底得来的银子，估计总数不会低于六万两，任谁听说此事都会动心，当然刘香也不例外。

    此时的诸彩老正准备为即将到来的糖业贸易季护航，分不出精力来打章泽天的主意，刘香便把章家的船队当成了自己嘴边的肉，准备等船队北上的时候动手。

    只是刘香对于章家船队的战斗力还是比较忌惮的，虽然他们的实力比起只有六艘大船的林七强大得多，但是能够兵不血刃地全歼林七这股风头正劲的海盗势力，其实力显然也不容小觑。

    一直关注着章家船队动向的刘香在侦知章家在澳门购糖未果之后，判断章家船队会到广州继续购糖，便联系闵家，鼓动苏家演出了这一出因购糖起衅，试探章家反应的戏码。如果章家能够动武，引起官军或诸彩老出手与章家船队一战，他们能够渔人得利，捡到现在便宜就更好了。

    这个俘虏在刘香团伙里面的身份应该不会太低，否则也不会知道这么多事情。章泽天心中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刘香那里是管什么的？”

    那人答道：“小的梁实初，是刘大掌柜手下的六大掌柜之一施二龙手下的管事，这次广州的事情，就是我家施掌柜在闵家主持。”

    又问了些刘香盗伙内部的事情，章泽天与白信走上甲板。这个时代海盗的组织形式，多是以入伙时的实力划分为多个股，每股各有自己的人和船只。股的头领一般称为掌柜。像刘香这样，手下只有六个掌柜的大团伙，组织形式算是比较紧密的了。

    刘香手下现在应该是有大船四十多艘，小船更多。有战斗力的核心海盗成员1500多人，如果加上一些老弱及家眷等，总人数则超过5000人，实力相当强大。

    刘香的多数大船上都配备有火炮，其中既有少数比较优良的弗朗机炮，更多的则是私铸的铁炮，总数量超过100门。另外，火绳枪和弩之类的远程兵器数量也不少。

    施二龙这一股在刘香团伙中实力属于中下水平，拥有五艘大船，200多人，总实力与林七相当。但是施二龙绰号“智多星”，是刘香的军师一类人物。

    此时刘香的主力正在福建附近与郑家对峙，在珠江口附近的只有施二龙和刘香的弟弟刘赶集两股，十几艘大船，五百多人。驻扎地点就在珠江口外的担杆列岛，准备伏击章家船队，或者找机会抢劫运糖船。

    目前在广州城里的，只有施二龙带领的二十多人，绝大多数都住在闵家，也有少数几人住在其他落脚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8龚其富

    章泽天回到船上的时候，外出打探消息的四人里面，最后一个刀疤六也回来了。他这一番忙碌了半夜，却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只是隐约知道诸彩老与刘香都有人在广州活动，具体要做什么却不清楚。

    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够帮上忙，有些不好意思，说明天天亮之后再去打探。章泽天道：“不用了，白信和任掌柜他们已经带来有用的消息，明天你陪任掌柜去拜访药材行会的门先生，一切听任掌柜吩咐。你帮任掌柜注意一下周边情况，保护他的安全。”

    第二天，章泽天让白信继续监视闵家的动静。任大年带着刀疤六和两名随从，准备了礼物去拜访门成武。孙海平和章大强共同守卫自家船队，他自己却只带了白小义一个手下，换了一身干净的书生服装，去省督察院拜访广东巡按御史龚其富。

    章泽天在察院大门口送上龚其贤的大红名刺，并附上自己的名贴，再给守门官送上一小块碎银子的门包之后，没过多久，龚巡按便从府中亲自迎了出来。

    章泽天连忙闪避在一旁躬身行礼，口称罪过：“草民惶恐，当不起巡按大人新迎，折煞草民了。”

    龚其富一把将章泽天拖到跟前上下打量：“日前接到二兄来信，提及他在当地结识的一位豪杰之士，打虎英雄，应该就是章兄了，怎么到了小弟这里，反而迂腐起来了？”

    章泽天朝北拱手道：“在下在潍县多承龚兄及冯县令照顾，如今小侄又在龚兄处求学，现在到了广东，遇到龚兄家人，冒昧来访，鲁莽了。”

    章泽天原想借龚其贤的名号与这位龚巡按拉上关系即可，没想到这位龚巡按得知他是龚其贤的好友之后，对他一介商贾竟然极为亲热。当初也听龚其贤提起过他的家人，只有一位兄长，并没有弟弟，这位难道是他的叔伯兄弟不成？

    不过还没等他问，龚其富自己就说出了与龚其贤这位兄长的关系：“我与二兄只是同族同辈，亲缘关系早已出了五服……”

    原来龚其富自幼家贫，在族学里读书，成绩优异。后来得龚其贤指点并资助，才在十八岁考中进士。那族学本来也是龚其贤家出资运转的，是以龚其富一直深念龚其贤家之恩，一直以师礼待之。

    章泽天虽然只是个童生，而且年龄比龚其富要小，但龚其富念他是龚其贤的好友，俨然以叔叔视之。

    章泽天再三辞谢，最后才与龚其富序了年齿，以兄弟相称。

    后来龚其富问起章泽天此行的来意，章泽天也不隐瞒，便把与苏家、闵家及刘香之间的事情和盘托出。

    龚其富沉吟良久，说道：“若只是营救你家那位老掌柜，此事不难。只是这海盗为祸广东，此时又垄断糖业贸易，操纵市口，实在可恶。贤弟在澳门力擒惯匪林七，英名现在已经传遍广州。愚兄想借此机会对付大盗刘香，不知贤弟能不能帮愚兄一把？”

    章泽天道：“那刘香正要对小弟不利，即使我不动他，他也不会放过小弟，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既然龚兄有意建此功勋，小弟自不敢退缩，当为兄长打前阵。现今要如何行事，还请龚兄示下。”

    龚其富道：“这些胆大包天的海盗，既然敢明目张胆上岸，估计早已跟官府中人有所勾结。我这边若出牌票令官差去抓人，估计不等见到面，便得到消息逃之夭夭了。此事还需要倚仗贤弟，由你们的人出面包围闵家，先把海盗抓在手中，再考虑下一步对付停泊在外洋担杆列岛上的那些海盗船只。”

    章泽天知道龚其富一介御史，手下并没有可以驱使抓捕的人手，即使要动手，也要通知府衙县衙的人来做。所以答应得十分爽快：“好，龚兄，我的三十个训练过的船员都可以供你驱使。”

    他见龚其贤听到他说的“三十个船员”的数字时，脸上似有不信的表情，补充解释道：“我这里训练过的的确只有这次从家乡带来的三十多人。这次夺到几艘海盗船，操船的多是从海盗手中解救出来的水手，他们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另外，我还临时从俘虏的海盗中找了一些人来操船，否则根本开不走这六艘船。我的人没有经过铳炮的训练，海上作战是不成的，但是在陆地上却可以对付多出一倍的敌人。闵家区区二十多名海盗，肯定没有问题。我们动手抓人，你这位巡按大人只要到时候肯给我们的行动背书就好。”

    两人商定，由章泽天带人包围闵家，出手抓捕施二龙等人。龚其富则联系水师封锁港口，不放一艘船出海，防止有人为海盗通风报信。

    取得龚其富的支持之后，章泽天当即告辞返回船上，组织了自家的三十名自卫队员上岸，直扑闵家。

    快到闵家大院时，在此监视的白信迎了上来。章泽天问道：“人还在么？”

    白信重重地点头道：“在，一个也没有出来。应该是宿在西侧第二进。闵家家主闵元章在东侧第三进。要动手么？外面要留人，防止有人逃跑。”

    闵家的宅院是两路三进，凭章家这三十人若想包围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章泽天打算使诈迷惑住对方，等见到海盗后再动手。

    “白信，你和小义带一个班守在海盗的院子外面，防止他们逃跑。你们这个班每人带一张弩，分成三拨射击，应该能够把人挡住了。”

    “好。”白信简短地答应一声，又道：“少爷你小心一些，海盗里面恐怕有高手。”

    “嗯，”章泽天点了点头，见白信带着一个班守住了院墙，自己带着剩下的两个班朝闵家大门走去。

    作为大户人家，闵家门房有三四个人值守。见章泽天一行拿着长枪，气势汹汹地过来，当即起身拦住：“干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9闹幺蛾子的闵家

    章泽天一挥手，早有一个班的自卫队冲了上去，一顿枪.托把几个守门的恶仆打得抱头鼠窜。章泽天大声叫道：“你们苏记算什么东西，竟敢扣押我们章家的人！今天若不把我们孙掌柜交出来，我让你们苏家好看！”说着便带人冲进了院内。为了迷惑院子里的海盗，章泽天故意说什么“苏家”，自己是外地人，弄错了主家，应该是可以说得通的。

    他故意说要找苏家的麻烦，给人一种找错了对着的错觉，也是为了降低闵家人和海盗们的警觉性，避免他们过早逃跑。这些闵家人和海盗若是四散而逃，他这三十人可抓不住。

    他的话起到了效果，刚进院子，就看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一群像是家丁或护院的汉子从一帝的厢房里面冲出来。

    “这里是糖行闵家，可不是什么苏记，你们是什么人？”那管家问道。

    章泽天摆出一副无礼的架势，怒道：“我管你什么闵家苏记，糖行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山东章家是你们能够随便惹的么？今天不交出孙掌柜来，我把你们这里砸个稀巴烂。”说着朝身后的自卫队员一挥手：“给我搜！”

    那管家更是恼怒，这人根本就不讲理呀。而且他嘴里说的是广州话，章泽天嘴里说的是山东话，好像根本听不懂对方说的一样，用广东话说就像是“鸡同鸭讲”。

    双方一顿乱嚷之后，各自带来的人却已经冲上去一顿乱打。

    章家自卫队的长枪此时并没有上刺.刀，只是一根根的长木杆，用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刺枪术，双方只一个照面，便把闵家的那些家丁捣翻了一多半，长枪前面虽然没有锋利的刺.刀，齐头木杆戳中身体，依然是疼痛无比，许多家丁就此失去了反抗能力，被杀得大败。

    那管家见势不妙，掉头就朝后院跑去，边跑边喊：“老爷不好了，章家人打过来了，根本不讲道理，死活要我们交出他们的什么掌柜呢！”

    章泽天带人随后紧追不舍，到第二进院子的时候，只见一群穿着打扮有些特殊的人拿着刀枪兵器守在西院的门口，既没有像闵家人那样屁滚尿流地逃跑，也没有冲过来帮忙。

    这些人大多穿着绸缎的衣服，式样却稀奇古怪，颜色更是鲜艳得令人难以描述，章泽天了解过一些海盗的习俗，知道他们以绸缎为富贵服饰，手中有了打劫来的绸缎之后，往往便要穿在身上，却无法做出正经款式，是以有的人穿的就是绸缎制作的短打服装，显得不伦不类。

    章泽天并没有多关注这些海盗，只是指挥着自卫队员继续追那管家。

    这时，后院里面迎出来七八个拿着兵器的护院武师，挡住了章家众人的去路，又被自卫队的长枪一阵乱刺，逼得连连倒退，连带着后面督战的一个强壮老人也不断后退。

    章泽天估计那老人应该就是闵家的家主闵元章，但是他无暇多管此人，眼睛的余光始终注意着那群疑似海盗的人，这些人才是正主。

    那强壮老人果然就是闵元章，他见自家的护院武师显然不是这群暴躁的北方佬的对手，朝着海盗队伍那边大声求援：“施二爷，这群狂徒太厉害，还请施二爷施以援手，闵某自有重谢。”

    海盗中一个像是首领模样的黑胖子同样大声回答：“闵老爷放心，有我们在，容不得这些泥腿子张狂。张德彪、陈大柱子，你们去十来个人，帮闵老爷一下。”接着小声说道：“不要杀人太多，最好把领头那小子抓个活的。”

    海盗中大概一半人拿起刀枪便从背后冲了过来，章泽天大声喝道：“全体都有，上刺.刀！一班转身迎敌，二班尽快把那老家伙拿下再过来支援！”

    海盗已经出现，那么自卫队的刺.刀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队员们听到章泽天的命令，将长枪的枪.托放在地上，捋着枪杆上前几步，从腰间皮套中抽出刺.刀，一插一拧，固定在枪杆上，随后后退两步，重新持枪列成队形。

    这种可以拆卸的刺.刀是出发之前才完成标准化制作的，上刺.刀的操作也是他们一路南下过程中在船上训练的重点内容，此时大家都已经是熟极而流。海盗们本来距离章家队伍只有不到二十米，可是当他们冲到近前的时候，自卫队员们手中的长枪尖端上已经不再是光秃秃的木棍，而是闪着寒光的尖锐三棱.刺.刀了，一尺多长的锋刃看得海盗们一阵胆寒。

    海盗们在船上使用的武器之中，竹制长枪的长度往往会超过五米，是见惯用惯了长兵器的人，他们当然清楚长枪的威力，远不是他们手里的砍刀和短枪所能抵御的。无奈他们为了进城行动方便，却都没有带长枪，实在是有些不好办。

    就在海盗们稍一愣神之际，一班长兼代理排长孙海平已经一声大吼：“杀！”刚刚站成一排的一班十人中，有五人跨前一大步，双手用力，一个突刺已经刺出，同时那“杀！”的一声大喊也同时从五人的口中传出，海盗之中却已经有两人没有及时避开这一刺，被戳翻在地。

    孙海平的第二声“杀”此时已经响起，第一次没有出枪的五人踏步上前，接替了前排五人的位置，再次一枪刺出，又有两名海盗成为枪下亡魂。

    其他海盗见势不好，早已掉头原路逃回。海盗之中那个刚刚发号施令的黑胖子此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好！这些人弄不好是冲我们来的。”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喝道：“大家一起上，这里是平地，容易腾挪，只要近身之后，他们的长枪就没用了。”

    海盗们还有近二十人，总人数比一班多了近一倍，人数优势也带来了心理优势，再加上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亡命之徒，在首领的命令下也激起了凶性，嘴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嚎叫，又朝一班冲来。这次他们不再像刚才那样密集，而是散开了一个比较大的扇面，企图从侧面近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0哪里有什么违禁品

    对于这种局面，自卫队的训练中早有预案，孙海平一声命令之下，左右便各有三人稍稍转身，防御来自两侧的进攻，而正面则只剩四杆长枪抵御海盗的进攻。

    海盗们见到有机可乘，已经有七八人舞刀护身，矮身朝队伍正面冲来企图冲破正面的防御，近身搏击。

    守御正面的四人后退半步后再上前一步，长枪在杀声中已经刺倒两名海盗，其他海盗正欲再朝里冲的时候，不料守御两侧的长枪此时忽然转向，从侧面朝刚刚突破正面防御的几名海盗刺到。

    这些海盗此时身处正面的四杆长枪的枪杆缝隙中，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在两侧六杆长枪斜刺之下，竟然被全部刺倒在地。

    长枪的长度长达一丈以上，十人在孙海平的口令声中行动一致，时而前突，时而转向，造成威胁的半径高达一丈多，竟然将刚刚散开的海盗们逼得再次退向侧院的院门。此时二十多名海盗已经被刺倒十多个，人数优势已经不在。

    剩余的海盗多是武艺高强之辈，身手相当灵活，笨重的长枪阵一时奈何不了他们。只是此时二班已经解决了闵家护院武师，将闵元章打断了一条腿丢到地上，然后从侧面包围支援一班，把海盗们的活动空间压缩得更小了。若是被这长枪阵逼住，任你再高的武功也无济于事。

    就在此时，刚刚退到西院之中的那个黑胖子再次出现在院门口，手中却提着两张上好弦的弩弓！

    章泽天站在稍远处，一直没有出手，可是手中的那张步弓却早已搭好了箭，全神关注着战场的情况。此时见那黑胖子拿着弩出现，他想也没想，抬手便是一箭射了过去。

    章泽天的箭法本来就强，这一石半的步弓威力也足够大，那胖子距离他只有不到二十米，他恍忽听到弓弦响，见到什么东西朝自己飞过来，来不及躲闪，抬手将手中准备射击的两张弩一前一后地挡在身前。

    只听登的一声响，黑胖子只觉得双手上的弩好像被一只大锤砸中一般撞在自己的胸前，身体向后一仰就倒了下去。全知道自己命大，手中的弩挡住了对面刚刚射过来的一箭。这一箭力量如此巨大，显然射手使用的是一张强弓，而能够使用如此强弓的，必然是一个高手。

    这黑胖子的头脑转得极快，在倒地的同时身体极力向侧面滚动，以最快的速度躲在了连接两个院子的月洞门后面，随后他就看到两枝羽箭依次钉在他刚刚躺过的地上，惊得他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再露头，丢下手中的弩，转身就朝旁边的围墙边跑去。那里有早已搭好的一处踏脚，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墙边，双脚 在踏脚上一借力，肥胖的身体就像一只轻盈的小燕一样上了墙头，随后更悲惨的事情就发生了。

    墙外同时传来好几根弩弦击发时发出的特殊的“崩、崩”的声音，黑胖子的肩头脸颊和髋骨同时受到来自墙外的撞击，将已经攀上墙头的他再次撞回了墙里。

    落地之后，黑胖子才感觉到刚刚受到撞击的地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被几枝弩箭同时射中，估计是完蛋了。

    此时的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朝院门外望去，发现那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章家那个领头的年轻人正带着一队手持长枪的士兵走进自己这个院子，那个年轻人的手上，则提着一张大弓，这是章家队伍之中唯一的一张弓。“刚刚就是这个人射的箭？好厉害。”这是黑胖子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战斗结束后不久，龚其富带领的一班衙役捕快到达了闵家，接手了所有的俘虏，并立即开始闵家私通海盗的证据查抄工作。

    这一战，自卫队只有一人受伤，是被一名海盗当作标枪投出来的短枪刺伤的。但是他们的战果却非常惊人，当场击毙海盗十三人，闵家护院二人，俘虏施二龙以下海盗九人，闵家全家被捕，无人逃脱。

    龚其富约章泽天一起搜查闵家，言下之意无非是分赃。章泽天道：“闵家的银子我不方便动，由龚兄你看情况处理就好。最好不要吃独食，各级相关人员要利益均沾才好，抓捕海盗的功劳也是一样。我船上还有一些林七团伙首领的首级，以及一些兵器、印信、旗帜之类的东西，同样交给你处理，免得这里的海盗太少，你们不好分。”

    龚其富有些不好意思：“让你出了这么大力，你手下又有人受伤，我这里非但没有补偿，还要收你那里的首级报功，实在让我心中不好意思啊……”

    章泽天道：“咱们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我也不是没有需要……码头上昨天刚到的新糖，我要运一船走，糖价要用闵家的存银付一半，另一半我找苏家出，估计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再有，这些海盗的兵器之中有些不错的，我也要了。”

    对于章泽天的要求，龚其富当场答应下来。一些兵器不值什么，让章泽天拿走就是，至于一船糖货，不过是两三千两银子的事情，相对于闵家留下的大笔财产，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但是看到章泽天让人把从海盗那里搜出来的全部六张弩都拿起来的时候，龚其富还是不淡定了：“我说贤弟，你拿的这些东西好像都是违禁的，不好办啊……”

    章泽天笑道：“这里哪有什么违禁的物品？我们用的木枪、短刺.刀和弓箭，都是官府允许的武器啊。”原来就在二人说话之际，自卫队员们已经把那些弩装进一个个的袋子里面，背到了背上。就连他们手中的长枪，也卸下了刺.刀，变成了光秃秃的长木杆，哪里还看得到什么违禁兵器？

    章泽天年看着目瞪口呆的龚其富，道：“我们在海上活动，手中若没有厉害一些的远程武器，遇到海盗怎么办？你也知道，咱们大文朝的官军，对海盗向来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一出这珠江口，外面就全是海盗的天下了。”

    龚其富也明白章泽天所说不差，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1钩连海盗

    章泽天自己没有参与抄家，也没有让龚其富留在这里监督，而是拉着他朝糖业行会走去。

    糖业行会距离闵家只隔两条街，这几天新糖运到，几乎全部糖行的东家或大掌柜都聚集在这里，商议今年的糖价。这是章泽天昨天让章大强打听来的消息。

    他们来到行会门前，被守门的给拦住了。章泽天道：“龚巡按在此，尔等还不闪开？

    那些守门人哪里认识什么巡按，稍一犹豫，一群自卫队员已经冲上来一顿拳脚，率先冲了进去。

    此时，行会的十一家糖行中的十家都已经到齐，只差轮值的主席闵家家主闵元章未到了。苏立业作为第二大糖行苏家的家主，位子紧挨着正中的主席交椅。他已经联络了其余九家糖行，准备在今天的会议一开始，就逼闵元章交出主席位子，只是闵元章到此时还没有露面，让他心中有些焦躁。至于昨天扣下的那个过来低价买糖找便宜的什么孙掌柜的事情，他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便在此时，会议室的大门被人砰地 一声撞开，随后便有一队手持枪棒的短衣武士冲了进来，将所有人都控制住了。

    随后便听到大门外面响起磔磔的靴声，一个北方口音在门外说道：“龚巡按请。”

    很快，一个身穿大红官袍，上面绣着七品补子的年轻官员走了起来，在另一个更年轻的便服者引领下，坐在了原本留给闵元章的椅子上。

    大文朝官员服色是有规定的，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大员才能穿红袍。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比如作为皇帝私人的十三道御史就是如此，全部以七品左右的低品阶被赐穿红袍。

    眼前这个官员如此年轻，又以七品服色身穿红袍，整个广东官场除了巡按御史之外，再不会有第二个了。众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哪里敢在巡按御史面前造次？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等待这位御史大人发话。

    众糖行东主惕然而坐，等待巡按大人发话之际，有一个人却坐不住了，那就是坐得离龚巡按最近的苏家家主苏立业——他被章泽天盯上了。

    话说章泽天请了龚其富入座之后，便冷冰冰地看向坐得最近的苏立业，过了一会之后，他突然一脚蹬在苏立业的身上，将苏立业蹬得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撞在旁边一位东主的身上。

    章泽天并没有太用力，没有让苏立业受伤，却令他尴尬无比。

    只听章泽天道：“这么大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连让个座的眼力见都没有？”说着拖过那把椅子在地上用力一顿，坐了上去。

    苏立业是广州府有名的乡绅，自己家中有一个儿子和一个侄子已经中了进士在外为官，祖父也是进士，曾经做到正四品的兵部员外郎，在广州城里向来是横着走的，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就在苏立业被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喊龚其富为自己主持公道的时候，章泽天已经开口说话了：“这广州糖业行会里面有多家糖行私通海盗，联合海盗独霸雷州糖货，欺行霸市屯积居奇，坑害客商，多行不法之事……”

    这一番话说出来，令整个屋子里面的糖商都睁大了眼睛，就连怒气腾腾的苏立业都暂时忘了刚刚受辱之事，凝视倾听。只听章泽天接头说道：“作为行会主席的闵家便是私通海盗的一个，刚刚已经束手就擒，连同闵家家中窝藏的二十多名海盗，都已经被戒送官府。闵家家宅及糖行，已经被龚巡按一体查封，将来追究起来，这广州府恐怕就再不会有什么糖行闵家了……”

    “莫不是诸彩老派人过来联络时走了风，被官府拿住了？”在场的多数东主或掌柜都是这个想法，“不过若是诸掌柜的人，二十多人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一网打尽的？还别说闵家在各个衙门都有线人，不管哪个衙门出去抓人，都会有口风提前透出来，这龚巡按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章泽天的下一句话就解开了人们的疑问：“也幸亏我急于解救被糖行苏家非法扣押的本家老掌柜，带路的人却找错了主家，把我们带到了同样开糖行的闵家去，才无意中撞破闵家窝藏海盗的无耻勾当。一场混战下来，窝藏在闵家的海盗被当场格毙十二人，活捉八人，更有名声响彻广东的著名掌柜级匪首重伤被擒，实是我广东剿匪事业十余年来少有的大胜。”

    说到这里，章泽天停顿一下，又道：“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山东章家，章泽天。”

    章泽天对于这广州城里的官宦人家，其实还是有些忌惮的，他是在今天早上得到了两个消息之后，才决定对苏立业动粗的。

    一个消息是章大强那位船行的朋友专门送来的，关于苏家两位进士的情况。苏立业的儿子和侄子都还是七品小官，一个是知县，另一个只是个府同知，对家乡的影响力并不大。

    另一个消息是任大年专门差人送给他的，任大年请动了门成武到苏记去讲和，竟然被苏家那位少东家苏文青一顿奚落赶了出来，而且开出了两万两银子和解的天价。

    章泽天怒了，既然你们苏家不肯吃我的敬酒，那么就准备吃罚酒！

    其实在座的糖行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章家船队灭掉林七的事情，只是苏家认为林七那样的小股海盗，与自家倚仗的诸彩老无法相比。自己又有这个士绅背景，料定章泽天在广州不敢随便动武，才放心大胆地扣下孙少杰进行勒索。

    只是苏立业没想到章家人竟然将与海盗关系更紧密的闵家直接连根拔起，并轻易请动了在广东影响力巨大的巡按御史为其撑腰，苏家等于直接踢到了铁板上。

    章泽天看着噤若寒蝉地众人，说道：“如今海盗既然已经有重要活口落在龚巡按手中，与海盗勾连的糖商都有哪些，想必能够轻易审问出来，到时候我们清除掉那些害群之马，还广州糖业一个朗朗乾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诸位说是不是啊？”他这话说得很明白，勾连海盗之事大家都有份，至于让海盗攀咬哪家出来，就看他们的心情，和大家的表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2能屈能伸苏家主

    众糖商无不暗骂这小子无礼，但是谁让现在的把柄抓在人家手里，而且这家伙又已经把他们行会的老大闵家干掉了给自己看，再把老二苏家的家主一脚踹下了椅子，算是给众人树立了两个反而典型出来，还有谁敢怀疑这位章先生和那位龚巡按的决心？

    排位靠近最后的方记糖行东家方以智第一个站了出来，义正辞严地说道：“这闵家实在太过分，竟然敢勾结海盗，害得我们整个广州糖行都没面子。我们方家是肯定没有勾结海盗之事的，为了自证清白，我方家愿意拿出白银5000两，支持龚巡按打击海盗所用。”

    有了一个开头的，其他众人当然不敢落后，按照各家糖行的实力，分别承诺拿出数千两到上万两的银子出来，章泽天粗粗一算，总数竟然多达八万多两，看来这糖业果然是赚大钱的买卖。

    不过龚其富身家虽然不算富裕，却是不肯拿这银子的，否则这吃相就有些太难看了，他还要自己一直保持得不错的官声呢。他咳嗽一声，道：“诸位热心乡里安全，愿意拿出这么多银子来打击海盗，我这个巡按心里十分安慰。只是这银子虽好，此时却不是急用，还是先放在各位手中，等什么时候要购买船只火炮，或操练水师打击海盗之时请诸位乐捐，大家可不要不给面子。这银子若是放在本官手中，这事情就说不清楚了。此事再议。”

    他看了看刚刚只气呼呼地答应捐一万两银子，却不说其他话的苏立业，又说道：“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揪出糖业行会中的害群之马，还广州糖业一个健康的发展空间。”

    众糖商一愣，没想到这位巡按大人竟然不按照章泽天刚刚铺好的路走，只听龚其富接着说道：“这位章先生家里，千里迢迢从山东到广东来做买卖，结果先是他二哥被海盗劫持，后是他家的一位老掌柜被我们广州糖业的一个糖行非法扣押，并索取高达两万两白银的赎金，这样的行为，与海盗何异？这样的害群之马不清除，谁还敢到广州来买糖？”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龚巡按是在为章泽天张目。昨天孙少杰带人连续走过多家糖行，采购了大批糖货，后来被苏记扣押之事大家也都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今天苏家竟然提出什么两万两赎金的事情，对于这位全歼了林七盗伙，今天一早又灭掉了作为广州糖业大哥的闵家，显露出强壮肌肉的章家少东家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刚刚大家提出“捐助”剿匪银子的时候，苏家的苏立业可没有任何更多的表示，根本就是没有丝毫解决问题的诚意嘛。

    众人看向孤单地站在旁边的苏立业，不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苏家虽然家资豪富，又有两个在外为官的进士，可是只要章泽天和龚其富将他通匪的罪名坐实了，龚其富再参上他那两个进士子侄一本，估计那两个进士那小小的七品官都要丢掉了。唉，你说你苏家好好的日子不过，得罪谁不好，干嘛非要去得罪这位杀神呢？

    大家都清楚，在座的十位糖行东家，哪个没有私通海盗的事情？如果不是与诸彩老有私通，哪个又能够稳稳当当地坐在这里，每年平白得上万两的银子？只要龚其富将苏立业一索子捆翻了，再把苏家抄个底朝天，不可能找不到一点他们与诸彩老联络的证据。

    退一万步说，即使苏家真的没有抄出来通匪的证据，章泽天难道不会随便弄点印信什么的东西给他栽赃一下吗？

    “苏家完了。”这是糖行众人提前给出的结论。

    扑通一声，年过六旬的苏立业忽然抢上两步，双膝跪在了章泽天的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是小老儿与犬子被痰迷了心窍，一时做下了糊涂事，扣下了贵行的孙掌柜。等小老儿一回家就亲自向孙掌柜叩头赔罪。小老儿愿意拿出一半家产赔偿孙掌柜，祈求孙掌柜原谅。还求章公子念在小儿无知的份上，饶过我苏家这一回，小老儿知错了。”

    章泽天没想到这老儿竟然如此能屈能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权衡清楚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当即服软。

    章泽天道：“你先起来！你说什么拿苏家的一半家产赔偿我们的损失，难道把我章家当成你们一样的强盗么？告诉你，我们章家不缺银子，我们的每一两银子都是清清白白地赚来的，要你那银子做什么？这样，你若真心赔罪，便平价卖给我们一船糖好了。一般一船糖不会超过两千石，咱们就按两千石算，我每石糖给你一两半银子，一共三千两，如何？这一船糖里面，连同我们孙老掌柜的赔偿，带被你们打伤的几个家人医治的费用，以及今天早上对阵海盗时受伤的一个家人的药费及补偿都含在里面了，算是便宜你们苏家了。”

    苏立业没想到章泽天竟然肯如此轻易地了结此事，当下连声答应下来。其实昨天码头上到的糖船并不是给苏家的，可是此时苏立业已经顾不了那许多，决定一会找到那些糖的货主，在第一时间把两千石糖送到章家的船上去。

    就在大家以为会议已经进入尾声的时候，龚其富忽然问道：“如今糖业行会之中占有最大份额的闵家已经肯定不能再参与糖业贸易，他留下的份额怎么办？你们今后的糖在海上的安全还能不能保证？”

    听到这个问题，大家才如梦方醒，原来这位巡按大人的真正目的是在这里啊。开始时龚其富拒收大家提供的银子，众糖商还以为这位巡按真的是高风亮节，不肯收受贿赂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方以智说道：“我们行会的会首每年一轮换，去年是刚刚被抓的闵元章，按顺序来的话，今年应该是苏大哥接替这会首的位子，今年糖业行会如何运作，闵家留下的份额如何分配，还要苏大哥忙拿出个单程来，大家也好讨论。”这方以智虽然是十一家糖行中规模比较小的一家，但是为人却十分精明，他知道这闵家的份额被龚其富惦记上了，已经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于是在第一时间丢给了苏立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3和记糖行

    苏立业一阵苦笑，心道方以智打错了算盘。自己此时正是最狼狈的时候，哪里有与龚其富讨价还价的资本，即使面前这二人要这份闵家留下的份额，而且还拿不出真金白银来收糖，大家也只能凑银子来帮他收糖，基本上与白送这位巡按老爷干股差不多了。

    最悲催的是，巡按御史并不是常驻地方官，最多一年就要离任。而这位龚巡按已经在广东待了半年时间，天知道哪天就要调回京城去了，大家送出的这份干股，算是亏大了。

    苏立业犹豫了一会，试探着说道：“这贸易安全之事，倒是不用担心，我们大家总有办法解决此事，断不会影响到雷州到广州的糖货运输。至于那闵家留下的份额，既然是巡按大人抄的闵家，这份额自然也在被抄家的范围之内，当然要由龚巡按来决定了。”

    这话听上去没毛病，可是却憋着一股坏水。份额虽然给了你了，如果你不能拿出银子来收糖，到时个赚不到利润可不要怪我们。

    章泽天道：“我说个法子，大家看好不好。闵家留下的份额，就由龚巡按找一个合适的人手和我们章家一起接手，我们成立一家糖行，名字就叫……嗯，就叫和记好了。我们和大家一起，严格按照原来的规矩行事，除闵家的份额之外，绝不多占大家的份额。海上运糖的安全之事，原来的闵记负责的比较多，我们初入此行，龚巡按的身份又敏感，这海上安全之事，就要偏劳诸位了。”

    苏立业苦着脸说道：“两位占了闵家的份额理所应当，只是你们刚刚抓了诸大当家手下的掌柜，这糖行的买卖，今后恐怕都不好做了。”

    章泽天哈哈一笑，说道：“这海上安全与诸彩老有关？不是刘香么？对了，我们抓住的那个掌柜叫施二龙，好像是刘香的手下，应该不会影响你们与诸彩老的关系？”开始的时候，为了吓唬这些私通海盗的糖商，章泽天和龚其富故意不说抓住的是什么人，可是把众糖商吓得够呛。

    此时听说他们并没有抓住诸彩老的手下，也就是没有抓住他们通匪的切实证据，有的人心思便开始活络起来：“你们虽然是官，也不过是很快就要调走了一个小官，你们手中又没有与诸彩老的关系，这闵家份额每年带来的利润可是数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我们凭什么要把这笔利润让给你们？”

    当下便有人说道：“苏大哥，现今你才是咱们行会的会首，又是份额最多的一家，到底应该如何，你总得拿个章程出来。”这人倒也聪明，想要闵家留下的份额，却又不敢做出头鸟，便把苏立业推了出来。

    苏立业暗骂一声：“一群眼光短浅的家伙。”眼前这两位难道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成？他们虽然没有抓到诸彩老的人，可是要让那些刘香手下的海盗攀咬出他们来，又有什么难度？何况只要抄了他们的家，哪个敢说自己家里没有与诸彩老往来的书信什么的？现在不过是拿闵家的份额做人情，对大家的利益都没有损害，何乐而不为呢？

    这章家与巡按御史的关系如此亲近，更是让苏立业惊掉了眼球。章家的武力强大，堪比海盗，又有强大的官方背景，根本不是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糖商能够惹得起的，自家的两个进士还没有成长起来，更是发挥不了实际的作用，此时不乖乖地伏低做小，难道主动出头去挨揍么？

    他深吸一口气，朝龚章二人躬身说道：“便如章公子所说办理就好。闵家原来占有雷州糖两成的份额，和记便还按这个份额收糖好了。只是今年雷州府甘蔗欠收，这糖价还没有定下来，我们收糖的价格很可能会超过三两……”

    章泽天打断他的话，道：“我们刚刚入行，这些都不懂，你们看着定就好。到时候到原来的闵家糖行通知一声就行。再有，海上安全方面的花费要如何办理，我们也不熟悉，我这里一并烦请诸位多多关照，需要出的银子，我们也会一体缴纳，如何？”

    众人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笔给诸彩老的买路钱，如果这和记不肯出这笔银子的话，免不了要大家掏腰包。此时见章泽天如此上道，对于给海盗的抽头也并不抵触，便都放下心来。

    事情谈完了，章泽天与龚其富离开糖业公会，留下一群满脸懵圈的糖商在那里继续商量糖价及代替闵家与诸彩老沟通的人选问题，他们二人则来到了刚刚被官兵封住大门，等待处置的闵家糖行。

    开办糖行，在广州糖业中分一杯羹的主意是章泽天给龚其富出的。龚其富家中贫穷，中进士之后的六年都在京城为官，日子过得一直捉襟见肘。京官虽然升官快，但是俸?实在不算丰厚，又没有发财的途径，手中没有实权，就连地皮都没得刮，只能艰苦度日。

    这次外放巡按御史，能够凭区区七品官位与主政一方的督抚分庭抗礼，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官。

    手中有了实权，可是要想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利益，也是需要足够的技巧的。如果在离任的时候，把银子成车成船地运回家，肯定不是办法，否则被人参上一本，落个“贪酷”的评价，今后的仕途可就毁了。

    章泽天自从听说龚其富家中不富裕之后，便一直在考虑此事，后来想到从闵家查抄出来的大量财富，便动了帮他做生意的心思。糖业利润丰厚，又能够将龚其富从闵家弄到的财富洗白，而且不会影响到其他糖商的利益，正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章泽天本来并没准备自己参与到糖业生意之中去。但是龚其富说闵家的家产之中，至少有三分之一要上缴，剩余部分又要分润到各级人员，他自己拿到手的不会超过现银总数的四分之一，恐怕不够应付即将到来的收糖季之用。章泽天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以现银入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4糖行的安排

    两人来到闵记糖行门前时，原本留在闵家查抄的一名广州府的同知也恰好来到此处，见到龚其富后凑上前来，看了章泽天一眼。

    龚其富道：“章公子不是外人，闵府那边怎么样了？”

    那同知又偷看章泽天一眼，道：“田契珠宝什么的都还在统计中，闵家的大小两个银库都打开了，里面的现银只有一万多两……”

    龚其富一愣，这个数字与他事先估计的出入相当大。章泽天在旁边插嘴说道：“眼下收糖季马上就要到了，闵家勾结刘香的势力，要独霸广州糖行，银子估计都运到糖行来准备收糖了。”

    封锁闵记糖行的官差得到的命令是看守住糖行，并没有被允许进行搜查，龚其富进入糖行，见到了被控制起来的大掌柜，以及一干伙计和护院等人，一问之下，那大掌柜便把银窖给打开了，里面果然是大量的现银。据这大掌柜交待，这里的银子是前两天刚刚从闵家运过来的，总共有八万多两。

    章泽天并不过问银子之事，让闵其富自己去酌情处理，反正这些银子除了要上交的和需要给广州官场分出去的好处之外，都是龚其富的，他如何处理章泽天就不操心了。

    章泽天将那个名叫文涛的大掌柜单独叫到一间屋子之中，问起了这糖业上的事情。经过一番询问之后，章泽天大体了解了广州糖业的运作模式。

    从雷州和徐闻榨甘蔗熬出来糖之后，由那边的糖行按价收取，然后用船运到广州来。除了极少数走陆路销往国内的以外，绝大多数糖都要经过广州转口一次。广州的糖里面，一少部分会被国内商人运往北方或日本，超过七成的糖会被运到澳门，从那里交易给弗朗机人。广州糖商赚的就是雷州和当地之间的差价。

    每年经过广州的糖，总量会超过十万担，大概有一万吨以上。闵家占其中的两成，每年就要收糖两万石，收进来时的糖价大概在二两半左右，他们准备五六万两白银就足够了。只是今年闵家准备不再将行会的会首转给别家，坐稳广州糖业老大的位置，同时再挤占一成市场份额，所以才准备了这么多银子。

    章泽天又问起诸彩老的分成问题，文涛说道：“在这运糖一事上，诸大当家保证海上运糖的平安，是广州总揽糖业大局的关键，所以他要的抽头也比较多，每家糖行要拿出将近一半的利润给他。”

    章泽天问道：“这收糖总数多少，售价几何，诸彩老还派人来盯着么？否则他又怎么知道谁家收了多少糖？赚了多少钱？”

    文涛说道：“那倒不用。我们整个广州糖业行会总共十一家糖行，大家定好份额之后，便按照份额交给诸大当家银子便是。这银子每年正月十五之前便要交齐，今年的抽头钱便已经交出去了，闵家是两成份额，每年要交白银八千两。至于糖价如何，向来都是行会商定之后大家执行，诸大当家并不过问。”

    章泽天又问道：“你们各家按份额交了银子，如果有人违规多收糖，其他人又怎么控制他？”

    文涛道：“那倒不用担心。诸大掌柜收了银子之后，也不是不做事的。每一艘经过他控制区的糖船，都已经分配好运到谁家，其他人是买不到的。”

    章泽天问道：“昨天我们靠岸时，看到有几艘船在卸糖，不知道那是哪一家的？”

    文涛道：“那些糖正是闵家的。每年的第一批糖，照例是由会首先收。”

    章泽天想了想，问道：“这闵记已经由我买下，今后将改名为和记，我想请你继续出任大掌柜，你看如何？”

