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荷香:王妃养成手札》 正文 第1章 会死的 “呜呜呜小荷你醒醒啊你别吓我我再也不和八小姐一起欺负你了” 陈荷真感觉有人正趴在她身上哭,一边哭,一边还在使劲摇晃她。她头本来就晕,被这么一晃,胃里一阵翻涌。 她想叫那个人别摇晃她了。她被苏茜茜从二楼推下来,后脑勺先着地,这会儿侥幸活着,肯定也已经脑震荡了,说不定还颅内出血了,这么晃她,会加速脑部微血管破裂,要出人命的。谁知她一张嘴,就跟打开了开关一样开始吐,胃里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全是苦水。 “小荷!你是不是难受啊?再忍忍,三哥已经去找李郎中了。” 郎中?现在中医都叫医生了,哪里冒出来的什么郎中!而且她从二楼摔下来,不打110和120,找个郎中有什么用?难道是苏茜茜那个蠢女人想把她交给野大夫随便治治,掩盖自己推人下楼的罪行? 绝对不行! 陈荷真努力撑开眼皮。 入眼的是堆得像山一样的木柴,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边上是晒得枯黄的稻草,一捆一捆扎着,堆在边上。 这两样东西她只在乡下外婆家见过,她很小的时候,家里用来烧火,后来家家户户用上了煤气灶,灶头不太烧了,就不大看见了。 陈荷真有点懵,她这是在哪里?稻草也就算了,哪里去砍树伐这么多的木柴,苏茜茜不会把她拖到什么山沟沟里来了吧?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了毛刺刺的东西,伸手一抓,这触感是稻草! 陈荷真一惊,就要坐起来,使了半天劲,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她一着急,被胃里泛起的苦水呛着了,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咳咳” “小荷!”边上的人听见了她的咳嗽声,连忙凑过来,“你总算醒了!你要吓死我了”说着又开始哭。 陈荷真打量她。这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圆脸盘,头上一边盘着一个小头发包,每个发包上圈一根红绳,绳子很长,还有一段垂下来,落到耳边。她的鼻头哭得红红的,眼睛也肿起来了,像只兔子。身上穿一件半旧不新的绿色衣裳,下身是一条洗到发白的黄色裙子,腰里系着一条紫色腰带。 这打扮看着有点像前几天电视里介绍的汉服里的襦裙。 襦裙?陈荷真愣了愣,怎么有人会穿这个?她被苏茜茜推下楼晕过去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她记得她刚到家,苏茜茜喝得醉醺醺的跑过来问她要钱。 苏茜茜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比她只小三个月,是她爸在外面的小三生的。她妈跟她爸白手起家,从租地下室摆地摊卖袜子到坐拥几套别墅开公司,生活刚安定下来,她爸就去外面找了个女的。 小三挺着肚子上门,把她妈气得早产了,生下她。她爸嫌弃她是个女孩,唯恐小三肚子里的儿子变成私生子,上蹿下跳地闹着要跟她妈离婚。她妈为了要她的抚养权,只得净身出户。 陈荷真的渣爸姓苏,她妈带着她回到了娘家,她外婆给她报户口直接随了她妈的姓。 她妈一个女人养着小孩日子不好过,年轻时摆地摊伤了身子,月子里闹离婚又被渣爸和贱三折腾了一身病,离婚后挣钱糊口,在陈荷真五岁那年就得了肝癌,去了。 在苏茜茜出生之前,渣爸一直以为是儿子,谁知贱三一朝分娩,b超的时候好好的儿子变成了女儿。 生完了苏茜茜,渣爸的事业就开始走下坡路,越做越差,没几年就破产了。 陈荷真打小就是外婆带大的。她上完九年制义务教育,舅妈就要她去镇上的电子厂打工。外婆一辈子都是农村老太太,没有退休金,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供她上高中。高中学费贵,除了住宿费,还有各种试卷费c补课费,陈荷真一到寒暑假就出去打工。 高二暑假,外婆病倒了,舅舅舅妈死活不肯出钱让她上完高中。陈荷真没办法,只好辍学打工。 她在电子厂干了一年活,拿着攒下来的一万块钱去市里摆摊卖吃的,早上卖早餐,晚上卖烧烤。就这样奋斗了八年,她不仅给外婆治好了病,请了保姆,还成功开了五六家餐饮店。 渣爸一家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陈荷真赚了钱,开始三天两头到她店里闹事,把她当成提款机。 苏茜茜小时候渣爸正有钱,她打小花钱就不知道节制,后来公司破产,她念书不好又不肯踏踏实实工作,一天到晚就喜欢穿金戴银买名牌。开始的时候交往一些有钱男朋友从男人口袋里拿钱,后来晓得了陈荷真这个姐姐,干脆连男人也不傍了,直接伸出了手问陈荷真讨钱。 陈荷真打小就没了妈,除了外婆之外,没人愿意关心她,没满18岁就去市里打拼,她吃过许多苦,后天养成了她凉薄的性格。渣爸一家想从她手里抠出钱,简直比登天还难,倒把自己折腾进了拘留所好几次。 次数多了,渣爸一家也不敢来打扰她了。 出事之前,听说苏茜茜交了个男朋友是海归博士,家里是做酒店生意的,在市里很有名气。陈荷真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会凌晨两三点喝得醉醺醺的跑到她家来砸门。 她担心吵醒邻居,把她放了进来,谁知她这个继妹张口就问她要一百万,她自然不肯,然后就这么不明不白被苏茜茜从阳台推了下去。 陈荷真的脑袋砸到水泥地上,她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疼痛一瞬间席卷了全身,她能感觉到耳朵里c鼻子里c嘴里不停地有热液涌出来,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陈荷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桃真!你个死丫头躲哪里去了?”门被“砰”地推开了,进来一个梳着妇人圆髻的女人,板着脸,呵斥道,“谁叫你到处去嚷嚷说你二妹不行了的?” “娘”哭成兔子的桃真肩膀抖了抖,忙不迭地站起身,“荷真早上呕血了,我亲眼看见的,你看这地上,还有她的血迹” “好了!”女人打断她,往地上瞅了瞅,抬起头,对上了陈荷真睁得滚圆的眼睛,转而就去骂桃真,“小小年纪不学好,净会编瞎话。你二妹好好的,吐什么血了?” “荷真真的吐血了”桃真哭得凄惨,“昨儿个她被八小姐推到了地上,磕到了头” “住口!谁叫你编排八小姐的!”女人冲上来对着桃真就是一巴掌,“烂了嘴的贱蹄子,八小姐是你可以编排的吗?” 桃真被扇得脸都肿了,吓得连哭声都止住了。 “我前世作了什么孽,生出来你们两个孽障!居然敢背后编瞎话坏主子的名声!”女人气呼呼地咆哮道,“八小姐都告诉我了,荷真偷了她的镯子,被抓住了不认罪,还想去撕扯八小姐,自己松手撞到墙上去了。这怨得着八小姐吗?” 陈荷真的脑子顿时炸开了,一股不属于她的恨意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地张开嘴巴,嘶哑着声音说道:“不是这样的我没偷镯子我没偷镯子我没偷镯子” 她整个人抖得厉害,到后面直接抽搐起来,嘴里就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桃真尖叫一声冲她扑了过来:“小荷,小荷,你怎么了?别这样!大夫快来了,你要撑住!” “没偷镯子?”女人尖叫,“桃真,放开这个不知悔改地贱丫头!陈荷真,八小姐是什么身份,她是主子,主子好好地会冤枉你?请什么大夫,我看你是没饿够!再饿上三天!” “娘,再饿三天荷真会死的”桃真使劲搂住妹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大声冲女人喊,“荷真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她真的会死的” 女人吼了起来,冲上来拉住陈荷真的手臂:“你看她的样子,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装病装成这样,装给谁看哪?哪里像饿了三天了?一个奴才,还想趁机污八小姐的名声,知道府里怎么治理不听话的奴才吗” “金氏,你给我住手!”门外冲进来一个膀大腰圆地胖妇人。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她身后窜出来,奔到女人边上,撸开她的手,一头顶在她腹部,撞得她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陈荷真突然感觉身体不再抽搐了,一种不知名的冲动促使她扭着头想要去看被撞倒在地上的女人,女人倒在她头顶方向,陈荷真想要看清她的脸,她努力把眼睛睁得更大,却只看到了她的一双绣花鞋。 然后,她的世界又被黑暗侵袭了。 一个男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金氏你个毒妇,欺负荷真,我写信回乡,让奶叫我二叔休了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章 奶娘的女儿 陈荷真死了,也穿越了,她穿到了一个叫陈荷珍的小姑娘身上昏迷的一会会功夫,她就接收了小姑娘的全部记忆。 小姑娘还不满八岁,三岁之前是没什么记忆的,三岁之后,就是一部被虐待的血泪史。 陈荷珍的爹陈礼荣是个秀才,娘金氏是个被放出来的侯府丫鬟。她爹行二,上头有个哥哥在通州县城里开铺子,下头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最小的弟弟和妹妹都没成婚。 陈荷珍上头有一个哥哥陈明业个姐姐陈桃珍,下面还有一个妹妹陈梨珍。一开始陈荷真听到的“桃真”,其实是“桃珍”,同音不同字。 四个子女里头,金氏最喜欢的是大哥陈明业,这是唯一一个由她自己奶大的孩子,还是个儿子。生完陈桃珍两个月,她就回侯府去做八小姐的奶娘了。 陈荷珍只比陈桃珍小一岁半,三岁之前,陈荷珍体弱多病,在一个叫水洼村的村子里,和大哥陈明业c大姐陈桃珍一起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后来八小姐不知怎的,被侯府老太太送到了通州乡下的庄子上,金氏放心不下小主子,也跟着出了府。 水洼村的爷爷奶奶本对金氏一心只顾侯府有牢骚,见金氏出了侯府,倒是跟在通州县城里做账房谋生的陈礼荣夫妻团聚了,心下乐意,忙把孙子孙女一道送到通州,让他们全家齐聚。 这就是陈荷珍苦难的开始。 金氏日夜不肯离开八小姐待的庄子,三四个月才肯出庄子见家里人一面。陈礼荣不敢告诉水洼村的爹娘,就自己掏钱在侯府庄子边上的村子置了几间房,请了个村里的老妪来看孩子。 没过多久,金氏又怀孕了,到快临盆的时候,她才回家,辞退了老妪,开始自己带孩子。 说是带,其实就是指挥两个女儿里里外外做活。如果说她对桃珍态度尚属平常,对荷珍就是极度苛刻了。荷珍吃饭说话要打嘴,自己不会洗衣服要打手板,烧饭烧不熟就要饿肚子,绣花针用不好就要罚跪。 金氏在一年冬天生下了小女儿陈梨珍,在通州城里开铺子的大嫂卞氏来送礼,看见五岁的陈荷珍大雪天在院子里洗尿布,气得当场捋袖子冲进金氏房间里,指着金氏的鼻子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卞氏亲自坐镇,看着金氏坐月子,金氏无法再差使两个女儿,草草做完了一个月月子,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侯府庄子上。陈明业要上学,两个女儿尚不足十岁,陈礼荣只得把之前的老妪请了回来。 生完梨珍之后,金氏回家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她回家的目的就是给四个子女洗脑,连在襁褓中的梨珍也逃不掉,给他们灌输一些侯府多么伟大多么好c身为奴才就要时刻准备着为主子去死之类的奴性理论,她把八小姐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其他人不知如何,反正陈荷真发现身体的主人荷珍小姑娘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后来,京城里出了事,具体出了什么事,陈荷珍这个小姑娘肯定是不清楚的。但是陈荷真根据她的记忆推测,应该是侯府被皇帝给废了,女眷全被圈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放出来。 八小姐在庄子上,不知怎么的,居然逃过了一劫,没被一道拉回去圈起来。只是侯府的家产全被撸了个干净,包括通州的庄子,金氏把八小姐领回了家里,还要时不时去探望侯府被圈的女眷,家里财政一时吃紧起来,老妪又被辞退了。 之前的洗脑教育开始发挥用处,桃珍和荷珍直接变成了丫鬟,金氏给他们两个分了等,桃珍贴身伺候八小姐,给她洗漱穿衣梳头兼陪玩,荷珍负责洗衣担水烧饭一切杂活。因为梨珍年纪小,金氏又不管她,所以姐妹两个还要抽空照顾这个妹妹。 陈礼荣感觉家里闹得不像话,出来说几句,一说话,就被金氏用“侯府这么大的孩子早就开始伺候人”之类的话堵了回去。 陈礼荣当年对金氏一见钟情,几番求娶而不得,最后请了个好保山,对金氏许下了一堆承诺,才把人娶回了家。成亲这么多年,一贯护妻,看女儿对伺候八小姐不排斥,就听之任之了。 八小姐性情古怪,不知为何,和金氏一样,看荷珍不顺眼,经常变着法出一些馊主意,让荷珍干活。比如这次出事之前,她叫桃珍清出了一柜子的衣服,让荷珍洗,不洗不给吃饭。 荷珍洗了一整天,没吃上一口饭。睡前饿得头昏眼花,八小姐突然独自到了她房里,赏了她一个镯子,要她第二天戴。 这个镯子就是陈荷珍殒命的关键。第二天,八小姐就说自己的镯子丢了,荷珍手上戴着的那个就是她的,一面叫桃珍去告诉金氏,一面去撸荷珍的镯子,荷珍却犯了轴,死活不肯交出来。 八小姐推了她一把,她后脑勺着地,直接磕在了青石板上。金氏赶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揪起地上的荷珍,把她丢进了柴房关了起来。 半夜里,桃珍偷偷去看荷珍,荷珍一个劲跟她说头晕,桃珍以为是饿的,答应她明天给她偷藏一个馒头,就去睡了。第二天趁人不备去送饭时,发现妹妹惨白着脸在吐血,她吓得魂飞魄散。再后来,就是陈荷真过来了。 在陈荷真看来,陈荷珍小姑娘对金氏无疑是有感情的,陈荷真刚过来的时候,她还没离开,听到金氏说她偷东西时反应很大,只是金氏却只顾给陈家两姐妹上思想教育课,全然不顾女儿的死活,陈荷珍受伤太重,撑住了最后一口气想在走之前再看她娘一眼也没看到。 对金氏,陈荷真就只想“呵呵”了,这是一个奴性很强的人,作为奶娘,她很称职,这种人在小说里,就是护着女主角一路走上人生巅峰的大忠仆。作为一个母亲,她却是失败的,在陈荷真看来,用“猪狗不如”都不足以形容她对死掉的荷珍犯下的罪孽,这种人根本不配为人母。 陈荷真是被继妹从二楼阳台推下去摔碎脑壳死的,一想到自己生来就被渣爸一家坑,二十岁之前没过过好日子,好不容易生活有了起色,又被贱三的女儿坑死了,穿回古代还碰到这种极品老娘,她就气得想吐血。 这一生气,头又痛起来了。 陈荷真被痛醒了,她看见桃珍在边上捂着脸小声地哭,哭得一抽一抽的,没发现陈荷真已经睁开了眼睛。其他人都离得很远,金氏站在门口,卞氏搬了凳子,瞪圆了眼睛盯着她,金氏估计被她看得很不舒服,缩着脖子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兰,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荷珍怎么摔了?明辉跑来跟我说什么三天如果醒不过来,就要准备后事了”外头冲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外形瞅着像荷珍她秀才爹陈礼荣,陈荷真听到他说的话,果断闭上了眼睛,继续装昏迷。 桃珍哭得响亮起来:“爹小荷要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章 恩重如山 “怎么会这样我出去前还好好的”陈荷真感觉到陈礼荣走到了她床边上,泪水掉在她手上,她才知道他哭了,“我走的时候,荷珍还来送我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一个女人扯开了嗓门在吼,是大伯母卞氏,就是陈荷真晕倒前见到的那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二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大嫂何出此言?”陈礼荣委屈地说着,“我和明业住城里,最近酒楼忙着盘账,明业也忙着月考,已经许久不回。” “二弟,你真是”卞氏被气得不轻,憋了半晌没憋出半句话来,最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明业呢?他妹妹伤成这样了,他死哪里去了?明辉,明辉,你这个臭小子给我滚过来,你大哥呢?不是叫你把二叔和大哥一起带回来吗?” “娘我倒是想带,可二叔不让啊”明辉是大伯母的二儿子,陈家没分家,一道序齿,排第三,桃珍荷珍几个都喊他三哥。陈荷真晕过去时听见的说要休金氏的话,就是他说的。 “大嫂别怪明辉,是我不让明业回来的,再过三日便是升班考了”陈礼荣赶紧阻止,“我以为是明辉不知轻重,诓我回来”说到这里,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谁想到荷珍真会这么严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她我去一趟学堂,把明业带回来,如果荷珍真不成了,也要让他们见上一面” “行了,二叔,你别瞎忙了。”明辉哼了一声,“等你去学堂,太阳都要落山了,城门都要关了。我早叫铺子里的伙计去学里找大哥,让他回来了。” “明业,明业能赶回来就好”陈礼荣低声啜泣,隔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问,“在路上,明辉说荷珍是被c被人推倒的,好好的,怎么推成这样” “什么被人推倒?是被你们家那个活祖宗侯府小姐推的,”卞氏骂道,“二弟,你说你孬不孬!怕媳妇怕成这样,自个儿女儿被人推成这样,连仇人的名字都不敢点出来,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难怪考到现在还是个秀才!” “大嫂我有愧,我有愧”陈礼荣这下真的嚎啕大哭起来了,“荷珍,爹对不起你啊该死的是我啊,要不是我,八小姐就不会住到我们家来,荷珍才这么小,她怎么就能动手把她伤成样子” “够了!”金氏尖着嗓子打断了陈礼荣的话,“你们不就是怪我把八小姐带回家吗?痛痛快快说出来,别指桑骂槐的,我又不是听不懂。” “哈?原来你知道这是你的错啊?”卞氏阴阳怪气地说,“我以为你为了你家小姐,连自己亲女儿都不要了。” “大嫂,你,你别这么说,荷珍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也不想这样的”金氏的气势一下子弱了,“荷珍偷了八小姐的镯子,在侯府,奴才偷主子的东西就是大罪,我一时气愤就” “放屁!”卞氏啐道,“什么侯府,抄家的都是罪人。你别端你侯府豪奴的架子,抬侯府出来吓唬谁啊?打量我们是乡下人,不知道是吧?前儿个荣国公府抄家,带头的兵爷可是说了,一根针都是皇上他老人家的,你那个宝贝八小姐出来就一件破衣裳,哪里来的镯子?” “那是那是”金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倒是提醒了我,我说那小娘皮耳朵上的耳坠怎么这么眼熟,跟大妹给桃珍打的一模一样。”卞氏咬牙切齿地声音传过来,“金氏你长本事了,拿了我们陈家的东西去贴外人,还来倒打一耙。我今天不抽死你,我就不是陈家大妇。” 只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接着就是陈礼荣劝架:“大嫂,有话好好说,明辉,拦住你娘,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嫂,这事我知道,雪兰跟我说过,是桃珍给八小姐的。” “大嫂,你可不能冤枉人,这些东西都是她们姐妹自个儿心甘情愿给八小姐的,再说就算是我贴八小姐,那又如何?五太太待我家恩重如山,要不是五太太,礼荣去哪里寻这账房的活计,明业也没法去县里上学。”金氏许是找到了帮她说话的人,也跳出来振振有词地辩解,越说越顺口,那一套奴才理论又出来了,“再说了,哪有奴才身上穿金戴银,主家小姐倒一身干净的” “少在这里一口一个奴才,我们陈家耕读传家,往上数十几代都是良民,可没有过这个根子,怎么着?我二弟娶了你,还把陈家几十代祖宗都给带成奴才了?那行,你趁早给我滚出陈家,我们跟你一刀两断。” 只听得“哎呀”一声,接着又传来金氏的杀猪般地惨叫,叫得委实凄惨,陈荷真听得头皮发麻,连装死都装不下去了,睁开了眼睛看过去,只见卞氏正扯着金氏的头发,想把她往墙上撞。 卞氏是个很壮实的妇人,金氏身形瘦弱,根本就不是卞氏的对手。陈礼荣在边上想去拉,碍于男女有别,对方又是他大嫂,他伸手又缩回来。桃珍早被吓得动不了了,唯一一个可以劝架的陈明辉,却不想去拉架,出工不出力,做样子都做得特别假。 “还有脸跟我提二弟和明业的事。那什么五太太随口提了一句,说二弟识字可以去酒楼做账房,明业在村里学堂上学可惜了。你就回来上蹿下跳,说五太太帮我们走了门路,叫我们去寻她的朱姓奶兄,那个姓朱的就是个混子泼皮,索了我们一百多两银子,事儿一件没办成,到头来狗屁五太太还压住了不让我们去衙门里报案。不让报案你倒是把钱还给我们啊,侯府家大业大,连个铜板都不肯赔我们。”卞氏被激起了火气,骂得特别顺溜,跟倒豆子一样往外倒,“要不是我厚着脸皮去寻了我表妹,让表妹夫找了一道当差的军爷说项,二弟哪里来每个月三两银子的账房做,明业哪里能去最好的学堂上学。我去你的恩重如山,说这种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这下金氏也反驳不出话来了,只“哎呀哎呀”叫,陈礼荣在边上看着实在不像样,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章 你骂谁下贱胚子? 卞氏被陈礼荣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话茬,一愣神的功夫,被金氏挣脱了。 “大嫂,我晓得这是雪兰不对。”陈礼荣涨红着脸:“但是你看,荷珍还躺着,她若是醒过来,知道你为了她打了她娘,以后她还怎么做人?” 卞氏脸上抽搐了几下,瞪着陈礼荣不说话,直看得他臊得不行,才长出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二弟,你也说了,荷珍要做人的前提是她能醒过来,亏你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到用她的名头压人” 陈礼荣不曾想,这把火居然烧到他头上来了,他嗫嚅着:“大嫂,我不是” “成了,别说什么了,”卞氏一挥手,理了理根本看不出褶皱的袖子,冲他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打定主意只要老婆不要孩子,我明天就让明辉写信回去告诉爹娘,你带着你们家雪兰,一道滚,滚去侯府做家奴去。” 滚去侯府做家奴?侯府都没了,做屁的家奴。陈礼荣硬着头皮道:“大嫂,我们陈家虽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大家族,祖上也是风光过的,万没有做什么c什么家奴的道理” 卞氏懒得听他磨叽,陈明辉自打进门起,对陈礼荣这个二叔就没表示过一分尊重,这会子听他二叔文绉绉地说陈家的家族史,伸出一根手指掏了掏耳朵,凉凉地在边上对卞氏补充道:“娘,你别忘了,还有那个什么侯府王八小姐没滚哩。” “什么王八小姐,侯府被皇上他老人家抄了,她现在连鳖小姐也不是!”卞氏哼了一声,“她不能滚,明儿个把她捆了,送到衙门里,交给县老爷,让她去跟那些被圈起来的老爷太太们团聚去。” 话音刚落,只听得“哐当”一声,陈明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出去,从门外捉进来一个穿着粉色裙子c打扮鲜亮的女孩。 女孩使劲扯着陈明辉的手,又踢又打,想要挣开他的束缚,陈明辉捏着她的手腕,把她连拖带拽往卞氏跟前带,嘴里兴奋得说道:“娘,这次总算被我们找到这个鳖小姐了。” “啊!”金氏怪叫一声,跟疯了一样,冲陈明辉身上扑过去,嘴里乱叫着,“你这个下贱胚子,谁准你碰八小姐的,我今天不弄死你,我” “你骂谁下贱胚子!”卞氏上前一把推开金氏,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要弄死谁?”说着又是一巴掌,“敢对我儿子动手,看我不活刮了你。”这两巴掌把金氏扇蒙了,加之之前被卞氏扯乱的头发,她现在的模样,着实像个疯婆子。 那个八小姐被吓得眼泪都收住了,任凭陈明辉拽来拽去。 陈礼荣上前,刚喊了一声“大嫂”,卞氏就抬头,对着陈礼荣怒目道:“骂你陈家人是下贱胚子了,你还不肯管你婆娘,反倒来求情,陈家列祖列宗有你这个子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陈礼荣无言以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脚下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卞氏站起身,走到八小姐面前,一把扯掉了她耳朵上的耳坠子,八小姐痛得叫了起来。 卞氏上下打量了她几遍,冷笑着,一口唾沫,啐到了她身上,道:“难怪一家子都要被皇上抄了,狼心狗肺的东西,吃我家的穿我家的,把我家的女娃子当成畜生使唤,还想谋我们陈家人性命,真是恬不知耻。” 八小姐看着衣服上的口水,脸都绿了,“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金氏被卞氏打得脸肿得像馒头,见着卞氏去为难八小姐,连忙要去阻止:“放c放开八小姐” 陈礼荣在边上看的十分不忍,赶紧上去扶助金氏,却被金氏怨愤地一把推开,只得在边上暗自伤神。 卞氏并不理会这对夫妻,她冲边上看呆的桃珍说道:“桃珍,带你三哥去把你们姐妹几个丢的东西全找回来,用盒子锁了,回头我帮你们捎回你们祖母那里去。我看谁的手还敢伸那么长,拿了我们陈家的,半个铜子儿不能少,全给我吐出来。”言下之意,就是要抄了八小姐的东西。 桃珍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猛地一对上金氏吃人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往后退了几步,小腿肚子直接挨到了床沿,因着惯性,一屁股坐倒在床上。 陈荷真本来就是眯着眼睛看戏,这会儿眼看着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往她这边过来,连忙闭紧了眼皮,不再抬一下。 只听见陈礼荣哆嗦着辩解:“大嫂这怎可随随便便翻人东西,不管怎么样,东西毕竟给了人家八小姐了,怎可因为侯府被抄,我们就落井下石,去把送出去的东西抢回来你看,桃珍也是不愿意的,想来,荷珍要是醒着,也是极不愿意做出这等夺人财物之事,既然荷珍自愿送给了八小姐,那就是她的东西,做人要讲” “三哥!”桃珍却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我知道八小姐把荷珍的镯子藏在哪里,我们去给荷珍带回来。” “陈c桃c珍!”金氏大吼一声,陈荷真正要睁眼去看她的表情,胸口和肚子位置突然被砸过来一个硬物,差点顶得她呕血,她疼得吃不消,“啊”地叫出了声,瞬间睁开了眼睛。 被子上翻了一个铜茶壶,壶盖已经松了,冒着热气的水从壶盖和壶嘴里蹭蹭往外冒,热意慢慢浸透了薄薄的棉絮,陈荷真感觉皮肤一片火辣辣的,伸手想要去掀被子,却发现手软绵绵的。反而在着急之下,眼前发黑,又要晕过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章 极品娘 “荷珍,荷珍醒了!”桃珍还没来得及为她娘冲她扔铜水壶这件事赶到后怕,就发现妹妹睁开了眼睛,可以说话了。 其他人也很高兴,还不等张嘴表达喜悦,就发现陈荷真的状态不对劲。 动作最利索的还是卞氏,她甩开八小姐就冲了过来,抄起水壶就砸到金氏脚下,一把掀开了盖在陈荷真身上的被子,一把抱起荷珍,急得眼睛通红:“作孽啊,就剩一把骨头了!金氏,你还是不是人哪,你连畜生都不如,侯府被圈,怎么没把你一道关进去治死你。” 桃珍看着地上的水壶和还在冒着热气的被子欲哭无泪:“大伯母,这开水是我刚烧的” 陈荷真猛地睁开了眼睛,直直地冲金氏看了过去,金氏脸色比刚才跟卞氏对掐的时候还要坏了三分,对上陈荷真的眼神,倒显出了一丝愧疚来,踌躇着要凑上来。 还不等她上前来查看,那个王八小姐就扶着桌子蹭到了她边上,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喊道:“奶娘,好痛”金氏的注意力全部回到了八小姐身上,见她脸色苍白,顿时紧张起来,先前的愧色瞬时消失不见。 陈桃珍不晓得什么时候冲了出去,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干手巾跑了过来。卞氏接过手巾,从上衣衣摆处掀开来一个小角,查看陈荷真有没有被烫伤,手一触到她的皮肤,就喊了起来:“荷珍你身上咋这么烫?桃珍你来摸摸看,你妹是不是在发热?” 桃珍冰凉的手探到了陈荷真额头上,马上缩了回去,对卞氏说:“大伯母,真的好烫” “二弟,你傻站着干啥嘞?”卞氏冲站在边上的陈礼荣狠狠一瞪:“荷珍发热了,还不快去把大夫找回来!” 陈礼荣“啊”了一声,这才如梦初醒,从门口奔了出去。 卞氏将陈荷真在床上放平,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金氏看,扭头就看见金氏在那里轻声安抚那什么八小姐,以为陈荷真对金氏只顾八小姐不管她有不满,顿时刚平息的心火又烧了起来,她冲金氏骂道:“金氏,你死人哪,荷珍在发热,你这个做娘的,关心一句都不会吗?” 或许是卞氏杀伤力太强大,给八小姐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听到卞氏一开嗓,八小姐便忍不住往金氏身后缩了缩。金氏忙搂住她,眼神飞快地往荷珍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眼里,居然透出几分嫌恶。 陈荷真又痛又冷,接到这个眼神,差点冷笑出声。 也是她天生倒霉,有个渣爹还不够,被强行换壳,还要送个更渣的老娘给她。 一想到金氏这种极品居然成了她妈,她就想穿回去。 在现代至少她爸那种人渣,还有网络舆论可以审判,虽然会被少数圣母婊喷不孝,但是她皮厚,被骂几句冷血也不觉得少块肉。在古代这种鬼地方,将孝道看得比什么都重,金氏作为亲妈,是可以决定她生死的,把生死交给这种人 陈荷真觉得脑袋更痛了,痛得要裂开,她想起,原主陈荷珍是因为撞坏了后脑勺才死的,八小姐推她的力气算不上大,不过凡事就怕巧。这具身体的后脑勺虽然没跟她的身体一样直接摔碎颅骨,脑浆迸出,但是想来能摔死人,估计也是脑袋哪个地方出问题了。 她不会再死一遍吧? 陈荷真呼吸急促起来,终于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陈荷真再醒过来,已经不在原来的房间了,太阳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阳光暖烘烘地照在她身上,被窝里很暖和,她裹着几斤重的大被子,脚都有些被压麻了。 陈荷真侧了侧脑袋,睡她左边位置的陈桃珍已经起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右边的位置上,拱起的花色被子一直在动个不停,猛地一个翻身,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她坐起身,先是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眼睛,就扭头往陈荷真这边看过来。看见陈荷真睁着眼睛,在看自己,也没表示惊讶,咕噜一下掀开被子。 还不等陈荷真跟她说话,她下床趿拉着鞋子推开门就往外跑,边跑边在院子里高兴地大叫:“大伯母,大姐,三哥,二姐醒啦,二姐睁开眼睛了”这是陈荷真昨天没见到的小妹陈梨珍。 还没叫上多久,就被金氏呵斥了:“嚷什么嚷,有没有一点规矩,一大早,没看见八”后半句话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硬生生咽了回去。 陈荷真在被窝里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没过多久,卞氏就领着一串小萝卜头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 她进来就一屁股坐在床边,摸了摸陈荷真的头,问她:“荷珍,告诉大伯母,头还晕不?想不想吐?还有哪里难受的?” 陈荷真对着对方关切的眼神,想了想,说:“没有,好像都不疼了。” 白胡子老头被陈明辉拉到了陈荷真边上,示意陈荷真把手伸出来,开始给陈荷真把脉。 在脉上摸了一会儿,老头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了,笑着对卞氏说道:“陈大太太你放心,头部的淤血已经散开了,再吃几副药,歇几天就可以下床了。” 卞氏眼眶立刻红了,对上金氏和陈礼荣夫妻都没怯场的卞氏,差点连眼泪都滚下来:“阿弥陀佛,祖宗保佑,菩萨显灵,总算是好了” 陈明辉对卞氏的调调很不以为然:“娘,你又来了,关祖宗和菩萨啥事,那是我们家桃珍自个儿福大命大,还有年大夫医术好。” 卞氏骂他:“你个臭小子,又满嘴胡沁,居然编排起你祖宗和菩萨来了!”骂完,发现老大夫还在边上,这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连忙叫陈明辉:“杵着干啥呢?快跟年大夫去取药方。” “哎。”陈明辉忙引着大夫出了门。 卞氏又提醒道:“取完药方把大夫好生送回去,顺道去药房把药抓了。” “知道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章 泥腿子 陈荷真转了转眼珠子,正好看见陈桃珍站在边上,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脸上既开心,又愧疚。 陈桃珍怯怯地走上前,冲陈荷真说:“荷珍,我对不住要不是我” 金氏对除了陈梨珍之外的两姐妹是有明确分工的,一个是贴身丫鬟,一个是粗使丫鬟。 陈桃珍总觉得八小姐欺负荷珍的时候,她没勇气站出来帮助妹妹反抗八小姐,是她的不对,虽然她也会偶尔挤时间出来趁八小姐不注意帮妹妹洗洗衣服烧烧饭,但是作为姐姐,显然她觉得她才应该是那个在家里给八小姐做粗活的人。 这些,陈荷真通过原主的记忆,是知道的。当然,陈荷真也没打算怪到陈桃珍头上,对方比八小姐还要小两三个月,搁在现代那会儿,不知道有没有上四年级了。 在陈家二房,金氏的威慑力是十分强的,超过了陈礼荣这个爹,陈桃珍能顶住压力,给妹妹干活c偷偷送吃的,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大事了。 陈荷真看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绞着手指,涨红了脸,也不想去为难她,于是便对她说道:“姐,我想喝水。”她的嗓子很干,说话的时候,感觉有锯子在锯她的声带一样。 “哎?水水”陈桃珍反应过来,去拎桌子上的茶壶,拿杯子给她倒水,倒出来了,又觉得不对,“这水隔夜了,太冷了,我到厨房给你拎热水去。” 陈梨珍咧着嘴笑个不停,在屋子里又蹦又跳,嘴里叫嚷着:“二姐醒喽,二姐醒喽”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卞氏点头,把疯跑的梨珍喊过来,对她说,“梨珍,锅里的粥熬烂了,跟你姐说一声,让她盛一碗,你端过来。” 梨珍又趿拉着鞋子冲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里,卞氏给陈荷真掖了掖被子,陈荷真打量着整间屋子。 这间房间是以前姐妹三个一起住的,因为采光好,开窗正对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八小姐来了以后,金氏就叫姐妹几个搬了出去。 金氏对这间房间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造。 给八小姐买了木头床,床边上放了一个梳妆台,用一架山水屏风把房子隔成了两边,外头放了八仙桌,窗边还放了一张书案,墙上面挂了好几副字画。三姐妹以前睡的炕,金氏放了张炕桌,弄了几个引枕,直接弄成了八小姐看书小憩的炕床。 如今,屏风不知道去哪里了,八小姐长睡的床和其他东西倒是还在。 她正想询问卞氏如今八小姐住哪里,门就被推开了,桃珍拎着水壶低着头站在门口。 卞氏看见她,就露出了一个笑脸:“桃珍,我不是叫梨珍去帮你了吗?她跑哪里去”门口又闪进来一个人,卞氏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一下子冷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陈荷真朝门口望过去,看到金氏,她端着一个红色填漆托盘,托盘里放了一碗白粥和一个大罐子,眼露嫌弃地扫视着屋子。听到卞氏这样问,金氏脸色很不好看,却昂着头,直接把卞氏当空气。 她走了几步,将托盘搁在屋子里八仙桌上,人就要往陈荷真这里凑。卞氏横在她前面,不肯让她靠近,她这才瞟了卞氏一眼,不情不愿地回答道:“荷珍是我女儿,大嫂你死把着她,不让我看她,这好几天了,好不容易人醒了,你总得叫我见她一面吧。”说罢,用胳膊肘挤开了卞氏,坐到了陈荷真边上。 卞氏被金氏说得火起,骂她:“你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见长。” 金氏并不理会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陈荷真,温柔地说:“荷珍,好点了没,饿不饿。”她转过身,吩咐桃珍:“把粥给我,我来喂荷珍。” 桃珍刚把水壶里的热水倒出来晾上,听见金氏的话,忙又开始端粥。金氏把边上陈桃珍的枕头给挪了过来,扶起陈荷真,将枕头塞到了她头下面,垫了起来,接过桃珍给的粥,一勺子下去挖了一大片,凑到陈荷真嘴边让她吃。 陈荷真看那腾腾往外冒的热气,并没有马上张口,只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金氏。原先她只觉得卞氏全面碾压金氏,刚才听了金氏一席话,才感觉到是她小看金氏了。 卞氏觉得金氏颠倒黑白,陈荷真却觉得金氏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金氏是在告诉她,为什么她没守在床前。 小孩子对母亲总是存在幻想的,原主也不例外。被父母忽视惯了的小孩,对父母一点点的关心都会觉得欣喜若狂。 金氏这番唱念做打,居然颠颠跑来给一向不喜欢的女儿喂饭,换了原主,估计得乐晕过去,立刻原谅了金氏,金氏一忽悠,一洗脑,说不定又得回去给八小姐当牛做马,任她欺负使唤。 这本事,难怪可以做侯府大丫鬟,成为奶娘,做五太太跟前的第一号大忠仆。更难怪,可以让陈家三姐妹心服口服地伺候八小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金氏举着把勺子要喂陈荷真喝粥,没想到女儿死活不张口,她又气又急,想到卞氏站在边上,就觉得被这个泼妇妯娌看了笑话,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陈荷真一眼。 却见女儿嘴角诡秘地翘了起来,就好像在嘲笑她,乌黑的眼珠子深不见底,像要把她吸进去。金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荷真开口解释道:“粥太烫了。” 金氏愣了愣,下意识地去吹粥,斜眼再去看二女儿时,发现她盯着碗里的粥,一副饿极了的样子,还在咽口水。 金氏想,方才是她的错觉吧。又觉得这女儿实在是粗鄙,一碗白粥都能馋成这样,这教养,别说比八小姐,连侯府庶房六太太跟前庶出的七小姐都比不得。陈家虽然号称耕读世家,祖上做过官,到底是还是没底蕴的泥腿子。看来,以后还是不能放松对她们的教导。 陈荷真并不晓得在金氏想什么,要是知道了,她肯定喷回去:把你那些侯府小姐关起来饿几天,她们看见馊饭都能往肚子里咽,哪里来那么多破事。 她见金氏吹凉了粥,再把勺子伸过来时,就一口把粥吃了。 白粥没什么味道,水倒挺多。她这会儿又饿又渴,本来只是感觉喉咙发干,等金氏把粥碗往她面前一端,她一闻到米香味,整个肚子都在唱空城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章 鸡哪里去了? 卞氏原本被金氏阴阳怪气地口气弄得十分火大,本来还想跟她再干上一场仗,这会子见金氏给陈荷真喂起了粥,倒把火气咽了下去一大半,心里嘀咕一句:还算这金氏还有点做娘的良心,没真烂心烂肺。 陈荷真几下就把金氏手里的粥喝光了,胃里空空的没啥感觉,她就出声道:“还要再吃一碗。” “哪有姑娘家吃这么多的,别吃了!”金氏站起来把碗往托盘里一搁,语带不耐烦地回绝了陈荷真的要求,眼见着站在边上的卞氏又怒目而视了,觉得自己口气太过冰冷,于是又缓和道,“你才病好,不能胡吃海塞,娘还给你准备了鸡汤,你喝点补补身子。” 原来那个大罐子里装的是鸡汤。 金氏指着桃珍要她舀罐子里的鸡汤,桃珍像个打下手的丫鬟,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金氏又端着鸡汤到了陈荷真跟前,陈荷真知道自己胃里长时间没吃东西,不能沾大荤,再一看这鸡汤,烧得浑浑的,面上的油沫子砌起来了,居然还能看见油水分层,也不知道烧的时候又往里搁了多少菜油或者猪油,真真叫人倒足了胃口。 陈荷真感觉胃里一阵恶心,刚才还无底洞般填不满的肚子直接饱了,她推据了金氏递过来的勺子,道:“我不吃鸡汤了,你给八小姐吃吧。”这东西那么油腻,吃完估计得蹲茅坑拉上好几次,这种好事,最好都要给八小姐留着。 金氏听到陈荷真说不吃鸡汤的时候,脸黑成了晚娘脸,等陈荷真说完后半句话,要求把鸡汤给八小姐,金氏的脸立刻暴雨转晴了,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她目露赞赏地看着陈荷真,语气比刚进来问她“饿不饿”那会子还温柔好几倍:“八小姐也有,这是娘专门留给你的。” 这是误会她在关心那位王八小姐吗? 陈荷真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正准备直接拒绝,边上桃珍突然双手捧着一杯水走到了床前,她战战兢兢看了金氏一眼,轻声说道:“娘,年大夫说,荷珍好多天没吃东西了,先让她喝一些粥垫垫肚子” 金氏脸上的笑容很快散去了,她是细长眼睛,眼珠子冲陈桃珍一瞥,眉毛一挑,端的吓人。 陈桃珍捧着杯子的手抖了抖,水溅到了地上。但是她还是毫不退缩地站在金氏面前。 其实这场面对于金氏来说,是十分尴尬的——女儿生病,她却不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还要靠8岁的大女儿来提醒。陈桃珍的做法,无疑是将金氏伪装的慈母皮给揭了下来。 陈荷真觉得,要不是今天有卞氏这个大佛坐镇,金氏估计又要一记耳光抽过去了。回想起来,她才过来的时候,陈桃珍被金氏就抽过一记,打得挺重,她刚才去看陈桃珍,还能感觉到她两边脸有些不对称。 金氏有些下不来台,陈荷真可没甘为人梯的想法,她做的更绝,直接抽掉了垫着的枕头,重新钻回被窝里,自己伸出手,把被沿压到自己下巴下面,开始睁着眼睛休息。 金氏端着碗走回桌子边上,把碗往托盘里一甩,碗翻了,鸡汤全翻了,她“哼”了一声,摔门走人。 桃珍松了一口气,马上又紧张起来,她端着杯子凑到床前,叫陈荷真起来起来喝水。 陈荷真此时没有一丝睡意,抽掉枕头是因为枕头不够软,顶得她脖子疼。桃珍给她送水,她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她的脑袋直接弄出过人命,虽然大夫说没事了,但是之前她连晕了两次,起太快,谁知道会不会又出事。 水透着微微热气,陈荷真喝了一口,感觉温度适口,就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水喝光了。 “这个金氏,大夫说了不能吃带油的,她发什么火,难不成还非得不管不顾,喝了这鸡汤才行?”卞氏把金氏留下的托盘端出去,幸好填漆托盘的木料子好,漆也漆得不错,倒是没漏汤,她念叨了一会儿金氏,突然想到了重点,“桃珍,她天刚亮那时,是不是叫你给她宰了一只鸡?” 桃珍用手帕给喝完水的陈荷真擦嘴,听到卞氏问她,便点了点头:“娘说今天要炖只鸡,叫我去后院里抓的,我挑了最大一直公鸡,帮她宰了。” “我瞅着她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头瞎折腾,你帮她烧了半天火,鸡哪里去了?荷珍吃不了,剩下的人就不吃了?”卞氏把托盘一端,气冲冲往外走,“不行,我得找她去。” “大伯母,大伯母哎,你别”陈桃珍喊不住她,跟着要出去阻止她,被陈荷真一把抓住了。 陈荷真眨着大眼睛装可怜:“大姐,爹嘞?娘都来看我了,咋爹不来看我?还有大哥,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了。他们是不是也觉着我偷鳖,呃,我是说八小姐的镯子可是那个镯子本来是我的啊,为啥爹和娘都要来怪我呜哇为啥都要来怪我”陈荷真使了一把劲,发现实在是哭不出来,只好扯开了嗓子干嚎。 陈桃珍是个实诚姑娘,本来急匆匆想要跑出去劝架,这会儿见到重伤未愈的妹妹哭,架也不劝了,留下来开始安慰她:“小荷,不是的。爹是去城门口接大哥了,大哥被困在县城里了,住到三哥他表姨家去了。那天你被烫你一昏就又昏过去两天了。这几天你发热没醒不知道,城里出事了。皇上他老人家的外孙丢了,京城里好多兵爷到了咱县里,说要找人,城门都不叫随便进出,村里好几个去城里打零工的男人都没回来。听说那里每天都要排老长队,才能轮到出来。” 皇帝外孙丢了,不在京城找,往通州县城来找是什么事? 陈荷真暗自嘀咕这些官兵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为了拍皇帝马屁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嘴上却问陈桃珍:“那咱爹咋知道今天哥能轮到出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章 金氏你个贼婆娘! 陈荷真实在是无法理解陈礼荣每天屁事不干蹲在城门口等儿子的奇葩行为。 陈桃珍却一脸平常,耐着性子跟她解释着:“其实爹也不晓得哥能不能出来,他天天都去守在城门口。听出来的人说,里头倒是没啥事,就是不让出城,特别是咱大哥这个年纪的,轻易不能出城,那个丢了的贵人好似跟咱大哥差不多大。那天你昏过去以后,大伯娘家的伙计就出城来报信了,说三哥她表姨以为三哥在城里,官兵一到县里,她就去接大伯母和三哥,没接上三哥,就把大哥带回去了。” 所以陈礼荣就丢下昏迷着随时可能嗝屁的女儿去蹲守儿子了,哪怕晓得儿子在城里有人照顾着,不愁吃穿。 这儿子女儿果然是两种待遇的。 陈荷真心里倒没啥不爽,她亲爸本来就渣,虽然现在她继承了陈荷珍的记忆,但是陈礼荣对她来说,也就是个陌生人。所以她倒也没被陈礼荣这行为弄得太膈应。 “哦,那真要谢谢三哥表姨了,”陈荷真仔细搜寻记忆,岔开了这个话题,“我记着三哥表姨父好像是做大官的。” “小荷,这话可不能让咱娘听见了!”陈桃珍往外瞅了瞅,小声对她说,“你咋不长记性嘞?你忘了上个月你跟八小姐说这话,被咱娘听见了,说你眼皮子浅c没见过世面了。娘以前就说了,三哥她表姨父就是个七品小把总,还是个武官,见到侯府小管事都得低头哈腰的。你以后可别说大官不大官的,娘知道了,又得打你嘴了。” 陈荷珍毕竟年纪小,常常被金氏打骂,有时候连被打骂的理由都不知道。经陈桃珍这么一提,她这才想起来,好像上个月原主是莫名其妙被赏了一顿自抽嘴巴子吃。 陈荷真“呵呵”了一声,金氏以前在侯府当差,眼界高,成天把侯府挂嘴上,对谁都是不屑一顾的态度,还喜欢把自己扭曲的价值观强加给子女,连带的几个孩子都有点眼高手低。这会儿她听到陈桃珍用有些不以为然的口气轻描淡写地说出把总不算什么的话来的时候,陈荷真突然感觉有点牙疼:“姐,七品把总也不是小官啊。” 想当年,她摆摊子,连个城管临时工都能把她当狗一样撵,到了这里,金氏一个被放良的奶娘都能鄙视朝廷的官员了,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侯府都被抄家了,金氏居然还敢说这话,真不怕闪了舌头。 陈桃珍张了张嘴:“可咱娘” “姐,你听我说,”陈荷真对金氏说了什么不感兴趣,无外乎就是一些抬高自己主家侯府c贬低卞氏亲戚把总家的话,“你看人家皇城来的官兵封城门,人都能把大伯母家的伙计送出来给咱报信,我可不信侯府小管事有这本事。不说别的,这次县里头兵荒马乱的,要不是三哥表姨,咱哥也不晓得要咋办。人家帮了忙,你在人后头说人家官小,连个小管事都不如,不带这样的啊!” “不c不c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桃珍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我不是说三哥她表姨家官小我的意思是” “姐,我知道你是啥意思,”陈荷真也没打算为难她,“咱娘说啥,咱听听也就算了,可不能到处说。大伯母听见了,要多难受,还以为咱家都是白眼狼哩。” 陈荷真可没忘记,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卞氏扯着金氏吼的那通话。这金氏也是脸大,老公的工作人把总介绍的,儿子的学校人把总搞定的,特么的一回头就开始笑话人把总,这奇葩程度,要是她陈荷真亲戚,分分钟全给她撸了,叫她知道怎么做人。 陈桃珍被妹妹一番话说服了,点了点头:“小荷你说得对,这话可不能让大伯母听见了。”但是她后半句话就让陈荷真有些无语了,她说:“以后有了空子,咱也要劝劝咱娘。” 陈荷真正想问她一句“你确定你娘会听”,就被陈桃珍的问题吓得三魂掉了气魄:“小荷,我发现你这次醒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陈荷真正想弄个“死了一回突然顿悟”的借口糊弄过去,陈桃珍上上下下来回盯着陈荷真看了好几遍,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小时候你一天到头喜欢跟着咱奶串门子,回家了就学奶跟人唠嗑的闲话给爷听,气得奶追着捶你。赶了你几次还不改,趁奶不注意,就端着小马扎就坐在门口招呼村子上的叔伯婶子,一口一个‘虎子家的’c‘大刚子’c“小毛子”,说话老气横秋的,把大家逗得哭笑不得。奶老骂你淘,话多,我看你这一生病,又把这说话老气的毛病捡回来了。” 陈荷真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原主小时候还是个小话痨,专学大人说话,连记忆里都已经没这茬了,陈桃珍倒是还记得。不过这也省了她找理由的功夫,她对陈桃珍说:“我不记得了。” “那是水洼村的事情了,那时候,奶就说你以后肯定是个能说会道的。”陈桃珍笑容淡了下来,“后来到了这里,娘嫌你说话像婆子嚼舌头,打了你好几次,你就不在大家面前说话了。私下里倒是还跟我说,等八小姐来了,我们活越来越多,没了闲的时候,到了房间里谁不是倒头就睡,哪里有时间说话。” 像现在这样悠闲的说话,还是托了八小姐把人差点弄死的福,要不然,两个人现在估计还是在像骡子一样埋头干活。 这真不是一个好话题,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了,整好在这时候,卞氏同金氏就干起来了。 “金氏,你个贼婆娘,偷我给荷珍买来补身子的鸡给外人吃,我告诉你,我买的鸡,我掏的钱,我就算烂锅里,喂到狗肚子里,也轮不到你伸手。你这是三天不骂,就要上房揭瓦了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章 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陈荷真这才想起来,方才卞氏和陈桃珍的对话里,说在后院抓了只鸡。她就说嘛,金氏在侯府养的身娇肉贵,嫌弃鸡会拉鸡屎,味道不好,一直不同意家里养鸡鸭猪牛,陈家什么时候在后院养鸡了,原来这鸡是卞氏买了放在后院的。 那刚才金氏端着碗鸡汤过来装什么贤妻良母,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 “大嫂你说的什么话,”金氏嗓门倒没有卞氏高,但是气势也不弱,“别动不动就往人身上扣屎盆子,我啥时候去偷了?鸡在我家里头,我知道是你买了给荷珍吃的。我一大早就叫桃珍去杀了一只,忙活了大半天,出锅第一口汤就给荷珍送过去了,你还要我咋样?” “坏了!”陈桃珍这才想起刚才要出去劝架的事,又要往外头冲,被陈荷真拉住了:“姐,你瞎掺和什么啊,娘拿了大伯母的鸡,大伯母和娘都在气头上,你去做啥?帮着大伯母说咱娘?还是帮着咱娘把大伯母气跑?” 这话把陈桃珍问得愣住了,陈荷真再接再厉:“你就安安分分在这里待着吧,当作没听见。” “你个黑心烂肺的贼婆娘,你还有脸提汤!”卞氏破口大骂,“谁家的鸡炖了以后只见汤的?肉呢?肉去哪里了?你糊弄谁啊,一只鸡炖了半天,就给咱剩了一碗汤,说你是贼婆娘你还不承认!” “大嫂,说话要讲理儿,大夫都说了,荷珍还没养好,不能吃荤腥。我送的汤她都不吃,鸡就更吃不了了。她不吃总不能扔了吧,她不吃总得有人吃啊,难不难她不吃了,别人就不沾了?万没有这样的道理。”金氏嘴巴其实挺溜的,毕竟是侯府五太太跟前得用的人,嘴把式不过关,可上不了位。 陈荷真第一次醒过来时,见到金氏被卞氏全面压制,那是因为卞氏气极了,金氏又心虚,怕女儿醒不过来,真弄出人命来,被陈家老小修理出门,才不敢跟卞氏正面硬杠。 现在眼看着女儿荷珍能吃会说睁了眼了,她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前几个晚上又哭又求,做通了陈礼荣的工作,她就觉得这事彻底揭过,现在腰杆子又硬起来了。 但是很显然,卞氏跟她是彻底撕破脸了:“你要跟我讲道理是吧?那我就跟你好好掰扯掰扯。我问你,你一早起来就叫桃珍杀鸡,那会子荷珍还没醒呢,你咋比大夫还能耐呢你,大夫都不晓得荷珍今儿个能醒过来。” 金氏不说话。 卞氏继续喷她:“再来说说这鸡的事,荷珍吃不了荤腥油腻,咱陈家剩下的人都死了不成?我有三个侄女,荷珍吃不上了,桃珍和梨珍也吃不得了?哪门子的道理!你说给我听听,你把整只鸡全给我捞了给那个鳖小姐是啥意思?你一口一个侯府这样,侯府那样,侯府就是这样教你的,做了偷鸡贼还这么理直气壮的,难怪要被皇帝他老人家抄,该!” “滚!”外头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碎裂的脆响,接着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谁要吃你的鸡?当我稀罕哪,带着你的鸡给我滚!” “八小姐!你怎么出来了?”金氏尖叫起来,“快,快进去,你是什么身份,怎可与这种市井泼妇计较。” “我是市井泼妇?你高贵人,别住我花钱置的屋子,别吃我买的鸡啊!我告诉你,就是你刚才砸掉的那碗,还是我买了从县城里用车拉过来的。你有骨气,有骨气别在我面前撒,”卞氏语带不屑,“有骨气就给我滚回你的侯府去,你爹妈都在坐监牢,你倒好,跑到我家来祸害我们家荷珍几个,大鱼大肉吃着不爽利,还想来害人性命,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大嫂!”金氏也哭了,“求你了,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不应该吃你的鸡。你别骂八小姐了,八小姐她啥都不知道” 陈桃珍又蠢蠢欲动想要出去,这下子陈荷真没拦住她,她哧溜一下就溜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传来了桃珍哭哭啼啼帮着金氏求情的声音。 卞氏是有点泼,但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她的脾气一直有些吃软不吃硬。她骂了八小姐害人性命,一下子抓住了金氏的软肋,这年头,人的名声可比后世重要多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刚被皇帝抄家的罪臣家的女孩儿。金氏不认错,卞氏还能跟她吵上几百回合,现在金氏认了错,卞氏也就不想跟她再计较了。等到桃珍掺和进去,卞氏也就偃旗息鼓了。 陈荷真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扫地声。 也不晓得这个八小姐是砸了什么东西,真是大小姐脾气,一言不合就摔盆砸碗的,丫的懂不懂,碗也是要钱买的。花陈家的钱用不着她王家心疼,就来可劲儿祸祸了,这笔账得记下来,等她好了,一定得问她讨回来。 不对,她又不是真正的陈荷珍,她心痛个屁,看陈桃珍都不心痛,还去求情了,她一个外人讨啥账,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这样说也不对,陈荷真都死了,她现在在大家眼里就是陈荷珍了。看金氏今儿个这嚣张劲儿,当着卞氏的面都敢偷卞氏给她补身子的鸡给王八小姐开小灶,卞氏也不能一直蹲在乡下当监督员。等卞氏一走,金氏折腾的可就是披着陈荷珍皮的她了,以后这冬天洗衣服,扇耳光打嘴跪雪地的就是她自个儿了。 难道她真要做包子,给八小姐当牛做马? 做包子,万一又被金氏和八小姐折腾死了,娘咧,她在现代的壳子摔得脑浆迸裂,肯定被送到火葬场了,这再穿越回去,她会不会烧到一半醒过来?还是做鬼飘上几年? 陈荷真忍不住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算了,她还是安安稳稳c认认真真做陈荷珍吧。 陈荷真,哦,不,陈荷珍真躺在床上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吓得后背直冒凉气儿,门吱嘎一声,一个黑影蹿了进来,她吓得差点竖起来。 仔细一看,是陈明辉,他抱着缩成一团的陈梨珍走到了床前,把她放在床上。 荷珍一看,刚才上蹿下跳乐得像只小猴子的梨珍满脸是泪水,吓得缩成了一团。 荷珍冲陈明辉看去,陈明辉不等她问,就道出了实情:“二婶和我娘吵架,她吓得躲在厨房不敢出来,等吵完了,二婶进去瞪了她一眼,她就成这样了。” 金氏的眼神太有杀伤力了,已经到了能够吓哭小朋友的地步了。 荷珍道:“我看梨珍这样子,得洗把脸。她一出被窝就出了门,你看,鞋子都不晓得哪里去了。衣裳穿得这样薄,会生病的。我现在也动不了,你把我姐叫回来,让她端盆水来给她洗个脸,帮她把衣裳穿上。” “桃珍和我娘正收拾厨房,满地的破瓷烂片,都不好下脚了。” “厨房怎么了?”荷珍不明所以。 陈明辉一脸气愤:“鳖小姐把一只鸡带着碗全给砸地上了,好些盛饭的碗也被她摔了。真是糟践好东西,村里头有的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块肉,她倒好,把一整只鸡全给我们扔地上了,心真黑!也不晓得侯府怎么教出来的”陈明辉越说脸色越难看,说到侯府,他忽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侯府好好的把她丢庄子上做啥,好几年不闻不问,他们肯定早看出来了,这鳖小姐就是个搅家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章 你是不是存心的 夜里,陈礼荣回来了,依旧没接到陈明业。听到陈荷珍醒了,他跑过来看了看她,说了几句叫她不要怪她娘的话,见陈荷珍不搭理他,也没表现出多大愤怒。 他就是这样一个没啥脾气的老好人,不会对老婆发火,同样也不会太严厉的管教儿女。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陈荷珍又听见他出门了。 这么着来来回回又过了四五天,陈明业还是没接回来。家里人都看出不对劲来了,这陈礼荣早出晚归,分明是在躲人。 躲谁呢?躲卞氏呗。 陈明辉告诉陈荷珍,卞氏老早就打主意想把王八小姐退回去,金氏自然是死活不肯的,陈礼荣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只得借口担心儿子,天天出去蹲在县城门口。 到第六天的时候,陈荷珍可以下地了。 她一大早,穿好了衣服,早早就起来了。房间里有一块很大的铜镜,连着梳妆台,这些好东西都是之前金氏为八小姐准备的,等到卞氏把八小姐轰出房间,迫于卞氏的怒火,金氏都没敢提把八小姐闺房的东西一起挪地方。 陈荷珍之前受伤,脑壳外面只起了一个包,这会子有机会照镜子,她别着头看了老半天,又喊桃珍帮她确认了好久,才确定,被王八小姐推倒受伤的伤口,确实没见血没留疤。 因为受伤,她享受了一把王八小姐才有的待遇,由陈桃珍帮她梳头。陈桃珍梳头的手艺不错,几下就给她在头两侧扎了两个小包包。 铜镜里的人容易失真,瞅着就跟哈哈镜似的,以前姐妹几个合用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陈梨珍没事就喜欢对着镜子扮鬼脸,陈桃珍怕她人小拿不稳砸到自己,每次用了就会藏起来。 现在这面大铜镜跟她们在一间屋子里,陈梨珍没事就喜欢凑上去挤眉弄眼,自己跟自己玩。 陈桃珍给两个妹妹梳完头,就给自己梳头,刚扎了一边,外头金氏喊魂一般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桃珍,桃珍,出来杀鸡” 这鸡是那天金氏和卞氏干完架,金氏赌气买回来的,一口气买了15只,加上之前卞氏买的,陈家都快成养鸡场了。 “哎,马上来。”陈桃珍应了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她刚挥了几梳子,外头又喊:“叫你出来,你磨磨蹭蹭想干嘛?太阳都老高了,你连早饭也不晓得烧一下,衣服还没洗,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今天上午干不完这些,你别吃饭了,我们家不养吃闲饭的人。” 陈荷珍听得不爽,替陈桃珍回了金氏一句:“娘,姐梳头呢。你要觉得活多,叫真吃闲饭的人搭把手呗。” 金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真吃闲饭的人”是什么人,外头安静了一会儿,她想到陈荷珍是在埋汰谁了,顿时就炸了:“陈荷珍,你这个死丫头,说谁吃闲饭呢?” “当然是”陈荷珍不怕金氏,可不代表陈桃珍不怕金氏,她听到妹妹和娘顶上了,连忙推了她一把,训她,“小荷,你咋能和娘顶嘴嘞?今儿个一大早大伯母和三哥就出门了,待会儿娘火了,又要让你抽自己嘴巴子了。” 陈桃珍推开了门就往外走:“娘,荷珍说我呢,我梳头没梳好,她冲我发脾气呢。我马上帮你把鸡杀了,很快的,早饭我杀完鸡就烧,衣服搁着,我晌午前肯定都能洗好了” 陈家三姐妹的性子都随了陈礼荣,脾气特别好,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连最小的陈梨珍平时说话做事都能看出一丝小包子的端倪了。 金氏是个大极品,但她也是陈家姐妹的娘,和陈荷珍这个假冒伪劣的女儿不一样,陈桃珍和陈梨珍都是对金氏有真感情的。陈桃珍看见卞氏把金氏骂哭会去求情,就算她知道卞氏是在帮她们姐妹,她还是会忍不住心疼金氏。 金氏在侯府是做奶娘的,没做奶娘之前是做贴身丫鬟的,家里头的活她做不惯,就派给陈桃珍和陈荷珍做。陈荷珍一受伤,这些事自然而然全堆到陈桃珍头上了。 起初,卞氏看见了都会说上一嘴,和金氏闹一场,无奈,陈桃珍被金氏吃得死死的。卞氏一跟金氏闹,她就给卞氏泼凉水,说什么“我是自愿的,大伯母,娘那么累,能帮家里干活我很开心”。卞氏帮她吵架,连个好都没落上,还被金氏冷嘲热讽,次数一多,卞氏也就不想去搭理这档子事了。 外头传来了“咯咯咯”地鸡叫声,没几下,就停了。 陈荷珍逼着陈梨珍套上了棉袄,才不紧不慢地牵着她一道出去。 院子里没人,陈梨珍和陈荷珍慢慢踱了几步,看见石板上有一滩血,是刚才陈桃珍杀鸡留下的。 金氏的头从正对着血迹的一扇窗户伸出来,张嘴就骂:“陈桃珍,你死人哪!杀鸡杀在八小姐窗口,恶心谁哪?是不是故意的?杀完了不晓得用水冲一下啊!” 骂完才看见陈荷珍和陈梨珍,她瞟了她们一眼,陈荷珍看着她不说话。 陈桃珍从厨房里开了门探出来,她以为金氏是在催早饭,忙赔不是:“娘,你等等,粥快烧熟了,马上就能吃了。” 金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指着石板上的血迹继续骂陈桃珍:“吃什么吃!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杀鸡杀在八小姐窗户前面,血腥气难闻得要死,你是不是存心的?想叫八小姐吃不下饭是不是?” 陈桃珍摇手:“不不不,娘,我没发现,我不是存心的,我马上把血冲干净。”转身回了厨房,拿了个瓢舀了水出来冲血。 金氏不满意:“你拿那么小个瓢冲到啥时候?没看见血都干了,拿个大点的!” “诶。”陈桃珍又转身回了厨房。 金氏看陈桃珍忙开了,就对陈荷珍和陈梨珍杵在院子里当人肉柱子不爽了,她给她们派活:“荷珍,你去后院井里提水来,梨珍,找块布,把这摊血擦了。” “你说啥?”陈荷珍掏了掏耳朵。 金氏火了:“叫你去提水你没听见啊!聋了吗?” “对啊,我聋了,”陈荷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八小姐想害我性命没害成,我摔了头,这可不就聋了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章 跪一天 金氏被她气得倒仰:“你这赖皮的德性跟谁学的?是不是陈明辉教你的?我就知道,大房这对母子没安好心,骂别人黑心烂肺,我看他们娘俩才不是个东西,好好的,你看看你被他们教成什么样了!” “对对,大伯母和三哥都不如娘你是个东西。”陈荷珍连连点头,“叫病了小半个月才下地的人提水,娘,你不怕我栽井里去啊?我这走路还要梨珍搀着呢,娘你实在是太是个东西了。” 