    文涛说道：“公子的好意，小老儿心领了，不是小的推托，实是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早在过年之前，小老儿就给原来的闵老爷提出退休，闵老爷苦留之下，我这才答应帮他们应付完这个收糖季便回乡去。还望公子可怜小老儿，另请高明。”

    章泽天明知这人是怕落下个对东家不忠的名声，不肯给自己干。他想了想，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收了闵家的财产，这糖行总也要有人打理才好。我留下几个人，你帮我照顾一下，抽空再指点他们一下这糖行里的关窍。这段时间我给你老开两倍的薪水。”那文涛只是不理。

    最后被章泽天逼得没办法，文涛才说道：“实话对公子说，我在这闵记糖行做了一辈子，手里拿着糖行的干股，又是闵老爷的儿女亲家，与闵家可以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到你们这里来做事，不要说你这位东主，就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如今的形势我也看明白了，闵家肯定是没有希望了，这糖行之事，无论你们问什么，我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有账目我也都会理得清清楚楚交给你们，只求公子开恩，准我回乡养老。”

    章泽天见文涛如此，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自己要留下文涛的目的，就是理清糖行的账目，另外就是让他把自己留下的人带入行。此时他既然这么说，自己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当即点头说道：“好，既然文掌柜你如此坦诚，我也交个底让你放心。你在这几天之内，将事情跟我派来的掌柜交待清楚，之后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回乡。可是如果你还做出阳奉阴违之事，也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章泽天最后留下了章大强在这里主持糖行之事，又请龚其富派人出来一同管理。只是龚其富手下实在没有会做买卖的人手，只好在章泽天的强烈要求下派了一个名叫龚顺长的家人在这里做二掌柜，其实就是监督糖行的运作，为以后的分红打基础。

    糖行原来的伙计共有四人，章泽天亲自审查之后，将闵家的两个亲戚打发走了，另外两个就留了下来。他又给章大强留下了一个班的自卫队，充做护院，嘱咐他若有危险可以舍弃这里的一切，以自己人的性命为第一要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5苏家的转变

    等章泽天中午回到自家船上的时候，孙掌柜已经被苏家的人送回来了，苏立业正在船上陪着笑跟孙少杰和任大年说话，实则是在等章泽天回来。

    章泽天没有理会迎上来的苏立业，先去看同样站起来的孙少杰：“孙掌柜受苦了，如今身体没问题？”

    孙少杰活动一下胳膊，说道：“没事，除了昨天被打了之外，后来他们倒是没有再无礼，我没有什么问题。”

    章泽天道：“那就好。”转过头去看任大年：“任掌柜，今天早上可是受辱了……不知道门先生那边如何了？一会你带我去门先生府上拜访一下，给门先生赔个礼。”

    任大年苦笑道：“门先生在这广州城里，就是知府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先生，没想到今天会在苏记受辱，当时就气得差点晕倒，后来被我扶回府去了。唉，这位苏先生说惹到门先生的苏文青已经去门家门口跪着请罪去了，谁知道门先生会不会原谅。”

    苏立业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儿无礼，原该让他先来向孙掌柜和任掌柜谢罪。只是想到此间赔礼事宜他多做不得主，小老儿便腆着脸自己过来了。孙掌柜、任掌柜，小老儿这里向二位赔礼了……”说话之间，他撩起衣襟，便朝二人跪了下去。

    孙少杰和任大年虽然知道章泽天已经把事情摆平，却不知道事情的细节，刚刚这位苏记的东家客客气气地将孙少杰送回来，却没有说事情的经过。此时见他朝自己二人跪下，心知是跪给章泽天看的，便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向章泽天。只见章泽天微微点头，二人才伸手扶起苏立业，齐道：“苏东主太客气了，既然是年轻人做错事，改了就好，不必做到如此程度。”

    苏立业心道：“你家这位东家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不要说跪一下了，早晨他可是把我从椅子上直接踹到了地上呢。而且因为这件事，我们广州糖行可是被直接抄灭了一家，又付出二成份额的代价，每年有一万多两银子的利润呢。”

    虽然心中腹诽，却是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对章泽天道：“章公子，上午小人等人对今年的糖业已经商量出来了一个大概，收糖的价格就按二两八钱一石，卖出的价格暂定在四两，今后若有变动，还要再商量。这份额分配之事……”

    话未说完，就被章泽天打断了：“好了，你等一下。”说罢对门外喊道：“叫大强过来！”

    话间落下不久，章大强便走了过来：“三老爷，你找我？”

    “嗯，是这样。我今天上午刚刚在广州收了一家糖行，就是原先的闵记糖行，是跟龚巡按合伙收下的。我想今后留你在这里负责经营。你有什么意见没有？”章泽天问道。

    “做主事一方的大掌柜啊……”章大强有些犹豫，“三老爷，我怕经验不足，万一耽误了事情……”

    “好了好了，这么说你不是不愿意了？这糖行的买卖并不算麻烦，你不仅要把和记糖行管起来，还要负责咱们在广州的其他生意，包括收账之类的工作也要负责起来。对于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章泽天简单交待了一下，又说道：“你在这边人生地不熟，我给你留下一个班的自卫队，归你调遣，你再在咱们的人手中挑几个合用的人留下。至于本钱，咱们和龚巡按各出一半，今年收糖大概需要六万两现银，咱们出一半就要三万两，临走时我给你留下。”

    “咱们现在在广州城里还没有房子，回头你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买一处下来，银子就从糖行的利润里面出好了。暂时可以先住在糖行里面，哦，就是原来的闵记糖行。”

    “下午我带你去见一下龚巡按和他派来的人手，糖行的经营以你为主，龚家人只负责监督，明白了么？”

    章泽天杂七杂八地跟章大强交待了一番，苏立业这才听明白，这糖行之事好像就是这位年轻的章东主在早上临时决定的，此时更是临时交待面前这位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掌柜负责这里的生意，并答应留三万两银子下来，好像这几万两银子的生意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一般。

    “看来这位章东主家里的生意远不是我们广州的糖行能比得了的，难怪他不拿我们广州糖行当回事，这几万两银子的生意他竟然能够随意决定下来，果然了得。”苏立业暗暗想道，“今后我一定要好好和这家和记糖行处好关系，所谓和气生财，即使是我们这种与海盗勾连的半黑半白的生意，也是用得上的。”

    他自己却不知道，只是因为他这一个念头，将来果然将自家的生意做到了世界各处，最终成长为世界级的糖业大亨。

    章泽天最后指着苏立业对章大强说道：“大强，这位是广州糖业行会今年的会首，苏记糖行的东家苏立业，此前与我们有过一点小小的冲突，如今已经解决了。苏东主是糖业的前辈，你今后在经营中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多多向他请教。”

    苏立业心中暗暗吐槽：“这不是拿我做便宜师傅了么？”口中却说道：“老朽只是痴长了几岁，当不得指点和请教的说法，今后章掌柜若有疑难，我们不妨一起商量解决。老朽必不会藏私。对了，老朽刚刚去看了那些昨天入库的糖货，正是你们和记的货物。我就按照上午章公子所说，付两千石糖的价款六千两到和记糖行，至于装船的事情，还请章公子自便就是。”他浑不提上午章泽天说只要他付一半价款的事情，只说已经让自家的掌柜过去付款，只等章泽天提货了。

    章泽天道：“好，这些银子便算是给孙老和任掌柜的赔偿了，他们二位在我们章家做了多半辈子，有了这笔银子，回去也能过一个安稳的晚年了。”

    孙少杰和任大年在旁边听着三人说话，到此时才明白，就因为买糖风波，自家这位东家竟然灭掉了一家大糖行，并将其据为己有，又从这位苏东主那里要来了两千石糖作为给自己二人的赔偿，这手笔可不是一般的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6门成武

    当下章大强请苏立业到船上的待客舱室去商量今年糖业生意的事情，章泽天则请任孙两位老掌柜和自己一起去安德堂看望早晨在苏记受辱的门成武。

    来到安德堂门外，只见一名身穿宝蓝色茧绸长袍的年轻人正跪在门外，旁边放着一个描金的礼盒，还有几个家仆守在旁边，有一个年轻家仆正拿着一个棉垫子想给他垫在膝盖下面，被这人骂开了，章泽天估计此人应该就是那苏家的少掌柜苏文青了。可能是得了苏立业的严令，苏文青进不去安德堂的大门，便这样跪在大门前。

    孙任两位老掌柜证实了章泽天的猜测，他们都见过此人。不过此时章泽天通过拼凑起来的各方消息，已经大致判断出，这位苏少东恐怕也是受了闵家人的古惑，才做出这等蛮横的事情来的。根据打听来的消息，苏记虽然也是官宦之家，在这广州城里却还没有过分嚣张的资本，这里比他们门户高、买卖大的人家不知凡几。

    他们未理会此人，直接走进安德堂大门，章泽天对迎出来的伙计道：“烦劳帮我们通禀一声，就说山东章家的老三章泽天带孙少杰和任大年过来给门先生请安了。”

    安德堂是传统药铺的格局，前面是四间宽敞的店面，后面则是库房与东家生活的院落。此时前面的药店尚在营业，那门成武想必就在后院之中。

    其实章泽天把安德堂的规模还是想得小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药铺，而是广州药行的魁首，虽然前门店铺中的成药和饮片业务一直都在正常营业，但是药材批发才是主要生意。而安家的这处产业，也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药铺可比的，除了药铺及后面总共三正一倒的大院落之外，旁边还有同等大小的另外一路三进院子，端的是一个大宅院了。

    事实上，药物利润率极高，门家在每年的生意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也没有大宗的货物往来，其收益却远比闵家苏家这样名气巨大的糖行赚得更多，若论财力，苏家和闵家合在一起也比不过一个门家。

    而且门家经营的完全是正经生意，门成武自己又有一手极为出色的医术，更是广州城里各大官宦和富户人家的座上佳宾，社会地位与苏家更是不在一个层次上面。

    今天门成武答应帮章家到苏家去说和，已经是给了苏家莫大的面子，却不料被苏家一个愣头青的年轻人给赶了出来，怎能让他不生气？

    半个多时辰之前，他听说苏家的那个无礼的年轻人到门上来赔罪，便根本没有让他进门，后来听说那人跪在门外，他也未加理会：愿意跪就跪着去好了，我门家的大门，岂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够进来的？那苏立业今天如果不肯亲自过来赔罪，就要他苏家好看。

    只是刚刚他又收到一系列的新消息，先是说巡按御史龚其富带人抄了闵家的宅子，把闵元章及闵家主要成员都下了大牢，好像还从闵家抓了一大批海盗出来。

    随后是说在糖业行会里面，章家的东家章泽天打了苏立业，并且在行会之中占了闵家留下的糖货份额，难道这章家是这次干掉闵家的幕后主使不成？或者章家与龚巡按有着亲密的关系？

    再后来，说苏立业亲自把被他们扣押下来的章家老掌柜送到了章家的船上，并且一直没有再下船，如此看来，苏家应该是对章家服软了。不过这也并不奇怪，章家既然能够在第一时间接手闵家的产业，其综合实力想必不是一般的强大。

    正在分析着这些陆续传回来的情报，便有前院药铺的伙计进来禀报，说章家的三东家和孙任两位老掌柜都来拜访，而且措辞极为谦卑。

    门成武本来是躺在床上的，此时赶忙下地更衣，同时连声命人快将章家三人请进来。既然一时摸不清章家的底细，他便不敢托大。何况他是中医四大流派中比较少见的温补流派，对于人参鹿茸虎骨等产自东北的名贵药材最是依赖，而章家是这类药材最大的供应商，此时北方药材奇缺，也容不得他怠慢。

    双方见面之后，一番寒暄之下，章泽天发现这位门先生是一位极为善谈之人，双方都有意结交，很快就熟络起来。

    提起早晨之事，门成武随意地一摆手，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被人奉承惯了，忽然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驳了面子，心里一时转不过来罢了，你们也不要往心里去。”

    章泽天把上午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本来无意插手广州糖业的事情，无奈事情逼到了这里，那龚巡按又是故交，他家中并不富裕，我这也是帮他一把，便入股开办了这个和记糖行。以后在广州，还要门掌柜多多照顾。”

    门成武道：“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你这糖行与我这药铺可是完全不同的买卖，我也不敢大包大揽地答应什么，不过今后若有官场商场上需要沟通之事，尽管来找我就是。今天我虽然在苏记被驳了面子，不过我想这样的愣头青毕竟不是太多。”说到这里，双方都笑了起来。

    章泽天道：“如此多谢门先生费心了。只是那苏家少东主虽然鲁莽，却也是被闵家人古惑了，才办出如此荒唐之事。如今他既然知错了，不如就给他一个台阶下如何？”

    “哦？是那苏立业请你来为他做说客的？”门成武问道。

    章泽天道：“那倒不是。只是今天苏立业恐怕是真的没有时间亲自过来赔礼了，光是糖行的事情，就能让他焦头烂额了。我看他倒是个有眼色的，而且那苏文青在门外跪得倒也老实，想来他老子已经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跟他说明白了。如此能屈能伸会看形势的人家，今后倒也可以作为合作伙伴培养一下试试。”

    “章公子心胸宽广，非我所及。就依你所言。”门成武说道，他回身对身后侍候的那个伙计道：“去外面，让苏公子进来。这样跪的时间长了，倒弄得我好像坏人似的。”

    苏文青进来之后，门成武三句两句话把他打发走了，章泽天三人也起身告辞，他在南方的时间长了对即墨家里总觉得不放心，想赶快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北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7黑水洋

    广州的事情不错，基本就是糖行的事情。又花了一天时间安排章大强后面的工作，并把他介绍给龚其富和龚顺长，留下一笔银子，便在正月二十八这天动身，带着手下的六艘大船离港朝珠江口外驶去。

    出发之前，章泽天与船上的一干老水手们商量了一番，如今他们在这广东一带算是树大招风，不少海盗都知道了他们带着大笔现银的情况，如果按照常规航线北上的话，估计这一路上根本太平不了。

    而且，他们的船上属于真正自己人的原来有五十多人，其中只有三十多个在自卫队受过比较专业的战斗训练。现在又给章大强留下十个自卫队员，人手更少了。

    其他操船的，多是临时投靠的或者俘虏过来的，一旦发生战斗，完全无法倚靠，面对前方的大批海盗，若发生比较激烈的战斗，后果可想而知。

    更麻烦的是，他们的船上还有从海盗那里俘虏过来的近百人，这些人万一在战斗中乱起来，恐怕不等敌人动手，这些人就能把他们的船夺走。

    如果这六艘船上都配备上章泽天自己训练过的水手，有这六艘大船，在大文朝沿海他谁也不怕，可是现在，就只能想办法避开海盗的拦截了。

    要想避过海盗返回山东，需要面对的第一道关口就是守在珠江口外的刘赶集。据这次在闵家抓捕到的施二龙供述，他和刘赶集这次来到珠江口，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办法染指糖业生意，其次就是抢劫章家的船队了。

    刘赶集的船队里面除了十一艘大船之外，还有二十多条小船。平时大船停泊在担杆群岛的大岛上，小船就散开在几处主要水道巡逻，并且还带了联络用的烟火信号。虽说茫茫大海之上，被这个时代完全靠目视侦察的海盗船发现的几率并不太大，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加注意才行。

    章泽天的意见是从珠江口西侧水道中绕过去，避开横在江口东侧的万山群岛和担杆群岛。对于这个办法，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意见，顺利的通过了。

    只是后来说到北返的航线问题时，大家又犯了难。这一路北返，路程有数千里，而且现在天上吹的还是冬季的西北风，风向也不利于北上，估计一个月都到不了山东半岛。

    这一路之上，需要经过广东沿海、福建沿海和浙江沿海这三个海盗出没频繁的海域。广东的刘香和一干从福建流亡过来的海盗正愁没有生意，自家的六艘大船组成的船队目标又这么明显，随便哪股海盗碰到了估计都不会放过。

    福建沿海就不用说了，郑家刚刚被官府招安，如果遇到了章家这样运载了大量白银的船只，再回去客串一下海盗的老本行估计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其实不仅是刚刚被招安的郑家，就是真正的官军，在得知这船队运有大量现银和贵重货物的情况下，也不会袖手不理的。

    浙江沿海历来是海盗活动的重灾区，当年在整个大文沿海军民闻名色变的倭寇就主要活动在这一带。现在倭寇虽然基本绝迹了，但并不是说被消灭干净了，而是分裂成了多个较小的盗伙，分别占据浙江沿海的舟山群岛上的岛屿。而且舟山群岛有大大小小的近万个岛屿，分布范围更是达到东西几百里，南北上千里，简直就是避无可避。

    这三省的沿海总共占章泽天他们返回山东海程的七成以上，如果能够避开这些海盗，他们也就快要回到即墨老家了。可以说，他们北返的这一路，应该就是与海盗捉迷藏的一路，即使他们武力强大，如果这样一路打过去的话，等过了舟山群岛之后，还有没有水手操船都是个未知数，何况现在的人手就不足呢？

    可能有人会疑惑了，这一路之上有如此多的海盗，那章家每年的贸易都是如何进行的？怎么能连续多年不出什么大事故呢？

    其实，章家这样的海商，通过海盗的占领区并不是依靠武力打仗，或者祈祷不被海盗发现，那样是根本行不通的。他们的办法与这个时代镖局走镖有些相似，就是给海盗交买路钱。

    海盗们也不是天生爱打仗，如果能够不打仗就拿到好处，当然还是不打仗的好，毕竟抢了银子也要有命花不是？再有，海盗们虽然以打劫为生，可是也明白不能涸泽而渔的道理。海盗们的生存是依赖海商的，如果海商被他们逼得不敢出海，他们还打劫谁去？如果像倭寇那样上岸劫掠，那日子才是真正的在刀口上舔血，远不如守在航线上静等收钱快活。

    这也是章家要买郑家那三千两银子一年的旗子的原因。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住在旁边舱室的章泽祥在两个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章泽祥自从被解救回来之后，就一直处于昏迷之中，直到船队达到广州，仍旧没有醒来，令章泽天担心不已。后来在广州请门成武看过之后，给开了一个方子，连着服了两天药之后，才在出发之后醒了过来。

    据门成武说，章泽祥的病其实也不算太重，只是他在淇澳岛上心情极差，又被逼干活。他一生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所以这一病起来就越来越重。这病与其说是身体上出了问题，还不如说是心里出了问题，也正是因此才导致他连续昏迷了十多天。

    昨天醒来之后，大家担心他的病刚有好转，只说章泽天带人过来把他从海盗手中救出，过程中的各种惊险并未对他详说。但是章泽祥是做了一辈子生意的人，心思缜密，很快就从众人的言行之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在他的连番追问之下，才知道了自家船队目前的处境。

    今天上午，章泽祥让人扶着上了一次甲板，看到了跟在自已乘坐的大广船后面的一长串的大船，心中的惊讶已经达到极点，看来自己这个三弟果然不是个老实的，为了救自己，竟然将林七给一网打尽了。

    这次出发之前，自己的弟弟又惹上了刘香的势力，看来以后广东这一带的生意，自家是不能做了。不过他倒也不怪自己的弟弟能惹事，就算章泽天不去惹那刘香，刘香不还是派人来这边准备打自家船队的埋伏吗？章泽天所做的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此时章泽祥来到众人议事的船舱里面，开口就说道：“大家是在发愁北上返回山东的航线吗？如果依我说，咱们可以走黑水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8黑水洋里鱼好多

    “黑水洋？”这个名字让章泽天有些糊涂，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啊。看其他人露出的惊讶或害怕的表情，他更加疑惑，问道：“难道这黑水洋有什么危险不成？”

    旁边的孙少杰解开了章泽天的疑惑：“三少爷，黑水洋是一条位于东边，远离大陆的航道，由于水色泛黑而得名。那里的海水是向北方流动的，在这西北风向的时候，从黑水洋北上会更加快捷。只是黑水洋远离大陆，位于汪洋大海之中，缺少可供导航的地标，大家担心迷航，都不敢轻易走那边。”

    任大年也说道：“的确如孙掌柜所说，我们船上的水手舵工里面，好像根本就没有人走过那黑水洋，我们两个老家伙也只是听人说起过罢了。”

    这下章泽天大致明白了。他在前世做特种兵时，曾经学习过一些海洋地理知识，对于两位老掌柜说起的黑水洋，便猜测出来了一个大概。这黑水洋很可能就是西太平洋暖流，这条暖流从台湾东南开始一路北上，最后沿日本西海岸流过对马海峡进入日本海，最终会沿千岛群岛到达堪察加半岛附近。另外还有一条支流，沿朝鲜半岛西岸北上。

    这条暖流流动速度比较快，将海底的泥沙和微生物都带起来，使海水变成了黑色。而在暖流的边缘，黑色的海水与旁边黄色的海水界限十分明显，导航作用更是十分明确。

    如果他们能够借助这条洋流北上，应该能够避过沿岸的海盗，顺利到达日本南部或朝鲜半岛的南端，从那里再向西航行一段时间，就能回到大陆了。

    这条航线的风险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大，只要保持沿洋流前进便可以了。而且即使偏航，最多也不过是将他们带到日本去，日本沿海可没有大陆沿海这么多海盗，即使有些海盗，也远不及大文朝沿海的海盗那么强悍，他们根本不必担心。

    航线的事情定下来了，他们的船队便从珠江口西侧绕过有海盗把守的万山群岛和担杆群岛，然后继续向南行驶了一段距离再转而向东，绕过台湾岛，在第二天的中午，见到了变成黑色的海水。

    进入黑水洋之后，船队的行驶方向从朝东转为东北，绕过台湾岛之后再转为正北。此时风向仍旧以北风为主，船队在转弯的过程中，逐渐从侧风转为逆风，虽然传统硬帆可以借用八面来风，采用之字形航迹前进，速度仍旧增加得有限，反而把水手们都累得不轻。

    船队中的水手本来就紧张，自家原有的水手们倒还好说，那些新归附的水手，尤其是原先海盗中的水手们，对于这种操作意见很大。如果没有海流只能如此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有速度达到4节以上的海流，这种复杂的操帆工作就显得有些鸡肋了，后来章泽天索性便让大家降下船帆，完全依靠海流带动船只北行。

    水手们轻闲了下来，便有人张罗着在船舷边钓鱼。平时大家虽然经常出海，但是钓鱼的机会却并不多，一方面是因为出海时要忙于操船等工作，无暇钓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许多行船的航线上并非鱼群集中之处，钓鱼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这黑水洋因为洋流带起来的大量有机物和浮游生物，却吸引了大量鱼群。水手们钓鱼的收获相当丰富。章泽天在澳门购买的那批钓鱼用的麻绳派上了大用场，钓获了不少大鱼。

    船队之中，章家水手和新归附人员及俘虏加在一起，总数有两百二十多人，开始时钓到的鱼获多数被直接吃掉了，但是后来接连钓到了十几条体型巨大的金枪鱼和鲨鱼，大家吃得都有些厌了，便出现了剩余的现象。

    章泽天让人将一些经济价值比较高的鱼类，如黄鱼、鲷鱼等剖开，摊在甲板上晾鱼干，金枪鱼个体巨大，肉质细嫩，而且富含油脂，还有一种类似陆生兽类的味道，比较受大家的欢迎，被大家首先吃掉了。

    在没有冷冻的条件下，金枪鱼不好保存，吃掉便是最好的选择了。章泽天有些遗憾地想：“可惜此时金枪鱼并没有像后世那样被小鬼子炒作起来，否则这么多大家伙，能够好好发一笔财了。”

    鲨鱼肉质粗糙，还腥，大家都不喜欢，章泽天只能保留鱼翅。不过鱼肉他仍然没有浪费，让大家割成条后，同样放在甲板上晾成鱼干，到了陆地上，这鱼干虽然不好吃，总比没有任何蛋白质的咸菜强上不少。

    虽然工作并不繁重，而且能够钓鱼为乐，同时伙食也还不错，可是长时间的航行还是让人感到烦躁。不仅是新归附人员和俘虏如此，就连受过比较正规训练的自卫队员也有些懈怠起来。

    “不行，得给大家找点事情做，否则时间长了会出事的。”章泽天在前世当过十年的兵，深知这些年轻的男性像这样被困在面积狭小的船上，无所事事的后果。他想了一个晚上，在第二天早晨把主要人员集中起来开了个会，通知大家利用船上这段时间进行思想教育的决定。

    首先进行的就是整顿自卫队员的纪律，把日常训练重新抓起来。船上的空间有限，进行体能方面的训练几乎不可能，他便把纪律检查和思想汇报会当作训练的主要内容。

    那些没有参加过自卫队训练的章家船员也同时被要求一起参加。这种思想汇报会与后世的传销洗脑培训有些类似，只不过培训的内容从大家发财变成了三大纪律和为章家庄服务的内容，深挖思想根源，开展自我检讨工作，几天之后，大家的面貌就变了个模样。

    在思想教育的同时，章泽天让大家把船上的一切工作都进行标准化整理，从船帆的整理捆绑，到甲板的擦洗清洁，再到个人内务整理，每艘船都被弄得井井有条。一些老水手偷偷说道：“这哪里还是船的样子，就连大户人家的书房也没有这么干净？”

    这话后来传到了章泽天的耳朵里面，他问大家：“有人说这样的整理工作就是浪费人力，可是大家想想，这样的环境生活起来，比原来像猪窝一样的环境如何？”一句话便让大家无话可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9鱼太多放不开了

    在自卫队开展纪律整顿五天之后，章泽天又派出一些自卫队员，将专门拘押在一条船上的那些俘虏分成了几个连队，以班的形式组织起来进行思想教育。

    对海盗的思想教育以自我批评和相互揭发为基础，并事先言明不会因为自我批评而受到额外的处罚，但是被他人揭发出来的恶行则会受到饿饭或拷打的处罚。

    这些海盗虽然行事上作恶多端，但是最基本的是非观还是有的，对于所做的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总是分辨得出来的。开始的时候，大家对于这种自我批评总是有抵触情绪，认为说出自己做的坏事，并承认错误会丢了面子，可是在发现被人揭发出来之后遭到处罚，而且会被大家当面指责批评更加没面子的时候，有人便开始主动交待自己曾经的恶行。

    这种行为很快在海盗之中传播开来，这种自我检讨的风气越来越浓厚，到后来不乏因为自己往日的恶行痛哭流涕者。而且这些海盗的行为，反过来又对组织他们进行思想教育的自卫队产生了影响，把自卫队里面的检讨风气也给引入了更深处。

    就在这种思想教育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船队迎来了一批上鱼高峰。

    这天早晨开始，便有大量的鲣鱼不断上钩。到临近中午的时候，鲣鱼上钩达到了高.潮，大家甚至不用上饵，只要将空钩甩进水里，便会有鲣鱼咬钩。大家使用木棍或竹竿做钓竿，将上钩的鲣鱼用力甩过头顶，抛在身后的甲板上，再由专门负责的人将鱼推进一个专门用来盛鱼的船舱内。

    鲣鱼是一种小型的金枪鱼，比大个的蓝鳍或黄鳍金枪鱼小得多，只有十几斤到二十多斤重，其肉质也稍稍偏老，但是鲜味更足，更适合制作鱼干。

    鲣鱼往往在海洋里面结成大群，后世资源匮乏的时候，一群也会有几吨到十几吨，此时人们捕捞手段有限，这种美味的鱼简直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

    中午过后，鱼群开始稀少起来，大家停止了钓鱼作业，纷纷躺在甲板上休息，不少人已经被累得没有力气站起来。而此时包括俘虏船在内的几艘船上钓获的鲣鱼总数已经达到4000条以上，总重量超过60000斤。

    只是鱼获虽然多，却让章泽天犯了愁：这么多的鱼该怎么存放？不要说冷冻什么的了，就连切开晾鱼干都没有地方，难道只能看着这些宝贵的鱼腐烂不成？

    后世的鲣鱼一般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传统的冷冻之后以冻鲜鱼出售，另一种则是通过薰烤的工艺制作成著名的鲣鱼干。鲣鱼干号称世界是最坚硬的食物，其鲜美的味道也被世界上许多不同口味的人们所称道。

    传统的鲣鱼干制作方法相当复杂，需要经过蒸熟、取肉、烘干（晾干）、薰烤、霉化等多个环节，制作周期长达半年以上。章泽天只是听说过这东西，可是对具体制作方法却不了解。此时日本对周边国家的影响微乎其微，章家的其他人就更不清楚了。

    不过章泽天追求的并不是把这些鲣鱼真的弄成日本味道，只要加工后能够保存，能够给人们补充蛋白质，他就知足了。当然，如果这鱼干的味道好，可以运到内地去卖高价，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是空想，如果不能上岸，在这船上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安排人先将一部分鲣鱼去头去内脏后剖开成大片状，尽可能地晾晒在几艘船上，最后就连桅杆上都挂上了一些。只是这些鱼挂 在桅杆上面会阻挡迎面而来的北风，使船只的前进速度变慢，后来被他给阻止了。

    忙到傍晚时分，四千多条鲣鱼也只晾起来了不到一千条，看来这些鲣鱼之中，多数都要被浪费掉了。章泽天嘱咐船上众人，今天晚饭大家都吃鲣鱼，能够吃掉一些也比浪费掉强。

    当第一条烹制好的鲣鱼被端到章泽天面前的时候，他尝了尝，这东西虽然只是用大锅直接炖出来的，可是味道并不差，累了一天的章泽天一口气吃掉了少半条，才站起身来想活动一下。就在此时，在桅杆高处担任瞭望任务的外号叫做猴子的水手忽然大叫起来：“陆地！前方有陆地！看到陆地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举目朝前方望过去，章泽天也取出从平枝清那里得到的那支单筒望远镜，朝前方努力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海天相接的地平线。此时的陆地尚在远处，位于桅杆顶部的猴子能够看到，船上的其他人却还看不到任何陆地的踪影。

    章泽天心急地爬上了桅杆，像猴子一样骑坐在高高的横桅上面，再次通过望远镜朝北方看去，即将落入水面下的夕阳照耀下，远方出现一道浓黑的线条，可以肯定是陆地。章泽天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他看到的陆地距离船队大概还有三十公里的样子，以现在船队的前进速度来说，大概还要五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

    章泽天滑下桅杆，命令大家仍旧按照原来的方向前进，同时让桅杆上的瞭望手加强观察，让船队在到达陆地附近时先下锚停泊，避免遇到浅滩时触礁或搁浅，有什么问题等明天再处理。

    章泽天分析，他们已经在海面上漂流了差不多一个月，也该到达陆地了。按照西太平洋暖流的流动路线分析，他们到达的可能是日本西海岸、朝鲜半岛或者朝鲜半岛南边的济州岛，后者的机率要比前面二者更大。此时天就要黑了，一切只能等明天天明之后再说。反正无论是上述三个地方的哪一处，都没有多大关系，他们上岸补充一些食物和饮水，修正航线之后就要西行返回山东。以他们的武力，更不用担心岸上有人会对他们不利。

    半夜时分，船队停泊下来，次日一早，章泽天到甲板上观察前方的陆地，发现眼前一片荒凉，相对比较平坦的陆地上长满了高草，远处一座近似圆锥形的山峰，也不是特别高的样子，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地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0大静县

    “起锚，朝左沿海岸行驶，寻找陆地上的人员或可以停泊的港湾，弄清楚这是哪里。”章泽天命令道。

    洋流在陆地这里似乎分成了两股，朝左的支流速度比原来的主流慢了一些，但是此时刮的是东北风，升起的船帆可以借到风力，速度反而比原先更快了一些。

    一个多小时之后，桅杆上的瞭望手报告说看到了马群，还有两个衣衫破烂的牧马人。章泽天命令停船，让一个班的自卫队员划小船上岸打听这是什么地方。不过小船尚未靠岸，岸上的牧马人就发现了他们的登陆意图。那些人显然十分害怕这些大船，在第一时间赶着马群朝远处飞快地跑掉了。

    小船只好原路返回，继续沿着陆地航行。又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前方的陆地已经看到了尽头，船队转而北上，随后又转向东北方向。中午时分，陆地上出现了一个海湾，一条河流便从这个海湾里面入海，而岸上更是有一片低矮的建筑，看上去这里应该是一个当地人聚居的大村落。

    海湾不大，里面停泊着一些不大的船只。不过看海湾里面那长长的栈桥，估计能够停泊一些比较大的船只。

    章家船队的船只普遍比较大，由于担心搁浅，并不敢直接进入海湾，便暂时停泊有海湾外面，放下三艘小划艇，由两个自卫队班率先登陆，章泽天自己也跟随自卫队一起上了岸。章泽天学过一点简单的日语，如果这里 是日本的话，整个船队中估计只有他能够进行简单的沟通了。

    自卫队全副武装地登岸引起了码头上人们的一片恐慌，许多人都慌慌张张地朝村子里面跑去，在他们上岸之后不久，村子里又有一些人朝码头这边过来，看来是村子里面的头面人物出来了。

    章泽天细看来的这十多人，多数都穿着看不出颜色和款式的破烂衣服，手中拿着棍棒和弓弩之类的武器。其中一人穿的倒是整齐，是一袭丝绸面料的黑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帽子，衣服的领口和袖口露出白色的衬衣，倒是与一些韩剧里面古代朝鲜官员的服饰有些相似。

    “如果是朝鲜人就好了，听说朝鲜自称小中华，高层都会学习中文，即使不会说，至少也要会读写汉字。这样交流起来就方便了。”章泽天暗暗想道。他为了沟通方便，甚至连纸笔都带上岸来了。

    章泽天见对方并没有把箭搭在弓上，态度应该是比较友好的。他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对方队伍中一个衣衫破烂的年轻人已经大声喝道：“对面来的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是大朝鲜的地方吗？”说的竟然是汉语。

    章泽天大感意外，对方是朝鲜人不假，可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奴仆也会说汉语，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章泽天道：“我们是大文朝的商人，因为迷航到了这里，想在这里补充一些食物和饮水，再修整一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另外，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原来是上国之人。”那个穿着整齐的人接口说道，“这里是朝鲜济州岛的大静县，我是县丞朴西荣。如果只是上岸休整一下的话，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双方叙话之后，章泽天才意外的得知，这里并不是什么村子，而是济州岛上的两个县之一——大静县的县城，而眼前这位朴西荣便是大静县的二把手县丞，一把手县监昨天去了济州城，参加州牧组织的春季射柳活动去了，据说至少要五六天之后才能回来。

    章泽天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在这里购买一些粮食蔬菜和肉类，再补充一些饮水。另外还要借用一片地方处理船上刚刚捕获的那些鲣鱼。

    朴西荣听手下禀报说来了好多大船，又有装备精良的战兵上岸，以为是海盗来袭，勉强召集一些手下过来察看，打的本就是礼送出境的主意。此时见章泽天说话客气，并言明要“购买”食物，当即兴高采烈地满口答应下来，并请章泽天到县衙内奉茶。

    章泽天道：“这里的水深情况如何？不知道我们的大船能不能进港停泊？”

    朴西荣也不清楚港内水有多深，还是他手下一个人说道：“我们这里是整个济州岛上除济州港之外最好的港口，栈桥旁边水深在两丈以上，一般的大船都可以停靠。只是栈桥长度有限，恐怕停不了这许多大船。”

    章泽天道：“能够停泊一两艘就好，这些船依次过来停泊补给一下就好。”当下让手下的通信兵给船上打旗语，先停两艘大船进来。

    章泽天将手中携带的一匹绸缎和一匹棉布送给了朴西荣。这本来是准备送给村长的礼物，此时送给一位县丞便有些轻了，他心里有些不安，唯恐这位朴县丞嫌弃礼物太轻，没想到朴西荣接过礼物十分高兴，便这样一直把两匹布匹抱在胸前与他说话。

    章泽天安排好船只停泊之事后，被朴西荣请到了县衙，手下的官奴婢们送上茶来，才有些为难地跟章泽天商量起贸易的事情来：“我们这济州岛上特产匮乏，难得有你们这样的商船过来，能不能把船上的货物跟我们交易一下？我们这里什么都缺，凡是布匹铁器以及一些日用品都需要。”

    章泽天问道：“不知道你们这里出产的都是什么东西？若是交易的话，能够用什么付账？”他估计这岛上没有多少金银或铜钱，大概只能以货易货了。

    朴西荣说道：“我们这里物产不多，主要有牛马牲畜、粮食、俵物和弓箭，不知道你们愿意要什么？”

    章泽天听到这些东西，感觉多少都有用处。只是这类东西的价值好像都不高，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运走多少。他的船队之中，空余的舱位还有不少，这货物就得好好选择一下了。

    首先要选择的就是弓箭。这东西是章家庄自卫队目前使用的主要远程兵器，上次从登州购买的那些弓箭，可是花了大价钱，不知道这里作为弓箭产地，价格能够便宜多少。

    至于粮食，只能用作最后压舱的物品，可以先不考虑。

    牛马倒是好东西，就是运输这种活物需要占用的舱位太多，也不是好的选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1烘鱼干

    最后一样俵物，其实就是干制的海产品，他的船上现在有大量的鱼类，这些干制好的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到时候现场挑选一下好了。

    章泽天船上的物资，多数都打算自用的，唯独那些棉布，除了自家使用之外，还要充作贸易物资的，倒是正好可以交易给他们。他船上还有一些从海盗那里缴获的刀枪兵器，如果这里需要的话，也可以交易给他们。他见这里的兵丁手中，除了弓箭还算整齐之外，有刀的都很少，多数拿的是一些棍棒之类，想必对那些刀剑会有些兴趣。

    不过想到俵物之后，章泽天忽然想到了自家船上的那些鲣鱼，连忙说道：“我们眼下最着急的事情是在岸上找一片地方，把船上刚刚捕获的一些鱼处理一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朴西荣听章泽天初步答应了贸易的事情，心情大好，马上安排人带章泽天去找地方。章泽天心急船上的大量鱼获，便向朴西荣先告辞，出去找地方指挥处理鲣鱼了。

    章泽天选择了县城外一处比较平坦的荒地，打算建一座炕蒸房来加工这些鲣鱼。具体工序就是先把鱼剖开，然后用盐和花椒腌过，再用火炕将这些腌过的鱼炕干。这种办法比常用的晾晒的方法速度更快。

    本地人建房子并不使用砖瓦或土坯，而是使用随处可见的火山石，采用当地富含火山灰的泥土和成的灰浆把石块磊砌起来，最后再加上顶子，便成了房屋。

    章泽天也入乡随俗，用棉布雇请当地人帮他运来了大量石块，并用这些石块在屋子里面搭建起火炕来。

    只是这种屋子比住人的普通房屋低矮许多，柴草燃烧后的热气通过炕洞给屋子加热，营造出比较高的室内温度。屋子是长条形的，而且一头高一头低，在低的一侧生火，热烟通过长达十几米，宽度只有一米半的炕洞之后，从稍高的南端安置的烟筒里面排出。窄窄的屋子内，空间只有一米半宽，一米高，温度能够达到七八十度甚至更高。

    屋子两头的门被封住之后，各留一处可以调节的小缝隙，使里面的潮湿热空气能够缓慢地从比较高的南端排出，带走鱼身上蒸发出来的水汽，又不至于使温度降低得太厉害。

    南北朝向的长屋也可以借助此时的北风加速空气流通，使灶膛内的火烧得更旺盛。

    在建设炕房的同时，章泽天让人将船上的鲣鱼运送到岸上，由大批的人力开始去头、开膛、剖片、腌制等工作。济州岛上有盐场，这里的盐价不贵，章泽天花了二十匹棉布的代价，就让人运来了六十石粗盐。他的船上有从林家集弄到的大量花椒，正好可以用来腌制这些鱼获。

    说起来四千多条鱼好像不太多，但实际上这些鲣鱼多达三十多吨，而且分散在全部六艘大船上，由自卫队员监视着的一百多名俘虏使用小船一次次地搬运了足足半天时间，才把这些鱼弄到在建的炕房旁边，然后在自卫队员的监视下开始进行加工。

    经过连续多日的思想教育的俘虏听话了许多，章泽天在吃喝上面并没有虐待他们，也使他们的干劲比较充足。

    多半天之后，炕房建成了。章泽天命人点起刚刚雇当地人运来的大量柴草，烤了两个小时，到天黑之前，这座新建的炕房的墙壁和屋顶虽然还没有干透，但是下方的火炕已经完全硬化，可以上人了。