金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桃珍从里头端着一大盆水出来了,只听见陈荷珍最后说的“娘你实在是太是个东西了”,吓了一跳,连忙把水泼到了石板上,对金氏道:“娘,可以吃早饭了,我盛了给八小姐送过去。” 转头又对陈荷珍说:“荷珍,你咋跟娘说话的?快,快跟娘道歉。” 陈荷珍装无辜:“姐,我为啥道歉啊,娘骂大伯母和三哥不是个东西,那她肯定是个东西喽。我又没说错,我道啥歉啊。”然后,她捧着自己的头,对金氏说:“娘,你别瞪我,你瞪我我就紧张,我一紧张就头疼。大伯母说了,我要是留下啥后遗症,就要去官府告八小姐。” 金氏这下可不敢瞪陈荷珍了,她又给卞氏添了一笔,冲着大门骂道:“卞柳枝,我跟你没完!”卞柳枝是卞氏的大名。 窗户被“砰”地摔上了,陈桃珍看了陈荷珍一眼,叹了口气,说:“小荷,你这又是何必呢?” “没啥,”陈荷珍牵着陈梨珍往回走,她觉得一时半会儿实在是和陈桃珍讲不通,“就是图个心里舒坦。” 陈荷珍心里当然舒坦了,她跟挺尸一样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每每被金氏的某些言行弄得心头火起,现在一下地,可不得把这几日受的闲气给发出去吗? 原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搁现在,她还要做做键盘侠骂一句对方祖宗十八代,更何况她现在融合了原主的记忆。 陈荷珍在廊下站了一会儿,陈梨珍就搬着一张小马扎出来了:“姐,你坐下来晒太阳。”又回身搬了一张出来,放在边上,和她一起并排坐了。 陈荷珍打量着这小院子。陈家在通州县城乡下置办的这院子原本是一个老秀才家的,秀才有好几个儿子,屋子就有七八间,每间都挺大,后来老秀才教不动书了,几个儿子闹着分家,就把这间大院卖给了陈家,换了活钱。 屋子采光好的有好几间,偏金氏穷讲究,书房c柴房c偏厅一样样都得分好了,搞到最后,王八小姐一搬进来,竟然只剩下一间库房是可以现挪出来给三姐妹住的。 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荷珍和梨珍坐着晒了一会儿太阳,桃珍杀完了鸡,把内脏掏干净,放进锅里炖上,就开始盛早饭。 厨房里就飘出阵阵香气。 梨珍捂着肚子,蹬蹬蹬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往里头瞧:“大姐,你烧了啥?好香啊!” 桃珍用红色托盘托了一个白瓷罐子并一个带瓷勺的小碗出来了:“是银耳莲子粥。” 梨珍馋得直咽口水:“大姐,是上回大伯母托人捎回来的银耳吗?三哥说贼好吃了,等八小姐吃完,剩下的能给我抿一口吗?我就尝一小口。” 桃珍看着她,沉默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梨珍开心得不得了,跑到荷珍身边,对她说:“二姐,我们有银耳粥喝了。” 特么的大伯母捎回来的银耳本来就是我们吃的啊!荷珍听不下去了,干脆眼不见为净,站起来回房。 桃珍端着银耳莲子粥往八小姐屋里走,梨珍哒哒哒地跑了上去。荷珍怕她跟着进去吃亏,连忙叫住她:“梨珍,到二姐这里来。” “二姐,啥事啊?你伤口又疼了吗?” 她含糊地应了梨珍一声,回头又嘱咐桃珍:“姐,你把粥送进去也回房一趟,我有事跟你说。”说罢,不等桃珍回话,拉起梨珍的手就走了。 回到房里,荷珍反身就把房门拴上了,从梳妆台边上的小柜子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纸包,牛皮纸包外头搭着一张红纸,上头写了“珍味轩”三个字。 荷珍把牛皮纸拆开,里面是切得整整齐齐绿豆糕,她把牛皮纸摊在桌子上,推到梨珍面前,道:“吃吧。” 梨珍眼睛一亮,瞬间把什么银耳莲子粥抛到了脑后。她爬到凳子上跪坐下来,捏起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塞,塞得太多,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荷珍怕她噎着,就劝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梨珍听了这话,往嘴里塞得更快了,还没嚼完,又抓了一块在手里,咬了一口。咬完,还不忘偷偷往门的方向瞧。 “二姐把门拴上了,八小姐和娘都进不来。”荷珍拿起茶盏给她倒水。 梨珍这才放心,咕咚咕咚喝完了一杯水,问道:“二姐,这是哪里来的?” “大伯母买的,娘不知道。” 梨珍不说话了,低着头像只仓鼠一样使劲啃了起来。 绿豆糕切得很小巧,也就小孩巴掌那么大,梨珍吃完了三块,就停了下来,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对荷珍道:“二姐,我不吃了,剩下的留给大姐吃吧。” 砰—— 接着又是一声脆响,仿佛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梨珍和荷珍同时往门的方向望去。梨珍似是想起了什么,身子颤了颤,从凳子上跳下来,躲到了荷珍身后。 荷珍皱眉,对梨珍道:“待在屋子里,别出去。” 梨珍怯怯地点了点头。 荷珍深吸一口气,绷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一开门,就听见王八小姐歇斯底里地尖叫声:“你是死人吗?米都没煮开,硬成这样也叫粥?莲子是硬的,想磕掉我牙啊!银耳都没掰碎,一团一团的叫我怎么吃?你放了多少糖,想齁死我吗?煮个粥都煮不好,我看你是诚心想饿死我!给我滚到外头跪着,太阳不下山,不准起来。” 荷珍抬头看了看刚露头的太阳,心里头简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这是要桃珍跪一天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章 真是活久见 金氏还在边上不停地说着桃珍的不是,顺便表忠心:“八小姐,你消消气,都是我不好,没有管好这个死丫头,她居然敢把这种东西呈到小姐面前。” 王八小姐一副被打击得不行的样子,瞥一眼垂着头立在边上的桃珍,说道:“是我平日里太纵着她了,看她不似荷珍那般奸猾不服管教,便当她是个好的。我事事想着她,从不打骂她,当她是自家姐妹,谁想到,她今天竟然这般对我。她同我形影不离了这么久,对我的口味十分清楚,端这种粥给我,就是存心要治我。想来是奶娘你罚了荷珍,她心有不忿,来恶心我了。竟是我看错了她!她从心底就没把我当成主子看待,罢罢罢,我今日里也做上一回恶主,让她到外头跪着,跪上一天,好好想想自己的错处。” 言语间是满满的失望痛心,说到后面,还带出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桃珍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不就是一碗粥吗? 桃珍又没有高压锅,早上这一会会功夫用土灶头添柴火烧个早饭,米没煮成烂糊糊莲子太硬银耳没扯碎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酸,真酸,特么的酸得她牙都要倒了。荷珍站在墙角,眼睛看着,耳朵听着,不由觉得牙疼。她原来以为王八小姐是个嚣张跋扈有点小聪明的官家女,没想到这货还是个戏精。 虽然演技很烂,但是让该相信的人相信就行了。 金氏果然感动异常:“八小姐宅心仁厚,果然和太太一般,长了一副菩萨心肠。这本就是桃珍的不是,倒惹得八小姐伤心起来。八小姐不必自责,荷珍那事,我从头到尾都知晓,那死丫头要死要活作了一回,把卞氏这个泼妇引了回来,倒叫八小姐受了许多闲气。说来说去是我这个做奶娘的不中用,没有保护好八小姐” “奶娘” “八小姐” “噗”荷珍忍不住笑出声来,里头准备抱头痛哭的两个人动作一顿,荷珍挥开门上几根稀稀拉拉的珠帘子走进屋子,摆手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金氏扭头瞪她:“你来做什么?” 荷珍懒得理会她,上下打量金氏边上的八小姐。 八小姐长了一张瓜子脸,细眉毛大眼睛,鼻头尖尖嘴巴小,肤色又白,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八小姐被她诡异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荷珍“啧啧”两声,拍手道:“王八小姐,好大的威风啊。” “你要做什么?”八小姐最讨厌有人这样带着姓喊她,她姓王,按序齿在姐妹中排八,连起来就是“王八”,怎么听都觉得是在骂她。 荷珍凑近她,指着她上身穿的玫瑰紫带碎花的长袖衫,说:“我姐的。今年她生辰时,大伯母专门找人给她做的,是城里头现在的时兴款。” 接着,荷珍又指着她下身穿的百蝶穿花粉底裙子,道:“我的。三哥表姨家给的好料子,特意做大了尺寸,预备多穿几年。” 八小姐被逼得后退一步,尴尬异常。 荷珍跟着上前一步,指着她的鞋子说道:“还是我的。大伯回乡时捎回来的,我奶熬夜凑着油灯纳的鞋底,我小姑做的鞋面。” 簪的花和耳坠子手镯子这种值钱的小物件,被卞氏提前撸干净收回来了。荷珍少了几样可以说的东西。 她表示,很遗憾。 她一回头,看见地上撒了一地的粥和碎瓷片,语速飞快不带停顿地说:“米是我大伯母买的银耳是我大伯母给的莲子是我三哥买的糖是我姐卖了绣活买的。”她眼睛里带着鄙视,问她,“我就好奇了,王八小姐,你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地使唤我们?这就是你们高门大户的做派?是谁给你的勇气在这里大呼小叫?” 卞氏也骂过八小姐,但是她主要火力还是集中在金氏身上。金氏把人接回来这么久,若不是这个侯府小姐害的荷珍险些没了性命,卞氏一个大人,也不会没事去教训个落难的小姑娘。偷鸡那回卞氏倒是想发威来着,可惜金氏求饶太果断,卞氏怼王八小姐还没怼出效果,就偃旗息鼓了。 荷珍等啊等啊等,总算等到了亲自下场的机会,她早就看这个八小姐不顺眼了。 “我说,我们陈家也没要求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能考虑一下现在的情况每天少作几次吗?奇葩我见多了,像你这样的我倒是头一次见。摔完了碗骂完了人,说什么主仆情断的话,酸不拉几的,又当又立给谁看?谁跟你主仆了?我们是官府入了籍的农户,朝廷都给盖了戳的,侯府厉害,把朝廷和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你有能耐你别在我家使啊!粥不好喝就别喝,你不喝还有别人喝,糟蹋粮食你还有理了,嫌弃米不够糊银耳没撕开莲子不够软汤太甜,你就自己煮啊,谁不让你进厨房了吗?侯府好家教,真是活久见。” 这一刻,荷珍绝对是毒舌女王附体,她气势惊人地站在那里喷洒毒液。金氏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不知所措,彻底懵了,竟然没有阻止她,任凭她现代语和古语混杂着教训完了她心尖尖上的宝贝八小姐。 等金氏从懵逼状态回过神的时候,荷珍已经一捋袖子,拽起桃珍跑路了:“我们不伺候了。” “呜”八小姐又被骂哭了,这次比上次被卞氏骂哭更严重。她的自尊心让她接受不了自己居然被一个年纪比她小的人教训了,这个人几日前,还是个任她打骂c每天吃几口饭都要看她心情的低等仆役。 金氏一见心肝哭,也顾不上跑了的桃珍和荷珍了,连忙上来抱着她安抚她。 “奶娘,你把我送回去吧,送我回去,我还能跟我娘在一块”八小姐哭得很难受,这几天,先是被卞氏训,再是被荷珍嘲,她越想越觉悲凉。在荷珍差点被她推死c卞氏带着儿子怒气冲冲从城里赶回来之后,她充分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苦楚,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金氏拼命按住她,不让她冲出门,眼泪也簌簌流下来了:“我的好小姐,你别说傻话,你不知道,被关起来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得了病只能等死,死了就用一张破席子一裹,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啃” 八小姐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提回去的事情,只是暗暗发苦:“奶娘,我以后可怎么办” 金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道:“放心,我治不了卞氏,还对付不了几个不听话的贱丫头,等卞氏回了城,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章 新技能 桃珍还没从妹妹霸气侧漏差点把八小姐怼趴下的场景中回过神,就被荷珍拉出了屋子。 她毫无意识地走到了院子里,脚被石子儿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差点摔跤,等站稳了,发现金氏和八小姐都不见了。 “荷珍,你拉我出来做啥?”桃珍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走,“娘非气死不可,你可真是坏了大事了。” 荷珍翻了个白眼,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道:“姐,出来都出来了,你还要回去?你这不是送上门找打吗?啥大事啊,大事就是王八不吃早饭?那整好,饿上她几顿,看她以后还敢霍霍粮食。” 桃珍瞪圆了眼睛,对荷珍道:“小荷,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以前最听娘话的就是你了,娘叫你做啥你都做,你病了一回,咋就和娘顶上了。” 荷珍心道,那是因为听你娘话的那个被你娘和她主子折腾死了。她心里发虚,嘴上却不甘示弱:“姐,我以前也没发现原来你这么面。我瞅着你之前挺机灵啊,平日里都躲着娘和王八走,这几天你哪哪都不对劲,平白无故送上门讨好她们做啥,白挨了多少骂。” 桃珍脸立刻垮了下来,她盯着脚尖,低声道:“小荷,别说以前了,以前是我不好。我是姐姐,却为了不干活,讨好八小姐。活一直那么多,我不做就是你做。我没护好你,才害的你差点被八小姐害死,这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偷奸耍滑了,我多干活,把家里的事情都做了,八小姐就不能来欺负你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就都成你的错了?”荷珍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原身的死有多种因素,因为王八小姐行凶,因为金氏冷血,因为陈礼荣漠视,却独独不能怪桃珍。 “姐,你少往自己身上揽事。这次我被王八推倒以后,我躺了那么多天,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都想清楚了,凭啥我们要伺候她?她又不是断手断脚了。大伯母说得对,她吃我们的穿我们的,没道理我们家养了她还要被她往死里作贱。真是笑死人了,什么侯府什么八小姐,她风光的时候我们家也没沾到啥便宜,收留她已经仁至义尽了,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可是娘那里”桃珍被金氏洗脑多年,一时之间还转不过来,她觉得妹妹荷珍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又觉得八小姐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从小耳濡目染,听着八小姐的故事长大,听说她是侯府嫡支的小姐,外家也是做官的,她的命比她们金贵多了。 荷珍决定要把陈家人,特别是桃珍这个姐姐,反洗脑回来。反洗脑这事不能一蹴而就,每天搬动一块砖,时间一长,她就能把整个墙角都给金氏撬了。 荷珍乐滋滋地推着桃珍往她们房间走:“姐,别想了,我们回房。” 桃珍走到廊下,突然道:“八小姐叫我跪一天。” “跪什么跪。”荷珍道,“侯府都没了,她算哪门子的小姐,叫她一声王八小姐,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桃珍和荷珍前后进了屋。 梨珍看见两个姐姐全须全尾回来了,特别开心,冲桃珍献宝,道:“大姐,这是大伯母买给我们吃的糕糕,我给你留了好多好多,你快来吃啊。” 桃珍瞅着桌子上的糕点,再看荷珍回身一本正经闩门的样子,一阵无力:“小荷,你大白天锁啥门啊?” 荷珍很严肃地告诉她:“这是为了娘好,省的她知道大伯母给我们买吃的没带王八的份,又生气,气多伤身。” 桃珍:“” 桃珍自知斗嘴斗不过荷珍,忙了一早上,肚子也饿了。她吃了几块绿豆糕,就把东西收了起来,塞回了柜子里。 梨珍伸长了脖子等银耳莲子粥,统共就那么一罐子,听说被八小姐打翻了,她不免一阵失落。 连吃剩粥的机会都不给她。 桃珍觉得歉疚,安抚了她好一阵子,跟她保证下次有好吃的一定偷偷给她留着,才打发了她。一转身,看见荷珍推开了窗户,坐在炕上做针线活。 桃珍走过去,道:“你身子才好,再养几天,横竖这活也不急。” 荷珍捏着针,拿着一块帕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歇了好几天了,不是躺着就是晒太阳,骨头都懒了。再这么下去,手上的活计都要忘光了。” 桃珍觉得这话有些新鲜,看她拿着针线如临大敌的样子,笑道:“哪里那么容易忘,你若是真手生了,大不了我再重新教你一回,只要你别嫌弃姐的手艺。” 荷珍没再接她话了。在现代的时候,她也会缝缝补补,但也只限于这些了。穿衣服大家都是去店里买成衣,就算想定做衣服,也能找裁缝。到了这里,她那钉扣子c补洞的针线水平,自然是不够用的。 别看这个身体年纪小,这飞针走线的功夫可是比桃珍厉害多了。有金氏这个奇葩老娘在后头拿大棒子赶着,原来的荷珍小姑娘,小小年纪就绣得一手好花,在被王八推倒受伤之前,她已经勉强可以自己裁了布料做衣裳了。 荷珍继承了原身的所有记忆,但是这绣花的本事有没有一道被她接收,她心里还真没底。 桃珍在边上看了老半天,荷珍干脆把心一横,对着帕子面就开始下针。歪歪扭扭走了几针之后,身体突然涌出一股熟悉感,两只手很快找到了感觉。 荷珍松了一口气,稳住心神,不自觉地就加快了速度。 针线篓子里的帕子c荷包之类的绣活,都是要拿出去卖钱的。每个月月初的时候,姐妹两个都会进城里一趟,把绣活放到卞氏名下的杂货铺子寄卖。卖来的钱,就是她们的零用。 在他们二房,除了陈明业这个在城里学堂上学的大哥以外,其余的孩子都是没有零花钱拿的。别看陈家二房现在住着带围墙有院子的大瓦房,有七八间屋子,房间宽敞又明亮,其实他们家真没啥钱。 陈礼荣是个不事生产的书生,遇到金氏前没成家的时候他啃老,遇到金氏成家以后,他带着老婆一起,继续啃老。 这也是荷珍串联了原身记忆以后,最瞧不上这对夫妻的地方。 买房的钱是陈家爷爷奶奶和大伯家一道给陈礼荣凑的,家具c锅碗瓢盆都是大伯母卞氏从名下的嫁妆铺子里拉过来的。 陈明业作为二房唯一的男丁,享受着最高级别的待遇。他在通州城里最好的学堂上学,每个月束脩加住宿费c伙食费约莫半两银子,陈礼荣再给他半两,买纸和笔墨,偶尔还要买些好书看看。 陈礼荣的月工资也就三两,这就去了三分之一了。剩下的三分之二,雇人照顾荷珍姐妹c自己参加个文人聚会,再时不时买点啥小玩意儿讨好老婆,这钱也就见了底了。 酒楼的东家管一顿午饭,不包住。是以,陈礼荣拿着三两银子的高薪,在城里头租不起房,还要住着大哥家的房子,一天吃他两顿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章 不空手 荷珍觉得她大伯母卞氏真是“大梁好大嫂”。小叔子这样没眼色,蹭吃蹭住每个月月光,妯娌还是个傻缺加棒槌,要是换成一般人,早就爆发了。 这搁哪个年代都忍不了啊。 往随便哪个地方一说,他大伯都是妥妥的凤凰男,她爹陈礼荣和她娘金氏就是凤凰男家里的极品亲属。 也不知道金氏哪里来的底气,还能一口一个“泼妇”看不起大伯母。 这都什么人哪,脸皮简直厚比地壳。 荷珍进行了一番复杂的内心戏之后,拿剪子剪了线,想换绿丝线绣叶子。在针线篓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抬头问桃珍:“姐,绿丝线用完了?” 桃珍正在收拾屋子,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活,道:“是没了。前些日子就没了,等城里放了行,我们去大伯母家的杂货铺一趟。有几个颜色的丝线,镇上买不到,正好一道添了。” 卞氏的陪嫁里头有一个杂货铺子,这几年她经营有道,把隔壁的铺面也吃了下来,隔出了一小间售卖针线,因为价格公道,寄卖荷包c帕子的人络绎不绝,渐渐地就做出了名气。 卞氏很疼爱二房三个女娃子,但从不过分溺爱她们。她鼓励荷珍和桃珍自己动手做活赚取零用钱,丝线都是用成本价给她们。 “也不知道城里头啥时候能放行,”荷珍在针线篓子里挑挑拣拣,发现果然不止少了绿色的丝线,刚点亮绣计的热情一下子冷却下来,“那个皇帝的外孙也不晓得到哪里去了,这人一天不找到,城里就一天不放行吗?咱大梁朝这么大,他们咋就寡认定人在通州了呢?” 桃珍也想不通:“朝廷做事,那么多大官,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吧。” 她随意挑了个桃珍做剩下的荷包,比了同色的丝线,第一针还没扎下去,就被桃珍喊住了:“哎,姑奶奶,别动!别动那个荷包,你这一扎下去,我绣的荷包还能看吗?” 桃珍冲过来,没好气地把荷包抢了过去,道:“你看,我这都绣了一半了。回头放到大伯母那里寄卖,又该卖不出去了。哪有一朵花两个样子的,一半丑得要死,一半像真的。” 桃珍绣计实属平常,无奈亲妹妹从小在绣花这方面天赋异禀,衬得她愈发没眼看。她不是嫉妒荷珍,实在是这一半一个样的荷包,卖不出去啊。一个荷包两重天,对比起来太辣眼睛了,买回去不被人笑死才怪。 桃珍抽出来几根红绳子,丢给荷珍,道:“丝线缺得厉害,你就别绣花了。打络子吧,学了这么久,就只会盘长结,梨珍都会了。” 打络子?荷珍眼前一亮,这个她擅长。 前世的时候,她外婆是打络子的高手,会很多编织手法,攒多了还拿到集市上摆摊。荷珍小时候没要好的小伙伴,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和外婆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络子。 荷珍拿过红绳,在桃珍诧异的眼神下,手指翻飞,动作灵巧地编了一个梅花攒心络子。因编法简单,桃珍并未生疑,拿在手里正面反面看个不停,惊讶道:“你生了这一回病,倒是开窍了,打络子都快了许多。这花样没见过,你打哪学的?” 荷珍正要回她,门口传来了“啪啪啪”地拍门声。 荷珍与桃珍对视一眼,从窗户里探出头去看,边上王八小姐和金氏待的房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声响儿。 桃珍提了裙子,打开了房门往院子里奔出去:“来了来了。” 院门一打开,荷珍听见桃珍喊了一声:“小乙哥,你咋来了?” 听不到回答声,只能隐约听到桃珍的生声音:“荷珍已经好多了,能下地了,我替荷珍谢谢米婆婆了。” 米婆婆是先前陈礼荣找的照顾陈家三姐妹的老妪,她有个孙子叫崔小乙,是个哑巴。因着米婆婆的关系,陈家三姐妹和崔家几个孩子一直很熟。 听桃珍话里头的意思,是米婆婆派崔小乙来看她了。荷珍放下络子,从炕上起身,也迎了出去。 走到一半时,桃珍就关了门折返回来了,手上多了一个竹篮,篮子里是满满的鸡蛋。 荷珍问她:“是小乙哥吗?怎么走这么急?” 桃珍道:“是小乙哥,米婆婆前些日子着了凉,病了好些日子,精神头不太好。” 姐妹两个往厨房走,桃珍掀开藤条筐子的盖子,里头就剩下两个鸡蛋了。她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才买没几天的鸡蛋。” 自打把王八小姐接进门,花销越来越厉害,金氏是个惯会装糊涂的,她晓得两个女儿做绣活攒了钱,平日里添置油盐酱醋鸡蛋这种零碎的小东西,从不给钱。这不,王八小姐刚来几个月,桃珍和荷珍的私房就被掏了个干净。 荷珍吐槽道:“反正不是她们的钱,可劲糟蹋呗。”鸡丁c虾仁c肉丸子,烧之前都要用蛋清滚一遍,蛋黄不肯吃,一顿饭必须六个菜,三荤两素一汤,王八那货绝对是没了公主命还要得公主病的神经病。 偏偏还有个脑回路更奇葩的金氏,愿意把她当成祖宗惯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 王八养成现在这养凶残又做作的性格,金氏可谓是功不可没。荷珍有时候真想问问金氏,她到底是和侯府有仇,还是和王八未来的夫家有仇。 桃珍把鸡蛋全部填进了藤条框子里,又盖上了盖子,对荷珍道:“有二十个鸡蛋呢,不晓得米婆婆攒了多久。这些日子你伤了,我们没出去走动,米婆婆病了都不知道。小乙哥来探病了,按理说我们也要去看看米婆婆。” “那就去看呗。”这有啥好纠结的。 桃珍瞅了瞅门窗紧闭的王八的屋子,道:“娘不让我们跟米婆婆多来往,爹全听娘的,小乙哥拿了鸡蛋过来,我们总不能空着手去。” 有陈礼荣夫妻这么一对不靠谱的爹娘,桃珍作为姐姐,带着两个妹子住在乡下,很是懂些人情世故。 荷珍瞅了瞅厨房,眼皮一掀,道:“谁说我们要空手去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章 仇恨值爆表 桃珍一听自家妹子的回答,心头咯噔一下,觉得要糟。 果不其然,荷珍搬了张凳子,踩上去,把挂在钩子上的篮子取了下来,里面是卞氏早上去称的肉,有好几斤,还带了两根大骨头。荷珍一脸淡定地把篮子放到了灶台上,又打开碗柜,从里面拿出来一布袋子面粉,把面粉放进了崔小乙送鸡蛋的篮子里。 崔家做事细心,怕蛋撞碎,还在底下还铺了一层新割的草。这会子草一丢,干干净净,一点也不脏。 桃珍简直目瞪口呆:“小荷,你” 荷珍拍了拍手,拍掉手上的散粉,道:“叫上梨珍,我们去看米婆婆。” 桃珍抬头望天:“这都快吃午饭了,我们去米婆婆家不合适吧?再说了,还没做饭呢,我们不做饭,等一下娘她们吃什么?” 金氏是五太太祁氏身边的一等贴身大丫鬟,她打小就跟着祁氏,过得是副小姐的日子,从没碰过灶台。跟着王八小姐去了庄子,被苛待多了,才慢慢学了些厨艺。没学出什么名堂,也就勉强把菜煮熟,把米烧熟。 难吃那是肯定的,普通人都觉得不对胃口,对于侯府千金王八小姐来说,那就是妥妥的黑暗料理了。 荷珍提着篮子就走:“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们又不是没在米婆婆家吃过饭,想来她是不会嫌弃我们的。”我特么的就是不想给屋子里装死的那对极品主仆做饭才走的。 “再说了,我看娘和八小姐是不会饿的。要是饿,一大早就不会整那么多事了。精神头那么好,肯定是吃撑了闲得慌了。”荷珍笑眯眯地看着桃珍,“在水洼村的时候,咱爷奶就常说,多动动骨头才不会生锈。她们可以自己做饭,既消了食,又不会让她们闲得没事摔碗摔盆拿粮食玩。” 桃珍感觉她妹子说话越来越毒了,不,这肯定是错觉。 荷珍随便寻了两块粗布盖住了面粉和肉,一只手挎着篮子,另一只手拉着梨珍,出了门。 桃珍挎着剩下的篮子,不走也不行了:“小荷,你等等我,我关个门。”然后,也跟在荷珍后面走出了家门。 陈礼荣买的房子不在村子正中间,靠着村里唯一的小树林。原来的老秀才在建房子的时候,看中了这里环境清幽,没有来往吵闹的闲人,适合读书。没想到子孙不争气,他才蹬腿没多久,就为分财产的事大打出手,把这几间大瓦房也折了现钱。各家分着了银子,跑镇上买房去了。 倒是便宜了陈礼荣,当时房子老秀才几个儿子闹红了眼,一口价喊出了五十两银子的价钱,谁一次性付清钱,就卖给谁。 荷珍现在她们所在的赵家村,离镇上十分近,与通州城离得也不远,山清水秀,附近还有很多皇亲大臣的庄子。老秀才盖的是大瓦房,用料好,占地广,围墙高,地皮带着房子卖五十两,对于这个城郊黄金地段来说,绝对是低价了。 荷珍和桃珍一人提着一个篮子走在乡间小路上,因为快到中午饭点,村里好多人扛着锄头c拿着镰刀往家里赶,碰到三姐妹,都大着嗓门和她们打招呼。 客气点地就委婉对荷珍表示一下关心:“呦,这不是陈秀才家的娃儿吗?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听说你病了,看着大好了?” 不客气的就直接打听起了陈家的事:“秀才娘子是咋回事?不是说在侯府当差吗?以前见不着人影,现在见天能看到她在村子里头转悠,买这买那,今天一口气问刘嫂子家买了十五只鸡,这是要做啥,咋的,侯府不要她了?” 桃珍是个机灵的,荷珍以前有些弱,但现在换了个成年人的芯子,说话做事特稳当,说话滴水不漏,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叔c伯c婶子不要钱的喊,愣是没被套了话去。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应付这些人。 问得最多的就是金氏突然不在侯府当差和十五只鸡的事。 镇北侯府是被抄了,但是人家远在京城,皇城脚下,这个“公”那个“侯”多了去了。在赵家村这些地里刨食的农户看来,这些公侯名字还都差不多,什么“平南”“镇北”“荣国”的,最近是听说皇帝他老人家发作了不少人,听过一耳朵就忘了,谁耐烦去记是哪个。 偶有几个恍惚记得那脖子昂得跟只鹅似的秀才娘子主家好像是叫镇北侯府的,看金氏在村子里走路带风,派头十足的样子,也不确定了。 总不能拉住人家直接问:“哎,秀才娘子,你是不是镇北侯府的?听说他家被皇上他老人家抄了?”要真抄了还好,万一要是没被抄,那就呵呵了。这不是诅咒人家侯府全家玩完吗?不要命了! 金氏做人很不成功,平时从不跟村里人接触。她连自己夫家都看不起,就更别指望她看得起赵家村的农户了,用她的话说,这些人从头到脚每个地方都散发着土味儿,跟他们说句话都怕沾了泥腥气。 可村里人也不是傻的啊,金氏就差把“你们这些粗鄙的贱民”这些字刻脸上了,大家能看得爽她才怪了。这回见她连续几个月在村里头出没,有胆子大的就猜测她是不是被侯府撸了职位赶回家了。 这一猜测不要紧,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可不就幸灾乐祸了嘛。 乡里人说话不太遮掩,几个人下来,桃珍脸上就不好看了,趁着没人的功夫,轻声对荷珍道:“这一个个都什么人啊!娘又没惹她们。” 金氏假清高,对自家人非打即骂,还特别苛刻,但是她也就对着陈家人嘴巴硬了。她在村里头从不说话,肯定不会惹着谁。 荷珍倒是无所谓,换个身份想一想,要是她的邻居是金氏这么个极品,没事天天用眼角看人,她也得炸:我不偷不抢也没到你门上来讨饭,我们靠自己劳动吃饭,用双手致富,轮得到你看不起吗?你又没给钱我们,莫名其妙。 荷珍道:“你别拉长个脸了,谁叫咱娘本事大呢,我就没见着这些婶子大娘这么同仇敌忾过。” 这仇恨值拉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章 不会吧? 很快桃珍就愁不起来了。 因为接下来遇到的一波人,不问她娘被开除的事情了,开始问她们家新来的亲戚的事情了。 赵家村毕竟是个小地方,金氏偷偷摸摸把王八小姐藏了回来。陈家是住得偏,周围都没啥邻居的,门前一条大路,出来走上好几分钟才能看见一户人家。但王八小姐这么个大活人,陈家又没好几个院子,也没啥大门c二门的,院门一打开,里头就都看见了。 王八小姐养尊处优的,虽然在乡下庄子待了好几年,但是毕竟是侯府千金,长得又好,气质和她们这些乡下人完全不一样。 金氏还疯狂致力于“恢复八小姐侯府待遇”计划中,金银首饰c绫罗绸缎,凡是家里有的好东西,都给她用上了,平时也不避讳,一口一个“八小姐”。 赵家村的人自然就好奇起来了,觉得这可能是陈家哪个做官的亲戚家的小姐。 有人就问桃珍了:“这是你们哪个做官的亲戚家的小姐?脾气倒是够大的,怎么好好的把荷珍给打了,那天我看明辉那小子,急得脸都白了。” 也有脑洞大的,直接就联系到了卞氏表妹家的孩子身上:“这是不是柳枝那个做了把总夫人的表妹家的娃?到底是武将家小姐,怎么还动上手了。” 这肯定不能是啊,您老可真会想,这锅要是甩到了把总夫人头上,卞氏估计得气死,她表妹可没少拉拔他们老陈家。 荷珍连忙否认:“这哪能啊!我秦家表姨可是生了四个儿子,她没有女儿的。” 话头就这么从把总夫人居然生了四个儿子,转到了卞氏也生了三个儿子,这老卞家的基因是不是特会生儿子。 卞氏娘家卞家,以前是赵家村隔壁十里村的,早几代人就发了财,搬到城里头去了,只是祖屋还在,还有几门同姓自家人,仍住在十里村。 赵家村和十里村离得近,关系十分好,互相嫁娶多了去了,好多人都认识卞氏,刚刚那个直接喊出卞氏闺名的大娘,就是十里村嫁过来的,卞氏一表三千里c已经没了来往的亲戚。 桃珍和荷珍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招呼一声,拉起在边上摘野花的梨珍就跑。 走出老远,两个人找了条小路,准备抄小路去米婆婆家。 荷珍看着左右无人,才敢问桃珍:“这王八小姐到底是咋出来的?我听大伯母的意思,侯府其他人都关着呢,咋她就能出来了?” 荷珍捋了好几遍记忆,也没捋清楚这一茬,金氏一个侯府家仆,也不像是有那通天本事的人,能把皇上降罪的人捞出来。 桃珍道:“我真不知道,不过,八小姐没来前,有一回夜里,我渴醒了,起来喝水,看到爹的书房还亮着灯。我以为是爹忘了吹蜡烛,走到房门口听到娘在催爹写信给祁家太太,就是八小姐舅妈。” 说到这里,桃珍叹了口气:“娘说,连三太太的穷翰林娘家,都使了力把五小姐接走了。没道理五太太娘家,堂堂户部尚书,不把八小姐接回去的。爹说已经写了好几回了,祁太太也没消息。娘就哭了,骂祁太太心肠太狠,祁家老太太老太爷死了,就不管八小姐死活了。” 原来镇北侯府放出来的不止王八一个人。 荷珍嘴角抽搐,问桃珍:“所以咱娘越想王八越觉得她可怜,就自己把人给弄出来了?”金氏也确实能耐,不晓得去烧了谁的香,凭着一个放籍的奶娘的身份,就把人捞出来了。 “人是出来了,可娘不肯告诉咱她是怎么出来的啊。”桃珍拍了拍胸口,道,“别人一问起八小姐是哪个,我这小腿子就直打颤,心里虚啊。” 荷珍心里倒不虚,但是她愁啊:“我就担心这祁太太一直不来接人,镇北侯府倒了,难不成我们要供王八一辈子?”每天跟她们为了一只鸡一碗粥的破事吵吵吵,她特么的不出一个月就得疯。 桃珍这下腿肚子也不打颤了,她全身都哆嗦了:“不不会吧?” 会不会反正现在是没人知道的,桃珍和荷珍第一次对不知长相的祁太太产生了莫名的期待。 剩下的路桃珍一直蔫蔫的,到了米婆婆家门口,梨珍小跑上去:“婆婆,梨珍来看你了。” 米婆婆家前面一块用一米多高的木桩子围了起来,做了栅栏,用来护着院子。 梨珍刚走到栅栏边上,栅栏的小门就被打开了,里面跌出一个人来,直直撞到了梨珍身上。 两个人都摔倒了。 梨珍“哇哇”大哭起来。 桃珍和荷珍被一惊,连忙上去搀人。 荷珍扶起梨珍,检查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手背上蹭了一块皮,不严重。现在的地都是泥的,上头都是草,应该不会摔出事来。荷珍给梨珍擦了眼泪,正问她哪里疼,突然听见桃珍的声音。 “小丙,你这脸上是咋回事?都流血了。” 荷珍一瞧,是崔小丙,米婆婆的小孙女。 桃珍把人扶了起来,崔小丙头发乱糟糟的,头皮有一块秃了,上面还在流血,看着像被人拽了一把头发下来。两边脸都肿了,嘴角还在流血。 桃珍拿出帕子给她擦血,问她:“米婆婆呢,你这是咋啦?家里遭贼了吗?” 崔小丙正要说话,里头闪出来一个长得十分肥壮的女人,胖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好几个玉米面窝窝头和七八个土豆,两个还带着鸡屎的鸡蛋,还有两条活鱼正开合着嘴巴。 女人出来发现门口围了一堆小萝卜头,抄起篮子里的一个窝窝头就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小丙你个死丫头,能耐了啊你,还会找帮手了。回头告诉你二叔,让他好好治治你这个没大没小的蠢丫头。” 荷珍瞪着女人手里的篮子。眼睁睁看着她从带着鸡屎的鸡蛋旁边,拿了一个紧挨着鸡蛋的窝窝头,塞进了嘴里。 呕—— 特么的,好想吐。 崔小丙刚站稳,就冲了上去:“邓氏,我咬死你,叫你偷我家的粮食。”说着,抓着女人的手臂就咬了上去,还没咬到,就被女人挥手甩了出去,倒在了路边。 “小丙!”桃珍放下篮子就要冲过去,才走没几步,啃窝窝头的女人伸出一条腿,往她面前一伸,把桃珍也绊倒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章 打架 女人几口啃完了窝窝头,冲着地上倒成一地的两个人,骂道:“真是反了天了,敢冲我动手了。崔小丙,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畜生,今天我非替我们老崔家好好教训你不可。” 荷珍原本没认出来,听她提起老崔家,就想起来这是谁了,是米婆婆的二儿媳妇邓氏,赵家村里头出了名的懒婆娘。 梨珍看见大姐摔倒,原本收起来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大姐哇,你这个坏人,我要告诉大伯母,你打人” 邓氏瞪向荷珍两个人,道:“险些忘了你们两个。谁家的赔钱货,管起我们崔家的事来了?” 梨珍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直往荷珍身后躲。 荷珍却不搭理她,她这几天肝火旺着呢,有人不要命上来找死,正好。 她放下篮子,随手捡了根路边的木棍。也不废话,抄起木棍就冲上去往邓氏身上招呼。 荷珍上辈子从小就没了爸妈,学校里的熊孩子没事就喜欢欺负她,因为欺负她,不用怕被堵上门。荷珍外婆年级大了,也不知道什么向教育局举报,上网发贴,看到外孙女受伤,就只会找老师。 老师最多批评那些欺负人的学生几句,那些人一道歉,这事就过去了。 在被打得多了以后,荷珍就学会了打人。怎么狠怎么来,横的怕不要命的,她命都不要了,还怕你们几个小破孩子。几次下来,这些人就不敢再招惹她了。 后来她赚了钱,也赶时髦去报过什么跆拳道班c散打班,这手上功夫一直都没落下。 邓氏打崔小丙,无非就是仗着她力气大,人高,但是这优势在荷珍这里可发挥不出来。 荷珍一根棍子挥得虎虎生威,躲得又快,邓氏手上还拎了一篮子,动作十分不方便,被打得直叫唤,又抓不住她人。 梨珍在边上拍手道:“叫你欺负我大姐,二姐打她。” 荷珍每棍子都抽在她肉上,边打边问她:“我姐惹你了?你绊她做啥?当我们好欺负是吧?” 邓氏肉多,挨了几下就吃不消了,她急于逃命,把篮子摘下来就往荷珍脸上扔,扔完就跑,跑出去老远,嘴上还不肯罢休:“你是谁家的贱丫头?我要告诉你爹娘,叫你爹娘打死你。” 这个身体毕竟刚刚痊愈,荷珍打了一会儿也累了,她停下手,也不去追人,道:“你去告诉好了,我爹叫陈礼荣,看谁打死谁。”陈礼荣是个秀才,在这个读书至上的年代里,秀才享有天然的崇高地位。 邓氏脸都绿了,她不怕陈礼荣,她怕别人:“卞c卞c卞柳枝是你大伯母?” 荷珍还没回话,邓氏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跑得极快,好似有疯狗在后面追。 荷珍不晓得邓氏为啥要专门问一回大伯母,看她跑了,把木棍一扔就去扶桃珍和崔小丙。 崔小丙捂着胳膊,把人带进了家里头。 屋子里一片狼藉,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像遭了贼。 桃珍和梨珍把带来的两个篮子连同邓氏留下的,一道放到了桌上。 两个鸡蛋当中有一个被邓氏用来扔荷珍的时候从篮子里滚出来掉地上破了,还有一个倒是没破,只可惜滚到了窝窝头中间,几个窝窝头都蹭到了鸡屎。 崔小丙被邓氏打了半天没哭,看见这个样子,一下子眼睛就红了:“这是我哥盼了好久的窝窝头,废了好多玉米面,他一口没吃上,就这么被糟蹋了” 米婆婆大儿子崔大牛是个猎户,几年前带着弟弟崔二牛和儿子崔小乙进山打兔子,为保护弟弟崔二牛,被饿得下山找吃食的老虎伤了,抬回家就死了。媳妇董氏当时怀着八个月的身孕,难产生下一个死胎,自己也血崩跟着去了。 哥哥嫂子前脚断气,崔二牛后脚就哄骗老娘自己欠了印子钱,和侄子侄女把家分了,吞了一百两卖老虎的银子,包袱款款跑镇上去买了房,做起了镇上人。 到了镇子上,夫妻两个懒货靠出租家里临街的门面度日,坐吃山空,没几年就败光了钱,又灰溜溜回了赵家村。 因为家里也有个二五不着六的娘,荷珍更加能体会到崔小丙的无奈和愤怒。 极品,是全天下最具杀伤力的存在,在这种生物面前,什么白莲花c绿茶都不值一提。 崔小丙眼泪滚了下来:“他们拿了卖老虎的钱,去镇上过好日子了,既然出去了,还回来做啥?我们家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能吃饱饭了,他们又回来眼红上了。玉米面窝窝头也不是顿顿吃啊,我们吃了一个月红薯和土豆,才舍得做上一顿不掺麸皮的窝窝头,她倒好,来了就吃,吃完还拿。” 荷珍把鱼放回了水缸里,鱼下了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甩了甩尾巴,活了过来。 她耳朵里听着崔小丙的哭诉,不由得想起了家里头那个活祖宗,别人家饭都吃不饱了,她还挑三拣四,天天摔碗,真想给她也做上几回麸皮饭c麸皮窝窝头,让她吃着长长记性。 桃珍也想到了家里头吃着细粮还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的八小姐,顿时觉得如坐针毡,这糟蹋的都是白花花的粮食。别人家里头吃顿窝窝头都要乐半天,她们家养着一个把银耳莲子粥和鸡随便往地上砸的娇小姐。 听着崔小丙的哭诉,她脸都红了。 荷珍问崔小丙:“你们家的细粮哪里去了?怎么寡吃红薯和土豆?” 以前荷珍几个也来崔家吃过饭,米婆婆是个有成算的,大儿子活着的时候,用打猎得来的钱买了好几亩地,再加上给陈家看了几年孩子,手上应该不会少钱。 不问还好,一问,崔小丙就怒了:“我们存的银子被我二叔偷了。我奶奶生病那几天,我二叔假惺惺来看她,趁我们不注意,他把奶奶床底下罐子里的钱都偷了。奶奶吃了几帖药没钱再抓药了,她死活不肯卖地,我哥把家里的细粮卖了,剩下一点换了红薯和土豆,还有玉米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章 小丙小丁 荷珍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道:“没事,总归地还在。米婆婆是对的,那些地留着,你们明年还能吃上细粮,就是辛苦这一年。地卖了再买回来就不容易了。” 崔小丙道:“我奶奶也这么说。”她擦干了眼泪,对荷珍姐妹三个道:“桃珍姐,小荷,小梨,难得你们来我家,我给你们倒水去。” 倒水指的是倒糖水,在古代,糖也是金贵东西,寻常有重要客人上门,主人家才会冲上一点。 荷珍在现代时喝惯了各色饮料,对糖水这玩意儿不感冒,桃珍早上被八小姐骂放的糖齁死人,这会子听到糖水也喝不下去,梨珍吃了几块甜糕,也不要吃糖水。 三姐妹均表示不想喝糖水,桃珍帮崔小丙收拾头发,和荷珍拉着崔小丙说话。 桃珍问她:“米婆婆病好透了?她上哪去了?”一进崔家,三姐妹就发现米婆婆和崔小乙不在家,要不然邓氏也不会这么猖狂了。 崔小丙摸了摸被邓氏揪掉的一块头发,道:“我奶奶还有点咳嗽,其他都好了。我姑姑今天接她去镇上了,听说那里的济世堂来了个京城大夫,姑姑说换个大夫,兴许会好点。我哥去河里抓鱼了,村口那个凹凹里,鱼特别多,还好抓。桃珍姐你们待会儿回去把缸里那两条鱼带着,切了鱼头炖豆腐特别好吃,我昨天一口气喝了三碗汤。” 崔家都成这样了,桃珍觉得早上收的鸡蛋都烫手,哪还能要她们家的鱼。她拒绝:“不不,你们自己吃吧。” 崔小丙性子比较直爽,当下就有些不开心了。 以前她奶奶米氏去陈家照顾人,陈礼荣和金氏也就罢了,卞氏一贯会做人,和米婆婆凑在一起东拉拉西扯扯,发现崔家祖上一个姑奶奶还嫁给过卞家一个叔祖爷,就论上了亲,逢年过节像亲戚一样走动起来。 那会子,陈礼荣夫妻住镇上,米婆婆需要在陈家住夜,崔家兄妹时常去陈家吃饭,陈家三姐妹来崔家也是连吃带拿。 几个月不来往,桃珍就拒绝人了,崔小丙可不就不高兴了吗。 桃珍有些不知所措,荷珍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个活祖宗,吃个猪肉都嫌肉腥味重,她们家吃个鱼要放十几样大料,我们今天拿了你家鱼回去,烧不好又要被我娘骂了。” 金氏带王八小姐回来那天,因为她事前也没通个气,米婆婆和崔小丙在陈家。一群人挤在厨房里包饺子吃。金氏带着王八小姐回到陈家,因为下雨,王八淋着了,湿了衣裳,金氏搂着她就在廊下哭得震天响:“我苦命的八小姐啊,侯府没了,你可咋办啊” 把米婆婆和崔小丙唬了一跳,幸好崔家人都不是多嘴多舌的,嘴巴一向紧。后头金氏把人辞了,也没闹出什么龃龉来。 “我差点忘了那个八小姐了,”崔小丙看向荷珍,道,“前些日子,村里头李木匠老婆走过你们家门口,听到柳枝姨在同你娘吵架,说你们那个官家亲戚小姐打了荷珍,差点把人打死。李木匠老婆那张嘴你们都晓得的,全村都知道了。我正要问你,你如今可好些了?” 丝毫不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那个小姐打的事。 荷珍也不想提起家里头那个糟心的娘,她又不是祥林嫂,天天把那点破事挂嘴上,她给崔小丙看了伤口:“在后脑勺这里,当时特别晕,桃珍还说我吐血了,后来大夫说,可能是咬到舌头了。” 其实就是吐血了,摔得很重,只不过她穿越过来了,身上的伤突然就好了,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崔小丙瞧了瞧,道:“幸好没留疤。我姥姥家村上有个人,头上被人用石头砸破了,留了疤,都不长头发了,怪难看的。”说完,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被邓氏揪掉的头发,一脸忧心忡忡。 荷珍感觉她特别可爱,脾气直爽,说话做事却很有分寸,就引着她说话:“米婆婆啥时回?我和姐姐还有梨珍,可是带了菜来,准备在你们家搭伙吃饭的。” 桃珍帮崔小丙重新梳好了头发,崔小丙掀开两个篮子上的盖布一看,好家伙,满满一篮子肉,还有一大袋雪白的面粉。 饶是崔小丙没把陈家姐妹当外人,也觉得这礼有点重了,她说:“这肉也太多了” 荷珍道:“多吗?不多,我们就想吃米婆婆做的炸肉丸子。” 金氏不会烧饭,桃珍手艺其实也不咋地,卞氏烧素菜还行,荤菜就不行了,荷珍感觉自己这几天都饿瘦了。 要不是早上王八那货又公主病发作,她是打算中午掌勺,给大家做一顿好吃的。她怎么着也是靠做吃食发家的,后来做到了连锁餐饮店,厨艺也从没落下。 没法子,谁叫王八小姐好端端地又出来恶心人呢,那就让她们自力更生吧。 “炸肉丸子我也会,”崔小丙笑了起来,“就算我奶奶不回来,你也能吃到,我多做些,等一下你们用碗端回去。” 正剁着肉,米婆婆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婆婆”梨珍蹦蹦跳跳跑出去帮她拿东西。比起桃珍和荷珍,梨珍打小就是米婆婆带大的,亲生爷爷奶奶没怎么见过,她更亲近米婆婆。 米婆婆见到陈家三姐妹就高兴得不行,脸都笑皱了:“小桃c小荷c小梨都来了啊,在家里吃了饭再走。”米婆婆年纪和陈家奶奶差不多大,却比陈家奶奶老上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好在身体还算硬朗。 荷珍她们跟她问了好,她把镇上崔姑姑买的糖块拿出来分给她们吃,正吃着,没关上的栅栏门里跑进来一个留着鼻涕的小胖子。 小胖子正要说什么,看家糖眼睛都直了,咬着手指,馋得直吸溜口水:“糖,糖,糖” 崔小丙最瞧不上谁邋里邋遢,看见他这样,顿时火了:“崔小丁,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鼻涕擦干净,不准咬手。” 崔小丁是崔二牛和邓氏的小儿子,崔小丙讨厌崔二牛和邓氏,但很喜欢这个弟弟。 她嘴里骂着,手上却拿着一块湿布给他擦了鼻涕,又洗了手,才让他吃糖。 崔小丁吸着糖块,美得不行:“姐,娘和爹说,奶奶从姑姑家拿了好多东西回来,她说,这里也有她一份,她要来拿走,你们快把东西藏起来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章 祸害遗千年 崔小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骂道:“她咋这么不要脸呢,才来抢过东西,摔了我们一个鸡蛋,几个窝窝头全不能吃了,哥抓的鱼差点被她弄死。她还要来抢?” 米婆婆刚到家,还不知道二儿媳妇邓氏早上来抢东西的事。崔小丙一直低着头剁肉,脸老半天才抬起来一回。 米婆婆年纪大了,眼神不是很好,也没发现不对劲。这会儿听孙女一说,再仔细一打量,发现她头上少了一块头发,脸也变肿了,也是气得不行:“邓氏这个婆娘,愈发猖狂了,真当我老太婆没脾气了。” 米婆婆有三个孙子,就这么一个孙女,她本身就不重男轻女,平时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舍得动,邓氏却把人打伤了。 崔小丙也委屈:“她还冲桃珍姐动手了,想打荷珍和梨珍,被荷珍打跑了。” 荷珍眼皮一跳,米婆婆果然一脸诧异地看向她。 险些忘了原身就是个包子! 荷珍低着头,道:“我没怎么打到她,就吓了她一回。我好像认识我大伯母,问完我大伯母就给吓跑了。” 米婆婆恍然大悟,没再多问。 她翻出了擀面杖,想了想,又去杂物间拿了扁担,到崔小乙提着一桶鱼跌跌撞撞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武器升级成了锄头。 邓氏一直没来。 崔小丁被肉香吸引着,也不肯走。大家都不知道崔家二房发生了什么事,以为邓氏不来了,欢欢喜喜吃起了饭。 米婆婆和崔小丙手艺都不错,烧了三菜一汤,三个菜里头,一荤两素,荤菜是炸肉丸子,两个素菜分别是炒青菜和小葱拌豆腐,荷珍尤其喜欢那个咸菜汤。酸溜溜的,喝了特别开胃,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红薯饭。 这个咸菜汤也很合梨珍的胃口,小丫头跟米婆婆撒娇,肉丸子都不要了,就想讨一碗咸菜回去。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邓氏嬉皮笑脸过来了。 卡着饭点,进来就看见一桌人在吃饭,她笑道:“娘,带几个小崽子吃着呢?正好我也没吃,小丙,给我添副碗筷。” 一屁股坐在最外面的荷珍边上。 荷珍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邓氏与她四目相对,吓得差点没从长凳上摔下去。再一瞧,刚才在外头看见的三个女娃子全部齐活了。 邓氏讪笑着站起身,崔家的饭桌是四方桌,八个位置,坐了七个人,就荷珍边上是空着的。 她转身就去拖崔小丙,要把她从凳子上拽下来:“死丫头,有没有点规矩了,长辈站着看,你坐着吃,给我起来。” 米婆婆当场就把筷子摔到了桌上,骂她:“你算哪门子长辈,我们吃饭,有你什么事了!” “娘,看你说的,我是二牛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他们的二婶,婶子不是长辈那是啥?”邓氏对着桌上的肉丸子直咽口水,那馋嘴的模样和崔小丁似的,崔小丁才五岁,做出这幅样子,很是好玩,邓氏一个大人做出来,就难看了。 她又伸手去拽小丙头发,崔小乙板着脸站起来,一只手直接打开了她的手,还推了她一把。 这下邓氏不干了,上去要跟他撕扯,崔小乙握着拳头,常年劳作练出来的肌肉,透过厚厚的衣裳都隐约能看见。 邓氏眼见打不过,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撒泼:“要死了,崔大牛那个短命的养的哑巴儿子打他二婶了,不孝玩意儿,老天怎不收你!老虎不长眼睛,当时咋不一起咬死你” 崔大牛是为了救崔二牛才死的,邓氏居然骂人短寿,还嫌老虎没咬死崔小乙。 桃珍这个好脾气得都气红了脸,她使劲拽着荷珍的袖子。 荷珍见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拉过梨珍,避免被误伤。 米婆婆瞪着眼睛,目露凶光看着邓氏,对崔小丙道:“小丙,带着小丁和小桃她们进屋子,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门。” 这场合肯定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崔小丙拉着什么也不懂的崔小丁准备进屋,荷珍她们立刻起身告辞了,米婆婆扯了个微笑,叫她们下次再来玩。 荷珍她们赶紧出了崔家。 走到转角的地方,荷珍站住脚往后瞧,米婆婆骂道:“你再骂一声大牛,我今天就一锄头敲死你。” “哎呦,我命苦啊,崔家祖宗你们快看看,婆婆为了个短命鬼要杀你们家生了两个孙子的功臣了啊!”邓氏正泼着,突然声调一变,变成了一声惨叫。 桃珍和梨珍吓得回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陈家姐妹仨就看见崔家栅栏门里头连滚带爬出来一个球样的人,头发散了一半,乱糟糟的像个疯婆子:“你个老不死的,还真敢动手,敢打我,小心二牛不给你养老送终啊!救命啊,杀人了——” 米婆婆拿着锄头,跟在后头,追着人也出来了,丝毫不像个久病初愈的人。 原以为米婆婆是要教训儿媳妇,没想到真动起手来了。 荷珍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句话,这可不就是横的怕不要命的吗?任你再赖皮,你能斗得过不要命的? 崔小乙走出来,看到满脸呆滞的她们,走过来,冲她们指了指米婆婆,又指了指邓氏,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咳嗽了几声,桃珍道:“小乙哥,你是不是想说,婆婆病老不好,是被崔二婶气着了?” 崔小乙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不要担心,他奶奶早就想找揍邓氏了。 荷珍和桃珍放心了,拉着吓傻的梨珍和崔小乙道了谢,就抄着原来的小路,慢悠悠往回走。 刚到大路,一堆人涌过来冲着崔家方向去了。 “快,米婆婆要打死二牛媳妇了,快去瞧瞧。” “米婆婆总算要管管这个邓氏这个懒婆娘了,邓氏又懒又刁,手脚还不干净。” “那崔二牛也不是个东西,害死了他哥大牛,还卖了那头老虎,把钱败了个精光,还有脸回来欺负小乙他们。” 这邓氏确实欠抽,怪不得大家都想看她倒霉。 嗯,上一个让大家这么心情激动澎湃的是她娘,金氏。 这种感觉,还真有点说不出的微妙。 荷珍三个慢慢踱步踱回了家。 崔家吃饭已经很晚了,等回到陈家,已经过了饭点。荷珍手上没有手表,她看了看太阳,估计这会儿约莫已经快两点了。 桃珍推开门,金氏正站在院子里,看到她们,眉梢一挑,张嘴就骂:“还知道回来啊?怎么不死在外头!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想饿死八小姐啊!” 桃珍立刻缩头道歉,荷珍一把把她扯住了,走进门,慢条斯理地说道:“什么时辰了?她饿不会自己吃吗?我姐煮的粥她嫌难吃,那我们就不动手了,给她这个机会,让她自己来。至于饿死她,她这不是还没死吗?而且都说祸害遗千年,她这么本事,我看她大抵是死不了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章 哥哥回来了 金氏发现这个女儿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她被气了个倒仰,虽然多次提醒自己要沉住气,等卞氏那死泼妇滚回城里再发作,但是这会子她实在是忍不了了,冲上来抬手就要给荷珍一巴掌:“你说谁是祸害?” “祸害”二字挑动了金氏敏感的神经。 荷珍自然不会站着等她来打,她一个闪身避开金氏伸过来的手,闲闲地说道:“娘你觉得是谁那就是谁喽,好话不说第二遍。见过找钱的,没见过上赶着找骂的。” “你还敢躲!”金氏头冲着站在门外的桃珍和梨珍道,“你们两个过来,给我按住这个死丫头。” 桃珍和梨珍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桃珍试着劝说她:“娘,你不要” “废什么话,还想不想吃饭了!” 桃珍和梨珍站在原地都没动。 荷珍看不过去了:“你别为难我姐和梨珍,一天到晚捧着你那王八小姐,你捧着她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三个又没吃侯府大米,关我们什么事?” 荷珍今天就是想跟她把这些事掰扯清楚的,她发现这对侯府主仆脑子都有泡,脑回路异于常人,脸皮也实在是厚,好好说话已经不能让她们理解她的意思了。 金氏脸皮胀得通红:“你c你” 整好在这时,门口“哒哒哒”驶过来一辆驴车,梨珍眼尖,驴车里的人才钻出来,她就扑了上去:“爹,娘要我们一起打二姐,不然就不给我们饭吃!” 陈礼荣回来了。 荷珍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挂在天上,这么早回来,难不成发生什么事了? 陈礼荣才下车子,就被小女儿抱住了腿,他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从车里又钻出来一个人,十二三岁的年纪,书生打扮,背着个书箱,长得和陈礼荣有些相像,五官比陈礼荣还要好看一些。 这下桃珍也受不住了,她带着哭腔喊道:“哥” 在经过艰难又长久的等待之后,陈礼荣总算接到了他的宝贝儿子,真是可喜可贺。 荷珍酝酿了半天,准备好好教教金氏和王八小姐做人,结果才起了个头,就没机会说了。 她是多么暴躁一个人,这种情况简直不能忍。 估计金氏也觉得忍不了。 外头梨珍抱着陈礼荣哇哇大哭,赶车的是个年纪不大的汉子,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忍不住伸着头,往院子里头瞧,动作十分显眼。 原本还支着窗户往外看荷珍笑话的王八小姐,吓得“啪”地关上了窗。 荷珍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她见到外男时,花容失色的模样。 陈礼荣愣了好一阵子还没回过神来,金氏涨红了脸,一副想骂人又不想丢人的表情,还是陈明业了解这对夫妻,马上掏了钱出来:“谢谢牛大哥,这是车钱。” 赶车的汉子年纪也就十岁,比明业大不了多少,脸皮也薄,听出了陈明业话里的不满,接过钱,扯着驴车转了个弯,就驾车走了。 陈礼荣总算明白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得,这是又干上了。 原本接到儿子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他看了看几个女儿,两个哭了,一个站在院子里,倒是没冲着谁抹眼泪,但是她对面的金氏表情看不起来就很不美丽了。 他顿感头疼:“你们这又是怎么了?我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一天还不到呢,咋又闹起来了?” 金氏深吸几口气,指着荷珍道:“问你女儿!死丫头,家里的活不干,说她几句,还咒上八小姐了,我命苦,生了这么个不知感恩的玩意儿” 又来了,一样的台词,一样的配方,掐头去尾,断章取义,都不带变变样子的。 荷珍懒得理会她,扭头看向别处,视线冷不丁门外的陈明业对上了,陈明业面无表情地歪过头,打断金氏:“娘,你非要敞着大门,让我和爹站在门外听你说话吗?” 金氏正说到悲愤处,就这么被打断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偏偏这个打断她的人还是她儿子,在她心里地位仅次于八小姐的人。再一瞧,屋里屋外站了两堆人,外头梨珍还抱着陈礼荣在哭。 青天白日的,万一被人看见了,这不是招人笑话吗? 金氏也不敢说话了,一家人除了荷珍之外,默契地开始各干各的事。 陈明业轻声安抚了眼泪汪汪的大妹桃珍,陈礼荣哄完了小女儿梨珍,金氏出去,很自然地接过了儿子手上的包袱。 鉴于陈明业和陈礼荣回来了,她也没再拿桃珍和梨珍撒气。 荷珍失去了战斗目标,百无聊赖地往屋子里走。穿越这么多天了,她躺得骨头都酥了。在现代忙惯了,突然闲下来,感觉很不适应。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做。 陈明业叫住她:“荷珍,你先等等。” 荷珍转身,陈明业又叫住了正在忙活的金氏和陈礼荣,道:“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差点闹出人命来,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我们是一家人,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开,不能伤了和气。” 金氏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陈礼荣欣慰地看着陈明业,连连点头,道:“明业说得对,说开了,像以前那样,一家子人和和睦睦就好。” 恐怕只有你认为你们家以前是和和睦睦的吧!荷珍在心里又给他记上了一笔。 在陈明业的要求下,陈家人聚集到了他的书房。 书房位于东南角,是离王八小姐现在待的屋子最远的一间。这个家庭会议选址,是陈明业拒绝了包括厅堂c陈礼荣书房之后定下来的,由此也可以看出他的苦心。 大家才坐定,金氏看着陈明业,眼泪就像装了水龙头闸门,“啪叽”一下下来了,她哭得很伤心,先给卞氏扣帽子:“明业,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晓得,我差点你大伯母打死,”被金氏揪着头发撞墙,是她这辈子最耻辱的时刻,也是她最恨卞氏的地方。 陈明业眉头一皱,看向荷珍,荷珍虚着眼皮,回了他一对眼白,陈明业愣了愣,才对金氏道:“娘,你说什么呢?大伯母没事做什么要打死你?” 陈明业在城里头,当时陈明辉走得匆忙,只来得及让人给他捎信说荷珍被八小姐伤了,看着不大好,可能快不行了,后来城里戒严,他出不来,卞氏托人捎信,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告诉他荷珍醒过来了。 没人告诉他,他娘还在里头掺了一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章 摊牌(上) 金氏被噎住了,瞪了一眼荷珍,开始絮絮叨叨哭诉:“荷珍偷了八小姐的镯子” “呵呵。”荷珍阴阳怪气送给她两个字。 “娘,我晓得你护着八小姐,但是也不能这么冤枉荷珍,”陈明业无奈道,“荷珍从小到大,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好好的偷八小姐的镯子做什么?而且,侯府不是等等,”陈明业感到金氏这话不对劲了,他问金氏,“娘,你老实跟我说,侯府抄家的时候,你是不是帮八小姐藏了什么东西出来?这个镯子是不是你们当时偷带出来的?” 荷珍正拿着一个杯子喝水,听到陈明业这个问题,差点没喷出来。她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陈明业,他满脸严肃,不似作伪。 金氏则一脸懵逼地看着儿子。 “娘,这事非同儿戏,你好好想想,查抄庄子的时候,除了那个镯子,你和八小姐还拿了什么出来?”陈明业忙于学业,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回来了,他上一次回来的时候,王八小姐才刚到陈家没多久,躲在房间里不出来,陈明业一心只读圣贤书,并不曾注意王八小姐身上的细节。他严肃地看着金氏:“《大梁律》第八条,私藏查抄之物,一经核实,是要全家流放的。” 荷珍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桃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正要说话,被荷珍掐了一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金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陈礼荣被《大梁律》吓住了,赶忙出来替金氏否认:“明业,你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八小姐出来,什么都没带,你娘也没帮她偷藏东西,接她回来那天,米婆婆和她孙女也在,她们都看见了。那个镯子是荷珍的,八小姐现在穿的戴的,都是你三个妹子的。” 陈明业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娘你一时冲动,犯了无法挽回的大错。不过,娘,你以后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这么说,万一被人到衙门告了,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家里头有两个读书的,将来还指望着能往上考,进去监狱一日游回来,这功名可就没了。 这话她没法接! 金氏原本的气势折了一大半,嘴巴一瘪,跟儿子告状的底气都没了,只含糊道:“纵然镯子不是八小姐的,荷珍既然孝敬了她,那就是八小姐的了,她也不能再去抢回来,真是把我和你姥姥家几辈子的面子都丢尽了,身为奴才和主家小姐动手” “容我打断一下,”荷珍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杯子,把它“嘭”地搁回桌子上,“第一,王八小姐不是我娘也不是我奶,更不是我祖宗,我没孝敬过她,我的镯子,还有桃珍梨珍那些东西,怎么到她身上的,娘你心里没点数吗?第二,我没卖过身,我是良籍,她是罪籍,她算哪门子主家小姐?又没给我发月钱。” 金氏被下了面子,气得直发抖,她对陈礼荣和陈明业说道:“你看看,这日子还咋过,她这是要爬到我头上来啊。” 陈明业看着荷珍不说话,陈礼荣有些怒了:“荷珍,跟你娘好好说话。” 荷珍也不想去管陈明业的目光了,也不理会陈礼荣的怒意,她站起来:“哦,那我再补充一下第三点。这话我憋了很久了,今天终于可以说出来了。王八小姐很可怜c很惨,家里被抄了,但是这又关我什么事?她家被抄又不是我干的,凭什么我要给她当牛做马?” 她特别想替真正的荷珍问问他们这对父母,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她投错了胎,不长眼睛做了他们的女儿?王八小姐身骄肉贵不能做活,她就天生命贱,活该被王八小姐害死? 两个人一个侯府奶娘,一个堂堂大秀才,嘴皮子一个比一个溜,感情大冬天被罚跪饿着肚子洗衣服的不是他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还有脸说以前家庭和睦?他们所谓的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好日子,是牺牲原来的荷珍的命换来的。 