    此时已经有不少鱼完成了腌制，被十字形的竹篾或木棍撑开成片状，然后尾巴朝上地被挂在火炕上面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头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把炕房里面的空间占得满满的。

    一座炕房并不能容纳下所有的鲣鱼，在挂了三百多条鱼之后，就再也容不下更多的了。

    这个数量比章泽天预想的少了不少，他只好让这些当地人不要停下来，在第一座炕房的两侧同时开建第二和第三座炕房。

    后两座炕房借用第一座的一面墙壁，比第一座建设的速度更快，在天亮之前就完工，并完成了烤干的工作，然后同样被挂满了腌好的鱼。

    这样，三座炕房一次可以同时加工一千条左右的鲣鱼，只要四轮，就能把所有鲣鱼都加工成鱼干。

    这样烤干的过程比传统的晾干要快得多，十几个小时之后，这些鲣鱼就已经变得比较坚硬，虽然距离那种可以砸死人的石头般的鱼干还有不小的差距，却已经达到一般鱼干的水平，再加上这些鱼在炕干之前用盐和花椒腌制过一遍，应该已经能够保存比较长的时间了。

    就这样，一群人花了三天时间，把船上所有的鲣鱼都加工成了鱼干，随后又把船上晾晒得不太干 的其他鱼干也都照样烤了一遍，三十多吨鲜鱼就变成了近十吨鱼干。

    章泽天品尝了一条鲣鱼干，发现口味好像说不上多好，最多也就是达到后世普通干鱼或腊鱼的水平，或者还不如。不过他并不灰心，这东西运回去之后，至少能够让扩大后的自卫队和家里的长工短工们吃上多半年。再搭配上一些其他鱼类或肉类，蛋白质足够了。

    鱼干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章泽天终于有时间和朴西荣县丞谈做买卖的事情了。这段时间不算长，却把朴县丞给急得够呛。他不是急别的，而是担心到济州城参加射柳活动的县监万一回来了，贸易带来的好处就要与他无缘了，至少被独吞的机会就没有了。

    好在章泽天终于把那小山似的一大堆大鱼都加工成了鱼干，肯和他谈贸易的事情了。

    章泽天也着急，他找到朴西荣之后，第一句问的就是弓箭的事情：“朴县丞，你们这里的弓箭分几个档次，都是什么价钱？我的船上有大量棉布和铁锅，还有一些刀枪兵器，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又肯出什么价钱？”

    朴西荣道：“章公子，我们这里金银比较少，这交易恐怕得用易货的办法来做，可不可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2大静县的土特产

    章泽天对于以货易货并不陌生，他们平时与北方土著之间的交易都是用易货的办法完成的，当即便叫人请来了熟悉易货贸易的两位老掌柜。孙少杰和任大年商量了一番之后，又与朴西荣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确定用三匹棉布换一张普通步弓，另外可以用一匹棉布换两捆箭，每捆五十枝。章泽天思考了一下近期章家庄的武装发展规模，最后换了一百五十张步弓，还有大量箭矢。

    这里还有比较好的精品弓箭，章泽天让朴西荣取了几张上品好弓来，亲自试射了一轮之后，又用四十匹布换到了三张不错的步弓。这三张弓的拉力从一石二斗到一石八斗之间，其射程和精准程度都不错，章泽天打算留给自己用。

    他手里那张一石半的步弓只是普通士兵使用的稍好的弓，受天气变化的影响非常大，而且已经有些老化了，也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拉断。

    这三张新弓中的轻弓可以用于连续射击或者用于射猎，一石半的那张作为他的日常武器使用正好，而那张一石八斗的重弓可以用于远距离狙击或者射击重装甲目标。

    交易完成的时候，章泽天无意中问道：“朴县丞，你们这里除了弓之外，有没有弩？”

    朴西荣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们大文朝不是禁止普通百姓使用弩吗？而且我们这里制弩的水平不高，所制的弩质量不如你们大文朝制造的，恐怕你也不会满意。”

    章泽天道：“那就是有了？质量好坏先放在一边，把你们的弩拿几把来看看。至于官府禁令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的商船在海上，可是经常会遇到海盗，那些海盗可不管什么禁令不禁令的，如果我们手里没有可以跟海盗抗衡的武器，是无法跟海盗对抗的。”

    朴西荣一想，倒真是这个道理，便让人拿一些弩过来。

    章泽天试射了几箭之后发现，这里制作的弩比起大文朝官军使用的弩来说，力道普遍偏软，而且击发效果不一，质量果然不敢恭维。不过他们这里有一种连发弩，在弩机上方的木匣之中能够同时放入十多枝弩箭，每次后扳动一根木柄上弦，可以连续击发。

    这种连发弩的力量相当小，只有不到一石，而且准头极差，二十步之外便很难射中敌人了，唯一的优点就是射击速度快。

    章泽天灵机一动：“这东西不就是船上进行跳帮近战时的最好武器吗？当双方在船上进行接舷战时，距离不过几步远，几乎就是面对面了，准头再差也能把弩箭送到敌人的身上去，力量再弱也能把基本不穿甲胄的海盗射倒。”

    他问了一下，这种连发弩在普通陆军之中属于十分鸡肋的存在，大家都不愿意用，他们的仓库里面竟然积压着近百张。正是由于积压的原因，这些连发弩的要价算是十分低廉了，只要八匹棉布就能换到一张。

    章泽天问了一下船上棉布还有一千七百多匹，便一下子将这些弩给包圆了。朴西荣对于这笔买卖十分高兴，答应每张弩赠送他一捆五十枝专用的木羽箭。

    对于这里出产比较多的俵物，章泽天虽然不感兴趣，最后还是看了看，结果让他有些失望。除了少量海参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出手购买的东西。不过朴西荣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满，把自己珍藏的一盒珍珠拿了出来。这济州岛周边，是有珍珠产出的，虽然并不是传统的“东珠”，总体质量还是比他从林家集找到的珍珠强一些，被他用现银给买了下来。他打算回去之后就找机会确定与徐英的婚事，此时的人们比较看重珍珠，这些珍珠给徐英做一套首饰倒也不错。

    此时的济州岛上地广人稀，只有不到五万人，多数都是从半岛上被发配过来的官奴婢。如此广大的土地上面，这些人从事最多的就是放牧了，所以岛上有大量的牛马牲畜。正准备大范围开发家乡的章泽天对这些牲畜相当眼馋，无奈船只的舱位有限，即使全用来运输牲畜，恐怕也运不走多少。

    他看了这些牲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下了五头肥壮的青年牛，当场让人宰杀之后，把牛肉在大锅之中卤制成五香牛肉，然后把特意挑选出来的精瘦肉切成条，挂在烤鱼的炕房里面炕干，制成了一批五香牛肉干。

    牛的蹄筋和牛肚同样被干制起来，只有牛头肉、肋条肉等肥瘦夹杂的部位，被他分给自家人吃掉了。

    其实说是吃掉，五头牛上面这种肥瘦夹杂的部位总共也有近千斤肉，他们五十多人是无论如何吃不完的，那些没有吃完的牛肉被他装在坛子里面，表面用炼制好的牛油封口，保存了起来。这些坛子在装牛肉之前，用热牛油烫过一遍，基本达到了无菌的程度，这些坛装牛肉估计可以保存一段时间。

    就在吃牛肉的过程中，章泽天从岛上发现了另一种意外的好东西，那就是这里多年积存下来的大量牛皮和马皮。

    大文朝的牛马都相当珍贵，平时是禁止宰杀的。偶尔因为伤病或年老宰杀一头半头，还要经过官府的批准，而剥下来的皮子则会被官府直接无偿收走，用来制作皮甲，装备士兵。是以平常民间极少能够见到这些牛马皮张，相应的，皮革制品也显得非常珍贵。

    这济州岛上的牛马皮却不是那么好销的，本地根本消化不了，而朝鲜半岛上面对于这种皮甲也不像大文朝那么追求，岛上的人们又缺少商业意识，根本不知道到哪里能够找到买家，是以在大静县的仓库里面就存了数万张牛马皮。

    章泽天得知此事之后，马上决定买下一批皮子回去，用来给自卫队的士兵们制作装俱。另外，这些皮子也可以用来制作传动用的皮带，或者装卸货物皮带运输机，总之用处多多。

    这里的皮子基本属于白菜价，一匹布大概能够换到两张。章泽天让人查看了船上的空余舱位，最后把将近一艘船的货舱里面都塞满了皮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3好像出事了

    船队离港之前，章泽天拉着朴西荣的手殷殷嘱咐：“朴县丞，你我一见如故，这几天的买卖做的十分顺利。我这次返回大文之后不久，便会再派船过来，专门购买你们这里的牛马牲畜，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够多多支持。另外，这座炕房，可以用为制作鱼干肉干，也可以把粮食烘干。只是烘干之后的粮食是不能做种子用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否则可是会影响一季的收成。只希望下次我们的人过来的时候，我座炕房还在这里，还能使用，拜托了。”

    朴西荣在这济州岛上过了半辈子，也没有看到过百两以上的银子。这次章泽天到来仅仅五天时间，就让他赚到了近二百两现银，还有大批的棉布和铁锅掌握在他的手上，成为岛上的富人阶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如果拿出一部分银子来贿赂一下州牧，没准就能弄个县监来干干，到时候可就是一方土皇帝了，想想就觉得生活的美好。此时听章泽天说还要派人来做买卖，当即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章家船队启航之后一路向西，此时的风向已经由北风转为东北风，船队借着侧顺风，行驶得十分轻快，只用了两天多的时间就看到了大陆。船上的老船工在观察了一阵之后确认，这里应该是即墨西边的日照附近。

    这里距离即墨并不远，但是从这里去即墨却要往东北方向行驶，刚好是逆风，船队花了一整天时间，直到天色擦黑之后，才到了胶州湾。

    到达胶州湾之后，章家商行众人却发现这里异常的冷清，整个港口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此时的青岛港是比较荒凉的，不用说无法与后世的青岛港相比，比起这个时空的南方贸易港口如澳门、广州、南通等远远不如，就连林家集那样的小港也比这里繁华。平时这里只有章家一家有出海贸易的大船，偶尔会有大户人家的船停泊在这里，更多的时候便只是一些小渔船在这里活动，但是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影都没有的情况，一年之中也不会出现几次。

    平时章泽祥出海贸易，每到即将归来的时候，大哥章泽瑞便会派人先来到港口，修整港口设施，同时准备迎候章泽祥归航。

    章泽天这次南下营救二哥章泽祥，出发前便说好两个月左右返航，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此时已经是三月初，距离年前出发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按说自家迎候的人应该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一个月以上才对，可是这里怎么会如此安静？

    即使没有迎候自己的人，此时已经进入早春，下海捕鱼的渔民也应该有不少人来到港湾里面的窝棚居住，每天下海打渔了。现在看起来，岸边的窝棚一如自己离开时那样破败，完全没有修葺过的迹象。如果按照常理来说，即使这些渔民懒惰不肯下海，以自家自卫队和长工们对海鱼的需求，也要催着他们下海才是。

    “难道是家是出什么事了？不会是登莱之乱提前爆发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一下子充斥了章泽天的脑海，如果真的闹起了乱兵，以自家的富裕程度和在周边的名气，乱兵甚至可能专门派一支兵马过来攻打，章家庄此时很可能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章泽天越想越担心，回身对身边的孙海平发布命令：“通知各船，旗舰准备靠泊，其他各舰在海湾中间下锚！进入战时戒备，给所有章家船员配发连珠弩！火炮和火绳枪装填弹药！通知伙房准备晚餐，自卫队在完成靠泊前要吃完晚饭！自卫队检查武器装备！命令二班靠岸后分成三组登岸侦察！一班的长枪换装重火绳枪，配备三十份弹药！一班配发战时干粮！”

    命令被传达下去，整个船队都紧张起来，作为旗舰的章家大广船开始缓缓调整方向，并由小划艇牵引着慢慢靠向码头的栈桥，其他五艘船则在海湾中间位置调整各自的位置，准备下锚。

    全副武装的自卫队及非自卫队的章家船员，分别登上各船，要求临时投靠人员和俘虏们各自归舱，并封闭舱门，接管全部船只。俘虏们也意识到出了问题，非常顺服地执行被关押起来的命令。

    旗舰花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完成了靠泊工作，在此期间里，所有自卫队员已经吃过了匆匆制作的晚饭。晚饭吃的是从济州岛带来的熟牛肉和大饼，轮值的伙夫只是临时加热一下，再配上了热水，就完成了这顿比较丰盛的晚餐制作。

    章泽天在此期间已经把自己的疑虑与船上的主要人员说过，并告知了他们自己准备连夜上岸察看事态的事情。对于这种类似于军事行动的事情上，包括章泽祥、和两位老掌柜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章泽天的权威性，也没有人表示异议。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任何随意的意见都是瞎捣乱，久经世事的几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章泽祥此时的精神状态仍旧不好，章泽天请孙少杰在自己离开之后作为船队的主管主持全部工作，并要求孙海平带领自卫队服从孙少杰的命令。

    当大广船靠上码头之后，提前划小船上岸侦察的自卫队二班过来回报，没有在周围发现异常情况——除了看不到任何人之外。

    章泽天最后与船队约定了传达命令的口令，随后便带领做好准备的自卫队一班上了岸，踏着茫茫夜色朝20多里外的章家庄走去。在他们离开之后，作为旗舰的广船也离开栈桥，与另外五艘大船一起停泊在胶州湾中间。

    一班的班长本来是孙海平，章泽天让他留在船上指挥剩余的全部军事力量，自己亲自带着缺少班长的一班出发了。这次他连平时作为得力助手的白信和刀疤六都没有带，在不清楚事态的情况下，这两个身上有污点的手下还是不要轻易露面的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4摸黑回家

    自卫队员们都是农人出身，本身受得起累，也不惧走路。平时训练时都有过多次夜间行军的经历。而且由于长时间食用富含维生素A的食物，农民中占有绝大比例的夜盲症也基本没有，所以在这夜间行走于比较熟悉的道路上面并不吃力。

    大家也知道家中可能出事了，更没有人因为一天操船的劳累而叫苦的。虽然每人扛了一杆重达二十斤的火绳枪，还背了同样重量的战术背包，仍旧能够以每小时十里的速度连续前进。

    当路程过半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庄子，那是章家的别院，平时住一些长工和负责种地的家仆，另外也有几户人家住在这里。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正（晚上八点），庄户人家早已吃过晚饭，早早地上床睡觉，以节省宝贵的灯油。章泽天带人从别院旁边走过，看到这里的人家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来不像是闹过兵乱的样子，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他让大家等在庄子外面，自己悄悄地摸进了自家别院，发现只有长工头章文带着几个长工住在这里，便叫醒了他们，问起自家的事情。

    章文努力定了定神，把被人从被窝里面掏出来带来的恐惧感压下去，才说出了章家发生的事情。

    原来，章家在外为官的唯一亲人——族叔章致远出事了，章致远在陕西延安府做知府，本来一切都顺利。但是在这个倒霉的年代，陕西像后世的大明朝一样，闹起了旱灾，然后爆发了农民起义。

    可怜的章致远手上既没有可以用来镇压起义军的兵，又没有可以安抚灾民的粮，还有些惜命，没有勇气自杀殉国，只好跑到了长安。

    可是这个时代对地方官有一种严格的规定，那就是守土有责。也就是说，如果你所在的府县闹了民乱，作为地方官的只能“与城谐亡”——城池丢了就只能是个死，然后受到朝庭的旌表。否则便是重罪，基本也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这不，朝庭得知此事之后，便派了一个太监带着大内侍卫去长安抓章致远回京问罪——这个朝代没有明代那样的锦衣卫和东厂什么的专职特务机构，一般的这种抓捕犯罪官员的事情基本都是临时指派一名太监带两个侍卫，拿着圣旨出京办事。

    对于太监来说，这种奉旨出京的机会并不算多，也算是一种比较少见的美差，不仅可以公款旅游一番，而且还能接受各地地方官的贿赂，以及贪污一些犯官家中的财物，能够好好生发一笔。

    只是这次被派出来的冯承恩太监和那两个大内侍卫比较倒霉——如今的陕西基本上已经是赤地千里，没有什么油水可拿。雪上加霜的是，他们一路押送的犯官章致远本来身体就弱，年纪又大了，结果还没有出陕西省就一命呜呼了。

    虽然说犯下“失土”大罪的犯官进京之后，绝大多数都要被问斩，但是那得是经过正规的审判之后才行。像这样死在半路上的，是无法问罪的，最后多数都只能按照殉国来处理了事。

    而捉拿犯官的太监却会落个办事不力的评价，以后再想出头就难了。

    冯承恩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坐实章致远的罪名，然后给他弄个畏罪自杀之类的，把自己摘出去。于是他和两个侍卫一商量，便绕了个圈子，来到了章致远的老家，要从这里弄出点证据来。

    按说章致远与章泽天家关系并不算亲近，章泽天他们又是从父亲一辈就从胶南老家搬到了即墨来，就更加疏远了。奈何章致远大小是个正经进士出身的官身，为了蹭个官身的保护伞，从章泽天的父亲在时就与这位族弟把关系走得近了起来，现在章致远的长子章泽忠还在章家书院里面读书，并且在这里考了个举人出来。

    冯承恩带人去抄了章致远的家，将章致远的遗孀等人都抓了，却没有抓到他留在老家的长子章泽忠，而且章致远为官比较清廉，家产更是少得可怜，也令冯承恩大为不满。

    后来听说章泽忠就躲在即墨的同族侄子家，而且这个侄子可是即墨最大的富户，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着抓到的章致远家人，来到了即墨县。

    章泽瑞得到消息的时候，抓人的差役已经到了庄外。他只来得及让侄子章绶把小叔章泽忠藏起来，便被一群差役和两个大内侍卫给堵在了屋内，然后被带到县衙去了。

    等章泽瑞的长子章绎得到消息从书院赶回家的时候，章泽瑞早已不见了人影。他又追到县城去打探，可是那些原本被章家着意结交过的班头师爷们都不肯吐露什么，推说是宫里来的钦差办案，插不进手去。

    章绎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把银子一笔笔地送出去，忙活了两天之后才打听到，钦差说章泽瑞窝藏犯官家眷，如果不交出章泽忠，就“与犯官同罪”。不过那钦差传出来的话里面好像还有一些活动的余地，倒也给章绎留下了一个希望，于是便把银子大量地用了出去。

    “据说家里的银库都已经被清空了，这两天大公子正张罗着卖地呢。”这是章文的说法。

    基本了解情况之后，章泽天带人离开别院，又经过半个时辰的行军，在亥时初回到了章家庄。

    按照平时的作息规律，这个时候庄子上应该已经完全进入夜间模式，各家各户都熄灯睡觉，自卫队关闭南北庄门，并在门内设置明暗岗哨。

    但是此时的章家庄，南侧庄门竟然是敞开的，而且章泽天他们进入庄子的时候，竟然没有人上前查问。章家大院更是灯火通明，大门也没有关，进入大门之后，章泽天看到大厅之上好像正开着宴席，这与章泽天想象中愁云惨雾的状况完全不同。

    章泽天挥手止住张嘴想打招呼的家仆，悄悄走到大厅门口向内望去，只见大厅上开着两大桌，一群身穿皂衣，头戴筒帽的差役正在里面大吃大喝，章绎在席上陪客。这些差役多数已经喝得摇摇晃晃，后厨的菜肴仍旧流水价送上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5如何在即墨县立足

    章绎身上穿着的襕衫上面已经泼上酒污，头巾也掉了，一副狼狈的样子。要是搁在平时，不要说章家这样的大家子弟，就是贫寒人家的秀才也有自己的骄傲，绝不会与这些胥隶同席的，可见是被逼迫得惨了。

    就在这时，一个妙龄女子从后面进了大厅，与章绎悄悄说了几句话，把一个小包交给章绎，又低头朝后面走去。章泽天迟疑了一下才认出来，这好像是李舍人庄的成先生之女成静雅，好像还是自己把她带回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差役忽然伸手拉住了成静雅的手，说道：“小妞，别着急走啊，去陪我们刘班头吃酒。”成静雅用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章绎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小包递给同席上的一个中年人，说道：“小小一点心意，请刘班头笑纳。那是我家客人，还请放开她。”

    那刘班头嘿嘿笑道：“急什么，陪我喝两杯酒又不会掉一块肉。你们如果不把人交出来，将来抄家后卖到教坊司去，还不是要陪人喝酒睡觉？”

    这刘班头章泽天一直看着眼熟，此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县衙负责捕盗的快班班头刘航光吗？当时在李舍人庄与他打过两次交道，对自己可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没想到此时竟然欺到了自己家里来。

    此时那个拉住成静雅的捕快竟然要伸手搂抱她，吓得成静雅大声尖叫起来。章泽天的怒气再也忍不住，劈手夺过旁边自卫队手中的一支火绳枪，调整了一下卡在龙头上的火绳，举起枪来便扣动了扳机。

    轰然一声巨响，口径达十五毫米以上的重火绳枪枪口喷吐出一尺多长的火舌，只比鹌鹑蛋稍小的独头铅弹正正地轰击在那个捕快的脸上，将他的整个脑袋都撞得粉碎，鲜血溅了成静雅一头一脸。

    刹那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那捕快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过了好一会，成静雅才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然后双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章泽天把火绳枪丢还给那名自卫队员，大步跨进厅中，伸手扶住了倒下的成静雅，回头命令手下的自卫队员：“把这些家伙都捆起来，不要跑了一个，有反抗的杀无赦。”

    跟在章泽天身后的自卫队员蜂拥进了大厅，将那些已经醉得七七八八的差役捕快一个个地捆了起来。有一个捕快反应快，大跨步朝厅门口跑去，被一名队员快跑两步追上，手中上了刺.刀的火绳枪一伸，一刀戳了个对穿。

    其他人见这群人真的敢下手杀人，再也鼓不起反抗的勇气，很快就被捆了个结实。

    成静雅此时已经醒了过来，脑子里面满是刚刚那具无头的尸体，心中怕得不行，将身体缩在章泽天的怀里不住颤抖，脸上的鲜血蹭了章泽天一身。章泽天索性扯开自己的衣襟，用自己的外衣对着成静雅的头脸一通乱擦，把血迹大概清理了一下，口中安慰她道：“不用害怕，这就是些畜牲、土匪，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等以后见得多了就不怕了。”

    成静雅听到章泽天说这些人是土匪，忽然想到被土匪杀死的父亲，心中的害怕被仇恨取代了不少，觉得自己的力气不知道何时回来了，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竟然靠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不由得大羞。她稍稍推开章泽天半扶半抱着自己的胳膊，轻声说道：“我不怕。谢谢你，三哥。”她不敢再留在这里，匆匆回内宅去了。

    “三哥？”章泽天被叫得一头雾水，“什么时候我成三哥了？”

    不过这疑问也只是一闪念间的事情，后面的烂摊子还等着他去收拾。

    这时章绎已经走了过来：“三叔回来了，不知道二叔救出来了没有？”

    章泽天点头说道：“嗯，救出来了，他们还在港口，这事等以后再说，咱们得先办眼前的事情。”

    章绎听章泽天说起眼前的事情，不禁大急跺脚说道：“三叔，你可惹大祸了！这些人是县衙的官差，你杀了他们可是死罪。如今我爹被抓走之后音信皆无，我花了不少银子都打听不到消息，你又杀了官差，事情恐怕不好办了，你还是快跑，我在这里应付他们。”

    章泽天摇头说道：“谁看到有官差了？这明明就是入室抢劫，污辱妇女的强人，杀了有什么不对？”

    章绎跺脚急道：“哎！三叔你现在说这些气话有什么用？这样一来，咱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即墨立足了。”

    章泽天盯住章绎的眼睛，沉声问道：“难道让这些阿猫阿狗欺上门来辱及妇女，我们章家就能立足吗？你堂堂一个秀才相公，陪这群人渣喝酒，就能立足吗？被人欺负到如此程度还不敢反抗，就能立足吗？”

    章绎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听章泽天接着说道：“演之，你记住，你是我章家的长子长孙，将来的家主，遇事之时要想着你是章家的脊梁，不能一味委屈求全，否则家势必然会衰落。来，你看我如何置此事。”演之是章绎进学之后，当时在书院任教的盛先生为其取的字。

    章泽天命人将这些被捆起来的捕快弄到场院的自卫队队部去，自己也迈步朝场院走去，一瞥眼间看到了在旁边探头探脑的章牛，大声喝道：“章牛！”

    “到！”章牛条件反射一般地跳出来立正敬礼。

    章泽天看着章牛身上穿的破棉袍，问道：“都被外人欺负到家里来了，你们自卫队是干什么吃的？你的队服呢？”

    章牛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章绎，小声说道：“出事之后，大少爷说我们自卫队太惹眼，怕我们惹祸，就让我们暂时解散了，制服也换了下来……”

    章泽天微微点头，他理解侄子的想法。他稍一思索，对章牛说道：“通知所有队员，立刻在场院集合。”

    “是！”章牛一个敬礼，兴高采烈地通知别人去了。这家伙一直憋着一股劲，若不是章绎压得紧，他弄不好已经带人去县城找县令要人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6添乱

    当刘航光被带进章泽天的屋子的时候，还是很努力地站了起来，嘴里也没有服软，抢先对章泽天说道：“章三老爷，现在是宫里派了钦差来办章致远的案子，你们这样顽抗是没有一点出路的，我劝你以大局为重，赶快放我我们，也许还能给你们章家留下一条活路……”

    章泽天很认真地看着他，良久才说道：“我虽然年龄不大，心里却明白，你们根本没有给我们留什么活路，我无论是放了你们，还是杀了你们，你们县太爷和那位钦差太监都不会让章家继续存在下去的。既然横竖是个死，我们为什么不反抗一下，试着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呢？你说是不是？”

    刘航光没想到章泽天会说这么一段话出来，仔细一想却的确如此。他是个聪明人，处事又光棍，当即说道：“好。那我就把知道的全告诉你，不求其他，只求到时候饶我一条小命。”

    据刘航光所说，这次京城来的钦差共有三人，一个太监和两个侍卫。他们来这即墨县的目的就是坐实章家的罪名，来为自己脱罪。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章家的财产，准备用从章家弄到的银子去京城活动，既为了脱罪，也想借此谋一个更好的差使。

    三位钦差与即墨县令黄容吉一拍即合，在第一时间就抓了章家当家的章泽瑞，却把不谙世事的章绎留在外面，打的就是让章绎把家产主动送过去的目的。

    他们这些捕快来章家，是因为拿了县令发出的牌票，要抓逃跑了的章泽忠的。至于到章家来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顺便弄点银子花花，也就是墙倒众人推的意思。

    章泽天问起那钦差的行踪，刘航光说道：“那太监就住在县衙里面，我也只见过两次。他除了偶尔去赴一下县里实权人物的宴请之外，平时并不出来。至于那两个侍卫，多与那太监一起行动。

    问明白了县城的情况之后，章泽天听到屋外已经传来自卫队集体的口令声，估计人已经集合起来了。

    他走出屋子，看到了集合在院子里面的总共六个班的自卫队员。这时，章牛上前报告集合情况：“报告教官，章家庄自卫队奉命集合完毕，应到七十八人，实到五十八人。胡二狗排长带领一班、四班共二十人值守野猪洼基地，请指示。”

    “还好还好，野猪洼基地没有被放弃，否则那里种的那些蔬菜就完蛋了。”章泽天暗暗庆幸地想道，接着，向章牛发布了三条命令：

    一、立即安排庄子和章家大院的岗哨，并按照备战状态加双岗。

    二、自卫队进入战时作息模式，日常训练量减半，加强思想教育。

    三、派出两个班随自己带回来的水手班一起到港口接自家人和物资，只接人不卸货，接回指定人员后，留在船上协助守船，到时听孙海平的命令。

    事情处理完了之后，章泽天去内宅看望两位嫂子。进入内宅之后才知道，大嫂和妹妹都在二嫂那里，他进去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二嫂听说二哥章泽祥已经被救出，虽然生病但已经没有危险，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大嫂却因为大哥章泽瑞被抓走而垂泪。章泽天一番劝慰，说明天一早就去县城接大哥回来。大嫂知道这个三弟有本事，却也不相信他去一趟县城就能把章泽瑞接回来。要知道，此前章家已经基本被榨干了家产，却连见章泽瑞一面都做不到，想把人救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说话之间，章泽天注意到妹妹章媛似乎有些异常。这个妹妹平时跟自己这个三哥最是亲近，如今两个多月不见，此时见面却没有丝毫惊喜亲热的表示，令他十分不解。章泽天问起来时，章媛却一下子大哭了起来：“三哥，我不愿嫁那个芦司吏！”

    听了妹妹这没头没脑的话，章泽天一头雾水：“什么芦司吏？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媛却不说话，只是大哭，后来还是刚刚洗完澡进来的成静雅说道：“你还不知道？县衙刑房的司吏芦向明去年刚刚死了老婆，前两天派人上门来说要娶媛妹妹做填房，我们不同意，那人却说由不得我们，这两天就要带人上门来接人……”

    章泽天大怒，一下子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道：“我章家难道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么？连什么狗屁小吏都敢来欺到头上。章绎也是，这家是怎么当的？除了给人送钱，其他的还会做什么？难道就这样看着别人上门来抢自己的亲姑姑？”

    二嫂打断章泽天的话，说道：“你不要胡乱怪罪演之，他当时是将那人骂了一顿赶了出去。只是现在我章家墙倒众人推，若是那芦司吏真的带人上门来抢人，恐怕也不好应对。”

    章泽天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媛媛你放心，有三哥在，谁也欺负不到你头上来。对了宣之和心一呢？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口中的宣之和心一分别是章绶和章泽忠进学之后盛先生和王承嗣帮他们取的表字。

    大嫂说道：“他们当时急匆匆地躲出去，并没有说要去哪里。不过后来章牛说他们找他要了一个人，陪他们往陕西去寻跟七叔赴任的次子章泽义去了。”

    章泽天大惊：“去了陕西？现在陕西兵荒马乱的，他们两个没有出过远门的书生，还不是要白白地送了小命？他们走了几天了？带了多少盘缠？”

    二嫂听说陕西如此危险，章绶是她的独子，一下子慌了神，说道：“宣之从我这里拿了二十两银子，是四天前走的。他们没有马，估计走不快。”

    章泽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一会说道：“刘成和刘大功两个人回来了没有？章六在不在家里？叫他们过来。维新（章绪，就是章贵）现在是在家，还是去潍县求学去了？”

    大嫂说道：“刘大功这次没有回来，留在了济南。刘成和章六都在，我这就叫他们过来。维新过了十五就去了潍县。”

    不一会，刘成和章六来了。章泽天对他们说道：“咱们家里，只有你们两个出门在外的经验最丰富，刘成还有江湖经验，做此事最合适……”说着对他二人说了章绶和章泽忠之事，最后问道：“我想让你们二人去寻他们叔侄两人回来，有没有问题？”

    刘成说道：“别的问题都好说，估计最远追到济南就能追上他们。只是他们两位是主子，如果铁了心不肯回来，我们恐怕也没有办法。”

    章泽天说道：“我个不用担心，我一会写一封信给他们，应该能劝得回来他们二人。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你们的行囊我会帮你们准备好的。等天亮之后白信他们会过来，到时我让白信和你们一起去，白信是江湖出身，经验丰富武功高强，你们给他打个下手就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7鸣冤鼓

    打发了两人出去之后，章泽天借了二哥的书房，便在里面给章绶和章泽忠写信，向他们说明此时陕西已经赤地千里，非是他们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书生能够随便走动的，答应稍后派人去寻找章泽义，总比他们两个强。另外对他们强调，章绶是二哥独子，章泽忠现在父亲已逝，弟弟生死未明，也算是章致远的独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责备二人如此自蹈险地实为不孝云云。

    天色刚亮之后不久，庄子外面人喊马嘶，连夜派去码头接人的车队已经将章泽祥和一众被林七绑架的水手接了回来，而被派去接人的自卫队员和原本在船上的自卫队员都留在了船上，看守船上的现银、物资和那些俘虏，只把那些牛肉带回来了一多半。

    章泽天草草安顿下众人之后，便带了两个班的自卫队员，又带上了白信、白小义和刀疤六，套了一辆牛车，装上被他抓住的那些捕快，那两具尸体也被丢到了车上。出了庄子北门之后一路向北，朝县城走去。

    至于准备派出去寻找章泽叔侄的章六和刘成，章泽天让他们等自己回来之后再出发。

    他们人多，又有缓慢的牛车，速度并不快，走了几里之后，远远地见到前方来了一队人马，队伍中多是青壮年汉子，每人都披红挂绿的。双方走得近了之后，对方的几人竟然还拿出锣鼓唢呐吹打起来，看来是一队接亲的队伍。

    队伍当中有一个个子矮小的老头，穿戴得整整齐齐地骑在一匹马上，顾盼间满是得意之色。

    章泽天心中一动，忽然想到：莫不是那芦司吏去抢我妹妹的队伍？在双方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便开口问道：“前面不知是哪家娶亲的？如果方便，能否讨一颗喜糖吃？”路上遇到接亲的队伍，即使是陌生人也能讨一颗喜糖吃，这是这一带的风俗。

    章泽天此时早已让手下的人闪到了路边，讨喜糖的话也说得十分客气，不料对方却不客气。那小老头似的新郎并未说话，一个穿得花里唿哨的胖妇人却从队伍后面闪了出来，大声喝斥道：“哪里来的要饭花子也敢拦车，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可是县衙芦大官人接亲的队伍，若是耽误了吉时，你担待得起吗？还不滚开！”

    章泽天怒极反笑，道：“是县衙户房的芦向明，芦司吏强抢民女的队伍？真是赶得好不如赶得巧，得来全不费工夫，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这媒婆不懂，那芦向明作为县衙里面有头有脸的一个，却是见过章泽天这个即墨县名人的，此时见到章泽天便已经心下惴惴：“莫不是章三这尊杀神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章泽天全歼来犯的土匪，后来又在青州地界上抓倭寇、打虎的事迹早已传遍山东各地，再加上章家近两年接连中出六个秀才和两个举人，就连黄县令提起来时都忌惮三分。此时这个猛人回来了，自己强抢他妹妹的事情恐怕不好收场了啊。

    就在芦向明还在那里思量脱身办法的时候，章家自卫队员已经哗地一声散开，手持去了刺刀的长枪将他们的队伍围了起来。

    这队伍之中，除了芦向明的家人同族之外，一多半都是他从县城里面雇来的青皮流氓，此时自侍人多，便动手冲击起自卫队员来，结果被大棍子一顿捣，鼻青脸肿地倒下了一片。

    也有见势不妙想要逃跑的，被章泽天接连射倒了几个之后，都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那个嘴欠的胖妇人正是前几天被章绎从家里打出去的媒婆，此时因为嘴欠，已经被章泽天用连鞘的长剑打得满嘴是血，趴在那里哀号。

    那个芦向明是个胆小的，骑在马上都没敢策马逃走，此时已经下了马，乖乖站在章泽天身边不停说着误会。章泽天朝他一瞪眼：“去那边趴着。”这家伙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走到自家人旁边，也趴在了地上。

    章泽天命人将这些人都捆成一串，那些伤得稍重的则被丢在牛车上面与死尸为伴。直到此时这些人才看清，被章家自卫队捆绑押送的竟然是县衙刘捕头和一众平时在县城作威作福的捕快，再加上那两具硬梆梆的尸体，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惹到了根本惹不起的对像。

    队伍中多了二十多个俘虏，行进速度变得慢了许多，一路上拖拖拉拉地走走停停，将近中午才到县城。

    进城之前，这支奇怪的队伍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不少人看到章泽天队伍中被捆绑着的捕快、捕头和司吏等人，都知道事情大条了，跟着看热闹的更是不计其数。到了县衙门前之后，章泽天命人去敲鸣冤鼓：“去个人敲鼓，我要告状。”很快，尘土积得老厚的鸣冤鼓便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话说这鸣冤鼓虽然是历代衙门里的标准配置，却不是可以随便敲的。一般人要打官司，需要先写诉状，然后通过县衙六房之中的刑房递交到县令的案头，县令与师爷及刑房相关人员商量之后，再派人调查事情真相、寻访证人证据，最后再择日升堂审理。

    而鸣冤鼓一响，就把这一套程序完全打乱了，县令需要立即升堂审问，等于是打了县令一个措手不及，把从中旃旋、索取贿赂的机会完全挤压掉了。如果大家都这样打官司，让县衙中众人如何生发？这种行为又如何会令众人不怒？

    对于这种直接击鼓鸣冤之人，县衙也有相应的应对措施。一方面在县衙门口，平时都会有一些以帮办官司为生的闲人，在第一时间将打算击鼓之人拦下，问清事由之后加以指点，随后再以代写诉状、联系沟通相关吏员、师爷等方式收取好处，同时把案子引上“正轨”。

    另外，不听劝阻的击鼓者，县令在升堂之后，不管有理无理，往往都要先打上一顿杀威棍，以为后来者戒。

    正是因为上述原因，一个县衙的鸣冤鼓，往往一两年也不会被敲响一次，有的县令为官一任，都听不到一回鼓响。也正是因为上述原因，这鼓声一响，附近的人不管有事无事的，都纷纷朝县衙这边赶来，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愣头青敲响了县衙的鸣冤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8请老父母做主

    话说黄县令这些天日夜招待钦差，被折腾得身心俱疲。今天钦差太监去户房芶司吏家中赴宴，好容易得空休息一天，中午让人炒了几个小菜，叫上自己刚娶不久的小妾，要小酌几杯。

    结果刚刚端起酒杯就听到前面的鸣冤鼓响，直气得吹胡子瞪眼，心道：“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随便敲鼓，等一会老爷我升了堂，不打到你后悔不算完。”

    不管黄县令如何发狠，鸣冤鼓响了，这堂总是要升的。他一面让人去通知帮办案件的刑名师爷王安，一面让小妾赶快帮自己更衣，然后匆匆朝前面的大堂走去。

    他来到大堂上之后，刑名师爷尚未到，估计是问案子的细节去了。他并不惊慌，心道：“王师爷没到也没关系，待我先升了堂，把那随意击鼓之人的杀威棒打了解恨再说。”可是当他往堂下一看时，不由得被气歪了鼻子，平时升堂站班的三班衙役之中，只有壮班的小狗小猫三两只在场，负责行刑打人的皂班和负责办案抓人的快班更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黄县令强按怒气问道：“人都去哪里了？怎么就你们几个？”

    堂下带队的壮班庄班头答道：“启禀县尊，今天钦差去芶司吏家赴宴，壮班之人都被钦差带去弹压地方了。小的因为要看守要犯，才没有走开，当时钦差还不乐意呢。”

    “你们壮班的事情本官知道，本官问的是快班和皂班的人哪里去了。”黄县令再次压了压胸中的怒气说道。

    庄班头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启禀县尊。皂班以为今天没事了，大家一起去拐子胡同喝花酒去了，据说好像是弄到了什么外快。快班的人倒是就在县衙门外……”

    “气死我了！”黄县令一拍桌子，却忘了用现成的惊堂木，震得手掌生疼，“那快班既然在门外，怎么还不进来站堂？”

    庄班头死死盯住脚下的一块方砖，说道：“快班的刘班头和一众捕快都被人绑了，刚刚外面的人敲鼓，好像就是要告他们呢。”

    “啊？”黄县令被庄班头的话弄糊涂了，“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绑了县衙的班头？升堂！本官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还没等庄班头喊出“升堂”二字，大堂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撞开，一大群人从外面呼啦啦涌了进来。

    “大胆！”黄县令被吓了一跳，拍了一下惊堂木问道，“你们是何人，乱闯县衙大堂？”

    进来众人之中走出一个高个子青年，穿着书生的衣冠，朝黄县令拱手一揖，却不跪倒，说道：“老父母请了！学生本县章家庄童生章泽天这厢有礼了。”

    黄县令可是见过章泽天的，还到章家庄去考察过治理田地的成果。只是他当时并没有将这个童生看在眼里，只当是政绩去刷一下存在感而已。后来得知了章泽天对付土匪，以及后来抓倭寇、打老虎等事迹，也都是一笑而过，并未当回事。

    此时黄县令正与钦差一起对付章家，并且抓了章家的家主章泽瑞，原来据说一直在南方营救被绑架的二哥章泽祥的章泽天此时绑了自己手下的一群捕快过来，显然不是来跟他套近乎的。

    而且秀才有见官不跪的权利，这童生可是没有的。这章泽天如此明目张胆地对自己无礼，估计也不是来与他修好谈心，或者行贿送钱的。黄县令心里不由得暗暗提高了警惕。

    只听章泽天接着说道：“老父母，学生昨天刚刚从广东返回，便见到这群人在寒舍无端闹事，勒索钱财，还冒充县衙的捕快，竟然要强闯我家后宅。是可忍孰不可忍，学生在一些热心乡邻的帮助下，将这些不法之徒抓了，今天专程送到县衙来，请老父母将其绳之以法，给学生主持公道。”

    “啊？竟有此事？”黄县令故做惊讶，说道：“可是这些人的确是本县的捕快，他们奉本县之命去追拿犯官章致远的儿子章泽忠，难道没有给你们出示本县开出的牌票吗？”

    章泽天从怀里拿出一张牌票，展示给黄县令看了看，然后随手撕得粉碎，说道：“没有啊，若有牌票，何至于此？而且章知府讳致远的，的确是章泽忠的父亲，我的本家叔父，学生没听说他犯了什么罪啊，此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再者，学生家中侄儿，有县学的生员，也有当朝的举人，可不是什么没根底的人家。这些捕快即使有牌票在手，也不能如此无礼啊，还请老父母明察。”

    黄县令被气得险些一个倒仰摔下座位，牌票你刚刚给撕掉了，当然便没有了。他看看堂下站班的三个可怜的衙役，再看看章泽天身后服装整齐，手持长枪的那些“热心乡邻”，觉得若是动武好像自己这方没什么胜算，只能耐下性子和章泽天论理：“章泽天，你若要告这些捕快，需要先写状纸，言明事情经过，以及证人证据，本县才能依法公断。如此直接将人捆来，恐怕于理不合啊。你且先退下，待准备好这些物品，呈于刑房，由本县着人调查之后，才能择日升堂审理。眼下只能暂且退堂，你且退下。”

    黄县令打的是一个拖的主意，只要熬过眼下人手不足了时候，等他聚齐了人手，即使章泽天不来，也要主动出击将他抓来，才能一雪今日被他排挤的耻辱。

    只是章泽天并未如黄县令所说退下，而是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学生一会便直接写下状纸便是，”他伸手朝身后一指，道，“这些热心乡邻，当时都在场，全都可以为学生作证，就不必再另寻证人了。”

    不等黄县令再说什么，章泽天又说道：“学生还有一事，要请老父母作主。”

    黄县令只盼能够尽快退堂，听章泽天说还有事，问道：“还有何事？”

    章泽天道：“学生的哥哥章泽瑞，前几天正在家中闲坐，竟然被匪人登门绑架而走，学生今天是来报案的，请老父母寻找家兄，并查明拿获绑架的匪人，明证典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9凶残的热心乡邻

    黄县令心中郁闷无比：“你那哥哥明明就是本县黄老爷我派人去抓来的，此时怎么就成了匪人绑架了？难道本县还要把自己抓起来明证典刑不成？”

    他索性来个一招鲜吃遍天，说道：“你要报案，同样要写状纸，还要提供你那哥哥的姓名年貌，身体特征，以及贼人的人员特征等等资料，同样要先报刑房备案，待本县派人侦察明白之后再下发海捕文书抓捕贼人，营救你那兄长。退堂！”

    这次他学乖了，不待章泽天说话，就要宣布退堂。可是便在此时，只听后堂一片混乱，随后便有一伙与堂上这些“热心乡邻”穿着一样的人，从后堂扶了几个人出来，正是被他和钦差太监冯承恩抓来的章泽瑞与章致远的家人。

    这些人显然也是章泽天口中的“热心乡邻”，与堂上这些人唯一不同之处，便是从后堂出来这些人手中的长木枪上面都装着半尺多长的锋利枪刺，而且多数人的刺刀之上都是鲜血淋漓，显然刚刚救人时开了杀戒。

    “他们刚刚刺杀了什么人？”这个念头在黄县令的心中闪过，随后便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很可能就是钦差带来的那两个大内侍卫！”

    章家这些人被抓来之后，为了勒索财物，也为了保密起见，并没有关进县衙大狱，而是关在了刑房自设的“班房”之中，平时便由庄班头带领壮班人员看守。

    今天看守章家众人的，就是目前正在堂上站班的庄班头和两个壮班差役。此时这三人都没在这里，班房又不能没人，而能够进班房，也经常进班房去逼问章家众人，捏造章致远罪证的，便只有跟随钦差太监冯承恩而来的两个大内侍卫了。而且若不是那两个侍卫逼问章家之人时不愿意壮班的外人在场，这些人也不会来这大堂上给自己站班。

    只听这些“热心乡邻”中领头的一人对章泽天说道：“报告教官，在刑房班房之中发现大老爷和七太老爷的家眷，正在被两个家伙毒打。那两个家伙被我们干掉了，人已经救出来了。”

    “好，找个地方，先让大老爷和七婶等人休息一下，我和黄县尊还有些事情要谈。”章泽天嘱咐了自家自卫队员们几句，丝毫没有背人的意思。然后换了一副笑脸，转身对黄县令躬身说道：“多谢老父母，为学生分忧，原来已经将家兄从匪人手中救出来了啊。”言辞之中丝毫没有刚刚与手下说杀人劫人之事已经被县令听去的觉悟。

    黄县令听着章泽天客气恭敬的语气，看着章泽天眼中里面闪现出来的杀气，心情早已从开始时的愤怒变成了恐惧。此人在县衙之中明目张胆地杀死大内侍卫，抢走在押人犯，显然已经丝毫不把官府的威严和王法放在眼里，很可能已经打定造反的主意。自己这个害他的县令，在他心目之中的仇恨值，恐怕只能那个害人不浅的冯承恩能够比得过了。看来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此时恐惧已经影响到黄县令的思考和表达能力，他心中明明想着要与章泽天虚与委蛇，而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喝斥的话来：“大胆章泽天，竟敢刺杀大内侍卫，杀官造反，你就不怕诛灭九族吗？”

    章泽天哈哈一笑，对着黄县令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到了此时，你还要跟我说什么灭族之事么？在决定动我章家之前，你们难道还想过给我家留下一条生路，以便终生与你们为敌么？”

    黄县令听章泽天直接将话说破，刚刚因为惊吓而站起来的身体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双腿一软，又坐了下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今天死定了。可怜我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释褐为官的兴奋，为银子苦恼的两年，前几天见到发财途径的狂喜，全都要化为乌有了，可怜我今年才三十五岁啊。”

    便在此时，一个中年人从大堂的正门走了进来，站在章泽天的对面，对章泽天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此人正是白信，章泽天到了县城之后，便打听到钦差太监冯承恩今天中午在户房芶司吏家赴宴，让白信去了芶家，找机会做掉那狗太监。

    章泽天看到看到白信点头，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刚刚斥责黄县令时的怒火也稍稍平息下来。

    他看了看坐在那里魂不守舍的黄县令，又是一躬到地，说道：“老父母，学生本来还有一事想请老父母做主，本族在外为官的七叔章知府讳致远的家人被匪人劫持之事，不料县尊也已经派人解救出来了，学生感激不尽，这就把人接走了。多谢县尊。”

    黄县令此时已经无心与章泽天演下去了，对于章泽天这话完全没有回应。章泽天也不在乎，接着说道：“学生刚刚得到消息，专程到即墨查案的钦差冯公公，今天到县衙户房芶司吏家中赴宴时，被人害死了。此事重大，县尊要认真对待才是，否则于县尊今后升官发财恐怕会有干碍。”

    黄县令无精打采地说道：“嗯，反正你连大内侍卫都已经杀了，再杀一个太监也算不了什么。”

    正在此时，黄县令身后的帘子一动，迟到许久的刑名师爷王安走了进来，对黄县令耳语道：“县尊，学生已经查明，经番章家的三老爷章泽天带人来县城，恐怕不好对付……”说到这里，他忽然注意到大堂上的人群，抖手说道：“哎，既然已经来了，说什么都没用了。章公子，事已至此，人你已经接出来，此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章泽天点头说道：“嗯，终于来了个明白人。黄县尊，王师爷，事已至此，你们打算如何收场？”

    黄县令抬起无神的眼睛，看着章泽天说道：“还有什么可以收场的？你们杀官造反，难道给我留下活路了么？我是此事的主使之一，你杀了我便是，只希望你记得这里是你的家乡，即使造反也不要多造杀业。”

    章泽天连连摇头，鄙视地看着黄县令，问道：“这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解决问题的办法？除了杀人和让人杀之外，就没有一点别的主意了？”

    他又看了看在旁边欲言又止的王师爷，说道：“算了，还是我给你出个主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0苦逼的县官

    他转头看看大堂上的从群，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和县尊商量些事情。那个白信，你过来。”

    众人听他的话，都从大门退了出去，把那些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捕快也给带了出去。庄班头和两个壮隶一时不知所措，看着黄县尊，却不敢开口。王安说道：“你们也出去。”

    庄班头看县令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带人退出了大堂。章泽天对白信耳语了好一阵，才打发他出去，转身看向坐在长条案后面的黄县令和王师爷，伸手在条案上一拂，将上面的惊堂木、茶碗、汗巾、纸笔之类杂物都推到一边，自己轻轻一纵，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他的无礼行为惊得黄县令和王安师爷都是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听章泽天问道：“黄县令，黄容吉，我章家一直以来，对你的供奉从来没有短少过，对你的态度从来没有无礼过，对你的政绩从来没有不支持过，甚至连每年的皇粮都从来没有少交过一丝一毫。可是你又为什么对我章家下此毒手？不要说是那冯太监逼的，你自己恐怕也主动做了不少事？”

    黄县令开始时听章泽天说要给他出主意，此时却先说起了自己对不起他们章家之事，不由得茫然不知所措。还是王安为官经验丰富，看出章泽天说这事时并不像是在兴师问罪，试着说道：“黄县尊家中本来清贫，三年前中了进士之后，为了求一个实缺，又花了不少银子，而在即墨这个地方，除了你们章家和李举人家之外，再无进项大笔款项的地方，当初谋官时拉下的窟窿，根本就填补不上，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听了王安的话，章泽天无奈摇头，他坐在高高的条案上，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态瞧着黄容吉和王安，直看得二人都低下头去，才开口说道：“可怜的孩子，思想太匮乏了，难道除了谋财害命就没有别的办法弄到钱了吗？”两人平时在即墨县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此时却像两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被章泽天这样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教训，实在是无地自容。而且教训他们的这人不仅占了理，还有强大的武力，令他们连恼羞成怒的资格都没有。

    章泽天看两人态度良好，不再讽刺，转而说道：“黄县尊，我章家一直没有把你当外人，当初你缺钱花，怎么不直接找我们？大家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算了，如今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索性顺手帮你把钱的事也解决掉好了。”

    章泽天这话的口气好像大了一些，令一向自诩小诸葛的王安都无法相信。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那可是杀死了京里派来的钦差啊，就算章泽天放过黄县令，估计朝庭也不会轻饶他。若能得个削职为民的处分，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家乡，便是万幸了。这章泽天竟然说能够解决此事，而且还能“顺手”帮黄县令弄到银子，把他的债务危机解决掉，如何能令人相信？

    黄县令与王师爷对视一眼，自己开口说道：“你说能够顺手帮我解决银子的问题？你可知我欠了多少银子？足足五千两！到现在连本带息已经超过八千两！”

    “才八千两？我还以为会有几万两呢。不过你是怎么欠下这么多债务的？谁敢找你这当官的来讨债啊。话说你中进士到出来做官，连置办行礼带雇人，有二百两怎么都够了，而且师爷的束脩还可以到任之后再付，随便刮刮地皮也够了。”章泽天好奇地问道。

    两人对章泽天那过于直白的语气已经渐渐适应起来，他们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章泽天提到八千两银子时的轻松语气，看他说得如此轻松，这八千两银子相对于他来说，好像真的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章泽天的问话还是要回答的，黄容吉老老实实地回答：“在中了进士之后，经过几个月观政实习之后，就要分配去向了。我们这种新科进士，最好的可以入翰林院做翰林，最差的却会被分配到边鄙之地做教谕，中间更有县令、同知等多种官职可供选择，做官地点更有富庶与贫瘠的差异，对于前途与收入的影响天差地远。若想选个好官美官，当然就要烦劳吏部的相关人员了。我这样没有人情可用的，当然只能用银子说话了。”

    “像即墨这样穷乡僻壤的小县县令，都要5000两？”章泽天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也太贵了？”

    黄容吉说道：“这即墨县令说起来也不错了。首先是一个正职县令，而不是那种佐贰官，到了任上自己能够做主，一届进士三百人里面，能够实授县令的也不过三四十人。另外，这即墨县虽然是小县，又穷，但是没有太大的豪强，更没有亲王封地，完税难度相对不大，容易出政绩，算是比较好的了。若是那些大县上县，虽然富庶繁华，容易生发，却轻易不会授予新进士。”

    如此一说，章泽天就明白了。这即墨县里面，最大的两家就是李举人家和他们章家，章家又没有做官的，几个举人和秀才都是这黄县令上任之后的事情，也算是黄县令的政绩之一。只是这黄容吉穷人家出身，搂钱的本事实在算不上强，才拖了两年还没有还上欠款。

    章泽天伸手拍了拍黄容吉的肩膀，说道：“念你上任之后，并没有因为债务过于搜刮地方，我就帮你把这事办了。今后你在考绩时，皇粮能够按照完税，教化上有我家那两个举人，若能建起一座进士牌坊就更好了，捕盗上有我上次送来的那些土匪，再加上劝课农桑的功绩，一个上等是跑不了的，运气好的话，得个上中也有可能，高升指日可待。”

    大文朝的地方官考绩，大概分为上中下三等，每等又分上中下三个小等。其中上上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向来不会给出，上中便是最好的成绩了。只要得个上中的评价，无论任期还剩多少，第二年基本就会高升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1替死鬼芶家

    黄容吉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这些政绩加起来，得个上等是分内之事。只是目前需要解决的事情不好办呀：“只是章公子，这钦差之事当如何是好？”

    “钦差？你说冯承恩那太监？不是被户房司吏芶大全给谋害了吗？芶大全在县里作威作福，民愤极大，这次又受白莲邪教指使，谋害钦差，实在是罪大恶极。现在芶大全已经畏罪自杀，芶家已经被县尊派快班和壮班死死看住，只等县尊下令搜查证据了。”章泽天轻松地说道。

    黄县令和王安一下子明白了章泽天的意思，把事情全部推到芶大全身上，再加上一个邪教的幕后推手，连作案动机都有了，还会有什么问题？

    “如此甚好。只是这全县民众多知道此事，又如何遮掩的过去？”黄容吉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章泽天反问道：“之前你们抓我大哥，勒逼我家家产，难道全县百姓就不知道吗？当时你们是如何遮掩的？”

    黄容吉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王安插嘴说道：“此事县尊倒不用多虑。我们只要控制住芶家人即可，至于无关闲人，哪个会去多嘴？就是有人来调查，问到他们头上，也会说不知道的。去举报或者当证人，衙门是那么好进的么？”

    章泽天接口说道：“对，就是这个道理。官场上所谓瞒上不瞒下，说的就是这事。你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官，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黄容吉有些尴尬地笑道：“一时情急，给忘了，这就是所谓关心则乱。”说到这里，他有些期期艾艾地又道：“那银子的事……”说着眼巴巴地看着章泽天。

    章泽天连连摇手，说道：“银子的事不要看我，告诉你啊，我家的银库可是都被你们给搬空了，这些银子我可是要悉数拿回去的。你既然抄了那芶大全的家，还愁什么银子？”

    “芶家？”黄容吉奇怪地问道，“他不过是一介胥隶，如何能有这许多银子？”

    章泽天去年已经让人重点搜集过全县重要人物的信息，当时这芶家的资产也吓了他一大跳，此时却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你以为这一府一县之中，收钱最多的是你们知县知府这些流水正印官吗？错！那些实际掌控县衙大小事务的吏员，才是获利最多之人。在全县的三班六房之中，主管税收、写契之类民政事务的户房主事，也就是户房司吏，才是收入最丰厚的。除了户房司吏之外，还有刑房司吏，也是最大的肥差之一。至于其他人，包括三班班头，收入就有限得多了。芶家连续几代人执掌本县户房司吏之职，所贪的不义之财估计不会比我家做买卖积存下来的少。你守着这座金山而不知，也算是无能了。”

    黄容吉心中仍无法相信此事，回身问旁边的王安：“果真如章公子所说？”

    王师爷道：“我为幕客十年，只听说户房司吏油水丰厚，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另外，这一县之中，各家关系错综复杂，而且那记载各家田亩丁壮的黄册也掌握在他们手上，若没有他们帮助，每年的税收和征丁之事都无法进行，所以一般极少有官员会轻易动他们。”

    章泽天道：“事情如今已经做出来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再说了，本县的那点户丁田亩，有什么复杂的？大不了我章三答应你解决此事，如何？”

    事已至此，黄容吉和王安也明白了章泽天的想法，他救出了被抓的大哥和章致远家人，收回自家被勒索的钱财，杀死谋害自家的钦差，然后把反贼丢给芶司吏去做，银子也要芶司吏来填补，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这其中只是苦了芶司吏，家破人亡是肯定的事情了。

    黄容吉和王安二人，也参与了陷害章家的事情，章泽天饶过他们，并帮他们解决危机并非是无缘无故做烂好人，而是他这个办法里面，需要黄县令这个官员出面对上面解释这一切，可谓是章泽天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估计正是这个不可替代的县令身份，帮黄容吉逃过了一劫。

    商定了一切之后，章泽天与黄王二人走出大堂，发现外面只有壮班的三人，还有刀疤六及白小义守在外面，其他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章泽天问起章泽瑞等人的行踪，刀疤六说道：“已经坐车回庄子上了，抢亲的那两辆车刚好派上用场，有一个班的人护送回去的。”章泽天点点头，回身对黄容吉说道：“黄县尊，咱们去芶家看看去。”

    章泽天迈步便走，黄容吉也没有好意思坐他的轿子，几人便一路朝芶家走去。

    芶家距离县衙并不远，不一会就到了。芶家院子并不大，只有前后两进，每进倒是有六间房的开间。现在一群捕快和壮班差役守在院子四周，周围看热闹的闲人已经被赶走，门前停着一些车马，应该是应邀来赴宴陪客的宾客所乘。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具还在不断滴血的尸体，尸体身上插着几枝箭，应该是在试图翻墙逃跑时被射杀在墙上的。

    进入院门，几人看到大量宾客和芶家人都抱头蹲在院子的一角，被四名手持长枪的自卫队员看守着，地上同样倒着两具尸体，鲜血流了老大一片，两名队员的枪尖上，同样也是鲜血淋漓。

    前院正堂之中，两具尸体倒在一桌刚刚开始不久的酒席旁边，两人的脸色发青，表情狰狞，显然是中毒而死的。

    后院此时已经没有妇女下人以及其他芶家人，只有白信带着六名自卫队员守在东窗前，一个精致的葡萄架被暴力砍断后丢在一边，原本是葡萄树的地方此时已经被挖开了一个大坑。

    章泽天和黄容吉二人到坑边看时，发现这是一个被打开的银窖，里面堆积了大量银锭、银条和银饼，有的还是银子的白色，也有不少已经被氧化成了灰色甚至黑色，显然埋藏的时间不短了。在大量的白银之间，还夹杂着一些亮闪闪的金色，显然是黄金。

    这银窖不知道深度，但这么粗粗一看，估计至少会有数万两，具体数字就要等称重之后再确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2两个秀才被绑架了

    章泽天看了白信一眼，问道：“都守着这个干嘛？证据找到了没有？”

    白信道：“找到了，在后院西屋炕上的一个隐藏的洞里面，有白莲教书籍，还有一些揭贴和几封书信，看来芶家是真的与白莲教有联系。

    章泽天进屋看了看那些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觉得这些足够了，回身对黄容吉说道：“黄县尊，这白莲邪教鼓惑贫民造反，实在是害人不溅。多亏县尊雷力风行，将其掐灭于萌芽之中。”

    黄县令却答非所问：“这许多银子，要如何分？”

    章泽天哈哈一笑，说道：“我只要拿回自家的银子便可，多出来的随你处置便是。不过有一点要提醒你，县衙内的三班衙役、六房书办等人，都要一一分润一些，不能落人把柄。当然也不能分得太多，显得你好像发了大财似的。另外有一点要特别注意，上报查抄出来的芶家家产不要太多，不能超过3000两，否则会引起混乱，也会令人眼红。”

    章泽天说一句，黄容吉和王安就答一句，看得章家那些自卫队员都暗暗佩服，能够在这短短的一会，就将一位县太爷收服得如此听话，自家老板果然有本事。

    章泽天最终并不是没有从芶家拿好处，他要走了芶家的全部车马牲畜，还有银窖中的全部黄金。只是此时黄金在大文朝极为稀少，芶家的银窖中总共有白银五万多两，而黄金却只有四百多两。此时大文朝的黄金不是流通货币，一两黄金只能换到四两白银，他等于只在五万多两银子中只取了一千多两，可算是十分克制了。

    那个被章泽天半路抓住的倒霉蛋刑房司吏芦向明，本来有可能被当作芶大全之后的第二只肥羊杀掉的，结果因为芶家的白银已经足够惊人，使他逃过了一劫。此人十分聪明，竟然一个人悟透了自己得以幸免的原因，并因此一改以往压榨案件当事人的风格，把自己主管的刑房事务处置得井井有条，并且对一些收费项目明码标价，为手下人员和那些负责破案的捕快、管理大牢的牢头等谋得了基本稳定定的收入来源，使即墨县的吏治为之一清，又为黄县令的政绩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黄县令在章泽天的建议下，将混乱不堪的户房事务也交给他来主管，结果又被他管理得相当不错，后来竟然被即墨人民长期纪念，成为一代名吏。

    章泽天说芶家是白莲教并非污蔑，而是有着具体证据的，这还有赖于他去年经过莱州城院试时的那场叛乱之后出于有备无患的考虑，进行的一次暗中调查。

    后来芶家查有实证的教徒共有四人，在抓捕时因为剧烈反抗，已经被全部当场格杀。其余人的处置便成了问题。

    按照大文朝处置邪教的习惯，芶家其他人一般是要全部作为教徒处以死刑的。但是死刑判决是需要上报京城的刑部复核的，这些人在复核过程中很可能会暴露钦差之死的真相，这是章泽天和黄容吉都不敢承担的风险。而且章泽天还特别指出，目前在职的山东巡按御史任同仪，很可能就是专门为了邪教之事来的，遇到这样的案子，极可能会提审全部人犯，这样的提审同样有可能让事情露馅。

    按说将这些人全部杀掉灭口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只是章泽天实在对这十几个有老有少的人下不去手，而黄容吉作为一个书生，更是连提都不敢提此事。

    最后还是章泽天主动接手了这个大.麻烦，把这些人全部弄回了章家庄。反正现在他手上现在已经有了一百多名海盗俘虏，再加上这些人，全当是顺手管理了，反正自家的人手总是不够用的。

    晚上，当章泽天从县城赶着从芶家弄到的几辆大车，装载着原本属于章家的几万两白银，还有一批作为犯人的芶家人，回到章家庄的时候，受到了庄子里的热烈欢迎。能够平息如此大事，章家自此在即墨便不会再有敌人。

    章泽天可没有心情庆祝。他先去探望了中午被送回来的章泽瑞和七婶，以及七婶十岁的女儿，他的妹妹章林音。几人在县衙班房都受到了那两个侍卫的拷打，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却也受伤颇重。几人这几天思想压力极大，而且班房中的条件又差，回来后都生起了病，章泽瑞受刑最重，更是连床都起不来了。

    章泽天看望几人时，倒是原本病得很重的章泽祥拄着一根拐杖，陪在章泽瑞身旁。章泽天劝他休息时，章泽祥道：“生病也要有个轻重缓急，若大哥安好，我回来之后肯定会躺在床上安心养病。不过此时大哥和七婶都病得这么重，我再躺在床上成什么话？现在我帮不上你什么忙，站起来走动几次，帮你撑一下面子，还是可以的。”

    章泽天此时的确分不出心来管理家中的事情。船队还停泊在港口内等待处置，章泽忠和章绶这不让人省心的叔侄二人还要派人去找回来，野猪洼试验田今年的建设方案还没有分派下去……

    原本想要今天出发的刘成和章六因为要等白信，要等明天一早再走了，章泽天把给那叔侄二人的信，以及写给章绪、龚其贤、冯闯和济南肴记、梁松等人的信都封好，交给认识所有这些人的刘成带在身上，说好让他们明天一早直接出发，便回屋子里睡觉去了。连续操劳了多日，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极为疲惫，头一挨枕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章泽天是被章泽祥叫醒的。

    本来他睡觉之前已经嘱咐过，不让人把他叫醒。只是今天这事情实在有些大，章泽祥虽然知道三弟累，仍然把他叫醒了，因为这事没有他似乎很难解决，或者说，章泽天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能力中，最擅长的就是解决这类问题——章泽忠和章绶叔侄被绑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3又是小瓦岗

    原来，这叔侄二人从章家庄出发之后，并没有沿着章泽天他们平时去济南的那条大路而行，而是鬼使神差地走了南边的小路。

    当他们过了胶南县城以后不远，便进入了山区，又花了一天时间走了几十里，便被一群人给截住了。这些人将他们抓到了山寨之中，看他们衣着整齐，而且穿的还是秀才的襕衫，知道有油水可捞，便问他们的家族和地址。

    两人因为是逃出来的，初时不肯吐露，后来被揍了一顿，两人都没有受过这种苦，很快便说出了即墨章家的名字。

    这个出身在土匪中引起了一阵骚乱。原来这群人正是当初进攻章家庄时几乎被全歼的小瓦岗的人马。这群土匪在这里落草为寇已经有十多年了，一直在周围几个县横行，除了去年在即墨的章家庄吃了个大亏之外，从来没有遇到过大的挫折。就是那次吃亏，他们最终也将其归结到草上飞白信的指挥失当之上，并没有觉得那个什么章家有多么厉害。

    只是在那一战之后，他们手中的骡马丢失了大半，实在不够骑乘的，从小瓦岗到章家庄有八十多里路，靠两只脚要走两天才能到，便一直没有再动手。

    这次无意间抓到了章家的两个秀才，令土匪的大当家“黑熊”巩思成十分高兴：“弟兄们，上次三当家在章家庄栽了，咱们一直没有给他报仇，这次老天爷给咱们送来了章家的两个秀才，正好可以给白老三报仇，出一口气。来人，摆灵堂，杀了他们祭奠老三！”众土匪轰然答应一声，纷纷下去准备，把章家叔侄二人吓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旁边的二当家郭嘉逸把巩思成拦住了：“大哥且慢，就这样杀了这二人岂不是太便宜他们章家了？那章家豪富，整个莱州府都知道。咱们不如先给章家送个信，让他们拿银子来赎人，拿到银子之后再杀这两个家伙解气不迟。”

    巩思成双眼一瞪，那黑面皮真像是一头黑熊一样，说道：“胡说！拿了赎金再撕票，那不是坏了道上的规矩？以后咱们小瓦岗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这种坏了名头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干。”

    郭嘉逸道：“规矩自然还是要遵守的。咱们可以先让章家交钱赎了人回去，然后再把他们和来赎人的人给绑回来啊，这一放一抓，可就是两回事了，谁也不能再说咱们坏了规矩？到时候咱们把赎金再提高一倍，看他章家还交不交钱，如果不交赎金，正好可以杀了他们为老三报仇。如果章家又交了赎金，咱们就再绑他一次，我就不信他们还会再交第三次银子，到时候正好名正言顺地为老三报仇。”

    巩思成摸着胡子想了想，点头说道：“还是老二你小子鬼点子多，好，咱们就按你说的办，给章家送信去。”

    于是章家便在这天一大早发现了章泽忠叔侄身上的信物，以及索要白银五千两的勒索信。主持家事的章泽祥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只能来找章泽天了。

    章泽天此时刚刚被叫醒，还没有穿衣服，便在被窝里面拿着这封字句不通、错字连篇的信，反复细看。这信上并没有说明绑架章泽忠和章绶的是什么人，只说让章家在三天内准备好五千两现银，运到胶南县城北的安家坳，等待进一步的消息。至于如何交钱赎人，则完全没说，估计到时候会有进一步的消息传过来。

    章泽天把信反复看了好一会，先对守在跟前的耿安说道：“去通知白信他们三人，不用去追两位公子了，叫白信来我这里。”

    等耿安出去了，章泽天对章泽祥道：“二哥，此时从这信上看不出宣之和心一是否还平安。他们送来的东西的确是二人身上的，可是这信又写得如此拙劣，若是让心一他们两个秀才自己动笔写信，肯定会更有说服力。如今土匪没有让他们二人写信，或者是怕二人在信中透露出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消息。”他这话说得殊无自信，只是在章泽祥面前不方便提这两人已经被害的话罢了。

    章泽祥只有章绶这一个独子，此时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他坐在章泽天的床上，只是问章泽天：“三弟，这该如何是好？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啊。”

    章泽天也只能安慰他：“二哥你放心。土匪只是求财，咱们老老实实地把赎金给他们送去，还怕他们不放人不成？这些土匪没有什么眼界，只要五千两银子，我直接准备一万两过去，把人赎回来。”

    说话之际，白信已经到了。事实上，在叫醒章泽天之前，章泽祥已经找过他，并和他一起分析了这次绑架事件，此时他只是把自己的观点向章泽天再陈述一遍：“虽然绑匪在信中并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号，但是他们把赎票地点定在胶南县，那里又正是两位少爷经过之处，我猜测应该就是小瓦岗的人干的。”

    “哦，倒是与我的猜测差不多，”章泽天道，“我答应过你，对上小瓦岗时不会让你出手，这次你就帮我看家。”

    白信说道：“若真是小瓦岗的人干的，我还的确是不便出手。我在小瓦岗的时间不长，与他们的交情也算不上深厚，但毕竟不方便出手对付他们。这样，我把知道的小瓦岗的情况跟你们介绍一下，供你参考。”

    经过白信的介绍，章泽天才知道，小瓦岗在胶南县西部的山中，一座叫做草帽山的地方，至今已经有近二十年了。现在小瓦岗有土匪一百四十人左右，居住在草帽山后山的一处山谷之中。那里的山势险峻，只有一条进山的路，而且十分陡峭。

    山上的土匪在山路最陡的地方建立了一处寨门，寨门是用木头建造的，外形就像是一个城楼，平时有十几个人守在那里，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守卫着整个山寨的安全。守寨的土匪装备有弓弩和滚木擂石，若有人强攻此处，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攻进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4解救1

    章泽天疑惑地问道：“不对呀。如果山寨像你说的那样险峻的话，他们的大批骡马养在哪里？上次你们过来的时候可是骑了许多骡马过来的。”

    白信说道：“我还没有说完。这山寨里面的土匪，一多半都是附近村庄的村民，平时是种地的农民，遇到大买卖时，或者农闲时便上山为匪，这也是山寨存在这么多年还没有被剿灭的原因。另外，这些村民也会为山寨养骡马牲畜，附近养有这些大牲口的人家，多数都跟小瓦岗有着关系，不做土匪的农户，要养也是养牛。”

    章泽天沉吟道：“那山寨的大门，如果用火炮轰击的话，还守得住吗？”

    白信道：“土匪没有见过火炮，应该防备不到这一点。只是现在人质在他们手中，你真的打算强攻吗？”

    章泽天道：“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即使没有这次的绑票事件，我若腾出功夫来，也会去那里找他们的，哪怕当作给自卫队练手也要去。对了，那个安家坳也是土匪窝吗？”

    “安家坳这个地方我倒是知道，在胶南县城以北，距离草帽山有二十多里，没听说跟小瓦岗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入伙时间太短，也许有关系我却不知道呢。那里的地形有些特殊，是一个山坳，位于官道的路边，往来的行人商旅比较多，形成了一处市集，有几百户人家。”

    章泽天又问道：“你觉得这事是小瓦岗做的概率有多大？如果找错了地方，人质就危险了。”

    白信说道：“是小瓦岗所做的可能性非常大。安家坳距离草帽山不太远，算是小瓦岗的地盘，不会容忍其他盗伙在那里赎票。如果是过路的零散匪人做案，也不敢开口要5000两那么多，即使拿到银子他们也不好运走。”

    “这封信上并没有留下绑匪的名号，小瓦岗绑票的时候，是不是从来不留下名号？”章泽天又问道。

    “匪人绑票勒索赎金，多数时候不会留下名号，就是害怕主家报复，或者官府辑拿。不过有些时候，一些底气比较足的山寨，也会留下自己的名号。这种留下名号的绑匪，多数都会讲究规矩，只要拿到了赎金，便会按规矩放人，算是一种宣扬自家信誉的行为。至于小瓦岗，他们多数时候也会留下名号。不过在面对像我们章家这样实力比较强大的主家的时候，也会有所顾忌，具体到这次的情况，我也说不准。”白信说道，“另外，小瓦岗的两个头领，‘黑熊’巩思成和二头领郭嘉逸，都是心思缜密诡计多端之人，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咱们在家里也不一定能猜得出来。”

    章泽天把白信提供的信息在头脑里面反复盘旋了几次，问道：“白信，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是因为上次在我们章家庄损兵折将，这次故意报复我们，想让我们人财两空？”

    白信说道：“按说不会这么做，他们也要维护自己的名头和绑票的信誉，否则以后再绑了肉票，索要赎金就困难了。”

    当天中午，章泽天便开始分派任务：

    由林二带领一个班自卫队员，赶两辆大车，各装运白银5000两，到绑匪指定的安家坳准备赎人。能够做到见人再交钱最好，否则先交赎金也可以，不求伤敌，一切以赎回人质为目的，除非遇到攻击，否则不可轻举妄动。

    一旦赎回人质，便舍弃剩余白银，就地结阵自保，并发送约定的信号，等待支援队伍汇合后返回。一切仍旧以人质安全为主，白银可以用来贿赂他人、购买物资等，也可以直接丢出去让人争抢，制造混乱。

    由孙海平带领全部船员自卫队员，以及四个班陆战队伍，携带两门佛朗机炮，乘坐两艘大船，从海上接近草帽山悄悄上岸，夜间行军到草帽山附近潜伏起来，等待进一步指示。

    自卫队剩余的三个班由胡二狗指挥，负责庄子的安全和港口船队的管理，白信、白小义和刀疤六协助胡二狗的工作。

    章泽天自己则孤身一人出发，潜伏到小瓦岗附近侦察情况，为指挥这场战斗做准备。不论这次绑架章泽忠和章绶的是不是小瓦岗的人马，他都准备将小瓦岗一次解决掉，以绝后患。

    自从去年年底前接到章泽祥被绑架的消息之后，连续几个月之中，章泽天便一直在为解救人质疲于奔命，他的精神已经越绷越紧，达到了快要崩溃的程度。

    然而，先是章泽祥，后来是孙少杰，回到即墨之后是章泽瑞，现在又是章泽忠和章绶叔侄二人，章泽天对于这种绑架自家人质的行为的容忍能力已经越降越低，处置办法也越来越直接，越来越暴力。

    这种情况不仅影响到章家的人员安全的资金安全，让章泽天更加不能容忍的是，他心中的一系列农业和工业商业发展规划，也被这些绑架事件拖累，不少项目都严重滞后，令他更加无法容忍。

    这之中，对农业的影响最为严重。他从广东带回来的多种新作物的种子还堆在船舱之中，尤其是他十分看重的土豆，已经开始发霉腐烂，天知道每天要烂掉多少，他又如何能够不急 ？而那些玉米草的种子，如果不能及时播种下去，这种以生长周期长而著称的优质牧草，到秋天能不能打下种子都会成为未知数，又让他如何容忍？

    安排好行动之后，章泽天不等水陆两路人马做好出发的准备，自己一个人便离开了庄子，动身前往胶南县进行侦察。

    这次他一改之前出行时那种携带物资惟恐不齐全的风格，根本没有背那个标志性的大背包，而是只带了一个水壶和一个装了干粮的小挎包，便出发了 。至于身上的武器，他也只带上了一张步弓和一袋箭，另外又带了一柄匕首，连平日从不离身的长剑都没有带。身上的衣物也只是棉衣棉裤和一件呢子的斗蓬，再没有多余的物品。

    家中的二哥章泽祥对于章泽天如此轻车简从地前往土匪盘踞地区很不放心，但是章泽天的解释则是这样才更方便行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5解救2

    章泽天是午后从家中骑马出发的，奔驰到天黑，他已经进入胶南地界。此时那匹马已经遍体淌汗，无力再走了。章泽天牵着马来到路边一处村庄，找到一个大户人家敲门进去，拿出一小锭银子请这家人帮他照顾几天马匹，他自己在这家吃了一顿饱饭之后，又连夜踏上了征途。

    此前便提到过，人的持久力在所有动物之中是最强的，远不是马匹之类可以比拟的。章泽天白天骑马赶了近四十里路，晚上天黑之后又连续步行赶了一夜路，天色将明之时，已经到达了草帽山脚下。

    这里是一个小村子，村外的田地已经开始解冻，天亮之后便有早起的农民用手推车推着粪肥往田地里面送，为春耕做准备。

    章泽天躲在村外的一处破败的草窝棚里面，悄悄观察着外界的情况。这可能是一个夏秋季用于看守田地，避免被野兽破坏的窝棚，经过一个冬天的风雪摧残，已经四面漏风，随时可能倒下，只能让章泽天勉强隐藏住身形。

    不过这里有一个好处，就是距离草帽山非常近，可以清晰地看到上山的山路，从山上下来的人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令章泽天有些郁闷的是，守候了整整一天时间，也只看到一波人上山，同样也只有一波人下山。上山的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下山的是两个，也看不出与章泽忠和章绶被绑架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不过以傍晚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些收获，他看到一行十几个人从山上下来，进入了身后的小村子里面。

    章泽天从昨天下午出发，直到现在一天多时间了，只在早晨的时候稍稍睡了一小会，便再没有休息。但是此时仍旧不是休息的时候，因为刚刚从山上下来的那些人里面，有两个人是被人架着下来的，而且这两个人都戴着黑色的头套，很可能就是被绑架的章泽忠和章绶叔侄二人。

    因为距离有些远，章泽天并没有真的看清到底是不是自家的两个秀才，便只能悄悄跟上去再确认了。这些人进入小村子之后一时并没有再出来，应该是进入了某个人家。

    章泽天等天更黑了一些的时候，悄悄摸进了这个村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山上的土匪进村时太吵闹，村子里面竟然没有人家养狗，倒是方便了章泽天的行动。他隐藏着身形从一家家门前走过，在经过一家明显比其他人家更高大的房子时，听到里面有动静。

    这户人家与其他人家一样，只是一进院子，不过房屋和院墙都更高大一些。章泽天担心土匪会留下岗哨，不敢随便进入院子，便轻轻伏在墙边的一个柴禾垛与院墙间的缝隙里面，静静地偷听。

    院子里面传来阵阵吃喝的声音，让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轻轻地摸出一条牛肉干，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在安慰肚子的同时，也给自己补充一些能量，看来夜里还有行动。自己的体力稍稍有些透支，缺少睡眠对他的影响还是比较明显的。

    大约半个多时辰之后，里面的人停止了吃喝，有一个声音说着：“老六，套两辆车，晚上还要把两头‘肉猪’送到安家坳去，今天晚上可有的忙的了。”随后便是收拾东西的声音，以及牲口走动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两辆带车棚的大车从院子里面被赶了出来。众土匪出了院门之后便不再说话，默默地跟着大车朝村子外面走去。

    章泽天暗暗数着土匪的人数，发现那两个被罩着头套的人质始终没有出现，应该是被提前装到了车上。但是其他土匪的人数也不对，原本十二个土匪，此时只看到了十一个，两个赶车的车夫是新加入的，穿着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另外一个土匪去哪里了？会不会是跟人质一起坐在车里面，看守着人质？

    等车队走远了，章泽天从柴禾垛后面出来，摸进了这户人家的院子。此时屋门已经关闭，东屋还亮着灯光。他悄悄走到窗外，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里的一家人应该是在吃饭，一男一女边吃边讨论着什么，那女子好像十分不满，一直在抱怨山上的头领不够意思，经常用他家的车马却不给脚钱。