金氏“蹭”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怒吼道:“凭什么?就凭你是我生的,我养你这么大,别说要你伺候八小姐,要你替八小姐去死,那都是应该的。” 我呸,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的,谁特么是你养大的? 荷珍指着自己的后脑勺,忍不住冷笑出声:“我的命是我姐找了大伯母和三哥抢回来的,还有,把我养大的是陈家。” 如果说陈礼荣每个月赚的钱花哪里去了还能理出个大致方向,那金氏的钱就是笔糊涂账。至少荷珍长这么大,哪怕第二天家里要断炊,也没见她拿出过一分钱。 原来的小荷珍自然是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的,但是现在的荷珍,稍微试探了几回桃珍,就知道金氏身上的猫腻了。 王八小姐被养在庄子上,摆明了被侯府上层不喜,估计份例没少被克扣。这种大户人家,人人生了一双富贵眼,一个不受宠还被驱逐的小姐,要过上好日子,可不就得靠银子开路吗?金氏的腰包全补贴了她心尖尖上的八小姐,哪里还有余钱留给自己的孩子? 一室安静。 荷珍环顾着屋子里的其他人,陈礼荣一脸羞愧欲死的表情,陈明业沉默不语,桃珍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梨珍扯着桃珍的衣角,也在偷瞧她。 荷珍揉了揉还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顿时觉得特没意思,她开口,道:“我想回水洼村。” 如果现在这是一篇以王八小姐为主角的小说,那么,金氏绝对是那种能感动一堆读者的大配角,在女主逆袭的道路上,扛起一号忠仆的大旗,为女主保驾护航,护她走上人生巅峰。 但是,现实不是小说。 她也无法为有金氏这样一个坑人不觉c毁人不倦娘而感到自豪,更无法对成为王八小姐的牛马这件事感到荣幸或者欣喜。 既然相看两相厌,与其互相折磨,不如分开。 每天对着这对极品主仆,她怕她有一天会忍不住怼死或者砍死她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章 摊牌(中) “不行!”没想到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会是金氏。 众人忍不住侧目。 荷珍也转头去看她,发现她情绪激动,目光闪烁,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只不过这惧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不等荷珍细想她这到底是在怕谁,金氏就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 她又恢复了刚才的晚娘脸,瞪着荷珍道:“回村做什么?做了坏事就想躲回去,谁教你的?别以为你爷奶能护着你。” “荷珍,你别胡闹,不年不节的,好好的回水洼村做啥?”陈礼荣也是不大同意女儿回乡的,他老娘有多宝贝自己这个二女儿,别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吗? 别人都是捧着大孙子,他老娘是只要孙女不要孙子。 如果说他大嫂卞氏是那种怼死人不偿命,气狠了还亲自上场打人的泼妇,那他老娘就是他大嫂的升级版,不仅泼,她还难缠! 陈礼荣仿佛又回到了在水洼村时候被他老娘支配的恐惧之中,他对荷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荷珍,你爷奶年纪大了,又是闲不住的,家里一摊子事。过了年,你小叔和小姑都到了说亲的年岁了,你好好的跑回去了,你爷奶他们又以为出了啥大事了,还要担心你,你说这不是给他们添乱吗?” 荷珍自从被八小姐折腾伤了以后,就跟吞了火药似的,也不晓得卞氏教了她什么,逮着谁怼谁,这要是回了水洼村,一告状,他老娘不得揪着他爹,连夜赶路跑到通州来弄死他们两夫妻。 “哪里好好的了?”荷珍最不耐烦听陈礼荣每句话都带上“好好的”三个字,她语带讥讽道,“我差点死了。” 陈礼荣噎住了,这一刻,他心里真有点埋怨金氏了。以前以前在他耳朵边上叨叨侯府八小姐这个好那个好,结果没来他家几天,就整出了一堆事。 越想越觉得大嫂骂他傻是有道理的。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荷珍是她的女儿,八小姐,屁都不是。所以他为什么要为了她,动不动被女儿鄙视? 陈礼荣不说话了。 金氏也拿不准荷珍会不会真闹着回水洼村,就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倒不怕,收拾一顿也就好了,可这不还有个搅屎棍卞氏吗? 她早看出来了,卞氏瞅她不顺眼很久了,只不过以前她男人和孩子都护着她,这女人才不好来插手她们二房的事。 现如今,荷珍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叛变了,这女人还不得打蛇随棍上。荷珍前头嚷着要回村子,她后脚就能陪着人一道回去,还能趁机在老太婆面前给她上眼药。 金氏不动声色地给陈礼荣使眼色,让他稳住人,千万不能在金氏回城之前闹出啥幺蛾子来,陈礼荣垂着眼睛盯着地上发呆,压根没接收到她的信号。最后还是她看好的儿子靠谱,关键时刻捞了她一把。 陈明业对荷珍说:“荷珍,你别说气话。你回了村,奶非来赵家村找人拼命不可。她和爷年纪都大了,舟车劳顿,路上有个万一可咋办?大哥也知道,八小姐来了以后,你受了不少委屈。八小姐出身侯府,脾气大,你不想伺候她就别伺候她。” 开头那几句话,金氏听着还挺舒服,到后面,陈明业说到八小姐“脾气大”,金氏就有些不得劲了,等儿子一说完,她就要反驳他,还没开口,就被陈明业看穿了:“娘,你要说什么,我们都知道。我整好也要问你,你和爹给祁家写了那么多信,祁家可有回信?” 听陈明业提到祁家,荷珍和桃珍都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八小姐的外祖家姓祁,她外祖父祁老太爷曾官至户部尚书。 别听金氏一口一个侯府,天天把侯府规矩挂在嘴边,一副“我以侯府为荣”的模样,实际上,在八小姐亲娘祁氏嫁到侯府之前,金家一直是祁家的家仆。祁氏当年嫁进镇北侯府王家,金家和另外几户作为陪房一道跟了过去。 祁老太爷早几年就带着一家子告老还乡回祖籍了。金氏以前是祁家家生子,自然知道信该往哪里寄。 陈明业一提寄信,金氏就卡壳,但是她还是装出了镇定的样子,道:“祁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前几年去了,祁太太寡居,收了信也不能马上动身来接八小姐,拖些日子很正常。” “也就是说,”陈明业看起来颇为头疼,“祁太太果然没回信。” 金氏连着写了好几封信去催,本来就心焦,此时不由脱口而出道:“翁氏这人心眼子忒小,当年她肚子一直没动静,我们太太不过是看不过眼,回娘家让老太太抬了跟前的翠萍做妾。她也不想想,少爷是独子,哪能让祁家的香火断在她手里,太太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祁家,翁氏这个做嫂子的非但不感谢” 荷珍听得目瞪口呆。 我勒个去的,出嫁的小姑子回娘家叫老娘给哥哥纳妾是什么神操作,这个叫什么翁氏的祁太太哪里心眼子小了,特么的还要怪她没“感谢”热心肠的小姑子,尼玛,感谢她给自己添堵吗?没砍死小姑子就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难怪金氏和王八这对主仆平时那么欠抽,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金氏还在那里数落祁太太翁氏的不是,什么“黑心肝”c“烂肚肠”c“小人得志”,越说越离谱,陈明业赶紧干咳几声,打断她:“娘,你心里早有数了,祁太太是不会来接八小姐了。” “谁说的?”金氏差点跳起来,她否认道,“翁氏没这个胆子,她最多就是晾着我们,让我们急上火。你瞅好了,再过些日子,她准得跑来,恭恭敬敬把八小姐接走。” 荷珍被金氏的蜜汁自信弄得很无语,王八她娘把人都得罪成那样了,写了几个月信,祁太太愣是当作没收到,摆明了不想管王八,金氏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真正是有点辣眼睛。 陈明业也是一脸无语,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娘,若是祁太太不来,你想过八小姐要怎么办吗?” 荷珍坐直了身子,心道,重头戏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章 摊牌(下) 陈明业对金氏说道:“荣国公府出了那么大事,几个小姐当时就碰死在了牢里。皇上松了口,放出来好些人。这些日子我寄住在顾家,私底下询问过顾把总,他说,不止是荣国公家,靖国公和武安侯家女眷也都出来了,只镇北侯府没动静。” 金氏一向不喜卞氏那个做了把总的表妹夫,听到陈明业的消息来源是那姓顾的把总,立时就不信了:“一个小把总,以前连侯府门都进不来,这会子装起官样来了。别人不晓得这些人,我在侯府这么多年,早知道了。他能有什么消息,都是胡扯的,怕不是想讹钱吧?” 讹钱?你他喵的也要有钱让人讹啊。连油盐酱醋都要从她们姐妹手里头抠铜子儿的啃老族,你真当你是有钱人了? 荷珍翻了个白眼。 陈明业也差点没崩住:“娘,这事还真不是顾把总胡诌的,我同窗家里头有在京城做生意的,他也是这么说的。” 金氏这才慌了神,道:“那侯府怎么办?镇北侯府在京城那么多年,太祖打天下时就跟着了,皇上他总不能不管不顾撸了他祖宗封的官吧?” “娘,侯府怎么办,这不是我们能担心的事儿。”陈明业叹气,“我们人微言轻,也救不了谁,我们要担心的是八小姐,她舅家不来人,我们也不能把人送回牢里头,总要想想法子,给她寻个去处。” “想啥法子,祁家不来人,八小姐哪儿也不去!”金氏“噌”地站起来,进门这么久,她第一次对着儿子发火了,“我养着她。卞氏不是老说老陈家祖上做过官,金贵得很,那养个人怕啥?也吃不穷陈家。” 得,说来说去,根本不是你养着她,还是要耗死陈家人,一道供这尊大佛。 荷珍看向陈礼荣,这下陈礼荣脸色也不好看了。 陈明业被金氏吼了,也不发火,说话仍旧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调调:“娘,八小姐留下来,你也要拿个主意出来。我们家这种状况,肯定是没法子让她过得和在侯府一样的。她比桃珍还大半岁,该学的还是要学,不然以后怎么办?” 镇北侯府眼看着是垮定了,王八小姐的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在这个十三四岁就要说亲的时代,她也逍遥不了几年了。没了侯府千金这个光环,还进过牢房,她以后能嫁的人家也有限。 不是人人都能有卞氏表妹的好命,一个被舅家养大的孤女,做了把总太太,过上了使奴唤婢的日子。大多数还是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对象,柴米油盐酱醋茶地过完了一生。 剩下这些,陈明业没说出来。 荷珍想到了,金氏自然也能想到,她眼眶马上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原以为把她交给祁家,就能过上好日子,祁家再不济,也是当地的大户,没成想我苦命的八小姐,你命咋这么苦” 金氏哭得很伤心,比荷珍穿越之后,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伤心。 陈明业起身安慰她:“娘,你别哭了。” 陈礼荣坐了一会儿,眼神也不时往她那里瞟,最后还是没抵得过他婆娘的眼泪攻势,挪到金氏身边,笨拙地讨好她:“养就养呗,就是添副碗筷的事,以后多备一副嫁妆,也不会过太差。” 金氏哭得更响亮了。 陈礼荣抓耳挠腮,眼睛扫过站在屋子里的三姐妹,不由得一亮:“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八小姐初来乍到,很多事还做不来,可以让桃珍帮着” “爹,”荷珍一听这货拽文就知道没好事,不过这回是坑桃珍了,“你们商量归商量,别尽扯些有的没的,我和我姐忙着呢,没空。” 陈礼荣是怕了这个女儿了,他用自以为隐秘的动作扯了扯陈明业的袖子,示意他来说。 陈明业拉住差点被他老子扯掉半个肩膀的袖子,黑着脸不说话,陈礼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上,对桃珍道:“桃珍,八小姐刚来,很多事还没上手,你平时多搭把手,时间久了,她自然也就能自己顾着自己了。” 这话是没错,不过对象是王八。以她对金氏和王八的了解,搭把手的结果绝对是被奴役到死。王八连打个洗脸水都不肯,手瘸要别人怎么帮忙? 荷珍把桃珍拽到身后,道:“我们年级小,很多事自己都做不来,灶上的活我们不熟练,洗衣服娘还嫌弃我们洗不干净,我们带着八小姐做活,那不是耽误她吗?” 要相信金氏舍得王八干活,母猪都能上树。 荷珍简直对陈礼荣刮目相看,尼玛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妻管严,他就是个无节操没三观只要爱情的棒槌,看见老婆掉眼泪就走不动路。 特么的管生不管养,那你当初就别生啊,和你老婆甜甜蜜蜜丁克到死得了。 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又被弄僵了,陈明业是真没脾气了。他安抚完了老娘,还要来解决妹子:“荷珍,那你说,你想怎么着?” 荷珍道:“不想怎么着。我再说一遍,你们要供着她,是你们的事。别找我,也别赖陈家其他人。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少饭,你们要是能把她伺候得还像个侯府小姐,那是你们的本事,我一点想法也没有。我还是那句话,别找我们,记住了,别c找c我c们。” 陈礼荣不满道:“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们’c‘我们’” 荷珍差点“呵呵”他一脸:“咋不能分了?我们姐妹被外人当牲口使唤的时候,也没见家里其他人来帮我们,一家子人日子两种过法,好事轮不到我们,这种当牛做马的烂事就要跟我们一道了,天底下万没有这样子的道理的。” 想套路我?没门! 荷珍憋了一肚子火,对桃珍道:“姐,我要回房,你走不走?” 桃珍见荷珍为了她连爹都给怼了,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她一把抓住梨珍的手,就应了声:“走,咱们都走。” 才出门口,后头就传来了金氏嚎啕大哭的声音。 荷珍当作没听见,脚步不带停顿地往前走,桃珍犹豫了一下,也没回头,就这么牵着荷珍跟在荷珍后头,慢慢地往前挪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章 谁怕谁 荷珍走了几步就看见了站在房门口帘子下伸着头鬼鬼祟祟往这边瞧的王八小姐,她绞着帕子,一副想过来听他们说了啥又犹豫不决的矫情样儿。 荷珍多瞅了她几眼,就被她狠狠瞪了回来。 “哼!”王八小姐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甩起帘子,闪进了屋。 珠帘被摔得噼啪作响,荷珍摸着下巴,心情顿时愉快起来。 就喜欢看你们不爽又干不掉我的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看到你过得不开心,我就安心了。 荷珍乐颠颠地回了自个儿屋子,从针线篓子里翻出了几根彩绳,就要开始打络子。 桃珍也回来了,她拿了个沙包,给了梨珍,让她在边上自个儿玩,自己则坐到了炕沿上,拉着荷珍说话:“小荷,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你说你跟咱爹咱娘都闹起来了,这不会有啥事吧?” 荷珍攥着绳子,道:“能有啥事,咱爹咱娘身子骨结实着呢,不会出啥毛病的。” 桃珍本来想说,你这么一口气干翻了爹娘,等他们回过神来,会不会打你一顿,听到妹妹的回答,她半晌没回过神来:“我不是担心爹娘哎,你别打络子了,才回来,也不急这一会儿,咱姐俩说说话。” 荷珍莫名其妙看着她:“姐,你想说啥就说呗,打络子又不影响咱说话。你不是说等城里头放行了,要去买丝线吗?顺道把做好的荷包和络子捎去,我前阵子躺床上的时候琢磨了不少新花样,正好多打几个新络子,新的好卖。” 她打的不是络子,是铜钱。对于挣钱,她永远保持着高度的热情。 桃珍见荷珍一脸轻松,知道她根本没把刚才在书房怼了一波陈礼荣和金氏的事情放心上,很是担心,忍不住就开始给她出主意:“娘要是打你,你就坐车去大伯母那里住几天,有大伯母护着你,娘不敢下重手。” “去城里住着做啥?”荷珍压根就没把那对夫妻放在眼里,“打我我就找了大伯母,让她送我回水洼村。这破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 离开水洼村时,荷珍才几岁?这么多年没和爷爷奶奶住一起,她回去了都不用掩饰自己。刚才都说那么清楚了,要金氏还是逮着她不放,她二话不说,卷起包袱就跑路,谁怕谁啊! “我也想爷和奶了,想三叔三婶,想四叔和小姑,还想大姑,”以前金氏不大回家还没感觉,现在金氏抬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回来,她们天天吃剩饭剩菜,有时候饿得不行,还得先伺候王八小姐吃完,想着想着桃珍就难过起来,“以前在水洼村多好啊,想吃啥就吃啥。爷和奶也不嫌弃我们是女娃子,有啥好的都想着我们,三叔去镇上做活挣了钱还给我们扯布做衣裳,三婶回娘家吃杀猪饭也带着我们,家里的活小姑和四叔抢着做,大姑每回来都给我们带好吃的。” 那时候看别人爹娘都在身边,总是特别羡慕,忍不住想自家爹娘是什么样子,现在真生活在一块了,才发现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荷珍道:“今天去了崔家,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人哪,不能惯。你看小丙姐他们,每次被她二叔家欺负,都不吭声,有啥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她二叔家就愈发得寸进尺了。有些人就喜欢欺负老实人,跟她讲理她是不会听的,得来硬的。我们以前就是太听话太软了,才会被王八折腾得那么惨。” 桃珍不说话,荷珍深谙洗脑要循序渐进的道理,也没再去刺激她。 屋子里只剩下梨珍踢沙包发出的闷响和她时不时的笑声。 沙包越飞越出,没几下,就被她踢出了屋子。 梨珍喘着粗气跑出去捡沙包,没一会儿,就听见她在院子里叫:“大姐,二姐,小丙姐来了。” 崔小丙是来送炸肉丸子和咸菜的:“我拍了拍门,门就开了,整好梨珍在玩沙包。” 桃珍和荷珍把她领进了厨房,找了两只大碗,把肉丸和咸菜都倒进了自家碗里头。 崔小丙站在灶头前跟她们说邓氏被米婆婆修理了一顿:“我奶奶把我二婶打了,二叔出来劝架,也被奶奶打了。村长和族长爷爷都来了,奶奶当着大家的面说了我二叔偷钱的事,族长爷爷气得要用拐杖抡死他,说他们两个再这样,就要把他们除族,赶出赵家村。” 这个时代,宗族的力量十分强大,对族人的约束力甚至超过了衙门,比如崔二牛和邓氏做的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了衙门,崔二牛狡辩几句,人家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把人给顶回来了,但是依靠宗族,却可以有效解决这两个极品。 荷珍没想到米婆婆和崔家族长这么肯下狠心,看崔小丙喜上眉梢的小模样,也替她高兴:“你也算是摆脱你二叔二婶这两个讨厌鬼了。” 崔小丙笑得特别开心:“以前我们家都不敢离人,就怕丢东,现在好了。对了,我来的路上碰到二丫和豆花了,明天她们去后山打板栗,叫我一道去,怕你娘骂人,没敢来问你们,你们明天去不?” 桃珍很想去:“可是我明天还要做饭c洗衣裳” 八小姐的衣裳每天都要从里换到外,连帕子都有好几条,她吃饭穿的和白日里穿着写字看书午睡的衣裳就不是一身,每天光是洗她穿过的,就要费老大劲儿,更别说还有背面c床单什么的,她每隔五天就要清洗一回,明天恰好就是那第五天了。 荷珍正愁桃珍扛不住金氏的攻势,心软又去跳坑,听崔小丙这么一说,直接就应了:“去,干啥不去?姐,明天我做饭,煮个粥,咱喝了就走。衣服反正也没几件,洗起来快的,实在来不及,我们回来再洗。”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桃珍,道,“二丫和豆花来找我们好几回了,每次娘都拉长了脸,这回我们再不去,她们肯定要恼了。” 桃珍一想也是这个理:“那我们去吧。” 崔小丙和她们约好了出发的时间和地点,拿着替换下来的碗就走了。 她才走,陈明业书房的门就“哐嘡”开了。 先出来的是陈明业,接着是小心翼翼扶着金氏的陈礼荣,陈礼荣正轻声安慰着她。 荷珍站在院门口,隔着个院子都能看见金氏脸上的青灰色。 也不知道陈礼荣到底说了什么,金氏挥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八小姐屋子。 陈礼荣伸着尔康手,怎么喊她也喊不听:“雪兰,雪兰,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明业叹了口气,与荷珍四目相对,欲言又止。 荷珍没理会他,关了院门,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章 傻白甜? 日头开始慢慢落下,要准备晚饭了。 鉴于桃珍的手艺实在是一言难尽,荷珍看她手忙脚乱准备了一个咸菜汤以后,抢过了菜刀。 肉和骨头都送给崔家了,家里头也没啥蔬菜,荷珍翻了半天,就找到了一把葱和一颗蔫了吧唧的白菜。 桃珍淘好米拍进锅里,坐在灶头后面添柴火,也发愁,她对荷珍说:“煎几个荷包蛋呗,打个蛋花汤也行。不过,八小姐不吃蛋黄。” 八小姐吃不吃跟她没有半个铜板关系。 荷珍直接忽略了桃珍的后半句话,道:“这么多人,要煎多少蛋?光梨珍,一碗饭就能吃掉两个。也不能做蛋花汤,今天有咸菜汤了,再做一个蛋花汤,一半菜是汤水了。” 她只是不想伺候王八小姐,陈礼荣和陈明业,特别是陈明业也没惹着她,她肯定得连他们那一份一道烧。 桃珍做菜不行,也就瞎出主意,闻言就道:“那你想做啥菜?” 荷珍掀开了里侧的锅盖,上午桃珍煮的鸡果然还在里头,已经焖得酥烂,荷珍用铲子伸进去推了推,两只鸡腿不见了,位置最好的鸡胸肉也没了。 她拿出了家里最大的碗,把鸡捞了出来,道:“我琢磨着,做个葱炒鸡蛋,勉强也算个荤,连着小丙姐刚送过来的炸肉丸子,凑两道荤菜。剩下的菜姐,你去豆花娘那里换几块豆腐,回来我切了小葱,做个小葱拌豆腐。” 豆花家是卖豆腐的,可以用黄豆换,也可以掏钱买,她们家还有半瓮黄豆没吃完。 八小姐喜欢吃荤腥,顿顿鸡肉c猪肉吃着也不腻,她不太吃素,尤其讨厌吃豆腐,自打她来了以后,陈家饭桌上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东西。 桃珍想到几个月没吃到的嫩豆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我都成,可是今天的菜都不是八小姐爱吃的,她” “她爱不爱吃关我啥事?我又不是她家厨娘,”荷珍淡淡道,“这是我家,我做菜,吃啥我说了算。爱吃吃,不吃滚。” 前头刚闹完,是不能眼巴巴凑上去,不然肯定更不把她们当人看。 思及此,桃珍也不跟妹妹别苗头了,她拿了一个碗,掀开边上一个瓮的盖子,伸进去从里面舀了点黄豆,就出门换豆腐去了。 荷珍一个人做菜,时不时还得注意煮饭那锅下头的火,灶前灶后跑来跑去忙个不停。 饭香味飘出了厨房,金氏泡在八小姐屋子里,就是不出来。 荷珍心里膈应,这是算准了她和桃珍总得做饭吃,准备厚着脸皮装死到底了。 算她狠! 梨珍闻到味道,收了沙包进来:“姐,我会烧火了,我帮你。” 荷珍叫她坐在灶头后面的矮凳子上,让她看好火,快熄了就添几根柴火进去:“不要凑太近,当心火星溅出来烫着。” 荷珍回到灶头前,往烧热的锅里浇了一勺油,等油沫消失,她就把预先切好的葱花下了下去,翻炒几次,又把打好的鸡蛋液倒进了锅里,加上盐。 桃珍回来的时候,葱炒鸡蛋已经出锅了,桃珍用热水冲了一下豆腐,荷珍手脚利落地又做了个炒白菜,最后做了小葱拌豆腐。 等菜都出锅,正好饭也烧熟了。 荷珍打发梨珍去喊陈明业,梨珍欢欢喜喜地去喊陈明业吃饭:“大哥,饭好了,可以吃饭了。” 陈家小院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荷珍和桃珍才把菜端出来,梨珍拿着一把筷子放到桌上。陈礼荣慢吞吞出现了,陈明业倒是没出现。 荷珍回身去盛饭,转回来时,只见其余三个人直愣愣站在桌前,对着一桌子的菜,谁也没有上桌。 按照惯例,得王八小姐先吃。 她也不和他们一道吃饭,金氏会出来,拿上几个碗,拨一大半菜,端到里头去给王八小姐。剩下的一小半,就是陈礼荣和陈明业的,作为陈家唯二的男丁,他们享受比八小姐低一等的优待。 至于姐妹仨,陪着金氏一道,看着八小姐吃完。剩下的冷菜冷饭,就是她们的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金氏出来分菜。 呵呵,他喵的又不是欧洲联赛欢迎本赛季联赛冠军入场,还列队! 荷珍也不去盛剩下的饭了,端着碗就直接坐了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淡定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豆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陈礼荣喊她名字:“荷珍,你” 荷珍道:“大伯母和三哥今天去镇上进货,不回来吃晚饭,你们不用等他们。” 他并没有想说这个:“我不是” 荷珍吞了两口饭,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道:“你吃别人挑剩下的上瘾?还是单纯享受这种被人压迫的愉悦感?” 这种破事哪里来的愉悦感! 陈礼荣一屁股坐到了主位上,他觉得这个女儿越来越奇怪,猛地想起他从城里头匆匆赶回来那一天大嫂告诉他的话,好像是说,荷珍快不行了。 他记得,荷珍摔的是头,难不成 荷珍被八小姐推倒撞到头,摔出毛病来了?! 陈礼荣感觉一阵心悸,夭寿哦,他娘知道了会不会扒了他的皮?他心乱如麻,随口就对大女儿和小女儿道:“你们杵在那里做啥?吃饭吃饭。” 桃珍和梨珍见老爹都发话了,也去盛了饭,刚坐下,陈明业也进来了。 桃珍招呼她哥吃饭:“大哥,今天有你喜欢吃的葱炒鸡蛋,小荷做的。” 陈明业看了眼目不斜视吃饭的荷珍,皱了皱眉,并不动筷子,道:“人还没来齐,还有娘和八小姐。” 桃珍正要伸筷子,被这神回答吓得一哆嗦,连忙又收回了手。 荷珍啃肉丸子啃到一半,差点被噎着,她上下打量陈明业,道:“大哥,你还想跟八小姐一道吃饭?看不出来啊”看你刚才套路金氏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想不到居然是个傻白甜,“我们老陈家,祖宗十八代架一起抵不上侯府一个看门的尊贵,你居然还敢肖想和堂堂侯府八小姐一桌吃饭?你烧糊涂了吗?” 陈明业立马不高兴了:“怎么说话的?” “又不是我说的,”荷珍继续啃肉丸子,“你娘说的,你不喜欢找她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6章 你行你上 陈明业揉了揉太阳穴,看向陈礼荣,陈礼荣端着饭,精神恍惚地往嘴里机械地塞着饭,半片白菜叶嚼了半天也没嚼完。 陈明业正要好好给二妹正正三观,金氏虎着脸进来了:“厨房里头咋回事?鸡怎么是冷的?八小姐吃了闹肚子咋办?” 劈头盖脸质问完,发现这头一屋子人,齐刷刷坐在桌子前,陈礼荣c荷珍和梨珍三个正吃着,碗里头饭都下去一半了,剩下桃珍和陈明业倒是还没吃,不过看那架势,也快了。 她气疯了,大声吼道:“谁让你们先吃的?” 陈礼荣如梦初醒,浑身一凛,看见自家老婆瞪圆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雪c雪兰,你做啥嘞?好好的,咋又生气了?” 梨珍吓得碗筷都掉了。 荷珍筷子都没停顿一下,伸出去又捞了个炸肉丸子,咬了一大口,继续吃。 金氏气得牙齿直打战,她对陈礼荣道:“你居然还有脸问我!八小姐还没吃,你们竟然敢c竟然敢想让八小姐吃你们的口水吗?”荷珍不为所动,把所有菜都夹了一遍,还伸出勺子,喝了一口汤,她大叫道,“叫你不准吃了,陈荷珍,你没听见吗?” 荷珍放下勺子,下一秒,又去捞炸肉丸子,从桃珍开始,每个人碗里头放了两个,一盘子炸肉丸子就只剩下两个了。分完,她迎上一桌人的目光:“你们全看着我干啥?我脸上又没菜,吃啊,吃完还得洗碗。” 金氏气得从牙齿哆嗦到了全身。 荷珍关照完了其他人,才有空搭理她,当然,一出口就没啥好话:“我们家吃饭,有王八这个外人啥事?嫌弃吃我们口水?那整好,拉倒,我又没求着她吃我们老陈家的饭,她不吃我家还省了米钱和菜钱了。”说着,又冷笑一声:“我吃了她这么几个月口水我说啥了吗?每次都把肉扒光,剩点边角料配菜给我们仨,一丁点汤汁叫我们拌三碗饭。我对她可比她对我们好多了,瞅瞅,还剩这么多菜呢。” “等会儿,什么汤汁拌饭c吃了她几个月口水?”陈明业转头看向金氏,“娘,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八小姐刚来我家不习惯,她以前吃饭一群人陪着,先委屈桃珍她们三个陪她几天,等她和大家都熟了,就会和大家处得像自家人了。”陈明业脸色黑得像锅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合着我离家这么久,你就让桃珍她们一直吃剩饭?” 金氏正考虑如何抽荷珍才能瞒过晚归的卞氏,就发现儿子发火了。 讲真,她当时为了安顿好八小姐,满嘴跑火车,不晓得编了多少假话哄家里人,如今被揪住了尾巴,她早就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了,这找借口辩解都找不出来 她立刻就怂了,转身退了出去。 陈礼荣端着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陈明业也没有放过他:“爹,娘这样,你不劝着,就这么任凭她胡闹?” 陈礼荣一脸懵逼,他今天,先是被女儿怼,再是被老婆骂,这下连他儿子也来怪他了,他也很无奈好不好:“我啥时候有本事能劝动你娘了?你娘那个人决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你就无动于衷了? 陈明业总算明白,为啥荷珍要逮着爹娘往死里怼了。 他深吸几口气,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金氏用托盘装了几个空碗和一碗米饭折返回来了,她走到桌子前,拿了筷子准备夹菜,瞟了一遍,就发觉不对:“怎么是豆腐和炒蛋?八小姐不吃这些。” 没人理她。 金氏把筷子一摔:“全部给我重做。” “要做你自己去做。”荷珍也摔了筷子,“我做菜,我说了算,不服憋着。” “你”金氏恨不得把托盘拍她脸上,想到卞氏,又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了回去。 “今天人很齐活,既然都来了,正好定个规矩,”荷珍道,“以后谁做菜,吃啥就听谁的。咸了淡了,觉着味道不行只管说,要是嫌弃家常菜入不了眼,挑三拣四,那成,你行你上。” 说完,她把碗一推:“我吃完了,回房。” 荷珍转身就回了屋子,走出老远,听到金氏一声怒吼,一句“我命苦”还没唱完,就停了下来。 后头就再没有声音了。 荷珍可不管她,挨着炕继续打络子。 她穷怕了,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爹不亲娘不爱,想来想去,她能抓住的还是只有钱。 也不知过了多久,桃珍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了,见了就说她:“小荷,天都暗了,别做了,仔细伤了眼睛。” 荷珍道:“我打完这一个就歇了。” 桃珍把盆放到了桌上,开始絮絮叨叨讲饭桌上后来的事:“大哥也不高兴了,他问娘,八小姐还能不能好好在我家待?我们家就是一农户,爹是考了秀才,也就免了水洼村几亩地的税,我们现在还靠着大伯家。八小姐再这样,我们家实在是养不起她,只能把人送走了。” 荷珍好奇道:“送哪里去?不是说八小姐外祖家只剩她一个舅妈带两孩子了吗?” 桃珍道:“大哥说,镇北侯府王家还有其他旁支,皇上就抄了嫡支,旁支也没被带累。再不济,还能把人送到五太太奶娘那里去,五太太奶娘家就在京城,八小姐过去,日子可比在我们家好。” 荷珍根本就没在原来的记忆里找到王家旁支的事,被桃珍这么一说,顿时醒转过来,镇北侯府家大业大,哪能没个把旁支族人,崔家在水洼村还有一堆同姓自家人。 所以,王八为啥要赖在她家! 荷珍问:“王家其他人没被抄,那她来我家做什么?” 桃珍其实也不咋知道镇北侯府王家的事:“大哥说要把八小姐送走,娘就不敢再嫌弃菜不好吃了。这事三哥偷偷跟我说过,大伯去打听过旁支那些人,一个个都没啥差事,以前都巴着侯府过活,侯府出事以后,都不晓得躲哪里去了。” 陈家二房的事情,陈礼荣和金氏都找陈明业商量,她们三个女娃子,平时除了吃苦受累,好事挨不上,家里头决定啥事,也不用征求她们的意见,反正她们受着就行了。 荷珍真是气笑了,她站起来就往外走。 桃珍以为她又要去找金氏吵架,连忙拉着她:“你干啥去啊?” “打水洗漱。”荷珍指着脸盆道,“这么一盆热水,我们三个人咋够用?”然后甩开了她的手,径直就出去了。 桃珍在后头喊:“八小姐要洗澡,热水不够,你别” 谁管王八做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7章 回城 第二天荷珍先醒,她起来去后院提了几桶井水倒进水缸里,洗了锅又满上水,往灶里头添上几把柴火。 过了一会儿,桃珍也起来了,她到厨房的时候,看见妹妹已经忙活开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小荷,我昨晚一直没睡好,今天起迟了。” “没事,我也才起来。”荷珍看了她一眼,道,“水快好了,你看看有没有隔夜饭,我们煮点粥,当早饭。” 昨晚荷珍用了原本要给王八小姐洗澡的水,金氏马上就发现了,不过她也不敢冲进房里打人,只敢在院子里骂人。 荷珍以前住外婆家的时候,被舅妈冷嘲热讽惯了,金氏这种简直上不了档次,毛毛雨而已。她在外头骂得起劲,荷珍洗漱完沾到枕头就开始迷迷糊糊了。 金氏骂了没几分钟,没骂来谁帮她干活,却等来了晚归的卞氏和陈明辉。卞氏累了一天,一进门就碰到金氏这个“不长记性”的搅家精又因为那鳖小姐的破事在烦几个侄女,侄女屋子里黑灯瞎火都睡了,她还要把人喊起来烧水。卞氏当场发作了,把金氏又给收拾了一顿。 被金氏这么一闹,桃珍这个胆小的又没睡好,荷珍一觉醒来,还听见她不停翻身的声音。 桃珍觉得荷珍的提议不错,从碗柜里拿了隔夜饭,现在气温低了,饭基本不会馊掉,她稍微检查了一下,就对荷珍说:“小荷,饭剩的不多了,光煮粥怕不够吃。” “那我再烙几个饼,整好带着路上吃。”荷珍从灶头后面转出来,“我先去漱个口。” 荷珍拿出了泡杨柳枝的罐子,从水里拿出一根杨柳枝,咬开了杨柳枝,蘸了点牙粉,端着一杯水到外头弯腰漱口。 很多人以为古人没有牙刷牙膏,实际上在宋朝,店里头就有出售牙刷和牙粉的。南宋吴自牧《梦梁录》第十三卷中就有记载:“诸色杂货中有牙刷子。”牙刷子就是后来人们使用的牙刷。不过那牙刷制作工艺很不过关就是了,刷毛太硬,一不小心就可能刷一嘴血。牙粉多用来含在嘴里漱口,像苏东坡这种会玩的,还用松脂和茯苓自己制作过牙粉。 因为古人这牙刷牙膏问题挺多,还不怎么好用,所以到了清朝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贾宝玉又用青盐来擦牙了。 荷珍穿越到的这个大梁朝,没在史书上出现过,风土人情却和书上记载的古代很相似。 荷珍仔仔细细用杨柳枝把牙齿清理了一遍,含了好几口水,又吐掉。杨柳枝的毛相对来说较软,用这个刷牙比杂货店里头卖的植毛牙刷好用多了。 刷完牙回头就看见桃珍正往瓷壶里灌热水,荷珍道:“别全灌了,留点下来。我等一下舀边上那锅去,把饭倒进去,引火过去加几根柴就能开了。” 桃珍道:“我省得,你先打水洗脸。” 桃珍舀了一勺热水到脸盆里,荷珍兑了冷水进去,绞了巾子擦了脸。桃珍灌完了水,看时间还早,对荷珍道:“小荷,你烧早饭,我去把衣裳洗了。” 荷珍转头去看王八的房门,门窗紧闭,这货不睡到日上三竿,肯定不会起,现在把衣裳洗了,还不用去管王八的。如果回来金氏再把王八换洗的衣裳被褥塞过来,她完全可以把活推回去。 荷珍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她举双手赞成桃珍现在洗衣裳的决定:“那你先洗,我多烙几个饼,你一会儿路上吃。” 边说边把烧好的热水放进了茶壶箩里,用带棉花的棉布片把壶包严实了。 荷珍用盐水和了面,打了个鸡蛋,又把两片白菜叶切丝,倒进蛋液里头,和面揉到一起,用擀面棍擀均匀了面。起了油锅,用铲子摊面,又加了些油,没一会儿,金黄色的面饼就出炉了。 正要煮粥,卞氏就带着梨珍进了厨房,看见她烙的饼都出锅了,对金氏又不满起来,她对荷珍说:“荷珍,听大伯母的,你人小还在长个儿,要多睡觉,骨头才长得快。灶台上这点事,让你娘来。她统共才几岁,没见谁家女人这么年纪轻轻睡到日上三竿,叫个头刚够得上灶的娃子伺候吃喝的。” 荷珍可不敢叫金氏来做饭,这纯粹是跟自个儿的舌头和胃过不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卞氏的提议:“大伯母,我挺喜欢做吃食的,我觉着我比我娘做的好吃。” “对,你娘就只会糟蹋好东西,”这点卞氏绝对是同意的。 荷珍笑笑,掀开了锅道:“热水已经好了,大伯母是来打热水洗脸的吧?” 卞氏摇手:“我来跟你说一声,吃过早饭我就要回城了。” 荷珍觉得十分突然:“咋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卞氏噗嗤一声笑了:“不快,我离城很久了,看你已经大好,我也就放心了。先前城里头戒严,捎个消息都不方便,你大伯又去盛州了进货了,铺子里就靠你二哥四哥撑着,也不晓得乱成啥样了。” 算算时间,从卞氏风风火火赶回来救她到今天,也有半个月了,是不短了。这半个月来,荷珍习惯了这个看似泼辣,实则极心软的大伯母,乍然听到她要返城的消息,一时还真有点舍不得。 卞氏看出了她的不舍,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原先我还有些不放心你们,昨天的事我都听梨珍说了,荷珍,你做得对,大伯母不能护你们一辈子,要自己立起来。别怕你娘,既然做啥都讨不了她的好,就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别看她八小姐长八小姐短的,把人惯得没边,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荷珍煮完了粥,粥太烫,卞氏来不及喝上一口,卷了两个饼,就回城了,倒是把陈明辉留了下来。目的她没说,荷珍估摸着,她还是怕金氏翻脸,想叫陈明辉住一阵子,彻底压压金氏和王八小姐的嚣张气焰。 荷珍和桃珍c梨珍吃过早饭,又用油纸每人包了几个饼,带上水囊,和桃珍一人背一个背篓就出门了。 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崔小丙已经到了,豆花和二丫还没来。女娃子们围成了几小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边上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娃,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做什么。 桃珍拉着梨珍叮嘱她别乱跑,其中一个穿桃红色衣裳的女娃突然转过头来,冲着她们道:“陈桃珍c陈荷珍,你们咋回事啊?咋把陈梨珍带出来了?她那么丁点大,半路走不动咋整?到时候我们是打板栗还是顾着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8章 招娣 这口气有点冲啊。 荷珍看过去,对方正冲着她们瞪圆了眼睛,一副嫌弃不已的表情。荷珍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村长家的侄女,朱珠。 朱珠五官精致,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很白,在这个女娃从小就撒丫子满地跑,没有防晒没有护肤的年代,显得十分扎眼,一点不像乡下地头人家的娃。 村长他们老朱家,生的男娃都是流水线的大众脸,这也就罢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大家都是平平无奇的长相,也没人说嘴。到了女娃这边,朱珠的姐妹都是普通长相,朱珠长得稍微好看些,就给显出来了。 朱珠她奶,也就是村长她娘,特别喜欢这个漂亮孙女,到哪都带着她,逢人就说,她孙女是村里头长得最好的一个,以后会有大造化。 朱珠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村子里的地位,比村长亲女儿还高,走到哪里,周围都团结着一群小跟班。 这会子其他女娃听见朱珠数落桃珍和荷珍的不是,立刻你一句我一嘴的附和起来。 “对啊,咋这样,带上陈梨珍,我们还怎么玩?” “陈梨珍那么小,不能放家里头吗?带出来做啥?” “不晓得豆花和二丫都咋想的,干啥要叫她们” 桃珍愣住了,隔了一会儿,连连道歉:“对不住,我不晓得不能带梨珍,我们平时到哪里都带着她,家里没人陪她玩,我们怕她会乱跑。要实在不行,下次我不带她了” 朱珠冷哼一声,冲着桃珍翻了个白眼,道:“什么下次?这不还没上山吗?趁着人还没来齐,你们把人送回去。住那么大个院子,院门一锁,把人关家里头不就行了?还秀才女儿呢,这么蠢,不知道吃啥长的。还想有下次?下次再有啥事,我看谁敢叫你们!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带着你们给大家添堵吗?” 桃珍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梨珍听说要把她送回家,一把抱住了桃珍的腰:“姐,别把我锁起来。” 崔小丙听朱珠骂人骂得实在过分,站出来打抱不平:“朱珠,你” 被荷珍扯了一把,拽到了身后,荷珍笑嘻嘻地看着这群人,道:“你们这些人真奇怪,且不说你们现在也不晓得梨珍能不能走得动,就算她走不动了,还有我和我姐背她,有你们什么事了?一个个这么来劲,好像已经帮了我们啥大忙似的。还没发生的事儿,说得头头是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坑你们了。咋的啦,这年头,想个由头就能找别人茬了?” 脑补就是病,得治。 崔小丙在边上直拍手:“对啊,荷珍和桃珍背不动梨珍,还有我嘞,用不上你们,背不动我们还可以自己回来。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回来的路。” 那些跳出来帮衬朱珠的女娃子全被荷珍和崔小丙喷了回去。 朱珠气得直跺脚,她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战:“陈荷珍,你啥意思?我们好心提醒你,还有错了?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骂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以后再也不带你们玩了。” “你不带我们玩这事已经说了两遍了,你不用来回说,”荷珍提醒她,又指着边上几个掏蚂蚁窝的男娃,没好气地说,“你们这好心还分人哪!那些我看着可不比梨珍大多少,你们咋就不关心关心他们走不走得动?男娃子到了山上更容易乱窜,他们能去,我家梨珍咋就不能去了?” 这下轮到朱珠闹了个大红脸,她瞟了一眼边上那群猴崽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朱珠身后一个穿补丁衣裳的女孩急了,恶声恶气道:“我弟弟可是男娃,又乖又聪明,你妹妹一个不值钱的女娃,凭啥跟他比!” 我特么的荷珍差点爆粗口,重男轻女她也看多了,尼玛这么小三观就扭曲的她还是头回见。 其他人也看向她,那女孩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描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陈梨珍看起来又蠢又笨,比不上我弟弟” “吴招娣,你说谁又蠢又笨?”这下连桃珍都不答应了,“你给我说清楚!梨珍又没惹你,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小妹是女娃咋的啦,又没吃你们家大米!” 荷珍本来正在生气,桃珍这句“吃你们家大米”一说出来,她差点笑出来,这是她昨天怼金氏的时候说的。这么看来,桃珍也不是太包子,改造之路大有可为啊。 桃珍还在说:“我们家梨珍打小就爱干净,也不会这么大还拖着两管鼻涕,流到嘴里就用袖子抹一抹。你不想拿你弟弟跟我妹妹比,你当我想啊?”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掏蚂蚁洞的男娃里头穿着新衣裳的一个,流着鼻涕,时不时还拿起衣袖擦上一把。这一会会功夫,两边袖子上就出现了两块可疑的白色亮斑。 那吴招娣还想跟桃珍吵,朱珠不高兴了,她嫌恶地撇过头,道:“行了,一人少说一句,还想不想去打板栗了?” 吴招娣毕恭毕敬跟朱珠道起了歉,其他人又三三两两散开了。 豆花和二丫扛着两根竹竿也来了,豆花气喘吁吁和荷珍她们打招呼:“起迟了,一睁开眼睛,天都大亮了,昨儿个我弟弟大半夜嚎起来,吵得我们家都没睡好。” 夏天的时候,豆花娘刚给她添了个弟弟,如今正是会闹腾的时候。 二丫喘匀了气,一侧身就发现吴招娣正对着她们这边翻白眼,莫名其妙道:“吴招娣干啥冲我们翻白眼?一大早的,她又发疯了?” 荷珍跟她说了刚才的事,二丫听了,也是气愤不已:“她家不拿女娃当人看,还有脸说出来。” 当下,就跟荷珍她们叨叨起了最近几个月吴家发生的事:“她姐吴来娣前几年不是被卖给城里头的大户做丫鬟了吗?吴家那老婆子每个月都要去城里一趟,问来娣姐要钱,回来就到处说,来娣姐在人家吃香的喝辣的,每个月还有月钱拿。大约是今年夏初开始,吴老婆子再去城里,就找不到来娣姐了,也拿不到钱了,成天在家里头骂来娣姐没良心,为了银子连祖宗都不认了。听隔壁十里村的人说,来娣姐认了大户家里头一个没子女的婆子做干娘,还摆了酒,连姓都改了,叫宋来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9章 找茬 荷珍和桃珍面面相觑,前身留给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吴家很跩,靠卖女儿发迹上头,她道:“我都不晓得这些事情。刚才看到朱珠后头一个穿补丁的,我都没认出来是她,她以前可不穿这些衣裳。” 吴来娣原来卖了不少钱,村子里有传言,本来吴家签了死契,是要把人卖到窑子里去的,后来不知道中间出了啥差错,吴来娣进了通州城一大户家里头做丫鬟。 吴家人拿着卖女儿的银子,买田置地,过上了好日子。吴老婆子还逮着吴来娣这只羊拼命薅羊毛,随着吴来娣卖到大户家里头的时间越来越长,吴老婆子拿回家的月钱也越来越多。 “吴招娣以前的衣裳都是来娣姐捎回来的,”见吴招娣还在往这边甩眼刀子,豆花也不愿意了,她瞪了她一眼,道,“来娣姐那里,听说四季都给做新衣裳,有的来娣姐还没上身,就被吴老婆子带回来了。现在来娣姐不理他们家了,吴老婆子哪里还肯给她穿新衣裳。” 二丫插话,压低声音道:“你们以后可离她远点,昨儿个我经过他们家门口,听到吴招娣在骂她姐没良心,撺掇盼娣姐同她一起和吴老婆子去城里头闹,最好闹得大户家把来娣姐赶出来。吴老婆子好像被她说动了,盼娣姐劝了几句,还被打了。这吴招娣忒不是个东西!” 荷珍觉得自己的三观每天都在被刷新,她侧过头去看吴招娣那边。 吴家在赵家村名声很差劲,饶是这样,吴招娣还是凭着过人的本事,交到了不少朋友,还把心高气傲的朱珠哄住了。 朱珠果然没一会儿又喜笑颜开了,吴招娣又凑近她说了些什么,朱珠视线冲荷珍她们扫过来,与荷珍四目相对,还不忘甩她一记眼白。 荷珍懒得理会她,转过身子,直接背对着她,和其他人聊起了别的。 这时候,吴招娣突然扯着她弟弟过来了,朱珠在后面道:“陈桃珍c陈荷珍,吴招娣说要把她弟弟送回家去,一人退一步,你们把陈梨珍也送走,别误了事。” 吴招娣的弟弟吴富贵挣扎得厉害,用拳头使劲捶着吴招娣,嘴里道:“我不回去,放开我” 其他几个带了弟弟出来的,也缩着脖子表示,愿意把人送回去。 朱珠不耐烦地催促:“陈桃珍c陈荷珍,别人都送了,你们送不送说句话啊?就你家陈梨珍金贵,我也有妹妹,你看我带了吗?” 话音刚落,村长的女儿朱宝到了:“可算赶上了,还以为你们都走了,跑死我了。” 朱宝一只手擦着汗,另一只手上还牵了个比梨珍小的女娃。 大家纷纷对她行注目礼,荷珍一眼就认出来,她牵着的是朱珠的亲妹妹,朱玉。 啧啧,这打脸速度,也太快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家看看朱珠,都不说话了。 朱宝生的皮肤偏黑,性格大大咧咧,像个假小子似的,她一点没察觉到气氛有啥不妥,笑着和大家打招呼:“人都到齐了吗?那我们快上山吧!” 朱珠僵着脸走到朱宝边上,打断还在嘻嘻哈哈的朱宝,指着朱玉问她:“你把她带来做什么?带着这个哭包,能干啥事!” 朱宝看了她一眼,从兜里掏出几块糖,一块给了朱玉,剩下的给了梨珍和几个男娃。朱玉原本被朱珠吓得要哭,看见糖眼泪立刻憋了回去,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朱珠要去拉拽朱玉,被朱宝拍开手,朱宝问她:“你做啥?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大早就拿小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玉哪里惹着你了?动不动就逮着人撒气,你咋天天都能有那么多气!” 要是换了一般人让她这么丢脸,朱珠早恼了,可是朱宝是她那村长二叔的独女。 朱珠深吸几口气,拉朱宝到了边上,小声道:“姐,我才说了陈桃珍她们带着陈梨珍耽误大家的事儿,你回头就把比陈梨珍还小的小玉带出来了,你这不是下我面子吗?”边说还边跺脚。 荷珍背对着她们,正好在下风口,朱珠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了,但是她耳朵尖,还是听见了。 荷珍冲她们看过去。 只见朱宝一把甩开了朱珠,道:“朱珠,你这人真是你要我咋说你好?不就是我娘说了一句桃珍和荷珍长得好看吗,你就醋上了,成天吃饱了饭没事干,跑去找人家茬。你心眼咋怎么小?全像你这样,日子都不用过了。奶天天说你比我好,那我是不是要每天不让你好过?” 朱珠红着脸道:“姐,你别乱说!”说完,又感觉自己声音太大了,连忙又压着嗓子,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成天摆谱,她们的爹只不过是一个穷秀才,派头比我还大,还雇人伺候。一天到晚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让别人捧着她们,出去玩还带个小的,拖累人。” 朱宝呵呵一笑,道:“陈桃珍陈荷珍的爹是秀才,你爹就是个种地的,为啥她们派头就不能比你大了?” 朱珠愣住了:“姐,你说我爹是你啥意思?我要回去告诉我奶,你仗着二叔是村长,看不起我。” 朱宝挥手招来正和梨珍一起玩的朱玉,回头对朱珠道:“你去告诉奶好了,我还怕你不成?对了,小玉就是奶要我带出来的,瞧瞧你,哪里有点做姐姐的样子!多大了还告状,小玉都不干这事了。” 最后这段话朱宝说得很大声,在场所有的人头听见了。 朱宝到边上,拾了一根竹竿,道:“我来迟了,罚我拿竹竿。快走吧,磨叽半天了,回来晚了,又要被家里骂了。” 朱宝一马当先,拉着朱玉就第一个上了上山的小路。 荷珍听了一耳朵村长家女娃子的八卦,觉着这朱宝的性格特别对胃口,朱宝一走,她们这个小圈子的人就跟了上去。 陆陆续续又有些平时和朱珠不对付的人也走了,剩下几个带了弟弟出来的,小猴崽子们好不容易磨到了上山的机会,见状,哧溜一下窜出去老远,她们怕回家被打,也追着上了山。 原地只剩下朱珠和她的跟班们,吴招娣的弟弟也跑了,她一脸焦急,便劝朱珠道:“朱珠,我们先跟上去,陈梨珍一个女娃子,力气又小,那么娇气,肯定走不动,到时候,你再把她们都赶下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0章 打板栗 在山脚下发脾气也没人来搭理,总不能灰溜溜原路返回。吴招娣的说法,算是给了朱珠一个台阶,朱珠不情不愿地跟着上了山。 山路是大家常走的,平日里进山就只有这条路,走的人多了,地皮上连野草也不长了。 梨珍很快和年纪相仿佛的朱玉聊到了一起。 荷珍分神去听她们聊天,各种奇奇怪怪的对话,两个人手拉这手,奶声奶气地唱着歌,一会儿揪一根草,一会儿抓一片叶子放在头上当花戴,山路上充斥着她们咯咯咯的笑声。 荷珍其实是不担心梨珍的,小家伙好动,平时她和桃珍干活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自己跟自己玩,运动量十分大。倒是朱玉让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气喘吁吁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着她们,好几次荷珍以为她撑不下去了,她却没有喊累。 朱宝也啧啧称奇,低声同荷珍嘀咕:“今天小玉可真乖,要是平时,早受不了要哭了。” 荷珍想起了在山下时,朱珠嫌弃朱玉的样子,看朱玉一脸不服输,便笑了笑,对朱宝道:“别看她人小,也是有脾气的。” 朱宝会意,回头去看落在最后的朱珠,有些无语:“她可真能耐,说这个误事,那个拖后腿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好了,连小玉都不如了。” 没走一会儿,朱珠又揉着腿喊累了,闹着要休息。 朱宝见两个小的有点累,就出声叫大家一起停下来,休息片刻。 荷珍她们坐在一起喝了几口水,就听见下头闹起来了。 吴招娣的弟弟吴富贵坐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我不管,我走不动了,三姐,你背我。” 吴招娣凑上去说了句什么,她弟弟一拳头打在她肚子上,又往她小腿上踹了一脚,道:“那两个死丫头片子自己走路关我啥事?我就是走不动了,我不高兴走了,你不背我,我回去告诉奶,叫她饿你三顿,再卖了你。” 这话说得忒恶毒,连桃珍都对吴富贵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吴招娣蹲下来,吴富贵肥胖滚圆的身子灵活地跳到了她背上。吴招娣一个没稳住,差点从山道上摔下去。 吴富贵勒住了她的脖子,嘴里喊着“驾驾驾”,两只脚晃荡着,用脚尖去顶吴招娣的大腿,嘴里骂个不停:“你这个赔钱货,敢摔我,我就告诉奶,叫奶打死你。” 有人面露不忍。 二丫见了,就道:“你们可别烂好心同情吴招娣,她可不会领情。谁帮她谁倒霉。” 有个带了弟弟的妹子不信,出声训斥了吴富贵不尊重姐姐,吴招娣转眼就骂了回来:“我弟弟打我,关你啥事?这是我家继承香火的男丁,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来教训?” 二丫撇了撇嘴,给众人使了个眼色:看吧,我说啥来着? 吴招娣怼完了欺负她宝贝弟弟的人,又把炮火引到了豆花和二丫身上:“赵豆花c赵二丫,你们两个说找到了山上有个地儿野板栗多,大伙儿陪着你们走了半天路了,啥也没瞅见,你们存心逗我们玩吧?” 豆花简直莫名其妙:“我没事逗大家玩做啥?嫌远?嫌远你别跟着啊,我又没叫你,你这人真奇怪,自己非要跟来的,这会子倒怪我们找的地方路远了。” 吴招娣气得转身就要走,可她背上的吴富贵不同意:“我要吃板栗,我要吃板栗,吴招娣你不准走,背我上去。” 被吴家姐弟这么一搅和,大家也没心思休息了。 朱宝干脆背了朱玉,加快速度。约莫又走了一盏茶功夫,就看到了板栗树,几个男娃嘴里怪叫着冲了出去。 朱宝领着大家讨论了一下分工,几个力气大的负责打,剩下的人捡,到了山下,大家把打下来的板栗放一起,平均分配。 这法子是最公平的分配手法,连朱珠和吴招娣都没跳出来反对。 大家放下背篓,纷纷拿出了火钳,开始夹掉在地上的板栗。板栗外头有一层像刺猬一样的壳,直接用手捡一不留神就会被扎破皮。 桃珍把烧火的火钳直接带出来了,荷珍用二丫带的,豆花那把给了梨珍。她们两带了竹竿,要打板栗。 朱宝拿着根竹竿挥得特带劲,栗子落下来,差点砸她脸上。 荷珍拿出了用厚布改造的口罩,给她戴上,朱宝闷闷的声音从口罩后头传来:“以前看我哥他们打,特容易,我在后头捡,捡得我腰酸背疼。” 荷珍道:“你不要往头顶上打,斜着戳,人躲快点。” 朱宝觉得很有道理。 崔小丙和她关系好,忍不住就笑话她:“宝儿姐,你昨天还说找你哥来帮你扛竹竿,打板栗,你就在下头捡,你咋没把他带来?” 朱宝挥手道:“别提了,昨天跟你说的时候,被他偷听到了,他一大早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她们两个在那里说笑得起劲,荷珍闷头捡了一会儿板栗,背起背篓准备换地方,抬头发现梨珍和朱玉都不见了。 她问桃珍:“姐,梨珍她们去哪里了?你看见她们了吗?” 桃珍也没留心,听见荷珍问她,站起身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人,就道:“刚才还在眼前晃悠,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人应该没走远。”荷珍想了想,道,“我去把她们找回来。” 虽说这里不是深山,平常也人来人往的,不会有啥危险,但人还是得看紧了,梨珍和朱玉人小,在山里头迷了路,也能急死人。 荷珍喊梨珍的名字,喊了几遍也没人答应。 走了几步,边上原本低着头捡板栗的人突然抬头,指了个方向,对她说:“我瞧着好像往那头去了。” 荷珍看过去,这人居然是吴招娣。她愣了愣,向她道了谢,就冲着她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梨珍——朱玉——你们在不在?在的话应我一声。”荷珍又喊了一遍。 有个男童的声音回她:“陈梨珍和朱玉从坡上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荷珍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 路的尽头,果然有个坡。 荷珍冲到坡上,探头往下瞧,还不等她看清下头有没有人,腰上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她一头栽了下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1章 少年 树枝划得荷珍的脖子和脸隐隐作痛,她下意识伸出手护住头脸部,刚做完这个动作,她就着陆了。 她感觉自己的头好像撞到了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 巨大的惯性让她眼前一黑,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过去,两条手臂被树枝刮得生疼。 她动了动脑袋,正要撑着地爬起来,手下突然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额这个有点像人手? 痛意马上被吓跑了,她睁大眼睛,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下,“蹭”地坐了起来。 在她的身前,刚刚她趴着的地方,赫然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荷珍差点尖叫起来。 头顶上传来了窸窸窣窣地响动,她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死丫头,赔钱货,敢叫三姐把我送回家,摔死你!哼!” 这是吴招娣弟弟吴金贵的声音?! 荷珍不由得松开了捂着嘴的手。 所以,他喵的,她就是被吴金贵这个熊孩子推下来了? 荷珍想到吴招娣给她指路的事,她当时就有些奇怪,只不过她急着找人,也没有起疑,现在想想,这一路观察下来,吴家这对姐弟都不像是那种会明辨是非,分清主次矛盾的人,吴招娣怎么会好心给她指路? 正当荷珍暗自埋怨自己太过掉以轻心的时候,上头又丢下来几根树枝和几把叶子,树枝有粗有细,叶子也是烂的。荷珍身子往后仰了仰,树枝和烂叶子全扔到了那个躺着不动的少年身上。 荷珍低头去细看他,头发乱糟糟地遮住了半边脸,露在外头的半边额头上有一个流血的伤口,脸色惨白,脸颊消瘦,嘴唇干裂,嘴角还带着淤青。他的身上满是枯枝烂叶,看上去愈发狼狈。 丢完了东西,吴金贵嘴里“哇呀呀呀”怪叫着跑了,声音越来越远。 荷珍抬头向上看去,这个坡不高,被密实的树枝树叶挡住了,根本望不见顶上。 只是,坡虽不高,仅凭她个人的力量,一时之间也难以爬上去。 欠收拾的熊孩子!她居然被一个熊孩子坑这么惨。 荷珍叹了口气,眼角不经意间瞟到了躺在地上的少年,咦?这家伙胸口咋没啥起伏? 我去,不会是个死人吧! 荷珍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连忙朝躺着的那个人探身过去,学着电视里演的那样伸出手指在他鼻子底下探了探。 没有感觉到什么 难道真断气了? 荷珍心里咯噔一下:刚刚她碰到的手明明还热乎着,难道她摸到的是尸体余温,其实在她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对方就因为受不了她的泰山压顶,被她砸死了? 不c不会这么巧吧? 荷珍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胸口,想摸他的心跳,换了好几个地方,越急就越摸不到,她干脆把耳朵贴了上去。 “砰,砰,砰——” 对方强劲有力地心跳声刺激着她的耳膜,她直起身,长舒一口气,嘴里自言自语道:“幸好没被我砸死,吓死我了,我就知道探鼻息这事儿不靠谱,鼻息轻的根本探不到” 正兀自碎碎念,她又忍不住往少年脸上看了一眼,几乎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对方的眼睛突然睁开了,黑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她。 荷珍不由往后一缩,嘴里的话顿时卡壳了,一种莫名地心虚感涌上心头:“呃,呃,你c你好”荷珍差点咬到舌头,“不是,我是说,我不是故意要砸你身上的” 少年眼皮马上又耷拉下来,他整个人显得很虚弱,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话。 “你说什么?”荷珍凑近去听。 “水,水” “水?你要喝水吗?”荷珍往四周看了看,突然想到自己出门时,带的水囊,“你等等,我带水了。” 背篓还在她背上,但是背篓里的板栗和水囊c烙饼都从背篓里飞出去了。 荷珍一只手撑着地,侧身准备爬起来,不小心蹭到了右腿的膝盖,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弯下身子,把落在不远处的水囊和装烙饼的油纸包都捡到手里,又重新挪回去。 把水囊口子打开,看到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少年,她又犯了难:“你能坐起来吧?” 少年扫了她一眼,一只手支撑着要爬起来,荷珍伸手扯了他一把,少年借力坐起来,伸手接过水囊,凑着水囊口子就开始猛灌。 荷珍第一次看见有人渴成这样,不要命地灌着水,因为来不及吞咽,一部分水顺着他的嘴角c下巴c脖子,流进了他的衣服里,他胸前的衣服马上湿了一大片。 荷珍脑子里闪过以前看见的一个生活号推送:人每次饮水量不要超过200l。一次性大量饮水会冲淡胃液,加重心脏和肾脏负担,致血压上升,引起“水中毒”。 荷珍咽了口唾沫星子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她正要说话:“你” 第一个字刚蹦出来,少年突然放下水囊,转头问她:“有吃的吗?” 荷珍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刚才光顾着紧张和害怕了,没注意到这个少年长得还挺英俊的,比她那长得不错的大哥陈明业还要秀气许多,虽然衣裳又脏又破,但是她居然还从他身上看出了贵气? 荷珍被自己的脑洞雷到了,她赶紧从地上拿起油纸包,推到他面前。 少年接过去,把水囊很自然地递还给了荷珍,自己拨开油纸包,就开始啃烙饼,咬到嘴里,没嚼几下,就开始吞。这狼吞虎咽的吃法,刚啃完半个饼,就噎住了。荷珍只得把水囊又拿给他。 对方一口气啃了她四个烙饼之后,进食速度慢了下来,总算有兴趣跟她聊几句了。 他问她:“这是哪里?” 荷珍思考了一下,道:“通州。” 他咬饼的姿势突然顿住了:“我知道是通州,我是问你,这里是通州哪里?” 荷珍道:“赵家村后山半山腰。”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上,又斟酌着补充了一句,“一个坡下头。” 少年:“小孩,你挺实诚啊。” 荷珍:“还好。” 少年啃完了饼,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瞧:“这里离通州城远吗?” “不远,下了山,我们村口有进城的驴车,坐驴车一柱香时间就到了。” “通州城里是不是戒严了?” “前一阵子戒严,昨天开始放行了。”荷珍回答了他的问题,“好了,现在换我问你了。你是谁?从哪里进山的?我咋以前没见过你?” 少年低着头,道:“我是谁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不是你们通州人。至于从哪里进山的,我也不晓得,我跑了好久,又饿又渴,晕过去了。” 为什么要跑? 荷珍眯着眼睛看向他的衣裳,这衣裳上头满是尘土和脏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依稀还能辨别出衣服上的暗纹,织工细密繁复。她对古代布料没什么研究,但是这不妨碍她看出他这身行头不是便宜货。 她好像牵扯进了奇怪的事情里头。 “好了,小娃娃,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少年站起身,拍了拍她的头,吃完东西,他又有了力气:“谢谢你的水和饼,我” 话音未落,上头传来了陈明辉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荷珍,你在哪儿?” 荷珍没有马上答应,她和少年对视着。 陈明辉一刻不停地喊她名字:“荷珍,荷珍” 少年先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对荷珍道:“不要跟别人说看见我的事。”不等荷珍答应,转身就跑。 少年身形灵活,只是一眨眼功夫,在树上和山壁上跳跃几下,就不见了人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2章 爆发 荷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让家人牵扯进什么麻烦的事里头。 家里现在搁了个侯府千金,已经够糟心的了。 镇北侯府被撸得又快又狠,谁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金氏忠仆之魂滚滚燃烧,非要把人接回来,陈礼荣头脑简单,以为多个人就是多双筷子的事,丝毫不考虑会不会被侯府啥仇家记恨上。 这种情况下,她再跟个很有来头正在逃跑途中的少年扯上关系,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了吗? 还好这少年也识相,该溜就溜,身手了得,没被谁看见。 荷珍盯着少年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越想越不对劲,记得一开始看见他时,他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少年问她讨水讨东西,她也没多想,只是以为他饿坏了。 一个饿得快断气的人,喝了几口水,吃了几个饼,就能恢复这么快?这也太扯淡了吧? 虽然她没见过饿得快不行的人,但是这水和饼,到了胃里怎么着也要消化一阵子才能补充能量吧,她给的食物又不是传说中的仙药,吞下去入口即化,上一秒要去见马克思下一秒就给整得能打老虎了。 还有,他牛饮时候那个劲头,都快死了,哪里还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喝水喝那么快 这么从后往前一琢磨,突然有点心惊肉跳,这家伙真是满身是疑点啊,年纪不大,一肚子心思,说不准,前头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装给她看的。 这个推测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荷珍的心理变化其实也不难把握,她一开始看见个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再一看,发现这年纪不大的少年还带着伤,躺地上不动了,气若游丝,这防备心早去了一大半。 至于少年后头表现过头,露出了一堆破绽,应该也不是他演不下去了。 荷珍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心道:这货完全是不想演了吧?表演那么好给个小豆丁看,想想就浪费,随便糊弄糊弄得了。 在被熊孩子坑完以后,她又被一个初中生骗了,骗得团团转,差点找不着北。 荷珍一肚子明媚的忧伤,她强忍住45°仰望天空的冲动,瞅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你特喵的跑路就跑路了,好歹把我的水囊和我剩下的三个烙饼还给我啊!” 正当荷珍强烈怀疑人生的时候,陈明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接近了:“荷珍,你在不在这儿” 荷珍赶紧答应他:“三哥,三哥,我在这儿,我在坡下头。” 陈明辉显然是被她的答案吓着了,声音都走调了:“你咋到坡下头去了!没伤着吧?” “没伤,就蹭破了点皮,不碍事。”这种场景讨论咋掉下去显然不合适,荷珍道:“三哥,剩下的事儿我上来再跟你说,我爬不上去了,你想法子把我弄上去。” “你等会儿,我去找绳子。” 隔了一会儿,上头的脚步声多了起来,谁嚷了句:“明辉哥说在这儿,掉下去了。” “小荷,你没事儿吧!”桃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得训斥她,“你c你咋掉下头去了?你出去找梨珍和小玉,她们人回来了,你不见了,你是要急死我啊,多大个人了,走路还不看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咋跟爹娘交代” 崔小丙在边上安慰她:“桃珍姐,先把人弄上来再说。明辉哥说只蹭了皮,到底怎么样还不晓得呢。” 桃珍心急如焚:“她前些日子受的伤才好” 朱宝也劝她:“荷珍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好好的自己跑下去,这里地方那么大,也不陡,咋掉下去的,你等她上来了再好好问问。” “有啥好问的?姐,你自己都说了,这么大地方,也不陡,陈荷珍偏偏掉下去了,这还能为了啥?她眼神不好使呗。”朱珠找到机会就呛朱宝,报刚才的仇,“我算是服了陈家姐妹了,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在山下时我叫她们别带那小的,她们不听,你看看这不就出事了吗?说出去也不怕笑死人,找妹妹把自个儿搞丢了,我看她就是蠢,头回见着这样的,那坡那么明显她看不见么?招娣说得不错,那陈梨珍不就是看着又蠢又笨吗?像她姐也聪明不到哪去” “你给我闭嘴!朱珠,你那破嘴再胡说一句,看我今天不活撕了你!” 荷珍正在下头想上去以后怎么指证吴家姐弟,朱珠叽里呱啦损了她半天,她都没仔细听,没成想,桃珍爆发了。 “我们姐妹哪碍着你了?你看我们不顺眼就直说,成天到晚针对我们,一见面就逮着我们训个没完,你以为你谁啊?这次也是,从碰头到现在,就没捡着你一句好话。我不跟你计较,你真当我怕了你了?不就是仗着你二叔是村长吗?又不是你爹,瞧把你能耐的,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 “陈桃珍,我跟你没完!” 上头骚动起来,荷珍听着声音,像是要打起来了,朱珠要打人。 她在下头急得直跳脚,连忙喊大家的名字,挨个把崔小丙c豆花和二丫都喊了一遍:“你们别让人伤了我姐。”要打架也得等她上去以后再打。 她喊的人没应她,都忙着劝架,你一句我一句,场面乱得像超市抢特价鸡蛋。 荷珍在下头听得脑仁疼,也没搞清打没打起来。 朱宝突然嚎了一嗓门:“吵啥吵?都给我消停点。”等一安静,她又指挥人把朱珠拉走。 朱珠死犟着不肯走:“陈桃珍骂我。” 朱宝也火了:“你自个儿嘴贱被人骂回来了,还想动手,你确实能耐啊!只许你骂人还不许人家回嘴了?这是哪里来的理儿?” 朱珠道:“我哪里说错了!陈荷珍就是既蠢又笨还惹人嫌,要不她们家作客那个小姐为啥要敲破她头,谁知道她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啊!陈桃珍,你敢打我!” “打你咋啦?我还要撕了你的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3章 得救 上头不时传来众人的惊呼,荷珍凝神听了一会儿,没听见桃珍的哀嚎,她斗志昂扬,不停地重复着类似于“打死你”之类的话。 崔小丙她们估计扯着她了,应该没打成。 因为朱珠还有力气在那里反复絮叨她的不幸遭遇:“你打我,我奶和我爹娘都没打过我” 就这么来来回回又闹腾了一会儿,陈明辉总算找绳子回来了。 “干啥呢?干啥呢?”他一回来就叫停了这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对着朱珠那头开喷,“我们家荷珍还在下头,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欺负桃珍算咋回事?我老陈家是赵家村的外来户,可我姥爷家可是地道的十里村人,想打架,行啊,我回头就叫老卞家抄家伙去!” “明明是陈桃珍先打我的!”朱珠心态崩了,“就许她打我,不许我打她,你们c你们太过分了,我要回去告诉我奶呜哇哇” 哭声渐远,还有好几个人追了上去。 荷珍在下头靠着树干,无奈地昂着头。 陈明辉在上头叫她:“我把绳子一头扔下来,你绑腰上,系紧一点,我们拉你上来。” 说完,上头甩下来一截很粗的麻绳,陈明辉问:“够不够?” “够了。”坡并不高,不知道陈明辉这么短时间,从哪里找到的绳子。 荷珍脱掉外头的罩衫,裹在腰部垫着,再把绳子在自己腰上缠了几圈,连打了几个死结,想了想,又把背篓放下来,罩在头上,护住了脸和上半身,然后冲上头喊:“三哥,我好了,你拉吧。” “晓得了。”陈明辉应了她,又说道,“大家拉的时候听我口令,我喊拉再拉,大家一起使劲。” 这话的意思是还找帮手了。 荷珍这下放了心。 上头的绳子越收越紧,荷珍感觉腰上一疼,脚就离地了。 她死死地拉住前面的绳子,努力维持平衡,让人不至于后仰。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跑到腰上去了,麻绳勒住腰部,她多垫了罩衫都没用,荷珍咬着牙,一边吸气,一边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她的头脸和上半身都被背篓护住了,看不见外头到底是啥样,树枝戳在背篓外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要不是她的背篓编得密实,她现在早被划花脸了。 上头桃珍嚷了一声:“三哥,我看到小荷了,小荷真聪明,用背篓套着头。” 陈明辉道:“看到头了,人马上上来了,再用点劲儿。” 众人应了声。 荷珍听到头顶上传来桃珍的叫声:“荷珍,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桃珍伸出一只手,马上就被拉住了。 桃珍又喊:“还有一只手,给小丙姐,别怕。” 荷珍小心翼翼放开了绳子,把手往上伸,另一只手也很快被握住了。 崔小丙说:“桃珍,我数数,到三就拉。” “一,二,三——” 荷珍腰部的重量没了,浑身一轻,就被扯了上去,摔在了地上。 有人把她护头的背篓拿走了,荷珍又恢复了视觉,她大口喘着粗气,挡住树枝缝隙里洒下来的刺眼光亮,陈明辉c崔小乙和几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摔作一团,手里头还握着绳子。 桃珍顾不得站起来,一个翻身爬到荷珍边上,捧着她的脸就开始看:“有没有摔着?有没有哪里疼?告诉姐。” 荷珍满头大汗,汗水从额头滚下来,划过破皮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宽慰桃珍:“没有,下头是一大片草,我没摔伤,就是被刮破了点皮,没事的。” “你说你咋回事啊?那么大一个坡,看不见吗?”桃珍举起了手,想往她肩膀上招呼,又怕她身上被衣服包着的地方有伤,伸出的手改为搂住她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荷珍任凭她发泄,眼睛却慢慢地把人群扫视了一遍。 然后,她发现,吴招娣姐弟不见了。 她顾不得还挂在她身上哭着的桃珍,转头去问崔小丙:“小丙姐,吴招娣和吴金贵哪去了?” 崔小丙正坐在地上休息,听她这么问,一时有些说不上来:“我没看见他们,我记得刚才朱珠哭着跑掉的时候,她好像跟上去了” 朱宝递过来一块帕子给荷珍擦汗,接话道:“是跟上去了,追到半路,还回来把吴金贵带走了。” 豆花和二丫正帮荷珍解麻绳,闻言也点头:“起初吴金贵不肯走,吵着要爬树掏鸟蛋,她还冲他发火了,没想到她会骂他弟,我们还看了她好几眼。” 朱宝道:“许是下山了吧,朱珠也走了,我是再也没看见她们了。” 荷珍哼了一声,心道:跑得倒挺快。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看他们能躲到几时。 陈明辉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问荷珍:“你一上来就问吴招娣和吴金贵,是不是他们做了什么?” 荷珍想着早晚要找吴家姐弟把算账,也不想掖着藏着,大方承认道:“我去找梨珍和朱玉,吴招娣给我说,人在这边,我过来了以后,吴金贵骗我说梨珍她们摔到坡下头去了,我走上去查探,他把我推下去了。” 吴招娣和吴金贵,这很明显是联合起来坑人呢。 “哄”地一声,围在边上的女孩子们顿时炸开了,无论和荷珍有没有交集的人,都被吓到了。 小伙伴之间拌拌嘴,今天你不跟我好,明天我跟她好,这都是常有的事,但丧心病狂直接把人骗出去直接推下坡的还是第一回见。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这可是在山里头,她们都爬到半山腰了,随随便便就把人给推下去了。也是荷珍运气好,这个坡不高,还摔在草地上,万一下头直接就是山石或者山涧了,那还有命活? 想想就不寒而栗。 方才为吴招娣打抱不平反被她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女娃一张脸白得像纸,站着摇摇欲坠。 朱宝赶紧搀住了她,道:“吴招娣和吴金贵太不像话了!我得马上回去,告诉咱爹,差点就出人命了,这事不能糊弄过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4章 神逻辑 朱宝说要走,其他人也不想留下来了。出了这么大事,谁还有劲头打板栗。 以前就觉得吴家那个吴金贵皮,想到她家几代单传,吴家媳妇磕了好几年药,香灰水不知道灌了多少碗,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宠得过些也能理解。可今儿个吴金贵做的这事吧,已经不止是淘一点就能解释的了。 豆花和二丫搀着荷珍,崔小丙扶着哭得还在抽抽个不停的桃珍,落在队伍后头,慢吞吞往打板栗的地方走。 朱宝看大家板着面孔,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就开解大家,道:“我们今天也拾了不少板栗,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我们的板栗!”有走在前头的人突然惊叫起来,“这是咋回事?” 朱宝也顾不上说了一半的话了,撒开脚丫子就冲到了前头去查看,二丫紧随其后,还不等荷珍她们也过去,她又折返回来了。 “咱们的篓子全被人踹倒了,板栗全掉出来了。”她愤愤地骂着,“别叫我知道是谁干的,要给我知道了,我饶不了他!” 大家都在诅咒那个缺德冒烟的人,篓子倒了,板栗撒出来一半,再用火钳夹回去,要夹上好久。 陈明辉见了,二话不说就脱了外头的衣裳,去兜地上的板栗:“你们一个个夹要夹到什么时候,快收拾完了,我们一道下山去。今天都吓得够呛,下山路不好走,别再出点什么事。” 一个个看起来精神恍惚的,特别是那几个小的,蔫了吧唧的。用绳子拉荷珍的时候,有个大孩子带着他们,远远地待在后头,不过瞅着也被吓着了。 有了陈明辉的帮忙,板栗很快拾掇完了。 大家背着背篓下山。 荷珍这才逮着空问陈明辉:“三哥,你咋也到山上来了?” 陈明辉道:“出门碰到小乙他们,知道他们来山上抓野鸡,就也来碰碰运气。”结果野鸡没捉住,就碰到了打板栗的女孩们。 梨珍和朱玉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桃珍起初也没多想,直到陈明辉问起荷珍的去处,才惊觉人已经不见许久了。 于是就有了后头陈明辉到处找人的事。陈明辉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幸好我今天和小乙他们来山上。” 绑荷珍腰上那根麻绳也是崔小乙提供的。他经常往山里跑,在山里头做了不少陷阱,有时还兼职采药,有一套很齐全的装备。 荷珍到底不是小孩子了,虽然经历了一场意外,心态却调整得很快。 到了山下,朱宝家离得最近,她主动提议:“把板栗放在我家,我家有称,我今天回去,用称称了分好,等明天你们直接来取。” 分板栗也是一项体力活,朱宝主动揽下来这活计,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不过是分个板栗的事情,也要用上称,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头却十分熨帖。 陈明辉带着三个妹妹往家走:“回去拿了钱,到镇上去看大夫。” “三哥,真不用费那个钱。”荷珍自己知道自己的伤势,除了破皮,没啥大伤,她连摔下去都是砸在别人身上,根本不可能出啥事。 陈明辉推开院门,道:“还是看看的好,不看我不放心。” 桃珍在边上附和:“对对,你伤才好,可不能再出啥问题,叫大夫看看,就当花钱买个心里踏实” 院子里,金氏正在晾刚洗完的衣裳。 一大早的时候,陈礼荣金氏夫妻和王八都还没起来,荷珍她们仨集体跑了,桃珍只来得及洗了盆里的脏衣裳,根本就没去管王八今天大换洗的事。 金氏一看到她们回来,就把盆踢得“哐嘡”作响,把桃珍洗完晾在上头的衣裳全撸到了一块,给自己洗的衣裳挪出了一大片空间。 真是怨气冲天哪! 荷珍用眼角斜乜了她一眼,直接无视她。 陈明辉更过分,连个白眼都懒得给她,当她不存在似的。桃珍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努力说服荷珍去看大夫,压根就没注意她。 金氏肺都要气炸了,陈礼荣和陈明业整好从书房出来,看到门口的四人团体就愣住了,陈礼荣问道:“这是咋啦?不是说去打板栗吗,咋又伤了?” 陈明辉气愤地说道:“被村西头吴家的吴招娣和吴金贵欺负了。”把吴招娣和吴金贵设计荷珍的事说了一遍。 陈明业也很不满:“吴家那两人呢?推完人就跑了?” 陈明辉道:“跑不了,和尚跑了庙还在,我先带荷珍去镇上一趟,让大夫看看,回头再去找吴家人讨说法。” “是不能这么放过他们,”陈礼荣道,“那可是山上,多危险,这吴家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不给个说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待会儿我们一道去” 王八房间的窗户突然动了动,金氏把手上的一件裙子扔回木盆里头,道:“去啥去!还讨说法?还嫌不够丢人哪!你一个老大爷们也不嫌害臊,堂堂秀才跑去跟个泼皮濑户家里人理论,真不觉得掉价。” 难得能做回好爹,就被金氏给否了,陈礼荣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雪兰,荷珍差点把命丢了,我这个做爹的去讨说法,咋就丢人了?” “咋不丢人?”金氏走过来,冲着荷珍瞟了眼,就道,“一群人上山去打板栗,吴家姐弟别人不欺负,咋就寡欺负她了?她要行得正坐得直,别人干啥去对付她?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倒有脸回来告状,撺掇你去闹。闹能闹出啥名堂来?吴家那老婆子,我不常在赵家村都知道,出了名的破落户,你去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不准去。” 我去年买了个表! 按照这逻辑,这世界上还有啥犯罪是解释不通的? 张三家被偷了,怪张三家里太有钱了呗,要不然为啥不偷王二麻子光偷他?李四家被个神经病烧了,全地球那么多户人家,神经病为啥就烧李四家,李四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还有脸报警?咋不上天嘞! 荷珍一脸“p”的表情,虚着眼睛看着金氏,道:“照你这说法,镇北侯府那么多少爷小姐,咋就王八没人要呢?她要行得正坐得直,她舅家干啥不要她?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倒有脸赖我家不走了,见天撺掇你闹腾,闹能闹出啥名堂来?我们家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她来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不准她住,有多远滚多远。” 来啊,互相伤害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5章 没门 “你”金氏气结。 “我什么我?”喵的,被个熊孩子搞得差点把小命再交代掉,荷珍本来就在气头上,金氏又来搞了个神逻辑,企图用这种贱破天际的说法给大家洗脑,她能放过她吗? “有你这么当娘的吗?女儿在外头差点被人害得丢命,回来噼里啪啦一堆歪理,我就算行的不正坐的不直,我这么小年纪能干啥坏事,能让人活该把我弄死?你用那些话骂我你不心疼,同样的话撂你心肝宝贝头上你就难过了?以后你咋膈应我,我就咋回敬你家心肝,我不好过,那她也别想有太平日子。” 想做双标狗,没门! “你c你竟然敢”金氏被荷珍怼得直接忘词了,荷珍对她的这个表现一点不意外,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早就摸透了金氏的老底。 这人在陈家作威作福惯了,一不顺心就摔凳子砸碗,骂骂咧咧等人哄,整个一大龄公主病,骂人的话长年累月翻来覆去不懂与时俱进,反正家里头没人敢跟她吵。 荷珍把金氏恶心她的话全部反弹给了王八,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走路也有劲了,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屋子里走去。 陈礼荣看着她,嘴里像念经似的念叨着一些很奇怪的话,声音太低,一院子的人没一个人听清他在说啥。 陈明业的脸比昨天还要黑,荷珍原本以为他又要跳出来做和事佬,没想到他愣是板着脸站在边上没说一句话。 才走到廊下台阶处,金氏那长的要死的反射弧总算反应过来了,她大吼一声:“站住!” 荷珍不带停顿地往里走,金氏抓狂了:“陈荷珍,你给我站住,你眼里头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你再往前走一步,我打断你的腿!和八小姐相提并论,凭你也配!” 荷珍霍地转过身,道:“谁要跟个罪籍钦犯相提并论了?没的降了我的身份,凭她也配!” 她说互相伤害,绝不是说说的。 金氏又被荷珍用她的原话堵了回来,她气得眼冒金星,想骂人又不敢。 她们在前头吵架,八小姐在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她骂多少,荷珍添油加醋回多少给八小姐,八小姐打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到了庄子上也一直被她护得好好的。现在被人见天嘲讽“吃闲饭”c“朝廷钦犯”,她怕八小姐受不住啊! 气急攻心的金氏拿陈礼荣撒气:“瞧瞧你们陈家教出的好女儿,目无尊卑,不敬长辈,果然是泥腿子出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话是把陈家祖宗一道捎上了。 陈梦辉不答应了:“二婶,我今天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喊你一声二婶,我问你,泥腿子杀你全家还是刨你祖坟了,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我们陈家又不是这几年突然变泥腿子的,你进门之前不晓得我们家啥情况吗?我们陈家哪点对不住你,你用陈家的米养了个吃白饭的还不够,连祖宗都骂上了” 一个放籍的奴婢,天天鼻孔朝天给谁看?陈家耕读传家,家里头种着地,也读书科举,到了金氏眼里头,就成了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了。 金氏不敢和陈明辉杠正面,陈明辉对着金氏冷哼一声,进屋子拿了钱袋,就要带着荷珍她们走人:“一道去,给荷珍看完伤,三哥带你们去福满楼吃烧鸡,吃了饭,我们到吴家去逮吴招娣和吴金贵。一个两个,都当我们陈家人好欺负是吧。” 荷珍本来想换身干净衣裳再出门的,看金氏那做派,也懒得在家里头见到她那张棺材脸,听了陈明辉的提议,一口答应了。 却听陈明业对陈明辉道:“上回荷珍受伤我不在家,这次我陪她去,没有叫你这个堂兄出诊金的道理。” 陈明辉不置可否,脸上表情好看了不少。 陈明业往外走,陈礼荣凑上来,低声问他:“明业,你说我等会儿要不要去吴家?你娘她” 陈明业打断他:“爹,你要还当你自个儿是荷珍她爹,你就去。” 陈礼荣脸“刷”地变红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爹陪你们一道去,一道去,一道去” 陈明业和陈明辉他们汇合,推门出去就不见了人影。 陈礼荣顾不得其他,赶紧追了出去:“等等我。” 一家人全叛变了,连陈礼荣都跑了,金氏气得一脚蹬在晾衣裳的木头架子上,架子上头的竹竿晃了晃,一头掉到了地上,竹竿这头晒的八小姐的衣裳全蹭到了地上,白洗了。 且说荷珍她们出了门,离了金氏那个二百五,陈礼荣立刻就有了做爹的样子,怕荷珍有伤走不动,二话不说就冲前头雇车去了。 桃珍担心荷珍的伤势,就道:“去镇上也要一盏茶时间,还要颠过去,还不如把大夫请回家里头。” “除非人动不了了,否则年大夫不出诊,”陈明辉向她解释,“上回荷珍昏了老不醒,年大夫才来家里头。回春堂坐诊大夫,数他医术最好,找别人我可不放心。” 年大夫就是上回帮荷珍看病的白胡子老头,医术了得,和一般乡下野郎中没法比。 桃珍表示同意:“整好叫他再给看看荷珍的脑袋,当时摔那么厉害,这么快就好了,我这心里头总不踏实。” 五个人到了村口,等陈礼荣雇的车子,等了许久没见人影。 梨珍渴了,吵着要喝水。 荷珍和桃珍去给她讨水,离得最近的就是村长家,大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荷珍正要敲门,听见里头传来了零碎的哭声:“奶,有人欺负我,她们骂我,还打我” 是朱珠的声音。 朱珠她奶气愤地说道:“谁敢欺负我们家珠儿,别哭,奶给你骂回去,打回去。” 荷珍的手僵在半空,这门她实在是敲不下去,敲完进去了,说不准会被打出来。 桃珍离得有些远,看荷珍举着手不动弹,问她怎么回事:“小荷,你干啥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6章 考试 荷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指了指里面:“朱珠在跟她奶告状呢。” 桃珍抿了抿嘴,不说话。 荷珍正要撤退,听得朱珠边哭边说道:“是c是陈秀才家的陈桃珍和陈荷珍。” “奶这就去找他们,我要问问陈秀才家里头是怎么教”朱珠她奶突然卡住了,她问朱珠,“等等,你说哪个陈秀才?” 朱珠哭个不停:“奶,还有哪个陈秀才!我们村里头就一户姓陈的,就是村子最西头,买了老王秀才八间大瓦房那个陈家。” “哦,柳枝小叔子家啊。”不知是不是荷珍的错觉,她总觉得朱珠她奶声音一下子冷了。 朱珠继续哭闹:“奶,陈桃珍和陈荷珍仗着她们爹是秀才,看不起我爹,处处针对我。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陈桃珍就对着我不依不饶,还说要撕我嘴,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脸。她们凭啥这么对我?要不是咱老朱家,要不是我二叔点头,他们家哪里能在赵家村住下来,忘恩负义的东西,夏日里打雷咋不劈死他们家人” 越哭越带劲,声音越大。最后那几句,连搁远处立着的桃珍都听见了。 桃珍扯着梨珍就要走:“小荷,我们走。”她和朱珠有矛盾,不用想也知道朱珠不会说啥好听的,可平白无故就咒人全家死,也实在是过分了:“真是好没道理,我们家买那几间瓦房的时候,宝儿姐她爹还没做村长呢。这还没几年,他们家咋就成我们家恩人了?我可不记得朱家对我们家有啥大恩大德。” 荷珍对赵家村买房这一段早没了印象。 在她看来,就算她们当时买房子是朱宝她爹给办的手续,也说不上什么大恩大德。房子是她们家从老秀才儿子手上真金白银买的,又不是朱家白送的,村长在这桩房屋买卖里头所起的作用可以说是微乎及微了,最多算是帮了个小忙,恩都谈不上,拿出来指责陈家人忘恩负义就更让人笑掉大牙了。 荷珍后退几步,转身也要走。 没想到里头朱珠她奶突然打断她,道:“你别嚎,你一嚎我就头疼。谁跟你说陈秀才家买瓦房是你二叔点头的?再说了,就算是你二叔帮了忙,这丁点破事咋就成了咱家对她家的大恩大德了?说出去得把人笑死。” “奶,可是,陈桃珍和陈荷珍欺负我,”朱珠委屈地说着,“我二叔是村长,我是她亲侄女,我就这么被人打了,这不是丢我二叔的脸面吗?奶,你和二叔要帮我讨回公道。” 朱珠她奶没有马上答应她,桃珍和梨珍早就走远了。荷珍听了一段很没营养的壁角之后,也决定撤了。 朱珠怎么花式告状鼓动她奶来陈家找她们算账,她都不害怕,反正等一下还要去吴家搞事情,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怼一个或者一双,没区别。 梨珍看桃珍脸色奇差无比,也不敢要水喝了,用唾沫润了润喉咙,连走带跑被牵着往前走。 她们再回到村口刚才站的位置时,陈礼荣已经带着雇的车子来了,赶车的是昨儿送陈礼荣和陈明业回来那个牛姓小伙儿。 一行六个人上了他的驴车,坐了满满一车子,陈明辉干脆坐到了车篷外头,和牛姓小伙拉起了家常。 车里头剩下的陈礼荣和陈明业都不是话多的人,他们一个在城里做账房,一个常年在寄宿学校上学,这几年跟桃珍姐妹仨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 双方面对面坐着,突然发现,除了家里头那没完没了的糟心事,居然挤不出啥共同的话题。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荷珍找了个最保险的切入点,问陈明业的成绩:“大哥,你这次升班考试怎么样?能从乙班升到甲班吗?” 陈明业就读的梧桐书院,是通州城里头束脩最贵的学堂,与高学费相对应的是他高水平的教学质量,学校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班,每半年进行一次考试,通过考试才能进入就能往上升一个班。 陈明业道:“升班应该不成问题,就是不知能否进前十。山长有意让升班考前十的人明年下场考童试。” 考过了童试就是秀才了。 大家都替陈明业高兴,陈礼荣毫不吝啬地夸了儿子几句,话锋一转,又询问起了升班考的题目。 然后荷珍就听见陈明业开始背《论语·泰伯》:“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桃珍和梨珍脸上“以大哥为荣”的笑意还没下去,就直接被陈明业甩懵了,每个字都能听清楚,但是凑在一起愣是搞不清陈明业说了什么。 “好题!”陈礼荣赞个不停,拉着陈明业开始“之乎者也”地讨论起来。 梨珍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手指,桃珍想跟荷珍说说话,打发时间,又怕打搅正在用功学习的两个人,只得蔫蔫地坐着,发起了呆。 天就这么被聊死了。 荷珍在边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再忆起金氏的种种,突然想到了日本小说家坂本幸太郎的一句话: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 车外头,陈明辉和赶车的聊得热火朝天。 赶车的牛姓小伙儿是十里村的,十里村是陈明辉娘舅老家,两个人没一会儿就称兄道弟了。 荷珍受不了里头陈礼荣的聒噪,干脆往外挪了点,支着耳朵听起了外头两人说的闲话。 陈明辉道:“我一直觉得,读书也好,学手艺也罢,都是为了有口饭吃。读书未必就能出头,学手艺也不至于饿死,像牛大哥你赶车,农闲时候出来拉人拉货,一年到头也能攒上不少。” 牛大哥憨笑:“攒不了多少,前一阵子城里头找那个什么贵人,说不让人进出就不让人进出,好些人进了城,在里头待了好些天,把家里头急得呦,现在大家都不敢进城了,就怕再来一遭。” “这几年哪里都不太平” “可不是嘛,皇帝的外孙,说丢就丢了。还有更稀奇的,早上我妹子给我洗的一件衣裳,晾在院子里,出门时我一瞅,没了!那衣裳也不新了,补丁都打好几个了,我都是下地干农活才穿的,咋还遭贼惦记?有偷鸡偷鸭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偷旧衣裳的。这世道,乱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7章 眼熟 驴车晃晃悠悠走着,镇子离赵家村不远,没一会儿,就晃到了回春堂门口。 陈明辉在外头,车子一停稳,就跳下车。 陈礼荣正点评着陈明业的文章,说到高兴处,直接手舞足蹈起来:“明业,你们先生这破题不太妥当,这个地方应该是” 荷珍和桃珍c梨珍也下了车,临近饭点,医馆门口排队的人一点不见少,队伍都排到街上了,她不得不出声打断他:“爹,到了。快下车吧,咱这么大一辆驴车靠在回春堂门口,人来人往的,这不是挡路吗?” 正好这时候,回春堂里头走出来一对夫妻,跑过来问牛大哥雇车的事。 陈礼荣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驴车下头三哥女儿排成一排,年纪最小的梨珍歪着头,眼睛睁得滚圆,用一种很惊奇的眼神看着他。 陈礼荣连忙放下举得老高的手,悻悻地住了嘴,也跟着下了车。 陈明辉已经跑到队伍最后头排起了队,他手一挥,就叫几个妹妹先进去:“我在外头排队,你们先进去坐着。” 桃珍一听这主意好,担心荷珍身子受不住,带着她进了回春堂。 回春堂有一处地方辟出来专门给病人休息用,一些病患可以先坐着,等轮到了,再到大夫那里号脉。 天气渐凉,白天和夜里温差渐大,看病的多是些伤风感冒咳嗽得很厉害的人。现在看病可比不得后世,到医院挂个号配点药就了事了,大家生活水平不高,一些小病都是能忍则忍,搞到医馆来的,都是忍不下去的。 荷珍领着桃珍c梨珍找了个门口通风的地方坐了下来,又跟医馆伙计打了个招呼,给梨珍要了碗水。 陈礼荣下了车就拉着陈明业去边上茶馆继续讨论这次升班考的试题,走之前还叮嘱桃珍,叫她看好两个妹妹。 桃珍应了声,等陈礼荣一走,荷珍就不满地吐槽起了他这种潇洒的生活方式:“咱爹可真有脸,没见着三哥在排队吗?他来干啥的?秋游吗?大哥回来这么久了,昨儿个就不说了,今天他有一早上的功夫去和大哥讨论那啥‘邦有道’,偏要现在来说。倒是三哥忙前忙后,若是他再比我们大上几岁,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三哥是咱爹了。” 在家不讨论,还专门跑到茶馆去,花了钱哔哔,他当参加诗会还是文会!难怪这货常年月光,一把年纪,娃生了四个了,还要啃老啃大哥。这是真不会过日子啊!赵家村随便拉个十岁出头的娃子都比他会算经济账。 桃珍以前听过“春日踏青”,头一回听说“秋游”这个词,想了想觉得十分形象,便笑了出来,道:“你这个促狭鬼,咱爹只是不耐烦等,他不是说了吗?等会儿轮到给你看病了,再叫梨珍去叫他。” 这就更槽点满满了! “可别!”荷珍连忙阻止了陈礼荣的异想天开,“这可不是在赵家村,村子里进个陌生人,大家都能瞅见。街上这人来人往的,你以为拍花子的白天就不捉小娃子啊?别一错眼把人给丢了,到时候都没地儿哭去。” 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照片没有dna的年代里丢个人,再找到的几率基本就是0了。 “你说得对,”桃珍越听越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不由得也嫌弃起了亲爹,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一瞬间,马上就被她否决掉了,“咱爹就是这样,一做起学问来就忘了事儿。等会儿我去叫他,你看好梨珍,别叫她丢了。” 荷珍对陈礼荣做学问的方式很不以为然,但是回春堂人员噪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含糊地应了桃珍一声,敷衍过去。 这时,外头进来一个穿着绿衣裳c浓眉大眼的小个子姑娘,十二三岁年纪,看着比桃珍大不了多少,一进门就冲到里头掀了帘子,往后堂冲。 医馆伙计正忙得团团转,见状,赶紧喊住她:“欸,后头不能进,你,说的就是你,后头是大夫炮制药材的地方,可不能给你随便进。” 那姑娘回头道:“我找半夏姐姐,我有急事。”说完又要进去。 伙计跑过来,拦住她:“找半夏师姐也得在外头等着。” 绿衣姑娘气急:“你这人!我是城里头李员外家的,我们太太要找半夏姑娘,误了我的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不管是哪家的,后头都不能进,”伙计撩起帘子,露出里头一袋子一袋子的药材:“真不是我存心不让你进,回春堂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这些药材我们都放在一起,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万一踢翻了哪个,药材混起来,串了药性,把人吃出个好歹来可咋办?” 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看病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些看不惯的已经对着绿衣姑娘指指戳戳起来,绿衣姑娘闹了个大红脸。 桃珍皱着眉头,低声对荷珍道:“这穿绿衣裳的,看着极为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被桃珍这么一说,荷珍也觉得眼熟起来:“我也好似见过。不过她说她是李员外家的,咱又认识啥李员外太太,平日里也不出门,许是看差了吧。” 伙计也无意为难人,把绿衣裳的引进了一个隔间里,自己往后堂去了,一会儿带了个眉目清秀姑娘出来,那姑娘长得极大气,走路很快,步子迈得也大,几步便钻进了那隔间里。 等事主不见了人影,边上等着看病的病人间就议论开了,不像桃珍和荷珍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些人就是在八卦。 这个说:“那丫头说她是李员外家的,李太太找半夏姑娘能有啥事?”众所周知,回春堂年大夫的孙女年半夏是个妇科圣手,专看男大夫不方便看的病。 那个便回:“我嫂子的外甥女的婆婆的堂弟家的侄女在李府大厨房当差,前一阵子听说李太太松口,给李员外安了个通房,说不拘男女,只要生个娃,就给抬成妾侍,算算日子,也有两三个月了,许是那个通房有了?” 第三个人强势插入:“李员外家财万贯,李家族人为了谁过继给他当儿子闹得不可开交,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这下好了,看他们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8章 三哥,你说 桃珍和荷珍坐着听了一耳朵小道消息。 譬如说这个李员外原本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孤儿,没爹没娘,后来靠着老婆的嫁妆做生意发了财,捐了个员外的官职,从镇上搬到了城里头。日子越过越顺遂,可惜李太太一直没生娃。 这下招来了一堆打秋风的穷亲戚,个个觉得李员外死了没人摔盆了,绝户头就要过继儿子,他(她)们家儿子就要成万贯家财的继承人了,想想就美。 李员外夫妻不堪其扰,在城里头狠狠丢了几回脸以后,搬回了镇子上。那些原本拼命在他们面前表现的穷亲戚们也达成了默契,在没支会李员外的情况下,开始以主人翁的姿态巡视起了自己“未来的产业”,今天拿店里的货款,明天把自己的傻侄子塞到哪个旺铺做掌柜,搞得天怒人怨。 荷珍听得啧啧称奇,恍惚间,就像回到了现代刷论坛观赏各种奇葩的日子,正听到精彩处,小隔间里头帘子被挑起来了,年半夏把绿衣姑娘送了出来。 那些原本还在讨论李家八卦的大妈们很猛烈地咳了起来,一副快要把肺咳出来的模样,然后又开始高声讨论最近的肉价菜价又高了几文钱,自家小孙孙又淘气了。 荷珍对这群人收放自如的演技真是叹为观止。 绿衣姑娘的事情应该是顺利解决了,笑着跟人道别:“那就谢谢小年大夫了,吃过午饭劳你专门走一趟。” 年半夏连忙说这是大夫的职责所在。 绿衣姑娘满意地离开,走到门口,看见在马扎上坐着的三个小豆丁,她愣了愣,又连瞅了她们好几眼,似是很奇怪会在这里见到她们。 荷珍一看这人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她和桃珍自作多情了,对方可能也认识她们。 遇到可能认识但又想不起名字的人该怎么办?当然是微笑了,假装已经认出了对方。 荷珍一笑,那绿衣姑娘马上回过神来,她冲着她们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扭过头,扬起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荷珍:“” 桃珍对她说:“我瞅着那绿衣裳的也认识我们,我咋感觉她有点讨厌我们?” “可是我们真的不认识那个什么李家人啊,”荷珍翻了翻记忆,特么的这么嫌弃她们,总归是有过近距离接触吧,她完全没有这段记忆,“咱平常都在赵家村,偶尔才去一趟大伯母那里,哪里会惹着她?” 桃珍也想不通:“许是她认错人了?” “不管了,既然我们想不起来,肯定不是啥重要的人,”荷珍耸了耸肩,“咱们又不是银子金子,哪能人人喜欢咱?这种能跟仨小孩置气的人,想来也是个棒槌,管她做啥?” “你说得对。”桃珍觉得妹妹自从醒过来以后,嘴皮子愈发厉害,妙语连珠,忍不住感慨道,“你真是越来越像咱奶了。” “额”荷珍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通过对陈家其他人,特别是陈礼荣夫妻的观察,可以看出,这陈家奶奶是个很神奇的存在。但是,原主的身体里并没有啥记忆。或许是离开水洼村的时候年纪太小了,她的印象只停留在,奶对她好,奶特别慈祥,奶是全天下最好的奶。 就在荷珍无言以对的时候,陈明业拿着个油纸包进来了。 桃珍站起来,道:“大哥,你不是在茶馆和爹做学问吗?你咋来了?” 荷珍分明看见,桃珍说到“做学问”三个字的时候,陈明业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扭曲,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正常,他把油纸包递给桃珍,温和地说道:“爹遇到认识的人了。快吃晌午饭了,我怕你们饿,给你们买了几个包子,你们先吃着垫垫肚子。” 桃珍接过油纸包,拆开来,香气四溢,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咽口水,她傻笑着给陈明业道谢:“谢谢大哥,你吃了吗?” 陈明业道:“大哥不饿,你们吃吧。” 桃珍把包子分给梨珍和荷珍,梨珍拿到包子就忍不住咬了一口,肉汁四溢:“呜,好吃。” 荷珍往陈明辉处看了一眼,道:“三哥排了半天队,肯定饿了,我给他拿一个过去。” 陈明辉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天发呆,听见一声“三哥”,低头就见荷珍拿着个新鲜出炉的包子对着他笑:“三哥,大哥买了肉包子,你先吃一个。” 折腾了一早上,陈明辉吃得几个烙饼和一碗薄粥,早消化光了,闻言也不客气,拿着包子就啃了起来。吃了几口之后,忍不住道:“荷珍,早上的饼是你烙的吗?” 荷珍不明所以:“是啊,不好吃吗?” 陈明辉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好吃,你咋想到在里头掺白菜的?外头卖的都没见着这样的,他们也就掺点葱。没想到,掺了白菜丝儿还挺好吃的。” 荷珍以前就是做吃食的,人嘛,常吃一个类型都会厌,她卖早点那会儿,为了留住顾客,经常挖空心思创新,把葱花换成白菜丝儿这种都是小意思。她冲着陈明辉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家里头的葱昨天吃完了,我怕光做饼,你们都不爱吃,就把白菜切细了混进去了。你爱吃我明天再做。” “成。”陈明辉比了个数,“明天给我做上五个。今天你做的那些,我就吃到了两个,还没尝出味来,剩下的全被二婶端给鳖小姐了。” 陈明辉这么捧场,荷珍也乐了,她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别说五个了,五百个我明天都给你做。” “你这丫头,你三哥我又不是猪,哪里吃得下那么多!”陈明辉好笑不已,“又不是拿出去卖,谁家烙饼烙五百个的。” 荷珍心思一动,不说话了。 陈明辉径自笑了一会儿,见荷珍怔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三哥,”荷珍迟疑地问道:“三哥,你说,如果咱真烙了白菜饼卖,会有人买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39章 说定了? 陈明辉傻眼了,隔了好久,才一脸精神恍惚的表情,问道:“你咋突然想到要卖烙饼了” 当然不是突然想到的,她来这里没几天就开始琢磨挣钱大计了。 对于一个习惯了自己挣钱自己花的人来说,不能支配财政大权,花钱还要看人脸色,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荷珍上辈子就做了两件事,学习和挣钱。这辈子吧,学习肯定是不成的了,除了大户人家愿意给家里头的小姐请个女先生教教琴棋书画抬抬身价,没见着哪个私塾愿意收女学生的。所以,她就只剩下挣钱一件事可以做了。 这不挣钱也不行啊,陈礼荣和金氏的做派,完全是自杀式享乐法。荷珍不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对夫妻,他们估计是觉得,反正陈家大房不能看着他们饿死,那攒钱也就没啥用了。 但是荷珍实在学不来这种厚脸皮,有手有脚,自己胡天海地,还要理直气壮地叫人养,她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 不过,计划了这么久,这会儿陈明辉的反应让荷珍意识到,她还是有些太急切了,毕竟,现在她的这个身体年纪并不大,古人虽说十三四岁就会定亲,但也不会在她这个年纪就这么有主张的。 “也不是突然想到的,”她低下头,低声对陈明辉道,“我和我姐一直在绣荷包c打络子挣钱,你也晓得,原也攒了点钱” 陈明辉道:“那不就成了吗?女娃子在家做做绣活就成了,家里头的地全赁出去了,也用不着你们下地。你当做生意是好做的?风吹日晒的,还累出一身病来。我们家虽说比不上那些大户,比起其他人,也算是温饱不愁了,你好好的去受那罪做啥?” “三哥,你听我说完,”荷珍面露无奈地往回春堂边上的茶馆方向看了看,道,“以前米婆婆照顾我们的时候,粮食是大伯母送的,爹给的米婆婆的钱里头,也包括了菜钱。自从王八小姐来了以后,米婆婆被辞退了,厨房那一摊子事我娘也不管了,粮食是不愁吃,可鸡蛋白面粗盐哪个不要钱” 这些看着细碎,架不住量大,积少成多。陈明辉念书比不上陈家其他三个兄弟,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逃课是家常便饭,可常年跟在卞氏屁股后头,算数确实一等一的好,再加上卞氏开着杂货铺,有些问题,他一点就通:“二婶这人!回头我找她去,有这么算计人的吗?她咋不怕吃到肚子里烂肚肠。养家这是她和二叔的事,没钱干啥要养那鳖小姐!” 荷珍道:“你找她有啥用?大伯母找她都没用,骂了骂了,道理讲了一箩筐,我瞅着,她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底了。我觉着,”她顿了顿,瞟了眼陈明辉,“她就是故意的,把我和我姐的钱用了,她又不肯给钱,只当作没这回事,到时候我们只能找大伯母” 卞氏生得壮硕,嘴巴又毒,动不动就把人骂得半死,可她嘴硬心软,做起事来还不如荷珍心狠,白瞎了那泼妇的长相。 陈明辉也头痛起来,碰上这种极品叔叔婶婶,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家。可分家也不能只把二房踢出去吧? 陈家奶奶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嫁出去了,小女儿是老来女,还没出门子,小儿子也没成家。这么多年了,陈家人和和气气,陈家爷爷和奶奶一碗水端平,也不偏疼哪个,从没红过脸子。 陈家祖上做过官,虽然后来败了,可家里头却留了好些地,每年的出息就够大家嚼用了,还能攒下一些。三叔是个只会种地的憨人,四叔学了点木匠的手艺,两人每到农闲都要出去找活做,勤快得没边了。 大房多少年不回水洼村,一回去就闹着要分家,陈家其他人不说啥,村子里人的手指都能戳端他们的脊梁骨。 再说了,把陈礼荣金氏踹走了,他三个堂妹咋办? 陈明辉看着荷珍眨巴着大眼睛,心里就软了,他凑近她,小声道:“你别跟你大伯母说,其实我也在琢磨挣钱这事儿,不是三哥我不赞成你,这烙饼生意是真不好做。” 荷珍不说话。 陈明辉急了,他只当她小孩子异想天开,这会子被人拒了,还倔上了,于是便按耐住了脾气,跟她说道起来:“你听我给你细说。城里头卖饼的光我家杂货铺附近就有三家,这卖饼的生意,只能在镇上做。你做白菜烙饼好吃,可咱也不能寡卖这一种吧,你看人包子店,还换换馅儿,卖卖甜的,又卖卖咸的。再有,做烙饼,得吃热的,热乎的才好吃,我们不能在家做好了挑出来卖,得租个铺面还是摆个摊子。租铺面吧,就是我前头跟你说的,寡卖一种,租子都赚不出来,铁定赔钱,三个月就得关门。摆摊子,咱得生个炉子,把家什带到街上,我们在镇上也没熟人,每天来回搬这些东西就得折腾上好一会儿。”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荷珍,三哥知道你不想给大伯大伯母添麻烦,可这些都不是你该着急的事儿。该着急的人都不急,你瞎操啥心。” 荷珍一开始就没想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她也知道,万事开头难,她卖个烧烤都得准备上好长时间,这还是现代物资充裕,某宝有钱随便都能买的情况下。 她就是想要试探一下陈明辉的态度,她这个三哥跟一般人不同,脑子特别活络,这是她在捋了几遍家里头的人以后,想出的最有可能的一个合作对象。 听到陈明辉的回答以后,荷珍觉着特别满意:“三哥,我可不止会做白菜烙饼,我还会做包子,我会调好多馅儿,我还会包饺子c包馄饨c包元宵,粽子我也会。” “好好,我们荷珍最厉害,”陈明辉笑了起来,用哄孩子的口气哄她,“等回去了,你做给三哥吃,如果做得好吃,三哥去跟你大伯母说,给咱租个铺面,让你当大厨,三哥专门负责收钱。” 荷珍很认真地看着他:“那就说定了?” 陈明辉知道荷珍厨艺不错,却没放在心上,白菜烙饼虽好吃,可也只是吃个新鲜,见荷珍不死揪着卖饼这件事不放了,顿时松了口气,忙道:“说定了。”心里却道:你那些本事,也就是跟着米婆婆学的,几个家常菜,随便做做包子馒头,这阵子多带你去吃点好吃的,让你晓得晓得人家拿出来卖的吃食都是啥水平的,你也就不会再想这事儿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0章 穿越? 荷珍自然不知道陈明辉话才出口,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打发她的念头了。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 她今天跟陈明辉提这件事,也是话赶话,正好聊到了这上头,她见缝插针,给他提前打个预防针,省的到时候她突然钻进钱眼里头,被人怀疑。 陈明辉有意跟荷珍说起了通州城里头的小吃,什么珍味轩的各色糕点c某小胡同里头的大肉馅饼儿,荷珍时不时打断他,好奇地问上一句里头的馅料啥的,也没露出什么向往的神色。 陈明辉倒把自己说饿了,他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陈明业买的那包子压根就不顶饿,没一会儿,他肚子就直叫唤了。荷珍还在边上催着他继续说,他觉着这反应不对劲啊,这人完全就不按他预先想好的来。 在努力回忆完他家杂货铺两条街外头的那个豆饼的味道后,队伍终于排到他这里。 陈明业和桃珍c梨珍都围了上来,大家很有默契地忘记了要去唤陈礼荣这件事。 负责登记的回春堂伙计扫了眼荷珍身上的擦伤,问道:“是哪里不舒服?” 陈明辉道:“从坡上摔下来了,蹭破了皮,怕还伤着了其他看不见的地方。” 伙计挥着笔,在一本册子上勾画了几下,道:“去李大夫那里。” 回春堂每天都有四个坐诊大夫给病人看病,都是年大夫的弟子,李大夫就是其中之一。 荷珍站在边上打量着伙计手里的名册,又扭头去看他后头挂着大夫名牌的小隔间,回春堂这流程,越看越像是现代医院排队挂号再把病人分流给医生的模式。 不会是碰到穿越老乡了吧? 荷珍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把脑子里原本徘徊着的生意经都给吓走了。 五花八门的穿越小说告诉她,老乡见老乡,不一定会泪汪汪,反而可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碰到个跟她一样走种田风的妹子还好,要是遇到个成天做梦一心只想当“文抄公”吸引皇子王爷开后宫的,她这个知道对方老底的肯定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万一她再点背点,遇到的老乡是个日天日地成天想改朝换代的种马男,她会被切碎了喂鱼吧! 荷珍惊疑不定。 桃珍在边上插话,道:“我们要找年大夫。” 来回春堂的,都是找年大夫的,毕竟专家和普通医生,到了医院了,本身就做好了花钱的准备,缺钱不缺钱的都愿意多花几个钱挂个专家号,就图个心里踏实。 伙计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很熟练地安抚他们:“李大夫是年大夫的大弟子,医术也很好,这女娃子的伤,李大夫能治。” 桃珍语塞,陈明辉忙道:“我们不是说李大夫医术不好,是我这妹子,半个月前才摔了脑袋,当时人差点不行了,是年大夫给治的。这才没好上几天,又从坡上摔下来了,家里人心里头都不放心,怕对脑袋那伤有啥妨碍。” “这”伙计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年半夏捏着个小瓷瓶出来了,见这边有事,忙过来问情况。伙计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师姐”,就把来龙去脉说了。 荷珍心里有了疑虑,看谁都像穿越的,胆子极大c做事利落又专攻妇科,在医馆抛头露面的异类年半夏成了她首个怀疑对象。 荷珍暗暗观察起了她。 年半夏只听了一半,就道:“这事我知道。”又问荷珍这一行人:“你们是赵家村的吧?爷爷回来跟我说起过。”她看了看荷珍,眉头便皱了起来,对伙计道:“三七,我带他们去见爷爷,你接着干活。” 那个叫三七的伙计应了声,又去应付下一个病人。 年半夏领着他们进了另一个门,绕过了七八个弯,兜得荷珍都记不得路了,眼前出现了一个放满药材的院子,她醒来那天给她看过伤的白胡子老大夫,正在捣药。 “爷爷。”年半夏喊他。 年大夫还记得荷珍,放下手里头的活计,对荷珍道:“你是赵家村陈秀才家的。” 年半夏说了个大概,年大夫脸色就不好看了,道:“我当时说吃了几帖药可以下地,可没叫你们这般摔摔打打。”骂完,看围着他的一群孩子,最大的也就十三岁左右年纪,硬生生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他带着怒意道:“跟我进来。” 荷珍几个垂着头跟着他进了屋子。 年大夫给荷珍把了脉,问了她几个脑袋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在得到荷珍否定的答复以后,对陈明业和陈明辉道:“应该不要紧,这次没有再伤到头。” 桃珍笑了起来:“太好了。” “好啥好!”年大夫扭头看向桃珍,见她只不过比受伤那个高了两寸多,转而对着陈明业和陈明辉吹胡子瞪眼睛,“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这种时候,就算是这样想了也不能承认。两人连连摇头否决。 年大夫道:“这次是侥幸,没再伤到头。上次昏迷了好几天,差点救不回来了,再伤一次,我可不保证能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说说你们,连个小娃子都看不好,你们怎么你们爹娘呢?” “呃”陈明业词穷。 还没等他想出托词来,年大夫就挥了挥手:“行了,管不着你们爹娘。半夏,把人领进去,看看身上伤得重不重,捏捏骨头坏没坏。” 年半夏脸色缓和了下来,把荷珍带进了内室,询问荷珍伤了哪几个地方以后,叫她挽起了裤管。 荷珍两个膝盖全破了,腿上也正淌着血,有些血已经和裤子上的布料黏在了一起,分开的时候废了老大劲儿。 骨头肯定是没伤到的,要伤了骨头,现在肯定是不能走路了。 年半夏拿出小瓷瓶,给她倒了点药粉上去,帮她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又叫她脱了上衣,帮她把手臂上和肩膀上的伤口都抹了药。 药粉很清凉,抹上去,伤口处那种辣辣的疼就减轻了不少。 年半夏告诉她:“你背上也有几道口子,我给你涂了药。你走的时候,把药带走,叫你娘给你抹,一天换一次药。你额头上和脸上的伤已经结痂了,我就不给你涂药了。记住了,想不留疤,就不要吃酱油,尽量不要在太阳底下晒。” 因为伤了背,荷珍裹了一圈白布,加上手臂c肩膀和腿上的伤,她被包成了个木乃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1章 财路 荷珍不是纯古人,之前对古代的印象也只是通过各种纪录片c讲坛和书本,她现在穿越的大梁朝,是个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朝代,很多风俗习惯和地名和她知道的有出入。 荷珍看着年半夏忙前忙后给她包扎好了伤口,又细细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原本还在狂跳的心顿时平静下来了。 如果这个穿越的人真的是年半夏,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这妹子第一不会像种马男那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带着主角光环拉着美女开后宫,第二看着也不像某些招蜂引蝶自视甚高的玛丽苏,成天把谈情说爱当成人生至高目标。 年半夏正说着话,突然发现原本还点头“嗯”一声回应她的小妹妹,看着她发起了呆,她摸了摸脸,道:“荷珍?” 荷珍回神:“啊?” “我听见你哥哥是这么叫你的,你是叫荷珍吧?”年半夏笑了起来,荷珍看见,她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不笑的时候很严肃,一笑起来,就很甜,让人看着很舒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荷珍点了点头,“半夏姐姐?” “嗯?” 荷珍问她:“外头排队的人,你们为啥不一人发个号牌,让伙计轮流叫号,按数字一c二c三c四一直往后,叫到的人上去登记,没叫到就在边上坐着,这样子,排队的人就不用挤到外头去了。” 年半夏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很吃惊她的说法。 荷珍咽了口唾沫星子,她感觉手心都汗津津的:“我就是看大家都排着队,觉着夏天和冬天,太遭罪了,碰到下雨啥的”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年半夏一眼。 年半夏“噗嗤”笑出声来,道:“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荷珍看着她。 年半夏手里头收拾着包扎用的白布,嘴上解释着:“其实现在这个法子是爷爷前阵子才想出来的,医馆人太多了,大家都想抢到前头看病,闹得不成样子。这个月雨水少,还没碰到雨天啥的,天也不算冷,你说得对,是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年半夏的态度很诚恳,口气里也很认真,没有把她当小孩糊弄的意思。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被荷珍看在眼里,真不是在说谎,医馆形似现代挂号流程的运行模式,真不是她想出来的。 荷珍听到这里,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虽然她嘴上一直说着拒绝种马男c拒绝玛丽苏,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遇到一个老乡的,就算这个人不靠谱也没关系,至少证明,陈荷真这个人确实曾经在遥远的很多年后存在过,穿越也确有其事,不是庄周梦蝶。 伤口都包扎好了,年半夏带着她出了屋子。 年大夫还坐在那里,逮着陈明业说个不停,陈明辉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荷珍走到他身边,整好听见他在和桃珍说:“幸好大哥跟过来了,要不然今天被年大夫逮着骂的就是我了,年大夫这训人的本事,真是” 荷珍:“”先前那些矫情的小情绪突然不翼而飞。 桃珍看见了她们,冲着陈明辉使劲眨眼睛。 “桃珍,你怎么啦?眼睛进沙子了?”陈明辉一回头,看见年半夏和荷珍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他心虚得往后退了一步,脚跟拐到了后头一个木架子,差点把上头放药材的筛子给带翻了。 桃珍眼疾手快,帮忙扶了一把,才让药材幸免于难。 年大夫正说得兴起,眼角扫到了这一幕,气得不行,也不训人了,直接送客。 看病被大夫赶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荷珍现在就能回答这个问题,原本因为她提了一条建议对她和颜悦色的年半夏脸再次变黑了,当然了,单方面针对陈明辉的。 她扑过去检查了一下药材,见药材没事,领着他们直接往外走。 路过一片晒干的黄色干花,荷珍一眼便认了出来,问道:“这是银藤?” 年半夏愣了愣,道:“银藤是” 荷珍猛地反应过来,银藤是江浙一带的说法,她换了个常见的叫法:“我是说,这是金银花?” 年半夏点头:“是金银花。” 荷珍问她:“你们这里单卖晒干了能泡茶的干花吗?譬如菊花干c桂花干之类的?” 年半夏不明所以,回答道:“金银花是入药用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单卖干花。 荷珍不放弃:“那能入药的花草,如果我炮制好了,你们收吗?” 这是在找她做生意吗?年半夏简直哭笑不得。 陈明业觉得荷珍这些话实在是不礼貌,喊住她:“荷珍!” 荷珍并不理会他,只盯着年半夏。 年半夏道:“如果炮制的好,我们自然也是收的。” 陈明业赶紧给年半夏道歉:“对不住,我这妹妹” “没事,我们本来也收一些外头的药材,我们回春堂人手不够,自己炮制来不及。”年半夏对荷珍的印象很好,她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道,“现在野菊花开得正好,你先送点菊花干过来,姐姐看看,若是好,你以后就一直给我送。” 荷珍眼前一亮,比起做吃食赚钱,眼下这个花茶制作更容易上手。 现在她已经彻底和金氏闹翻了,不去伺候王八小姐,家里头除了一点家务活,平时也就绣绣花。绣花时间长了容易熬坏眼睛,她穿越之前是个近视眼,好不容易重新看清楚,可不能再折腾坏了。 她和桃珍c梨珍都没啥事,绣绣花,做做花茶,又多了一条来钱的路子,担心人手不够,荷珍已经开始盘算叫上豆花和二丫一道共同富裕了,嘴上却甜甜的叫着:“谢谢半夏姐姐,我过些日子就给你送过来。” 年半夏拉着荷珍的手,出了后堂,把药粉和白布给了陈明业,陈明业正要付账,陈明辉却掏出钱袋,抢着要给钱。 眼看着就要为了付钱的事情吵起来了,没想到,年半夏并不收钱:“药粉不值几个钱,荷珍给我们回春堂出了个好主意,我还没谢谢她,就抵了这次的诊金和药钱了。” 陈明业对这神展开有些不知所措,时不时看向荷珍。 陈明辉则一脸麻木,他感觉他越来越看不透他这个妹妹,而且,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2章 六菜 才出回春堂,就碰上了赶过来的陈礼荣。 陈礼荣一边擦汗,一边问他们:“结束了?年大夫没说啥吧?要不要紧?” 陈明辉看见他家傻二叔,瞬间原地满血复活,他在边上吐槽道:“二叔,你来得可真早啊。” 陈礼荣自知理亏,讷讷地说道:“我跟桃珍说了,喊梨珍来叫我的。” 桃珍压根就把通知陈礼荣这件事忘到了脑后,陈礼荣常年不在家,她们姐妹几个都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遇上事情,有时候下意识就把他忽略了。 她冲陈礼荣解释道:“爹,梨珍太小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出来,后来半夏姐领着我们进了后堂去找年大夫,那院子里全是药材,我不认识路,也不敢乱走,就没来叫你” 陈礼荣对待儿女的方式比较温和,也不会发火,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听桃珍解释清楚了,也没多追究这事,只是再问了一遍:“大夫没说啥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陈明辉见他是真紧张女儿,边上又还有个陈明业,他知道他这个大哥还蛮尊敬这个老子的,也没再下陈礼荣面子,往后缩了缩,暂时放了他一马。 刚刚找到了一条财路,荷珍心情正好,看陈礼荣都没那么碍眼了,她对他说:“头没事,身上的伤口,半夏姐给我抹了药,包扎好了。剩下的药在大哥那里,她叫我回家再抹几次。应该没几天就能结痂了。” 陈礼荣这才放心下来,他笑呵呵地说道:“难得出来一次,走,爹带你们吃好吃的去,吃面怎么样?” 梨珍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怯怯地说道:“爹,三哥说要带我们去吃烧鸡的。” 陈礼荣这才想起来在家里头时,陈明辉说要带几个妹妹去福满楼吃烧鸡的承诺,他抱起梨珍,道:“那就去吃烧鸡,爹出钱。” 