    那男子只是嘟嘟囔囔地说车马本就是大当家的，还给什么钱，然后被那妇人一顿抢白：“山上的车马放在我们家，难道就不要吃草料了？不要人照料了？他们每次来用车马，在咱们这里吃的酒肉，难道不用钱买了？老娘嫁了你个窝囊废，真是倒了霉了。两个儿子去给他们赶车，一去几天也拿不回来几个大钱。”

    章泽天无心再听，翻墙出了院子，迈步朝车队的方向追了下去。

    此时的人们由于吃肉食太少，维生素A摄入不足，患夜盲症的比例相当大。今天是三月初五，天上一弯即将落山的残月根本无法满足照明的要求。夜间赶路的土匪应该是专门挑选的夜盲症较轻的，走在路上仍旧有些磕磕绊绊，速度根本快不起来。章泽天展开急行军的速度，每小时能够走十多里路，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追近了车队，相距两百多米的距离，缀在车队的后面。

    此时章泽天跟在土匪车队的后面，速度比他自己急行军要慢得多，每小时不会超过六里，他边调整呼吸节奏，边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前方共有大概十四名土匪，在这夜色之中，他如果悄悄发动偷袭，有把握将这些土匪基本都干掉。

    但是车上的人质不知道是不是章泽忠叔侄俩，而且也无法保障他们在战斗中的安全。章泽天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攻击。土匪们既然把人质送到安家坳去，应该就是做好了收赎金放人的准备，自己此时完全不必多此一举，使人质陷入危机之中。

    他在路上大致估算了一下路程和时间，从草帽山到安家坳的大路是沿着山脚而行，基本都是平坦大道，这些人走的虽然慢，最多要四五个小时也能到了，天亮之前到达那里，正好可以避开人们的视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6解救3

    这些土匪既然把赎票地点选在安家坳，章泽天估计那里应该是有他们的窝点的，就是不知道土匪们已经在安家坳埋伏了多少人。这次跟着他们的车队过去，正好找到土匪的窝点，也顺便查一下对方的人数，方便在救下人质之后选择应对的手段。

    后半夜，车队终于来到安家坳，进入了一家名叫马记客栈的大车店之中。

    这种大车店应该是这个时代客店的主要形式，最典型的特征就是有一个特别大的院子，里面可以停下不少车辆，并且还有一长溜的牲口棚，可以照料驾车的牛马。

    至于人的住处，便是大院北侧的那一大排房子了。每间房子里面都是南北相对的两铺大炕，住店的客人可以在炕上占一个位置，把自带的被褥铺起来睡觉。您没看错，这客店是不提供被褥铺盖的。

    这种客店的价格极为便宜，如果是没有牲口的客人，自带干粮不在店内饮食的话，每天只需要两文钱。当然，店里提供的服务也极为有限，只有热炕头和热水，其他一概不管。

    不过这种客店虽然简陋，也还是有稍高级的客房的，那就是单间。这种单间与那些大通铺的房间同在一排，只是房间稍小，格局类似，收费当然高得多。今天这些绑匪住的便是一个这样的单间。

    章泽天不得不怀疑这家店主与绑匪是一路的，因为这些人从进门到住进那间位于客房中间的单间，几乎都没有说话，掌柜默契地开门，引领他们进入房间，又为他们端上早已准备好的水饺作为宵夜，基本不可能不是提前认识并约定好 了的。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章泽天看这些人睡下之后，又潜出客店，趁着夜色在安家坳走了一圈，发现这里总体还是一处比较大的市集，街上除了这家马记客栈之外，还有一间酒楼、一间杂货铺、一间肉铺和一间当铺，如果每天的客流太小的话，是无法支撑起这些店铺的。

    他在外面没有发现明显异常的迹象，估计绑匪在这安家坳的落脚点就是在那家客栈了，于是在天亮之前返回了马家客栈。

    他再次潜入客栈，想观察一下绑匪所在的单间里面的情况，却发现有一个绑匪在牲口棚里面照料牲口，给拉车的马匹添好草料之后，就拖一张椅子坐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看来是绑匪留下的岗哨。

    看来在院子里面实在没有机会窥探那间客房的情况，章泽天有些着急，他必须在动手之前确认人质的位置，而昨天被大车运过来的两个蒙着头的人是否自家被绑架的那叔侄二人尚不确定，这可不太好办。

    暗暗盯着那客房看了许久，章泽天终于有了决定。他再次翻出客栈的墙外，从屋后一户人家 的院墙上借力，爬上了客房的屋顶，找到了刚刚确认过的记号——屋顶上的一丛枯草，枯草下面就是绑匪住的那间单间客房。

    这客栈的房子并不是瓦房，这个操作起来就比较困难了。如果是瓦房，只需要揭开瓦片，再揭开下方的一层方形 的瓦板，便能看到室内的情形了。

    而这种土房的屋顶是用高粱杆扎成的草把搭在房檩上面，再在其上覆盖泥巴做成的。这种屋顶每年都要涂一遍新泥，如果年头足够多的老房子，甚至会有将近一尺厚的泥顶，想在上面打一个洞观察屋内的情况，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所幸这客店的屋顶还不算太厚，章泽天在屋子的后檐屋顶上用匕首轻轻挖掘，不一会就见到了泥层下面的草把。草把的厚度有十几公分，他尝试着用匕首轻轻切割，却很难切得动。后来他灵机一动，把匕首用力地刺穿草把，然后把三枝箭并排穿过匕首尾部的大孔当作加力杆用，转动匕首之后，终于在草把上撬开了一条缝，看到了屋内的情景。

    屋中的土匪在两张炕上睡得横七竖八的，在北炕的一角，他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孔，正是章泽忠和章绶。两人的脸色发青，还有一些伤痕，估计没少受罪。他仔细数了屋内土匪的人数，共有十三人，加上外面放哨的那个车夫，总数十四个土匪是不会错了。

    此时天快亮了，章泽天轻轻抽出草把间的匕首，让被撬出来的缝隙合拢，又把刚刚挖出来的土块一一填回洞里面。如果屋顶上有一个没事，天亮之后还是相当显眼的。

    当他小心翼翼地完成了这步工作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转头向房后的院子里面看去，只见一个猥琐汉子手中提着一个红漆的马桶，正傻愣愣地看着他。章泽天身子一动，陡然弯弓搭箭对准也那个汉子。

    那汉子被吓坏了，松手丢下马桶，转身朝屋子里面逃去，嘴里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章泽天收回弓箭，身子在房子的坡顶上一滚，便从后屋檐落入后面这个院子里面，几个大跨步追上了那个即将进屋的汉子，一掌击中他的后颈，将其击昏了过去。

    章泽天逐间屋子摸过去，把屋子里面的另外一男三女都给制住，心中却充满了讶异，这家的人口结构也太特殊了。

    看到他的那个汉子与其中的一个女子应该是住在一间屋子里面的，另外一男两女却住在正房西屋。这间屋子布置得极为华丽，锦缎的被褥，细纱的帐子，屋内摆设也十分讲究，墙上挂着字画，桌上放着一张七弦琴，还有一张琵琶也挂在墙上。三个男女赤条条地睡在一张大八步床上，房间里面充斥着一股淫.糜的气息。

    章泽天把看到过他的那个猥琐汉子弄醒了问过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间半掩门的暗娼，而另一个被制住的白净汉子，则是留宿在这里的嫖客。

    只是在提到那个嫖客的时候，那猥琐汉子眼里不自觉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令章泽天有些疑惑起来。他在那嫖客所在房间里面仔细一番，从那人的枕头下面找到了一排四柄飞刀，又从八步床的帐子后面发现了一杆短枪，估计是那嫖客的兵器，看来此人不是善类。

    经过一番审问之后，章泽天哭笑不得地发现，他这次是搂草打兔子，竟然无意之中逮了个大的，此人正是小瓦岗这次交换人质的总指挥，山寨的二号人物郭嘉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7解救4

    事情好像有些麻烦了。客栈里面的绑匪一旦发现他们的头领失踪，必然要过来寻找，而且势必会影响到人质的交换。自己在这里以逸待劳，也许可以再抓到一两个绑匪，却无法解除人质的危险状态。

    这郭嘉逸虽然是在场的绑匪里面地位最高的，但是绑匪之中必然会有大当家巩思成的心腹，用这个郭嘉逸来威胁绑匪放人，也不一定有效，弄不好还会给人质带来危险，事情不好办啊。

    章泽天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将这几个人先捆好关在屋子里面。他连续两天没有怎么睡觉，只觉得十分疲倦，把这屋子的门一关，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毕竟身处险地，章泽天不敢睡得太熟，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阵敲门声惊醒了。只听这院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擂得山响，一个声音在外面叫道：“安老蔫，你再不开门我们就撞门进去啦。”

    章泽天看被他抓住的那些人时，只有那个郭二当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另外几人都脸上变色。他检查了一下几人的绑绳和堵嘴布没有问题，提起那个名叫安老蔫的大茶壶出去开门，并教他如何应对。这安老蔫听说让他当面冒充郭二当家，被吓得腿都软了。章泽天一提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戳在地上，手中的匕首在他眼前一晃，然后顶在他的腰间，说道：“跟我出去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这一刀捅进去，保你直接完蛋。”

    安老蔫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只好勉强跟章泽天出去开门。

    外面叫门的是那客店的老板，还有一个昨晚带人质过来的绑匪，见门一开便要往里面闯。章泽天一步拦住，说道：“郭二当家的说了，不就是换人那点事么，又不是让你们把银子抢过来，只要银子到位，把人质还给人家就是。”

    那店主和绑匪都看向章泽天，店主看章泽天面生，问道：“你是谁？”

    章泽天伸手拉住安老蔫的胳膊，说道：“这是俺表哥，俺来跟表哥学点本事，长长见识的。”

    后面那绑匪笑道：“跟老蔫学着做王八么？”说完，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章泽天回到屋子里面，对着怒目圆睁的郭嘉逸看了好一会，忽然发现这家伙和自己的身材好像差不多。他拎起郭嘉逸的衣服来，嫌弃地看了看，又用力抖了抖，然后穿在身上，觉得倒是基本合身，又穿上了裤子，随后把飞刀绑在胸前。拿起倚在床边的那根短枪，准备出门去。这时他忽然想到自己整齐的发式与绑匪们格格不入。

    他弯腰将一个仍旧没有穿衣服的妓.女提了起来，说道：“来帮我把头发梳成郭二当家的样子。不要耍花样啊。”那女子被吓得不敢出声，双手抖成一团，半天才把头发弄好。“

    章泽天看了看身上的行头，满意地点头说道：“不错，我看可以直接去前面转一圈了。”短枪在手中抖了抖，给四人头颈上各来了一下，将他们一一打晕，拿起旁边一顶破毡帽扣在头上，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是午后申时初，章泽天来到前院的客店门外时，见客栈里面的情形与早晨的冷清截然不同，一片热闹。四五个客人推着一辆装满了货物的独轮车正在往里走，而院子里面十八个穿着怪异短打衣服，手持长枪的人护着两辆马车，正在与掌柜谈房价，不是自家的自卫队又是谁？

    自卫队的服装与一般人的衣服截然不同，再加上每人手中一支的长枪，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引得客人们都出来看稀罕。

    章泽天特别注意了一下绑匪的那间屋子，发现不少绑匪也守在他们那间屋子门前，远远地看着这些自卫队员。

    章泽天跟在刚刚到来的那几个客商身后，微低着头慢慢朝里走。郭嘉逸这一身衣服是典型的武人打扮，手中又拿着一支短枪，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不过那些绑匪似乎被叮嘱过，并没有人上来和他主动打招呼，让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院子很大，在章泽天朝里走的时候，林二已经与掌柜谈妥包一间客房，然后招呼队员们将车上的银子卸下来，搬到房间里面去。他们事先得了章泽天的吩咐，搬银子时并不背人，便这样当着一众客人的面，将一包包银子搬进房间里面，把在场的众人都看直了眼。话说不管哪个时代亲眼见过上万两银子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那掌柜假做好意地提醒林二：“这位客官，你们出门在外，身上的钱财怎好如此露白，若被歹人盯上了，岂不危险。”

    林二无所谓地说道：“我家少爷被匪人绑了票，这是用来赎人的。等银子交到了绑匪手里，露不露白又干我们什么事？再说了，绑匪通知我们将银子运到这安家坳，如果不让人看到，绑匪又怎么知道我们把银子运到了？”说话之间似是不小心，手中的一包银子哗啦一声散落在地，细白的银锭滚出老远。

    那掌柜变色道：“看你们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莫不是要与那些绑匪动手？小店本小利薄，怎能涉入这绑票之事？还请客官另寻他处住宿。”

    林二作色道：“你这掌柜好不晓事，既然已经谈定的店钱，如何又不肯让我们住了？再说了，我们都已经带银子过来，摆明了是要交钱赎人的。我们带这许多银子过来，如果没有强悍一点的人手护卫，半路上还不被别人抢了去？你放心好了，只要确定了赎人的时间地点，我等自交了银子与那绑匪。我家老爷说了，一切只求公子安好，银子是身外之物，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章泽天看林二说得煞有介事，心中暗暗好笑，稍稍走近运银子的大车时，被一个在旁边警戒的队员一拦：“这位客官还请离远一些，瓜田李下，靠近了不好说的。”

    章泽天顺势后退两步，悻悻地说道：“没见过这么我银子，想多看上一眼都不成么？”却已经趁机把一张折小的纸团塞到那队员的手中。

    他脚步不停，在院子中走过一道弧线，经过一名看银子看得口水直流的绑匪身边时轻声说道：“悄悄叫六个人跟我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客栈门外走去。

    他在进门之后便特别注意在门外看银子的那些绑匪，只有他说话这个看得最投入，才冒险冒充郭嘉逸下达命令，赌的就是这人根本没有看清自己的相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8解救5

    直到章泽天走出一段之后，那个绑匪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人让我叫六个人跟他去，他是谁啊……好像是郭二当家的！”连忙跑到房间里面找带队的头领汇报：“刚刚郭二当家让我找六个人跟他走。看他好像不想让人知道我们认识似的。”

    那头领就是不久前去后院暗娼那里叫门的那个，正是大当家巩思成的亲信，听了这个手下的话，嘴里嘟囔了一句：“郭二当家这是搞什么？弄得神神秘秘的。那谁，你去外面喊六个人去。我这里要看票，实在走不开。”心里却暗骂郭嘉逸不是东西，到这里就去眠花宿柳，完全不管事。“莫不是跟人争风吃醋吃了亏，喊人去撑场面的不成？”

    话说章泽天头也不回地走出客栈大门，绕了个圈子回到后面那暗娼家门口，偷偷看后面时，七个绑匪已经远远地跟他走了过来。他在门外稍一停顿，朝后面招招手，示意他们快些跟上，自己先推门走进了院子。

    后面七个绑匪见郭二当家招呼他们快走，连忙紧走几步一窝蜂地涌进院子，却不料身后的院门砰地一声关上，走在最后的两人却已经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却是被藏在门后的章泽天用手中的短枪接连两枪结果掉了。

    其他五人大惊，眼见大门被堵，连忙退出几步，与章泽天拉开距离，而章泽天已经丢开手中的短枪，回身将立在门后的步弓拿在手中。

    那五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此时已经看出情形不对。其中三人匆忙间抽出兵器，朝章泽天冲来，欲近身与章泽天格斗，另外两人却向身后的屋子中逃去。

    章泽天更不迟疑，连珠箭发，一箭一个将冲上前的三人射倒在地，待要射逃跑那两人时，两人已经争先恐后地逃进了正房。

    章泽天顾不得准头如何，接连几箭追着后面那人射去，赶在那人消失在屋子里面之前，终于有一箭射中了那人的屁股，而先逃入屋中那人终于还是跑进了绑着几个俘虏的西屋。

    章泽天来时为了轻装，只带了这一张一石的轻步弓，和一袋箭，这和番射击已经将箭差不多射尽。他放下弓，再次拿起短枪，一步步逼近正房，同时不忘给倒地的绑匪每人补上一枪。弓箭的杀伤力毕竟不如长枪，如果不补刀的话，难免会有人从背后对他下手。

    进屋之前，章泽天将短枪横起来，像双手带那样双手虎口相对，横持中段，小心预防敌人的突袭。外屋之中，被他射中屁股的正是那个帮他喊人过来的笨蛋绑匪，见章泽天如同杀神一般的目光朝他看过去，便已经慌了手脚，将手中的一把腰刀丢在一边，连连告饶。

    章泽天看了看西屋门上仍旧在晃动的大红门帘，稍一犹豫，便把手中的短枪递给告饶的那个绑匪，示意他和短枪把门帘挑开，自己则把身上的飞刀取下两把，双手各持一把。

    那绑匪明显有些害怕，但是在章泽天压力巨大的目光下最终下定了决心，把短枪伸到门帘跟前，嘴里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然后用枪尖把门帘一戳一带，给扯了下来。

    就在门帘落地的一刹那，屋子里面发出“崩”的一声弦响，一枝弩箭朝挑下门帘的绑匪发出叫声的方向射了过去。章泽天也在第一时间将手中的两柄飞刀分别丢了出去，第一柄飞刀被门里那人用手里的弩一挡，钉在弩机的纵梁上，第二把刀却实实在在地插在了那人的胸腹之间。那人只来得及发出短短的一声叹气似的叫声，便软倒在地。

    章泽天被这枝意外射出来的弩箭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实在是大意了，没有仔细搜检这屋子里的情况，谁知道里面竟然还藏着一张弩。刚刚如果不是自己小心了一点，冒然冲进去的话，现在倒下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他轻轻走向门口，路过落在地上的那杆短枪时脚尖一挑，将短枪拿在手中，隔着门远远朝里面的床边看时，确定被他绑起来的五人仍旧在床前的地上靠着床边坐成一排，只是那个叫安老蔫的大茶壶的眼睛眨动的一下却没有逃脱他的眼神。

    此时章泽天已经基本确定屋子里面没有其他人，他走进屋子，里外巡视一圈，见确实没有别的危险，才慢慢转到那五人身前，用枪尖轻轻一戳安老蔫的脸，装死的安老蔫立即醒了过来，连连求饶：“大侠饶了小的……”

    章泽天不理他，手中的短枪突然一下刺出，将他旁边的一个女子刺死了，对安老蔫说道：“留着你再害我么？你有什么用处，可以让我饶过你？”说话之间，又出一枪，将郭嘉逸刺死了。他此前还想饶过这些人的性命，没想到这次只给了他们一点点机会，这家伙便为刚刚最后的一个绑匪提供了弩这样的大杀器，险些便要了自己的性命。

    安老蔫见章泽天像恶魔一般杀人不眨眼，被吓得屎尿直流，连连说道：“大侠饶命，小的有六百两银子可以送给大侠……”可是见章泽天听到六百两银子时，竟然没有丝毫反应，又刺死了一个女子，再也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面只是紧张思量着可以换得自己性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章泽天又已经将最后一名女子杀死，短枪的枪尖随即转向这人。安老蔫知道死神即将到来，在最后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大侠且慢！小的有一种迷.香的方子可以献给大侠……”

    章泽天灵机一动，手中的枪尖停留在安老蔫的咽喉上，问道：“什么样的迷.香？效果如何，会不会害人性命？”

    安老蔫如蒙大赦，全身如同虚脱了一般，说道：“平时我这迷.香只是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女子，如果伤了性命，岂不是赔本了？断不会伤人性命。像这样的屋子，只要半柱香薰进去，里面有多少人都会人事不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9解救6

    章泽天再次爬到客栈的屋顶，打开了绑匪房间的屋顶，将点燃的迷.香吹了进去。饶是他鼻孔里面塞了解药，也觉得有些头晕。他将头转开，深呼吸了几口干净空气，才有所好转。

    等了好一会，从洞口再朝屋子里面看时，发现里面的章泽忠和章绶，以及看完他们的三名绑匪都已经倒在炕上沉沉睡去。

    他起身上了屋脊，看院子里的绑匪只有两人守在屋子门前，身体从屋顶的阳坡朝下一滑，刚好落在绑匪的屋门前，手中的短枪挥动，已经将门前促不及防的两个绑匪逼开，大声喝道：“自卫队，控制整个客栈！”

    战斗结束得非常快。当自卫队亮出长枪，章泽天拿到一张弓之后，在场的绑匪在章泽天的指示下被刺杀了几人，其余的就投降了。

    客店的掌柜和两个伙计还想装无辜路人，最后被章泽天给揪了出来。一共十几个绑匪，连客店的人在内，总共留下了七个活口，被捆成一团，关在一间屋子里面，由章泽天一一审问。

    后院妓.院的那个安老蔫也被带了过来，同样等待章泽天的问话。

    章泽忠和章绶叔侄二人被救醒之后，对现场的情况还不清楚，有些浑浑噩噩的。不过在看到身上染了不少血迹，走路一瘸一拐的章泽天之后，都有些内疚。

    章泽天在最后一下从房檐上跳下来时，脚在台阶是崴了一下，此时已经肿了起来。他让人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把肿起来的脚泡了进去，缓解疼痛的同时，也阻止伤处的内出血和积液。

    审问的结果很清晰，郭嘉逸打算等章家赎票之后重新再绑票的意图也被问了出来，让章泽天有些哭笑不得：“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惹到的是什么人，就在家里盘算着占便宜，心可真大啊。”

    敌情基本弄清楚之后，章泽天让林二派两个人去给孙海平送信，命令孙海平带领从海路抵达小瓦岗山下的自卫队主力攻打草帽山，将小瓦岗摸底剿灭掉，山上的金银财物和粮食物资全部装船运回即墨，所有土匪人员无论男女老幼，全部运回即墨去，战斗由孙海平指挥。

    章泽天伤了脚，一时不太想动。这边刚刚被解救出来的章泽忠和章绶身体也比较虚弱，便留在安家坳这边修养，等待草帽山那边的消息。这边被他们杀死的土匪尸首，被斩下首级，用胶南章家的名义送到了胶南县衙报功。

    当天傍晚，在自卫队放行之后，所有住店的客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结账，走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他们当天晚上住在哪里去了。

    在等待了三天之后，刘有才带领自卫队四班赶到了安家坳，带来了小瓦岗土匪已经被全歼的消息。据刘有才汇报，小瓦岗山寨中总共有土匪一百二十人，自卫队在战斗中击毙四十多人，剩余七十余人成为俘虏，另有家眷近二百人，也被全部装船运走。战斗中自卫队员有四人战死，九人受伤。章泽天问起造成人员伤亡的原因，刘有才道：“在攻山的时候，土匪在山道最险峻的的地方丢下来一个石头壳的大炸.弹，正好落在攻击受阻的五班中间，五班所有人都被这一下撂倒了，一下子就死了四个人，其他人全都带伤。”

    刘有才说，除了伤亡大之外，缴获的战利品也令大家有些不满意。山上的现银只有不到两千两，粮食之类的也没有多少，简直就是一帮穷鬼。

    章泽天笑道：“这里穷乡僻壤的，跟南方那些海盗可比不了。孙海平在南方看惯了大笔的银子和货物，对这些小收获就有些瞧不上眼了。”

    这次孙海平那里的俘虏不少，两艘大船上装满了俘虏，再也没有运力来接章泽天他们回去了，只能由刘有才和林二两个班护送返回即墨。

    章泽天命自卫队员们套好车，把银子和其他缴获都运回去。自卫队员们有从章家带来的两辆大车，又有绑匪运送人质使用的那两辆车，这客店里面还有一辆双驾骡车，以及两匹马，足够他们一行返回时乘坐的了。

    这边的战利品比草帽山那边反而更丰厚一些，从妓.院和客店共搜集起来现银一千多两，其他有用的贵重物资也有一些，章泽天又让人把那些古琴、琵琶之类的也都装上，浩浩荡荡地返回了章家庄。

    经过此事，章泽忠也不再提外出找弟弟、收殓父亲尸骨的事情了。此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天才，世事无所不知，即使出去治理一州一县也不在话下。可是现实给了他一个沉痛的教训，才知道外出远不如想象的那么简单。

    章绶同样认识到自己与章泽天这个同龄的叔叔之间的差距，得知家里遇到的危机已经被章泽天在一天之内强力平息下去，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再也无话可说，表示回去之后在苦学备考下一届乡试的同时，也要跟章泽天学习处理实务的能力。

    安家坳距离章家庄不到八十里，自卫队可以通过一天的行军返回，但是他们要照顾拉车的牲口，只能分两天完成这段旅程。等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孙海平的船只早已回来一天多了。

    章泽天出发之前便指派了章文带人去野猪洼搭建一片规模不小于自卫队营房的临时住房，此时已经完成了一部分。船上的种子货物和俘虏都已经不能再等，必须立即进行处置。

    他在家里只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带领船员自卫队四个班和两个新兵班，开赴青岛港口。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带上了全部家当的区铁匠和谭木匠，以及他们的徒弟。另外，庄子上的石匠、泥瓦匠等善于营造的人也被他全部搜罗起来，带到了港口。

    到达青岛之后，章泽天首先在距离港口不到二里远的地方选定了一片缓坡地，用来营建俘虏营。现在他手中有海盗俘虏一百五十人，盛年土匪俘虏八十人，老弱土匪一百八十人，俘虏总数达到了四百多人，比全部自卫队员还多出了好几倍。如果没有一个专用营地来安置，实在无法令人放心。

    章泽天将海盗和山匪打乱到一起，然后随机编成二十人一队，并给每人发放了一条皮制头环。头环上面有不同的数字标记，以便区分每个俘虏的身份。章泽天对这些俘虏发表了一篇讲话，以便这些俘虏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们今天被集中关押在这里，原因基本一致，就是因为你们发动了对我们章家庄的攻击行为，有的是绑架了我们的人勒索赎金，有的就是简单的攻击行为或敌对行动。你们也知道，既然决定做这样的事情，就要有承担相应后果的觉悟，所以你们被抓到这里，为你们的过错赎罪。

    你们基本都不是这些攻击行为的主谋，每人只需要在这里为我们工作两年，就可以获利自由。在这两年里，我们会保证你们吃饱穿?，以及基本的生活保障，并且给你们一些工作报酬。

    在此期间，你们需要服从命令，不许闹事，不许逃跑，并按要求完成工作定额，否则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0利用犯人管犯人

    这些俘虏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自己搭建住房。章泽天带来的具有建房专长的人已经用石灰给俘虏营画好了范围，而这些战俘需要做的就是建房子的具体工作。

    战俘被分成多个小组，分别进行采石、烧石灰、挖土制作土坯、修整木料、挖地基等工作，而那些身体较弱的老弱战俘，则被分配做一些比较轻的工作，比如搭建临时厕所，以及木材剥皮等。

    被俘已久的海盗对于这种工作和待遇还是比较满意的，章泽天给他们分派的工作虽然稍重，但是在饮食上面却不会亏待他们，每天三顿饭都能吃饱，而且偶尔还会有鱼类等荤菜，最差也会有腌制的咸菜来下饭。

    刚刚被俘虏的土匪们对此却不了解，加之许多土匪都自由散漫惯了，对于被强迫劳动相当不满意，有人甚至动手反抗。

    不过他们很快得知了反抗的后果：被狠揍一顿之后，在脚上加了生牛皮脚镣，然后弄到采石场去了，要在那里连续工作两个月。

    采石场是现在港口最累、最危险的工作，开始时由大家轮流做采石工作，随着受罚人员的增加，很快就变成一个惩罚性的工作场所。

    各班组之间，每天的工作都会进行评比，优胜的队伍会集体受到奖励，奖励的内容是改善伙食。这里的俘虏们一日三餐都会管饱，但是食物基本上以高粱为主，其中也会夹杂少量小米、豆类、大米或白面，其中的大米和白面，都是作为奖励下发的，每天最多只给一个优胜班组。除此以外，奖励的内容还可能是肉类或比较好的鱼。

    一段时间之后，各班组的劳动已经成为常态，章泽天则在一次全体俘虏大佬上宣布了一个新的消息，所有人都要开始进行工分统计了。

    工分是章泽天为这些俘虏们准备的一个新福利，这些壮年俘虏每天的工作都会被计分，完成一天的工作量可以得十分，这十分将来可以换到三十文钱。也就是说，这些俘虏的工作都要有工资收入了。

    俘虏们的工分并不是按照个人分别计算的，章泽天也没有那么多的工夫给几百个俘虏计分，工分是按照班组统一计算的。对于班组内的成员来说，任何一个人的消极怠工，都有可能影响大全组人的收入，这对班组是一个巨大的刺激。

    另外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每个班组的班长并不是由大家选举产生的，而是由管理人员指定的。在章泽天的授意下，负责管理这些俘虏的林二会故意指定一些比较老实，甚至比较胆小的人来做班长。

    班长负责为全班的人分派工作，也负责为全班的人分饭菜，当然也有权利用这一职权对拖大家后腿的人进行惩罚，只不过他们并没有选择自己小组成员的权利，只要是分到自己组内的人，就都要带着。

    这样一来，组长和班组成员之间的矛盾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然后终于在一个小组里面爆发了，全组人一起动手，把他们的组长给打了。

    林二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他先不问事情的原委，判罚打了组长的那个组的全体人员采石劳动十天——现在的采石活动是惟一没有工分，而且没有优胜奖励的工种，完全是一种惩罚，督促采石人员完成工作定额的是皮鞭和棍棒。

    随后他又问了这些人打班长的原因——此前已经公布过挑衅班长权威的处罚措施，这些人宁可付出被惩罚的代价也要打班长，必然有其原因。其实原因林二大概都看在眼里，这个班长自己不出力工作，每天只是压榨众人，作威作福太过分了。

    问明原由之后，林二果断免去了班长的职务，将其贬为普通俘虏，然后指定一个在班组内比较有威信的人做班长，并因此获得了犯人们给予的“林青天”的称号。

    其实这也是章泽天提前制定好的管理办法。利用犯人管犯人，把矛盾集中到犯人之间，而管理者则充当仲裁者的角色，再利用适当的劳动竞争和优胜奖励，来刺激犯人们的工作热情，辅以超过犯人们期望的生活待遇，很容易就得到了犯人们的认同。

    这是后世监狱和战俘营管理的常规手段，但是在这个时代，却还没有出现，效果的确不错。甚至到两个月以后，整个四百多人的战俘营，只有林二和他手下的一个班的自卫队在管理，就连采石场里面拿着皮鞭棍棒的监工都是从犯人之中选出来的，大大地节约了管理的人力。

    这些犯人不逃跑，还有一个原因。在这些人开始工作后不久，有人汇报说别人头上的虱子传染给了自己。章泽天借此机会，给所有犯人都剃了光头。这下好了，如果有犯人逃跑，走在路上，在半里地之外就会被人认出来。

    也曾经有过犯人逃跑的记录，都是因为光头或口音被人认出来后抓获的。被抓回来的逃犯不会受到打骂或者其他惩罚，如果没有伤人等罪行的话，会被丢进采石场，在那里完成他剩余的所有刑期。

    也有一个杀死了与其有仇的班长后逃跑的，被抓回来之后，宣布的判罚是在采石场里面“劳作至死”。这是一个令众犯人听上去就害怕的处罚，事实上，这个被判处劳作至死的人，在采石场里面只干了不到一年，就吐血而死了。

    俘虏营的房子和围墙建得很快，几百人一起动手，几天之内就完成了，随后犯人们的工作就变成了修建烧砖窑、采石和烧石灰等。港口这边和野猪洼的建设都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砖瓦、木材、石料、石灰等物资永远都不够用，这些犯人们有的是活干。

    章泽天并没有完全依赖这些犯人的人力来完成这些工作，单靠人力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他为这些建材的制造工作准备的第一件专用设备，是由他指导，让谭木匠和区铁匠协同完成的一台畜力挤泥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1制砖

    古代砖瓦场占用人力最多的工作是什么？不是采土，不是翻晒砖坯，也不是装窑烧窑出窑，而是和泥以及制作砖坯，也就是俗话说的“摔坯”。

    这个工作需要将筛好泡透的粘土反复揉搓摔打成软硬合适的“熟泥”，然后在专用砖模里面制成一块块的砖坯。这工作听上去简单，但是每制作一块大青砖的砖坯，都要将十几斤重的泥巴反复大力摔打十几次，一个熟练工人一天也只能完成一两百块砖坯的制作，效率低得令人发指。这也正是古代砖瓦昂贵的最主要原因。

    章泽天的挤泥机正是代替人工进行这项工作的，其原理与后世砖瓦厂的挤泥机已经很相似了。

    这个机器由两部分组成。一台和泥机将过筛并浸泡好的粘土装进一个漏斗形的硬木桶里面，由一根装了多根横枝的主轴在木桶里面转动搅拌，在主轴与木桶内壁上凸起的棱的共同作用下，将泥土搅拌均匀，和成熟泥。

    熟泥被取出之后，放进另一台挤泥机里面，由一根类似于注塑机绞龙的带有螺旋页片的铸铁主轴旋转推动，压进长方形的坯模里面。当坯模里面的泥坯压实之后，一大块方形泥坯从坯里面被推出来，然后被一排钢丝横向切过，分成一块块的砖坯——每次可以成型十几块砖坯。

    开始的时候，章家并没有足够的牲口来驱动挤泥机，只能由人力来推动这些机器，完成制坯工作。饶是如此，其效率也比传统的手工制坯快了五倍以上，而多数的人力都是用于推动机器的运转了。

    后来章家庄的牲畜比较丰富的时候，章泽天与谭木匠试制了一年多的风车也终于可以工作了，制坯工作的动力就变成了风力，最终也没有使用开始时准备的畜力。

    砖坯被挤出切割成形之后，需要上垛阴干。在阴干的过程中，还需要几次翻垛。所有这些砖坯，和干燥完成的砖坯，都需要防止被雨水淋湿，完成干燥之前的砖坯还要防止太阳的曝晒，而防雨防晒的工具就是苇帘。从去年开始，章泽天便让人积攒了大量的芦苇，就是准备用来制作保护砖坯的苇帘的。

    这次的战俘到了之后，数量多达一百七十人的老弱土匪，大多数都被派去赶制苇帘了，这才保证在雨季到来之前制作出足够多的苇帘。

    这个时代烧制砖瓦使用的是一种小型的馒头窑。这种传统砖窑每次可以烧制传统大青砖两千多块，使用柴草、树枝之类作为燃料，每次需要连续烧制三天三夜，封火后再焖烧七天左右，最后浇水灭火，并创造还原性环境，封窑一昼夜之后开窑。连同装窑出窑的时间算进去的话，一个周期需要将近半个月，效率之低、燃料浪费之巨大，都令章泽天感到无法忍受。

    无奈之下，他只能尝试后世砖窑普遍采用的轮窑模式。他自己没有近距离观察过轮窑，对于其原理也只知道个大概，看来只能慢慢摸索着试制了。

    轮窑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那根高耸入云的大烟囱了。这根烟囱高达三十米以上，能够为下面燃烧的窑室提供巨大的吸力，将燃烧产生的烟气排放到高空之中，归下方环绕它而建的多个窑室共用。

    下方的一圈窑室各有烟道与烟囱相通，窑室之间同样相通，以使燃烧的火头可以在各个窑室之间流动燃烧。

    每个窑室都有自己的窑门，用来完成出窑和装窑的工作。

    窑室的顶部是厚厚的隔热层，每个窑室的上方都开有加煤孔。窑顶可以上人，整个轮窑的控制工作，基本都在窑顶上完成。

    火头在各个窑室之间转圈燃烧，每烧过一个窑室，窑室内的砖就完成了烧制，最后通过送风，把烧制好的窑室温度降低到可以操作的程度，然后进行出窑和重新装窑，等待火头再烧过来。

    砖坯在窑室内被码成多孔通气结构，以便空气在窑内流动，以及保持窑内温度的均匀。

    除了一两个正在进行出装窑工作的窑门之外，其他窑门平时都是处于密封状态，并且用泥巴将所有缝隙封严，以保持窑室内的温度，并且防止产生乱流。

    窑工对窑的控制是通过启闭不同窑室通往主烟囱的风门，以及控制燃料煤的添加来实现的。对轮窑的控制，其实就是对窑内空气流动的控制。

    空气在轮窑内的典型流动方式，是从打开的窑门流入，依次通过几个等待降温的窑室，进入正在烧制的窑室完成燃烧，然后从这个窑室的风道进入主烟囱，被排入高空。完成燃烧的热气在高高的烟囱内被排入高空，产生典型的“烟囱效应”，成为推动空气在窑内流动的动力，使轮窑的烧制工作能够不停地持续下去。

    当需要让火头流向下一个窑室的时候，只要关闭这个窑室的风道，打开下一个窑室的风道，燃烧产生的热气就会通过下一个窑室，为其进行预热，并点燃从顶部投放进去的燃料煤，开始下一个窑室的烧制。

    装窑-预热-烧制-冷却-出窑，整个烧制的过程至少需要占用七八个窑室的空间，也就是说，一座轮窑至少需要八个以上的窑室才能循环起来。而为了安全起见，少于十个窑室的轮窑，是十分难以操作的。

    现代轮窑一般会有二十个窑室左右，可以同时烧两个火头。事实上，在管理得当，烧制技术比较高明的情况下，只要有二十个窑室的轮窑，就可以同时烧三个火头，使窑的生产效率直接提高50%。

    在现代砖厂里面，为了更方便烧制，在制坯的时候，会在粘土里面加入一定比例的煤粉，这些被加入到砖坯里面的煤粉被称为“内燃煤”。内燃煤的存在可以使窑室内的温度更高，更均衡，还可以大幅度降低烧制的劳动强度和技术难度，算是后世制砖业的一个巨大进步。

    不过内燃煤的加入，也有一定的不良影响，最主要的表现就是使烧好的砖内部产生多孔结构，使砖的外观变差，强度降低。但是这种变化程度是有限的，一般不会影响砖的使用效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2战俘的安置

    从前一章这些描述里面可以看出，轮窑烧砖的先进程度是传统馒头窑完全无法比拟的。不过轮窑对燃料的需要也十分独特，基本只能使用煤炭。

    在制砖工作开始不久，章泽天便派出孙海平带领两艘大船，到半岛对面的龙口去，买了整整两船煤回来，并且与对面的煤矿约定好，由对方每个月送一船煤过来。

    在煤炭到位之后，章泽天已经让人在制作砖坯的时候尝试着加入不同比例的煤粉，以便摸索出合适的内燃煤加入比例。

    轮窑的建设工作是在开始制砖两个月之后开始的，首先建造的第一座试验性的轮窑是一座十门窑，烟囱高二十八公尺。窑的主体使用砖坯建造，外面包一层烧制好的砖，用来防水。而那个高高的烟囱，就只能使用砖来修建了，光是建设这座轮窑，就把此前烧制出来的所有青砖给消耗了个干净，两个月积存下来的砖坯也被用得没剩多少了。

    这座轮窑经过几次试点火之后，章泽天重点培养的几个窑工逐渐确定了砖坯装窑时的码放方式，以及烧制诀窍，内燃煤的添加比例也确定了，然后就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开始吐出大量红砖。没错，轮窑不同于传统砖窑，窑里面是氧化环境，而不是传统窑的还原环境，所以烧出来的砖是红色的，而不是传统的青砖。

    给战俘安排工作，安置去处，是章泽天到达港口之后必需首先完成的工作，否则这四百多人可都不是善类，万一闹将起来，还需要镇压，总是个麻烦。即使不算这个原因，这些人每天张嘴要吃饭，总不能白养着他们，他当初决定把这些人运回即墨，可不是请他们来做客吃饭的，这些人是要创造价值的。

    砖厂、采石场和石灰场占用了这些俘虏的绝大部分，另外还有一小部分，是那些在操船方面有一技之长，又在船队北上的过程中表现出足够的顺从的海盗，这些人可以算是专业人才，如果同样用于制砖采石，就纯属浪费了。

    不过章泽天也不放心把他们直接放在船上出海，否则如果这些人把船给拐走，杀掉船上的管事掌柜，损失可就大了。

    章泽天给这些人选择的职业是操船培训师。

    因为章家的大船从原来的两艘增加到了现在的六艘，而原来的船员水手又在林七劫船事件中又损失了一些，还有一些人因为身体或年龄原因要退出船队，人手就更加显得不够用了。

    于是章泽天在庄子里面一次性地招募了总人数多达一百六十人以上的水手队伍，几乎把庄子上适龄的年轻人给一扫而光，就连庄子上的农业生产都受到了此事的影响，甚至造成了少数田地的撂荒。