说着,又对陈明辉道:“明辉,荷珍的诊费是多少钱?二叔回头给你。” 陈明业手里头没什么钱,贵族学校花费实在是大,他一贯节省,陈礼荣还是想当然以为他不可能有啥积蓄,在他看来,付钱的只能是陈明辉了。 陈明辉道:“没要钱,诊金被年姑娘免了。” 比起金氏那种占了他们家便宜,还理所应当看不起人的态度,陈礼荣显然要好上不少。 陈明辉突然觉得,其实二叔造的最大的孽也就是被屎糊住了眼睛,娶了金氏那个傻缺婆娘。仔细想想,他本人也不是那么不能原谅。 见识到了金氏的各种奇葩行为以后,他已经把要求降到很低了,低到二叔偶尔表现好一点,他就感动的程度了 陈明辉一会儿喜,一会儿悲,整张脸上表情十分丰富。 “啊?为啥?”陈礼荣被看病不要钱这个答案弄懵了,“为啥不要诊金?” 陈明业道:“年姑娘说,荷珍给她们出了主意,抵了诊金了。”他扭头对着荷珍,问她,“刚才一直没机会问你,你到底给他们出了啥主意了?”那个什么半夏姑娘对你和对其他人完全是两张面孔,居然还愿意让你捣鼓那什么花草挣钱。 荷珍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啥,我跟她说,可以给排队的人每人发个号,叫号看病,就不用排队排到大街上了。” 年家世代行医,祖上出过好几个御医,年大夫早前一直在京城大医馆坐诊,这几年才回到通州,加上回春堂收费便宜,大家有个头疼脑热都爱往这边挤。 其他人一听,都觉着荷珍这法子不错。 陈明辉和桃珍一秒进入妹控模式,这个说:“荷珍你真聪明。”那个夸她:“小荷你好厉害,这么好的法子都被你想到了。” 连陈礼荣也变成了傻爸爸,道:“我女儿就是聪明,像我!”他本来还担心女儿是不是脑袋摔出毛病来了,没想到,这一摔还摔开窍了。 这话一出,把大家都噎住了。 陈明辉很不满地拿眼睛瞥他,给他泼冷水:“我瞅着,荷珍还是最像奶。” 桃珍虽然对亲爹的观感好于亲娘,但不代表她喜欢她爹那温吞的性子,陈明辉一说完,她就直点头:“对对对,我刚才就跟小荷说了,她像奶,还是像奶好。”正好给陈礼荣再泼了一盆冷水。 像他老娘哪里好了?陈礼荣被接二连三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悲愤地看向陈明业,想寻求认同,没想到陈明业慢慢转过了头,指着前面一家酒楼道:“福满楼快到了。” 然后,几步走到了前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陈礼荣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他只能违心地说着:“对,像你们奶,你们奶不就是我娘吗?我也像你们奶,大家都像她。” 算了,最重要还是荷珍没摔出毛病来,不然他老娘能打得他满村跑,她才不管他有没有中秀才。 陈明辉想说,你这么怕老婆哪里像奶了,正好走到福满楼门口,小二热情地迎了出来:“客官,要吃点什么?” 众人期待的目光看向了陈礼荣,陈礼荣对小二说:“你们这里的招牌烧鸡来来半只。” 半只? 陈明辉差点被口水呛死:“咳咳咳,我二叔是说,半只带走,剩下一只在你们这里吃。再捡几样师傅拿手的,连上烧鸡一共整个三荤二素一个汤吧。” “好嘞。”小二应了声,走远了。 陈礼荣一脸不甘愿,扯着陈明辉的衣裳,避过了兴奋不已的桃珍和梨珍,小声道:“明辉,菜太多了吧?咱就这么几个人,吃不完这么多菜的。” 陈明辉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道:“二叔,一共才六个菜,六个人吃,哪里多了?你们家那个鳖小姐,一顿饭一个人都要吃掉这么多,合着我们老陈家这六个泥腿子凑一块还比上她一个被皇帝抄了家的丫头片子分量重?” “我不是”陈礼荣一听“泥腿子”三个字就脑袋发胀。 陈明辉自然知道陈礼荣不是这个意思,难得带妹妹出来吃饭,他也不想扫兴,因着陈明业在场,他决定给陈礼荣留够面子。 陈明辉故意大声道:“请大家吃烧鸡是我说的,等会儿自然是我付钱,二叔你不要跟我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3章 一盆水 等烧鸡上了桌,荷珍总算知道为啥听到陈礼荣说半只的时候,陈明辉反应要那么大了。 烧鸡特别小,看起来像那种还没发育完全的鸡,个头也就中等。她吃了一口,肉很嫩,估计是为了保证肉质鲜嫩,故意用了这么小的鸡。 福满楼的招牌烧鸡没有辱没他招牌的名头,荷珍被各色美食喂刁了嘴的人,都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陈明业和陈明辉吃了几筷子就去夹别的菜了,桃珍和梨珍吃得最欢实。 分鸡腿的时候,陈礼荣想把鸡腿分给最小的荷珍和梨珍,被荷珍拒绝了,荷珍道:“爹,我受伤了,半夏姐说最近要吃得清淡点,还叫我不要吃酱油。我嘴馋,已经多吃了几口烧鸡了,不能再吃了,再吃会留疤的。” 鸡腿归了桃珍和梨珍。烧鸡小,鸡腿上也没啥肉,桃珍和梨珍吃得意犹未尽。 陈明辉一看,干脆把那半只烧鸡改成了一只烧鸡,也不打包了,叫小二直接端了上来。 桃珍有些不同意:“这也太多了吧,其实可以带回去晚饭吃。” 荷珍先动筷子,直接加了块鸡胸肉给她,道:“多吃点,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去找吴家算账。” 桃珍一听吴家,也不说废话了,扒着饭碗就大口吃了起来,咬鸡胸肉的动作都比刚才狠了几分。 “对,我们还要去吴家找他们,”陈礼荣也接过话茬,把鸡腿扯了下来,给陈明辉和陈明业每人夹了一只:“来,还有两个鸡腿,快吃。” 菜尽够了,每个人都吃饱了饭,最后把菜都光盘了。 梨珍揉着小肚子,吃得小嘴油油的。荷珍拿出帕子,给她擦嘴。 陈礼荣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要去雇车,准备回村。 荷珍叫住了他,道:“统共也没多少路,我们走回去。” “走回去?” “走回去,正好消消食,”驴车又不是现代的出租车,那玩意儿颠屁股不说,还不便宜,荷珍不晕车也不想坐了,依着赵家村到镇上的距离,纯粹就是浪费钱,铜板也不是天上掉的,她给陈礼荣找了个很好的理由,“我们是去吴家讲道理的,吴招娣和吴金贵的奶奶吴老婆子,惯会胡搅蛮缠,说不准还要跟她吵上几句。我们吃这么多,万一到时候正说着话,打出个嗝来,像话吗?” 这理由要多挫有多挫,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荷珍就是为了不坐车。 陈礼荣却认真思量起来。 肯定不像话啊,不过,他又没吃多:“我不打嗝。”他在城里的酒楼干活,福满楼除了烧鸡,其他菜根本入不了他眼。 荷珍无语地看向他,这人还把自己当种子选手了? 其余的人都赞同消食的决定,车子不好雇,还要等,有那个功夫,早走回赵家村了。 他们走得慢,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能看见村口那颗老槐树了。 再走近点,就看见村长家门口围满了人,有人在哭天抢地:“村长,你得给我们家主持公道啊,陈家那丧良心的赔钱货,冤枉我们家金贵啊!贱丫头黑心烂肺不要脸,你可不能听她那张烂嘴胡说八道,我们家金贵多好一男娃,自己生来不带把,就给我家金贵泼脏水,你可不能信她啊。村长,你可是咱赵家村的青天大老爷,你可得为我们金贵做主啊,一个赔钱货也敢这么嚣张,这是欺负我们赵家村没人了啊” 得,不用见着脸,听这话,就知道这人是吴老婆子了。 荷珍被她那车轱辘话来回地骂,心里早就怒了。吴招娣和吴金贵一口一个“赔钱货”的时候,她还没这么强烈的感觉,吴老婆子这个样子,让她直接想起了前世那个为了儿子抛弃她和她妈的渣爸,简直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洪荒之力。 一路上都很沉默的陈明业一把揪住了跃跃欲试的她,说道:“别急,先往下看。” 看什么? 村长家的门突然开了,泼出来一盆水,迎面浇在了正哭闹个不停地吴老婆子身上,把她浇成了落汤鸡。 吴老婆子正哭得起劲,被这水一浇,原本满嘴满人的话,直接忘词了。 几个为了凑热闹,站得近的女人,也被溅了一身泥点子,鞋面都湿了,不由得骂骂咧咧起来。 “哎呦,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泼水不看有没有人的,存心的吧!” “朱家哪个?是不是村长媳妇?回头叫她婆婆好好管管她,太不像话了。” “孙氏,你啥意思啊?仗着是村长婆娘,欺负人啊你!” 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板着脸,吊梢眼的婆子,气势汹汹地扫了围在门口的人一眼。 那几个被波及的女人原本正组团批判村长老婆,集体没声了,就像被捆住了嘴的鸭子。 那很有气势的婆子把手里的铜盆给了身边的朱宝,朱宝接过盆子,往后一缩,“嗖”地跑没了影儿。 婆子双手叉腰,道:“一个个对我儿媳妇意见挺大嘛,晓得她是男人是村长还敢在我们家门口编排她,我看她就是平日里待你们太和气了。” 这婆子就是村长老娘,在赵家村和吴老婆子齐名的朱老太,吴老婆子的名声是不要皮不要脸吵出来的,朱老太不仅兼具了吴老婆子的本事,她还能拼儿子。 十里八村都知道,得罪赵家村的朱村长不要紧,谁要得罪了朱村长他娘朱老太,那就真是呵呵了。 “看笑话看到我们家门口来了,胆子真肥。”朱老太气势全开,“跑我门口来离间我和我儿媳妇,一个个皮痒了是吧?想叫我给你们松快松快?” 嘴上不把门的女人们低着头不说话,有几个两只腿抖得像筛糠,荷珍隔得老远都能看清楚了。 一阵风吹过,吴老婆子在风里头打了个寒战,把她冻得不行,也怒了:“你干啥泼我!” 朱老太正喷几个碎嘴婆娘,吴老婆子主动跑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就更不得劲了:“大白天跑我们朱家门前来号丧,我不泼你,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你不成?什么玩意儿。” “你”吴老婆子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甩胳膊蹬腿,“村长老娘欺负人了,没天理了,没王法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4章 讲道理 朱老太可不吃她这一套,她回过身,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朱宝手上又接过一盆子水,“哗啦”一声,全浇在了吴老婆子身上。 浇完就插着腰,骂道:“叫你别在我家门口号丧,你还号,你聋了吗?” 吴老婆子受到了惨无人道的人身和精神打击,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站起身就要往吴家门口撞:“我不活了” “要死死远点,”朱老太推开她,“别脏了我家的地,滚!” 吴老婆子被推得一跤倒在地上,她拍着大腿,哭道:“村长家里头要逼死人了,村长老娘不把人当人看,快来看哪,大家来评评理啊,欺负人哪,太欺负人了” 朱老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就是欺负你,咋的啦?我儿子就是村长,你有本事叫你儿子也做村长啊?你儿子没出息,怪谁?吴老婆子,我告诉你,少在我面前泼,仗着自个儿年纪大,没羞没脸到处放刁,别人脸皮薄,不想跟你计较,他们怕了你,我可不怕你。别以为在我家门前号几声丧,就能拿捏我儿子,那是我儿子,你想拿捏他,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 荷珍几人看得目瞪口呆,桃珍想起她们去镇上之前,朱珠朝着朱老太告状的那些话,她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陈明业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问她:“桃珍,你怎么了?” 桃珍白着脸,道:“哥,朱珠骂荷珍,我打了她” 陈明业瞥了眼朱老太的方向,道:“没事,朱婆婆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是朱珠做得不对,她不会怪你的。”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明业,你特么的从哪里看出这个比吴老婆子还牛x的老太太讲道理的?听听她最后那句话,那种全世界“只有我能拿捏我儿子”的威武霸气,简直无理取闹到了极点。 吴老婆子咕噜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把满是水和眼泪的脸,糊了一脸泥,她问朱老太:“你啥意思?你要帮陈家那个赔钱货?” 朱老太眉梢一挑,斜了她一眼,道:“什么赔钱货?你自己不是女人啊?你是不是有毛病,骂人连自己都骂。” 吴老婆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儿,她道:“你这是铁了心要帮陈家了?” “别说那么难听,整的跟我和陈家联合起来欺负你们吴家似的,”朱老太推了推发髻上的银簪子,道,“我儿子是村长,我这是帮理不帮亲。你们家金贵性子那么毒,几句口角就想要人命,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头回见着这样的。不趁着他年纪小,让他吃点苦头,以后养歪了害死我们全村吗?” 古代实行连坐,一人犯法,家属c亲族c邻居等连带受罚。 朱老太这帮理不帮亲,可是把其他人都给推到了吴家的对立面,一些事不关己看热闹的人也急了,纷纷开始谴责吴老婆子。 吴老婆子梗着脖子,冲朱老太道:“我骂赔钱货你就扯一堆有的没的,少在那里充好人!你们家珠儿丫头也被陈家人打了,你要真把丫头片子的命当命看,早该跟我一道去找陈家人算账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嫌弃孙女是赔钱货,不高兴出一把子力气得罪秀才家” 话音刚落,村长家里头传来了哭声:“呜哇哇奶不疼我了,奶嫌弃我是赔钱货” 朱珠哭得死去活来。 朱老太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过脸对朱宝说:“去,叫你大伯一家子把你妹妹的嘴巴堵牢了,没眼力劲的东西,白瞎了那张好脸。” 朱宝点了点头,回身冲进了院子里,哭声戛然而止。 事情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桃珍扯了扯荷珍的衣角:“小荷,朱珠她奶这是咋啦?往常谁要动了朱珠一根头发丝儿,她都要去人家门前骂上老半天,今天这是”疯了吗?她打了对方心尖尖上的孙女一巴掌,对方还帮着她们家对付起了吴招娣她奶,她不是在做梦吧? 荷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明业最淡定:“我早说了,朱婆婆很讲道理的。” 荷珍一脸血地看着他,是是是,大佬,你最强,可以告诉我们,你是如何看透表象认清本质的吗? 村长家门口的吃瓜群众都懵逼着,吴老婆子的激将法激出了难以描述的效果,这酸爽的感觉,难以用文字来形容了。 朱老太依旧耷拉着眼皮,板着她那张刻薄的脸,对吴老婆子道:“你年纪没活到狗身上,戏文里头唱的那激将法都给你学了,了不得啊!” 吴老婆子:“” 朱老太继续说道:“我孙女不懂事,说错了话,被人打那是她活该。她回来也哭给我听了,叫我给她讨公道,我问清了来龙去脉,就罚了她。小娃子,得管教,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都松懈不得,男娃子教好了旺全族,教不好为祸乡里,女娃子也一样,教好了旺夫,教不好害人家三代。吴老婆子,你比我还大几岁,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吧?” 吃瓜群众一脸崩溃,这还要不要脸,三天前你还为了你家二孙女朱珠跟别家娃争货郎手里头一根花头绳的事情,跑人家门口把人门给堵了,骂了人家一个下午,今天突然吃错药了? 朱老太很失望地看了没有回应的吴老婆子一眼,长叹一声:“哎,我这不是弹琴给牛听吗?成了,都散了吧,吴老婆子,你也滚吧。”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荷珍嘴角抽搐了一下,弹琴给牛听是对牛弹琴的意思吗?老太太,你可真能说。 村长家的门关得紧紧的,众人在外头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啥动静传出来。 这出戏真结束了! 大家意犹未尽,三三两两开始往回走,有眼尖地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陈家人,互相挤挤眼睛。 吴老婆子最后看见他们,一见着,就顶着她那张满是烂泥的脸,警惕地看着陈礼荣,道:“你们要干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弟45章 猪队友 陈礼荣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在众人屏息凝视中,缓缓地,冲她行了个很正式的拱手礼,右手握拳在内,左手在外,道:“吴婶,我今天是来找你说说,你孙子吴金贵推我女儿下坡的事的。” 这个大傻逼。 荷珍一巴掌捂住了脸,陈明辉气得直翻白眼,陈明业两眼望天,叹了口气,桃珍气得眼睛发红,她实在不明白,爹为啥要跟个刚刚骂了荷珍半天的人那么客气。 梨珍看看这个,瞄瞄那个,小声问荷珍:“二姐,爹干啥呢?怪里怪气的。” 荷珍念念自语道:“脑子进屎了啊”她以后再也不会纠结陈礼荣为啥会娶金氏了,这对奇葩在一起就是老天爷对全人类最大的善意,省去了祸害其他人的可能性。 梨珍没听清楚她的话:“二姐,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荷珍对她说:“梨珍,你先回去,你认得回家的路吧?家里头娘算了,你认得去米婆婆家的路吧?自己去米婆婆家,等会儿结束了二姐和哥哥来接你。” “我认得的,”梨珍应道,“二姐,你们要干嘛?” 荷珍挤出了牙膏广告上的笑容,龇着牙道:“二姐要把熊孩子和熊家长修理一顿,让他们出点血,知道二姐不是好惹的。爹不给力,二姐只能靠自己了。” 梨珍觉得她完全没听懂二姐在说什么,但是她一向乖巧听话,哥哥姐姐说啥就是啥,她蹦蹦跳跳地告了别:“二姐,那我先去找米婆婆了。” 陈明业等人也默许了荷珍打发走梨珍的行为。 主战场上,吴老婆子脸上的肌肉抖动着,荷珍仿佛看见,她刚刚被朱老太压榨到太平洋底的气势重新蹿了起来,并且越窜越高。 吴老婆子冲陈礼荣道:“干啥?领着一群赔钱货来找我,人多欺负我人少?” “吴婶,这从何说起呢,”陈礼荣依旧是那种文绉绉的语气,听得荷珍很想打人,“他们都是小孩子,主要是我,找你说说你们家吴金贵推我们家荷珍” “放屁,哪个推你们家的赔钱货了?小贱蹄子,诬赖人诬赖到我家金贵头上了,打量我家好欺负是吧?”吴老婆子直接打断他,骂了起来。 陈礼荣被她喷了一脸唾沫星子,道:“你c你怎么能随便骂人?” 吴老婆子继续唾沫四溅:“骂人咋啦,赔钱货,小贱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我们家金贵。我们家金贵是吴家三代单传的金孙,把你们家的赔钱货按斤卖了也及不上他一根小指头值钱。空口白牙就敢坏我们家金贵名声,哪里来的脸!” 陈礼荣被吴老婆子逼得节节败退。 “你们家的赔钱货坏了我家金贵的名声!”吴老婆子指责他。 陈礼荣被她的大嗓门吵得耳朵里轰隆轰隆直响,他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你要如何?” “如何?”吴老婆子抹了一把脸上干透了以后胀得脸皮疼的泥巴,道,“赔钱,对,赔钱。陪我们金贵三百文,不,六百文,不,一两银子。对,一两银子,拿不出来,我就撞死在你们家门口,叫我儿子去衙门告状,秀才家欺负乡下穷种地的,逼死老婆子。” 陈礼荣满头是汗,吴老婆子洋洋得意,脸上幸福的笑容几乎要溢出她那张大脸。 荷珍突然笑了出来,冲吴老婆子道:“你们朱家也要点脸,就吴金贵那名声,还值一两银子,想钱想疯了吧。” 陈明业把她拖到后头,不让她说话。乡下地头,名声要紧,尤其是女娃子。 吴老婆子冲着她怒目而视:“贱丫头,大人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你们陈家还是秀才家,有没有教养了,跟长辈这么说话?” 陈明辉直接顶上了,他也是个嘴毒的:“你是什么长辈?我们老陈家跟你们吴家屁点关系也没有。怎么着,老吴家穷得祖宗都不要了,想认我们老陈家的祖宗做祖宗了,想得倒美,没门,窗都没有。一把年纪了,倚老卖老死不要脸,见过认干亲的,头回见着你这种舔着脸给自个儿换祖宗的!” 吴老婆子气得咬牙切齿:“谁要给自个儿换祖宗,你们陈家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陈明辉笑得很欠揍:“不换祖宗你搁我们跟前充啥长辈呢?说话就说话,少摆谱,还有闲工夫管我妹妹教养,咋不看看你家娃子的教养,长得磕碜不说,心还毒。” 人身攻击,裸的人身攻击,荷珍在后头听得差点拍手叫好。 吴老婆子哪里受得了,吵不过小的,就冲陈礼荣这个软柿子发难了:“陈秀才,你啥意思?找个毛头小子来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我要撞死在你们家门口,让我儿子去县衙” 陈礼荣觉得,跟个乡野泼妇吵架是一件十分掉价的事情,陈明辉身为陈家的男丁,正上着学,读着书,跟个老婆子在村口吵闹个不停,实在是太不明智了,他呵斥陈明辉:“明辉,你怎么说话的,你吴婆婆虽然不是我们同姓的长辈,那也是上了年纪的了,跟你奶是同辈的,你”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连陈明业都忍不住翻白眼了。 桃珍差点给陈礼荣跪下了,她冲着陈礼荣,带着哭腔求他:“爹,算我求你了,你能别说话了吗?你回来站着,行不?” 陈礼荣茫然地看着她。 吴老婆子笑出声来,对陈明辉道:“你看,陈秀才都承认我是你们长辈了。” 眼看着陈明辉被陈礼荣拖进了死局,荷珍不得不又重新上场,她挣开陈明业的手,道:“哥,我们老家是水洼村的,我们以后都会回去的。”所以,赵家村这个离水洼村十万八千里的小村子里的那点破事,对她根本不会有啥影响。 陈明业觉得这理由很好很强大。 荷珍走到前头,对吴老婆子说:“吴金贵他奶,你哪只耳朵听见我爹承认你是我们家长辈了,我爹说你和我奶同辈,和我奶差不多年纪的大梁朝多了去了,难不成普天之下皆我长辈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6章 接下来怎么办? “还有,”荷珍十分佩服她的智商,“你一直纠缠着是不是我们长辈做啥?你被朱婆婆两盆冷水浇傻了吗?我们不是在谈吴金贵那又蠢又笨缺德冒烟黑心烂肺死不要脸的败家小子推我的事吗?你放着正事不谈,跟我爹扯着那点狗屁倒灶的长辈不长辈的事干什么?” 吵架找错重点被人牵着鼻子走,居然还自我感觉良好,这是怎样一种境界?荷珍在边上听了老半天,看着这楼越来越歪,实在是忍不住了。 陈明辉嘴巴一咧,虽然没笑出来,脸上却明晃晃地写了“嘲笑”两个字。 吴老婆子脸上一阵扭曲,今儿个接二连三被人教训,朱老太也就算了,村长他老娘,惹不起,这毛头小子和丫头片子是咋回事?特别是那个死丫头片子,居然还敢骂她家金孙! 她突然爆发了,上去直接撞开了桃珍,大巴掌往荷珍脸上呼,嘴里骂道:“死丫头,贱丫头,敢说我们家金贵,我打不死你” 桃珍被撞得踉跄了一下,摔到了陈明辉身上,一切来得太快,谁也没反应过来。 陈明业把荷珍搂进了怀里,吴老婆子的巴掌直接拍在了他背上,这一巴掌,她是用出了吃奶的力气了。 荷珍被陈明业护着,听到“啪”地一声,陈明业眉头都没皱一下,荷珍脑袋一动,就被他按住了:“别动。” 吴老婆子打红了眼,又握起了拳头,冲陈明业背上招呼了好几下,陈明辉最先反应过来,冲上来一把拽住吴婆子扬起的胳膊,扯到边上,嘴里大吼道:“干啥?你们小的差点害了我妹妹性命,老的又来害我大哥,吴家真当我们陈家是泥捏的吗!” 陈礼荣也吓得半死,平时温温吞吞半死不活的样子整个没了,他直接扑了过来,一把抓住陈明业,又去查看荷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明业,荷珍,你们没事吧?没事吧?明业,快告诉爹,有没有哪里疼?伤着了吗?” 他和金氏成亲这么多年,聚少离多,孩子虽然没少生,但是统共就得了这么个儿子。儿子比他聪明,还比他有出息。他十八岁才靠着恩科考上了秀才,但是他儿子,上了甲班,明年说不定就能下场了! 陈礼荣红着眼睛,板着脸,冲着吴老婆子吼道:“老虔婆,与你好生说话你不听,打我女儿儿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吴老婆子被扯得差点栽倒,看陈礼荣双眼赤红,仿佛要吃人的表情,意识到这事情严重了,老实人发起火来,可是很危险的。 将心比心,要是有人敢打她孙子,她也得拼命,只怪自己刚才打顺了手,没注意到打了秀才儿子。 她一双三角眼咕噜一动,马上想好了脱身之策,顺势坐在地上,哭闹起来:“陈秀才家要打死人了,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年轻后生打死老婆子了,陈秀才要杀人啊” 吵架吵的不是内容,就是看谁狠,她嘴巴坏,碰到脸皮薄的就骂,骂不过就放刁,她一老太太,横竖也没人真敢跟她动手。 陈礼荣被气得不行,陈明业放开了荷珍,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陈礼荣心疼:“那么大力气,村里人又是做惯了农活的,下手重,哪里就能没事了。” 陈明业自小就乖巧,从不淘,家里头从没人动过他一根指头。今儿个却被个不着四六的老婆子给打了,就是金氏晓得了,也不会忍。 陈明业瞟了眼地上披头散发正闹得欢实的吴老婆子,荷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了想,道:“别跟她废话了,报官吧。” 报官? 原本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村里人集体被吓到了。衙门往哪开,大家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去那里?俗话说得好,官字两张口,进去就得脱层皮! 吴老婆子正哭到自己命苦,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人欺负,一听“报官”二字,再听见后头扯啥朝廷律法,心里咯噔一下,冲荷珍道:“赔钱货,你少吓唬我,老婆子我可不是吓大的,有本事你去啊,看衙役不一杖打死你。” 荷珍故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去趟衙门有啥本事不本事的,我去告状,我是苦主,我又没诬陷谁,板子干啥打我身上?我行得正坐得直,有理走遍天下,告到京城,告到皇帝跟前,我都不怕。” 别人怵衙门,她可不怵,为了对付渣爸和贱三一家子,派出所检察院法院她都去过。 为了坑她的钱,渣爸还联系了一大波无良媒体,参加各种情感类节目,逼她认亲。无良记者嘴巴要多欠有多欠,要多毒有多毒,挖她给她扣各种“不孝不悌”c“畜生不如”的帽子,跟这些人比起来,吴老婆子算个屁。 她不怕事,但也别找她的事。 陈明业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在边上闲闲地接了一句:“我与县衙万师爷的大儿子是同窗,写了状纸,立马可以呈给县太爷。” 你直接说你们家在县衙有关系得了! 吴老婆子也不拍小腿了,自己撑着地就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了围观群众,往家的方向跑,“嗖”得跑没了影儿。 陈礼荣也没想到这婆子怂得这么快,他问陈明业:“咱接下来怎么办?” 陈明业理了理衣裳,不答话。 傻爹果然帅不过三秒。 荷珍被他弄得很无语,道:“还能怎么办,堵门去。” 陈礼荣觉得这实在是有辱斯文:“堵门啊这也太” 荷珍深吸一口气:“爹,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家可是打了我家两个人了。就这么算了,我们陈家还要不要在赵家村待了?以后谁都晓得,陈家人孬得狠,打了他们家的人也不会怎么样,那我们陈家岂不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了?再说了” 陈礼荣被荷珍说服了:“再说啥?” 荷珍哼哼道:“再说了,推了我打了我哥就想这么算了,她们家白日做梦,不赔钱,别想我放过他们!” 陈礼荣:“”你嘚吧嘚吧说了这么一大通,要钱才是重点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7章 瓷器活 吴老婆子这种人,就是典型的乡下无赖。 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飙脏话,你又不能学她跟她对飙;她跟你动手,你出手轻轻扯她一把,她就能躺地上不起来了,说这个痛那个痛,反过来还能叫你赔医药费。 搁现在,人们管这种叫碰瓷。 荷珍最清楚这些老刁货的套路,所以她先发制人,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用上衙门吓唬住了她。没想到这货这么不经吓,站起来就跑回家了。 也是陈明业会补刀,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后头直挺挺给吴老婆子扎心一刀。本来就怕惹上官司,结果对方还是关系户,这谁听了都觉得吞了一只苍蝇,然后捏着鼻子认怂。 荷珍上下左右打量陈明业,她这个大哥,一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画风,平时闷不吭声,心里却很有成算。上次他用《大梁律》堵金氏的嘴的时候,她就觉得他有点芝麻馅包子的潜质 陈明业察觉到荷珍的目光,抬起头,问她:“怎么了?” 荷珍没话找话:“哥,你认识师爷家儿子啊?” “嗯,认识,”陈明业拂开掉在肩膀上的槐树叶子,道,“可是他不认识我。” 荷珍踩着了枯枝,差点脸朝下磕地上。 “那不是你同窗吗?你不认识他?”那你还把人家名头拉出来使。 陈明业回了她一个“你这不是废话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多新鲜,梧桐书院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班,除甲乙两班各二十五人以外,剩下的班都不限人数,最少的那个也有五十个人,哪里能人人认识?” 荷珍忍不住冲他伸出了大拇指:大哥,你果然是个腹黑! 陈礼荣还在那里纠结,他跟荷珍商量:“要不然,我回去叫上你娘” 女人跟女人吵架,更方便,在陈礼荣看来,金氏能说会道,对付起那个老娘们来,肯定碾压全场。 荷珍看陈礼荣的眼神都不对了,道:“爹,你咋就觉得我娘能高兴来跟个乡下老刁婆子扯这些破事?” 就算现在被打的多了个陈明业,金氏也不见得愿意给人看笑话,就算她愿意了,她那战斗力,翻来覆去只会说“我们侯府咋咋咋”,除了看不起人,就是看不起人,三两下就能给吴家人干趴下。跟那些娘们打架就更不成了,人家一年到头干重活,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呃”陈礼荣词穷了,他无语道,“那咋整?”叫他去要钱,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爹,”你能不能不要老把自己当成战斗主力,人贵有自知之明,没金刚钻你揽啥瓷器活,“这些事你都别想了,我问吴家要钱,当然是我上了。” “你咋上?”陈礼荣脸色都变了,“荷珍,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爹,你别杞人忧天了,我回了水洼村,哪个知道我干了什么。”荷珍道,“再有,我又不傻,放心好了,当着大家伙的面,我绝不干出格的事。” 言下之意是不当大家的面你就要出格了。陈礼荣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等他喘匀了气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吴家大门口。 吴家的院墙是刚用大青砖砌的,围墙垒得高高的,派头十足,也看不清里面。 荷珍上前推了推门,大门紧闭,里头还给拴上了,推不开来。 她抬手就拍门,拍了几下,还没喊,陈明辉冲了上来,伸出巴掌接着拍门,骂道:“里面一窝姓吴的,你们别躲在里头不出声,我知道你们在家,你们有本事打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开门!给我开门。” 荷珍愣了愣,陈明辉是个急性子,见里头还是没动静,也不废那个力气去拍门让自个儿手疼了,干脆抬起脚就用上了踹的。 吴家门口涌了一堆人,有一路从村长家门口跟过来瞧热闹的,还有新加入的瓜友。 陈明辉往门上踢了几脚,吴家人沉得住气,就是不出声,桃珍怒了,大声道:“三哥,不开门拉倒,我们报官去,让县太爷来抓人。” 因为到了吴家大本营,周围住的大多是姓吴的,吴老婆子缩了,有那吴家本家的媳妇就出来说桃珍:“你这娃娃心忒毒,一点子小事就要报官。” 有人起了头,剩下的吴家出了五服的同姓人也开始说“公道话”:“陈秀才,小娃子打打闹闹,多大点事?又没出人命,你们还真当回事,还跑人家家门口来闹了,你可不能仗着自个儿是秀才就欺负人啊” 陈礼荣一头老汗还没干,又被几个女人逼得开始出新汗。 荷珍“哼”了一声,转脸问她们:“几位婶子,你们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照你们这个说法,那哪天谁把你们家娃子打了,只要没出人命,就都不用当回事了?”喵的,最讨厌熊孩子家的熊长辈,“你们要觉得是,我回头就把你们家娃子领上山,让我一个个推着玩玩,反正是打打闹闹,只要死不了,缺胳膊断腿也不要紧。你们吴家这气量大,我爹就一个普通秀才,及不上你们。” 那几个女人被荷珍怼得脸都红了,说了句:“你这女娃子,真是” 真是啥?荷珍可不管她们:“人没死就是打打闹闹,人死了你们是不是得跟我爹说‘哎呀,我家金贵还是个孩子,他不是故意的,人都死了,你堂堂一个秀才,跟个小娃子过不去’?反正我是死是活你们都有话说,我爹是个秀才,就是仗势欺人,我爹要是个穷要饭的,就是趁机讹钱,好的坏的都被你们说了” 荷珍说话不带一点磕巴,陈礼荣在边上听得比那几个女人还摇摇欲坠,说好的在外人面前不出格呢?他颤抖着叫女儿的名字:“荷珍啊” 这些话实际上是荷珍留着准备喷吴老婆子的,结果这老货不肯开门,吴家人帮亲不帮理,出来找存在感,她义不容辞地决定教会她们做人。 整好刚才被陈明业压着不能说话,她没跟吴老婆子干上一场,正浑身不舒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8章 你谁啊? 要说杠正面这事,荷珍自问没有输给过谁。她当年能顶住无良媒体的压力,硬是不认渣爹一家子,除了她脸皮厚不怕非议以外,她摆摊练出来的嘴皮子也帮了她不少忙。 吴家本家的女人们不晓得眼前这个假豆丁有多能耐啊,一个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荷珍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慢慢地往西边去了。过了夏天,日头就一天比一天短了。 她估摸了一下时间,如果速战速决,说不定还能到村长家找了朱宝,拿了板栗,回去剥了外头的毛刺团子,整个糖炒栗子当零嘴。 荷珍回头就对陈明辉道:“三哥,别踹了。大姐说得对,咱报官去,你攒着力气,到时候咱一起上公堂。吴家不开门,那就拉倒呗。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差爷来了,他们也缩在里头?看有没有人卸了他们的门!” 说着,过去一巴掌拍在吴家的门板上。 门“吭”地一声,上头的那个门铰链突然松了,吴家的大门“吱嘎”一阵巨响,半边门塌了下来。 荷珍:“” 陈明辉也傻眼了,他看看吴家大门,再看看荷珍,惊得说不出话来。 吴家门前的空地上,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看热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荷珍确定自己不是天生神力,怎么可能随便一下就把门拍下来,她冲门铰链的地方看过去。果然,大门口上的木头早就朽掉了,铰链根本吃不住门了。陈明辉那几脚还挺用力,给原本就不牢靠的吴家大门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荷珍本来打算把吴家人从家里头吓出来,现在门坏了,虽然过程让人很囧,但是结局还是令人比较满意的。 吴老婆子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小心翼翼抬了耷拉下来的半扇门,抱着门边,心疼地直抽气,直接嚎开了:“我的门啊” 这一声嚎得像死了儿子似的,当下有人笑出了声。 吴老婆子伸手拉扯陈礼荣,不依不饶叫他赔钱:“我可怜的门啊,赔钱,今儿个不赔钱,你们谁都别想走。” 陈礼荣被这一出又一出的戏弄得快崩溃了,他道:“我请匠人帮你装回去!” 吴老婆子眼珠子滴溜一转,道:“不行,必须赔钱!这门是我家祖传的,得赔三两银子,还有,我家金贵的事儿,不准报官,叫你们家那几个赔钱货给我们家金贵道歉,我们家金贵要是不消气” “是不是还要我给你那傻孙子下跪磕头啊?”荷珍上去对着门就是一脚,道,“一块烂门板值三两银子,你咋不说这是太祖皇帝打天下时躺过的!赔啥赔,想钱想疯了就去抢国库,没人拦着你。” 吴老婆子脸皮上的肉不停地抖动着:“赔钱货” 荷珍眉梢一挑:“赔你家钱了?我亲爷亲奶亲爹亲娘都没嫌弃我,有你啥事?” “贱皮子” “再贱没你家吴金贵贱,一个男娃,成天欺负我们这群女娃子。”荷珍斜了她一眼,道,“你孙子欠我一条命这事还没结呢,你还想讹我们家钱?” 荷珍对着门又是一脚,门下头的铰链也吃不住了,松了,“乒乓”一声巨响,吴家的大门整个往里砸到了吴家院子里。 吴老婆子忘记了被怼的事,又嗷嗷大叫:“我的门!我的门啊” 荷珍眼皮都没抬一下,对陈明业说:“大哥,写状纸的时候添上一条,吴家杀人不成反讹诈。” 呵,还能这么来!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那几个吴家本家的女人悄悄退出了战斗圈子,哧溜一下,趁人不备,跑了。 荷珍注意到了她们,也没多想。 吴老婆子往地上一坐,又想故技重施:“我不活啦,秀才家逼死” 她才哭了一半,就瞅见荷珍冲她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她还没弄清这笑啥意思,那头又喊道:“大哥,再添一笔,见事情败露,寻死觅活阻止我们家报官。” 吴老婆子听到“官”字就头皮发麻,眼见撒泼放刁没用,她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往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哪个不怕她。这回遇上了硬茬子,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陈家那态度就是我不跟你烦,我和你上衙门谈,反正我上头有人。 吴老婆子自问已经很不要脸了,从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碰到过比她更不要脸的,她坐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怒道:“你们陈家太欺负人了” 荷珍道:“哪里,比不上你们吴家。” 吴老婆子瞪她:你当是在表扬你吗!她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想咋样?” 陈礼荣不好意思说要钱,陈明辉抢先答道:“赔钱,叫你们家那个吴金贵的给我妹子道歉,还有吴招娣,那也不是个好的。两姐弟联手欺负我家荷珍,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滚出来,道歉,不然你们都给我滚去吃牢饭!” “咳咳咳,陈家小子,口气倒不小啊,”人群中挤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一边咳嗽一边走过来,“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想叫谁吃牢饭就叫谁吃牢饭。” 吴老婆子眼睛一亮,也不作了,从地上爬起来,喊:“三叔公。” 三叔公?这是吴家的救兵喽? 荷珍眯着眼睛看向人群,刚才被她怼过的几个女人又回来了,想来刚才离开,就是去找人了。 三叔公对着陈明辉唉声叹气:“且不说这事的前因后果,你吴婆婆那么大年纪了,纵使有再大的错处,你也不能这样跟她说话。亏你们陈家还是读书人家,敬老都不会吗?”说罢,用一种极其失望的眼神看了陈明辉一眼,摇了摇头。 陈明辉被他搞得浑身发毛,他亲爷爷都没这么对他的:“你谁啊?” 三叔公叹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陈明辉一脸懵逼,吴老婆子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改刚才的刁劲儿,冲着这三叔公哭诉:“三叔公,你可得给我们主持公道” 三叔公抬手打断她:“我都听说了,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他转身对陈礼荣道:“陈秀才,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儿我老头子托大,做个和事佬,看在卞家的面子上,我们家不追究你们拆门的事了,作为交换,你们家也不要到处造谣坏金贵的名声了。金贵还是个小娃子,你们家无凭无据,凭着一张嘴,就给他安了这么个杀人的名头,叫他以后怎么办?听老头子我一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良心不要太坏,毁人前程,可是要遭报应的,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49章 谁跟你说 不止是陈明辉想知道这倚老卖老的老头是谁,陈礼荣也很想问一句“你谁啊”。 他女儿的小命差点交待在吴金贵手里头,他管吴金贵前程毁不毁。就算吴金贵毁了前程,他为啥要遭报应? 特喵的,这不是他们家自找的吗!不好好教孩子,关他屁事! 他是有点书呆子,可这又不代表他傻。 陈礼荣木着脸,把这里头的奇葩逻辑关系又给捋了一遍,那老头的意思大致是这样的:吴家的孙子推了他女儿,他不能追究,追究了害那小子以后没出息,他就得遭报应,他后半辈子都要生活在悔恨中。 悔恨他个毛球! 他管天管地,还要管吴家娃子能不能成才,皇帝老子都没他管的多! 他就是个秀才啊,大梁朝秀才都不能免田地税的,感情这老头,还要他顶着穷秀才的名头操圣人的心? 陈礼荣觉得这吴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一言难尽,出于礼貌,他还是决定先打听这个三叔公的身份:“这位老丈,敢问你是哪个?” 陈礼荣带着一脸茫然的表情,虚心求教。 他在赵家村这么多年,一年到头四分之三的时间在城里头做账房,剩下四分之一的时间难得在家,他平时也不喜欢出去串门子,是个标准的古代宅男,一个村子上的人,到现在也没认全。 三叔公脸一黑,那副深沉的智者模样差点没崩住,幸好边上有个吴老婆子,强行替他挽尊:“这是我们家三叔公,赵家村最德高望重的老人。” 陈礼荣下意识就想说“失敬”,边上的荷珍突然道:“哦,你们吴家的三叔公啊”她拖着调子,把“吴家的”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陈礼荣囧囧有神地看向女儿,直接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荷珍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用不小的声音嘀咕道:“这年头,只要是老的c活的,就能吹自己德高望重,都怪唾沫星子不要钱,吹牛不上税。哎,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那个三叔公的脸色还没缓过来,就直接黑成了锅底。 吴老婆子道:“咋说话呢?有娘生没娘教的贱丫头,三叔公肯主持公道,是你家的福分” “我福薄,不需要,”荷珍凉凉地回道,“人一辈子就那么点福分,我还想留着干点别的,还是不要浪费在无关紧要又莫名其妙的人身上了。” 陈明辉扭头偷笑。 吴老婆子怒斥她:“死丫头,你” 眼看吴老婆子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飙脏话,三叔公赶紧皱着眉头打断她:“一把年纪了,跟个黄毛丫头置什么气。”又对陈礼荣说:“陈秀才,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你觉得如何?” 陈礼荣沉默不语。 三叔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陈秀才,你可要想清楚了,上衙门可是要证据的,你们家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诬陷人。” “证据?”吴老婆子被荷珍牵着鼻子走了这么久,总算想起了这档子事,她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家说我们金贵推了那赔钱货,有谁看见吗?从头到尾就那赔钱货一个在胡咧咧!” 荷珍敢堵上门,自然把这些事都考虑过了,她一点不怵,道:“我至少能说出来,你敢叫你家那傻孙子出来对质吗?对了,还有吴招娣,这事她也有份。” 吴老婆子道:“我们家金贵干啥要跟你对峙?我们家金贵是男娃子,跟你个赔钱货说话都嫌掉价,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吴老婆子又要把话题带跑偏,三叔公的拐杖在门上使劲敲了一下,道:“把金贵叫出来。” 吴老婆子道:“三叔公,金贵他” 三叔公道:“要是你觉得我说话不管用,我现在就走。你要还当我是吴家的三叔公,就把人都叫出来。”说罢,朝在场的人群拱了拱手,道:“陈家如此咄咄逼人,丝毫不顾同村之情,既然如此,我们吴家也不能任他们宰割。今天就请在场的父老乡亲做个见证,还我们吴家一个清白。” 吴老婆子再也不敢废话,回头进去喊人。 荷珍趁着这个功夫,打量起了这个三叔公。这老头一头白发,看着比年大夫还大上几岁,穿的倒是挺讲究,却没有这个年纪的老人家该有的半点慈祥。一双眼睛,小而聚光,让人平添几分厌恶。 没一会儿,吴老婆子领着人出来了。 走在前头的是吴招娣,一脸的不情愿,走的稍慢了,被吴老婆子从后头推上一把。 吴金贵鼓着脸,看上去就在生气,吴老婆子推完孙女,再回头时,脸上就笑得跟朵花似的,一口一个“乖孙”,荷珍离得远,仿佛听见了“烧鸡”之类的字眼。 等吴家一老两小到了外头,吴金贵睁圆了眼睛,死死盯着荷珍,恨不得吃了她,张嘴就要骂。三叔公摸了摸下巴上的白胡子,道:“让招娣先说。” 吴招娣眼眶立即就红了,她捂着脸啜泣道:“我真的啥也不知道,我看到陈梨珍和朱玉跑过去了,陈荷珍到处找妹妹,我好心,就给她指了个方向” 荷珍看着她不说话,外头看热闹的也对着陈家一家子人指指戳戳起来。 吴招娣更来劲了,话也多了起来:“我就是好心,谁知道陈家这么不讲道理,就赖上我们家了,害得我弟弟金贵早知道我就不管那闲事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烂好心了。陈荷珍掉下坡,谁知道是哪个在背后推她,她咋就寡揪着我们家不放了” “不是,你等会儿再哭,”荷珍突然出声,“谁跟你说有人在背后推我的?” 吴招娣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来,道:“不是你自己说给别人听的吗?” 荷珍呵呵一笑:“我可没这么给人说,我就说有人推了我,推我的人是吴金贵。你咋知道那人是在背后推我的,你亲眼看见了?” 吴招娣一下子慌了神,她看向吴老婆子和三叔公,求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0章 你打窝 这个时候看他们做啥! 吴老婆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拧了吴招娣手臂一把,吴招娣疼得眼泪汪汪,连忙强装镇定,嘴硬道:“你自己跟其他人这么说的,你为了赖我们家,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承认了?” 其实吴招娣并不清楚荷珍到底是怎么跟人说的,但是这时候,这锅必须得甩出去。 荷珍还没接话,人群中一个和她一道去山上打板栗的女娃子就大声替她否认了:“陈荷珍没说过”还没说完,就被现在她边上的女人扯了一把。 那姑娘气呼呼地甩开她的手,道:“娘,你扯我干啥?大家伙都听见了,你不信问” 吴老婆子指着她就破口大骂起来:“谁家的小贱人,一脸断子绝孙短命相,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 这话骂得太难听,那姑娘的娘本来不想惹上一身腥,这下也不答应了:“吴老婆子,你骂谁断子绝孙?你孙子孙女不要脸,还不许人说了?要断子绝孙也是你家断子绝孙,一窝子黑心肝的,难怪人家要送你们去吃牢饭!该!” 人群中被吴招娣影后演技打动开始给吴家打同情分的一些人也不爽了,插一句嘴就说人家绝户短命,这也太恶劣了。 形势陡转之下,刚刚还觉得吴招娣说得有道理c觉着她可怜的人,立刻又批判起吴家来。 三叔公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手里的拐杖使劲捅着地,恨不得抡死吴老婆子:“不会说话就别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吴老婆子见他真发火了,顿时萎了。 三叔公又冲大家道歉:“金贵她奶不会说话,她就是一时情急,希望大家看在我的份上,原谅则个。” 又要叫别人给面子,他这老脸到底有多值钱,24k纯金打造的吗! 那个刚才强行杠了一波吴老婆子的妇人显然也不高兴买他账,依旧怒气难平,她扯过女儿,冲三叔公“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三叔公铁青着脸看着,等人走远了,转头又把火烧到了荷珍头上:“你这女娃子,也太贼了,招娣就是顺嘴说了一句,她胆子小,你这样吓唬她,过分了。” “对对对,”吴招娣点头如捣蒜,“我就是顺嘴说了一句,许是我听人说的时候听岔了,陈荷珍,你干啥老抓着这事不放,还不许我听错吗?” 荷珍冲她露出了一个老母亲般的笑容,道:“哦,原来你是听错了啊,我还以为你就在边上,看见什么了。我还想说,你要是看见谁推了我,还不肯吱声,这事就算不是吴金贵干的,你们吴家人这心也挺黑啊。那坡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万一我掉了下去摔晕了,没被找到,说不定真会死在那里。” “说谁心黑呢?”吴招娣梗着脖子跟她嚷嚷,“我都说我没瞅见了,我就是听人说了,听错了,还顺嘴说错了,你咋这么不讲理!再说了,被人从坡上推下去,总归是从你背后推的,难不成你还被人从前头推下去” 荷珍故作好奇道:“你咋知道我是被人从前头推下去的?” 吴招娣那叫一个气:“你” “我站在坡上头,刚转身,你弟弟就冲过来,迎面往我肩膀上推了一把,我就掉了下去,”荷珍煞有介事地介绍着,还反问她,“要不然我咋知道是你弟弟推的我?” “你这人”吴招娣简直要疯了,这编故事不眨眼啊,偏偏她还不能指出她的话是假的。 “你说谎!”吴金贵可没吴招娣那个脑子,他在边上,再也憋不住了,“赔钱货,我明明是从你背后推你的!”边说边像个炮仗一样窜了过来,冲到荷珍身边,抬脚就要去踹她。 荷珍早防着他了,见他一提脚,伸出脚尖轻轻一勾,躲到边上,吴金贵被绊了个狗吃屎,扑到地上,吃了一嘴泥,他抬起头,“哇”地大哭起来,血水混着泥水,从嘴里头吐出一颗门牙。 人群中“轰”地一下炸开了锅,这听苦主哭诉自己被人害和当面听凶手承认自己干了啥,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特别是这个凶手还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再一联想到凶手的年纪,简直遍体生寒。 “你打窝”吴金贵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他在家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人敢动他一根指头,在外头欺负了其他人,被家长找上门,也有吴老婆子出面摆平,他边哭边指着荷珍,道,“来来,给窝大四则个被签活” 吴金贵掉了一颗牙,一时适应不了,正说话漏风,口齿不清。 荷珍听了半天,连蒙带猜,才猜出了后半句话应该是“奶奶,给我打死这个赔钱货”。 吴老婆子注意力没她集中,一看自己金孙趴地上了,“嗷”了一声就扑了过去:“金贵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奶怎么活啊” 吴金贵见她不听他的,伸出手就往她凑过来的脸上招呼:“窝脚你搭她” 吴老婆子被孙子拍了两巴掌,一心记挂着孙子,根本没仔细去分辨他那些漏风的话。她“哎哟哎呦”地叫着,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吴金贵才站起来,就挣脱了吴老婆子,往荷珍那头扑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拽她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掼,嘴里骂骂咧咧:“赔签活,搭死你,你咋没死在三桑” 这句话说得还算清晰,大家都听清了,不由得面色一变。 吴金贵的手伸过来,荷珍头一偏避了过去,抡起脚就往吴金贵的小腿上来了两脚,吴金贵被踢得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荷珍趁他站不稳,上去就把他掀翻了,抬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打:“叫你害人,黑心烂肺的熊孩子,女娃子的命就不是命啊,害我一次不成还敢来第二次,你胆肥了是吧?爹妈不会教我教你,你是男娃咋啦,世界上两条腿的男的多了去了,吴家才稀罕你个傻缺二百五智障。以前不想跟你计较,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再被我知道你欺负村子里的女娃子,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1章 我那不叫打人 荷珍一口气给了吴金贵好几拳头,也是这吴金贵太菜,换成赵家村随便哪个男娃子都不至于这样被个女娃子按在地上随便打,谁叫这货平时被护得太好了,一身脾气全长在了那张贱嘴上。 荷珍没两下子就把人揍得鼻青脸肿,吴家人估计是被她这快准狠的拳法给吓住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吴招娣最先从自己宝贝弟弟被人按在地上揍的惨状中回神,她嘴里喊着口号就要冲过来加入战局,半路被桃珍拦了下来。这种情况陈明辉他们几个年纪大的男孩子不好意思出手,她可没什么顾忌。 桃珍冲上去一把推开她,问她:“干啥?想二打一?” 吴招娣张牙舞爪就要去挠她脸:“你们这群赔钱货,竟然敢打我弟弟” 桃珍连忙避开她胡乱挥舞的爪子,她其实不擅长打架,吴招娣这会子跟疯了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乱打一气,桃珍马上就招架不住了,后退的时候,脚后跟绊了一下,摔在地上。 荷珍打吴金贵打得也差不多了,见状,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吴招娣,把她双手反剪到背后,道:“你们家人是不是有毛病啊,男的骂人赔钱货也就算了,女的还骂,你娘你奶不是女的啊?还是你们吴家人都是男的生的?” 一边说还一边扯着她的胳膊往后拉,吴招娣疼得直叫唤。 荷珍继续说道:“打你弟弟咋啦,那是我好心让他吃点教训,教教他以后害人长点记性,惹不起的人就别惹。他是你们吴家的独苗苗,又不继承我陈家的香火,他欺负了我们,我们凭啥不能打他?一群傻缺,你弟弟又不是被选召的孩子,能拯救天下,我们干嘛让着他” 荷珍一挑二,瞬间秒杀了吴家两姐弟。这不过是一眨眼功夫,吴家姐弟就只能哀嚎了。 荷珍见好就收,拍了拍打架时蹭在衣服上的灰尘泥土,道:“我还以为多厉害,原来就是俩银样镴枪头,难怪只敢背后阴人” 三叔公面部抽动,这死丫头简直了,打完人还得嘴巴上占便宜。 他见吴老婆子一脸泫然欲泣,拳头握得死紧,骂骂咧咧就要冲上去给荷珍来两下子,忙用拐杖横住她,低声斥道:“你又想干啥?给我消停点,现在是小娃子打架,你要是加入进去,且不说打得过打不过,你信不信,明儿个十里村卞家就能把你家平了,你还没处说理。” 说罢,看向在边上不知何时拿了一根棍子,虎视眈眈看着他们的陈明辉,还有阴沉着脸的陈明业和陈礼荣。两个年轻后生再加一个成年男子,还拿了工具,可不是他们两把老骨头能扛得住的。 吴老婆子看见陈明辉的棍子就怯了,她也不是真蠢,这架吵到一半就看出来了,陈家就数那个打人的赔钱货和这小子最心狠手辣,说动手绝不动嘴。他拿棍子绝不是看看的,吴老婆子觉得今生从未如此憋屈过:“三叔公,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三叔公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浊气,看着在地上踢腿甩胳膊的吴金贵,道:“还不快去把金贵扶起来。” 吴招娣两条胳膊疼得不行,还是忍着疼去扶吴金贵,只是这吴金贵发起了脾气,坐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蹬腿甩胳膊,挥到吴招娣身上,给她造成了不小的二次伤害。 吴金贵还不依不饶:“里们不搭丝辣个被钱活我就不起赖” 你们不打死那个赔钱货我就不起来! 听听,还不嫌丢人,男娃子打不过女娃子,还撒泼耍赖,哪里来的脸。 要不是同姓吴,这娃还是他侄子那一支三代单传的金孙,三叔公都想自己给他来两耳刮子了。 吴老婆子过去抱吴金贵,吴金贵见她过来,吵得更欢了,手脚更有劲了,吴老婆子不注意,挨了他好几脚,“哎呦哎呦”直喊疼。 三叔公看实在不像样,就道:“把人带进去。” 吴老婆子也想看看孙子的伤得怎么样,忙不迭答应了,喊了吴招娣,一起往里头去了。 这一帮拖后腿的搅事精一走,三叔公总算能腾出手来对付陈家人了。 他掀了掀眼皮,冲陈礼荣阴阳怪气地说:“都说陈家书香门第,你们家的女娃子教养也太好了点吧,光天化日之下,把个男娃子打成这样。” 陈礼荣抹了一把汗,张嘴还没吐出半个字,荷珍就跳出来,给他挡了回去:“吴三叔公你这话说的,难不成秀才家的女娃子就得站在这里被你们吴家人打?我被打一顿你们给医药费吗?万一又像山上那事那样,死活不承认,还给我们头上扣个屎盆子,那我不是白挨一顿打?”她指着吴家大门里头,说,“吴三叔公您德高望重,是村里积年的老王,哦,老人了,我信得过你,可我信不过这门里头的一家子。” 你特娘的刚刚是想说积年的老王八吧?!别以为你改了口就听不出来了! 三叔公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他装作不屑的模样,道:“大人说话,小娃子别插嘴!” 然后,赶在荷珍再说话之前,逮着陈礼荣,跟他讨论起了解决事宜:“陈秀才,我们家金贵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你们家娃子刚刚也打还回来了,我们金贵也受伤了,这事就算两家扯平了” 陈礼荣觉着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又感觉哪里不对,他不敢擅专,下意识看向脑子灵活的儿子寻求帮助。 三叔公一看他这犹豫不决的样子,就知道这事有门,哪里还敢给他考虑的时间,催促道:“陈秀才,成不成你给个准话,我们家金贵可比你们家娃伤得重多了,说起来还是我们家吃亏了,不过我们吴家做事做人一向厚道,都是一个村的,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吴三叔公,啥叫你们家吃亏了?”荷珍跑到陈礼荣前头,道,“就算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也不能说瞎话吧。我为啥打吴金贵,在场的父老乡亲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那是他要来打我,我不还手就要给他再害一次。我那不叫打人,我那叫自我防卫,是很正当的自保行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2章 不稀罕 三叔公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的热意,无耻,太特么的无耻了。 刚把气顺过来,补刀小能手陈明业又出来了:“吴三叔公,《大梁律》第二十一条,杀人反被伤者,伤人者视为自保,无罪。” 三叔公顿感眼皮狂跳,陈明业继续絮絮叨叨个不停:“太祖裕荣十七年,有李姓书生夜行,路遇一疯癫男子,被其追打,书生反击,将其打伤。男子家人告书生伤人,官司打到太祖皇帝跟前,太祖皇帝命三司会审,最后判定书生无罪” 法律结合判例,完美。 要不是场合不对,荷珍都忍不住要给陈明业竖大拇指了。 这年头,书籍印刷困难,很多书坊会雇人抄书,一些穷书生也会去赚几个辛苦钱,折合成人工,这书本费就蹭蹭蹭上去了。就拿书坊卖的《三字经》来说吧,作为幼儿启蒙读物,统共才几个字,也要好几十个铜板。 像《大梁律》这种书,又贵又不好卖,当官的家里头都不见得能人手一本,人人研读。一般书坊里头,掌柜的都不肯进货,就算你识字,想免费翻都得到城里最大的书坊蹲点,被伙计翻白眼被掌柜赶这些都是小事,这么多条款,看十遍也记不全啊! 赵家村的村民们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已经没人去关注吴家那点子破事了,反正吴金贵那傻缺娃子自己已经认罪了。 他们看陈明业的眼神都变了。 以前也没觉得村里头多个读书人,多个秀才有啥不一样,读书人嘛,也就比大家多了个识字的本事。再因为陈礼荣常年不在家,平时叫他写个信看个朝廷文书都逮不着人,渐渐地,大家也就对秀才失去了兴趣。 如今可大不同了,身边突然出了个能把朝廷律法背得这么溜的人,这想想都觉得心里踏实啊。说句不吉利的话,以后摊上大事都不怕被人坑了,陈明业这年纪就有这么大本事,以后碾压全场完全不在话下。 已经被陈家兄妹碾压了的三叔公冲院子里看了一眼,又生出了恨不能把吴金贵和吴招娣这对祸害吊起来打上三天三夜的心,厚颜无耻之人不可怕,就怕厚颜无耻之人还懂法。 三叔公表面继续装出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问陈家人:“那你们要如何?” 掰扯了半天,总算谈到重点了,荷珍道:“我也没啥其他想法,虽然吴招娣和吴金贵没安好心,但是我福大命大,没死成。乡里乡亲的,送他们家去吃牢饭也不地道,我还是不追究他们了。不过,也不能轻易放过他们,不然他们以为干啥坏事都不要紧,反正没人会找他们算账,再去祸害别人,岂不是我们陈家的罪过”荷珍转过头,和陈明辉c陈明业窃窃私语了一阵,冲三叔公一脸大度地说道,“要不这样吧,叫吴金贵家里头赔钱。我也不要多了,我就琢磨着,赔我点诊金和药钱,约莫一两银子吧。” “啥?一两银子?”安顿好了金孙,又从里头出来的吴老婆子正好听见,她当下就喊了出来,“不要脸的赔钱货,就你也值一两银子!” 三叔公也觉得价格太高了:“你又没啥大伤,一两银子太多了,最多一百文。” 陈明辉道:“一两一百文。” 三叔公道:“两百文。” 陈明辉道:“一两二百文。” 三叔公怒了:“有你这么讲价的吗?谁讲价越涨越高的!” 陈明辉打小就在他老娘的杂货铺子收账,讲价这事他可是专业的,他可不管对方生气不生气,乐呵呵地说:“那一两三百文?就这么决定了。” 三叔公指着地上横着的门板,生气道:“就算你们家女娃子打金贵是那什么劳什子防卫,这门板总没招惹你们吧,你们把人家里头的门板给卸了,这事情你们也得给个说法吧?” “这事情我爹一开始就给说法了啊,”荷珍乜着眼说道,“我们又没不承认,我爹早就说了,找人安回去,我们掏钱。你们家这不是不同意吗?扯什么三代祖传的门,开口就要三两,这不是明摆着讹钱吗?我们又不傻,自然不能同意了。这不是商量未果嘛,咋到了你们嘴里头,又变成我们不给说法了。” 吴老婆子道:“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祖传的” 三叔公眯着眼睛,摸了一把胡子,道:“这门确实是吴家用了好多年的。既然这样,那整好,你们的银子我们不赔了,门也不要你们安回去了,我们自个儿来。” 荷珍瞪圆了眼睛,道:“吴三叔公,你的意思是,我的一条命就值这块朽掉的门板钱?” 边上因为儿子女儿帮忙找回场子而产生了自我怀疑的陈礼荣,一听荷珍的话,也不答应了:“吴三叔公,你拿我女儿的命和你们吴家的破门板比,你咋能这样?你们吴家看不起自家女娃子,那是你家的事,我没法子说三道四,我们家的女娃子可轮不到你们看不起!” 三叔公脑袋上又被扣了个屎盆子,他郁闷极了,这都哪跟哪,他啥时候把人命和破门板比了!陈家人这都啥毛病,不搅混水添乱就浑身不舒服是吧! 小的也就算了,这大的也这样! 吴老婆子也被荷珍带歪了,以为三叔公帮着她笑话人家赔钱货要钱多,冲陈礼荣嬉笑道:“女娃子就是不值钱,抵不上我家一块门板。我们家金贵就不一样了,他三代单传” “所以你们家三代传下来就得了这么一个男娃子,这有啥好夸赞的?”陈礼荣连书生形象都不要了,他挺直了腰板,道,“我娘有四个孙子,只得了三个孙女,孙子比孙女多,我们家就是稀罕女娃子。你少用你家的事儿来想我家,我家跟你家不一样!” 三代单传有啥了不起的,我老娘自己就生了四个儿子,现在又有了四个孙子,我们家男娃子多的她都不稀罕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3章 去找根绳子来 孙子多了不起啊,又不是你的孙子。你自己不也只得了一个儿子,生了仨赔钱货,臭显摆啥呢! 吴老婆子不信陈礼荣他亲娘会不喜欢孙子,喜欢孙女,她觉着,这是陈礼荣为了让她们多赔钱编的瞎话。 