    好在现在章泽瑞和章泽祥都在伤病之后的恢复期，两人也看出了章泽天在庄子之中的权威，和在管理方面的专长，便放心地把庄子上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他来处理。也正是因此，他招兵买马的行为才没有受到阻碍。

    新招募的水手按惯例要先经过一个月的新兵训练，随后又是一个月后的战斗技能训练，然后才被分派到船上学习操船和海战的技巧。

    章泽天从原来的水手之中，临时抽调了几个经验比较丰富的充任临时船长的角色。之所以是临时船长，是因为这些人距离章泽天期望的船长还有着很大的差距，而这些人的进步空间实在不大，只能等培养出合格的新船长之后再换掉他们了。

    章泽天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发现，俘虏的海盗水手和自家驾驶商船的水手、，在操船方面是各有所长的，于是他便把双方进行混编，并且把各方面的操船技能进行了分类，让每个人都教自己最擅长的部分，总共分出了十几个科目。

    章泽天给自己也弄了个科目出来，那就是海洋地理学。他这个所谓的海洋地理学，说的其实就是地球是圆形的，以及日月运行原理，并由此推导出来经纬度的概念。最后把人类已经发现的五大洲（南极洲和大洋洲尚未发现）给大家介绍了一下。当然，他最熟悉的大文朝沿海，以及日本、朝鲜半岛、济州岛和北方的日本海、千岛群岛，以及南方的菲律宾、印尼的主要岛屿、马来半岛及马六甲海峡等介绍得最详细。

    安置俘虏，招收船员，扩大自卫队的工作，并没有影响到章泽天最关心的农业工作。在俘虏刚刚得到初步的安置之后，章泽天便让人把这次从南方带来的全部种子都卸了下来，运到了野猪洼基地。

    经过自卫队连续半年的建设，现在的野猪洼与过去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原来佃种这片田地的十几户佃农手中的土地，被章泽天用靠近庄子的好地给全部置换了过来，然后挖渠引水，平整土地，将这片总面积达到一千一百多亩的半荒芜土地完全规划成为了一片不错的试验田。

    去年一整年里，章家组织村民进行了大范围的挖渠引水工作，虽然挖渠的主要战场是庄子旁边的北通河，可是在章泽天的坚持下，同时动用自卫队进行义务劳动，将野猪洼这边的枯水河也改造得适合浇灌这里的田地。

    在挖河的同时，章泽天组织人用挖掘出来的大量河底淤泥，在河边制作了大量的堆肥。庄子附近的堆肥当然主要用于附近的田地，但是野猪洼这边荒草极多，枯水河底的淤泥也多，堆制出来的肥料数量更是不少，被章泽天安排人全部施入了这片刚刚完成初步改造的试验田里面。

    章泽天带回来的那些新物种，他就打算种在这片试验田里面。对于他认识的作物，比如玉米花生土豆什么的，他亲自指导专门从庄子里面调过来的熟手农民进行种植，对于不认识的那些种子，也选择比较好的地块试验性地种了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3十六里铺

    这些种子之中，唯独南瓜种子和那些疑似玉米草的种子，他没有种在试验田里面。

    南瓜种子被他安排种到了军营附近的水渠旁边的坡地上，这东西对地力的损害比较大，也能够适应比较贫瘠的土壤，种在田边地头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南瓜一共有四种，他也不知道每一种的特性到底是什么，于是便选了四片地方，分别种了下去，到结果的时候，总能看出不同来了。

    玉米草的种数量并不算少，章泽天让人对试验田旁边的一片比较平缓的山坡地进行简单的开荒，便把玉米草点种了进去。玉米草本来就是草，主要作为养殖牲畜的牧草使用，也用不着种在正规的土地里面。

    几十斤玉米草种子，被章泽天安排以稀行大株距的方式点种，足足种满了六十亩山坡地。种下去之后，章泽天又让人用树枝把这片山坡给围了一圈篱笆，用来防止野生动物和将来这里养殖的牛羊牲畜偷吃。在繁殖出来足够的种子之前，这些宝贵的草种都是作为种子田来种植的，山东这边的无霜期比较短，这些玉米草如果半途被牲畜啃吃过一次，这一株玉米草可能就无法在当年结果了。

    这野猪洼是章家庄最靠近东边山区的一片田地，在田地和深山之间，就是章泽天让人种玉米草的一片缓坡，这片缓坡也正是山林和田地之间的缓冲地带，原来就是一片荒地。这片荒地的面积也足够大，足有两千多亩，种植玉米草只用了相当小的一部分。

    这片试验田的种植工作，最初是由自卫队员完成的。但是自卫队的主业毕竟不是种田，根本不能完全满足田间管理的需要。

    从胶南县来的一批家仆和长工最后补上了这个人力缺口。

    章家在胶南县老家有社会的四千多亩地，分成一大一小两个庄子管理。在钦差事件中，章绎为了营救章泽瑞，不仅花光了家里的银子，还把胶南的这些地给低价卖了出去。

    后来章泽天解决了问题，又去胶南扫平了盘踞胶南二十多年的小瓦岗匪帮之后，购买这些田地的买家慑于章泽天的威名，便主动找到章家要退回这些土地。章泽天并没有接受，只让对方补了一些差价出来。另外就是要回了原来属于章家，一直留在胶南经营这些田地的家仆，总数有四十多人。这些人里面，可以下田的劳动力有二十人，其他是他们的家小。

    除了这些人以外，胶南的庄子上还有长工三十多人，也被章泽天用高薪高待遇给吸引了过来，所有这些人也都被他投入到试验田的种植工作之中去。

    很快，在野猪洼军营附近，便形成了一个小庄子的模样。章泽天嫌野猪洼的名字不好听，因为那里距离章家庄十六里，距离港口也是十六里，与章家庄和港口恰好形成了一个不太标准的三角形，这个三角形将章家的土地圈进去了大半。章泽天便给这个基地取名叫做十六里铺。

    新作物种下去之后，章泽天便把一多半的精力放在那里，指导那些种惯了高粱麦子的农民侍弄这些新作物。在这个过程中，章泽天很快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隐患——这里的野兽太多了，对试验田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在连续接到多次野猪、野鹿、野兔的报告，甚至还有人看到过狼，让章泽天再也坐不住了。他找了经验丰富的猎人和农民过来，共同研究解决办法，大家提出的办法多是建立围栏、加强巡逻等，章泽天对此并不满意，这明明就是治标不治本么！

    他提出的办法更加直接，就是直接消灭这些野兽。当时有猎人提出了异议，认为这样可能让这些野兽在这一带完全灭绝，有可能会引起“天谴”。

    章泽天知道在传统猎人之中，流传着一种朴素的生态保护理论，限制他们对这些野物进行灭绝式捕捉，比如是野兽繁殖期的春天和夏天不打猎，不打怀孕的母兽等。但是章泽天可不想管这些，既然这东西影响到他如此重要的试验田的安全，就必须加以消灭。再说了，他也不觉得野猪之类的东西对保持生态平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为了吃野猪肉的话，弄一些养起来也比让他们随便祸害庄稼好。

    章泽天组织了由自卫队、自家奴仆、长工、佃户等组成的打猎队，将十六里铺旁边五千多亩荒地全部扫荡了一遍，并且深入后面的山林一段距离——荒地后面的几座生满树木的山头也是章家的。

    这次围猎持续了三天，共猎杀了三个野猪群和一个鹿群，猎杀野猪二十八头，捕获野猪幼崽二十一头。猎杀梅花鹿十七头，捕获活鹿六头。猎获的兔子野鸡等上百只，同时还猎杀了四只狐狸，七头狼，一头金钱豹，成果相当惊人。

    最出乎章泽天预料的是，围猎中还发现并驱赶了一个猴群，这个猴群共有大小猴子几十只，在被他们射杀了几只之后，猴群被迫转移到了东边更深的山林里面。

    这次围猎之后不久，章泽天派去济州岛运牛的两艘大船回来了，为他运回来了近两百头青年牛和牛犊。这些牛被他安排人放养到了刚刚被清理过的荒地上进行放牧饲养，并从中挑选适合的进行驯化，用来耕地或给一些机械提供动力。

    不到两百头牛看似很多，能够驯化出来用来使役的只有一百头，放到章家数量巨大的土地，以及章泽天新发明的机械和运输车辆之中，便显得有些不足了。两艘运牛船在港口基本没有停留，很快就再次返回济州岛，运输第二批牛去了。

    此时，章家庄的场院之中，在增加了俘获的那些牲畜，以及章泽天春节前让人采购回来的几十头驴之后，也显得过分紧张了。章泽天给居住在章家庄中的长工们留下了足够的使役牲畜之后，将多余的骡马和驴子也都送到了十六里铺进行集中饲养，大大缓解了庄子上牲畜棚和草料不足的压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4谭木匠带徒弟

    第二批从济州岛运回来的牲畜里面，除了牛之外，还有二十多匹马。这些马里面，盛年母马与青年马各半。章泽天用驴子给马配种，来繁殖运输工作中急需的骡子。

    骡子比马力气大，耐粗鉰，还不爱生病，日常使役比马更强，受伤或年老之后宰杀了吃肉也比马肉好吃。惟一比马差的地方恐怕就是冲刺速度慢，章泽天并没有准备建设骑兵队伍，这种骑乘的需要基本上可以忽略掉。

    章泽天派人去周边各县采购的猪羊及鸡鸭鹅也运回来了，当初他从胶南刚回来时安排人搭建的临时房屋只能满足那些农工的居住需要，这些牲畜需要的棚舍就需要重新搭建了。

    此时还是早春，章泽天从负责耕种试验田的人群中抽调人力，组成多个伐木队，进入山林里面砍伐树木，用来建设这里的大量房屋，和一些重点试验田的围栏。

    刚刚砍伐的木材是不能使用的，过高的含水率会让这些木材在逐渐干燥的过程中发生变形，严重的时候甚至会造成房屋倒塌。不过章泽天没有时间等待这些木材自然干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仿照在济州岛搭建的烘制鱼干的炕房，在十六里铺的山坡上建了两座木材烘干窑。烘干窑使用伐木产生的树枝做燃料，将去了皮的树木放进去后，只需要十天左右就能完成干燥，基本保证了房屋建设的需要。

    章泽天让谭木匠和区铁匠合作，在距离烘干窑不远处制造了两台锯木机，将烘干完成的木材锯成木板或木方，以满足建筑门窗、简易家具、围栏等方面的需要。

    一部分木材需要运到港口建设的工地上去，这就需要大量的运输车辆。事实上，即使不算这里木材运输的需要，其他地方对车辆的需求也存在着巨大的缺口——市场上根本买不到这么多的车。

    章泽天在得知莱州的匠作营里面有专门的制轮匠之后，便派人过去，以每年二百两的高薪，将两位制轮匠人给挖了过来。

    两位匠人都是带着家眷一起来的，章泽天在十六里铺给两家人都建了一处带院落的房子，一下子就留住了两家人的心。

    这两家人的制轮技术大同小异，就是选木材下料、开轮辐孔、揉制、装配辐条和轴承等工序，虽然用上了一些专用装备，一个轮子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制作出来。

    章泽天将他们的整个加工过程进行了一下分解，把各个工序的加工都进行了量化，又为揉制车轮制作了一批标准模具——其实就是硬木制作的胎具——把制作单个车轮的周期从原来的两天缩减到了一个半时辰的样子。当然，为了完成这些工作，他给两人都配上了几个打下手的辅助人员，把技术含量不高的工作都给接了过去，工作效率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

    一般来说，一些老手艺人对于自己祖传的技艺都是十分保守的，绝不会轻易教给别人。但是这两位匠人都是官匠，他们的手艺要无偿地为官府或官阶服务，而正是这种服务使他们的生活陷入了难以为继的地步。也正是因此，这两位匠人对于这门手艺是有怨言的，而恰恰是因为这一点，在章泽天让他们带徒弟，或者帮他们把工作进行标准化改进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太坚持。

    车轮制作出来之后，首先完成的是砖窑那里运输制作好的砖坯的平板车。

    传统砖窑是在平地上制坯，然后原地晾晒，只有制坯者移动工作位置，并不需要运输刚刚制作出来的砖坯。但是章泽天弄出来的这个挤泥机是不会动的，这就需要工人将制作好的砖坯运到远处的晾晒场上去晾干。

    章泽天虽然将砖的尺寸从原来的大青砖减小到后世的标准机红砖大小，但是一块湿的砖坯重量仍旧能够达到八斤左右。挤泥机每小时大概能够完成挤泥五十次以上，每次挤出的泥条能够切出来二十块砖坯，这样每小时就是一千多块砖坯。如果人力搬运的话，工作量极为巨大。

    有了运坯小车之后，每车能够拉五块泥条切成的一百块砖坯，只需要不到十辆车就能够满足运输砖坯的需要。直到运坯车到位之后，两台挤泥机才真正开足了马力，把制坯工作推上正轨。

    满足了运坯板车的需要之后，车轮的主要作用就是制作从十六里铺到港口之间的运输车辆了。

    章泽天让谭木匠在十六里铺建了一个车厢厂，专门为两位制轮匠人制作出来的车轮配套制造车厢。章泽天同样给车厢厂制作了标准化加工工艺和治具，车辆的各个零部件按照标准尺寸要求完成零部件加工之后，再统一进行装配。这些车厢虽然还是榫铆结构的全木制工艺生产，其生产效率却提高了很多倍，而且不用熟练的匠人就能生产。

    开始时，谭木匠对章泽天的这种行为极力反对，认为它断了自己这样老匠人的饭碗。章泽天跟他摆事实讲道理，终于把他给说服了。

    章泽天说服谭木匠的理由其实就基于三个方面：一是这种标准化生产还是要以谭木匠这样的老匠人打造的器物之上的，若没有这些器物的原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匠人在标准化制造过程中并没有被弱化，还是不可或缺的。

    其二，有高超手艺的匠人不应该做那种靠死力气吃饭的事情，而应该靠手艺赚钱吃饭。指点一下别人的工作，解决一下生产中的疑难问题，或者开发新产品、新工艺，做的是脑力劳动，而不是体力劳动。章泽天给谭木匠描述的理想工作场景是坐在工厂专门的办公室里面，喝着茶水，看着别人累死累活地干活，却挣着比别人高出很多倍的工钱，让谭木匠羡慕不已。

    章泽天给出的最后一条理由就是自己这里对木工的需求量实在太大，并且需要持续很长时间，长到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程度。谭木匠如果仍旧按照原来的方式干活，他就需要找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木匠过来才行，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章泽天对谭木匠有知遇之恩，谭木匠在遇到章泽天之后，收入已经在原先的基础上翻了几番，也令他无法对章泽天的木工需求不加理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5船队准备启航

    车辆制作只是谭木匠工作的一部分，他需要面对的还有港口和十六里铺大量房屋建设需要的屋梁、门窗、家具等的制造工作，以及章泽天去年弄出来的两种犁的制造，还有风车的试制等。

    另外，章泽天构想之中的一些马上就要涉及到的设备的试制工作，也需要大量的木工。这些设备包括吊杆式或龙门式起重机、用于连续货物装卸的皮带式输送机、以及马上就要开始研制的加工机床等，都需要大量的木工工作，而且还都是新品研发，到时候谭木匠和刚刚招聘过来的几个木匠根本腾不出手来做别的事情。

    用与说服谭木匠相同的理由说服了区铁匠。只不过这个时代的铁匠还是以锻打和铸造为主要加工方式，而后世更加通用的切削或冲压方法为基础的冷加工，还只存在于章泽天的想象之中。到时候，光凭区铁匠或招聘到的其他铁匠，恐怕也不能胜任这些工作，他大概只能创造一些全新的工种出来了。

    区铁匠本来对章泽天描述的大规模铁工工作并不是特别相信，但是在看到从船上卸下来的海量铁料时，他终于相信了。这么多的铁料，如果给他一个人用，就是用到他孙子那一辈，也用不完一半。

    章泽天本来产并不想将船上的货物直接卸下来。他打算等港口的仓库建好之后，再把船上的货物直接装入仓库，以避开在港口与章家庄之间无意义的反复运输。

    但事实上，运煤需要船，运牛需要船，现在已经超过了往年北上贸易的时间，如果再不派船北上，等台风季一起，这生意就要被耽误了。而他期待了一年的江浙一带的梅子和杨梅的生意，也必须开始了，否则过了这一季，就要等明年了。而新招募的船员也需要船来进行实习，否则光是在岸上背上一肚皮操船的理论，完全不会有什么卵用。

    无奈之下，章泽天只能让人将船上的货物卸下来。现银、布匹、丝绸、药材这些贵重的货物只能先运到章家庄去，一些可以露天存放一段时间的货物，比如铁料、铜料、铁锅等等，就堆放在准备盖成仓库的一处山坳里面，最多只是临时搭个棚子遮挡一下风雨。

    从济州岛运回来的整整一船牛皮马皮羊皮鹿皮，都是准备当作工业原料自己使用的。他使用这些皮革的要求与官府不同，并不是用来制造皮甲，使用生皮子的地方并不太多，于是他便让人把这些皮革全部硝制成熟皮。

    章泽天本以为硝制皮革，当然要使用硝，或者其他化学药剂，结果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章家长时间从事皮毛生意，家中就有皮革硝制作坊，只是他从来没有关注过。当他让家里的硝制作坊帮他硝制这些皮张时，作坊中的匠人竟然有些不愿意。

    原来，他家的作坊里平时硝制的主要是貂皮、狐皮、虎皮等珍贵皮张，而章泽天拿出来的这些牛皮马皮等普通皮张，匠人们有些看不上眼。只是当匠人们看到需要他们加工的毛皮数量如此之多的时候，还是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好在匠人们硝制这些皮张并不是使用特别的药剂，更没有动用非常珍贵的火硝，而是选用了更为常见，也更为廉价的草木灰和食盐。章泽天经过询问之后才知道，所谓硝制，即使用硝也不是用火硝，而是用芒硝，也就是硫酸钠来完成的。

    日常生活中生火做饭会得到草木灰，他建设的那些木材烘干窑更是会产生数量巨大的草木灰，完全能够满足硝制皮革的需要。只不过食盐就有些紧张了。

    此时的食盐是由官府专营的，价格一直比较高。来自后世的章泽天当然知道，盐的真正成本要比官府的售价低得多，低到了几乎可以忽略的程度。原来购买少量食盐用来做饭吃也就罢了，如今硝制这些皮革需要大量的食盐，而他打算建立的海产品作坊要想腌制咸鱼，同样也需要食盐，所以他就把采购食盐加入到即将南下江浙一带的商队的任务之中去了。

    说到南下的商队，就不得不提到他新招募和训练的船员了。

    在原先船员中的技术人员、海盗中的水手和章泽天自己的共同努力下，这些船员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已经掌握了一些海上船只操作的要点，但是严重缺乏实践经验。于是出海实习就成为训练的重中之重。

    章家现在有六艘大船，完全能够满足训练的需要。除了这些大船之外，还有十几艘比较小的船只，同样能够为船员们提供实践的机会。

    现在章家的大船里面，有两艘一直在承担山东附近航线的运输任务，包括到半岛对面运煤、到济州岛运输牛马牲畜等，都是由这两艘大船完成的。

    只是现在熟练船员实在太少，派两艘大船出航，都是章泽天冒着风险，派一些归降的海盗船员与自家船员组成的团队完成的。现在要派出一艘北上贸易船，和一艘南下贸易船，这两艘近海活动的船就要趴窝了。

    好在此时最紧急的运煤和运牲畜的工作都已经进入正轨，而且这些物资已经不是最急需要的东西，倒是可以暂停上一段时间了。

    他们已经与龙口的煤矿签署了协议，煤矿每个月会为他们运来一到两船的煤，总数有两三百吨，比他们现在的需要量大，完全可以满足现阶段的生产需要，而牲畜也已经有了近五百头，暂时不必再增加了，否则就连草料都会变得紧缺起来。

    现在北上船队的人员已经基本确定，将会由任大年老掌柜亲自带队。任大年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在航海的人里面，属于年龄比较大的那一批，本已经决定退休了，但是看到章家此时的人才如此紧缺，主动承担起了这一任务。

    任大年还答应章泽天，通过这一趟的航行，争取为他培养出一到两位合格的北方贸易掌柜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6船员培训和热武器

    至于南下的船队，章泽天早已和孙少杰老掌柜说好，将由他来带队。春节前章泽天南下的时候，与南通的合作伙伴之间的交易，还需要孙少杰去结账。否则如果让其他人出面的话，光是身份验证都十分麻烦。

    章泽天想到孙少杰也已经四十三岁，也是已经提出过退休的人了，便提出请他在这次贸易旅程中注意培养一两位年轻的掌柜出来，人选可以由全随意指定。

    话说章家可以独当一面的掌柜人选，原来还是比较宽裕的。除了上年纪的孙少杰和任大年之外，还有一位名叫古若林的和一个伏仙芝掌柜，再加上年轻的章大强，在每年只出动一支船队，而且总是由章泽祥亲自带队的章家商行来说，可以算是人才济济了。

    不过古若林在去年和章泽祥及任大年一起被林七劫持，却没有像后两者那么幸运，在淇澳岛上病死了。

    而伏仙芝没有跟章泽祥一起出海，躲开了被劫持的噩运。不过年龄只有三十出头的他死活不愿意随其他船员一起参加军训，在章泽天和孙少杰劝说几次无果之后，竟然辞职了。不仅辞职，而且还搬离了章家庄，拿着在章家当掌柜积攒起来的几百两银子，搬到莱州府城去了。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章家的掌柜只有两老带一新的局面。如今章大强被章泽天留在广州经营和记糖行，家里就没人可用了。

    随着两艘大船的北上和南下，章家剩余的四艘大船就不好开动了。章泽天让那些有经验的海盗教官分批带领着自家的实习船员，分别驾小一些的单桅小船，就在胶州湾附近活动，在练习操船的同时，每天出海打渔。

    他们打渔使用的是章泽天从澳门带回来的细麻绳编织的鱼网，再配合垂钓一些大鱼，每天的收获倒是不错，加上这里的十几户专业渔民的收获，除了能够满足章家直属的近千人食用之外，还可以节余出来一小部分，出售给庄子里的其他人，或者县城里面的人。

    有时收获更大，就可以制作一些鱼干出来，作为可以储存的蛋白质来源。

    说章家有直属的近千人并不算太夸张。现在章家下属需要吃饭的，包括自家人及长工等共计近百人，还有自卫队和实习船员等共计二百多人，章家书院的学生老师及工作人员一百多人，当然人数最多的是海盗和小瓦岗土匪组成的战俘营，总人数有四百多人。另外，章家从庄子外面雇佣的匠人、力工等，也有近一百人，总数可不得有近千人。

    为了处理渔获，章泽天让人在港口建立了一座与济州岛上类似的烘干窑。只是这座烘干窑除了用来烘干渔获之外，还要烘干一些肉类制品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比如制作一些脱水蔬菜什么的。如果单说鱼的话，每天多出来能够制作鱼干的实在不是特别多。

    船员们每天出海，捕捉回来的鱼多种多样，只是再也没有遇到过鲣鱼群那样丰富到夸张的渔获。章泽天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捕鱼的地点太靠近海边，没有像西太平洋暖流那样好的鱼群聚集环境造成的。

    其实，像这样的渔获也是相当不错的了，这一切还是要感谢这个捕鱼技术落后又没有工业污染的时代。要知道，后世的黄海之中，可是根本捕捉不到什么像样的渔获的。

    不过也有令人兴奋的时候，有一天，外出捕鱼的船队回来之后，就带回来了大量的渔获，章泽天看大家从船上卸下来一筐一筐的鱼，估计数量足有好几吨。只是这些鱼实在算不上什么好鱼，基本都是鲭鱼。

    鲭鱼的味道算不上多好，但是体内含油脂比较多，对于这个普遍缺乏油脂的时代，就算是比较不错的美味了。看到这么多鲭鱼，章泽天还是高兴起来，给包括采石场在内的所有人都加了餐，剩余的鱼更是用烘干窑连夜制成了鱼干储存了起来。

    后来，又遇到过一次比较大规模的沙丁鱼，同样让烘干窑连续忙了两天。

    只是此时的鱼网实在太过笨重，网眼又不能做得太小，捕捞起体型比较小的沙丁鱼还是相当吃力的。

    倒是最后的垂钓船，在沙丁鱼群旁边用沙丁全做饵，钓到了好几条追逐沙丁鱼为食的鲨鱼。这些鲨鱼的总重量也超过了一吨，被他制成了不少肉干。

    人员安排和最紧急的事情都走上了正轨，章泽天终于可以腾出一些时间来，为他惦记已久的枪炮武器做些事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军队叛乱始终让他的心中绷着一根弦，就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把他这点家产砸个稀烂。

    也正是因此，他大力发展自卫队武装，想在乱军到来之前，尽量增加一些肌肉，保住章家庄的基业。话说来这边两年了，他对这个家还是相当有感情的。而要保住这些，先进的火器就是最可靠的倚仗。

    从广东运回来的五门弗朗机炮，他在北上和南下的两艘船上各放了两门。这种简易的火炮精度不高，操作也相对比较简单，他对船员进行了一段时间培训之后，已经能够让这两门火炮产生一定的战斗力，在万一遭遇海盗的时候发挥出威力。

    另外一门炮被他留在了港口，打算作为样炮，用来当作以后自制火炮的参考。他并没有给庄子配置火炮，不是不想，而是目前他手中的这几门炮，如果作为庄子的防御措施的话，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不如放在船上更有用。只有等自制的火炮能够生产出一批之后，在庄子里面或附近设置一到两处炮兵阵地，才能起到作用，达到御敌于外的目的。

    自制火器的话，章泽天并不满足于眼前这种前装滑膛炮或前装滑膛火绳枪，他准备直接把后装线膛武器弄出来。只有后装线膛武器，才能够对这个时代的主流武器形成足够大的代差，在战争中占有绝对优势。他手下的人少，如果不能用武器弥补的话，就只剩逃跑一条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7那台原始车床

    相对来说，后装火炮比起火枪来，要更容易实现一些，原因就在于击发方式和涉及的加工方式上的差别。

    火炮的击发，可以采用现在标准配置的点燃式。由于对射速的要求并不像枪那么高，采用点燃式击发对于火炮来说，基本算不上什么负担——至少在目前的个时代仍是如此。

    这样，后装火炮的制造就可以完全归结到机械制造的范畴之内了，只要把铸造和加工的精度做好，再从脑子里面归抄一些相关的机械结构，便可以制造出来使用后装定装弹的火炮来了。

    这个时代的火炮，基本就是一根大铁棍子，一头是个深孔做炮膛，尾部有一个点火孔，最多在两侧各有一个叫做“炮耳”的凸起，用来固定火炮，仅此而已。使用的时候，在炮膛里面依次装入火约敖、弹托、炮弹，从尾部的点火孔点火燃放，至于能打中什么，就要凭天意来决定了。如果发射的是独子，也就是一个大铁疙瘩，弹托也可以省略掉。

    而且此时的火炮，其内膛和炮弹都是直接铸造出来的，尺寸精度基本没有。为了防止炮弹装不进炮膛，就要保留足够大的间隙，这也使得炮膛在发射的时候严重漏气，膛压不足，不仅影响到射程和威力，更会影响到射击精度。

    章泽天准备铸造的后膛炮，需要在铸造完成后对炮膛进行镗光，还要加工出膛线来。而且炮弹也要使用精密铸造制作，或者使用车加工，以保证足够严密的配合，避免漏气影响到精度和射程。

    另外，后膛炮当然要在炮膛的后部开门，以便从后方装填弹药。这样火炮的结构就会变得复杂许多，还要保证密封，对后部的炮栓的加工精度同样要求很高。

    章泽天预计，制造这样的后装火炮，需要用到的加工设备会包括镗床、车床、深钻、或许还要用到铣或刨加工，这些机床都要一件件地研发制造出来才可以。

    制造定装炮弹，如果用纸壳的话，就只需要对弹头进行加工，车床应该就够了。如果用铜壳的话，就要再加上冲压设备才行。

    好，制造后装火炮，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一件事——发展机械加工技术。这是他前世上大学时的专业内容，虽然当时并不喜欢学这个，不过对于这些加工工艺，都还有些印象。现在并不是精益求精，而是要解决有或无的问题，至少暂时他还能应付得过来。

    炮膛要加工膛线，让章泽天有些头疼。后世枪炮的膛线是使用拉床拉制出来的，这件事他暂时肯定做不到，光是拉刀他就造不出来。

    不过火炮膛线的问题似乎并不是特别急迫，在没有搞出来能够爆.炸的开花留弹之前，即使使用滑膛炮，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线膛炮发射的尖头弹，如果只是实心弹的话，用来杀伤步兵的效果并不好——打在地上很容易就会陷进去，而不能像球形弹那样在硬地上反复弹跳，打出一条血胡同的效果。只有在攻击船只或者其他坚固目标的时候，破甲能力也许会比球形弹强。不过这种强也仅仅是存在于想象之中，具体效果如何还需要实际验证过之后才能确定。

    火炮的问题好像不是太大，但是他更急迫想要的后装线膛步.枪，就要比后装火炮麻烦得多了。制造后装步枪，需要面对的技术难题除了与火炮相同的那些之外，还要面对另外两件事。

    第一件，也是必须解决的事情，就是击发的问题。大家都知道，现代枪械是通过撞针撞击子.弹的底火而点燃发射约，完成击发的。要搞定底火，就需要一种对撞击非常敏感的引火物，比如雷水银。其实章泽天也只知道雷水银。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制备雷水银的能力，不要说需要的原料能不能找到了，就是把这些原料放在章泽天的面前，他也不会做。他当初的化学学得实在算不上好，这好像确实是个问题。

    好，如果真的解决不了击发的问题，那么步枪可能就只能继续使用火绳点火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火绳枪的缺点十分突出，最大的问题就是怕潮，如果在雨天作战的话，火绳枪的作用跟一根铁棍子好像没有多大区别。

    对于定装弹的击发问题，章泽天一筹莫展。经过反复思考之后，他无奈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件事好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是不是就无解了？”章泽天问自己，他始终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思维的误区，问题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只是他还没有想到而已。

    好，既然想不出办法，只能暂时先把这个问题搁置一下，等以后再慢慢解决好了。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加工机床的事情。

    章泽天一直把那台得自林家集的原始车床小心地安放在港口专门建设出来的坚固房子里面，有时间就去鼓捣一番，已经大概弄清了这东西的原理和优缺点。

    这应该是一台原始的车床，与后世车床相比，它没有复杂的齿轮传动机构，也没有自动走刀的机构，甚至都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刀架，只能将工件固定起来之后，再噩运工件转动起来，然后把刀具架在一个可能移动位置的铁架上，去切割工件——刀具是手持式的。

    严格来说，这玩艺应该还不算车床，而应该是一台旋床，与后世那种木工旋床的结构更加相似。

    这台设备有一个用硬木打造的底座，可以安放在平整的地面上，用来夹持工件，并带动工件旋转起来的机头固定在底座的一头，一个与机头同心的尾架固定在底座的另一端。这个结构与车床或旋床基本一样，也是构成一台车床的最基本要素。

    机头上是一套杠杆式三爪卡具，可以通过调整卡具后方的圆锥形塞铁，将卡具上的三个卡爪的后臂向外挤开，卡爪前侧向内收紧，将三个卡爪之间的工件卡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8一个人有多大精力才够用？

    机头应该是通过后方的一组大小不同的皮带轮带动转起来的，通过更换大小不同的皮带轮，可以调节其转速。当然了，这是指动力的来源速度固定不变的时候。

    对于这种传动机构，章泽天倒是不算陌生。在蒸汽时代，蒸汽锅炉在动力车间制造出来的动力，就是通过一根天轴传递到加工车间的。而位于天轴下方的机床，都是通过挂上或摘下传动皮带，来带动机床上一组皮带轮之中的一个运转的。他在上学的时候，一位老师曾经给他们仔细讲过这东西。

    这种传动方式倒也适合现在的动力模式，如果用畜力或风力做动力的话，天轴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其实此前在制作挤泥机的时候，牛或人提供的动力就是通过一个类似天轴的机构传递到机器上的。

    章泽天准备制造的机床里面，首先要做的就是适合加工火炮这样大尺寸工作的车床，以及镗制炮膛的镗床，还有加工火炮尾部活动炮栓的设备，他考虑使用牛头刨和车床钻床的组合。

    若是只考虑加工的方便性，铣床其实更好用一些。但是铣床的制作难度比较高，还是要考虑放在后面来完成。

    好，现在面临的最大困难出现了——他没有轴承。

    在后世，像这种载荷并不太大，速度也不是特别快——当然是按照后世的度量标准来判断——的设备，使用滚珠轴承就完全可以胜任，五金市场上只需要十几块钱就能买到一个。但是这个时代却没有这东西，他得自己来造。

    他也考虑过滑动轴承，不过经过一番计算之后他得出结论，即使使用青铜的滑动轴承，再辅以足够的润滑，仍旧无法满足使用要求。他没有能力加工出足够的配合精度和粗糙度，那么轴承的运转阻力就会变大，而且会产生持续的磨损，后果就是本来不高的加工精度会持续下降，直到完全无法使用。

    可是如果要制作滚珠轴承，光是里面的钢珠他就搞不定，更不用说需要承受巨大力量的轴瓦了。

    章泽天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滚针轴承代替滚珠轴承。滚针轴承的承载能力比滚珠轴承高得多，在后世多用在重载荷的场合下。其运转时的阻力也大于滚珠轴承，批量生产的成本也高。

    不过对于此时的章泽天来说，加工圆柱形的滚针——或者说叫滚柱现合适——总比加工钢珠更简单一些。

    好，他手中没有特种钢，只能使用最简单的高碳钢了。

    章泽天让区铁匠给他打造了一些车刀，当然也是高碳钢的，然后是用高碳钢锻造滚针和内外轴瓦的毛坯，退火之后，装到简易车床上进行车制，然后——就失败了。这种手持车刀的加工方式，用来车制木头还可以控制，想要加工钢制零件时，却完全车不动。而且他发现，当他用极大的力量勉强进刀时，车刀根本不能像后世车床那样稳定走刀，也就是说车不出来粗细一致的杆。

    没有办法，他只能先造一个能够稳定走刀的刀架出来。

    刀架是铁制的，这个无法用木料替代，木头的强度根本不够用。

    章泽天在车床的底座上先固定了用硬木制作的导轨，用来固定刀架，然后把刀架装上去。刀架采用杠杆式走刀，只需要扳动一根控制杆，便可以前后滑动。

    制造刀架的过程十分痛苦。章泽天手中既没有螺钉，也没有蜗轮蜗杆，所有的固定和运动机构都要重新设计，搞得他疲惫不堪。

    此时章泽天已经意识到仅凭自己一个人，累死也造不出来那么多设备，即使造出来了设备，也没有时间亲自开动它们工作，他需要一些人手来分担自己的工作。

    章泽天从庄子里面找了二十多个年轻人——多数都是书院班的学生。他没有时间对这些孩子进行培训教导，就让他们先跟着自己边看边学。在这些学生的见证之下，他终于完成了刀架的制作，并把刀架安装到了车床上面，然后完成了这个世界上第一套滚针轴承的车制，然后他又傻眼了：轴承需要淬火之后才能用，但是淬火之后零件的尺寸发生了少许变化，而且还有一些变形，不好用了。

    章泽天知道问题的关键，就是要在淬火之后再进行精加工，后世多是用磨削的办法。淬火之后的高碳钢太硬，车床完全对付不了。

    既然需要，那么就先做磨床好了。

    章泽天制作的第一台磨床是最简单的无心外圆磨，使用的驱动轮是真皮的。

    他用一把专门打造出来的冲刀把生牛皮裁成一个个中心有孔的环形圆片，然后再把这些大小完全相同的圆片有一根钢条穿起来，两端夹紧，便成为一个辊子。两个这样的辊子负责将需要磨制的滚针压紧到磨削轮上，并带动工件转起来。与工件反向旋转的磨削轮负责将滚针磨到需要的尺寸。

    第一个磨削轮用的是青石，他没有砂轮，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材料来代替，同时加紧砂轮的试制工作。

    制造砂轮的事情章泽天没有时间亲自来做，他把这件工作交给了自己手下的几个学生，让他们尝试使用各种粘结或烧结的办法，把金刚砂制作成能够满足使用要求的砂轮。

    滚动轴承试制成功之后，其他机床也纷纷被试制出来。不过虽然有章泽天提供的工作原理，这个过程仍旧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而且大大小小的事故不断。

    那些跟随章泽天学习的学员们里面，也有一些手艺粗糙的车工被陆续培训出来。这些孩子在实践中学习，把章泽天随口教授的机械和制图知识也越用越熟练，很多时候已经能够脱离章泽天的指导完成一些工作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机床的研制和改进工作仍然需要持续不断地进行下去，不过章泽天并没有坐等机床完全研制完成，他的火炮铸造工作，几乎是与机床的研制工作同时进行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9铸炮

    传统火炮铸造，使用的是泥模。一件泥模的制造，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模具之中不能有一丝水分，否则在铁水流入的过程中，被急速蒸发的水分就像炸.弹一样，会将模具完全炸毁，还会把滚烫的铁水炸得到处都是，很容易伤人。

    泥模的另一个缺点就是效率太低，泥模是一次性的，完成铸造之后就要将其打碎，以取出内部的铸件，几乎没法形成批量生产。

    章泽天采用的办法则是铁模铸造。

    用木头制作出成品火炮模具的形状，分为两半。然后采用翻砂模的办法，铸造出来两块半个的铁模。将两半铁模进行仔细打磨加工之后，合起来镗光其内部型腔，模具便制作好了。

    火炮中间的炮膛使用一种特别的方法成型。中间型芯主体是一根铁管，可以通水加速内部的冷却。在铁管外面缠绕上一层层浸透泥浆的草绳，使其达到接近炮膛内径的尺寸。

    在草绳上面的泥浆干燥之后，在上面反复再涂泥浆，直到尺寸能够满足要求，一根炮膛型芯就制作好了，将这根型芯固定在两半外模里面，便可以浇铸炮管了。

    浇铸的时候，模具并不是摆在地面上，而是被竖直埋在地下挖出来的一个深坑里面，以保持模具的稳定性，并减缓模具外部热量散出来的速度，强迫炮管从内部开始冷却。

    铸铁件的冷却的过程中，一般外部因为散热条件好，会首先凝固。铁水凝固的时候会产生比较大的收缩，这样当内部后冷却的时候，就会带动先冷却的外层向内缩塌，产生铸造缺陷。

    章泽天采用的这种从炮管内部通水冷却法的好处是炮管的内膛先冷却收缩，而外部尚未凝固的铁水就会向内流动，补偿内部铁水收缩的体积，减少铸造缺陷的可能性。另外，由内而外一层层逐渐凝固的铁料会形成向内收缩的应力，达到类似于预应力的效果，有助于提高炮管强度，增加使用寿命。

    后面的炮栓同样采用金属模铸造，然后再经过加工而成。炮栓的体积比炮管要小许多，铸造难度同样小了不少，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困扰。

    随着一台台加工机械被制造出来，火炮样品的加工也逐步完成，不过第一门样炮还是到了下半年才制造完成。

    后世的火炮会使用阻尼式炮架，通过齿轮来进行瞄准操作，这些东西一时很难制造出来，不过章泽天还是在试制火炮的同时，为陆地使用的火炮设计制造了炮车，并配上了驻锄。

    在瞄准调节系统方面，通过双轮炮车的转向来调节射击方向，而射击仰角则通过一个简易的杠杆结构来调整。在试炮的时候，这套系统展现出来的是各种不靠谱，不过比起这个时代西方人采用的那种靠敲击楔形垫木来调节的办法，还是灵活了许多。

    在试制火炮的同时，定装弹药的试制也在同步进行。章泽天在纸壳与铜壳之间有些摇摆不定。

    铜壳弹比铁壳弹更可靠，这是肯定的。而且弹壳可以回收再利用，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浪费。只是他手中的冲压机并不是特别可靠，制造模具的问题更加不好解决，又没有现成的铜板料，使制造的难度上升了许多。