然后陈礼荣在她心中的形象,一路从二傻子上升到了心机狗的程度。 她心里气得直呕血,没想到这陈秀才平时斯斯文文,一副读书读傻的二缺样儿,原来会咬人的狗不会叫。 这一家子,大的奸,小的贼,特娘的全都不是好东西! 不止吴老婆子觉得陈礼荣在扯谎,三叔公也不信他,看着陈礼荣那飘飘然的样儿,他又忍不住摆出了长辈的样子去敲打他:“陈秀才,你好歹是个读书人,礼义廉耻懂不懂?你为了多拿几个铜板,来哄骗我们这些村里人,你这未免有些过了。” “吴三叔公,我啥时候为了几个铜板来骗你们了?”陈礼荣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强烈的侮辱,他气愤道,“我就是说了我家的一点子事,咋还扯上礼义廉耻了?我家不学你们吴家把女娃子当牲口使,就是不懂礼义廉耻了?你们吴家这都啥人啊!” 三叔公见他脸皮委实太厚实,说到这个份上还不肯讲实话,还把错误又推到他们吴家头上了,心里别提多鄙视他了,暗骂一句“识字的泼皮无赖”,又拿他没办法,嘴上只得妥协道:“陈秀才,反正你们家要的一两三百文的价钱,我们是不会同意的,扣掉门板钱,统共给你们一百文钱。” “一百文!”陈礼荣还没接话,吴老婆子指着荷珍道,“这死丫头,论斤卖了都不值五十文,我不同意,不给。” 荷珍也不答应啊,她又不是没见过一百个铜钱,且不说她吃到的苦头,她陪着吴家人在这里你来我往老半天,就为了一百文钱,她又不是脑子被枪打过了。荷珍道:“吴三叔公,你说没见过我三哥那样涨价的,我也没见过你这样杀价的,一两三百文杀到一百文,你这样子,良心都不会痛吗?” 没事扯他良心做啥?三叔公回答“痛”也不是,“不痛”也不是。说痛,那就掏钱;说不痛,不显得他一把年纪心肠还硬得跟石头似的吗? 三叔公特意回避了这个问题,直接道:“只有一百文,我们吴家就是种地的,地里刨食,能填饱肚子就不容易了,哪里有那么多闲钱。” 荷珍好笑地说道:“既然没那么多闲钱,你们吴家还不拴好吴金贵,就这么放他出来乱咬人。算盘打得挺精啊,反正没钱,被他咬了也得自认倒霉?” 死丫头,金贵又不是狗,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嘴这么贱,活这么大,咋没人打死你的。 三叔公手里攥着拐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了一拐杖抡死荷珍的冲动,道:“你们要就拿去,不要我们也没法子了。” 这意思是爱要要,不要滚喽?荷珍转身就要走:“大哥,回去写状纸,咱上县衙告状去。” 三叔公连忙加价:“一百五十文!” 荷珍道:“一两三百文。” “太多了,最多两百文。” “一两三百文,不给就报官。” “两百二十五文!” “呵呵” “两百五十文!” 三叔公感觉脑门上汗都出来了,陈家是真难搞,村里头打架打出点事,最多赔个一篮子鸡蛋。如果有一篮子鸡蛋解决不了的矛盾,那就提一只鸡去。谁像陈家似的,人还活蹦乱跳,嘴皮子溜到飞起,蹭破点皮,张口就是一两起价,这不摆明了明抢吗。 陈明辉毫不犹豫地指出了吴家的异想天开:“吴三叔公你当集市上买大白菜呢,这么加价!咋的,想跟我们磨到太阳落山?成啊,反正小爷我现在没事干,我们慢慢磨呗。” 磨到太阳落山,他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三叔公道:“我们吴家诚心想跟你们陈家和解,是你们陈家不肯拿出诚意来。” 陈明辉道:“谁说我们没诚意?我们就是看在同村人的份上,才没去报官,在这跟你们没完没了的扯皮。如果这都不算有诚意,那还有啥是诚意?” 三叔公胡子颤抖起来。 荷珍对陈明辉说:“这样吧,三哥,看在吴三叔公的面上,咱再拿点诚意出来,把零头抹了,就要一两银子了。”说到这里,她又看向三叔公,道:“吴三叔公,我这零头抹的,可比你出的价还高了。” 价格又回到了一两,这半天价白讲了。三叔公感觉自己就是在被这群娃子当猴耍,他这下彻底怒了,对陈礼荣道:“陈秀才,你们家还能不能讲点理了!动不动就拿告官威胁人,做了秀才就能欺负我们这群穷种地的了?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吴家啊!” 三叔公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前后左右踉跄了好几步,那模样,跟跳小碎步的舞似的,要多假有多假。人群里窜出来几个女人,其中一个年轻的喊了一声“爷爷”,过去搀住了人。 荷珍看见那妹子偷偷给吴老婆子使了个眼色,吴老婆子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就要往外冲:“秀才逼死人嘞,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我死了得了” 然后刚刚出来剩下那几个女人连拉带抱,拖着她不让她跑,嘴里还劝:“金贵他奶,你可不能去跳河啊,你跳了河,叫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 原来是要去跳河啊。 荷珍恍然大悟,她和围观群众纷纷扭头举目远眺,看向村子里唯一一条河的方向。 吴家并不临河,离河至少有五六百米。 这自杀还要长途奔袭,当其他人全是傻子吧?你们吴家演的还能再假一点! 荷珍望天不说话,剩下的人也特别无语。 吴家的女人们就开始现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陈礼荣:“还是秀才哩,仗着自个儿识点字就想逼死人,也不怕老天收了他!” “就是,一个秀才,没一丁点气量,不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还想来榨干我们的血汗钱” 吴老婆子在边上撕心裂肺的嚎,吴家的女人们就敲边鼓,卖力败坏陈礼荣的名声,试图把这事的性质模糊成秀才欺压普通良善百姓。 俗话说得好,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陈礼荣肯定要继续科举,名声坏了,以后咋做官? 不过,荷珍可不怕这群女人。 荷珍掏了掏耳朵,对桃珍大喊一声,道:“姐,去找根绳子来!” 桃珍问她:“你要绳子干啥?” “我要吊死在吴家门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4章 经验丰富 吴老婆子雷也不打了,那几个吴家本家女人也不哔哔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荷珍。 桃珍吃不准妹子是在吓唬人还是来真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时,那个搀扶三叔公的女孩说了句:“你吓唬谁呢?有本事你真吊啊,秀才家仗势欺人,现在瞅着欺负不了我们,就要死要活来了,我告诉你,我们吴家可不怕你们陈家!” 真是义正言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家差点害死吴家人了。荷珍气笑了,道:“是是是,你们吴家最惨,最冤枉。你们吴家人说跳河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别人说上吊那就是仗势欺人蛮不讲理。”荷珍冲着她就啐了一口:“我呸,你们吴家人咋这么不要脸?脸皮这么厚,通州城要啥城墙,请你们去往那里一站,连修墙的银子都省了。” 那女孩不过比陈明业大上一两岁,原也是个嘴皮子利索c能说会道的,到底比不上荷珍,冷不丁就被个比她小许多的矮个豆丁羞辱了一通,羞愤交加,正欲破口大骂,与荷珍再来三百回合,被边上的三叔公一把拦住了。 荷珍站得近,耳朵又灵,听见三叔公训斥她:“大妮,你做啥呢?你跟赵家的亲事还做不做了?跟个毛丫头吵架,这事要是传到赵家,你叫赵家人咋想?你三姑好不容易给你寻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你要是就这么作践没了,看你娘不打死你!她是瓦砾,你是瓷器,你跟她去硬碰什么” 爷孙俩在那儿自以为隐蔽的说着话,陈瓦砾荷珍把这些听了个全。 她不知道这赵家是干啥的,但是她知道,吴三叔公这个孙女,攀上了一门好亲事。 荷珍要上吊的心越发强烈了。 她在吴家破门板边上看到了一根麻绳,她走过去就捡了起来。 在众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里,转身到了门口,开始往门梁上头甩绳子,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没一会儿,就打好了一个结。 然后,又从吴家门前的空地上,拾了一块大石头,搬到绳圈下头。 她站到石头上,头套进了绳圈里头。 这戏做得可比吴老婆子那千里迢迢跳河真多了,不过还是没多少人当回事,包括吴家人。 陈明辉身手灵活,先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荷珍的腿,骂道:“荷珍,你不要命了” 荷珍当然没想到要死,但是呢,做戏逼真才能吓到人。她用眼睛去斜三叔公,嘴上却道:“我今天就吊死在吴家门口了。我死了以后,你们扛着我的尸体去找县太爷,县太爷不管,就去敲登闻鼓。替我问问皇上他老人家,这大梁朝还有没有王法了?吴家这种村霸,还有没有人管了?苦主没处说理,反被倒打一耙,放刁就能把事情糊弄过去,那要朝廷和律法干嘛,皇上每年选啥官,找几个蛮不讲理会放刁的婆子和倚老卖老的老头就行了。天道不公,天理何在!” 最后一嗓子吼得很英勇就义似的,陈明辉一愣神的功夫,荷珍脚尖轻轻一点,石头歪到了边上,她整个人悬空挂在绳子上了。 陈明辉吓得大叫:“荷珍!!!” 吴家人集体骂娘了。原本要死的c装死的c拦着不让死的,腿肚子都一软,差点五体投地。 陈明辉把人从绳子上抱下来,陈明业和桃珍就扑了上来,陈礼荣慢一步,抬起巴掌要去抽荷珍,手举到一半,最后还是没舍得,巴掌轻轻落在了荷珍肩膀上。他轻声骂荷珍:“你这娃子,吓人就吓人,咋还动真格了,你还真想给这种人家抵命不成” 荷珍嘴角抽搐,小声道:“爹,你别瞎想,我好好的。你看我脖子,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吓唬这种奇葩,我有经验,不来点真的,他们不会当回事” 荷珍的脖子实际上就被勒了一会会,满打满算不超过三秒钟,陈明辉就把她救了,她本人是真没受到啥伤害 这回陈礼荣再也忍不住了,抬手用力又给她肩膀来了一巴掌:“你有啥经验,就会胡说!” 荷珍其实真有经验。 在现代时,渣爸一家子找了一堆无良媒体要逼她认亲,里头还有正规的卫视电视台情感类节目的名嘴主持人,把她喷成了屎。她做餐饮的,开门就得迎客,这群苍蝇天天嗡嗡嗡,让她做不成生意,她可不得急吗? 她带上根绳子就去闹得最欢的那家电视台门口上吊了。对,不是跳楼,不是喝剧毒农药,因为她也怕弄巧成拙,不小心坑着自己,她很惜命的。 脖子才套进去,就把电视台的人吓惨了,忙不迭承诺不再逼迫她并向她道歉。 从此,电视台自媒体网络营销号,见到她自动绕道走。 这些光荣历史当然不能告诉现在的陈家人,荷珍默默吃下了陈礼荣的这记打。 吴家三叔公拄着拐杖,磨磨蹭蹭走过来了。这回真不是装的了,他只要一想到刚才那场景,这腿肚子就直打颤。 他其实并不相信陈家这个小丫头会真死,到这会儿他还是觉着陈家这是在做戏,只不过人家技高一筹,豁的出去,敢来真的。单这点,就比吴家人强多了。 所以,这一次他很爽快地赔钱了:“陈家那女娃子,你这脾气也太硬了些。你们娃子之间打打闹闹,金贵不懂分寸,虽然没给你造成啥大伤,毕竟还是他错了。我们吴家一贯是讲理的人家,哪会不赔你们诊金。”扭头冲瘫在地上的吴老婆子道:“金贵他奶,给陈秀才拿五百个铜钱” 荷珍“哧溜”一下站了起来,垫着石头,伸手去解绳子,边解嘴里还边问桃珍:“姐,领我去吴三叔公家。” 三叔公脸都紫了,你去我家带根绳子干啥,难不成还想去我家上吊?他忙不迭吩咐吴老婆子,道:“再拿五百文药钱。” 按照大梁朝现在的换算比例,一千个铜钱等于一两银子。 有吴三叔公发话,吴老婆子这回也不耍赖了,她愁眉苦脸地看着三叔公,道:“三叔公,我家哪来那么多钱要不这样,先给两百文,剩余的我们慢慢给” 先把今天糊弄过去,剩余的以后再赖掉。三叔公和吴老婆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5章 门 荷珍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个人打的什么鬼主意,在陈礼荣犹豫完正要答应的时候,一口否决了对方的提议,她道:“那不成,万一以后你们家耍赖,我上哪哭去?” 三叔公松弛的面皮又忍不住抽动起来,心里一边骂陈家这死丫头到底怎么养的,一边慈祥地笑道:“你这娃子,我们吴家是什么人家?一向说话算话,哪里还能赖你们家钱。” 你们吴家不是全赵家村有名的赖皮人家吗?偏偏还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荷珍眯起了眼睛,道:“大哥,三哥,回去拿铺盖,咱这些日子就吃住在吴家了。” 吃住在吴家是啥意思? 旁人还没反应过来,陈明辉立马领会到了荷珍的意思,他故意大声问道:“成啊,你看我们带多少粮食来吴家搭伙?” 荷珍道:“拿啥粮食,吴家还欠我们一口吃的吗?我们心安理得吃到吴家把钱给清就行了。” 想做老赖,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欠了债还想做大爷,成啊,让你们一次性做个够。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非暴力不合作,你上哪我上哪,走亲戚我也去,上厕所我都跟着,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吴老婆子差点厥过去,拿了他们家的钱,还要吃他们家的粮,而且听陈家人这话,吃掉的粮食还不能抵钱。 还不知道荷珍后头准备跟他们走亲戚上茅房的事儿,吴家人已然跪了。 损,实在是太损了。 三叔公用拐杖使劲戳地,地上被他戳出了一个坑,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他一招手,赶紧吩咐了吴婆子拿钱:“给他们给他们,这种不讲理的人家,你跟他们废什么话?” 反正钱马上就要到手了,随你们怎么说。荷珍心情愉悦地听着吴家人骂骂咧咧,她十分享受这种被人看不惯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吴老婆子哭唧唧地被吴家其他几个女人连拖带拽弄进了屋。过了老半天,里头传来了吴招娣的哭声和吴老婆子的骂声:“你这个丧门星,谁叫你撺掇你弟弟” 吴老婆子那嗓门,站在村口喊一嗓子,村尾都能听见。 围观的人竖起了耳朵。这场骂仗也接近尾声了,他们看了好几场热闹,吴金贵这娃子肯定不是个好的,性子蛮横还皮,都是被吴老婆子惯的。这吴招娣在里头的作用,大家其实没咋想明白。 要说这里头有她啥事,她也就指了个路。你也不能就说她心黑了,可能她就是好心呢。她那倒霉兄弟害了人,也不能说明她也参与了。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特别是吴老婆子丧心病狂想把大孙女卖到窑子里以后,大家就格外怜悯吴家剩下两个女娃子吴盼娣和吴招娣。 谁知道这吴招娣居然以前同情这女娃子,经常背地里偷偷给她塞个饼子夹块肉的几个婶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三叔公已经被气得没脾气了,他咳嗽两声,在吴老婆子骂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把自家孙女打发进去封嘴:“大妮,叫你伯娘别骂了,搭进去一个金贵不够,还要把招娣的名声给臭了。她家孙女以后嫁不出去还能卖掉,吴家其他女娃子可还要说人家的。” 荷珍就看着三叔公那孙女冲她翻了个白眼,火急火燎进了屋子。 她才进去,里头的骂声和哭声果然就停了,然后,进去拿了半天钱的吴老婆子就板着一张棺材脸提着个钱袋子出来了,看见荷珍就把钱袋子往她脸上砸,嘴上还骂道:“给你们家买棺材的。” 荷珍一抬手就接住了钱,反唇相讥:“一千个铜子儿连好点的薄皮棺材都买不起,你们吴家别老把别人跟你们想的一样。” 这一个来回,又被人嘲了一遍,吴老婆子这不是自个儿找虐吗? 三叔公懒得去说她了,只对陈礼荣道:“陈秀才,钱我们自己给了,你们可以走了,我们吴家不欢迎你们。” “等会儿。”荷珍把钱袋子丢给陈礼荣,道,“钱还没数过呢,不能走。” “你们陈家别太过分!” 荷珍道:“吴三叔公您这话说的,我数钱,可完全是为了吴家。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吴婆婆年纪大了,万一数错了,多给了,我们又看都不看直接揣兜里了,那不是白占吴家便宜吗?” 三叔公不说话了,吴老婆子脸色十分难看,看着陈礼荣把钱倒在了石板上。 荷珍凑过去,在他耳边耳语一阵子,陈礼荣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数钱:“一c二c三” 声音很大,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清。 陈礼荣一百个一数,数到第八个“八十九”的时候,铜钱就没了。 气氛十分尴尬,连荷珍也没想到,吴老婆子胆子这么肥,一口气少给了一百十一个铜板。 三叔公简直没眼看了,暗骂几声“蠢货”,叫吴老婆子再进去拿钱,嘴里头却还要装糊涂:“你们吴婆婆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了” 亏的他还能编下去,荷珍都开始佩服他了。 吴老婆子丧着一张脸,磨磨蹭蹭进了屋,又隔了老半天,才拿了剩下的钱,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 她手里头捧着钱袋子,不肯给陈礼荣,嘴上叨叨着:“你们家还弄坏了我家门,门装回去不要钱啊?这些钱不能给你们了,当是你家陪我的安门钱。” 荷珍真是服了这家人了:“你们吴家的门镶金边还是雕花的,谁家安门费要一百多文的?” 吴老婆子不依不饶:“门板摔到地上都坏了,我不管,我们家这门可是祖传的,要你们一百多文哪里贵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笑了出来,冲她喊话:“吴老婆子,你还真有脸说,那门是你家的吗?还祖传的,你羞你们吴家先人呢!也不怕夜里头吴家祖宗来扒你窗户。” 吴老婆子叉着腰回呛:“哪个烂醉的娘们学狗叫?门安在我家墙上,不是我家的难不成还是你家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6章 雕个花 那人道:“别人家的门安自个儿墙上,那肯定是他们自家的。你吴婆子家里头嘛,那就不一定了。” 赵家村除了吴姓的本家人,哪个没被吴老婆子占过便宜。 这婆子惯会偷奸耍滑,手脚还有些不干净,今天偷你一颗菜,明天掐你两根葱,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报官没价值,闹起来又吃不消,被她气得吐血,还不能把她怎么着。 吴家人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一个个脸色忽然变僵硬了。 吴老婆子恨不得过去撕了说话的人的嘴:“豆家都没说话,有你这个狗拿耗子的啥事?” 下头又有其他人哈哈笑道:“我们可没说豆家,你瞅瞅你自个儿就认了,前头揪着陈家说啥事祖传的门板,你害不害臊” 吴老婆子“呜哩哇啦”又要开始又哭又闹,荷珍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她侧过头对站在她边上的陈明辉和陈明业说:“这门板看来今天是装不了了,横竖跟我们也没啥关系,我们就出个装回去的钱,忙活了一天了” 见好就收啊。 陈明辉和陈明业立刻会意,陈明辉上去跟三叔公攀谈:“吴三叔公,你也瞧见了,这门一时半会儿也装不回去了,虽然是我们弄坏了门,但是门板还是好的。” 三叔公绷着一张脸,道:“你想说啥就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陈明辉笑得眼睛都弯了:“得,三叔公你说话做事就是爽快。我们的意思呢,就是想让你们吴家把该我们的钱先给了,我们马上就把安门的钱给李木匠家。” 三叔公不答应也不拒绝,一副“我就恶心你们你们能奈我何”的表情。 荷珍道:“吴三叔公,您难不成还要我们等你们和人吵完,分清门板到底是谁家的,才肯给钱?那成啊!”荷珍叫桃珍的名字,让她去豆家找人,她这么说,“反正赵家村就一户人家姓豆,姐,你去找豆花,问问她,她们家是不是丢门板了,赶紧过来” 再把豆家人找过来,还嫌不够乱吗?到时候吴家被人前后夹攻,不死也残。 三叔公也不装死了,丢脸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丢多了就麻木了,他叫住吴老婆子,打断了她的骂仗,斥道:“赶紧的,把剩下的钱给陈家人。” 吴老婆子感觉自己委屈疯了,自个儿被人泼水了,孙子被人打了,还赔了一大笔钱,她好不容易想出个省钱的法子,还被看热闹的人戳穿了,她难受啊:“三叔公” 三叔公闭着眼睛道:“先把陈家的事弄完。”谁叫你平时造孽太多,“把能打发的先打发了吧。” 吴老婆子今天几次怼人都不成,反被虐得死去活来,她这会子也怵了,哆嗦着拿出了钱袋子,给了陈礼荣。 陈礼荣数了数,这回倒是齐了。 荷珍把吴家的钱袋子还了,铜钱倒出来,塞进陈礼荣钱袋里,留了三十文在手上,找到抓着把南瓜子嗑得正欢的李木匠婆娘,道:“婶儿,这是给吴家安门的钱,你拿好嘞。” 李木匠老婆正跟边上的人八卦吴家和陈家,一抬头看见正主走到了跟前,瓜子直接漏到了地上。 “哎呀,是荷珍啊婶儿嗑瓜子呢,你嗑不?自己炒的”她局促地把手往衣裳外头蹭了蹭,就要从荷包里掏瓜子。 荷珍:“” 李木匠婆娘猛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掏瓜子的手顿住了。 荷珍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李木匠婆娘大惊小怪道:“这门板都是豆家的,你们还愿意掏钱给他们装回去!” 其他人一听,都往这头看过来。 荷珍面不改色地说:“婶儿,我们家就是给吴家出个安门钱,他们家用哪个门板,我可管不着。我先把钱给你了,你回去跟叔说一声,等吴家准备好了门板,要安的时候,让他来搭把手。”然后又冲吴家人道:“我爹是秀才,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他说请人把门板安回去,那就安回去,绝不食言。” 用吴家的钱给吴家修门,还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吴家人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已经气到内伤。 可赵家村其他人不这么想啊。 李木匠婆娘捧了一手钱,她就看个热闹,想不到还能有铜钱赚,不由眉开眼笑:“太多了,太多了。你木匠叔重新打扇门都差不多这个价了,安门费不了这么多钱”嘴里头不住夸陈家人慷慨。 众人深以为然。 李木匠婆娘就是嘴碎,人品倒没啥大问题,木工活这方面,他们夫妻从不糊弄人。她要还钱,荷珍坚决不受,道:“婶儿要是觉得给多了,就叫叔把活做细些。” 李木匠老婆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定一定,我叫你叔给他们雕上花,雕富贵花保准让吴家能当成传家宝使。” 谁家把门板当传家宝,你埋汰谁呢!吴家人拿眼白不停地飞李木匠婆娘。 富贵花?是牡丹吧荷珍想象了一下那喜感的画面,强忍笑意,道:“那就拜托叔和婶了。” “好说好说” 钱已经到手,还额外把吴金贵揍了,荷珍觉得这一趟十分圆满。她冲陈明辉眨了眨眼睛,陈明辉冲三叔公道:“不打扰您老人家和人抢门板了,我们先走了。” 不待吴家人反应过来,荷珍扯了桃珍,陈明辉推了陈明业,催促着陈礼荣,一行人飞快地溜了。 走出老远,陈明辉和荷珍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家人开始放慢了脚步往回走。 荷珍已经开始美滋滋地盘算晚饭:“我们去接梨珍,顺道去张屠户那里看看有没有卖剩的猪肉和猪大骨,晚上烧大骨头汤喝家里头菜也没了,路过菜地问谁家买几颗菜,再讨几根葱。晚上吃手擀面怎么样?我把面下在肉汤里头” 陈明业和桃珍都不答话,快到崔家的时候,陈明业突然叫住了荷珍:“我有话跟你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7章 浇头面 陈明业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荷珍一看就知道他要逮着她训了。 荷珍的脾气跟原身是完全不一样的,不是因为她年纪比原主大c阅历丰富,她才能怼天怼地怼空气,是她从小就不是爱吃亏的性子。她没有父母,跟着外婆在乡下,不厉害点,她早就被欺负死了。 才来的时候,她也蹭考虑过要不要先学原身,故意憋屈一阵子,她是真准备好了装几个月孙子的,可惜金氏不给她这个机会,让她没撑几天就崩人设了,然后她就彻底装不下去了,一不小心就暴露出本性了。 荷珍在心里很真诚地忏悔了自己刚才放飞自我的行为,嘴巴上用更真诚地口气说:“爹,大哥,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陈明业酝酿了半天的话直接被堵了回去,他琢磨了半天如何才能用不伤害妹妹的方式委婉地指出她行为的不当之处,结果一肚子话全派不上用场了,他只能临场发挥:“荷珍,你不要觉得我们话多,旁的大哥也不想说你,但是你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吓唬人,要是刚才明辉手脚慢一些,你勒出个好歹来,你叫家里人怎么办” 荷珍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她真的不是要钱不要命:“我就是看三哥在边上,才往上站的,而且那个绳结子我打得不高,就算三哥不抱住我,我踮着脚也能够到地。” 陈明业他们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场景,荷珍确实是先打了结,然后才去搬的踮脚的石头,那绳结子打得并不高。 陈明业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荷珍,若不是这脸没有变,他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人不是他妹妹了,性子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只不过出去念了几个月书,回到家里,整个气氛都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变得很奇怪,其中尤以荷珍变化最明显。 陈礼荣在边上唉声叹气,道:“以后少和村里头那些老刁婆子来往,学什么不好,学她们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瞅瞅,像个啥样儿” 大梁朝民风开放,对女性的管制并不严,未经过程朱理学的荼毒,女子地位挺高,抛头露面不在少数,一些和离的女子还能立女户。 但是这地位再高,也得把握尺度吧。太彪悍了,以后嫁人总归是个难题。同样的条件,别人干啥要找个母夜叉,找个温柔小意的女子不好吗? 陈礼荣对荷珍说:“你是女娃子,太厉害了总归不好。幸好你现在年纪小,过个几年,也就没人记得这档子事了。”陈礼荣叹了一口气,又道,“也是爹没用,嘴笨,不会说话,你娘又” 话题就这么从批判教育荷珍,变成了“陈礼荣做爹太失败”专题悔过大会。 陈礼荣情绪异常低落,荷珍和陈明辉也不说说笑笑了,大家到崔家接了梨珍,又拐弯去了一趟张屠户家,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顺道还问屠户娘子买了一篮子她种的青菜,要了一把葱。 头一回见到问屠户家里买菜的,张家人盯着他们使劲地瞧。 乡下地多,人口也不密集,屋前屋后大片自留地,勤快人家种得满满当当的,一年四季的蔬菜全从里头出。就算是赵家村公认的懒婆娘邓氏,到该种菜的时候,也能撒上几把种子,稀稀拉拉收获一点。像陈家这样一棵葱都不种的,也是赵家村独一份了。想想也怪不好意思的。 猪大骨卖完了,这倒是荷珍没想到的。这玩意儿统共比猪肉便宜不了几个钱,一根大骨头上头沾着零星一点肉,比不上纯猪肉划算,买回去就是偿个肉味,解解馋。古代也没啥骨头含钙的说法,平时乏人问津,难得今天想吃,还没了。 陈明辉被荷珍的猪大骨汤里头下面的吃法勾起了馋虫,一路上不停地碎碎念,梨珍吸溜着口水,拉着荷珍的手不停地摇晃,嚷嚷着要吃面。 荷珍被她缠得没法,想了想,便道:“大骨汤面这顿肯定是做不成了。我回去先做手擀面,我们买了肉,我炒一盆肉菜,到时候淋在面上。” 荷珍是南方人,她老家那地儿管这种吃法叫浇头面,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其实面的吃法,大多是殊途同归的。 她随口就说了好几种可以做出来的面:“你们想吃啥面?咸菜肉丝?炒肉丁?家里头还有蛋,炒蛋煎蛋都行。”荷珍还说了因为食材所限,今天做不了的几种面,比如爆鱼面c生煎大排面啥的。 大梁朝似乎还没来得及出现这么多种吃法,或者说,很多荷珍知道的吃法,还没普及开来。 陈明辉看荷珍的眼神都直了,他问她:“荷珍,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吗?你可真厉害,三哥这回相信了,你会做的吃的果然很多。” 这当然不是我想出来的!荷珍正要否认,陈明辉就挥手走到了前头:“被你说得肚子都饿了,快些走,我们赶紧回去做饭。” 时间已经不早了,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烟囱里开始飘起了炊烟。一路走过来,到处都是饭菜的香味,越走越饿,大家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推开院门,院子里还是离开时的样子,晾满了衣裳和被面c床单,晾衣架下头还搁了一个空掉的大木盆。 桃珍把木盆拿进了屋子里。荷珍深吸一口气,径直走过去,走到之前被金氏挤到边上的衣裳前,伸手摸了摸,衣裳没干。 她看向摊开晾在竹竿上的王八小姐的那条床单,在风中随风摇摆着。 荷珍摸了一把,也是潮的,还没干透,她面无表情地把床单捋到了边上,把她和桃珍的衣裳又挪了出来。 桃珍放完木盆出来时,荷珍已经挪完了衣裳,招呼她:“爹和大哥c三哥的衣裳没挤一块儿,晒了一天了,应该干了,你收一下。我去做手擀面。” 桃珍看着荷珍把床单挤作堆,破天荒没有捉着她讲道理,点了点头,就去收衣裳了。 荷珍推开厨房门就傻眼了。 厨房里一片狼藉,蛋壳扔的到处都是,几个脏碗叠在灶头上,托盘里大大咧咧放了一碗吃剩下来的鸡,还些吃剩下来的炒鸡蛋,炒糊了,能看出来吃的人就动了几筷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8章 萝卜缨子 面粉也被拿了出来,和了一半扔在那里不动了,地上c灶台上还有一些白色的散粉。锅盖大开着,里头是烧焦的饭,厚厚一层锅巴贴子锅子。地上还有十来个白萝卜,挺大个儿,萝卜缨子全给切了,扔了满地。 陈明辉帮着荷珍把新买的肉和菜拿进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得道:“二婶这人这么大年纪了,做饭都不会吗?” 能烧熟就不错了。 柴火不多了,陈明辉主动请缨去外头劈柴。 荷珍把糊掉的鸡蛋倒进馊水桶里,看了眼那碗鸡肉,开了碗橱看了看,是昨天吃剩下来的那只鸡。 王八小姐多金贵一人,也吃起隔夜菜来了,可见平时嫌弃这个嫌弃那个,都是作出来的。饿肚子的时候,还不是什么都得吃。 荷珍心下觉得好笑,把那碗鸡重新又塞进了碗橱里头。 她舀了水,把那几个脏碗洗了,用抹布把灶台擦了一遍,收拾干净,又重新拿了面粉袋子,倒了面粉出来,掺上水,和起了面。 她一边用擀面杖摊面,一边发愁地上那些萝卜。也不知道金氏是不是脑子缺根筋,这么多萝卜全用水洗了一遍,洗碗倒不见她这么勤快的。萝卜上头不带一丝泥儿,萝卜缨子也给摘了。 这下好了,本来可以放一阵子的萝卜,整成了这副德性,这三两天里吃不完,就得坏了。 这时候,桃珍收完衣服进来了,一进来就开始嚷嚷怪事:“荷珍,你说这事情怪不怪,八小姐的衣裳c床单子都没干,今儿这么大太阳,照理说不会干不了” 荷珍眼皮也没抬一下,道:“洗得太晚了,来不及干呗,这有啥奇怪的。你就是瞎操心,昨天担心八小姐要大换洗,我们走了没人干活,你看,今儿个我们出去了一天,她床单被罩不也洗了?离了你,她们日子也得过。”荷珍指了指馊水桶里头倒掉的鸡蛋,道:“中午没人做饭,娘还不是把菜给弄熟了。这鸡蛋都炒成这样了,还动了好几筷子,昨儿个吃剩下来的鸡,隔夜菜,也没倒掉,又吃了一半。” 所以,这人哪,就是不能惯,把她们伺候得太舒服了,牢骚还特别多,嫌弃这个菜淡那个菜油多,现在不伺候了,反倒没话说了。这不是贱皮子是啥? 桃珍往馊水桶里瞅了一眼,眼角瞥见了角落里堆成一堆的萝卜,呼吸一窒,道:“咋这么多萝卜?这得吃到啥时候?” 荷珍道:“你想吃到啥时候?萝卜缨子都给摘了,最多吃三天。” 陈家条件虽然比一般穷得揭不开锅的农户家好,但是也没到吃一碗倒一碗的程度,陈家几个娃,不管男女,都不挑食。可是这不挑食,不代表能忍受连吃三天萝卜。这白萝卜又不是粮食,红薯这种吃多了还嫌腻呢,更可况是萝卜。 “娘把萝卜缨子都给摘了要干啥?”有这么一个天天想法子坑他们的老娘,饶是桃珍再好脾气,也忍不住要抓狂,“还一口气买这么多,她咋想的?” 荷珍来回不停地摊面皮,嘴里头说着:“她不一直这样吗?后院还有她买的鸡,她哪回买东西不尽往家里头搂?” 一口气买上一堆,然后就不管了。家里头一大群鸡,现在每天费粮食养着,她们家没种菜,撒把谷子连找几片菜叶子拌一拌都不成,才几天,就吃得荷珍心里直抽抽。要不是季节不对,她早就去刨蚯蚓窝了。 “哎”桃珍拿了簸箕和扫帚,要去扫萝卜缨子。 荷珍正放了擀面杖准备用刀切面条,见了就道:“你干啥?这萝卜缨子我还有用呢。” “萝卜缨子有啥用?”桃珍不解地问道,“咱又不吃,我扫了去喂鸡。” 荷珍递给她一个盆儿,道:“谁说咱不吃?我腌了当菜,喝粥配着吃。家里头现在就一碗崔家给的咸菜,吃完了就没了,总不能一直去要。你把它们捡起来,舀了水洗洗,我做完手头的活就腌菜。” 桃珍没吃过腌的萝卜缨子,就着粥吃的腌菜,最多的还是腌萝卜和雪菜,她头一次听说萝卜缨子还能整成菜。把金氏摘得一地的萝卜缨子捡到盆子里,用水洗了好几遍,洗干净了她还在迷糊状态,忍不住问荷珍:“这些萝卜,也要腌?还是做成咸萝卜干?” 荷珍看了地上成堆的萝卜,道:“不用。明天和骨头一起炖,剩下的我再做一些萝卜丝饼,应该能吃完。” “萝卜丝饼?”桃珍一脸兴奋,道,“是外头摊子上卖得那种萝卜丝饼吗?那个老贵了,一文钱才一个,赶得上肉包子的价了,荷珍,你啥时候学会的” 厨房的门“哐嘡”一声被人推开了,金氏出现在门口,桃珍连忙住了嘴。 金氏板着脸往屋子里扫视着,看到荷珍在切面条,顿时不高兴了,道:“侯府晚饭都是吃饭的,你整这个做啥?八小姐吃不惯,换了,淘米烧饭,多做几个菜,别拿小葱炒鸡蛋c咸菜汤来糊弄人。” 荷珍直接当她放屁,切面条的动作都没乱,桃珍缩到了灶头底下开始烧火。 金氏踏进了厨房,像个巡视自己江山的女王,她看见了桃珍洗完搁在篮子里的萝卜缨子,又看见灶台上荷珍新买的肉,拧着眉头,道:“昨天刚买的肉,就做了几个肉丸子,剩下的去哪里了,你们谁偷吃了?今天怎么又去买肉了?买这么多肉,不要钱啊。还有白面儿,早上就做了几个饼子,白面咋少了那么多?” 锅巴贴着锅,下头一烧火,屋子里弥漫起一股香味。 荷珍切完了面条,用铲子去铲锅巴。 金氏不耐烦了:“问你们话呢,别给我装哑巴,说话!一个个死了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中午八小姐要吃饭,家里头找不到一点荤腥,你们能耐了是吧,家里的肉都能偷着吃了。” 荷珍把锅巴盛进一个大碗里头,道:“昨天那肉好像是大伯母买的吧?她买给我补身体的,爱怎么吃是我的事。” 荷珍把锅铲直接丢到了锅里头,锅铲划过锅身,发出刺耳的声音:“你少一口一个偷吃,明明是你克扣大伯母给我们的口粮贴补王八,你还有脸来找我们的事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59章 想得倒美 荷珍跟吴家人闹了大半天,虽然最后吵赢了,前后她可没少费劲。她还记挂着出门前,金氏那套“你被人欺负是你有问题”的理论,这旺火烧剩下的火星子还没全灭,金氏又送上门来找骂,她能放过她吗? 金氏抬手就要大巴掌呼过去,卞氏都走了,她就不信自己整治不了这死丫头。一顿打不服,就多打几顿,打服帖了,最好以后还不能去卞氏和水洼村死老太婆面前告状。 陈明辉劈完了柴,抱着一捆柴进来了,一进来就看见金氏正对着荷珍,两个人剑拔弩张地站在灶台前,金氏又要行凶。 他扔了柴火,随手抽出一根粗的,握在手里头,举过头顶,大吼一声,道:“干啥干啥?金氏,你又想对荷珍做啥?” 金氏扭头就看见陈明辉拿着跟木头,一副随时要跟她拼命的样子,金氏又气又急,心里居然还涌上阵阵惧意,她强忍住,怒道:“反了天了,你们这群不知礼数的下贱” 荷珍跟吴家人呛了一个下午,连吴老婆子都能干趴下,更别提一个金氏了。不等金氏把难听的话说出口,她便道:“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这家里头,除了你和王八,可都姓陈。要不要叫我哥进来听听,他老娘是怎么埋汰他的出身的。天生贱种还考什么科举,趁早回家种地得了!” 荷珍有时候是真心佩服金氏,天天骂夫家人“下贱胚子”c“泥腿子”,这人哪里来的自信,陈礼荣会永远对她不离不弃。也就是公婆不在身边,要不然,以陈家阿奶的性子,早拿着柴刀逼着陈礼荣休妻了。 金氏的手就这么举在半空中,经荷珍这么一提醒,忽然意识到儿子还在家里头,偷偷往厨房门外看了一眼,再说话时,连声音都低了八个度,她瞪着荷珍:“那可是你亲哥,他不好了,你也落不着好。” 然后就放下了手,把屋子里的人挨个儿瞟了一遍,道:“谁敢在明业跟前乱嚼舌头,坏他学业,我就打烂她的嘴。” 说完,冲到门口,撞开了陈明辉,走了出去。 陈明辉揉着被她撞疼的肩膀,在后头嘀咕:“什么人呐,我还以为这么能耐,以后就靠鳖小姐养老送终了,到头来还得靠泥腿子家的崽儿挣诰命” 金氏背影一僵,荷珍还以为她又要回来跟他们大战三百回合,结果人就回头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梗着脖子,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荷珍真不知道她在跩什么,她觉得她可能这辈子都弄不清金氏这人的脑回路。 事儿精一走,大家又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桃珍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荷珍,你还冲娘摔铲子,你胆子咋那么大嘞?” 那是因为我那时候手里头没拿菜刀,要不然你今天看到的就是我在甩菜刀了。荷珍在心里默默回道。 陈明辉把柴火抱到了灶下,道:“真不晓得跑过来来干啥的,成天挑三拣四,也不会搭把手。” 跑来找骂呗,以为卞氏回城了,她就能在家称王称霸了,想得倒美。 荷珍叫桃珍把另一个锅一起烧了。她切了点肉丝,拿碗的时候,在碗柜角落里找到了一袋子干木耳。 荷珍拿着袋子凑到窗口检查了几遍,没发现霉点。她抓了一把闻了闻,也没啥异味。 桃珍看荷珍拿着一个袋子出神,走过来一看:“这黑木耳还是八小姐才来时候买的,咋还没吃完,这都好几个月了,怕是坏了吧?” 荷珍把袋子口扎好,道:“坏倒是没坏,不过来不及泡了,明儿个再吃。” 荷珍把木耳又塞回了碗柜里头。她在里锅里头浇上油,把切好的肉丝扔进去炒了几个来回,又用铲子拨了小半碗咸菜进锅里,油锅里哔哔作响。 陈明辉从外头又抱了一捆柴进来,闻着了香味,迫不及待地问:“啥时候吃饭?” 荷珍把炒好的咸菜肉丝盛进大碗里头,道:“快了,等水烧开,我把面下了就能吃了。”荷珍看了眼地上的萝卜,问陈明辉,“寡吃面会不会太单了,要不我再炒个青菜c炸个萝卜丝饼?” 陈明辉一瞅那萝卜,皮都没削,这萝卜丝饼不晓得啥时候能吃到,青菜也没择干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算了,别烦了,折腾一天了,早点吃完早点休息吧。萝卜丝饼明天再做,菜留着明天吃,又不非得这顿吃完了。” “成。”荷珍也觉得重新调面糊做饼这事太折腾,陈明辉这么一说,也不想动了。 她把萝卜缨子切碎了,撒了盐,用手翻了几遍,把盐和切碎的缨子拌匀。 外锅里的水烧开了,荷珍把面条丢进锅里,用筷子搅了几下,没一会儿,面就熟了。 荷珍从碗柜下头翻出来两个瓦盆,洗了洗,把面捞进盆里头,又舀了好几勺子面汤。瓦盆边上烫得不行,荷珍先端了一盆放到托盘里,端到了饭厅桌上。 等第二盆上桌的时候,桃珍已经把咸菜肉丝和碗筷都拿出来了。 桌上摆着两盆热腾腾的白面条,一碗咸菜肉丝。陈明辉拿着筷子往吃饭的碗里头捞面,他捞一碗,梨珍在边上拿个勺子舀上两勺面汤。 荷珍走到院子里,喊了一声:“吃饭啦!”也不叫谁名字,想吃的自然就自己来了。 等陈明辉和梨珍分完了面,陈礼荣和陈明业就出现了。 荷珍拿了两碗面摆到他们面前,道:“咸菜肉丝自己用勺子挖,要吃多少就放多少。面吃完了自己添,都在这里了。” 这吃法可谓是十分接地气了。 陈礼荣和陈明业没觉得不对,两个人挖了几勺咸菜肉丝,用筷子翻了几翻,就吃了起来。 咸菜酸溜溜的,放在面里头,十分爽口,就着肉丝,陈礼荣一口气呼啦啦吃了小半碗,他忍不住又挖了一勺咸菜。 吃了几口想起来金氏,他搁了碗筷,就要起身喊人,众人吸溜着面条去瞅他,他连忙道:“你们娘还没吃,我去喊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0章 画出来 大家都不吱声了,陈礼荣往外头走,陈明业一声不响继续吃面。 荷珍低头喝了一口面汤,昨儿个吃饭的时候,陈明业明确表过态,王八要是再这样,他就要把人送走。 不过很显然,没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陈明辉已经吃完了一碗,又用公筷给自己捞了一碗更多的,加上咸菜肉丝,拌了拌,道:“金二婶和鳖小姐想啥呢,饭也不吃。早知道这样,就不做他们的了,浪费粮食。” 荷珍可不怕她们不吃:“吃完我把剩下的面捞起来放碗里头。大哥和爹晚上都要看书,这天一天比一天冷了,夜里看书冻得慌,我晚上起来把面放热水里过一遍,炒点辣子淋在上头,端书房去给他们当宵夜,保管吃了热乎起来。” 陈明辉听见晚上还有宵夜,打了个隔,吃饱了还不舍得落下这一顿:“我,还有我,也给我来一碗。” 荷珍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说道:“夜里看书的人才有,三哥你要是看书,我就给你做。” 陈明辉一听“书”字就头痛,他把脸埋进碗里头,道:“那还是算了,一碰到书我就犯困,夜里头温了书不出一盏茶功夫我就睡着了,还是吃不到你的面。” 荷珍被他这搞怪的样子逗笑了,桃珍和陈明业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梨珍边吃边跟着傻笑。 等笑够了,陈明业道:“荷珍,你不用大半夜起来,我和爹晚上看书都有点心可以吃,饿不着。” “也就这么一回,”荷珍不以为意,“这不是怕面条过了夜明天不好吃嘛,以后你想吃还没有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饭桌上气氛正好,陈礼荣带着金氏进来了。 金氏看见桌上两个土红色的瓦盆大喇喇摆着,脸立刻就黑了,转身就走。 陈礼荣追出去,荷珍吃完了一碗,正要捞第二碗,听见金氏在外头道:“像什么样子,猪食盆都摆上桌了你就惯着她们吧,早晚有一天,得被你和明业那些同窗笑死” 正对着两猪食盆吃面的几个人心里甭提多郁闷了,乡下不都用这盛饭吗?水洼村老家也用,咋到了金氏嘴里,日常用的饭缸子都成猪食盆了。 金氏在外头发泄了一通,过了一会儿,陈礼荣垂头丧气进来了,叫了荷珍的名字,问她要不要烧点米饭:“你娘说,锅里的米饭都没怎么动,八小姐中午就没吃几口饭,她又不吃面条,要是饿出毛病来,费钱不说,你娘又有得闹了” 荷珍可不信王八会饿出毛病来,人要饿了,给她口馊饭都能咽,更何况她也没叫她吃馊饭,她就对陈礼荣说:“爹,我已经说过了,我做饭,我说吃啥就吃啥。她爱吃吃,不吃就给我滚蛋。我家又不是开酒楼的,我累了一天了,回来还得被她挑三拣四。我正经的姐妹都没说啥,她一个吃白饭的倒挑上了,她算哪根葱。侯府都成阶下囚了,跑我面前摆谱来了,有本事跑金銮殿找皇帝抖身份去。” 陈礼荣一脑门子汗,道:“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荷珍提起筷子继续吃面,道:“这事没的商量,再来惹我,明儿个找了秦家表姨,我借钱找关系也要把她送回去吃牢饭!” “爹就是说说,说说而已,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算了啊” 荷珍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第二碗面,一抹嘴,道:“你要看不过眼,就自个儿给她做吧,别拉着我,我炒菜不用力气啊?她以为全是她,一天到晚躲在屋子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猪吃这么多还能长点膘,新年宰了给大家添几个菜,她连猪都不如。” “呃”这话虽然粗鄙,但是仔细想想还挺有陈礼荣连忙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甩掉,他看向饭桌上的其他人,陈明业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面,桃珍和梨珍把头埋得低低的,陈明辉肩膀一耸一耸捂着嘴偷笑。 陈礼荣突然有一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感觉,他叹了口气,坐下来拿起没吃完的面条,又重新吃了起来。 荷珍跨出了饭厅的门槛,跑厨房洗了锅子,又把洗漱的热水烧了。 一圈忙下来,天都黑了。 今天大家都出了一身汗,荷珍烧了好几锅热水。 等其他人洗过澡,荷珍和桃珍把热水抬进了房间。在桃珍的帮助下,荷珍用热水小心翼翼地擦了个澡,又拿出了年半夏给的药粉,重新换了药,包扎好。 陈礼荣把放在他钱袋子里吴家的赔款给了她们,荷珍重新拿了一个瓦罐,把钱装了进去。 熄了灯,荷珍捂在被窝里,上半身靠着墙发呆。 桃珍和梨珍并排躺在炕上,没几分钟,梨珍就说起了梦话。 桃珍和荷珍轻声说话:“明天起来,我去一趟宝儿姐家里,把板栗拿回来。” 荷珍想了想,道:“天亮了我去趟铁匠铺,叫铁匠做几把剪子。” 桃珍不明所以:“做剪子干啥?家里头还有好几把。” “不是那种剪子,是给板栗开口那种。”荷珍冲桃珍比划起来,比划了好几回,桃珍云里雾里,愣是听不懂。 荷珍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我去问大哥要张纸,画给你看。” 她下了床,趿拉着鞋子,开了门跑了出去。 陈明业的书房点了蜡烛,他正在烛光下看书。 荷珍敲了门,他抬起头看见她喘着气站在门口,不由奇怪:“荷珍,怎么了?” 荷珍来不及跟他解释,只道:“大哥,给我一张纸,一支笔,我画个东西。” 陈明业把手上的毛笔递给她,又给她一张纸,荷珍挨着他的书桌画了起来。 陈明业看她画了一把奇形怪状的剪子,剪子的柄是直的,刀口位置两瓣刀片只剩下一片,还成了锯齿状,另一边似乎是个半弧形的小勺子? 陈明业不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荷珍,你画这个做什么?” 荷珍兴致勃勃地与他演说起来:“这是个板栗开口器,把板栗卡在这个小托勺里头,握住刀柄往下压,这个刀片就能在板栗上开个口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1章 憋大招 配着荷珍的图,陈明业总算听明白了这把怪剪子的用处。 荷珍问他:“你说我去铁匠铺子做了,让三哥拿到大伯母杂货铺卖,会有人要吗?” 陈明业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要去铁匠铺子做了拿去卖?” 荷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不行吗?” 陈明业沉吟片刻,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这把剪刀,除了那个刀片,其余的都可以在木匠那里做。你做成铁的,料子钱就不便宜了,搁在大伯母铺子里,卖得贵了,恐怕没人要。而且这个剪刀饼,我看你画得有一个手指头粗,想来是比平时用的剪刀要重上许多,太重了拿在手上就已经很吃力了,再拿来割板栗壳,力气小的根本用不起来。”陈明业看了她一眼,“你这个法子倒是不错,只是按照你的意思做出来” “那就做成木头的。”荷珍以前在某宝买过一个,她买的是金属铝合金的,很轻便,等她想到在古代开发板栗开口器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到了铁制,被陈明业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思维被局限住了。如果做成铁的,成本费估计能高出天际,而且不实用,想想就知道要血亏。 “做成木头,那还是可以和大伯母商量了试试的,应该能卖出去。”陈明业点了点头,拿着图又看了几遍,指着图对荷珍道,“不过,你这个剪子,看着并不复杂,仿制起来很容易,不管是否卖得好,不出十天,就会有人学做了拿出去卖,你心里要有数。” 荷珍道:“这个我晓得的。” 山寨是上下五千年的优良传统,荷珍打算用这个卖钱的时候,就想到了自己会被模仿。 做了许多年生意,荷珍还不至于因为被山寨打击到,她对陈明业说:“我先卖这个开口器,至少能赶在其他人仿制之前,先挣一笔。” 陈明业看荷珍心态极好,不似作伪,也不再担心她。他把荷珍画完的纸放到边上,用石镇纸压住边沿,放着吹干,道:“你能这般想最好。” 荷珍想起方才侃侃而谈的陈明业,觉得十分新奇,看着陈明业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书本开始温书,她笑了起来:“原以为大哥只是读书好,没曾想说起生意经也头头是道”还能一眼看出其中的不足,并且立即加以完善。对比一下木愣愣的陈礼荣和骂人都翻不出花样的金氏,荷珍忍不住感慨:真是歹竹出好笋了。 “这算什么生意经”陈明业低声说了句,看向镇纸压住的图,笑意渐渐淡了,他叹气道,“说起挣钱的本事,你二哥c三哥c四哥都比我厉害。大哥也及不上你,还能想出给板栗开口的主意,把剪子改成这样。” “额”这其实是某宝的创意,她就是回忆了以后,原样画了下来而已。被陈明业这么一夸,总觉得更心虚了,偏还不能暴露。荷珍涨红了脸,讷讷说道:“我就是喜欢吃板栗,每回剥壳都要剥老长时间,懒人可不就得想点懒法子吗?大哥你读书忙,不咋吃这些,自然就想不到这些了” 陈明业全当荷珍是在害羞,他摸了摸她的头,道:“不早了,你先去睡吧,天凉,小心冻病了。” 被陈明业这么一提醒,荷珍感觉到阵阵凉意,她推开陈明业书房的门,站在门口,道:“我给你和爹做两碗面条,放点辣子。你先看书,我马上好。” 不待陈明业说话,荷珍就阖上了门,她裹紧了衣裳,往厨房方向走。 路过王八小姐的屋子,里头灯火通明,不知道在做什么。 荷珍在厨房摸到火折子,点燃了油灯。打开碗柜,晚饭吃剩下来的面条还放在原处,一筷子没动。 王八和金氏当真没再出来晃悠,也没吃饭。 也就是说,金氏晚饭时看见“猪食盆”嫌弃了一番以后,就躲进王八房里头,这两个人一起饿了一顿。算上中午那顿没怎么动过的饭,这两个人可以说已经两顿没吃了。 以她对这对主仆的了解,她们绝对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会因为她随便骂两句就绝食。 所以荷珍觉得,这两人可能在憋啥大招。 荷珍把面条端出来,又拿了个空碗,拌了点辣椒面c白芝麻,撒上盐。掀开锅盖看了看,睡觉前温在锅里的冷水已经变热了。 她重新往灶堂里塞了几根柴火,把柴搭空,拿了把干稻草在底下引了火。这几天没下雨,柴火被晒得干透了,荷珍没费什么力气,就点着了火。 水一时半会儿烧不开,荷珍往另一个锅里头倒了油,放了一大勺花椒粒。热油的时候,她记起来碗柜里头还有一罐前天卞氏炒给她当零嘴的花生米,就想拍碎几颗撒在面条上。结果翻了半天也没见着一颗花生米,连装花生的罐头也不见了。 八成又被金氏顺走了。 荷珍用灰闷掉了柴火,把油里头变黑的花椒粒捞出来扔了,等油温稍降,把热油浇在辣椒碗里头,热油噼啪作响,荷珍用筷子搅了搅。 锅里水正好开了,荷珍拿了漏勺,把吃剩下来的面条倒在漏勺里,放在开水里烫热了。又洗了两棵青菜,把菜叶子掰下来丢到水里煮软了夹起来放在面上。 荷珍把面分了三个碗,浇上辣子,拿了筷子,用托盘托着往外头走。 快到王八小姐窗口的时候,窗户纸上映出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荷珍留了个心眼,怕被这两作货发现了,又逮着她大半夜发神经,便放轻了脚步,打算悄悄溜过去。 蹑手蹑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王八的声音:“奶娘,身子要紧,你中午就没吃饱,晚饭又陪着我没吃,这样下去,你身子哪里受得了?” 听这话,难不成真的在绝食?荷珍不确定起来。 “没事,奶娘扛得住,不就是两顿不吃,饿不死人!”金氏安慰完了自家小姐,话锋一转,口气也变了,“这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陈荷珍那死丫头不跪着来求我吃饭,我绝不低头。我就不信,明业他们能眼睁睁看着我饿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2章 傻猫 荷珍手上一滑,托盘里的面条差点翻地上。 她没听错吧?金氏居然用绝食来逼迫她道歉,准确的说,是逼迫陈明业他们,压着她道歉。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金氏没毛病吧?这跟跑到银行,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柜员把钱交出来有什么区别? 荷珍内心一万头羊驼驼在玛丽戈壁上奔腾,特么的,你绝食又不是我绝食,饿的是你又不是我,因为你饿肚子所以我就要来道歉你以为你是谁啊?泥嘛,你作天作地还嫌不够,还想作上太阳作出银河系吗?! 荷珍一直觉得,就金氏和王八以前对原身做的那些事,她没往这俩蠢货饭里吐口水c水里下泻药,已经要感谢d的光辉像太阳改革春风吹拂她了,这两货还敢痴心妄想,叫她去道歉! 去她妹的,果然是科拉超深钻孔都打不穿的面皮。 她一脸血地看着窗户纸上的影子,耳边传来王八嘤嘤嘤的哭声:“奶娘,都是我的错,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跟你回家” 窗户纸上略大个的影子抱住了小个那个,金氏说:“八小姐,你说这种话,就是在戳奶娘我的心窝子啊。奶娘把你从小小一团奶这么大,说句犯上的话,在奶娘心里,你就是奶娘的亲闺女,不,你比那亲闺女还亲。试问哪一个做娘的,能看着自己闺女在牢里头遭罪,自个儿却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 你这个做娘的不就骑在亲生女儿背上,抽她们的血喝割她们的肉吃吗?吃完还嫌弃女儿咋没把心肝掏给你一起嚼了。 荷珍突然很想问问她,既然王八比你亲女儿还亲,你他妈带着她滚出陈家去王家啊,留下来吃他们家的米,掏空他们家的钱袋子去帮她养“王姓闺女”,当他们陈家是冤大头还是咋的?陈家娶到这种儿媳妇,倒了八十辈子血霉都不够,是掘了老天爷家祖坟了吧? 荷珍冷笑一声,叫她去道歉,做她春秋大梦吧,再饿上八辈子也等不到!她冲窗口方向啐了一口,道:“俩傻缺玩意儿。” 荷珍骂完,以为金氏就要来找她干仗了。 谁知里头听见声响,主仆俩居然又脑补起来。 王八问:“什么声音?” 金氏喜滋滋地说:“定是荷珍那贱骨头赔罪来了。我方才推窗看见厨房有火光,我把午饭的菜丢灶上了,饭也原样扔锅里了,一看便知,都没动。晚饭我们又故意没吃,她估计吓坏了,这死丫头可不像她奶,胆儿比那老鼠还小。你瞧,大半夜起来给我做吃食了” 王八叹息:“奶娘,她也是对我有了芥蒂,才这般若是诚心认错,你敲打几句,便原谅她吧!” “八小姐你不用替她求情,”金氏道,“这次我一定把这死丫头管服帖了,不抽她一顿板子c打烂她手心,难消我心头之恨,对我摔铲子骂人也就算了,还敢对八小姐大不敬” 有一扇门“吱呀”开了,陈明辉揉着眼睛从里头走过来,迷迷糊糊中看到厨房门口灰暗的灯光下有个黑影一动不动站着,他睡意去了一半,再仔细一瞧—— “是荷珍啊,吓我一跳,你大半夜咋搁那里吹冷风呢?当心吹病了。” 金氏立刻不说话了,荷珍看见窗户纸上的影子晃动了几下,她回陈明辉,道:“听见俩大傻冒儿大半夜发白日梦,我长这么大头回听见这么好笑的白日梦,忍不住就听入神了。” “哦,傻猫大半夜发白日梦啊,啥梦,说来”陈明辉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头,“大半夜的,谁没事发白日梦不对,咱家哪来的猫!野生的吗?也不对,野猫发白日梦你咋晓得的,你还能听懂猫说话了?”陈明辉倒吸一口凉气,直接被吓醒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荷珍哭笑不得了,她问他:“三哥,你不睡觉跑出来干啥?” 陈明辉声音里略带不好意思:“呃,我面汤喝多了,睡一半被憋醒了” “哦。” “你手里拿的啥?”陈明辉总算看见她手上的东西了,他走过来,“这是你给二叔和大哥做的面条?那个宵夜?咋盛了三碗?” 荷珍道:“哎,这不有俩傻子嫌弃面条不好吃,死乞白咧要给我们家省粮食吗?我顺道做了,每人一大碗,整好你醒了,第三碗你吃不?” “吃,当然吃了,”陈明辉眼珠子一转,就昂着头冲王八小姐的窗口方向喊了起来,“这面条又香又有嚼劲,真要谢谢这俩傻子了瞧我这张嘴,该说这俩挺有骨气的,知道整日吃白饭不对,不好意思了,主动给咱家省口粮了。” 荷珍道:“谁说不是呢!真希望她们一直这么有骨气下去,别给侯府抹黑,不然就要给我们这些泥腿子看笑话了。” “奶娘!” 里头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荷珍和陈明辉嘿嘿笑了起来,荷珍心道:叫你们俩傻缺二百五大半夜恶心我,害得我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也叫你们知道知道厉害。 陈明辉跑出去解手,荷珍拿着木托盘,先往陈礼荣书房去。 陈礼荣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火光微微透出来,荷珍进去的时候,陈礼荣的头一点一点的,已经打起了瞌睡。外头那么大动静,也没把他吵醒。 “爹。”荷珍过去把他叫醒了。 陈礼荣醒过来,看见她,很吃惊,打了个哈欠,问:“你咋过来了?” 荷珍把碗筷摆到他桌上,替他把桌上的书收了,道:“我给你做了宵夜,你先吃一点,再看书。” 读书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古人常说十年寒窗苦读,能读十年书就出头的,都是有脑子又有运气的。更多人是苦哈哈读十几年书,到头来,连个秀才也没捞上。 陈礼荣搓了搓手,道:“整好饿了。”他晚饭就吃了一碗面,当时没觉得,到了夜里,看书越看越饿。 陈礼荣拌了拌面条,面条热气还没散,他吸溜了一口,辣子呛到了喉咙里,荷珍给他倒水。 把茶壶箩里的瓷壶提溜出来,一摸,冷的。 荷珍给陈礼荣倒了水,陈礼荣喝了几口,冷得牙齿直打架。 陈礼荣不咳嗽了,他问荷珍:“你娘晚饭吃了吗?” 荷珍冲他翻了个白眼,道:“你管好你自个儿吧,她连热水都不知道给你换了,你还有功夫去管她吃没吃饭!”她这么作,一半都是被你惯的,“吃完碗筷放着,明早我再来收拾。” “哎”陈礼荣叹了一口气,就埋头吃面了。 出了陈礼荣书房,碰到解手完舀了水洗手的陈明辉。陈明辉拿了两碗面去陈明业书房。 荷珍怕见到陈明业被他问起刚才院子里的事情,与陈明辉说了一声,推说自己困了,不肯去陈明业那里,便回了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3章 骨头轻 第二天依旧是个大晴天。 荷珍起晚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依旧升得老高了。阳光把被子晒得暖烘烘的,她卷着被子刚翻了个身,睡在她边上的桃珍已经起来了。 荷珍躺着赖床,没一会儿睡意袭来,又迷瞪起来。 桃珍正好端着洗脸水推门进来了,荷珍睁开眼睛看过去,顺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桃珍把脸盆放到了架子上,绞了块脸帕放到脸上,道:“还早呢,我和梨珍也刚起,醒的时候,看你正睡得熟,就没叫你。今天我们不出去,也没啥事,你再多睡一会儿。” 荷珍坐起身:“算了,我还是起来吧,等一下还要去李木匠那儿一趟。” “去李木匠那里做啥?”桃珍不解,“吴家做门板的事,不是托李木匠婆娘了吗?” 荷珍穿上了衣裳,下了床:“不是吴家的事,是我昨天说的做剪子的事。” 桃珍把擦过脸的脸帕放水里漂了漂,晾到架子上:“剪子?做剪子你去找木匠干啥?你昨天晚上不是说去铁匠铺子吗?” 荷珍道:“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等我把东西做成了,拿回来给你看,你就明白了。” 桃珍看她仍然一脸困意,忍不住就开始数落她:“你说你,给爹和大哥做宵夜就做宵夜,昨儿吃晚饭嘴上还说把面热了,浇点辣子就能对付了。说得好好的,结果大半夜跑灶间瞎忙活,泡了一大袋干木耳,还切了肉,都是自家人,随便煮点啥糊弄一下肚子就成了,你咋那么大” 荷珍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了:“姐,什么泡木耳切肉的,我昨晚上统共就拌了三碗面,大半夜的,冷都冷死了,谁耐烦去折腾。” 那黑木耳干,热水泡了还不好吃,口感绵软又发粘,扔冷水里头,没个一两个时辰根本发不出来。大半夜的,这都农历十一月了,她才不高兴蹲在厨房受冻。 桃珍瞪大了眼睛:“不是你那是谁?我今儿个可是家里头头一个起的。” “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梨珍,那几个爷们大半夜刚每人吃了一碗面,撑都撑死了,就更不可能了。剩下的你觉得会是谁?”荷珍推门就去了厨房。 还用想吗,这事除了那俩傻缺还有谁! 厨房里,灶膛里的火正烧的旺,丝丝热气从锅盖上透出来,灶台被桃珍都收拾过了,擦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白萝卜都被她码齐了堆到了边上。 荷珍用目光扫了一圈,忽然闻到一股酸味,她打了个喷嚏,问:“这啥味儿?咋那么像成年老醋味儿?” 桃珍道:“就是那味道,一整罐醋,都翻了,我还以为遭耗子了。” 哪只耗子这么傻,大冷天跑出来不偷粮食专门霍霍你醋缸子,咱家那醋缸子个头还不小,耗子要能踢翻,那得成精了! 荷珍吸了吸鼻子,觉得这醋味下头,似乎还有股焦糖的甜味儿? 桃珍跑回灶下去添柴,荷珍掀开了里头那个锅的锅盖,一掀开就看见了一锅子黑水。她嘀咕道:“这是红烧肉的汤汁?” “是啊,我还以为你大半夜给他们做红烧肉了,”桃珍以为荷珍在问她,在灶下回道,“我早上起来,肉一块没见着,锅里头烧红烧肉留下来的糖都结块了,黑黑的,糊成一团,铲子还放在里头,一道冻住了,我烧融了好不容易把汤汁铲了,冷水洗了几趟也洗不干净,只能把锅连着热水一道烧热了,再洗。” “昨天我们切剩下来的肉全没了?” “全没了,”桃珍迟疑道,“应该是没了,反正我没找见,还有那一袋子黑木耳,也没看到。” 那一袋子黑木耳看着不多,泡发了也够他们家吃上三四顿的。 荷珍揉了揉太阳穴,这两个人大半夜起来偷烧这么多东西,不会真全给吃了吧?那么多肉那么多黑木耳,这胃得多大才能装得下?吃多了真的不会出事吗? 而且,说好的绝食呢?!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基本的信任了? 她原本认为,这两个人至少可以坚持到今天午饭以后,然后大半夜又被她和陈明辉联手冷嘲热讽了一把,怎么着也能把晚饭的粮食给省出来,说不准她们特有骨气,真能饿上三天三夜。 谁能想到,这俩货一个晚上都没挨过去,就破功了。这骨头轻的,加一道称了卖了,都不值一文钱的。 荷珍真是打心底鄙视这俩不要脸的。难怪镇北侯府要被皇帝连锅端,要侯府的人都像王八小姐和金氏主仆这样,不抓难道还浪费国库银子给他们发俸禄? 滚蛋去吧。 荷珍漱了口洗了脸,陈礼荣c陈明业和陈明辉也起来了。 荷珍扒拉了一下昨天金氏烧出来的一锅子锅巴,扔回锅里头,倒了热水煮了粥,又用最快的速度烙了十几个白菜饼。 吃早饭的时候,陈礼荣说,他要回城了。 消息来得挺突然,大家都没做好准备,梨珍拉着他的胳膊,吵着不让他走:“爹,你别走” 陈礼荣同大家解释:“我出来许多天了,之前还能推说城里戒严,进不去,现在城门口都放行了,再不走,主家要怪罪了。” 桃珍也很难过,她也舍不得陈礼荣。她爹这个人吧,虽然不大像样,但脾气好,边上有个金氏对比衬托着,就显出他的好来了。桃珍放下筷子,低着头道:“我帮爹收拾几身干净衣裳。” 荷珍咬了一口饼,吃了一口稀饭,抬头就看见陈礼荣一动不动盯着她。她被看得头皮发麻:“爹,你盯着我做啥?” “荷珍啊”陈礼荣小心翼翼地开口,“爹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别一遇到事就跟你娘顶牛,碰到解决不了的,你可以坐车到城里头找爹,爹给你做主。” 谁一遇到事就跟她顶牛了?家里头压根没人想搭理她,哪次不是她自己送上门找抽! 不过,荷珍并不想跟陈礼荣吵架,人马上要出去工作了,她还是很愿意安安他心的。她拍了拍胸脯,道:“爹,你放心,我接下去忙着呢,只要娘不来找我事,我没空搭理她。还有那个八小姐也是,她不来恶心我,我忙起来,一般想不起她在我家白吃白住这事。” “呃”陈礼荣觉得女儿这保证跟他想的不大一样,总感觉更不放心了。 在纠结中,陈礼荣拿了荷珍兜给他的几个白菜烙饼和桃珍帮他捆好的包袱,坐上了去城里的车子。 他哪知道,他这前脚刚走,后脚家里头就又出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4章 下毒 陈家三姐妹和两个哥哥送完了陈礼荣回到家中,天色还早,荷珍怕这个时间过去,人李木匠家还在吃饭,就打算干完了家务活再去。 她打扫了两个书房,收拾了吃宵夜留下的碗筷,拿了一盆换洗下来的脏衣服去河边洗。等她洗完衣服回来。到了家门口,推开院门,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嚎:“八小姐!!!” 她这右脚刚跨进门槛,还没踩着地,被这么一吓,一分神,差点一跤绊个嘴啃泥,后头赶来的陈明辉上赶紧扶住了她。 陈明辉手上提了一条鱼,一脸懵逼:“怎么啦这是?我才去找了小乙一趟,抓了条鱼,这咋还嚎上了。” 荷珍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摸一摸自己一分钟一百八十迈的心跳,里头又哭上了。 “八小姐,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出点啥事,你叫奶娘咋活啊?我苦命的八小姐,你睁开眼睛看看奶娘啊,你应奶娘一声啊,八小姐,啊啊啊啊” 荷珍眼皮一跳,还没等她说什么,陈明辉就紧张兮兮地说道:“这鳖,我是说八小姐,该不会死了吧?” 噗 荷珍被陈明辉无与伦比的想象力折服了,她没好气地说:“三哥,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小心吃上两记耳刮子。” “额”陈明辉道,“不是,我,我真不是开玩笑,金,你听我二婶哭成这样,这不是死了人这是啥?八小姐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应声了,想想就瘆得慌” 桃珍端着一盆热水从厨房跑了出来,蹬蹬蹬往王八小姐房间方向跑。陈明辉也不发表感想了,赶紧喊住她:“桃珍,桃珍,你火急火燎干啥呢?” 桃珍停下脚步,道:“我给八小姐端热水过去,三哥,有话等会儿再说,我忙着呢。” “你别急着走啊,”陈明辉走过去,“你先告诉我,那鳖小姐咋啦?” 桃珍脸蹭地红了,她支支吾吾不说话。 陈明辉惊道:“真出事了?人不会真不行了吧?” 桃珍嘴巴微张,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陈明辉道:“我说桃珍,你那是啥表情?我虽然讨厌王八小姐,但是也没人想叫她去死啊。一想到昨天还好好一个人,转眼间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断气了,我这心里就” “拉肚子。” “啥?” “八小姐吃坏肚子了,拉肚子呢。”桃珍看了看天,呼出一口气,“三哥,你别添乱了,小心被我娘听见了,她非捶死你不可。” “桃珍,桃珍,你死哪去了?叫你端盆热水,半天咋还不见人影” 桃珍赶紧应道:“来了”说着,便一路小跑,冲进了八小姐屋子。 荷珍把木盆放到地上,瞅了眼陈明辉,一个没忍住,笑了:“三哥,你那鱼还放水里不?再不放,我看它可要死了。” “放!”陈明辉咬牙应了,他提着鱼,边嘀咕边往厨房里走,“真是有病比吴老婆子还不如,人家好歹还在别人家门口号丧,她倒好,在自己家里头” 荷珍把昨天的干衣裳收了起来,拿进了屋子,出来时,正好碰到了抹着眼泪的金氏。 荷珍瞟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陈明辉突然在厨房里头嚷嚷起来:“荷珍,剩下的白菜饼子呢?说好的给我留五个呢?咋一个也没剩。” 荷珍探出头道:“不在那搁着吗?五个饼子,放碗柜第二层那个盘子里了。” 金氏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收住眼泪,眼睛一瞪,拦住她,忽然大喝一声:“好啊,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在白菜饼子里下毒,想药死八小姐”她往周围看了看,随手抄起一根放在廊下的扁担,抬手就挥了过来。 荷珍心里一句“卧槽”还没喊出口,扁担头就挥了过来,她连忙后退了几步,一闪身,躲过了扁担,转身往院子里跑,金氏摇摇晃晃跟在后头追。 陈明辉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一幕,上去就拖住了金氏,金氏见追不上荷珍,抬着扁担就往陈明辉背上挥。 荷珍急得直接喊起了陈明业名字:“陈明业,你还看啥书呢?你娘那个疯婆子要打死人了,你还管不管了?” 陈明业扔了书往外跑,一出门就看见金氏要打陈明辉,他喊了句“住手”就过去拉架。 金氏见了儿子,握扁担的手就松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明业,你妹妹给八小姐下了药,要药死八小姐,我咋生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畜生” 荷珍特么的真想挠她一脸血:“你还要不要脸,谁有功夫给王八那瘪犊子下毒?你以为毒药不要钱啊?我要有那钱,才不浪费在那傻缺身上。” “就是你,”金氏用扁担指着荷珍,道,“那白菜饼子是不是你做的?你别想抵赖,八小姐才咬了你一口白菜饼子,就说肚子疼了,不是你,是谁害的?” 荷珍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给八小姐下什么毒药,她才咬了一口就能肚子疼,你戏文看多了吧?砒霜也没这么快的,你以为见血封喉的毒药是大白菜呢,我随便路上就能捡着了。真要弄死她,我才不下药,费钱还费我粮食。我直接一板砖拍死她,省了我多少事情。” 金氏牙齿咬得咯咯响:“我就知道你对八小姐没安好心,我今天就要为陈家除了你这个祸害。”她一手握着扁担,一手推开了陈明业,朝荷珍那头跑了过去。 陈明业想要拉住她,被她挣脱了。 这时,陈明辉突然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对着金氏吼道:“姓金的,你给我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金氏维持着手握扁担冲锋的姿势,卡在那里,陈明辉耍着菜刀,嗤笑道:“你是什么玩意儿,凭你也配代表陈家,要说祸害,我们陈家谁及得上你,你这颗老鼠屎坏了我们陈家一锅粥。二叔才走呢,你就敢冲我妹子挥扁担了,金氏,你胆肥了是吧?你以为我之前跟你说的,让我奶叫二叔休了你是吓唬你的?我今个儿就告诉你,我爹把信都写好了,没寄出去,是因为你生了个好儿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5章 戏精 好儿子?陈明业做了什么? 荷珍朝陈明业看去,陈明业一触及她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心虚起来,他别开脸,对陈明辉道:“明辉,把刀放下。” 陈明辉不说话。 陈明业走过去,从他手上把菜刀扯了下来,道:“她不仅是你二婶,也是我和荷珍的娘,你不应该这样。” 金氏一见陈明辉手上的菜刀被拿走,她这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她还真怕这贱胚子冲她动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飘飘然:她的儿子,不管大房一家子如何笼络,到底还是向着她的。 金氏瞬间觉得找到了同盟,她冲陈明业道:“明业,荷珍这死丫头” 话未全说出口,陈明业就提着从陈明辉手上抢下的菜刀走了过来,他沉着脸,一声不吭,劈手夺过她手上的扁担。 在金氏愣神的档口,他抄起菜刀一刀砍在了扁担中间,扁担没断,陈明业举起菜刀又砍了第二刀c第三刀。那杀气腾腾的眼神,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金氏感觉莫名心惊。 数刀过后,扁担“嘎嘣”一声断成了两截,陈明业把手上的菜刀和半截扁担甩到地上,站直了身子,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扁担碎屑。 金氏喊他:“明c明业”叫完了儿子名字,金氏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想说的话直接忘了个精光了。 陈明业一个眼神也没给她,他理完了衣裳,道:“现在谁可以告诉我家里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才在书房看了几页书,就又是下药又是中毒的,你们这一出一出,倒挺热闹。” “一出一出的不是你娘吗?”荷珍翻了个白眼,道,“我早上起来忙到现在,还没歇过,我还想知道她吃错啥药了。” 发生什么事,荷珍自个儿还没搞清楚,她只知道金氏突然就歇斯底里像条疯狗似的追着她不放了,说她往烙的白菜饼子里搀药谋害王八小姐,天地良心,谋害王八小姐用得着下药吗?这货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了,这种智商和情商,身边还有金氏这种猪都不如的队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开挂了。 金氏听了荷珍的话,当下就不依不饶了,道:“谁吃错药了?死丫头,你敢说你没给八小姐的白菜饼子里头下药?八小姐之前还好好的,一口饼子下肚,就痛得下不来床了,这分明是你故意做了有问题的饼子,存心要害八小姐!”然后又把头转向陈明业,浑身的嚣张气焰一收,掏出帕子,就戏精附体,哭了起来:“明业啊,你说人的心咋就能这么黑呢?八小姐不过是之前不小心推了她一把,她就记恨上了,成天用各种法子膈应八小姐,连饭都不让八小姐吃饱!八小姐人好心也善,不与她计较,她还蹬鼻子上脸了,给八小姐的白菜饼子里头掺泻药,故意给八小姐吃了” “不是,你先别哭,”荷珍打断她,道,“险些被你绕进去了,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我今儿早饭就没做王八那一份,你们哪来的白菜饼子?” 陈明辉没好气地说道:“还能哪来的?从碗柜里不问自取的呗。” 金氏打了个嗝,攥着帕子不答话。 荷珍回忆了一下金氏突然暴走的时间,还真是在她和陈明辉讨论完关于碗柜里白菜饼子的去处之后,她一脸无语地看向金氏,道:“你还真有脸了,碗柜里的白菜烙饼是我给三哥留的,这大早上的,连几个饼子也要卷走。你说你们,偷吃了我的东西,自个儿身子不好,折腾出毛病来了,还能倒打一耙,回过头来找我拼命,有你们这样的吗?人干事?”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在白菜饼子里头掺了药,王八真是吃了她的药一泻千里了,她又没拿刀架王八脖子上逼她偷拿逼她咽下去,这也能赖她头上来? 金氏嗯嗯啊啊说不上话,她偷瞟了一眼陈明业,见儿子绷着一张脸看着她,眼神说不上来的失望,突然口不择言,又质问起了荷珍:“你为啥不做八小姐做早饭?八小姐几顿没吃饱了,你就是心黑。” “我为啥不给你那宝贝八小姐做早饭,你心里没有点数吗?”荷珍挑眉,“你们两个,趁着半夜里我们睡着的时候,泡了一大袋子干木耳,把昨天吃剩下来的肉全切了,做成了红烧肉,整个灶间弄得像蝗虫过境。那些菜,全家上下这么多口子至少能吃上两顿,你们一口气全给吃了,我还敢给你们做早饭?撑死了我还得去蹲大狱,你们当我傻呀?” 在陈明业跟前,金氏这回是面子里子全没了,都没啥遮掩的必要了。 陈明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金氏,金氏面红耳赤,荷珍可以看出,她一方面强忍着怒意,一方面又是满满的难堪。若不是陈明业在场,估计她早就抄家伙追杀她了。 “奶娘”王八小姐的声音从微微张开的窗缝里头传出来。 “八小姐!”金氏腾地跳起来,撒丫子就往里头奔了进去 桃珍端着热水走了出来,看见金氏,缩着脖子喊住她:“娘,你八小姐看着不大好,我瞅着,最好还是给她请个大夫” 金氏刚走到房门口,闻言,刹住车,一把抓住了桃珍的胳膊,道:“请大夫?” 桃珍被她抓得生疼,嘴上话都说不连贯了:“对,还是给给她请个大c大夫吧我看她拉得脸色都发黄了嘶娘,你先放开我,我疼” “对,请大夫!”金氏放开桃珍,伸手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把眼泪擦了,转头对缩成鹌鹑的桃珍颐指气使地吩咐道,“桃珍,去叫你爹回来,八小姐都病成这样了,他还出去上啥工?叫他回来,给八小姐请大夫,请城里最好的大夫。人不来,就给我用银子砸过来,银子问你大伯母拿,她不是嫁妆多吗?八小姐都这样了,也到了她出力的时候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6章 肖想 什么?叫卞氏拿嫁妆银子给王八看病? 荷珍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金氏却振振有词地说上了:“荷珍这死丫头发个热都能请到镇上的大夫给看病,八小姐这么金贵的身子,自然得请更好的大夫,大夫好了,使的银子自然就更多了。镇上的大夫哪里够得上给八小姐看病,要请就请城里的,城里大夫” 金氏还在那里嘚吧嘚吧说个不停,荷珍沉吟片刻,决定不耻下问:“可是这跟我大伯母有啥关系?” “什么?”金氏正说得兴起,没听清荷珍的问题。 荷珍道:“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王八生病,跟我大伯母有啥关系?大伯母嫁妆银子多是卞家给的,这银子既不姓王也不姓金,连我爷奶和大伯都没问她要过一个铜子儿,这里头有你这个姓金的妯娌啥事了?她和王八非亲非故,因为她嫁妆多就得出力,这是啥道理?可能我年纪小没啥见识,你给我说道说道。” 桃珍脸盆一歪,水差点浇在自己鞋面上。陈明辉和陈明业板着两张棺材脸,看着金氏。 “咋没关系了?”金氏下巴微微扬起,一脸傲气地说道,“镇北侯府的八小姐,那是镇北侯府嫡出五房唯一的小姐,多少人上赶着讨好,她能用得上陈家,那是陈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以前卞氏这种身份,把全部家当放到八小姐跟前,都见不着八小姐一面,现在能用上她的银子,那是看得起她” 去你妹的看得起!谁要你看得起了,玛德,头一次听说把肖想别人口袋里的钱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陈明辉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感情我娘还要谢谢你们看得起她了”他扭过头,看向被陈明业丢在院子里的菜刀。 金氏正想再说些什么,被陈明辉这个动作吓得又咽回了肚子里。 荷珍这爆脾气,再也压不住了,她对陈明辉道:“谢他们个头,一个个的,住我陈家的房子,吃我陈家的米,我大伯母明里暗里补贴了她们多少,还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看是我们上辈子没积德,才遇上这俩不知感恩的” “荷珍!”陈明业在她骂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叫停她。 荷珍也想到了她骂的其中一个是她现在的亲生老娘,有些话真不适合骂出口,她深吸一口气,道:“王八生病干我大伯母屁事,她又不是大伯母什么人。你觉得你脸皮厚,你自个儿去找大伯母说,别叫我姐去,我们姓陈的都要脸。你去问我大伯母要嫁妆,你看大伯母会不会打死你,打不死你,小心被人唾沫星子淹死。我听过婆婆肖想儿媳妇嫁妆,哄了儿媳妇掏空了嫁妆贴补自己家的,我头回听说弟媳妇肖想大嫂嫁妆的,你”荷珍把她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回,道,“我不管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充愣指使我们去占大伯母便宜,你不把我和我姐当人看,大哥可是你唯一的亲儿子,你给他留点脸行不?” 别人也罢了,金氏二五不着六,类似的论调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接受能力都还行,陈明业却被自家老娘疑似破罐子破摔的行径弄得三观崩裂——他老娘当着堂弟的面肖想堂弟他亲娘的嫁妆。 金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倒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有些懊悔方才嘴太快,没注意儿子在场,就把话提前跟桃珍交代了,这会子才意识到给儿子找了个多大的难堪。 她撇了撇嘴,装出被冤枉以后恼羞成怒的样子,大声道:“你们一个个把我当什么人了?”伸出手一记拍在荷珍胳膊上,骂她:“死丫头,我说你大伯母手里头银子多,问她要点钱先给八小姐治病,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就是先问她借了银子应应急,我有说不还吗?你倒好,直接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了,说我不给你大哥留脸,你当着你三哥的面胡咧咧啥呢?我肖想你大伯母嫁妆,我要真肖想还能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死丫头!”伸出手又要去掐荷珍手臂上的肉。 荷珍忙躲到陈明业身后,嘴上却不以为然:“你刚才自个儿说王八用大伯母的银子是看得起” 站在她边上的陈明辉扯了她一把,荷珍侧过头去看他,陈明辉冲陈明业的方向看了一眼,朝她摇了摇手。 这是顾着陈明业的面子了。 金氏强行挽尊,一番话说得漏洞百出,到底还是给她圆过去了。 考虑到陈明业头回知道并亲身感受自己老娘是极品,荷珍也觉得应该给他个缓冲时间。 那头金氏见荷珍没再跟她抬杠,就更抖了:“八小姐是什么人,她能不还钱?镇北侯府的嫡出小姐,啥好东西没见过,指头缝里漏点出来,就够你们一辈子嚼用了” 那她倒是漏啊!光说不练嘴把式,这么多年了,别说王八了,就是她老娘,镇北侯府的五太太,也没见着漏过陈家什么好东西,这次被皇帝一锅端以后,倒害得陈家赔进去不少。 荷珍又翻了个白眼,听说翻白眼可以预防近视,托金氏的福,她觉得这辈子她都不用担心近视了,她说:“行了,我们都知道现在蹲大牢的镇北侯府以前有多风光了。你再吹下去,你们家八小姐真要没命了。” 放着病人不管,跑来跟他们吹牛,这心可真够大的。 荷珍就闹不明白了,她也看过小说,一些宅斗文里头,为女主鞍前马后的奶娘也不是没有,对自家小姐掏心掏肺c把自己生的孩子撂在边上不管不顾的就更多了,可人家奶娘就算没啥本事,基本的智商和情商还是在线的,咋到了金氏这里,就只剩下忠心一个属性了?智商像充话费送的,情商干脆喂了狗,这到底是怎么在镇北侯府活过三集的? 里头传来了王八的哼唧声,金氏看着在边上端着脸盆傻站着的桃珍,骂道:“傻站着干啥?不在八小姐跟前伺候着,在这里偷懒,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懒东西” 桃珍委屈极了:“娘,你叫我去喊爹回来”她就一个人,又不能掰成两瓣,到底是去伺候八小姐还是去把爹叫回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7章 装逼 第67章 金氏更生气了,道:“我叫你去把你爹喊回来,那你杵在这里干啥?还不快去!耽误了八小姐的病,我揭了你的皮。” 桃珍“哦”了一声,端着脸盆往厨房跑,金氏又骂她:“你眼睛瞎了吗,大门在哪里不认得?” 桃珍道:“娘,我放个盆,马上就走。” 金氏用眼神刮了荷珍一眼,荷珍一脸无所谓的与她对视了数秒,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 金氏冷哼一声,摔了帘子,往王八房间里去了。 荷珍看着晃动不停的珠帘,忍不住问边上的陈明辉:“她看我做啥?难不成还想叫我去伺候王八?”不等陈明辉回答,她就吐槽道:“她又吵又闹了半天,还拿根扁担追着我跑了好几个来回,耽误我多少事儿,还想叫我去服侍那头中华鳖精,我就没点脾气了吗” 她有一句p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明辉用眼角斜她:“她是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有啥奇怪的,我比较好奇的是,”陈明辉摸着下巴作沉思状,“她叫我二叔回来有啥子用?我二叔又不是大夫。而且,二叔走了有一炷香了吧?这会子约莫都到了城里东家那里了。桃珍去城里找他,先要雇个车去,附近村子就隔壁村牛家有车子愿意跑,等到桃珍在城里找到二叔,二叔再去请大夫,带着大夫一道回来,少说也要一个半时辰。有这一个半时辰,镇上随便拉个大夫看了,抓帖药熬了都能给鳖精喝了。” 好嘛,被荷珍带的,鳖小姐正式升级成鳖精了。 荷珍和陈明辉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想明白这金氏到底是有病呢有病呢还是有病呢。 荷珍还在担心另一件事:“我爹在家有十多天了,今天才去上工,又要告假回来,东家得气死了,怕我们家还没被王八吃穷,就要提早一道喝西北风了” 正唏嘘着,桃珍从厨房里出来了,她一边用袖子擦脸上的汗,一边局促不安地走了过来。见了荷珍,惴惴不安地说:“小荷,你能借三十个大钱让我雇车去一趟城里吗我钱用完了” 这没出息的样子看得荷珍肝火又上来了,她道:“她叫你去找爹,一个子儿没给,你还想着倒贴,你真是” 桃珍晓得她误会了,忙解释道:“也不是因为娘叫我去我才去的,八小姐那样子,看着真的不大好,她”桃珍看了两个哥哥一眼,拉着荷珍到了一边:“八小姐拉了一早上了就没离开过马桶一躺床上肚子就抽抽,身上全是汗,衣裳都湿了,我给她擦身子的时候,人都迷糊了,我是真怕她出点啥事事。” 王八这人是很讨厌,走在路上都恨不得套她麻袋,但是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拉肚子拉嗝屁吧。 “姐,你要真怕她死,就更不能去城里找爹了”荷珍看着一脸焦急的桃珍,忍不住抚额。 “啊?为啥?” 荷珍也不跟她解释,反手拽住她的胳膊,转身就拖着她冲进了王八房间里。 金氏正扶着王八下床,王八见到她们,不知是被她们突然窜出来给吓的还是咋的,冷不丁放了个响屁,腿一软,跪坐在脚踏上。 这间屋子以前是杂物间,阳光不算顶好,逼仄又狭小。王八被卞氏赶到这里后,平时又不愿意出门,吃喝拉撒睡都在屋子里,本来就空气不流通。现在她一拉肚子,整个屋子里的味道就更加难以描述了。 王八蜡黄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给她病态的模样增添了一丝鲜活气息。 荷珍却没注意她,她的目光被桌子上的东西吸引住了。 屋子正中间屏风前的四方桌子上,摊了好几样吃食。 装红烧肉的大海碗放在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瘦肉已经见不着了,几片切得形状怪异的肥肉飘在乌漆墨黑的汤汁里头。边上是一个装了几片黑木耳丁的盘子,几乎已经光了,金氏没用黑木耳炒肉片,就用醋拌了拌,想来比较合王八胃口,倒是吃得比红烧肉干净。 这些倒也没什么,最令荷珍后槽牙疼的是,她居然在这张桌子上看到了昨晚在碗柜里翻了半天没翻到的装花生的罐子,满满一大罐子的花生已经没了,罐头底里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红衣和些许盐粒。 这真特么 “奶娘,我要喝水”王八气若游丝地说。 “八小姐,你先起来,脚踏上寒气重,仔细身子,”金氏顾不得炮轰不请自来的荷珍和桃珍,连忙把人扶到了床沿上坐好,“我给你拿蜂蜜水。”然后从床边的矮几上拿了个瓷壶,倒进了一个小碗里,用勺子搅了搅,凑到王八嘴边上,小心翼翼地喂她吃了一口。 荷珍在边上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且不说家里头啥时候多了蜂蜜这玩意儿,既然都吃独食了,你俩特喵的就不能吃点补脑的东西吗? 黑木耳,花生米,蜂蜜,都是滑肠的,吃多了会拉稀。 一袋子黑木耳干,一罐头花生米,不知道王八一个人吃了多少,但是这会子她人都拉得快脱水了,金氏居然还给她喝蜂蜜水,这是怕她凉得不够快吗? 金氏和王八却把荷珍吸气的声音当成了她在馋蜂蜜水。 荷珍看着王八一口接着一口喝蜂蜜水,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抢救一下她:“额,那个,我良心建议,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再喝蜂蜜水了” 王八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对金氏道:“奶娘,我还是不喝了,你把剩下的蜂蜜水给荷珍吧” 给我做什么?荷珍一脸茫然。 “给她做什么?”金氏讥讽道,“一口蜂蜜水也要馋,小家败气的” 荷珍当时脸就黑了:“喂,谁馋你们的蜂蜜水了?你们这屋子里臭气熏天的,再好的东西都熏臭了,送我我都不要。我就想好心提醒你们一句,蜂蜜是润肠通便的,拉得都快歇菜了,就别端架子了,口干就老老实实喝白开水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装逼。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8章 溜人玩 偶尔装逼,那叫情调,像王八现在这样,拉得快成脱水蔬菜了,还要人端着个碗勺一勺喂蜂蜜水解渴,这叫嫌命太长。 荷珍那句“再好的东西都被熏臭了”的话一出,王八小姐脸立刻绿了,她嘴里刚含了一口金氏喂的蜂蜜水,胃里一阵翻腾,差点直接呕出来把蜂蜜水喷在床上,连忙用手遮住嘴巴。 金氏抽出帕子,塞到她手里,王八挡着嘴,一口吐在了帕子上,吐完了又把帕子掷到一边,正要红了眼眶与金氏哭诉,忽然腹中犹如刀绞一般,她捂着肚子,正要站起来去出恭,一动,屙出一串响屁。 这下好了,不用装样儿了,王八直接就羞愤得落下泪来:“奶娘” 金氏也恼了,她把盛蜂蜜水的碗丢到一旁,怒指着荷珍喝问她:“你来做什么!”这根搅屎棍,成天不干正事,就会变着法子恶心人! 荷珍看着金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心情比三伏天吃了一大桶免费的哈根达斯还舒坦,她故作无辜,道:“我不干啥啊,我就好心提醒你们一声。” 金氏气得眼角抽搐,眼睛猛跳了几下,瞥见了荷珍边上的桃珍,没好气地问她:“不是叫你去请大夫吗?你又来做什么?” “我我”桃珍说不出来。 荷珍便替她回答了:“我姐来要钱。” “要钱?”金氏声音陡然走高。 “是啊,”荷珍理直气壮地跟她算起了账,“你叫我姐去找我爹,我姐总不能走着去城里吧,雇车去那就要钱,驴车专程走一趟得三十个铜板,这钱你得给她。” 金氏连买油盐酱醋c鸡蛋都要抠女儿的私房钱,肯出才有鬼了:“到城里统共才多少路,坐啥驴车,浪费钱。” “对啊,谁说不是呢,坐啥驴车,我也觉着应该走路去。”荷珍表示赞同,“走到城里一个时辰,请个大夫再走回来,大约需要三个时辰吧王八小姐,你可得撑住喽。” 王八听到三个时辰,顿觉腹痛如刀绞,肚中一阵轰鸣之后,她抓着床沿坐起来,弯着腰弓着背往屏风后头走。 “八小姐,你慢着点。”金氏忙扶住了她,将她搀进了后头,“奶娘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几声诡异的响声以后,空气里又弥漫起了一股子臭味。 荷珍在鼻子前用手扇了几下,跑过去把窗户推开了,她站在窗口位置,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桃珍偷偷摸摸凑过来跟她商量:“要不,我还是自个儿花钱去” 荷珍一记眼刀子甩过去,桃珍就闭嘴了。 这时,金氏虎着脸从屏风后头闪出来,抓了一把铜子儿扔到桌子上,对桃珍道:“叫你去城里叫你爹请个大夫,磨磨蹭蹭,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别的干不好,尽会要钱,讨债鬼!” 铜板叮叮当当,有几个滚落到了地上。 桃珍嘴唇抖了抖,红着眼眶,蹲下身就要去捡钱,被荷珍一把揪住胳膊。荷珍对着桌上和地上的钱啧啧两声:“娘,坐车三十文钱,你甩了十来个子儿就想打发我们” 金氏脸皮都没红一下:“五太太被圈着,我过些日子要去看她,八小姐病了,身子也亏了,还要进补,家里头哪来那么多闲钱给你们霍霍。昨儿个你们爹说问吴家要到了一千文钱,都给了你们收起来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掏。” “给那劳什子五太太和王八花钱就不是霍霍了?整得像是给我和我姐请大夫似的,我们还求你掏钱了!”荷珍冷森森不止,“你们算盘打得倒挺精啊,抠我们的钱,还要羞辱人,到底谁是讨债鬼?我拿命换来的钱,干啥要贴给王八?想用我的血沾馒头吃,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别说十来个铜板,半个也别想从我指头缝里抠走!” “你”金氏一阵晕眩,撑住了桌子,才没摔倒。 荷珍也不生气,道:“行了,我也不逗你们玩了。一个个的,脑子全被驴踢了,肚皮里头没一点成算。刚我都说了,我姐走路去城里头请个大夫要三个时辰,你们咋就不能举一反三,多想一步,坐车去城里头请个大夫要多长时间?一个半时辰要吧?城里大夫是好,可王八这拉法,能撑到城里大夫来吗?” 金氏晕完,直接傻眼了。 走路去请城里大夫来不及,并不表示坐车去请城里大夫就来得及了,八小姐一样要受罪,她受不了三个时辰的罪,同样也受不了一个半时辰的罪。 金氏恨不得捏死荷珍,既然横竖去城里头请大夫这条路子都行不通,这死丫头还跟她讨价还价哔哔了半天钱的事情,这不是溜人玩是啥? 金氏大吼一声:“陈c荷c珍!” 吼得太大声,惊动了外头的陈明业和陈明辉,两个人走到珠帘子前,因着不好随意进王八小姐的房间,陈明辉只能在外头问:“荷珍,怎么了?” 荷珍不答话,金氏怕陈明辉横冲直撞,给冲进八小姐屋里头,气得眼前发黑,还是耐着性子回了话:“没事。” 陈明辉不信她:“我听见你骂荷珍了”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这会子骂她了?”金氏感觉浑身气血上涌,她觉着,再多来几次,她就要被陈明辉和陈荷珍这两个兔崽子活活气死了。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在陈明辉那里,金氏的信誉是零,他喊荷珍名字,问她,“要是她欺负你们” “三哥,我没事,没人欺负我们。”荷珍看够了戏,才慢悠悠解释起了前因后果,主要说了说她对王八吃了大量黑木耳c花生米和蜂蜜的猜测,末了,还给出了比较靠谱的建议,“黑木耳c花生和蜂蜜,随便哪个吃多了都会拉肚子,我觉着吧,王八小姐要是不嫌慢,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倒可以去回春堂请半夏姐来看看。” 陈明业在外头沉吟半晌,问金氏:“娘,八小姐到底吃了多少黑木耳c炒花生和蜂蜜水?” 金氏这才知道,黑木耳和炒花生也不能多吃,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强行遮掩道:“也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真没多少花生是当零嘴的,那一罐子八小姐就一直在吃,前前后后吃了有三四天了。黑木耳我用醋绊了,撒了点糖,八小姐好几天没吃一顿好的,也就这酸溜溜的,吃着合胃口,我就想叫她多吃点,吃了大概两盘子吧蜂蜜水,蜂蜜水,她来我们家以后就一直在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69章 也是 陈明业听完金氏的回答,二话不说就叫桃珍去请村上的李郎中过来。 李郎中是赵家村的土郎中,相当于赤脚大夫,也不靠治病为生,家里也种田,偶尔会帮人看看头疼脑热这种小毛病,兼卖卖草药。荷珍昏迷时,也请他来看过伤,他一看便说治不了,这般,卞氏才从镇上请了年大夫来。 王八毕竟只是吃坏了肚子,这种事情,在大家看来,比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还不如,请李郎中确实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也不是不想把人直接送到医馆去,要是别的病,还能雇个车,拉着病人去医馆找大夫,这拉稀,又不能把马桶带上车,万一半路崩了咳咳,这连解决的地方也找不到。 金氏却老大不情愿,在她看来,连荷珍都能请到镇上的大夫专门来看诊,王八小姐这么身骄肉贵一人,怎么能找个乡下的半吊子郎中治。她向陈明业表达她的不满,颠来倒去说那几句:“八小姐在侯府,身上有一点不舒坦,请的都是太医院的太医,如今到了咱们家,过不上锦衣玉食的日子,病了还请不起正经的大夫。荷珍生病那会子,请的可是镇上的大夫,到了八小姐这里,只能请个村里头的土郎中。我愧对五太太的托付,五太太晓得了,不知该要如何伤心了” 这提议的要不是陈明业,肯定得被金氏喷一脸唾沫星子,追着打上五条街。可这说出来的偏偏是陈明业,金氏不敢大吵大闹来硬的,只能拼命挤了眼泪出来,说软乎话。 通俗地讲,就是卖惨,还卖得很不过关。 陈明业不为所动,其他人也不接她的茬说帮王八去回春堂找年大夫。金氏就不得劲了。 后来,不知是不是被金氏吵得烦了,陈明业就问她:“到镇上去请大夫一来一回也要大半个时辰,回春堂的年老大夫年纪大了,除非是性命攸关的急症,否则不出诊,小年大夫半夏姑娘与我差不多大,你真的放心她来给八小姐治病吗?” 金氏被亲儿子噎了,半天没恢复过来,她还想据理力争,可惜王八自个儿撑不住了。 她夜里起来就断断续续拉了三次,那时候也没在意,以为是吃多了。到了早上,咬了口荷珍做的白菜饼以后,屁股就没离开过马桶。 这中间,陈家兄妹几个去送了陈礼荣,送完人,荷珍还去河边洗了一大盆脏衣服。金氏还因为各种原因,和陈明辉c荷珍分别干了好几仗。 王八本来就不是个能熬的,这会子听说镇上的大夫也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捂着肚子,反过来劝住了金氏:“奶娘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侯府小姐了,侯府都没了,既然随你来到了这里,我就应该入乡随俗,村里的郎中,别人看得,自然我也看得。” “八小姐”金氏又被感动得不轻。 眼看着接下来又要上演抱头痛哭的戏码,荷珍真是神烦这两个人,动不动就能抱成一团哭,她走到床后头,伸手推开了后面的窗户。 前后窗形成了对流,屋子里的气味一下子淡了。 金氏正搂着王八哭得昏天黑地,忽然一阵冷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喷嚏,打完,忘词了。 “你又要干什么!” 荷珍边收拾屋子里的盘子罐子,边道:“不干啥,李郎中就要来了,这屋子里的味道我这不是通通风,散散味儿嘛。” 王八蜡黄的脸上再次泛起一抹潮红,金氏直接赶人:“行了行了,就你能耐,杵这儿干啥,赶紧走。” “当我想在这里啊!”荷珍把桌上理了理,把空盘和罐子叠到一块拿着,另一只手端着那碗红烧肉,就往外走。 外头陈明辉一见着荷珍出来,赶紧过来,见她好好的,身上没受伤,才放下心。 陈明业正盯着外头发呆,她出来了,也没多问一句,不咸不淡地安抚了她几句。荷珍说了些里头的事情,他听完又沉默下来,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荷珍不明所以,看向陈明辉,陈明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三个人站了一会儿,荷珍觉着这样忒傻,找了个借口就要开溜:“那啥,我去把这几个碗洗了。” 也不等陈明业答应,就提脚往厨房走。 走了几步,听见后头陈明辉在问陈明业:“大哥,你干啥呢?咋和荷珍闹起别扭来了,你” 后头就听不清了。 她把碗脏碗放到灶台上,桃珍领着李郎中到了。 荷珍从门里头往外看,李郎中是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也不知桃珍是怎么跟他说的,提着个药箱,跑得满脑门子汗。 陈明业刚迎出去,他扯着他就问:“病人在哪里?” “这边。”陈明业领着他往里走。 李郎中边喘气边道:“我听你们家桃珍说,吃了一袋子木耳干和一罐子炒花生,咋能这么吃,这个吃法吃坏了肚子,咋还把蜂蜜水当水喝” 荷珍把王八吃剩下来的红烧肉倒进了馊水桶,桃珍从外头进来了,满头满脸的汗,顾不上擦,就道:“小荷,你晓得大伯母把大蒲扇放哪了吗?我找来找去找不着。” “这我哪晓得,”荷珍兑了温水,绞了块帕子,递给她,“冬天都要到了,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哎,八小姐那样,肯定得喝药,不是要煎药吗?”桃珍抹了把脸,“煎药时候要扇火。上回给你煎药时用了,也不晓得大伯母用完搁哪里了” “你着急啥,娘会准备的,她家八小姐要等药救命,又不是我们。” 桃珍没有答话,荷珍习惯了,也没在意,把碗洗了,擦干了水正要放进碗柜。 “也是,”桃珍忽然叹了口气,道,“这又关我们啥事呢?” 荷珍头“刷”地冲她转了过去。 桃珍看向窗外,道:“小荷,你衣裳咋没晾出来?” 院子里,一个大木盆放在晾衣架子边上,里头是一坨坨的湿衣服。 荷珍想起来,刚才正要晾衣服的时候,被金氏当狗撵了好几圈,脸色瞬间就不好了:“碰到个脑子有泡的傻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0章 医术不行 李郎中看病很快,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小孩子吃坏了东西拉稀,他治得多了去了。把了把脉,问了王八几个问题,他就退了出来,到了厅堂。 陈明业准备了笔和纸,李郎中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的写了张方子,对金氏道:“小娃子贪嘴,不能她想吃啥就给她吃,人参吃多了还会出毛病,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吃多了。要知道,过犹不及,这次吃伤了脾胃,肯定要养一阵子,可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来了,接下来要吃些清淡的” 金氏稍微识几个字,懂得不多,看张普通方子连蒙带猜也能猜出个不离十。她看完了方子,打断李郎中,皱着眉头问他:“上头这些药材听都没听过,人都这样了,不需要开些黄芪c参片什么的养养气血吗?” “”刚刚说过人参不宜多吃的李郎中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金氏挺直了腰板,将纸递还给李郎中,带着一种迷之自信,道:“劳烦大夫重开一张方子,这些什么草什么根的,我家八姑娘从没吃过,也吃不惯,要配药,就配好的。” “嘶”李郎中差点把胡子给扯下来,这是几个意思,嫌弃他开的药太便宜了? 正当李郎中惊疑不定时,金氏又发话了:“开些参片黄芪什么的,当归也不错,一道加进去,不必为我们家省钱。” 李郎中在一种很懵逼的状态下,迷糊着接过了金氏递还过来的药方子,拿在手上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金氏说了什么,气得暴跳如雷,他把方子拍在桌子上,道:“胡闹,药是这么吃的吗?我开的方子是对症下药的,你当这是在酒楼点菜呢,想吃啥就吃啥。你们这个娃子是吃坏了肚子,不治病,给她吃参片黄芪当归做甚?这不存心害人吗!” 荷珍拿着个簸箕,找了一把破笤帚,装模作样站在廊下扫地,半天也没扫好一块地儿,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里头的动静。 上头金氏与李郎中这段对话一出,她背过身,差点笑岔了气。 见过没钱吃不起药的,嫌弃药太便宜硬逼着大夫给换的倒是头回见,还指定了药的种类,非叫大夫给填进去。 李郎中估计这辈子没遇到过这种病人家属。 陈明业连忙出来打圆场,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总算安抚住了李郎中。 李郎中看完病要走,临走前,连正眼也不给金氏一个,对陈明业道:“你们家里来个人,随我回去取药吧。” 金氏和陈明业冲院子里拿着把破笤帚磨了半天洋工的荷珍看了过来,荷珍留下是为了看金氏笑话,可不是为了给人跑腿,眼见着这边没戏可看,不等他们张嘴,立刻开溜,拿着簸箕和笤帚“嗖”地跑到了后院。 桃珍正在后院喂鸡。 一眼看去,二十几只鸡,全是顶着大红鸡冠的公鸡,几只小母鸡蔫头耷脑地缩在角落里,也不吃食了,看上去十分不好。 荷珍把追着母鸡啄的公鸡用笤帚赶了,又忍不住冲桃珍抱怨起了金氏:“大伯母买了八只母鸡c四只公鸡,还跟我说,母鸡吃不完,养大些能留着下蛋。谁知道咱娘回头就给整回来十五只公鸡,大伯母买的母鸡还没下蛋呢,就要被公鸡啄死了。她这不存心跟大伯母过不去吗?谁家买鸡买十五只公鸡的!” 桃珍对这十五只鸡也是满腹牢骚:“可不是吗?上回去找米婆婆,路上被人逮着问十五只公鸡的事情,我都快臊死了。你说多买几只母鸡,我还能说养了能多攒点蛋,一气买了十五只公鸡,别人都知道是吃的,背地里不知道咋编排我们。” 编排金氏是个败家婆娘,不会过日子,当然了,陈家其他人也落不着好,这么多鸡又不能全进金氏肚子里。 “还是把公鸡母鸡抱开养吧。”荷珍心疼得看着几只小母鸡,养大了,这可都是家里头的重要生产力,“我还指着它们让我能天天吃一个蛋呢。” 桃珍道:“先抱开几天,等会儿我叫了三哥,搭个临时的窝棚,凑合几天。打明天起,我每天给八小姐杀一只公鸡,让她赶紧把娘买的那些吃完。” “那你还是甭指望了,”荷珍想到了李郎中一开始时叮嘱的那些话,“郎中说了,八小姐接下来要吃清淡些,我估摸着,她得喝上几天白粥了。” “哎,谁让她一下子吃了那么多黑木耳,还把大伯母给你炒的花生给偷吃了,”桃珍又觉着王八小姐这是在欺负她妹子了,心里头特别不痛快,“还有那蜂蜜,我都不晓得,家里头有这东西,刚才你听见娘说了吗?八小姐到了咱家以后,喝的都是蜂蜜水。我以前在八小姐跟前服侍她,一点都没发现。娘和八小姐心里头都能藏事,这都要瞒着我们。” “可能她们觉着蜂蜜水是啥稀罕物吧。”不能跟俩傻子计较,要不然,会被气死。 桃珍喂完了鸡食,把拌鸡食的盆子给了荷珍,进去里头,把几只小母鸡一只只抱了出来。 离了那几只公鸡,小母鸡在栅栏外头还是耷拉着脑袋,并不活泛。 姐妹两个正议论着该怎么再单独圈个鸡舍,前院里头传来了金氏的声音:“明业,你瞧瞧这药,全是树根c草皮,我就没见过这么磕碜的方子!以前在侯府,小姐下头的丫鬟有个头疼脑热,大夫都不会开这种药。那个什么郎中,说他几句还上火了,自己不会治病,没本事,还怪别人” 桃珍问荷珍:“这咋又闹上了?” 今天这一上午,作得趟数赶得上前头好几天的量了。 荷珍面无表情:“咱娘觉得,李郎中开的药里头没人参没黄芪没当归,尽是些便宜货,就是对方医术不行。” 桃珍一时想不通这药材贵不贵跟人郎中医术好不好有啥关系。 金氏在前头越说越激动:“到底是小地方的土郎中,没见识,以前侯府请的大夫,还给太太小姐们专门配人参养荣丸吃,到了他这里,人参都成毒药了,不能多吃,合着京城的太医大夫们都及不上他” 你们死乞白咧主动哭着闹着要挨宰,大夫还能把你们往外推?侯府家大业大,又吃不穷,换谁都给你们可劲开药。干上这一票,幸福一整年。 人李郎中在乡间地头给穷人看病,实诚了一辈子,好心给你省钱,还被你埋汰! 荷珍听不下去了,从后头走出来,道:“你有这个功夫闹腾,药都煎好了给王八喝下去了。以前不知道干啥去了,现在告诉我们镇北侯府人傻钱多速来有啥用,都被抄没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1章 开心了 金氏被荷珍说得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理解了“人傻钱多速来”和镇北侯府开药这里头的关系以后,发觉侯府上下连着自己都被她骂了,气得直跳脚:“死丫头” 荷珍在她开骂之前就拉着桃珍回了屋子,把窗户一关,任凭金氏在院子里指天骂地,只作听不见。 桃珍开始还有些紧张,站在窗户后头听外头的动静,耳朵里充斥着金氏的谩骂声,不知怎的,竟就这么发起呆来。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荷珍在叫她:“姐,姐” 她猛地回过神来,朝荷珍看过去:“咋c咋啦?” “你想啥呢?叫你好几声都没答应我,”荷珍一手拿一个打好的络子,走到她跟前,冲她举起手,道,“你觉着我这梅花样式的好看还是柳叶样式的好看?” 桃珍仔细打量起来,看了一会儿,道:“我喜欢梅花的。” 荷珍道:“我每样打了两三个,送到大伯母铺子里去,看哪个卖得好,以后就多打一些。” 桃珍往炕上一瞧,荷珍把打好的络子都翻了出来,各种样式的,还有些结子,样式十分好看。有一个方胜结打得很大,她上去拿起来,放在手里比了一下,有她两个巴掌那么大,荷珍还给坠了流苏。拎在手里,她都舍不得叫她放到大伯母铺子里去。 “小荷这是你啥时候打的?”桃珍知道她逮着空子就在那里打络子,倒不知道她攒了这么多,“怪好看的,还喜气,大家肯定抢着要。” “结子不都长这个样子吗?”荷珍把手里头的两个丢到了络子堆里,又拿了红绳,随手编了个吉祥结,道,“本来想明儿就让三哥带我去一趟城里,现在估计去不成了。” “明儿去城里?”桃珍有些奇怪,“这么急,那你早上咋不直接跟着爹走?” 荷珍放下手里的活计,道:“爹也没说今天要走,我以为他还要多待几天。昨晚上我跟大哥说了板栗剪的事情,原本打算早上忙完了去李木匠家,叫他先做几个剪子出来,再找铁匠做几个开刃的小刀片儿,搁大伯母那里卖卖看,谁晓得娘又整出来一堆破事”她一个上午就忙着陪她过招了,“等她骂完了人,我还要出去一趟,不知道三哥躲哪里去了,李郎中来了就没见着人了。” 本来想叫陈明业跟她一起去的,毕竟晚上两个人才沟通过,她出了主意,陈明业不仅听懂了,还给她支了招。可是现在赶上王八生病了,金氏请个大夫都不会,一会儿闹着去城里,一会儿又镇上,家里头就陈明业愿意耐着性子跟她沟通,她也能听进去。荷珍只能把主意打到陈明辉身上。 外头金氏已经停止了吵闹,荷珍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学着王八的样子偷偷往外瞧。 金氏搬了个炉子出来,放上药罐子,把一包药倒进去,提了个水桶,拿了个小碗舀了几碗水进药罐里,准备生火熬药。只见她往像模像样地往炉子里头塞了几把柴火,从灶间攥了一手干草出来,才引上火,一阵风吹过,火苗还没扑腾起来,就灭了。金氏不信邪,又进去抓了一大堆干草,再点火,这次连火苗都没出现,浓烟就起来了。 荷珍看着她折腾了好几个来回,到了最后,干脆把火折子和干草往地上一扔,往边上准备好的小马扎上一坐,冲她们房间这边喊了起来:“桃珍,桃珍,出来给八小姐煎药” 荷珍把窗户“啪”地合上了,冲桃珍道:“我就知道。”金氏能干啥事?遇上不会做的,只会把活派给女儿。 桃珍正准备出去,被荷珍一把拉住,荷珍冲她摇了摇头,扯着嗓门冲外头大声回道:“我姐不在,到外头找梨珍去了。” 金氏不知骂了句什么,又道:“你姐不在,那你来,成天不干活,就知道给家里头惹事” 荷珍推开了半扇门,探出半个身子,冲金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娘,你真叫我煎药?你早上还说我往白菜饼子里头下毒,要是八小姐吃了我的药再不好,你可不能怪我。” 金氏瞥了她两眼,正要说话,陈明业拿着一本书,从书房踱步出来,一边走,一边嘴里头念念有词。 他在背书,眼睛瞟也没往这边瞟一下,威慑力却十足。 金氏冲荷珍甩了一记眼刀子,赶她走人:“不用你了,死远点,看见你就来气!” 荷珍嘿嘿笑着退回了屋子,合上门,回头冲桃珍做了个“一k”的手势,做完想到桃珍看不懂,她道:“姐,你安心在屋子里待着吧。忙了一早上了,休息会儿,娘要给王八煎药,接下来没空管你了。” 桃珍在炕上坐下来,摸着胸口,道:“旁的也就算了,我可不敢给八小姐煎药,要是吃了一帖药下去没马上好,娘又得逮着我又骂又打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哪有人一帖药吃下去就能立刻见效的,又不是戏文里的仙药” 荷珍对桃珍的改变很是满意,她把她的这些改变,归结为自己针对金氏的反洗脑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 她从柜子边上的角落里拿出了存钱的瓦罐,从里头数出来两百个铜板,再拿了个自己做的荷包,把钱搂到里头。 桃珍见她取钱,知道她要出去,便问道:“你现在就要去李木匠家?” “嗯,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我走快点,说不准还能把铁匠也给找好。”荷珍把荷包系好,鼓囊囊的拴在腰间,对桃珍道,“姐,我先走了,要是我赶不及回来,午饭你就凑合着烧,王八这几天喝粥了,不用管她。” 桃珍笑道:“成,你早去早回。去三哥屋子看看,没准他也在屋子里躲懒。” 陈明辉确实不可能走远,他要去远的地方,一般都会跟家里人打声招呼。 荷珍出了屋子,在金氏时不时投来的死亡射线下,慢悠悠晃到了陈明辉屋子前,“啪啪”拍了两下门,里头没动静。 荷珍自报家门:“三哥,是我,荷珍,我要去李木匠家,你陪我走一趟呗。” 门立刻被拉开了,陈明辉走出来,手里头抓着一块栗子糕啃得正欢,顺手把手里头一个油纸包塞给她:“给你,昨天给忙忘了,我娘买的蜂蜜糕,你和桃珍c梨珍一道吃了吧。” 身后传来柴火滚到地上的声音。 陈明辉瞥了一眼,继续说道:“蜂蜜水算啥好东西,我这可是老字号的蜂蜜糕,一块糕里头的蜜,顶得上某些人抠抠索索兑了水喝上几天的了。” 荷珍笑嘻嘻地接过来,又当着金氏的面,拿到自己屋子里锁了起来。 真正的快乐,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这个别人就是金氏。每天不需要过得有多好,看见金氏不开心,她就开心了,估计陈明辉也有这种想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2章 商量 鉴于陈明业今天被金氏打击得不轻,看见她情绪就不稳定,荷珍干脆就没有踏进陈明业的书房,支使陈明辉进去拿了板栗开口器的图纸,就在金氏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院子。 路上,两个人商量起了定做数量的问题,才起了个头,陈明辉就忍不住开始吹捧荷珍:“荷珍,昨晚吃面条时,我都听大哥说了,你这个板栗剪子的主意不错,做了就扔我娘杂货铺,能卖多少是多少,卖不出去咱也就损失几个做工钱,不费时不费力。” 荷珍对这么佛系的做生意真是无语了,她毫不留情地吐槽起了陈明辉:“三哥,这还没开始做呢,你就想着卖不出去以后的事了,就不能想些好的吗?” “要想些什么好的?” 荷珍道:“自然是想着怎么更好更快更多的把东西卖出去喽。” 陈明辉更糊涂了:“卖东西这事讲究你情我愿,这我可没法子把人都拖到铺子里去。” “所以叫你平时要多想想,”荷珍看着他,道,“我今天早上琢磨出来一个法子,到时候到大伯母铺子里卖板栗剪子,你端一盘子板栗,看见有人来就用剪子剪上一个,用给他们看”做现场试用活广告。 “啥?!”陈明辉大叫一声。 荷珍以为没说清楚,又把操作方法说了一遍,陈明辉听得脸都青了:“这里头咋还有我的事了” “当然有了,”进卞氏的杂货铺子卖东西,卞氏肯定不肯收寄卖费,荷珍早就想好了,把陈明辉一道拉入伙,收益对半分,“你可得卖力点给来买东西的人荐我们这板栗剪子,卖出去的钱咱五五开,赚多赚少都平分。” 陈明辉摇手拒绝道:“这是你的主意,我帮你吆喝是应该的,我是你三哥,分你的钱我成啥人了?” 荷珍笑了:“三哥,你先别忙着推拒,我这钱可不好分,卖了你就晓得了” 如何才能更好的把产品推销出去,这可是个大学问。荷珍可不止想了刚才那个法子,她的花式推销手法,保管能叫陈明辉累瘫掉。 就像一开始时陈明业同她说得那样,板栗开口器这玩意儿做法简单,很容易被模仿,得趁着其他人还没闻到味儿之前,就把能捞的都捞了。 陈明辉知道今天这是谁都不能说服谁了,他嘴上含糊地应了荷珍一声,也没明确同意她那五五开的分钱方式,就扯开了话题:“这板栗剪子头一回咱也不能做太多,今天去李木匠那里,我觉着可以做先做三十个。” 数目同荷珍想得差不多,荷珍立刻就点了头,头一波是试水,市场投放量不宜过多,也要控制成本。她钱不多,能动用的资本也就是她到古代以后的第一桶金——吴家的赔款,赔款总共就一千文,得精打细算着花。 荷珍和陈明辉商量每个板栗开口器的造价:“每个的价钱不能定太高,还要去铁匠铺做刀片” 正聊着,忽然听到前头有人在哭闹:“你们别躲着,把我家的咸菜缸子还出来,不然我今天就吊死在你们家门上,姓吴的,出来” 姓吴的?难不成又是吴老婆子家?听声音是从她家的方向传出来的。 陈明辉与荷珍面面相觑一番,二人往前走了几步,路过吴家那缺了半扇门的门口时,果然见到又围了一圈人。 陈明辉“咕咚”咽了口唾沫星子,咋舌道:“这吴家人是咋回事啊?昨天赔了一千文钱,这还没吃够教训呢!”看样子,是不把全村人得罪光不罢休啊,想想也是绝了。 刚跟吴家干完一仗,荷珍短期之内可不想再见到这家人:“三哥,别看了,快点走,别人瞅见,还以为我们又要寻吴家事了。” 吴家人损失了一千文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陈家得了个大便宜,怎么着也不能再跟吴家人起冲突,把到手的钱再送回去。所以低调做人是必须的。 “走,快走。” 这个点能下地的都下地了,不下地的,也在忙家里头的事。除了路过吴家时那一圈看热闹的,荷珍和陈明辉从家里走到李木匠家,路上愣是没遇到一个人。 李木匠家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满地的木屑,被风一吹,打着转儿扬起来。荷珍瞅着这院子乱成这样,吃不准有人没人,站在门外头喊了一声:“木匠叔,婶儿,有人在不?” 等了好一会儿,等到荷珍和陈明辉以为没人的时候,李木匠婆娘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在,在,有人在家!” 荷珍看见李木匠婆娘拿着块布,手指头上带着顶针,急急忙忙走了出来,见着她,明显一愣,道:“荷珍啊,你咋来了?这是柳枝的儿子吧,叫明c明” 陈明辉道:“婶儿,我是明辉。” 院子里说不了话了,李木匠婆娘把人请进了门,让人坐了,把手上的布和顶针都丢在一旁,咋咋呼呼要给荷珍和明辉倒水,陈明辉忙阻止她:“婶儿,我们来找木匠叔有事,叔在家吗?” 李木匠婆娘拿眼睛偷瞧荷珍,道:“婶儿知道,你们来肯定是为了吴家大门那事儿。那事儿真不是你叔不给他们做,昨儿你们走得早,不知道,豆家来人把那门板抢回去了,这没门板,我们当家的也没法把门安上去啊!再说了,吴家现在那样儿,一群人带着绳子上门要吊死在她家门口” 荷珍不解地问:“什么上门吊死?” “哎?你们路过吴家门口,没见着那些人?” “见是见到了,有人在问吴家讨咸菜缸子,我们就远远望了一眼,赶着来找木匠叔有事,就没去凑热闹,”荷珍顿了顿,道,“婶儿你别急,我们来找叔不是为了吴家那门的事儿,是另一件事,来找叔做点木工活。” “你木匠叔出去拖木头了,去了有小半晌了,马上就回,你们坐一会儿!”做木工活就意味着有钱赚,李木匠婆娘看荷珍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她顺手给两人倒了水,开始和荷珍八卦吴家那点子破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3章 奔走 说起来,这还是荷珍的锅。 “你们走了以后,豆家就来了。吴老婆子吃到嘴里的东西,哪肯轻易吐出来,说门板上又没刻字,吴家用在门上了那就是吴家的。豆阿婆二话不说拿着绳子就要上吊,把吴三叔公给吓的,赶紧叫吴老婆子把门板还了。然后这一大早,吴家门口就涌上来一堆人,全是以前被吴家占了东西的,来讨要来了。一个个带着麻绳,要吴家人还东西,不还就要吊死在她家门口” 因为荷珍靠着上吊的法子从吴老婆子那里拿了一千文钱,豆花的奶奶豆阿婆有样学样以后拿回了门板,赵家村的其他被压迫的人开始争相效仿这种行为。 这波操作,好6 荷珍简直给跪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大早这群人聚集到吴家,是为了学她。说起来,这赵家村的乡亲们也委实太淳朴了点,被吴老婆子坑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想出点啥反制的手段来,还要靠她来给大家指出一条明路。 吴家,估计更恨她了。 荷珍打着哈哈道:“吴家门口这么热闹,婶儿你咋没去找大伙儿唠唠嗑?一个人闷在家里怪无聊的。” “谁说我没去的?”李木匠婆娘道,“你这娃儿,婶儿没去咋能跟你说这么多?今儿早上第一波人去要锄头的时候,我就赶上了,后面我还见着了要桌子c要长凳的。闹得人多了,反正都是带着绳子去上吊的,都一个样儿,我站了一会儿觉着怪没意思的,就回来了。” “婶儿,你真厉害”荷珍擦了擦汗,对李木匠婆娘八卦的水平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都是人才啊! 李木匠婆娘给荷珍和陈明辉倒了水,坐在边上一边缝衣裳一边跟他们两聊天,半碗水下肚,李木匠用板车拉着几根木头回来了。 和他婆娘不一样,这是个话不多的老实汉子,见到荷珍和陈明辉在他家里,虽然好奇,却一句话也没多问,李木匠婆娘噼里啪啦把荷珍二人的来意说给他听。 荷珍掏出了图纸,递给他,道:“叔,这是我画的图,是个板栗剪子,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请你帮帮忙,把这个剪子做出来。” 李木匠接过了图纸,细细看起来,看了半天,也没说话。 荷珍就怕他说做不了,把之前描述给陈明业听的板栗开口器的样子和用法,对着图纸又说了一遍,说完紧张地看着他,问道:“叔就是这样,你看这能做吗?” 李木匠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字:“能。” 荷珍松了口气,李木匠拿着图纸,走到院子里,坐下来,开始刨木头。 李木匠婆娘见状,道:“荷珍,你和明辉再等等,我们当家的木工活做得快。你们刚才不是说还要去铁匠铺子做那啥刀片儿吗?等他先给你们做一个木剪子出来,你们拿去铁匠铺子找铁匠,才好说话。” 刀片到时候要卡进卡槽里头,现在都是纯手工加工,荷珍带个模子过去,才好告诉铁匠,刀片大概的厚薄程度。 荷珍领会了李木匠夫妻的好意,应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谈价钱的时候了。 荷珍在来的路上就和陈明辉商量好了,由陈明辉向李木匠婆娘开价:“婶儿,这个木剪子,我们打算给叔一个四文钱,先定做三十个,你看咋样?要是你觉得价格不合适,我们可以再商量。” 李木匠婆娘冲外头看去,一会会功夫,李木匠已经削好了木剪子的两瓣柄,在打磨那个小托勺了。这东西实在是不费啥力气,就是那个卡刀片槽子可能要多费点事。 李木匠不会说话,他婆娘却不止嘴皮子利索,心里也是个有成算的。她估摸了一下三十个要做多久,这不估摸不要紧,一估摸,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儿,看荷珍和陈明辉的眼神,从顺眼直接升级成了财神爷。 她捣头如蒜:“合适,合适,咋不合适,这价钱太公道了。” 荷珍同陈明辉对视一眼,陈明辉冲她点了点头,又道:“婶儿,这三十个是这次的数,如果这板栗剪子卖得好了,我们肯定还要来的。” 还要来就表示这钱他们家还能继续挣!她巴不得对方能把这生意长长久久一直做下去。 李木匠婆娘虽然嘴碎,但涉及全家人糊口的事情,她从不瞎打听,她对荷珍去哪里卖这板栗开口的剪子半点兴趣也没有,她只笑道:“成,那婶儿就祝你们生意兴隆了,你们放心来,这阵子你叔不忙,你们来了就能给你们马上做出来,不误你们事儿。” 荷珍把三十个板栗开口器的定钱给了李木匠婆娘,在李木匠家喝了两碗水,吃了李木匠婆娘硬塞上来的几把瓜子,李木匠就把成品给做出来了。 荷珍拿在手上试了试,手感不错,实物与她描述得差不多,一些细节上头也做得可圈可点,她伸手摸了摸,也没有啥毛刺,都磨平了。 荷珍和陈明辉向李木匠道了谢,与他约定好了明日来取货的时间,顾不上李木匠婆娘挽留,急吼吼朝铁匠铺子赶。 十里村外头,不到镇上的地方有个铁匠铺子,这是离得最近的,老铁匠是十里村人。 在李木匠家耽误了太长时间,到铁匠铺子的时候,已经快吃饭了。铁匠铺子边上的小茶摊上坐满了人,有些行商脚夫捧着饼子坐在棚子里,在那里天南地北胡侃。 老铁匠不在,铺子里就他的小徒弟在,这小徒弟木愣愣的,陈明辉跟他说了好几遍,他还是弄不懂要做成什么样。 荷珍一拿出图纸,他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说做不了:“那个锯齿,这么小,不好做啊。” 荷珍道:“那不做锯齿呢?就做平了,做成普通薄刀片。” “就算不做锯齿,你这刀片也太小了” 正说话间,几匹马在隔壁茶摊停了下来,马上下来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个个腰间别着一把大长刀。 那头说话的人都安静下来,不敢出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4章 见过没? 乡下地头,官差衙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突然来了这么一群人,穿着暗灰色的衣裳,脸板得像讨债的,手持白光闪闪的大砍刀,整个一造型越看越像某“杀”字打头的特殊组织从业人员,有人不害怕才有鬼了。 茶摊老板战战兢兢迎了上去:“几位客官,是要在小摊上歇歇脚吗?” 走在最前头的男人脸上有一道疤,看人的时候眼珠子凸起,很是吓人,他冲老板看了一眼,老板吓得不敢多嘴了。 这一行人一共有六个人,拿着六把制式长刀,他们进了茶摊,走到最外面那张桌子旁,把刀往桌子上一撂,原本在啃玉米面饼子的几个脚夫连忙站起来让出座。 疤脸男道:“来五斤牛肉,二十个馒头,三斤酒。” 茶摊老板哭丧着脸道:“几位爷,我们这种小茶摊哪来的牛肉。穷乡僻壤的,一年到头遇不上几只报官府宰杀的牛,都被城里的大酒楼抢去了,哪里到得了我们手里。” 疤脸男边上一个人当下就不高兴了,拿刀抵着桌子,问道:“那你们这里有什么?” 老板看着那刀一边抖一边说:“馒c馒头和酒c酒都有,还c还有其他下c下酒菜” “还不快上上来。” “是,是。” 老板反身去备菜,他这一动,茶摊子上的其他人像扭开了开关,纷纷起来结账走人。 原本还在和荷珍c陈明辉掰扯的铁匠铺子小徒弟也害怕了,一改温温吞吞的模样,迅速地把图纸塞还给荷珍,就要关门躲人。 荷珍和陈明辉一脸懵逼地站在铁匠铺子外头,正犹豫要不要冲进铁匠铺子一起躲,那头带刀六人组里刚吓完老板的那人忽然手握大刀站起来,道:“谁让你们走的?” 行商脚夫们差点哭了,哭丧着脸又坐了回去。 小徒弟在里头关了半扇门,没听见那边人说话,正要关另外半边门,那个握刀的人,眼刀子就飞了过来。 小徒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怂样儿在一众吓成鹌鹑的人当中也算得上是辣眼睛的了。 然后,他就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握刀那人往铁匠铺子这里看了一眼,就再也没移开视线。他也不管茶摊子上瑟瑟发抖的人了,直接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荷珍和陈明辉动作一致地往瘫在地上的小徒弟看过去。这货使劲蹬着腿,想要站起来,可惜蹬了半天,也没动一下,一直维持着摔出来的屁股蹲姿势,满脑门子的汗,嘴唇不停地抖动着,脸色白得像一张a4印刷纸。 茶摊子和铁匠铺子离得不远,那人没走几步,就到了铁匠铺子门前。他先是目不斜视地往里走,走过荷珍和陈明辉跟前时,突然脚步一顿,侧过头,冲他们两个看了过来。 荷珍悚然一惊,屏住呼吸,心跳猛地开始加速。 来人却一点没感受到她的恐惧,右手握刀,左手伸进衣服里头掏了掏,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他单手甩了甩,捏着纸张的一头,伸手到她和陈明辉眼前,一本正经地问他们:“你们两个小孩儿,见过纸上这个人没有?” 呃 荷珍呼出一口浊气,眨了眨眼睛,定睛往面前的纸上瞧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指着纸上的鬼画符道:“好像拿反了。” 那人也不生气,拿着纸放到眼皮子底下一看:“还真反了。”他把纸倒了个个儿,又举到荷珍和陈明辉跟前,道:“你们两个仔细看清楚了,纸上这个人是朝廷钦犯,别看他比你们大不了几岁,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 这是荷珍第一次看到古代的通缉画像,和电视里放出来贴在城门口的灵魂画手画得儿童简笔画不太一样,现实中的画像更详细一些,线条更多更饱满一些。比如这张纸上画得这个男子,脸部线条比较清晰,没有歪七扭八。可以感觉到,画像的人很努力地想要表现出画中人的神韵,脸部轮廓和脸上的各种特征也尽量都糊上去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看到这张通缉画像的第一眼,荷珍还是觉得,画成这样,除了画像上人的亲娘亲老子和七大姑八大姨,基本是没人能认出来的。但是荷珍还是装作很严肃的样子,盯着这张介于简笔画和暴漫之间的画像研究了半天,才怯生生地说:“我我没见过这个人” 陈明辉演技比她还要爆表,开始的时候,眼睛恨不得黏到画像上,最后,才不甘心地皱着眉头道:“我也没见过他。” 那人把纸甩了甩:“可得看清楚了,知情不报者罪同此人,若是被我们查出来你们包庇” 这话说的,谁没事包庇一个非亲非故的通缉犯。 荷珍仰着头,茫然地看向他:“叔叔,啥叫罪同此人?包庇是啥意思?” 正威胁他们的人说话卡壳了,他瞅着跟前一高一矮两个小屁孩,把画像一收,提刀往铁匠铺子走。 老铁匠那怂包小徒弟看到荷珍和陈明辉被盘问,刚松了一口气撑着地爬起来,正要趁人不备从后院遁走,一抬头发现茶摊子里把他吓得差点尿裤子的那个杀神已经到了他跟前,对方把手上的纸冲着他抖了抖,问他:“见过这人没?” 小徒弟把头摇得飞快:“没c没c没有。” 那人攥紧了手里的刀:“你都没看一眼,怎么就知道没见过了?”他指着边上的荷珍和陈明辉道,“这俩小孩都盯了好一会儿,你小子,少敷衍我,瞧好了,见没见过?再糊弄人,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小徒弟差点就尿崩了,他把头凑过去,对着画像,左看看右看看,汗流如注,颤声道:“这位爷,我c我真没见过这c这人要不这样,您把这画像留下来,贴在我们铺子门口,我们这里人来人往的,说不准就有人遇上了” 不待小徒弟说完,那人把纸一收,刀往桌子上一扔,道:“刀给我磨了。” 荷珍冲这把刀看过去,这是她在现实中见过最长的刀,像隋唐时的横刀,不过比横刀略宽,与电影里的绣春刀有得一拼。 荷珍有些搞不懂了。 听这人说的话,应该是官府中人,只是既然是官府中人,找人为何不发悬赏通缉令,反而要拿着画像,一个个逮着他们问?