    铜壳弹的另一个缺点是击发比较困难。在目前只能采取点燃式击发的情况下，就需要在弹壳上开点火孔。可是点火孔却会带来火约敖泄漏或受潮的问题。另外，装填的时候，点火孔的朝向也不好控制。而若是位于弹底中心的话，因为发射时后坐力的问题，给点火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纸壳弹的优点是摆脱了点火孔的困扰，可以在发射前刺破弹壳点火。而且纸壳的加工工艺比铜壳简单得多，成本也低廉，可谓是好处多多。只不过纸壳的最大问题在于退壳困难。有时候还会被撕碎后从炮口喷出去一部分，容易造成误伤或火灾。

    没有办法之下，章泽天只能先选择纸壳弹。这也是无奈之举，铜壳弹涉及的点火孔问题，会影响到他理想中的炮栓结构，当然不能太随便了。

    火炮的发射约敖，只有火约敖可以用，他暂时并没有准备改变。不过在传统的粉末状火约敖的基础上，他稍稍做了一些改变，对火约敖进行了造粒处理。

    这是后世早已验证过的提高火约敖威力和稳定性的一个办法。造粒之后的火约敖，会变得更加紧密，而且不会因为运输或震动等使成分分离，也不容易吸潮。

    第一批火炮并没有加工膛线，仍旧是滑膛炮，但是因为通过加工提高了内膛和弹丸的精度，使弹丸和内膛之间的间隙变得更小，因而使发射效率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射程和威力都比佛朗机炮提高了一大截。

    在研制机床和火炮的过程中，章泽天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自己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无法把所有事情都亲自完成，他需要大量的帮手，来分担自己的工作。

    最初招收的那些学生，在开始的时候只是跟在他旁边打下手，然后被他按照这些孩子在工作中展现出来的不同特长，分别朝设计师或技术工人的方向加以培养。

    在自己教导这些学生的同时，他也让这些学生向区铁匠、谭木匠这些传统工匠学习。使这些学生在短时间内取得了不小的进步。

    那些匠人们，原本对自己的技术视若珍宝，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随便教给他人的。但是经过和章泽天的接触，他们发现自己的这点技艺与章泽天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技能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而且章泽天对他们并没有丝毫避讳，往往在随意的谈话或讨论之中，便把一些高深的技术或知识教给了他们，使他们的技能得到了巨大的进步。

    基于这两个方面的原因，当章泽天派那些学生来向他们学习的时候，他们便不再吝惜，把自己的技能倾囊相授。他们也知道，这些学生学习他们的技能并不会抢夺走他们的饭碗，只不过是用来做参考而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0技术学校

    章泽天意识到教育学生的重要性之后，回头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忙碌程度，才发现已经把书院先生这项本职工作完全丢开了。

    对于章家投入大量财力物力精力的章家书院，章泽天的看法比两个哥哥更加现实，就是章家步入仕林，在这个时代获取自保的士族身份的一个跳板。自从前年以来，书院接连出了六个秀才两个举人，已经在这莱州府内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样的身份已经无人敢在轻视，章泽天便基本满足了。

    至于去年年底去京城赴会试的两个举人，如果能够中了进士当然更好，即使落榜了，也要以威慑到这一府一县的官员和宵小，让他们对章家不敢轻举妄动了。

    再加上章泽天今年年初在即墨和胶南两县，斗败官府又扫平小瓦岗匪伙树立起来的威名，一时是不会再有人敢来章家庄捋虎须了。

    也正是因此，章泽天便把书院的工作完全抛到了脑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农业体系的建设中去。

    此时想到手下的人才不济，章泽天才又把教育问题提上了日程之中。只不过此时他想到的教育，却不再是原来的那种以科举考试为目的的传统书院，而是打算建立一座以科学知识为主要学习内容的学院。

    这样的想法，其实在章泽天刚刚来到章家的时候就有过，只是他当时觉得这样的学校建立起来，面对的问题实在太多太大，以他那里的能力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所以便 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建立以科学教育这基础的学院，需要面对产问题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生源问题。现在的家长，如果要送自家孩子去书院读书学习，其根本目标基本只有一个，就是读书科举当官，光宗耀祖。如果章泽天的书院学习的知识对于科举当官完全没有什么用处，谁又会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当然，现在的书院之中，也有不以当官为目的的杂学班，但是这个班里的孩子，多数都是被归经和制学班淘汰下来的那部分生源，因为家中经济条件限制，在明知科举无望的情况下，面对现实妥协的结果。如果章泽天说让谁家刚刚开蒙入学的孩子去学什么算学之类与科举无关的知识，保管家长会闹到书院将孩子带走，或者去别的书院或先生那里学习，或者干脆回家干活去。

    第二个问题是师资力量的问题。随便想一下，最开始的科目当然是语文和数学，语文老师倒还好说，随便找一个秀才或老童生都能应对。但是数学老师就有问题了，他教过的那些学生里面，能够胜任教开蒙学生数学四则运算的实在没有几个，而他自己又没有时间来做这个专职老师。

    其实在他的学生里面，数学学得最好的是章绪，也就是他当初的书童章贵。可是章绪此时基本长期在潍县跟龚教谕学习儒家经典，看那意思是想做一个儒学宗师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再回来教一帮学生学习什么数学。

    至于其他学科，比如物理或化学，再比如生物遗传学，或者他现在用到最多的机械及力学，好像除了他自己之外，更没有人能够当老师了。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开设商业方面的课程，还有一些军事科学专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商业方面，他家的高级商业人才比如章泽祥和孙少杰等人，都可以总结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经验知识来，不过与章泽天的商业概念还是存在一定的差异的，这个倒是好说。大不了在以后的实践中逐渐修正就是。

    可是军事方面又存在着巨大的问题。官府的忌讳和禁忌是一方面，从武器到战术理论上的差异又是另一方面，现在的主流战争理念根本不符合他的心理预期，他心目之中的战争模式无人能够代他讲授给学生们，同时，泄密的隐患也让他有所顾忌，这事情可不太好办。

    不过，困难归困难，事情总是要做。如果不做起来，人才紧缺的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只有从零开始慢慢做起来，哪怕只教一个有用的人出来，也能分担自己的一部分工作，如果一个人都教不出来，他就只能自己来完成这些工作了，这是个现实的问题。

    章泽天仔细考虑了一下可能成为自己学生的人员，才发现虽然总数不多，人还是有一些的。

    首先，现在跟他做事最多的，对他最相信的人，基本都可以当做第一批学生来培养一下。这些人虽然多数的资质都不算多好，却可以从某一个专长方面出发，学习一些专项的知识。将来如果将学校的科目细化一下的话，这些人还是有希望充当某些专科的教师的。

    章泽天决定建立专科学校是在这一年的五月。第一批入学的学员共有二十七人，其中包括他在机械方面带的学员中的十四人，他的专职秘书章四喜和耿安，他带出来的美术生孟争、范阳、方小青，自卫队员里面接受能力比较强，年龄又比较小的四人，还有他从海盗之中发掘出来的四个孤儿。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来自海盗的四个孤儿。海盗和小瓦岗匪伙被他收容到港口工地上进行“劳改”之后，其总体待遇比这些人设想的强了许多。劳动强度虽然比较大，但是伙食供给还是相当不错的，甚至远远超过了一般人家的伙食水平。

    这些人每天三餐，而且顿顿能够吃饱，这已经不是一般佃户家能够提供的待遇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半饥半饱才是贫民日常生活的常态，能够每天吃饱饭，是许多人的梦想。这样的梦想在自家没有实现，在当海盗或土匪的时候也没有实现，却在被抓获之后，在章泽天的劳改工地上实现了，何况除了饭能够吃饱之外，每天还有蔬菜和鱼类这样的蛋白质供应，食物中的油水也不是特别稀缺，这样的饮食令这些土匪和海盗无比地感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1技术学校2

    除了食物上的满足之外，章泽天还为这些人提供简单的衣物，并且承诺为每天的工作付出工资，更是令这些匪人有些不敢相信。

    章泽天提供的衣服极为简单，他们开始劳改是在春天，对于衣服的御寒功能要求不是特别高，所以发给每人的衣服都是一块布，上面开了一个洞套头，两侧缝起来露出胳膊，腰里系上一根绳子当作腰带，便是一件简易的无袖长袍。虽然简单，却是全新的棉布制作出来的。而且除了这件衣服之外，还可以用挣得的工分换取鞋子——这也是他们工分价值的一个体现，已经有近一半的人换到了合脚的鞋子。

    正是因为这样的优待条件，让不少被强迫劳改的犯人开始担心这样的稳定生活什么时候会结束，结束之后又要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优待条件，让盜火中的一些人产生了投靠章泽天的念头，那四个年龄只有十岁多一点的孤儿海盗被章泽天选拔出来去上学，更是成为了这些人羡慕的对象。

    章泽天能够为这些犯人提供衣服和鞋子，是去年建立自卫队以后发展制衣产业的成果之一。当时章泽天为自卫队员们设计了制服的样子，并请专业的裁缝和鞋匠为这些衣服制定了裁剪的版型，然后把缝纫的工作交给庄子上的家庭妇女去完成，使庄子里的不少人家尝到了这种制衣的甜头，家庭妇女能够赚到手工钱，等于是打破了她们原来在家中的从属地位。

    有些家庭妇女甚至通过为章泽天缝制衣服，赚到了比丈夫更多的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已经有几个佃户人家的家庭妇女因此成为了家中的顶梁柱——她们用赚到的钱代替粮食交地租和皇粮，使家中吃上了饱饭。

    现在为章泽天打工比在家种地赚钱更多，这已经成为庄子里多数人家的共识。一些佃户已经开始不满足于佃种章家的一些田地，忙活一年只能维持家不不被饿死的现状，打算到港口或试验田给章家打工，或者让家中年轻的孩子去参加自卫队了。

    不过章泽天对于佃户有一个专门的规定，无论是来打工也好，参加自卫队也好，或者承接章家的制衣工作也好，都要保证佃种的田地不能荒废，否则就要强行退佃。这个规定是今年刚刚开始执行的，因为去年就有几家佃户因为打工抛荒了一部分佃田。章泽天正发愁如何收回佃田呢，既然天上掉下了这样的机会，他又怎么能够不抓住？

    只不过去年毕竟没有明确的规定，如果一下子就直接收回佃田似乎有“不告而诛”的嫌疑，所以今年年初章泽天就把这事通知到了每一家佃农家里。

    农民对于土地的感情是很深的，深到章泽天都难以理解这些佃户，到现在半年了，竟然只能两家交回了一小部分佃田，多数人家却是宁可放弃打工的机会，在家饿肚子也不肯退佃。

    佃户的事情是题外话。章泽天的学校并没有设在书院之中，而是开设在了港口工地附近。并不是他不想与书院的应试教育接触，也不是害怕学生受到书院那些学生的影响，而是因为他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港口工地，对学生的教育便只能在这里进行。

    章泽天在距离被他当作仓库的那个山坳不远处选定了一个比较大的山窝，这里土地实在算不上平整，无论用来做什么工业项目都会受到运输的限制，他便打算把这里发展成一片生活区。这里的面积不小，最先被开拓出来的一片地方，就建了一个大院子，在院子里面修建了两排房子，这里便成为了学校。

    这两排房子里面除了学校之外，还有不少空余的，暂时还用不上。章泽天自己把办公室也搬到了这里，还让那些长期在港口工地工作的匠人们也都搬到了这里居住。为了安全起见，章泽天让常驻港口工地，原本一直住帐蓬的四个自卫队班也搬到了院子里面，占了几乎一整排房子。院子里一下子住进来了几十人，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目前学校开设了四门课程，分别是语文、数学、机械和政治。

    语文最简单，基本就是识字教育。这些学员之中的一多半都有比较好的识字基础，所以语文课章泽天并没有自己教，而是让学员中掌握了拼音的耿安和章四喜轮流为没有识字基础的师弟们上课，使用的就是章泽天最初编写的那套识字教材。

    数学课则分成了初级和中级两个班。初级班面对的是完全没有基础的学员，由高级班里面数学学得比较好的范阳为他们授课。初级数学班同样使用章泽天编写的教材，从阿拉伯数字开始教起，到简单四则运算为止。

    高级班要开始学习简单方程和基础几何知识，这部分没有人能够代替章泽天授课，只能由他亲自教学了。此前章泽天倒是尝试着编写过一部教材，但是此时再看，有些过于浅显了，于是他加深了难度，打算让完成中级数学教育的孩子能够直接开始机械设计和力学的学习。

    机械方面的人才是章泽天此时急需的。他的机床和火炮研制工作此时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他自己每天要画大量的图纸出来。虽然多数图纸都是简单的原理图，工作量仍然极大，他急需一些学生帮他分担一部分画图的工作。

    他希望的画图人员并不用特别专业，只要能够听明白他描述的东西，然后把这些东西按照最简单的制图规则反映到图纸之中，并给负责实际试制操作的匠人描述清楚就可以。

    只不过这件事他急不来，那些学生虽然跟了他一段时间，还无法完成这种专业性强的工作，最多只能帮他打打下手，仅此而已。

    机械的教学工作当然只有他自己能够完成。他给学生们开设的正式课程是从尺规作图开始，到画法几何为止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2技术学校3

    在初期编写了教学大纲之后，章泽天便边授课边编写教材，然后让学生们在上课之前帮他把当天的教材油印出来，发到每个人的手中，最后再由每人自己装订成册。

    平时他画图或者在机床研制现场工作的时候，也会让这些学生们在旁边观摩学习，有时间的时候还会顺便讲解一下，至于能够领悟多少，就要看个人的悟性了。他的这些讲解，并不会限制其他人来听，那些匠人也会认真去听，也会提问，章泽天对于他们同样是倾囊以授，毕竟这些人才是目前设备研制的主力。

    度量衡同样是机械教学的重点之一。章泽天在开始的时候，为了铁匠尺和木工营造尺大小不同的问题伤了不少脑筋，最后给区铁匠和谭木匠弄出来了一个与他们熟知的尺度完全不同的“公尺”。这个公尺其实就是米，是他为了将来与密度什么的单位通用，参考水的体积搞出来的，与后世的米相差不太大。

    现在这个尺度已经在港口工地之中被推广开来，并且在对外分包加工的衣服加工上，也同样进行了推广。在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进行解释，并动用了他自己的地位强行让人们接受之后，这个公尺的概念已经成为港口工地的通用度量标准，至少绝大多数匠人们开始接受了。

    章泽天为了这个公尺，专门打造了一批米尺出来。这些尺多数都是用竹木制作的，长度大概在半米到一米之间，精度到公毫或公厘（也就是毫米或厘米），基本满足了多数使用场合的需要。

    不过也有一些使用场合还需要更特殊一些的尺子，比如测量房基地或土地面积的大小，就需要更长的尺子。按说应该制造一些卷尺出来才好，不过章泽天手中并没有适合制作卷尺的刚性布料，而普通的一抻就长的布料或皮革显然不适合制作卷尺。他没有办法之下，只能制作出另一种替代的量具，那就是一个类似于圆规的木制设备，它的两脚之间距离是一米或两米，当两脚.交替前行的时候，便可以测量出几十上百米的长度了。

    而机械加工方面，则需要精度更高的量具。后世广泛使用的是游标卡尺和螺旋测微器，可是此时章泽天手里的设备还加工不出来如此精密的东西，他只能让铁匠先打造一批内外卡钳出来，与铁制米尺对比，得到估算尺寸。

    章泽天把试制卡尺的工作交给了不请自来的米铜匠。这位铜匠在章家庄上已经有多半年时间了，帮章泽天打造了不少比较精密的东西。章泽天这次把正在研发之中的各种机床都开放给米铜匠使用，并且把游标卡尺的原理的设计图画给了他，让他想尽办法打造出一支量程200公毫，精度达到0.1公毫的游标卡尺出来，并提出了50两银子的重奖。

    章泽天开设的最后一门课程是政治课。在这门课上，章泽天为学员们讲的既不是社会制度的优劣，也不是人权平等的精神，而是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重点强调华夏民族精神，以及捍卫自身权利等等，基本与自卫队的精神类似。另一方面则是资本与商品和等价交换等经济知识，基本是脱胎于资本论的商品经济理论。

    章泽天讲这些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于他大搞建设，同时大力发展军事力量这些事情，整个章家庄之中，上至他的两个哥哥，还有家里的秀才侄子们，下至庄子里的普通佃户或奴仆，基本都无法理解。有人传说他要造反当皇帝，有人则说他是一个败家子，把从土匪海盗那里抢来的银子白白浪费掉。

    其实说章泽天是败家子也不是特别冤枉，现在他的试验田和港口建设，每天光是伙食和工具衣服等方面的投入，就可以折合白银六十两，而各种原材料等资源的投入更是两倍于此，一个月就是五千两以上，虽说章泽天在这几次对外冲突中弄回来了近十万两银子，那也不够他这样造上两年的。

    现在章泽天手中赚钱的项目，一个是济南的肴记，每年能够有一万多两进项，另外一项是广州的和记糖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每年也应该能有上万两的收益，可是这两个项目好像是支撑不起章泽天目前这样的花费的。

    章泽天虽然不管这些，但是如果不能给手下干活的人以信心的话，还是无法维持大家的积极性的。他能够给大家的信心，也只有讲一讲经济规律，让大家相信他的经商理念是可以赚到足够多的银子了。

    学员们老师紧张的情况持续了半个多月，然后被主动过来帮忙的两位老师分担了一大块，章泽天才轻闲了一些。

    主动过来帮忙的，是整个章家对章泽天最有信心的两个人，一个是章泽天的妹妹章媛，另一个是章泽天从李舍人庄救回来的成先生的女儿成静雅。

    章媛的数学水平比当初的章贵还要更高一些，现在已经基本达到了初中毕业的水平，教这些只有一点点基础的学员，完全没有压力。

    而成静雅教的，则是政治课。她从小跟父亲学习国学，基础知识完全可以与那些秀才举人相媲美。她学习这些完全出于兴趣，除了诗词之类的文字游戏之外，她的兴趣也集中在了古圣先贤们对于价值观和世界观方面的理论探索之中，对于华夏民族与外族的关系、人的社会地位等方面，有着系统的研究。而正是在华夷之辨方面，成静雅与章泽天的理论不谋而合。

    随后，成静雅与章泽天接连花了三个晚上进行辩论，最后被章泽天的经济理论给说服了，便主动要求按照章泽天编写的教材帮他给学员们上课，把章泽天的工作分担过去了很大一部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3成静雅

    成静雅在章家庄生活得有些压抑。

    在李舍人庄遭遇大难之前，她与父亲相依为命，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父亲成先生虽然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却是这即墨一带有名的大儒，广受乡邻的敬重，以至于自家这个本应孤单的外来户，在李舍人庄生活得十分自在。

    父亲对成静雅极为宠溺，从小便对她的要求百依百顺。以至于成静雅因为眼界高，到了十六岁还没有定下夫家，成先生也并不着急，一直在寻找门当户对的适龄年轻人。

    成静雅受成先生的影响，自小便酷爱国学，加之天资聪颖，将儒家经典学习得十分透彻。只是碍于女性的身份，无法参加科考而已。于是她就把精力投入到对于儒学的钻研之中，一心埋头做学问，对古圣先贤的各种思想流派理解得十分深刻，对其的置疑也同样深刻。她把心思放到钻研学问上，对于一般闺中女子喜爱的诗词之类，反倒不太上心。

    自从家中遭逢巨变，父亲去世之后，成静雅觉得一切都毁了，此生很可能就要在痛苦中度过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面前。作为她父亲当时并不太看重的一个学生，章泽天帮她父亲操办了丧事，甚至为整个李舍人庄的所有死者操办了丧事，然后就把她接到了章家。当时的成静雅在心里认命了，跟了这样的男人，也不算亏待了自己，或者也可以说是报了葬父之恩。

    但是事情似乎与她想象的有些不同，在章家，她与章媛生活在一起，多数时候她们二人就在二嫂那里住，可是章家人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让她嫁给章泽天那样的话，难道他们不是这个意思？最特别的是，章泽天竟然也极少出现在她的周围，除了偶尔来请章媛帮忙编写教材什么的一两次之外，就没有出现过。

    从章媛那里，有时会听到章泽天这个三哥的消息，从中倒是可以听出，这个人很忙，甚至忙到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他自己的婚事。

    不久之后，章家也遭逢大难，章泽祥被劫，章泽天带着银子南下救人。这倒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章泽天年纪轻轻，倒是有担当。

    再然后，章泽瑞被抓，章家完全陷入混乱之中，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不吉利的人给章家带来的灾难。好在章家倒是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否则她可能只有一死以谢罪了。

    直到那天晚上，那些坏人到章家来，抓住她欲行非礼的时候，又是那个男人出现了。当她被章泽天揽入怀里的时候，当章泽天用他自己的衣服粗鲁地擦掉她头上的血污的时候，那人身上强烈的的男子气息令她心旌神摇。

    时间慢慢地过去，“三老爷救回了大老爷，要回了被勒索的财物”、“三老爷带人铲平小瓦岗匪伙，救回了被劫的忠少爷和绶少爷”、“三老爷在港口大兴土木，把几百俘虏的土匪和海盗用得得心应手”这样的消息不断传来，她却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传奇般的男人。

    前些天，成静雅无意中听到章泽天在港口办了一个学校，正缺少合适的老师的消息，然后在听到章媛抱怨自己不是个男孩子，否则就能去港口帮章泽天教课的话之后，她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媛媛，我们女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去三哥那里当先生？”

    两个小丫头在家里实在是闷得狠了，一番商量之下，便决定去帮章泽天教学生，出面去找大哥二哥的是章媛。

    此时的章泽瑞和章泽祥正在为章泽天的胡闹生闷气，只是章泽天完成了抢班夺权之后，他们完全拿这个三弟没办法，也只能在家里生生气。他们也曾经把章泽天叫回来说起章家如何发展的问题，可是两个人加起来也说不过章泽天。他们的身体在之前的事故中受损实在太多，一时也恢复不过来，拿这个三弟一点办法也没有。

    正在这时，章媛又提出要和成静雅一起去帮章泽天，章泽瑞被气得头痛，索性不管了：“你们爱去就去，两个女孩子出去抛头露面，看以后怎么找婆家。”

    章媛一直以来被两个哥哥宠得厉害，完全不怕他们的威胁，得到章泽瑞这个赌气似的回复之后，收拾了一下，便叫章牛带人把她们送到了港口。

    章泽天没想到章媛与成静雅会来，见到两人有些头大：“这边都是男人，最多的还是那些海盗和土匪，你们在这里可不方便啊。”

    章媛却不服气，道：“我看那边干活的人里面不是也有女子么？我们又带了林嫂和宋嫂过来，还有小芝跟着，住在自卫队旁边，还会有什么问题？”林嫂和宋嫂都是章家的仆妇，而小芝则是章媛的丫环。

    “好，”章泽天其实也没有太担心她们的安全，自卫队的一个排就驻扎在这里，基本的安全还是能够得到保障的。他想了想说道：“我让他们在旁边给你们弄一个院子，应该不会有太多问题。”

    章泽天对章媛的数学和拼音水平还是相当了解的，她至少能帮自己带学员班的数学和识字课程。现在的识字课程是由老人带新人，教得有些不太规范。

    成静雅见到章泽天有些紧张，待他们兄妹二人说话停顿的时候对章泽天轻施一礼，说道：“被三哥接到章家来，一直无所事事，帮不上什么忙。这次听说三哥这里缺少老师，自谓对儒学稍有心得，便腆着脸过来毛遂自荐了。”

    章泽天对儒学却不感兴趣，说道：“多谢成小姐，只是我这里教的课程并不是以科举为目的，而是以识字和实用技能为主。成小姐若是只教他们识字，恐怕有些屈才了。”

    章泽天只陪二人稍坐一会，便让她们在这里随意翻看一下他做过的教案，自己出去为她们安排住处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4发展纲领

    此时这个小院的两排房子都已经占满了，让她二人与那些匠人混居又实在不便，章泽天便打算单独建个院子给她们居住。现在这里的建筑材料已经十分方便，要建一个院子出来，算不上多么麻烦的事情。

    这个院子就建在学校的旁边，他打算按照女生宿舍的样子来建，将来把学校的院墙扩出去一部分，将这个院子圈进来，使其成为学校院子里面一个单独的小院，也方便守卫。

    院子的建设速度很快，当天便开始开挖地基，砖、石灰、屋梁、门窗等建材都是现成的，在他的特意叮嘱之下，刚刚成立不久的建筑队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完成了房屋主体建设，又花了两天给房子盘炕、吊顶、刷墙、做地面和家具，不到十天就让两位大小姐住了进去。这院子里面有自己的厨房和厕所，前后两排一共有八个可以住人的房间，章媛和成静雅占了前院的两间，后院暂时没有人住，被临时与前院隔开，当作仓库使用。

    在房子建好之前，章媛和成静雅便住在章泽天的屋子里面，章泽天则搬到了前院的军营之中。

    最初的几天，章泽天和章媛、成静雅二人讨论教育中存在的问题。章媛对数学和教学比较了解，基本是按照章泽天的思路来，而他本打算安排做识字老师的成静雅却对章泽天的思想政治教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对于章泽天目前的情况，成静雅给他提出了三条建议。

    第一条是对于章泽天目前迫切需要，又暂时无力完成或根本没有解决思路的项目，以悬赏的方式发布给他手下的匠人或其他人去做。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这样更容易出成果。章泽天自己如果有解决的思路，也可以与悬赏一并发出，以降低研究的难度。

    二是加强对所有人员科学观的教育，把试验和实践的办法推广开来，用事实作为检验所有理论的基础，也只有这样才能加快创造新事物的速度。

    三是关于思想教育方面的。章泽天目前虽然只是以商业的形式在发展，并没有宣布造反或成立统一的组织，但是手下的人员数量相当多，而且其中多数是军队或犯人，算不上好管理。他必须为自己的领导地位寻找一个合理的理论解释，才能增强这个团体的内部凝聚力，其实也就是增强大家对他的忠诚度，否则一旦遇到什么危机，就像上次钦差事件那样的事件，便有可能会造成整个团队分崩离析。

    对于最后一条思想教育方面，成静雅认为，应该从三个层面上进行这个理论体系的建设。

    第一个是增强大家的主人翁意识，只有这样才能把大家的利益捆绑到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二个是给出一个明确的发展目标，使大家有为之努力的方向指引，看到努力的成果，提高工作积极性。

    第三个则是为这个不断扩大的团体寻找一个合理合法的外衣，并确立组织形式。否则组织中的军队和劳改营等都是比较敏感的东西，大家必然会心有疑虑，影响到大家的心态。

    章泽天没想到成静雅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提出这个问题，这就是要一个发展纲领性的东西呀，说得严重一些就是类似于造反宣言的东西，还是相当敏感的。

    章泽天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忽略了这方面的事情，在人员已经发展到一千人的规模的情况下，发展纲领的问题的确已经迫在眉睫了。

    纲领的内容不是马上就能拿出来的，现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产权明析化，明确每一个人在这个团体中的位置，让大家知道自己的权利和责任，才能更好地发展。

    现在的团队，等于都是在为章泽天打工，大家在他这里拿一份工资，然后赚到的钱都是章家的，包括军队在战斗行动的的缴获也是如此，这样很容易造成大家心理不平衡，对团体的认同度下降，这是非常危险的。

    发家致富并不是章泽天的目的，他最希望做的，是在即将到来的社会动荡之前，保一家平安。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任务。章家庄作为一个小小的村庄，要在巨大的社会动荡中得以保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那不是一时的社会治安问题，也不是天灾或刚刚经历的土匪及海盗的威胁，而是改朝换代，是被异族入侵和征服，也必将成为一次波及到整个民族的危机。

    要想避免那种被征服的命运，仅凭他章家一家的努力是没有用的，手中积攒起再多的银子也是没有用的，他需要调动大量的人力，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才有可能与未来的敌人对抗。而要想把那么多人调动起来，就必须要把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形成利益共同体，才有可能实现这一目标。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竖起大旗造反，让大家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再组建起属于自己的强力部门，完成对下属人民的实际统治。只是在目前阶段，他必须顾忌到大文朝的态度，造反的时机不成熟，那么就要采取其他手段来实现利益的捆绑。

    既然强力统治行不通，那么就只能让出一部分利益，与手下形成利益共同体一条路了。不过这个利益如何分配是一个难题。

    直接给大家发钱发东西肯定不行，这样白来的东西大家是不会太珍惜的，也难以长久。

    分配股份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办法，现在人还少，等将来手下的人口越来越多，股份被越摊越薄，最终会失控的。

    章泽天接连好几天，抽晚上的时间思考可能分配给手下的利益，最后总结出四点。那就是是安全保障、经济环境保障、社会福利和社会地位。

    安全方面，集体负责防卫用的基本武装力量——也就是自卫队的建设，来保卫庄子的安全，同时还负责与外部政权及武装力量的沟通，为每个成员创造和平安全的内外部环境。

    经济方面，集团为大家提供足够的工作岗位，以及创业环境，鼓励大家就业或创业，并设置工作的最低收入保障和失业保障，保护大家的收入来源。

    社会福利方面，章泽天暂时想到的包括平价购粮、教育、孤残补助等几个方面，基本能够维持大家的最低生活保障，解除成员家庭的后顾之忧。

    社会地位方面，主要体现在享受以上福利的权利上，让大家在与集团成员之外的人的对比中找到优越感。以后可能还会有选举权什么的，暂时肯定不会考虑的。除此以外，社会地位还会体现在收入的差异上，即使从事相同的工作，集团成员也会比外聘人员在工资收入或企业福利上占有优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5发展纲领2

    这些内容说得有些虚，但是基本保障了集团成员能够吃饱饭，不受外部欺压，生活水平也要高于这个时代的普通老百姓。至少在目前阶段，章泽天觉得自己为整个章家庄做到这些并不算困难，等将来人口更多的时候，如果实在做不到了，纲领还可以再调整么。

    按照这么计算的话，章泽天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将自家的家产与庄子或者说即将组建的集体资产拆分开来。

    目前的状况是，庄子里一切买卖生意，都是以章家的名义在进行，本钱也都是章家出的，而涉及到日常消费方面的开支，也是章家提供的，包括名义上属于整个庄子的自卫队，也完全是由章家出钱在养着，服从的也只是章家——更确切地说是他章泽天——的指挥。

    这样的组织模式，把整个集体与章家完全混为一谈，而庄子上的其他人，则只是在为章家打工赚钱而已。自卫队同样如此，虽然章泽天提出的三大纪律说什么保卫庄子，还不是保卫他们章家。反正不管章泽天和章家怎么想，庄子上的其他人家肯定会这么想，这可不行。

    事情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宣传口号或纲领能够解决的了，章泽天需要一个切实可行的经济模式，来把大家捆绑在一起。

    这种经济模式中，要有一种稳定的机制，把自家的银子拿出来，作为整个组织的活动资金，而且又能够保证自家的利益，不能把章家变成大家的，否则不仅是无法说服两位哥哥，就连章泽天自己也无法接受，自家的生活总不能受到太大的影响不是？至少在外界暴发严重的动荡之前，要保证这一点。

    最后，章泽天决定采用一种类似于税收的模式对控制范围内的生产加工活动和运输活动进行收费，作为组织的运转经费。

    这样做可以将自家的收入拿出一部分来转变成集体资产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同时也为从其他人家或企业收税保留一个通道，虽然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企业。

    在这个税收开始的初期，他只能按需要收取费用，然后再把这个收取比例推广到将来可能出现的其他企业上。

    收税的范围当然就是自己的实际控制地域，包括章家庄和自家港口附近这一带。

    至于需要收取的数额，需要支撑起所有公共事业的开支，从目前情况来看，大概会包括自卫队、庄子和港口的防御设施、教育经费、基础设施建设等几个方面，而村民福利部分，则可以由雇佣他们的企业来支付，暂时不计算到公共事业之中去。

    对了，道路和水渠等设施应该也算是公共事业，也不应该由自家来完成。

    他在心中暂时给庄子的集体取了个名字，叫做章家庄村民互助会，简称互助会。

    这样算起来就容易了，在章泽天的预期之中，如果章家庄的实际控制范围就是现在这些区域的话，除了道路、水渠、港口等设施的前期建设费用，以及自卫队装备火器的一次性投入，还有自卫队的扩军项目之外，互助会每年需要的日常管理费用大概会需要一万两银子左右的支出，用于各种设施的维护和相关人员的工资和福利支出。

    章泽天估计了一下，章家庄现在有耕地大约一万亩，每年需要缴纳的总税金大概有25万斤粮食。以往章家自己凭借与县衙的良好关系，大概需要缴纳35万斤粮上去，多出来的部分基本就是县衙相关人员的收入了，其中佃户和自耕农们多交的比例比较大，章家自己则只需要 多交一少部分即可。今后他不打算再多交一粒粮食上去，至于县衙那些人怎么活，就不关他的事了。

    互助会将代行征粮工作，收取5万斤的服务费总没有问题，大概价值500两左右。

    对于落户在庄子范围内的各类企业，他打算采用包税制，每年一次分派包税数额，而这些税款可以分成十二个月上交，也可以按季度交，或者在年初一次性缴齐，不同交法有不同的优惠额度。

    比如章家的砖窑，按照轮窑投产后日产红砖五万块的规模计算，每年的税额是1000两。

    自家的商行和肴记，主要营业场所并不在章家庄，就按照每年运入的现银计算税款，每十两抽一两。

    自家的铸造厂，为自卫队铸造武器可以免税，但是如果对外经营的话，将按照大概10-20%的比例进行抽税。

    其他的商业和运输业，同样会按照这样的比例收取管理费用。

    对于一些加工工厂和作坊，也会有类似的评估抽税比例。至少在目前这个时期，章泽天基本有把握把各个企业的税额定得比较公平合理。

    除了这些之外，港口作为互助会的资产，还会收取各种船只的停泊、引水、装卸等各项费用，大概可以参考澳门或南通等大港的情况而定，这部分收入应该也不是个小数字，至少等港口发展起来了之后，这个数字会变得相当可观。

    至于目前这个时期互助会下属产业的前期建设费用，比如自卫队扩军和列装火炮等热武器的费用，营房建设的费用等，还有筑路、挖渠、修建港口等的资金，可以靠发售债券来筹集，反正购买者基本就是章家自己，倒是不用担心筹不到银子。

    最后需要确定的是互助会需要照顾到的人群。章家庄的所有人口肯定是第一批成员，另外，在章家庄和港口落户的企业主和一部分在这里工作的从业人员，也将成为互助会的成员。

    对于这些外来人员，章泽天并没有打算照单全收，需要通过审核之后再确定每一个可以接收的人员。

    考虑到外来人员，主要还是因为章泽天手下的那些工匠，还有书院的一些先生等，另外还有一些操船的技术人员，以及自家从章家庄以外雇佣来的那些雇工，这些人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人对章家庄非常重要，必须与本庄人员一视同仁，才能更好地发挥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另一方面，有一部分雇工则只是到港口这边打个工，想赚一笔快钱就走，对互助会并不会十分认同，不让他们入会，只维持简单的雇佣关系则会更方便管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6发展纲领3

    为了加强大家入会的热情，章泽天打算强制章家庄和港口的所有企业为会员职工提供一些福利，包括每月两天的带薪假期和每天不超过六个时辰的工作时间限制，以及工作日至少为工作者提供一顿午餐的强制要求等。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说服两个哥哥了。目前的互助会等于是把章家的产业直接分割了一部分出去，将其变成了公共财产，说服两位哥哥的工作将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章泽天一番思量之后，在某一天下午返回了章家庄。

    章泽瑞和章泽祥这几个月以来，虽然为章泽天所做的事情有些着急，但毕竟还是受到了精心的照顾，身上的伤病也逐渐好转。章泽天回来的时候，两人正在书房的院子里面说话。

    章泽天春天的时候在这个院子里面种了两棵南瓜苗，并且给南瓜搭了架子。他当初从澳门买回来的南瓜共有三种，也不知道种在这里的两棵到底是什么品种，当时他还想，如果种的是巨型南瓜，这架子肯定承受不住被压塌，到时可就有乐子了。不过章泽天似乎多虑了，后世那种数百斤甚至上千斤的巨型南瓜应该是到了二十世纪之后才培育出来的品种，这时肯定是没有的。

    此时南瓜叶子已经爬满了架子，在架子下面遮出来一片荫凉的空间。架子上开满了金黄色的花朵，一些坐果比较早的南瓜已经长到拳头大小，一种颜色深绿，另一种从小便是金黄色，都是那种经典的南瓜形状。章泽瑞和章泽祥午睡刚醒，两人正在这南瓜架下面喝茶。章泽天在这里摆了一张茶台，用来喝茶倒是合适。

    见到章泽天，两个哥哥有些欲言又止，想说一下对章泽天这半年来做的事情的意见，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最后还是章泽天先开口说道：“大哥二哥，你们的身体好些了……我这次过来，是对咱们家的事情有点新的想法，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说着，便把庄子里面成立互助会的事情给两人介绍了一遍。

    章泽祥与章泽天接触不多，眼光看向章泽瑞。章泽瑞道：“三弟，自卫队初建的时候，你就说是为保卫整个庄子的安全，这个事我们理解，这样说更能让队员们在战斗时用命嘛。可是那港口和水渠，可都是在我们章家的土地上，用我们的银子建起来的，将来要再建设更多的设施，同样要我们掏银子出来。你这样一句话就成了大家的产业，对我们章家有什么好处？有些人可不是拿了你的好处，就会说你好的。”

    对于章泽瑞的问题，章泽天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大哥二哥，不知道在你们心里，我们章家要发展到什么样子，才是比较理想的状态？”

    两人没想到章泽天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考虑了一会，章泽瑞才说道：“依我看，总要做到富甲一方，土地成片，再出几个举人进士在朝为官，才算是比较理想的样子。”

    章泽天道：“我们一家人，一年的花费能有多少？以我家现在的收入水平和大哥你刚才所说的富甲一方，以及土地成片的标准来说，应该都已经达到了？至于举人，我家已经有了两个，进士虽然还没有，但是说不定今年的会试结果下来之后就有了呢。即使今年没有，以我家现有的能力，再过一两届乡试会试之后，出一个半个进士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既然目标已经达到，我们每年还努力赚那么多钱做什么？或者换个角度来看，我们能够保证自家的安全吗？”

    两人被章泽天问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是啊，再赚更多的银子有什么用处？至于自家安全的事情，如果不是章泽天弄出来的自卫队，在去年那次土匪夜袭事件中，章家很有可能已经像李舍人庄一样，被土匪攻破了。

    再或者，今年年初的钦差事件，如果不是章泽天不按套路出牌，解决了那个钦差太监，章家也已经被人从这即墨县抹掉了。

    只听章泽天说道：“其实我们章家，追求的不过是把现在的富裕生活维持下去而已，要求算不上太高。可是在如今这个世道上，并不是做一个守王法的小民就能安居乐业的，年初那个钦差和黄县令他们，也不过就是看上了我家的家产，然后便要图财害命，与那小瓦岗的强人有什么分别？如果我家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家的财产和人员，再多的银子也只能招来更可怕的敌人。”

    两个哥哥被他说得有些动摇了，章泽天接着说道：“那么我组织的自卫队就真的能够保我家在这强敌环伺之下的平安吗？”他明知等不到两个哥哥的回答，自问自答道：“不能！我家目前一百多人的自卫队，训练水平高，装备也好，面对小瓦岗和林七那样的土匪海盗可以战而胜之，面对黄县令刘班头那样的地方小官也可以威慑住他们，但是如果遇到的是手握兵权的一方督抚，如孙元化那样的人物呢？或者退一步说，像孙家的亲信家丁孙文远那样的人，寻个由头，带几百兵士杀过来，我们还有取胜和希望吗？如果更严重，有女真那样的外敌来袭，或者有民间乱匪如关中的李闯张献忠之流，几万流民的冲击，我们完全没有取胜的机会，到那时我们又当如何？”

    章泽祥这时说道：“可是三弟，像你这样，成立什么互助会，把产业分给大家，就能在面对强敌时取胜了吗？”

    章泽天道：“其实我想维持的是一个整个庄子同仇敌忾，共同面对强敌的环境。我并没有指望依靠现在这样的实力就与那些军队或外敌正面硬抗，但是我们无论是坚守现在的章家庄或正在建设的青岛港，还是在敌人势大时撤出这里，寻找一片更安全的落脚点，都需要更多的人与我们共同进退，否则光是我们章家，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

    “以前我们虽然生活在章家庄，但是直接受我们指挥的人只有商行的几十人，还有庄子里面的几十人，总数一百多一点而已。那时我们可以用人情来笼络他们，也可以用比较高的薪水待遇维持他们，甚至可以用一些干股分红把一些核心人员捆绑在我们身边。但是现在，受我们直接控制和指挥的人数已经突破一千，用原来的手段已经无法有效保持大家对我们章家的忠心，我们必须采用更加有效，更有吸引力的方法，让这些人团结在我们周围，服从我们的指挥才可以。”

    “你们知道，如果我们只是为大家提供比较高的薪水的话，这些人也只不过把我们这里当作一个赚钱的机会而已，并不会产生真正的认同感。如果用股份来维持的话，我们章家的股份也会被大幅度摊薄，最后也无法把更多的人维系到一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7发展纲领4

    “那么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章泽祥问道。

    章泽天说道：“我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为大家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把我们章家与大家一起放在这个环境之中，如果这个环境能够给大家以足够的安全感和优越感的话，大家便会更加认同这个环境，并努力维护这个环境，与我们章家一起为这个环境付出自己的力量，这才是我们能够获得长久的安全环境的唯一办法。”

    “而我们章家，在这个环境之中，并不需要占有一切，我们只要拥有其中某一项或几项买卖的控制力，就能够对这个环境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而其他人同样可以在这个环境里面发展属于他们的买卖，达到甚至超过我们章家的规模。机会是平等的。当这个环境发展到足够强大之后，没有谁会轻易放弃它的，这也就是大家共同的利益所在，能够真正长久地把大家捆绑在一起。”

    “我打算搞的互助会，就是这样的一个平台，一个环境，把我们章家庄和青岛港的范围都包括在里面。将来，青岛港会发展起更多的产业，并吸引越来越多的商人来这里贸易，或者来这里开一些作坊什么的，到时候，互助会也许会发展到更大，我们也能把更多的人引入互助会，最终形成一个任何人或势力都无法轻视的力量，才能保障我们的安全。”

    “我现在虽然要把道路、水渠、港口等归入互助会，但是通过发展新的买卖，以及通过互助会带来的稳定环境，来保证我们章家每年的收益不会低于现在的水平，这样就足以保证我们的生活水平不会下降，同时带动更多的人发家致富，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使我们的总体力量越来越强大。”

    章泽天最终说服了两个哥哥，为互助会准备了足够的基础设施，完成了章家庄集团从章家一家独大到共同发展的转变。

    互助会的基础结构确定了之后，章泽天才把确定它的发展纲领的事情真正提上了日程。

    章泽天并没有打算为互助会搞什么成立大会什么的，也不打算弄个理事会之类的东西来给束缚自己的手脚，至少在前期，这个互助会将由他一个人做主。

    互助会也只是一个名字，用来避开官方机构的敏感名称，避免官府过度反应。

    他准备为互助会制定的发展纲领，也只是对这个组织的一个简易说明，用来明确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组织的作用，以及会员能够从中获利的好处，和需要承担的义务。

    在说服了两位哥哥之后，章泽天在当天晚上就完成了互助会发展纲领的编写工作，整个纲领内容如下：

    一、章家庄互助会是章家庄村民自发成立的互助机构，旨在使整个庄子共同发展，帮助会员过上更好的生活。

    二、互助会是大文朝下属的民间互助组织，服从大文朝官府的领导，支持官府的各种政令。

    三、互助会的资产为全体会员共同所有，其来源为会员捐赠，以及所属产业产生的利润等，所有盈利都将用于章家庄集体建设。

    四、章家庄所有道路、水渠、水井、港口、护庄墙等公共设施，以及自卫队和书院等公共服务组织，都纳入互助会的管理，成为互助会的第一批资产。

    五、章家庄范围内所有人和赢利的作坊、买卖等都有义务为互助会提供必要的捐助，固定捐助内容如下：

    赚取固定收入的人和雇主各缴纳薪水的半成；地主缴纳地租的一成半；章家砖窑每年1500两；章家石灰窑每年300两；章家采石场每年300两；章家木器场每年1200两；章家铁器场每年2000两；章家糖行每年2000两；肴记每年1200两；章家冰窖每年500两；章家屠宰场每年500两；章家商行每年5000两……目前庄子里除了章家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经营的买卖，区铁匠和谭木匠都在章家的厂子里面拿工资打工，也就不用另外再交钱了。

    六、参加互助会的福利：书院就读，并供应文具和三餐；自卫队安全保障；对孤、残等生活困难者和孩子发放生活补助等；代缴皇粮，只加收两成手续费；做工权益保障；做买卖不受骚扰勒索等。章泽天估计，光是代缴皇粮国税一项，就能吸引庄子上绝大多数人参加互助会。

    七、有资格加入互助会的，包括章家庄全体人家、原来港口范围内的少数渔民、章家下属工场内的从业人员等，但是正在服刑的战俘等在服完刑期并正式落户在章家庄之前，没有资格，以后若有外来人员想入会，也要通过资格审查。

    成立互助会的消息是通过各种工场等途径逐一传达到每个有资格入会的人家的，绝大多数人家在权衡了入会的利弊之后，都选择加入互助会，这其中的利益是明摆着的，没有什么人是傻子。

    当然，也有少数人没有入会，各有其理由，章泽天也不强求，不过宣布这些人家在上学的孩子需要每年两次缴纳学费，使用水渠浇灌田地也要收费等，不过也没有漫天要价。

    章家的所有奴仆都被章泽天给恢复了良家籍贯，为章家服务的也都改为雇工制，并分别单独按户加入互助会。

    章泽天从自家账房中抽调了一名师爷，并雇请了庄子里另一名刚刚从自家商行中退休的师爷主管互助会的账户。这两人一个叫门振德，另一个叫滑会龙，被章泽天以优厚待遇招进互助会，本以为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却没想到章泽天要求的账本极为细致，而且这互助会涉及到的银钱往来也极为频繁，工作竟然十分忙碌。

    互助会和为奴仆脱籍的事情，让章家在庄子里的声望进一步提高，村民对章家的拥护也更加积极。

    互助会的总部建在自卫队驻港口的军营旁边，由自卫队负责守卫。早期的总部只有一个账房、一个银库、一个资料库和几间办公室，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账房和银库了。章泽天在互助会成立伊始，就把章家今年额定的捐款一共一万二千多两白银送了过来——章家的一些工场是半途开张的，并不用缴纳整年的费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8发展纲领5

    银子到位之后，各种支出便纷纷到来，从自卫队和书院的伙食采购和薪水支付，到各种建设的物料采购等，数量或多或少，只经过半个月左右，两位师爷就发现如果按照这样的开销水平，一年下来，这互助会的结余应该不会少。

    两人正打算把这事跟章泽天汇报一下的时候，章泽天直接把互助会今年的开动预算丢到了他们的面前：

    ——去年没有完成的水渠工程继续进行，预计需要义工12000个，雇工20000个，需要伙食费1000两，雇工费1200两，材料工具300两，共计2500两。

    ——自卫队下半年扩招到220人，安家费、饷银、伙食费共计3500两；服装、单兵装备30两一人，共计6600两；陆军装备火炮10门，新式火枪30枝，连同训练用弹药共计15000两；海军装备大船2艘（现有），小船6艘,火炮6门，连同训练用弹药共计8000两；预计意外支出3000两，自卫队下半年总预算35000两。

    ——青岛港口新建木栈桥一座，可容纳3艘大船靠泊，预计工料费用总共6000两；新建货场及库房费用2000两；装卸设施投入3000两；新建石码头工料费用共计6000两，总投入17000两。

    光是这几个大项目在下半年的预计支出就高达近六万两，何况还有书院支出、道路和庄墙修缮等项目，以及庄子上困难户的补贴等尚未计算进来的开支，章家送过来的一万多两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尤其是自卫队，简直就是一个吞金怪兽。“就是那些将军家的战兵家丁，恐怕也没有这么高的开销。”门滑二人暗暗腹诽道，“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亏空到时候怎么填补起来。”

    章泽天却并没有为银子的事情担心，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这几个大项目之中，除了自卫队的常规开支之外，其他项目都是一次性的投入，并不是每年都有的，完全可以搞个债券之类的，先借钱度日。章泽天从来没有担心过互助会的债券会卖不出去，反正章家是购买债券的大头，不会借不出钱来的。至于其他人愿不愿意购买，只是个形式罢了，根本无关大局。

    手中的一万多两银子其实还可以花上一段时间，债券可以等这笔银子花得差不多了之后再开始发售，也正好借这段时间把债券的事情规划得更细致一些。

    章泽天在港口弄的那个技工学校，学生的人数仍旧是二十多人，虽然他还想招更多的学生，但是生源却不好找。庄子上的孩子，要想上学的话，首选的基本都是庄子上的书院，看能不能有机会搏个正经出身。即使是那些学习成绩不好的，也更愿意去书院的杂学班学习，期盼着将来能够到章家的商行里谋个差事。

    至于到章泽天在港口弄的那些工场里面做工，对于庄子上的人家来说，还是新生事物，总给人一种不保险的感觉。

    章泽天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已经给手下这些学徒的技工发一些工资了，待遇比书院强出一大块，还是无法和书院竞争。

    无奈之下，章泽天打算给手下的工人进行一下培训。那些木工和铁匠什么的，虽然已经成年，但由于平时接触的多，对他的设计图纸和新产品什么的，接受能力普遍比较强，如果再学习一下识字和数学，也能从中培养一部分设计师或绘图人员来。

    工人们平时每天的工作时间普遍比较长，多数人达到了六个时辰以上。如果再上个识字夜校，时间太紧张了，大家的积极性实在不高。

    又是成静雅给章泽天出了个主意，就是为识字和算术等课程设置一个合格考试，只要通过考试的工人，工资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提高。钱是提高大家积极性的最强法宝，这个理论果然不是骗人的，当工人识字夜校开班的时候，工场里面的铁工和木工匠人们多数都报了名，第一期夜校的总人数达到了四十人以上。

    夜校主要教授识字和算术两门课程，而识字使用的课本则是章媛和成静雅专门为这些人编写的，以常见的工作术语和政治教育为主要内容，算是把政治课和识字课一起学了。

    章媛和成静雅本来想亲自担任夜校的老师，但是章泽天最后选择让技工班里这两门课程学得比较好的学员来担任，她们两个女孩子不方便是 一回事，另外她们晚上还要做一些教材编写之类的事情，有些忙不过来。

    五月份的时候，章泽天接连迎来了两个好消息。

    由于前一年冬小麦试种成功，去年庄子上一共种植了二百亩冬小麦，到五月份的时候全部成熟收割了。冬小麦在越冬的时候会发生自然分蘖，每株麦苗最多能够分出近二十个分支，结出近二十个麦穗。平均分蘖数也会有近十个，比春天种下的小麦多了近一倍，亩产量相应地也提高了一些，这可以算是意外之喜了。

    更高的产量对地力的需求也同样更高，不过好在章泽天从去年开始组织人手大量制作堆肥，除了优先满足十六里铺试验田的需要之外，章家自己经营的田地都得到了比往年更加充足的肥料供应，产出情况都有所改善。

    与此同时，此时的十六里铺已经养殖有四百多头牛，骡马数量也有几十匹，驴子有近百头。这些牲畜除了满足田地耕作和运输使用之外，还为田地提供了大量粪肥。

    只是这些牲畜多数时间都是放养状态，把大量的粪便拉在了作为牧场使用的那一大片荒地里面。为了收集这些宝贵的肥料，牧场那边不得不专门增加了一个全新的工种——拣粪工。

    这些拣粪工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已经无力做那些完整劳动力的工作，便到牧场上收集牲畜粪便。他们将收集到的粪便堆积成一个个的小堆，每隔两三天便用牛车运到专门的堆肥场上去——那里会对粪便进行无害化处理，同时也依靠这些粪便收集用来制造火.药的火硝。

    收割过小麦的土地里面试种了豆类和小米，还有其他一些可能与冬小麦轮作的庄稼，在增加收获的同时也用来摸索一年两熟的耕作模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9风车和机床

    另一个好消息是谭木匠改进的风车终于完成了，在搭配上一些铁件之后，风车成功地实现在提水浇地的功能。

    试制成功之后，首批制作出来的二十台风车被分别安装在新建水渠的附近，用来浇灌十六里铺的试验田，以及其他几块靠近水源的田地。将来水渠全部修建好之后，章家庄的绝大多数田地都将使用这种风车提水浇灌，成为产量更高、更稳定的水浇地。

    这二十架风车之中，有四架被安装到了港口砖窑，两架用来作为挤泥机的动力，另外两架则用来驱动采土现场的两台皮带输送机。

    皮带输送机就是一条长长的皮带，将泥土从采土的深坑里面直接送到地面上。运土的牛车停在皮带尽头的下方，泥土可以直接连续流入牛车之中，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和牲畜。

    皮带输送机是在去年年底之前研制出来的，由于缺少可以连续工作的动力，多数时候都处于半停产状态，或者由牛来驱动，效率低，对牛力的消耗也十分巨大，比风力差远了。

    输送机的皮带是用鹿皮或牛皮制作的，算是一种比较昂贵的设备了。不过这东西短距离运输粉末状散货的能力的确强大，在风车完成的同时，章泽天便要求谭木匠研制可以移动的用于港口装卸船只的皮带机，用来卸煤之类的散货。

    原来做这种设备，都是章泽天一个命令便开始制作，并没有计价的。但是现在港口已经成为互助会的产业，再从章家的木匠铺定制这类设备，就要付钱了。章泽天给这种皮带机的定价是200两，这是因为机器上面使用的牛皮价值就有近70两了，再加上骨架和活动部件，以及风车的费用，基本就是友情价，如果对外销售的话，是不会这么便宜的。

    风车的另一个重要用途是带动机床工作。

    目前下辈研制的各种机床使用的都是天轴动力，而天轴是使用人力或畜力驱动的，虽然比风力稳定，但持久能力却很差，能够提供的功率也太低。而如果改用风力驱动的话，一到两台风车就可以提供十分强大的动力，同时带动多台机床工作。

    此时的铁工厂，已经被划分成机床试制、铸造、锻造和动力等四个车间，滚针轴承已经试制出来十几个样件，被用在了新试制的几台机床和动力天轴上面，使总体的加工精度都提高了一大块。只是这种轴承的使用寿命实在太短，这是材料决定的，也受到加工精度的限制，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好办法，只能慢慢改进了。

    几个车间之中，最成熟的是铸造车间，此时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铁制模具铸造犁铧和一些机床上使用的铁件，也完成过几次火炮的试铸，效果还可以。

    只是车间里的化铁炉实在太小，铸造火炮需要多个炉子同时融化铁水才行，各炉台之间的协作十分重要，也缺少足够的熟练工人。章泽天已经把建造更大规模、更高温度的融铁炉项目悬赏颁布了下去，只是距离实现还遥遥无期。

    现在这里使用的燃料是煤，如果换成焦炭的话，炉温应该还能提高一些。另外，煤中含硫，会造成铁料变脆，而焦炭则没有这个问题，在炼焦的时候，硫已经被氧化后挥发出去，也是它的一个优点。

    只不过章泽天并不了解炼焦的工艺，他已经在旁边弄了一个炼焦试验场，专门摸索炼焦的办法。这事情的难度比较小，应该能够比较快地出成果。炼焦一旦成功，就可以考虑开建土高炉来炼铁，甚至用空气顶吹法炼钢了。

    锻造车间是传统铁匠的老本行，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章泽天让人给他们试制了一台同样使用天轴动力的机械锻机，可以提供比人力抡大锤大得多的力量，锻制更加巨大的工件。

    这台锻机没有适合的轴承，在章泽天的要求下，使用了青铜制造的滑动轴承，倒是也能工作。它试锻过火炮的炮栓和炮车承力主轴等比较大型的工件，基本能够满足使用要求。

    刚刚用上风车的动力车间不如说是一个维修车间更合适，因为风车和天轴的损坏每天都会发生几次，造成停机事故。一些承力不合理的零部件在维修中被不断改进，一些受力大的零件被更换成铁制的。这个改进的过程将十分漫长，以后肯定会继续改进下去。

    机床试制车间同时也担负着现阶段的加工任务，现在已经制造出来的样机有一台锻机、一台镗床和一台钻床、一台无心外圆磨床，还有一台使用了轴承、带有杠杆式刀架的新车床，一台结构简单的原始刨床正在制造中。

    这些机床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现在试铸出来的几门火炮都经过了镗孔加工，锻制实心枪管后钻内孔的新式后装火枪也在试制之中，枪炮使用的纸壳定装弹也分别制作了模具，开始试制。虽然铜壳是大趋势，但是纸壳更容易制造，便被用于了概念样枪、样炮的试制之中。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章泽天心里有些着急了起来。年前在松江答应徐光启回来后就去济南看徐英，商量婚事，到现在都没有成行，那边该等得急了。可是青岛这边的建设实在离不开他，也只好暂时先把这事往后拖一拖。

    肴记的生意十分红火，每月大概有两到三次人员往来，或者送货，或者汇报。章家的船绕过半岛，沿黄河逆流而上，能够直接开到济南北郊的码头上。给肴记送去茶台、阿胶、干果、鱼肉干等货物，有时也会带一些冰鲜的海鲜——主要是鱼类——供应给高级会员。

    章泽天已经让船队给梁松和徐英连续捎了几封信去，商量婚事的细节。徐光启的信早已送到了济南的梁府，事情总体比较顺利。不过无论如何，章泽天必须去一趟济南，才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章泽天去济南的时间便成为限制婚事进展的唯一问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0佐渡岛和北海道

    五月底的时候，章泽天终于下定决心去济南，可是就在他出发之前，任大年带队北上贸易的船队回来了。

    这次北上，章家的船队由两艘大船组成。他们绕过朝鲜半岛之后，并没有沿着原来的航线贴近大陆航行，而是沿日本本州岛而行，并尝试与日本各地的大名进行贸易。但是此时的日本正奉行锁国政策，外来的贸易船只能到四国岛的平户进行交易。也不知道那里的政令为何如此通达，被大名们很用心地加以执行，沿岸的大名全部拒绝接待他们，甚至还有大名出动军队打算武装驱逐他们。进攻者最后被自卫队驱散了，可是任大年贸易的想法也泡了汤。

    后来他们在经过二十几天航行之后，到达了章泽天特意指出的佐渡岛，日本最大的金银矿就在这个岛上。他们的任务是侦察，而且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军事侦察，只是尝试与岛上的人进行交易，打听岛上的情况。

    这时的佐渡岛上就是一个矿山与罪犯的混合体，另外还有一些在岛屿中部平原从事水稻种植的农民，和一些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渔民。岛上有超过五百人的驻军，虽然装备比较简陋，但还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军事长官同时也是岛上的最高管理者。

    在表现出足够的善意之后，任大年他们获利了与沿海其他大名的排斥完全不同的接待，并与他们进行了交易。他们带去的铁器这里人不感兴趣，可是布匹、糖和烈酒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这里的金银有的是，普通劳动者拿不到，主管的将军却可以大量获取。章家的商品以金银结算，获利高达三倍以上。

    这里的总人口不算多，布匹只销售出去600匹，而最受欢迎的糖和烈酒他们带的数量不多，最后除了留下一少部分用来与其他人贸易之外，全部都留在了佐渡岛上。

    他们还在这里采购了两千斤水稻种子，这是章泽天特意吩咐过的。这里的水稻品种适合在比较寒冷的北方种植，章泽天打算在章家庄种上一些。大米的口感好，产量高，比此时常见的北方作物更有优势。这些种子的价格不算太高，比大文朝南方的稻种贵了不到一倍。事实上，这个岛上的所有商品几乎都比其他地方更贵，这里的水稻基本能够自给自足，价格还不算太离谱。

    对佐渡岛的侦察也胜利完成了，章泽天关心的问题基本都弄明白了：岛上驻军500人，装备简陋；无战船，只有一些渔船和运输船；总人口约5000，其中平民2500，罪犯的奴隶2000，军人500；岛上有一座堡垒，兼作金库和军事基地，比较坚固，但未发现火炮……

    侦察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因为章泽天惦记上了这里的金银。不过他短时间内并没有打算对这里动手，除非准备发行自己的货币，或者发生严重的资金短缺。

    离开佐渡岛之后继续北上，船队过津轻海峡之后，来到北海道岛。

    此时的北海道尚未被日本正式统治，由于气候寒冷，环境恶劣，这里只有少数原住民居住，以渔猎为主业，就连语言也与日本不同，反倒与库叶岛上的苦夷人的语言更为接近。

    以往章家的贸易船一直沿大陆一侧行动，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只是听库叶岛上的苦夷人说起过东方有大岛，却也只是苦夷人世代相传的传说，并没有人亲自到过这里。

    此时章家船队来到北海道，与当地人接触之后才知道，日本人也开始到北海道岛上活动，与他们开展贸易，这是近几十年的事情。

    北海道人对日本人的贸易并不满意，日本人带来的商品只是海量铁器，以及大米，换取他们的毛皮、鱼干、珍珠等特产，价格高昂，对他们的生活帮助却有限。而且那些日本人相当蛮横，与他们经常发生冲突。日本人有锋利的刀枪，还有比他们更好的弓箭，给他们带来很大的损失。

    相对于日本人，章家的商品更加丰富，有铁锅、斧头、锯子、铁楸等生产工具，有布匹、糖、酒等生活用品，甚至还有刀枪和先进的弓弩等兵器，而且价格并不算高，至少比日本人的交换价格便宜得多，让北海道人欣喜若狂，拿出他们积蓄的大量物资来交换。

    这里能够提供的货物包括鹿皮、熊皮、狼和狐狸皮，还有海豹和海象皮，多种鱼干和肉干，章家最关注的药材和貂皮等珍贵皮毛和药材，这里并没有收集，他们手中倒是有一些品质相当不错的珍珠。

    任大年在交易的同时，向这些人说明自家喜欢的货物，约定明年再来的时候增加鹿茸、鹿鞭、熊胆、海象牙、貂皮、狐狸皮、松子、木耳、鲸油、海豹油等物资。

    其实这些物资中，北海道人并不是没有获取，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需要这些东西，而这些物资对他们自己的意义又没有那么大，便没有特意收集而已。此时任大年既然明确提出需求，他们今年专门收集一些，明年就可以交易了。

    从北海道岛的西侧一路向北，任大年他们联络了多个原住民部落，并与他们商定了持续贸易事项。按照章泽天的吩咐，他们着意交好这里的原始部落，各种货物给出的交易价格都分外优惠，尤其是刀枪弓弩之类的兵器，要价更是亲民。当然了，这里的优惠价格，留给自家的利润空间依然十分巨大，只不过就是把原来的十倍利润减少到了五六倍而已。

    章泽天这么做的目的十分清楚，就是要交好这皮鼓原始部落，并支持他们用武力反抗日本人的北侵，为将来占领这里做些铺垫。在这方面，从去年开始，章家的商船已经在黑龙江口那边开始做了。

    黑龙江入海口在库叶岛以北，鄂霍茨克海里面，那里环境相当恶劣，尤其是冬天，生存更是十分不易。当地的原始部落严格来说也是女真的一个分支，海西女真。只不过在建立后金政权的建州女真看来，这些海西女真只是被他们剥削的野蛮土著而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21堪察加半岛

    在北海道，任大年他们还找到了一种制作鱼干的特殊方法。当地人使用这种方法主要制作鲣鱼干，基本设备与章泽天在济州岛上发明的干燥窑有些相似，只不过这些北海道人在制作鲣鱼干的过程中，首先将鱼蒸熟，而在将鲣鱼烤干之后，又用了半年多的时间使其表面生出一种特殊的霉菌，从而产生一种特别的鲜味。当地人管这种方法制作出来的鲣鱼干叫做“本枯”。

    如果任大年他们像章泽天一样拥有后世的知识的话就会知道，这就是后世日本十分有名的那种以坚硬而著称的鲣鱼干。

    他们学习了烤炉的制作方法，同时也把章泽天发明的那种体积更大、效率更高的新窑炉的修建方法教给了当地人，算是一种交换，同时也请他们帮自家储存一些鱼干和肉干——话说像鱼干肉干这类高蛋白质含量的食物，一直是章泽天追求的。

    今年以来，港口工地和自卫队的扩张，在他手下吃饭的人群已经扩大了好几倍，而他又特别注重给手下人食物的营养问题，甚至就连“劳改”中的那些战俘也有一定数量的鱼类肉类食物供应，粮食也能够吃饱。

    在这种情况下，章泽天手中的蛋白质类食物就总是处于比较匮乏的状态，那些渔民们每天捕到的鱼或多或少，总体还是不能满足章泽天的需要的，所以他在对外采购时，对于这种原住民生产的价格低廉的鱼干类产品，从来就是不嫌多的。

    至于这些东西的口味如何，就不是章泽天关注的重点了，反正他有办法让人吃下去。万一其中有口味比较好的，当然也可以作为精品处理，算是意外的收获。

    除了学习了制作方法之外，他们还特意采购了两筐这种表面发霉的特硬鱼干。这是章泽天特意嘱咐的，说回去有大用，就是不知道这位东家到底要怎么用，反正船上的年轻小伙子们轮流上阵，也没有谁成功把这鱼干咬开。

    过了北海道岛之后，章家船队仍旧沿着章泽天给出的航线向北航行，走的是千岛群岛沿线，一直到达堪察加半岛的南端，然后再沿半岛的西侧进入鄂霍茨克海，绕海湾一圈，来到往年章家船队到达的最北端——黑龙江口。

    千岛群岛和堪察加半岛处于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中地质活动最活跃的地区，岛上火山密布，地势资源极为丰富，虽然处于高纬度地区，却不缺少温暖的地方，动植物资源极为丰富。

    岛上同样生活着一些原住民，却很少有外人到来，这些原住民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简单而快乐。

    章家船队给这些原住民们带去了精美的铁器、瓷器（其实就是一些粗瓷碗碟什么的）和布匹，换取他们手中的皮毛等特产。

    堪察加半岛上面有不少海象、海豹等海兽的聚集区，也是多种鲸类洄游的传统路线，当地人每年都会捕捉这些海兽，获取必要的肉食和皮革等资源。章家船队在这里成功交易到了一批熬炼好的鲸油，都用整体剥下来的海豹皮袋装着，几乎填满了多半个船的底舱。另外他们还换到了不少海象牙和独角鲸的长角，以及其他陆地兽类的皮毛。

    堪察加半岛上生活着大量的驯鹿、马鹿、梅花鹿等动物，还有黑熊、棕熊、狼、虎等猛兽，还有狐狸、貉子、紫貂、雪貂等毛皮兽，毛皮资源极为丰富。

    只不过这里的人们平时对于这些动物的猎取并不多，基本就是以自己的需要为限，任大年他们想要交易，当地人手中却没有太多的现货。他们沿千岛群岛至堪察加半岛一路北上，在每一个岛屿或部族之中，只换取取一小部分需要的资源。

    章泽天给他们的建议是从北海道运输一些木材到堪察加半岛上，作为交换的物资。现在的章家商行之中，对章泽天有一种盲目的崇拜，所以对于章泽天的建议也不折不扣地执行。他们从北海道运来的一船木材，在半岛上面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堪察加半岛上植被虽然总体比较丰富，但是纬度毕竟很高，极少有高大的树木，木材在这里属于稀缺物资，用来交换这里的货物，价值相当高。

    除了木材之外，船队之中的四艘小船，也有两艘被当地的两个大部落给换了去，价值更是远高于山东老家那边。

    堪察加半岛上面，章家的传统货物虽然比较丰富，还有另外一种更加珍贵的物资更是章泽天急需的，那就是硫磺。半岛上火山活动非常活跃，硫磺矿有很多，章泽天在任大年他们出发之前特意嘱咐他们，在这里寻找硫磺资源，他们为此还特意带了一些硫磺样品，在堪察加半岛上果然获得了丰厚的收获。

    当地人很快认出了他们带来的硫磺样品，这里这种东西非常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既然任大年他们愿意要，当地人也乐得去那些天然硫磺矿里面采出来给他们。船队带来的一些布匹和铁器之类的货物，很快为他们换来了大量的硫磺。

    在堪察加半岛上面，船队的收获总体还不错，不过换到的货物总体来说比预期的数量要少了许多，其根本原因还是当地人缺少贸易的意识，能够用来与章家船队交易的物资总量比较少的缘故。

    不过章家船队这次航行最大的收获还是大幅度拓展了新商路，在明年的北上贸易之旅时，预期的贸易总额要比今年会多出许多。

    越往北走，气温越寒冷，船队到达半岛北部的时候，虽然已经是阴历四月初，海面上却仍旧被海冰封冻着，船队只能绕过海冰向西航行。鄂霍茨克海的西岸多是陡峭的高山，基本没有人类活动，也少有适合靠岸的地点，直到后世的黑龙江口附近，才找到新的港口登陆。

    此时的黑龙江口还是一片荒凉，只有一些原始部落生活在这里。这里已经是章家的经典贸易地点，章家商行中不少人到过这里，与这里的许多部落也比较熟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22遭遇战

    只是去年章泽祥带队与后金武装打过一仗，他们不知道今年这边的形势如何，登岸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大家也是全副武装地组队前进。

    以前进行过多次交易的两个部落都已经迁走，留下的只是一片被废弃的营地，显得十分荒凉。任大年估计是后金人针对去年的战斗采取了一些措施，只是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便更加小心起来。

    这次出发之前，章泽天为船上的自卫队员进行了一些特别训练，针对后金武装的作战特点，专门训练了一些战术。

    这些战术主要是针对后金骑兵攻击的，练习也不是以歼灭敌人为目的，而是以安全撤退到船上为目标。至于上船之后的作战，后金基本没有与章家船队对抗的能力，倒是不用特别准备什么。而训练中有两项则是针对目前这种情况的，也就是岸上与营地警戒。

    这里的环境以密林为主，骑兵基本上无法发挥强大的战斗力，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敌人的埋伏和偷袭。此时上岸的自卫队员分成了三组，第一组5人突在最前面，作为尖兵，后面的两个组各一个班十人。三个组分别拉开十几米到二十几米的距离，相互警戒着小心探索前进。

    上岸的队员们使用的武器都是火绳枪，而不是原来的长枪。火绳枪比长枪长度更短一些，还可以作为热武器使用，在这种比较茂密的树林里面比长枪更灵活。

    就这样摸索前进了几百米，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大家都有些累了。当最前面的尖兵转过一块巨石之后，从山坡上忽然跳出一群人，张弓搭箭向几名尖兵射来。几人虽然一直小心翼翼，仍旧被这一阵乱箭射中了大半，几人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举枪还击，火枪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起来。

    好在作为尖兵的几人身上都穿了章泽天让人专门做的一种皮衣，挡住了弓箭的袭击，几人并没有受伤。

    这皮衣其实就是简单的皮甲，由双层生牛皮缝制而成，中间夹了一层棉花，做成风衣的样式，上面还带有能够罩头的兜帽。这种简易皮甲的式样与传统棉甲或皮甲都不一样，又取了个人畜无害的名字，倒是不引人注目。

    这皮衣挡风力强，虽然沉重一些，保暖效果相当不错。虽然在天气比较热时穿不住，但是在四月的极北地区却刚好可以当作外套穿。也正是这些皮衣救了这几名尖兵的性命。

    山坡上发动攻击的敌人有二十多个，身上穿着像当地原住民一样的皮衣，但是皮衣外面套着的铁甲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身份，这应该就是驻守在这里的后金士兵。

    遇袭之后，尖兵迅速后撤到刚刚那块大石头之后，而跟在他们身后的第二梯队一个班的自卫队员则加速冲了上去，与前方的尖兵们汇合。处于队伍最后面的一个班自卫队员观察了周围形势之后，从大石头的另一侧沿着陡峭的山坡冲上去，占领制高点，控制全局。

    此时埋伏的后金士兵已经从大石头后面直冲下来，绕过大石头追击后撤的尖兵，结果刚一露头就被支援上来的第二梯队一个齐射放倒了好几个，他们身上的铁甲根本挡不住重火绳枪的轰击。

    只是火绳枪的装弹速度实在太慢，在一次射击之后，敌人便已经扑到跟前，再也没有了装填的机会，只能与敌人拼刺.刀了。

    这些后金士兵极为勇猛，完全不顾身边同伴被火绳枪击中后的惨状，连手中的弓都抛到了地上，挥舞着后中的刀剑，嗷嗷叫着朝自卫队员们直扑过来。

    仓促之下，自卫队员们只来得及摆出一列横排阵线，便迎来了敌人的正面冲击。

    章家庄自卫队在训练的时候特别注意的一点就是时时强调的不允许溃逃。当初在第一次土匪入侵章家庄的战斗中，最早的一批自卫队员们就见识过溃逃的土匪被他们从背后追杀的惨象，也在训练之中多次强化“溃逃等于自杀”的理念，这个理念在这次战斗中得到了切实的回报。

    这些直面敌人的自卫队员，总数只有十几个人，数量比对面的后金士兵少了一半，而且论起对地形的熟悉和战斗经验以及体力等方面也比对方差，却没有人在这种劣势下逃跑，而是鼓起勇气与敌人正面对抗。

    好在自卫队员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手中的武器比后金士兵更加锋利。在前两轮交手中，自卫队员们趁敌人刚刚冲到跟前立足未稳之机，采取连续列队刺杀的战术，首先重创了对手，取得了九比零的战绩：后金士兵被刺杀九人，自卫队员们却没有人。倒下。

    以往面对汉人武装的时候所向披靡的后金士兵被这当头一棒给打懵了：这些汉人在放过枪之后为什么不逃走？面对我们这种不要命的正面对攻时为什么不逃走？对方这装了短剑的鸟铳这么笨拙的招式，怎么就把我们的人给干翻了一大片，而他们自身却没有损伤？

    其实也不是没有自卫队员被后金士兵的刀剑砍中，不过队员们身上的皮大衣挡住了这些攻击，虽然有人受伤，但是因为皮甲的阻挡，刀剑砍到身上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力量，只造成一些比较轻微的外伤。

    而自卫队员们火绳枪上面加装的三角刺叨却不是后金士兵身上的传统铁甲、皮甲、锁子甲能够挡得住的，只要刺中头颈躯干，基本就是个透明窟窿，然后就是丧失战斗力的结果。

    说起来，使用现代刺.刀发出的全力突刺，可以发挥了士兵全身的力量，而对方受力面却集中在一个点上面，传统甲胄中除了中世纪那种笨拙的板甲之外，基本没有挡得住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以往章泽天在训练时也讲过这一点，并且用从海盗那里缴获的一些破烂甲胄给大家做过一些试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不23缴获不少

    这次对面身穿甲胄的后金士兵时，又在实战中验证了这一点，给自卫队员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优势。

    战斗中的心理优势这东西说起来十分抽象，却对战斗的结果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许多时候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

    不过后金士兵们虽然在战斗开始时吃了亏，却不愧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很快找到了自卫队员们的弱点，并有目的的调整了战术。这些女真人不再大面积正面冲击自卫队的阵线，而是集中一部分力量吸引自卫队阵形的注意力，后面刚刚跟上来的女真人则分成左右两队，凭借人数多的优势，分别从两侧对自卫队发起攻击，这下自卫队的阵脚终于开始乱了起来。

    不过就在此时，从上方的山坡上传来了枪声，那是刚刚冲到高坡上的第三梯队的自卫队员开枪了。这次射击并没有采取自卫队没用的齐射，而是自由射击，随着一声声枪响，女真人中几个最勇猛的战士被一一击倒，而且队伍的指挥官也被一枪干掉了，女真人开始乱了起来。

    此时第三梯队已经确认坡上再没有更多的女真人，于是在放过一轮枪之后，班长一声令下，大家就从坡顶上冲了下来，直接插进了女真人的队伍之中。第三梯队的这次冲锋就像一把插进猪油之中的热刀一样，瞬间就击穿了女真人的队形，使他们分兵三路攻击前两个梯队自卫队员的企图完全破灭，只能仓促后退，打算整理队伍再战。

    可是刚刚还处于劣势的前两个梯队队员们已经看到了机会，他们不顾身上的疲惫和伤痕，发一声喊就反冲了上来，紧追在后撤的女真人身后，把手中的刺刀不要钱一样朝敌人身上不停戳了过去。

    女真人的后退就像一个笑话一样，从开始时有组织的后撤，到后来狼狈地逃跑，之间简直是无缝连接，完全是一败涂地的景象。

    指挥战斗的是代理排长冯存义，他见到如此良机，大声命令道：“三班分组追击，一班二班装弹射击，全歼敌人！”

    此时的女真人天沿着山坡向下逃跑，一班和二班的体力消耗比较大，停下来装弹射击下方的敌人正是最佳选择。而三班刚刚从山坡上完成一次下坡的冲击，体力消耗不算大，尾随追击敌人，令敌人没有反击或躲避的机会，正是最合理的战术。

    战斗很快结束了，最后清点战果，一共二十八个女真人，被他们当场击毙二十二人，活捉六人，没有放走一个。而被活捉的六人之中，有三人重伤，估计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现场缴获的只有一些刀剑的弓箭，以及被戳了不少孔洞的甲胄。

    后来审问了被俘的几个女真人，得知自从去年他们被章泽祥带人击杀了十个人之后，他们搜寻章泽祥的商队不果，将这里与章家交易的部落的族长一家屠了个干净，其他人也被他们强行迁入内地做奴隶去了。

    他们得知章家的船队每年都会来这边交易，虽然猜测章家今年可能不会再敢到这边来交易，还是派了整整一个牛录共计二百二十多名士兵过来，准备袭击章家的船队。

    二百多人如果都守在江边，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资，而这里的特产实在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所以在往年船队到达的日期过去，仍旧没有见到章家船队之后，大部队便撤到上游的部落里面去，只留下他们二十多人守在这里，若见到章家船队到来，便视情况回去通报消息，或者发动袭击。

    这次自卫队上岸的只有二十多人，与他们的人数相当，而且他们还是采取偷袭的战术，根本没有把章家自卫队这二十多个人放在眼里，在他们的心里，女真人的战斗力比起汉人来，以一敌十不敢说，敌个两三个还是有把握的，结果没想到自己反而被人给包圆了。

    这次战斗，自卫队员共有九人受伤，但没有重伤，在包扎了伤口之后，还有基本的战斗力。他们指挥被俘的几个后金士兵将被杀同伴的甲胄兵器等全部收集起来，带回了船上。

    就在大家商量是否继续探索一下岸上的情况的时候，任大年老掌柜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不对。这些女真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丢下自己的马匹的，而且这些战兵们都有自己的包衣奴才跟随伺候，帮他们喂马、搬东西、带铠甲等等。这些包衣奴才和他们的马放在什么地方去了？肯定不会太远。”

    冯存义当即把几个俘虏又一一拖上来一通审问，这次不等用刑，听到冯存义的问话之后俘虏们就知道不能再隐瞒下去，结果很识时务地把藏匿马匹物资的地点说了出来。

    原来这些马匹就放在发生战斗的那座山坡之后的另一个小山后面，那里是一个小山谷，现在春草刚刚茂盛起来，这些女真战兵的包衣奴才们就在那个山谷里面放马。

    冯存义当即组织了一下船上的人手，亲自带了三个完整的班朝那个山谷摸了过去，将那边山谷之中的三十个奴才和两个因伤病没有上前线的战兵都给抓了过来，同时将全部九十八匹马都给带了回来。

    不仅是马匹，在这些女真人养马的营地，他们还意外地发现了这些女真人在这边驻扎时收获的的全部财物，包括极少数银两、大量人参、貂皮、狐皮、虎皮虎骨、熊掌熊胆鹿茸等，基本就是章家与这边贸易涉及的货物，估计是从被他们屠灭的那些部落里面弄到的。

    除了这些传统货物之外，章泽天去年特意嘱咐这边的部落收集的松子、木耳、蘑菇等特产食物却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审问过俘虏之后才知道，这边的部落原本收集了不少这些食物，不过女真人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有一些让那些部落的人带走了，更多的被他们吃掉或毁掉了。

    冯存义又问起这些女真人的牛录大部队驻扎在哪里，这些人说在大概五十里外，商行的人商量了一下，认为没有必要再冒险往内陆走，把这些人的马匹和物资运回山东去，就足以达到目的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