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5章 画像 茶摊上的人也被逼着开始认画像,听说是通缉画像之后,大家似乎都认同了这一群长相凶险的人是在给官府办事,在震惊之余,忍不住还松了一口气。 这群差爷虽然画风清奇了点,到底是朝廷养的,总不能一个不爽,就给大家卸条胳膊剁条腿的。一想到身体上的所有部件都保住了,被人强按着看画像这事情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连铁匠铺子的小徒弟也开始皮了起来。 他把磨刀石摆出来放在门口的大石台上头,煞有介事地举起大刀放在太阳底下看了看,又挥舞了几下,舀了一勺水在磨刀石上,一手抓住刀柄,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按住刀背,吭哧吭哧地来回磨着。 荷珍靠在柱子上看了他的“二指禅磨刀法”一会儿,心中一阵无语,想到刚来时候跟这货磨叽废掉的那些功夫,也是心累。 她对边上的陈明辉说:“果然不该贪省力,要是去了镇上的铁匠铺子,哪里会有这么多事。现在走又走不了,只能在这里看这家伙磨刀。” 陈明辉没答话。 荷珍冲他看过去,只见他面无血色,额头青筋暴起,两眼无神地看着茶摊方向。 荷珍被他的模样吓着了,连忙拉了他一把:“三哥,你怎么了?” 陈明辉的反应十分大,直接跳了起来,扭头见荷珍正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他才如梦初醒,扯了扯嘴角,道:“没事,三哥没事” 荷珍一点不信他的鬼话,带他到了边上,避开正磨刀的铁匠徒弟,轻声询问道:“三哥,你从刚才看到画像开始就奇奇怪怪的,你到底怎么了?”荷珍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你见过那画像上的人?”接着,不等陈明辉答话,她径自回忆起来:“还真别说,仔细想想,那像画得是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疯了!”陈明辉一把捂住她的嘴,冲周围看了看。他们待的这个地方比较隐蔽,边上是个风箱,还挂着零星柴刀c菜刀之类的,像道帘子,阻住了茶摊子那里投过来的视线,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曲起右手手指,直接冲荷珍脑袋上“咚咚”来了两记毛栗子,气道:“你从哪里见过他,还眼熟?那是皇上亲外孙,你再胡说,小心被拖出去” 话才脱口而出,陈明辉就意识到自己坏事了。 荷珍觉得头部一阵晕眩。 皇帝的外孙?这不是导致前不久通州城封城的人吗?刚刚那个人拿画像给她辨认的时候怎么说来着?说画像上头的这个人是朝廷钦犯,别看年纪不大,犯的是杀头的大罪。 会有人因为丢失的小孩找不到,就说家里头孩子犯了被枪毙的大罪要求大家提供线索的吗?荷珍脑子发胀,这特娘的是通缉啊!根据这群人的说法,杀头大罪,想想就知道危险指数爆表,万一在热心群众提供线索参与抓捕的过程中被误伤甚至误杀了 细思极恐有木有! 荷珍背上凉飕飕的,她和陈明辉站在铁匠铺子雨棚外头,头顶着大太阳,一阵风吹过,同时打了个寒颤。 两个人维持着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风刮得荷珍头发乱糟糟的,吹得她鼻涕都快出来了,她吸了吸鼻子,道:“所以三哥你果真见过画像上的人?” “我去哪里见到这种贵人!”陈明辉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道,“就算真给我遇见了本人,这像画成这样,他亲外祖父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了行了,别问了!” 荷珍使劲跺了跺脚,跳了跳,想让自己暖和起来:“那你怎么知道这是皇帝外孙的?” “因为我见过另一张一样的,那时候他就是皇帝外孙!”陈明辉说完,又往周围了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见没人注意他,他扭过对荷珍道,“祖宗,别问了,我想想就瘆得慌” 在经过最初的冲击之后,荷珍反而镇定了下来,她对陈明辉这没见识的模样很是看不惯,道:“成了,没人在看你,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儿,你没听刚才那人怎么叫我们?俩小孩!谁有功夫管俩小孩干啥?不过你再这么蠢下去,说不准茶摊子上那六个人要一起来找你聊聊了。” 贼眉鼠眼陈明辉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不过他妹子后面那些话听着嗯,十分有道理啊! 荷珍看着陈明辉缩着的肩膀慢慢放开了,背也挺了起来。 荷珍打了个喷嚏,果断决定转移阵地,她旁若无人地把铁匠铺子门口两张小马扎搬到了风箱背后的墙根底下,没风的地方,指着其中一张马扎道:“三哥,坐下来晒晒太阳,慢慢说。” 陈明辉也冷啊,他磨磨蹭蹭走了过去,坐下来,道:“荷珍,你听我说,这事你别掺和,一会儿找人一会儿通缉的,里头肯定有猫腻,我们家就是一平头百姓,少听少说才是最稳妥的” “你在哪里见到一样的画像的?”荷珍问他,“城门口?应该不是,真贴那上头,也不可能就你一个人看出来,茶摊子那边风平浪静的,那么,哪个地方是你看得见但是别人看不见的” 不愧是吊打吴老婆子的人,陈明辉彻底投降了:“我是在表姨父书房里头看见的。” 荷珍冲他看过去。 陈明辉左右瞧了瞧,轻声道:“你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住我表姨家里头,夜里我和表哥去书房找一本书,无意中看到了表姨父的公文,里头有一张画像表姨父说这是皇上的外孙。” 荷珍沉吟片刻,道:“这通缉画像一般都是画这么丑的吧?你怎么确定是同一张?可能就是两张丑得很像的画像呢?” “不可能,”陈明辉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晓得别人其他人拿到的画像怎么样,但是我表姨父手上那张,肯定是跟我刚才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你记得刚才那张画像的左脸吗?线条歪了,脸看上去像是凹了进去一块。我表姨父那张也是这样的,我估摸着是拓印的。” 牵扯到了陈明辉的表姨父头上,那这事情就不妙了,荷珍本来想糊弄过去的,现在看起来肯定是不成了。 她问陈明辉:“那你要告诉你表姨父吗?” “肯定要说一声,”陈明辉道,“虽然不知道是咋回事,但是不说,我心里肯定不踏实。” 荷珍点了点头,她冲茶摊子方向看过去,那边几个脚夫挑着扁担准备走人了,估计是被放行了。 荷珍对陈明辉道:“我们假装有事,跟着一起走。” 话音刚落,铁匠铺老铁匠那个傻徒弟的声音响了起来:“师父,你回来啦?刚来了两个小娃子,说要叫你做什么刀片哎,人呢?刚才还在这里” 一个脑袋从风箱后头探出来,看见他们,就道:“你们在这啊!”又回头去喊:“师父师父,人在这里!”嗓门大得茶摊子上的人全看了过来。 荷珍握紧了拳头,你小子,有种别探头,走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6章 刀片 荷珍恨不得把老铁匠这个蠢徒弟的嘴巴给缝起来,这二愣子徒弟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收的,业务能力一塌糊涂不说,关键时刻还坑人不倦。 荷珍和陈明辉靠在墙角,一个没动,二愣子喊完了自个儿师父,老铁匠还没有说什么,他见这两人在墙根坐着没站起来,就又冲着荷珍和陈明辉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子,没听见我说我师父回来了吗?有啥事跟他说去啊,坐着干啥?” 可能是常年打铁锻炼出来的好体魄,这二愣子说话自带喇叭公放效果,引得对面的人不间断地往这边瞧,两个人的关注度蹭蹭蹭飙升。别说低调地随大流一道走了,这不找老铁匠唠上一会儿,都不符合他们两个现在的人设。 荷珍站起身,假装去搬那张小马扎,低下头的刹那,轻声对陈明辉道:“见机行事。” 陈明辉心里正发毛,冷不丁听到荷珍跟他高深莫测地来了这么四个字,直接愣住了,缓缓地扭头冲她看过去,见她迈着小短腿把提着马扎往铁匠铺子大门口走,陈明辉顿时囧了。 荷珍和陈明辉把马扎搬回原处,老铁匠撤了身上的褡裢,一旋身见到了他们两个,他看了看这两人的年纪,对荷珍没有在意,只冲着陈明辉说道:“那个男娃子没错,说的就是你,要做啥刀片?镰刀还是锯子的,说给我听听。” 荷珍硬着头皮,抢答道:“铁匠爷爷,其实也不是啥重要事儿,我们就是来问问能不能做个小东西,既然铺子里做不来,我们就不耽误你们功夫了,时辰不早,我们还得回去吃午饭,就先走一步了” 这最后一个字刚吐出半个音,老铁匠脸就垮了下来,荷珍忙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 老铁匠阴着脸道:“我在这里开了大半辈子铁匠铺子,是十里八村最好的铁匠,镇上人那两家铁匠铺的手艺都及不上我,什么小玩意儿我会做不来,你这娃儿,在墙根坐了半天,等了老汉我回来,就是为了砸我招牌吗?” 我没事砸你招牌干啥?荷珍一双大眼睛,囧囧有神地看着他,指着小徒弟说道:“是他说做不来的。” 小徒弟正偷偷听他们说着话,眼睛不停地往这边瞟,见荷珍指了他,肩膀一缩,就要背过身去装听不见。 老铁匠头“刷”地冲自家徒弟转了过去,小徒弟一副认真沉浸在磨刀世界中不能自拔的样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埋着头开始死命磨刀,对周遭的事情不闻不问。 刀身摩擦着磨刀石,发出巨大的声响。 老铁匠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要做什么小玩意儿?” 荷珍望天,叹气,然后拿出了兜里揣着的图纸,示意陈明辉取出李木匠做好的成品板栗开口器的木架子,将两样东西递给老铁匠。 老铁匠看着她那老气横秋的模样儿,本来是想笑的,一接过图纸和成品,脸孔一板,马上严肃起来,他看了看荷珍,道:“这是” “这是一个板栗剪子”荷珍认命地把东西的用途第n次重复了一遍,然后把卡进去的刀片的规格和大小说了,“这个小哥说锯齿状不好做,我后来想了想,做起来可能真的比较费事,那就做平刀片,卡进槽里头” 因为怕刀片直接卡槽里头时间久了会掉,荷珍在给李木匠示意图的时候,就叫他做了两个活动搭扣。她对刀片的要求是做成“皿”字形状,一边做长的两头能用搭扣固定住,以后还能替换。 老木匠细细听荷珍讲完了对刀片的要求,到讲价的时候,二话不说,给出了一口价:“两文钱!” “两文钱?”有了皇帝外孙画像的事,荷珍和陈明辉心不在焉,就没打算谈成这桩生意,没想到老木匠忽然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怎么?嫌贵?”老铁匠挑眉。 “不不”不贵,一点都不贵,是太便宜了。 荷珍和陈明辉原本预想的最低价格是三文钱,古代铁器贵,别看只是薄薄一个刀片,外头还要开刃,在这个没有机械的年代,这可都是纯手工活。 荷珍连忙道谢:“谢谢铁匠爷爷。” 老铁匠笑道:“先别忙着谢我,这活不是我干,我预先跟你们说明白了,这是给我徒弟练手的。” 徒弟练手? 荷珍和陈明辉冲着那个磨刀磨得起劲的身影看了过去。 老铁匠笑呵呵地喊道:“铁蛋,给他们做刀片这活儿,你接。” 被叫做铁蛋的小徒弟全身一僵,头转过来,道:“啥?我接?” “你手上功夫不行,正好练练。这两娃子这刀片挺好,小巧又能练本领。”老铁匠边说边冲他走过去,走到他身边,正巧看见他的“二指禅”,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把自己气死:“你就这样磨刀的?看看你那样儿,磨刀都不会,你阿奶磨菜刀都比你磨得好看!就伸两根手指头,剩下的手指头呢?两根指头你怎么使劲,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老铁匠一半的头发已经白了,看上去已经是爷爷辈了,整个人看着精气神很好,骂起人来也毫不含糊,各种嘲讽不要命地往徒弟身上砸。 小徒弟铁蛋被越骂越紧张,到后头,磨刀的姿势都摆不像了,他用袖子擦了擦汗,简直欲哭无泪:“师c师父,你别骂了,客人还没走呢,你再骂,小心把人吓跑了” “干你的活!”老铁匠愈发看不上他那熊样儿,“剩下的手指头呢?伸出来,按在刀上头!” “我怕切掉指头” “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切了你的指头?” “我伸。” 荷珍和陈明辉看着这一老一小两个逗逼一来一往,内心无比崩溃。 老铁匠吹完胡子瞪完眼睛,仍不满意,对徒弟疾言厉色地说道:“那个刀片,你给我做一百个!” “一百个?!” 荷珍抹了一把虚汗:“那啥,铁匠爷爷,我们就准备定做三十个” 老铁匠乜了荷珍一眼,道:“瞧你们那点出息,整了个这么精巧的玩意儿出来,卖三十个。” 荷珍和陈明辉:“” 眼看刀片也给解决了,荷珍心里惦记着皇帝他外孙那事儿,不欲多待,正要拿着被老铁匠搁在风箱上头的图纸离开,忽然刮来一阵风,图纸被卷了出去。 那个把刀甩给小徒弟铁蛋磨的人正过来,图纸飘过,被他一把抓住了,他凑到眼前看了看,走近了问他们:“这是谁的?上头画的是什么?” 老铁匠和铁蛋直接冲荷珍看了过来。 荷珍:“这是一个给板栗开口的剪子” 话未说完,那人把纸一卷,塞进了自己袖子里。 以为自己要再说一遍的荷珍呆住了:我去,明抢啊! 那人却若无其事地走到铁蛋跟前,问道:“我的刀好了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7章 指路 作为一个山寨了某宝产品的人,荷珍还真没啥勇气理直气壮的去问人讨要图纸。一则是因为她心虚,这玩意儿毕竟是她原模原样照着某宝产品抄的,她腰杆子实在是挺不起来;二则是因为她怂,看这伙人手握大砍刀,长得又不像是好人,出于对自己人身健康的考虑,她震惊完了之后,果断决定息事宁人。 不怂不息事宁人还能咋办?她可没本事正面刚回去。 陈明辉却不大服气了,他脚尖一动,就要跨出去跟人理论,被荷珍一把拽住了。 荷珍同老铁匠打了声招呼,一句废话也没说,拉着陈明辉就走,走出去很远,估摸着正常说话没法子让人听见了,才停下来。 荷珍踮着脚尖冲铁匠铺子的位置看过去,陈明辉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荷珍瞧板着脸,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问道:“三哥,你想干啥?咋还气上了?” 陈明辉义愤难平,把画像那事都给抛到了脑后,怒吼道:“那是我们的图纸,你好不容易画出来的板栗剪子,他怎么能随随便便拿走!就算他们是官府的人,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荷珍下意识就冲茶摊子方向看了过去,那个人正拿了磨好的刀往回走,双方离得远,应该没听见。 她对陈明辉说:“三哥,小点声,你不要命了?想啥呢!那些人拿了张画像就说上头的人是朝廷通缉犯,谁晓得他们是不是真是吃皇粮的?你还说上头那人是皇上的亲外孙呢!这些人本来就不对劲,你倒好,还嫌不够吓人,还要巴巴凑上去。” 画像的事情,如果真像陈明辉说得那样,里头肯定是有蹊跷的。没道理前几天全城封城都要寻找的重要人物,三天不到就成了朝廷钦犯。这朝令夕改的速度,皇帝和有关部门的脸都要被打肿了。 “你是说这些人他们冒充”陈明辉声音不由得弱了下去,被荷珍一提醒,他也察觉自己陷入了误区,“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荷珍道:“所以啊,人家连杀头都不怕,你凑上去干啥?跟他们讲道理?嫌自己脖子痒吗?” 陈明辉感觉脖子一阵凉意,他摸了摸脖子,往茶摊子方向看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舍得:“图纸” “你要喜欢,我回头问大哥要一沓纸,再给你画十七八张。” 陈明辉道:“我不是这个” “三哥,那就是个小物件,又不是啥好东西。我们费了这么多功夫,拿出去卖都不晓得能不能赚上几个子儿,你犯得着为了一张破图纸就把自个儿搭进去吗?” 这个板栗开口器,荷珍开始的意思是卖十文钱,陈明辉并不同意,就僵持了下来,最后的价钱还没讨论好,左右不会超过十五个铜钱。她现在要是抄了把枪或者啥精妙仪器,被人这么轻飘飘揣兜里了,她可能还会有点气急败坏,现在就是在板栗壳上头划拉一刀的一个玩意儿 荷珍看到人提着的刀上反射出来的白光都觉得抖,才不愿意去把自己小命一道搭上。 而且,她充分相信华夏人民的山寨能力。 “这东西,我画给大哥看的时候他就说了,要是卖得好,不出十天,肯定满城都是了。别人拿走图纸有啥?就算不拿你图纸,等我们卖的时候,掏了几个铜板买了你的东西,回去就能制做出来。” 这一分析,连荷珍也觉得自己抄得就是一大路货,既不是啥发财致富的商业机密,也不是暴雨梨花针这样兵器谱排名前十的杀人越货神器,刚才那人顺手把图纸揣了,想来也不是啥其他目的,估计就是看着设计精巧,想拿回去做着玩吧。 陈明辉被说服了,他看着荷珍:“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去城里头呗。都是亲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把总家里头出点啥事,头一个遭殃的就是陈礼荣,他的高薪工作还是人家帮忙找的。 荷珍便道:“我们抄小路回村口,一路上看看有没有走城里的车子,实在不行,就雇车走一趟。” 赵家村和十里村紧挨着,前者离通州城近,后者离镇上近,不想耽误时间,只能边走边看看有没有进城的驴车。 十里村是卞家的老根据地,陈明辉熟悉这个村子,从里头抄近路回赵家村毫无压力。荷珍跟着他穿了几条小路,就到了赵家村口那条大道。 道上空空荡荡,荷珍和陈明辉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喘了一会儿气,就听到“叮叮当当”地铃铛声。 荷珍抬起头,一辆熟悉的驴车出现在路上,越走越近。 陈明辉站起来,走到路上,冲着驴车招手,一边招手一边喊:“牛大哥” 是十里村专门赶车那个牛姓小伙,真是巧了。 牛大哥驾着车子到了他们跟前,看见他们也很意外:“你俩蹲在这里干啥嘞?人来人往的,小心被车子撞了。” 荷珍穿越过来这么多天,上了一回街,也了解了古代的生活方式。其实古代也有公交车,准确的说,是公交驴/马/牛车,农户家里头没人会养马,所以公交马车几乎没有。 农闲时候,有驴和牛的人家,会驾车搭村里人去镇上c去城里,一人收上几个铜板,攒齐一车人就出发。专门雇车,因为一趟就乘你一个人,费用会比较贵,就相当于出租车。 赵家村村口的这条道儿再走一阵就是官道,平日里车来车往,还挺忙碌。 陈明辉与牛大哥闲话了两句,正要说雇车进城的事情,忽然见远处扬起一阵尘土,隐约还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这架势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茶摊子前那六人组策马而来的情景。 荷珍心里咯噔一下。 牛大哥怕被误伤,连忙拉着驴子避到了田埂上,嘴里嘀咕着:“这哪里来的马” 眼见着扬起的灰尘渐渐近了,荷珍和陈明辉同时看见了马上的人,果然是刚才茶摊子上那六个凶神。 荷珍和陈明辉跟着躲避,那六人骑着马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走到他们跟前时,干脆勒住了马。 “你们几个周家庄怎么走?” 牛大哥看到他们腰间别着的刀愣住了,等到对方不耐烦了,才小心翼翼道:“这条道继续往里走,见到第五个岔路左转往里头就“ “荷珍!”豆花从田埂对面跑了过来,边跑边冲她喊,“桃珍到处找你,你娘晕过去了,你快回去瞅瞅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8章 你懂什么 马上的六个人齐刷刷地往荷珍和陈明辉看了过来,荷珍和陈明辉站在那里,脸都黑了。 这叫什么事!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荷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起头,见那个拿了他们图纸的人正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个,显然也认出了他们。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豆花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他们身边,跑的急了,弯着腰直喘粗气:“荷珍你c你上哪去了站路边干c干啥呢” 坐在马上的问路的人不耐烦了,问路被打断这件事让他很不爽,他对两个小豆丁的对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一脸不悦地问道:“第五个岔路口左拐以后呢?” “啊?”牛大哥回过神,道,“哦哦,左拐以后,就是官道了,你们沿着官道再走一阵,就能看见一座很气派的宅子,那就是到周家庄了。” 马上六人连句谢意也没有,勒过马头,夹住马肚子,就要走。 豆花等了半天没等到荷珍回话,抬起头,朝骑马那几人的背影瞟了一眼,并未多在意。他们赵家村靠山,山后头就是一个京城大户家的庄子,偶尔会有走错了道的人到他们村口来问路。 她拍了拍荷珍的肩膀,道:“问你话呢?你发啥呆呢?你和你三哥站在这儿干啥呢?” 还能干啥?你都说金氏晕过去了,总不能还说要去城里头吧,那显得多没人性。 荷珍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老母亲般的微笑,回道:“不干啥,我们看见牛大哥,过来打个招呼,打个招呼而已。”她岔开话题,问起了金氏的病情,“我娘咋会突然晕过去?请大夫了吗?” 豆花摇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我和宝儿姐去你家送板栗,路上遇见桃珍的,也没说上几句话。” 这两人绝食果然都绝出毛病来了。 荷珍一阵无力,金氏这一晕倒,别管大病小病,家里头可是有两个病人了。旁人病了也就算了,她家里这两个可不好伺候,平时就跟活祖宗似的,这会儿一病,指不定又能折腾出啥新花样来了。 想想就觉得心好累。 眼看着马跑远了,牛大哥牵着驴到了大路上,望了望天,摸着毛驴头,道:“我得回去吃饭了。下午不跑了,让驴好好歇歇。” 他和几个人道了别,上了车子,赶着毛驴走了。 像看着驴车来时那样,就这么看着他又一颠一颠走远了,荷珍与陈明辉对视一眼,两个人皆是一脸无奈。 陈明辉强打起精神,道:“先回去吧,也不知道二婶咋样了,这一时半会的,也没”车子了。 其实驴车也不算白等。谁能想到骑马六人组会这么银魂不散,问路问到他们面前了。等到了陈明辉表姨父跟前,一并还能告诉他,这伙人,跟山另一头的周家庄有关系。 荷珍点头,被莫名其妙打断了两回之后,她已经不那么着急了。 三个人并排往回走。 豆花没察觉到荷珍与陈明辉的不对劲,她叽叽喳喳说了一路,重点聊到了吴老婆子家,瓦片都要被人扒下来了。 荷珍用同一个句式“啊?怎么会?”表示了几次震惊之后,就到了分手的地方,豆家与陈家不在一个方向。 豆花冲荷珍道:“那我先走了,还得回去给我弟洗尿布呢。你们有啥要帮忙的,就来喊我,我家里人都在。”说到这里,她冲荷珍羞涩地笑了笑,“还没谢谢你,幸亏你帮我家把吴老婆子那门踢了下来,要不然我家那门,还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弄回来。” 荷珍觉得,她两脚把人家的门踢下来这个黑历史可能永远不会翻篇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豆花这话,只能说:“不用谢” 荷珍很伤感地和陈明辉挪回了家,推开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了金氏的大嗓门,还真有点不习惯。 荷珍喊桃珍:“姐,你在吗?” 梨珍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见到她,眼前一亮,扑了过来:“二姐,你回来啦!梨珍肚子好饿,想吃饭” 荷珍抱着她:“大姐呢?” “娘躺着,大姐在照顾她,”梨珍揉着肚皮,道,“大哥也在。” 荷珍拉着她的手往金氏屋子走,到门口时,听到屋子里一声怒吼:“说了不要请大夫不要请大夫,你们一个个都学荷珍那死丫头,专门来跟我作对是吧?说了几遍了,家里头哪来那么多闲钱,有那点银子还不如给八小姐买点补品吃!” “娘,可是你都晕过去了,不请大夫咋办?”桃珍轻声劝她,“你要心疼钱,觉着到镇上请回春堂的大夫花费大,我们可以把李郎中叫回来,李郎中出一次诊连着药钱才几百文” “几百文不是钱?花几百文开点树皮草根给我吃,我不需要,我好着呢,谁说我晕了?我只是没休息好,你要真有那个心,把活干了比给我烧一锅草根更好。” “娘” 荷珍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牵着梨珍的手回了屋子,从柜子里翻出出门前陈明辉给的糕点,拿了一块给梨珍垫肚子。 然后又回到厨房,淘米烧饭。 陈明辉去后院提水,水缸还没填完,桃珍红着眼眶从金氏屋子出来了。 “小荷,娘不肯请大夫来” 荷珍和陈明辉在厨房,一个烧火,一个择菜,听桃珍讲完了金氏病发的经过。 金氏把药熬好,给王八喝了,出门在院子里没走几步,就软了下去。桃珍和陈明业好不容易把她弄到了炕上,桃珍出去喊李郎中回来,刚出门没多久,就被金氏喊梨珍叫了回去。 金氏醒了,按她的说法,她就是一夜没睡,加上做活太多,累晕的,话里话外指责桃珍和荷珍两个不孝,还死活不肯治病。 桃珍抱怨道:“也不晓得娘咋想的,给八小姐花钱倒是舍得的,还嫌弃李郎中开的药太贱,轮到自己了,一个铜子儿都不肯花” 金氏的状况的确不好,还真不是装的,醒过来以后,骂个人的功夫,就吐了三四次。 在桃珍的叹息声中,荷珍和陈明辉两个人草草收拾了一顿午饭,也没做啥菜,炒了个青菜,又烧了个咸菜汤。 昨天留的菜都被金氏半夜里开小灶开掉了,现在王八也不能吃饭了,金氏的样子看着也不大好,荷珍也懒得再弄,紧赶慢赶,赶在大家吃饭前,又用热饭浇了水在另一个锅里头煮了半锅粥。 荷珍先给金氏端粥过去。进金氏卧房时,她正靠着枕头,歪在床上,打开了钱袋数钱。 她以为进来的是桃珍,谁知抬头见着了荷珍,脸色就不好了,道:“怎么是你?” 荷珍瞟了眼她的钱袋,道:“你这不是挺有钱吗?省那几百铜子做啥?小心小病熬成大病。” 金氏生了病,跟荷珍吵架的力气都没了,难得跟荷珍解释起来:“你懂什么,这点钱哪够花的。马上就要入冬了,我还要去五太太那里一趟,那间破屋子四面通风,我得给她把东西备齐活了。还有八小姐,她最受不得冻,我打算给她买个手炉,冬天屋子里还要添点银霜炭” 照这个花法,明年开春,他们全家就要上街要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79章 晕了 许是知道金氏病了,王八小姐也乖觉了,桃珍给她送吃的,她没嫌弃菜不好,安安静静吃了一碗薄粥。 到了下午,天渐渐阴了下来。 荷珍和桃珍在廊下剥板栗外头的刺毛球,朱宝和豆花给他们送来了一大背篓的板栗。这回荷珍摔到了坡下头,捡的板栗都翻在了下面,照理是拿不到那么多的。 桃珍告诉她:“宝儿姐说这回得的多,你被推下坡也不是你的错,她从自己那里匀了小半篓子给我们。” 说着话呢,雨点子就这么打了下来。两人连忙站起来收早上洗的衣裳,衣裳收完才躲进屋子里,陈明辉垂头丧气过来了。 下了雨,肯定是没人出车的。这里的路都是泥路,下了雨不好走,车轮陷进坑里就出不来了,有时候路上压到大个的石头或者打滑,还会有翻车的危险,在乡下赶车的这些人就是趁农闲挣几个铜板,并不愿意冒这个险。 陈明辉百无聊赖地坐在廊下看下雨,谁晓得这雨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了天黑,到吃了晚饭,才停下来。 天一黑,自然什么也干不成了,几个人包括陈明辉都早早洗漱睡了觉。 荷珍累狠了,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被噼里啪啦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吵醒了,荷珍翻了个身,猛地想起厨房的窗户好像没关,王八还没喝的几包药都在窗户下头那张小桌子上搁着。 药是用钱买的,别看只是几百铜板,四舍五入一个亿哪! 她“腾”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穿上鞋子,抹黑找到了屋子里的伞,打着伞去厨房关窗户。 路过金氏住的屋子,发现屋子里的灯亮着,窗户虚掩着,她以为金氏没睡,凑上去冲里头喊了一句:“娘,下雨了,你把窗关了吧。” 别到时候把家具淋潮了,再满嘴脏话乱骂人。 雨点打在伞上声音有点大,荷珍没听清金氏是否应了她,她转身去了厨房。 王八的药包被金氏甩了一桌,靠外头那几包上头全是水,幸好是用油纸包包的,里头并没有灌水进去。 荷珍关了窗,把几包药重新放了地方。 等她回去,又走到金氏屋子外头时,发现金氏那刚刚还只是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已经被风吹得大开了。 她觉得不对劲,撑着伞凑上去瞧了瞧。 金氏歪在炕上,半躺着睡着了,整张脸红通通的,她的手放在被子外头,隔着被子放在自己肚子位置。 这么冷的天,那手不捂被窝里,不冷吗?还有这个睡觉姿势,第二天起来脖子估计都不能动弹了。 荷珍正准备再喊她一声,屋檐上的雨水浇下来,顺着伞淋到了她脖子里,她冷得一缩脖子,眼角突然瞟到了金氏被角上一坨白中带绿的东西。 瞅着有点像呕出来的秽物? 荷珍顿觉不好,赶紧去拍金氏的门,金氏的门没有从里头拴上,淋了雨胀了出来,她推了几下没推开,狠踹几脚,才把门给弄开了。 待她冲进去一看,大冷天的,金氏一头汗,鬓角的头发都浸湿了。她伸手推了推她,金氏一动不动,又摸她的额头,烫得不行。 这该不会真为了省钱接济那劳什子五太太把自己给折腾死吧? 荷珍真是败给这女人了,到底王八她老娘给人灌了什么汤,下蛊估计也就这个效果了,六亲不认,自己命也可以不要,只要主子好,主子就是天,就是地,什么都没有主子过得舒服重要。 她摇了摇头,撑着伞跑出去喊陈明业。 “大哥!大哥!你快起来啊!” 陈明业正睡得熟,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他瞬间就被惊醒了,爬起来开门,见到外头狼狈的荷珍,正奇怪,荷珍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娘不好了,晕过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陈明业鞋子也没穿好,就冲到了雨里头。荷珍正要去追他,隔壁陈明辉也被吵醒了,他披着衣裳起来开了门,问:“荷珍,你说谁不好了?” 荷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得脸都快僵掉了,她一边抖一边回答他:“我娘又晕过去了,看着像烧糊涂了,喊她也不答应。三哥,你先进去把衣裳穿好,再给我哥拿一件袄子,他穿着单衣就冲雨里头去了。我去喊我姐起来” 到自己屋的时候,桃珍已经醒了,正坐在炕上,荷珍一推门,寒气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道:“小荷,你大半夜” “姐,娘又晕过去了。” 桃珍跌跌撞撞下了床。 家里头除了梨珍和王八以外的其他四个人,全涌到了金氏屋子里。 不用商量,金氏这样子,肯定得出去请大夫,远的是请不来了,只能请村子上的李郎中。 外头的天像被捅了个大窟窿,瓢泼大雨一刻不停地往下浇。就是李郎中,也不一定愿意出诊。 陈明业嫌弃撑伞不方便,穿了蓑衣,开了大门就跑了出去。 陈明辉去烧热水,桃珍开了柜子,把被金氏吐脏的被子换了,荷珍好不容易从茶壶箩里找到了一壶温水,顾不上其他,绞了帕子,给金氏敷额头。 直到热水烧开,还是没等到陈明业带着李郎中回来。 陈明辉放心不下,撑伞寻了出去。 金氏糊里糊涂的,一会儿喊“五太太”,一会儿喊“八小姐”,桃珍往王八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比荷珍先恼了:“喊八小姐有啥用,家里头这么大动静,她跟死人一样,都不晓得起来问一声!” 说着,夺过荷珍手里头的帕子,砸到了水盆里。 荷珍反而很平静,她一点也不希望王八起来,那位正病着,本就帮不上忙,像现在安安静静不添乱,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她可不管大小姐为啥选择安静如鸡。桃珍替金氏不值,也要看金氏需不需要。 荷珍衣服湿了,回去换了一身干衣裳,和桃珍每人裹了一条袄子,守在油灯边打瞌睡。 到迷迷瞪瞪的时候,陈明业和陈明辉总算领着李郎中回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0章 冤大头 陈明业在外头摔了一跤,一身泥点子,形容狼狈,头发散乱,手上也破了皮。他是被陈明辉搀着回来的。 李郎中看完了病,气得不行:“你们怎么不早点喊我来,听你们说,上午就晕过去了,等到四更天下大雨了,才想着要请郎中,幸亏不是什么急症,要不然这会子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他逮着年纪大的陈明业和陈明辉骂,桃珍看不过去,辩了一句,是金氏自己不肯请大夫来看。 李郎中道:“不是有钱吗?还嫌我开的药便宜,信不过我,也可以去镇上c去城里请大夫,大半天也来得及了,拖这么久,不知道怎么想的” 那是因为金氏的有钱只针对王八小姐和她的侯府五太太。 这话可不能跟李郎中说,王八的身份到现在在赵家村还是个迷,而且说出来,八成会被当成智硬的神经病吧。 李郎中是个难得的厚道人,他训完了人,还给陈明业看了手,还用竹镊子替他挑掉了手掌上卡的小石子,替他包扎了伤口。陈家大雨天把人叫起来,有意多出诊费,他却一分也没有多收。 李郎中走了没多久,桃珍和荷珍煎了药,天就蒙蒙亮了。 家里四个人人仰马翻,到后面,除了陈明业,其他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陈明业就这么坐在金氏边上,一口一口喂昏迷的金氏吃了药,就守在她边上,等着她醒来。 荷珍看着他被裹成熊掌的手,心道,金氏好歹没再捧个白眼狼出来,这么看起来,她也不是特别失败。 荷珍强撑着做完了早饭,切了一把青菜,烧了一大锅菜粥,招呼大家吃了,等到她收拾碗筷的时候,桃珍来喊荷珍,说金氏醒过来了。 荷珍又盛了一碗去给金氏送去,送过去的时候,金氏正拉着陈明业的手心疼他:“你这个傻孩子,你咋那么傻,大半夜的,你出去做什么?你这双手是要写字的,要是摔出个好歹,握不住笔了,怎么参加科举家里头那么多人,你可以使唤桃珍和荷珍去,她们不去,还有明辉呢,反正他那个学业,也不可能在读书上有什么进益了,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心疼你这个大哥!他们大房就是这样,说得比唱得好听” 荷珍半个晚上没睡,后脑勺跟被锤子锤过似的,耳朵里都在耳鸣,她这还没出门,见缝插针打了好几次瞌睡。陈明辉被她吵醒起来以后就没休息过,雨最大的时候还撑着把破伞冲出去找陈明业,后头还把陈明业扶了回来。 就这,在金氏眼里头,还成了不干事的了。 荷珍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想也不想就打断了她:“你差不多行了,三哥又不是你生的,他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自己白天不看大夫,夜里拖成了大病,还有脸怪别人。别把不要脸当成自己的资本,大半夜救你还救出仇来了。” 说完金氏,她又把矛头对准了陈明业:“大哥,你要孝顺你娘是你的事情,她脑子有病,你就惯着她乱嚼舌头。背地里说人好歹把门关了,大大咧咧敞着门,这会子是我听见了,要是被我三哥听了去,还以为你跟你娘一样,也是白眼狼一个。” 她把粥直接端走了:“这粥我看也别吃了,饿着还能找事,吃饱了估计又得翻天了,而且,我看你也不稀罕。” 金氏差点又晕过去,陈明业不管她,站起身就从跟在荷珍后头追了出去:“荷珍” 荷珍一抬头,见王八惨白着脸,从屋子里挪了出来。 看到陈明业,王八半低着头笑了笑,然后便装作看也没看到荷珍的样子,径直往金氏屋子去了。 没一会儿,里头就传出了王八的呜咽声:“奶娘你怎么成这样了?定是照顾我累病的呜呜呜听说是荷珍妹妹半夜里起来发现的,都怪我睡得太死了,我没有听到他们出去请大夫,要不然,我怎么也得起来照顾你” 戏精本精!昨天夜里那么大动静,连梨珍后面都被吵醒了,你的屋子和金氏的屋子离得近,你会没听到? 假,太假了。 “使不得,哪有小姐伺候奴才的”金氏感动得一塌糊涂,王八这一番表白,比其他四个人照顾了她大半个晚上还要受用,“还是八小姐贴心,奶娘没看错,你就是那孝顺的,我生了三个女儿,哪一个及得上你,我就得了一点小病,都要担心我” 荷珍呵呵一声,把粥碗随手往陈明业手里一塞,杀了个回马枪。 她笑眯眯地走到金氏屋里头,道:“既然八小姐你这么诚心诚意想要照顾你奶娘,我就大发慈悲给你这个机会。我正愁大家累了一晚上,都困得不行了,没人看护她。接下来,给你奶娘煎药喂饭喂水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不要辜负你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啊。”她一脸诚挚地看着王八,“我第一眼见到王八小姐你,就觉得你骨骼清奇c天赋异禀,想来你不是那种‘动口不动手’只会嘴上逞强的臭不要脸之人,对吧?” 王八脸上的表情开始龟裂。 金氏正要呵斥荷珍,荷珍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娘你觉得一屋子人捆一起赶不上你家八小姐贴心,我们也不在你跟前碍眼了,接下来你吃喝拉撒全交给她了。毕竟我们几个不孝,你看见了谁都难免不称心,王八小姐就不一样了,你看见她,白饭都能多吃两碗,她照顾你,你这病不出三天就能痊愈。” 两傻缺,凑一对慢慢演去吧。 荷珍最后总结陈词:“我要说的说完了,你们俩继续互相恶心,不,互相感动吧,该哭就哭,该缅怀什么五太太就缅怀,不用顾忌我们。”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金氏的屋子,冲着院子里一边小鸡啄米,一边还在熬药的桃珍和陈明辉道:“三哥,姐,回去睡觉了。王八小姐刚才在我娘屋子里哭得快死了,非要接手照顾她奶娘的活计,我们不能耽误她表孝心。” 她是真心实意把金氏甩锅给王八的,因为他们四个半个晚上没睡,都累得要爆肝了,有冤大头接手,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荷珍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回去补眠。 金氏气急败坏,一着急,眼前又开始发黑。 王八追了出来,看见院子里的桃珍和陈明辉,真的把大蒲扇一扔,回屋子去了。她眼泪汪汪地看着陈明业,一脸可怜相:“奶兄” 陈明业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沉吟半晌,道:“八小姐你如此斩钉截铁,我们也不能陷你于不义。既然八小姐执意如此,那我娘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说罢,把荷珍递给他的粥碗往厨房送了过去,在王八难以置信的眼神下,慢悠悠晃回自己屋子,把门一关,也睡觉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1章 空气清新 荷珍睡了个囫囵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被桃珍叫醒了。 她打着哈欠起来,开了窗朝外头张望,雨已经停了,还是没见太阳,天还阴着,屋檐下头滴滴答答在滴水,院子里到处是小水坑。 桃珍把守夜时穿的几件袄子抖了抖,搭在凳子上,回头冲荷珍道:“我把你早上烧的菜粥热了热,又下了面条,烫了点青菜,趁着面条没糊,你先起来吃两碗,吃饱了再睡。” 荷珍应了声,再抬头往外看时,就见王八耷拉着脑袋,阴沉着一张脸,用家里头那只大红填漆托盘托着两个碗往金氏屋子去了。 荷珍就和桃珍嘀咕:“我看她做得挺好的,端两个碗都端出气势来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生,脑袋灵光,学做活都比一般人快。” 经过夜里一事以后,桃珍是对王八彻底厌了,她冷笑一声:“早上我们都去睡了,她没管炉子上煎的药,药里头的水都熬干了,等柴烧没了,自个儿熄了。后来我起来时,她还有脸一个劲冲着我哭,说自己的药还没煎,实在做不来这个活计,她也想给奶娘表孝心,无奈力不从心” 荷珍记得睡觉前,桃珍和陈明辉已经把药煎得差不多了,立马用布垫了从炉子上搬走,倒出来等凉一会儿就能喝了,这货居然就这么放着不管不问了,她咂咂嘴:“可以啊,以前冲着娘卖可怜,现在还盯上你了。” 桃珍不耐烦:“谁理她,爱哭就哭去呗。她哭她的,我在边上教她怎么洗药锅,怎么放水煎药。这回煎的是她自己的药,我跟她说了,药煎糊了是不能喝的,她不想喝出毛病来,就把自己的药看好了。” 荷珍快笑死了:“她是个惜命的,那定要不会作妖了,估计守着药罐子都没离开过。” “可不是!一步不肯离开。”桃珍道,“也不知道她跟娘说了什么,娘也不肯休息,骂了一早上,她躺着起不来,后来喝了药好一点了,大哥睡醒了,拿着书守着她,娘就睡过去了。” 李郎中昨天说了一堆,荷珍私下里给他翻译了一下,金氏得的就是现代很常见的急性肠胃炎,又没睡好,给王八开小灶,伺候她吃,自己饿了两顿,一时没忍住也吃了不少。开夜工加上暴饮暴食,就这么出事了。 荷珍起了炕,去厨房打热水洗漱,梨珍正笑嘻嘻地待在厨房里烧火,见到她和桃珍进来,连忙跑来邀功:“大姐c二姐,我看着八小姐把娘的药煎完了。她说她不舒服,叫我给娘煎,我说我还小,没学过煎药,我还要烧火。她可生气了,踢了炉子一脚。” 桃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梨珍真乖,吃完了面条,大姐给你拿蜂蜜糕吃。” 永远不要惹一个孝女,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她为老娘鸣不平会做到什么程度。 荷珍差点给桃珍竖大拇指了:“姐,你厉害啊,还给她找了个监工。” 桃珍脸上笑意一收,道:“你都不晓得她干了什么好事。大哥说,娘屋子里,冷得跟个冰窟窿似的,她把窗推开了说透气,也不给娘加床被子,这都罢了,她没照顾过人,难免不周全,娘又不会指派她干活。可茶壶里的水都是冷的,后头还想给娘端冷粥吃。亏得娘对她掏心掏肺,自己病了连百来个铜钱都不肯花,死活要省了钱给她们母女” 王八这回是把桃珍彻底得罪了,说这货是个人才一点都不过分,荷珍估计,以后她都不用腾出手对付她了,愤怒的桃珍就能收拾她。 没人给王八端饭端水了。吃午饭的时候,她自己去厨房,盛了锅里的热粥,被荷珍恶心了以后,也不敢端回自己屋子,到桌上找了个最里头的位置,坐在长凳中间,埋着头吃了两碗粥。 陈礼荣不在,金氏起不来,位置空得很,陈家人懒得管她一个人占两个座。 中午大家吃青菜面,王八吃得是青菜粥,她边喝粥边偷瞧他们,被荷珍逮到了好几次。 开始她端着粥碗的时候,脸板得像谁欠了她一万两银子似的,后头看其他人吃的也是青菜面,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脸色立马好了,喝粥的速度都快了。 陈明辉吃了几口面,对荷珍道:“我昨天抓回来的鱼,放在水缸边上那个小缸里头了。” 荷珍这才想起来有这茬,她道:“我昨天做菜还以为没荤腥了,都忘记还有鱼了,晚上烧红烧鱼吃。” 王八把碗一推,站起来就走。 陈明辉怒道:“她干啥?侯府小姐就是这副德性的吗!” “额”荷珍这回真不是存心隔应她,“她不能吃太油的东西,晚上看着我们吃肉,她喝粥,可能心里不舒坦吧。” 桃珍却道:“她不是不喜欢吃鱼肉吗?就算她不生病,这鱼她也不会碰,冲我们使啥性子!” 金氏不在,连给王八捧臭脚的都没有。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厚道,不过金氏倒了,整个陈家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大家安安稳稳吃完了面,荷珍和桃珍站起来收拾碗筷,陈明辉对陈明业说:“大哥,下午我有点事,要去一趟城里。” “什么事?” “这个” 陈明辉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正拼命想借口准备糊弄过去,外头传来了叫门的声音:“陈家三小子和二丫头在吗?” “来了。”陈明辉赶紧站起来飞也似的去开门。 把门栓一挪开,拉开了门,李木匠婆娘正挎着个篮子,站在那里。 她见着陈明辉,二话不说把篮子递给他,道:“明辉小子,你让我们当家的做的木剪子,都好了,你看看哪个做得不行的,我回去叫他改。” 陈明辉吃了一惊:“这么快?” “那当然了,也不看我们当家的是什么手艺,”李木匠婆娘,“不是我自夸,十里八村谁的木工活都赶不上他” 陈明辉乐得不行:这可是现成的借口,都不用绞尽脑汁去编了。他转头冲里头喊了起来:“荷珍,准备一下,咱下午去城里卖板栗剪子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2章 冤家路窄 李木匠婆娘有急事,把东西送了,没说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荷珍拎出了自家的篮子,把板栗开口器丢了进去,全部装完后,又在上头盖了一层深色的粗布,打算路上有人问起,就说是去城里头送鸡蛋。 并不是怕被人盗创意,实在是被问怕了,她不想看见一个人就把用途说一遍。 做完了这些,她又指派陈明辉背了半篓子板栗,陈明辉老大不愿意:“拿这么多去做甚?你不是说就准备一盘子,煎给买的人看就行了吗?带这么多,别人要以为我们是去卖板栗的了” 荷珍不听他的絮叨,与陈明业和桃珍道别,陈明业只当是陈明辉又坐不住了,也没多为难他们,只捡重要的叮嘱了:“娘生病这件事,李郎中也说了,不是什么大病,如果爹问起来,就跟他说吃了药了,不会有大碍了。” 荷珍立刻秒懂,据实相告,不要夸大病情,更不要怂恿他回来。 桃珍把绣品装进一个布袋里头,递给她,看着外头的天色,有些不放心:“我瞅着这天不像要放晴的样子,要是等会儿再下雨,你们就在城里住一晚,不要赶着回来,家里头不缺人手做活。”一副旧恨添新仇要把王八继续按在地上摩擦的模样。 荷珍忽然觉得,其实在城里住一晚也挺好的。 下了一夜大雨,路上十分泥泞,到处是水坑。荷珍特地穿了一双旧鞋子条旧裤子,没走出多少路,鞋面和裤腿上就甩的全是泥了。 陈明辉背着半篓子板栗,还走得飞快。走出一段路,看荷珍踮着脚尖在各种坑上头跳来跳去,干脆折回来要背她。荷珍死活不肯,无奈之下,陈明辉接过了她手里的篮子,拉了她的手,蒙头往前冲。 这下子,荷珍身上的泥点子更多了。 他们先绕到了铁匠铺子,老铁匠照旧不在,小徒弟铁蛋睁着一双熊猫眼,哀怨地看了他们一眼,把一袋子刀片丢在桌上。 荷珍捡了一块出来细看,刀片是平的,没有做成锯齿状。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木头剪子,把细木搭扣抠下来,把刀片塞进去装好,搭扣往里头一按,一个板栗开口器就组装完毕了。刀片略微有些松动,但是不影响使用。 陈明辉递过来一个板栗,荷珍顺手卡在了托勺里头,握住开口器的木柄轻轻一用力,板栗面上就多了一道口子。 荷珍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她和陈明辉一道咧开了嘴冲着铁蛋露出了一个灰太狼似的笑容,把铁蛋吓得背脊发凉,差点拿了大扫把赶人。 铁匠铺子开在十里村边上,去城里要比从赵家村去远一些,坐车要贵上两个铜板。荷珍和陈明辉都不愿意浪费这钱,又一步一个脚印地折回了赵家村。 到村口的时候,整好有一辆带篷的牛车停着。荷珍眼前一亮,也不嫌泥路不好走了,和陈明辉甩开了膀子狂奔过去。 赶车的是同村的一个大叔,看到他们,连忙喊:“慢点慢点,车子还不走,小心摔了。” 陈明辉付过车钱,荷珍攀着车板上了车,车蓬子里已经坐了四五个人。阴天加上光线不好,她也没看清是谁,下意识冲着她们笑了笑,正要找座位坐,最里面位置上的一个人“蹭”地站了起来,头撞到了篷顶也不管,大喊道:“你来做什么,我可不要跟你坐一辆车,给我下去。” 来搭车的人都带了大包小包一堆东西,车里头本就逼仄,被这人出来这么一蹦,车子摇摇晃晃不说,好几个篮子的鸡蛋差点被踹碎掉。 一时间,车上抱怨声四起。 “大妮,你干啥呢?” “说话就说话,跳起来做啥?车子翻了咋办?” “大妮,你脚往哪里放,别踢我鸡蛋。” 荷珍眼睛慢慢适应了里头的黑暗,冲那个站起来看过去。 嘿,冤家路窄啊,这不是吴三叔公家那个什么寻了好亲事的“瓷器”吴大妮吗? 车是带篷子的,荷珍这般身高的矮豆丁站着毫无压力,换快要成亲的吴大妮,这铁定是站不成的。只见她半曲着膝盖,上半身挺得笔直,怒气冲冲伸出一根手指着荷珍,丝毫不顾车上其他人的骂声。 荷珍故作惊奇地往她膝盖部位看了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靠门位置,慢悠悠把背篓和篮子放到过道里,摆完东西,又抬起头,冲着王大妮的膝盖看了过去,忍不住赞道:“这马步扎得可真稳。” 王大妮气得几乎要原地爆炸,她又嚷嚷起来:“仗势欺人的鼠辈,也有脸出来。我要是你,做了那种事儿,早就不敢出门了。”她又抬头对外头喊道,“赵叔,我多出一份钱,你叫陈荷珍下去,别给这种人坐车。” 车篷帘子刷地被掀开了,露出赶车大叔那张木着的脸,他眼睛直接锁定车尾的吴大妮,吼道:“大妮,你又闹啥?多大一姑娘了,都快说人家了,还当着大家的面欺负小娃子。车子外头十里地都能听见你声音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吴大妮闹了个大红脸,她边上一个一脸苦相的妇人扯了扯她的衣角,把她拉回了座位。 陈明辉可能是嫌弃车子里坐的全是女人,干脆没进来,陪赶车的大叔坐在外头,吹冷风吹进了城。 因为吴大妮的关系,一路上车篷里头气氛都很诡异,也没人同荷珍搭话。荷珍听着呼呼的风声,又开始发困,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坐在荷珍边上的一个婆子推了她一把:“荷珍丫头,可不能在这里睡觉,车上多冷,睡着了会着凉的。” 荷珍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谢谢婆婆,我没睡着。” 那个婆子不管吴大妮那边甩过来的眼刀子,同荷珍聊起天来,问荷珍去城里头干啥。 荷珍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去城里看我大伯母和两个哥哥,把前几天打的板栗送一些给他们尝尝。” 车子里的其他人纷纷夸荷珍懂事,打的野板栗还不忘给城里头大伯母送去。 吴大妮却翻了个白眼,道:“乡下土包子,几个野板栗也拿出来显摆,穷鬼,难怪要出来讹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3章 别过来了 吴大妮这话把刚刚夸完了荷珍的一众婆子婶子气得不行。 荷珍觉得,可能是赵家村人组团去吴家上吊的事刺激了吴大妮,这货今天完全就失心疯了,跟狗看见了肉包子似的,逮着她就是一顿狂咬。 荷珍冲着吴大妮道:“你有钱,你干啥跟我挤一辆牛车?你有钱,你干啥把赔我的诊金和药钱一直挂在嘴上说个不停?打肿脸充胖子,说我之前先把你脚边那两只鸡藏好一点。”荷珍指了指,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来城里走亲戚送金鸡还是银鸡了,闹了半天,也是乡下人进城,送俩家养肉鸡。” 车子晃荡了几下,“咔”停了下来。赶车大叔在外头喊:“下车了,到城门口了。” 荷珍不等吴大妮反应过来,拖着篮子和背篓,第一个跳下车。 陈明辉在外头拎起背篓背到背上,荷珍抓了个篮子,两个人立在边上,看着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 陈明辉见大家一脸憋笑的表情,便问荷珍:“这是咋啦?” 荷珍道:“没咋。” 陈明辉一点不相信她,在他看来,自从他这妹子打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以后,整个人直接开始像他亲奶靠拢,吴大妮敢对她大呼小叫,她不怼死对方才怪。 最后下车的两个是坐在最里头的苦瓜脸妇人和吴大妮,在车里头荷珍没仔细看,这会儿到了外头,光线更好了,荷珍方觉得,这两人眉眼之间十分相似,只不过吴大妮脸上没有那苦相罢了。 对比一下年纪,那妇人应该是吴大妮的亲娘了。 吴大妮她娘左手提了两只鸡,右手是两个篮子,拿得十分辛苦,吴大妮下了车,不管不顾就要进城,被她娘一把拉住了,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吴大妮不甘不愿接了两只鸡。她娘折返回去,从车里头拖出来一口袋东西,下车的时候绊了一下,袋子口开了,十几个红薯滚下来。 赶车的大叔一看不对头,和其他坐车的人一道弯腰帮她们捡。 有一个从荷珍眼皮子底下滚了过去,正巧陈明辉侧过头找她说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边上一个挑着两担柴的男子路过,踩了一脚,差点跌跤。 荷珍再抬起头时,就见吴大妮拎着两只鸡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亏你还是秀才女儿,心咋这么坏?我家的红薯滚出来了,你帮都不帮我们捡一下,你存心想看别人踩烂掉” 荷珍已经听不见吴大妮后头说了什么了,她和陈明辉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只鸡,不约而同地指着它们道:“鸡c鸡” “鸡什么鸡?”吴大妮涨红了脸,几步跨到他们跟前,“你们陈家人太过分了,别人都在帮我捡,就你们站在边上看着,你们亏不亏心” 荷珍和陈明辉同时倒退了一步。 “你们还有脸躲!”吴大妮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荷珍和陈明辉又退了好几步,荷珍捂着脸,一脸崩溃道,“大姐,求你了,别过来了!你道德绑架也要看看情况啊!鸡屎滴在你鞋上头了,你没发现吗” “啊——呕” 一阵混乱之后,吴大妮差点把两只鸡砸地上摔死,她是哭着被她娘牵走的。荷珍和陈明辉无语地进了城,慢吞吞往卞氏开的杂货铺走。 陈明辉一路走一路叹息。 荷珍被他烦得不行,问他:“你叹什么气?” 陈明辉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停顿几秒后,他幽幽地说道:“荷珍啊,吴家人是有些不地道,可今天这事吧,吴大妮也太惨了点,你” “我咋啦?”荷珍停住脚,“三哥,你那口气,整的好像是我害了她似的,鸡拉屎这事儿是我能左右的吗?再说了,那是她家的鸡,又不是我硬塞给她的,她倒霉跟我半个铜板关系也没有。” 陈明辉又想叹气,被荷珍一瞪,忙压住了这种冲动,轻声道:“荷珍,我怎么觉着,最近跟你过不去那些人,一个比一个惨,你看,吴老婆子,那个鳖精,金咳咳,啊,那个吴大妮你说,咋就这么奇怪呢?” “哪里奇怪了?”荷珍没好气地说,“你说的这些个人,不都是自己作的吗?吴老婆子手脚不干净,鳖精自己湖喝海吃,我娘那是陪着鳖精一道作死,吴大妮就更没边了,自己提俩鸡到处跑。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们做出那种事,有这种结果不是必然的吗?” 荷珍说完就往前头去了,陈明辉拖着下巴琢磨来琢磨去,荷珍说得确实有道理,不过心里总还是感觉有点邪门 “荷珍,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前面就是杂货铺子了,荷珍远远就看见坐在门口桌子打算盘的陈明涛。 陈明涛比荷珍大一个月,是卞氏的第三个儿子,按序齿在兄弟里头排行老四,荷珍喊他四哥。 卞氏正在招呼客人,一转身看见荷珍提着个篮子站在路对面,还以为看错了:“那是荷珍?” 陈明涛茫然地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荷珍,他“嗷”地一声冲了出来:“小荷!” 卞氏也跟了出来。 “荷珍,家里头出啥事了?你咋一个人来城里了?” 陈明辉呼哧呼哧跑了上来,迎头就被自己老娘赏了一巴掌,他摸着被拍疼的脑袋龇牙咧嘴,道:“娘,你打我干啥?” 卞氏道:“你去哪里了?把妹妹一个人丢在街上,人不见了咋整?” 陈明辉一肚子委屈,正要分辩几句,卞氏已经接过荷珍手里的篮子,和陈明涛一道把人迎进了店里头。 这个店面后面还带了一座院子,荷珍和卞氏他们进去了,找了桌子,就把篮子里的木头剪子和刀片都倒了出来。 荷珍随手组装好了几个板栗开口器,陈明涛问:“这是啥?” 荷珍冲陈明辉那里望了一眼,陈明辉赶紧把背篓放下,从里头掏出来几个板栗,冲着陈明涛演示起来。 陈明辉割开了几个板栗壳以后,速度越来越快,陈明涛看得直拍手叫好:“三哥,这个好玩,给我使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4章 一起卖 荷珍拿了张方凳当作桌子,又搬了两张小马扎,和陈明辉一人一张坐了,两个人蹲在自家杂货铺门口摆起了摊子,摊子前头竖了块木板子,上面写“板栗剪子,每个十二文”。 这种卖法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一有人靠过来,陈明辉就开始埋头剪板栗。板栗剪了不知道几个,瞧热闹的和问的人都不少,就是没人掏钱买。 原本信心满满的陈明辉不自信了,等又一波人走开,摊子前空下来了,他就说:“是不是十二文钱太贵了,我们要不降低点?十文咋样?” 荷珍不急,这几天她琢磨了好几个法子,a计划不行,还有b计划。她可不想现在就打价格战:“我们光成本就要六文钱,这还是铁匠铺子那头便宜我们了。再降两文,碰到杀价厉害的,一口气再杀我们几文,我们还怎么卖?血亏啊。” 定价十二文不是真想卖那么多,是为了给那些顾客留下杀价空间。有一些人买东西,才不管你原价多少,不杀掉一毛就会浑身难受。 陈明辉一想也是,只能继续守着来往的人群慢慢等。 陈明涛在边上看得实在是眼馋,但是荷珍这次带出来的板栗不多,陈明辉一个人都要抠抠索索,见到有人过来,才舍得割上一两个。 生意做不起来,陈明辉又急着要去表姨家,他对荷珍道:“表姨父可能还在大营里头没回来,我也不能在这里干耗着,我先去他家,告诉表姨一声。” 陈明涛一听他哥要挪屁股,激动得不行,他才不管陈明辉去表姨家干嘛,他只知道他能剪板栗了,连声催促陈明辉:“三哥,你快去,你这活我来干,我肯定比你干得好。” 陈明辉恨不得踹他一脚,他站起身,把位置让出来,陈明涛坐下来,捏着板栗剪子玩了起来。 也是陈明涛运气好,他才摆好架势,就有一个汉子牵着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男娃过来了。陈明涛一气剪了三四个板栗,那男娃子看见了就不肯挪脚了,陈明涛眼珠子一转,丢给荷珍一个,两个人扒了壳就吃上了。 那男娃子死活闹着要,就差撒泼打滚了:“这个好玩,比弹弓好玩,爹,买这个,我不要弹弓了。” 第一笔生意居然是这么做成的,荷珍心里觉得郁闷。 说实话,她是没看出来这玩意儿好玩在哪里,她仿这玩意儿是为了用起来方便,没想到人家直接把它跟弹弓作比较了。 这对父子的衣着光鲜,看布料就知道就知道家庭条件在小康以上,那爹一看价钱,比弹弓贵了许多,但是一点没在意,道:“买。” 那男娃子把眼泪一收,挤到陈明涛边上:“给我玩玩。” 陈明涛把东西递给他,指导他怎么用:“你小心别割了手。” 男娃子利索地霍霍了好几个板栗,抱着不肯撒手,盘子里的板栗没了,他还往背篓里看,吓得陈明涛赶紧把背篓往背后扯了扯。 因为是第一笔生意,荷珍主动便宜了两文钱:“因为你们是第一个来光顾我们生意的,算你们十文钱。” 这下男娃他爹也高兴了,他一把抱起儿子,对他道:“以后家里的板栗壳都由你来割,可不许缠着你姐跟你奶剥给你吃了。” 男娃特别自豪,拍着胸脯道:“以后我剥给她们吃!”他把攥在手里一个剥了壳塞给到他爹嘴里头:“爹,好吃不?” “好吃好吃”做老子的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他扫了背篓一眼,问荷珍和陈明涛:“你们这板栗卖吗?” 这买了板栗剪子还要抢我们的板栗,你们全买了我剪啥给买的人看!陈明涛不同意:“不c不” “卖”字还没脱口而出,就被荷珍抢过了话:“卖,板栗和板栗剪都卖。” 陈明涛懵了,他扯了一把荷珍,把她拉边上,轻声道:“小荷,你傻了吗?我们统共就这么多板栗,卖了就没了。” 荷珍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四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板?板栗没了可以再买,这么大一个通州城,你还怕买不到这东西。”她瞟了一眼那对父子,道,“再说了,板栗这么好卖,说不定这还是条发财的路子。” 啥?还能这样?卖板栗咋就成发财的路子了? 陈明涛还没明白过来,那头荷珍已经招呼上了:“大叔,我们这板栗是山上的野板栗,可甜了,你刚才也尝过了” “确实甜,给我称两斤吧。” 荷珍又小声给陈明涛指派活计:“你把大伯母叫出来,我没卖过板栗,不知道行情。” 不知道行情你还这么能侃!真卖板栗的都没你能耐! 陈明涛晕乎乎进去喊卞氏,卞氏出来,也愣住了:不是摆个摊子小打小闹卖那个啥板栗剪子吗?怎么还卖上板栗了。 不过卞氏心理素质够硬,她面不改色地给那对父子报了个市场价,成功又给荷珍做成了一笔生意。 荷珍笑用油纸包了板栗,一斤一包,递给那对父子,道:“这个板栗剪子,以后如果用得久了,刀片顿了或者坏了,都可以花两文钱来找我们换新的。” 实际上刀片的价格也就两文钱,剩下的,她都是自己组装的。以旧换新,这是每个顾客都喜欢的商家活动。 “真的吗?还有这种好事”男娃子的爹花完钱以后,笑得比没花钱之前还灿烂,连问三次,得到荷珍不厌其烦地肯定回答之后,他带着儿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荷珍拿出卞氏预先替他们准备好的存钱罐,把铜钱全扔了进去。听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传出来,一种壮志豪情油然而生,她在古代的致富之路,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脱贫致富不是梦。 荷珍喜滋滋地把存钱罐放到了边上,一转身,就看见卞氏和陈明涛正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你c你们干嘛这样看我” 陈明涛之前就听说了刀片的造价,这会子对小他一个月的妹妹简直五体投地:“小荷,那个用旧刀片加钱换新的你是咋想出来的?你真聪明。” 不是她聪明,是她看惯了各种营销手段,早就已经炉火纯青了。 卞氏也不住地夸她。 荷珍被他们吹得差点没崩住,她连忙转移话题,对卞氏道:“大伯母,比起我的板栗剪子,板栗本身也好卖。要不这样,你找人给我们去拖几筐板栗过来,我和四哥一边开口子一边卖,剪子和开口板栗两样搭配着,开好口子的板栗就比着一般的价格,每斤贵上两文,总归不会亏了。你觉得咋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5章 新思路 卞氏当然觉得好了。 她利索的叫上伙计,悄悄去批发了两车,从后门拖回来,先往门口不碍着店里生意的地方放了两筐。 批发转零售,买的多自然单价就下来了,本来就是能赚钱的。卞氏一点也不怕两娃子东西卖不出去亏钱,大不了最后按进货价处理了,总归有人愿意买的。 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价格,觉得两文有些贵,荷珍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陈明涛重新蘸了墨水,在“板栗剪子,每个十二文”下头又糊上几笔,上书“开口板栗,十文一斤,十九文两斤,二十八文三斤”。 荷珍和陈明涛拖了小马扎坐过去,两个人热火朝天的干上了。 这一斤板栗还没凑够数,就有人过来问了。 永远不要小看人的懒劲儿。荷珍上辈子就在菜市场见过卖毛豆的,不带壳剥好的比带壳的贵上两块钱,但是每回不带壳的都是比带壳的先卖完,说卖完简直不能形容当时的盛况,上下班买菜高峰期时,都是用抢的。 归根结底,是因为人们的生活富裕了。 这也是为什么荷珍坚持要带着板栗开口器来城里卖的原因之一。在赵家村这种大家都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的地方,板栗开口器肯定是没有销路的。城里就不一样了,大家收入水平高,有钱人多,愿意多花几个子儿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 卞氏拖回来的板栗,颗颗硕大,粒粒饱满,宣传起来都备有面子,荷珍提前每筐试吃了两个,都很甜,比不上她打的野板栗,但是也不差了。 托卞氏会选料的福,荷珍吹起自家的产品来都不带打愣子的,她说:“这是新鲜板栗,你瞧这个头,一个顶得上一般板栗的两个,还挺甜。卖得比一般板栗贵是因为我们给大家开好口子了,买回去以后,想吃糖炒栗子的都不费劲了,不用动刀子再累死累活开口子了,直接撒上油一炒,再刷上糖水,保你入味,吃起来还不麻烦” 然后她还跟来问价的人科普了一通“如何做出好吃的家常糖炒板栗的若干小窍门”,说的一众来问价的大妈年轻媳妇眼冒金光。 陈明涛拼命吞咽着口水,一边手里不停地剪板栗,一边偷瞄荷珍,心情十分微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被他亲哥陈明辉给耍了,难怪这厮跑得比兔子还快,果然没安好心。 荷珍忙得根本来不及注意到身边的人,她一口气卖了出去半筐板栗,打称都来不及了。 杂货铺门前还有好几个后头加入进来的大娘,正犹豫不决,荷珍对又祭出了现炒糖炒栗子的价格,来衬托自己的优势:“大婶大娘你们想想,街上买现成的糖炒栗子比我这个可贵多了,有的糖放少了还不甜,自己做就不一样了,买两斤才多花三文钱,如今三文钱能买什么” 有闲情逸致来围观买板栗的,一般都是吃穿不愁的,在这些人眼里头,三文钱在城里买两个肉包子,个头就比巴掌大一点,一个人吃都填不饱肚子的。荷珍这么一宣传,剩下的半筐又没了。 生意也不算多火爆,架不住竖的木板写得好。买的人一算账,十文钱是一斤,十九文钱是两斤,按照这个算法,肯定是买得多划算啊。 那怎么买? 还用说吗?两斤打头。 陈明涛那小身板,很快就吃不消了。卞氏把店里面的两个伙计派了出去支援,帮着陈明涛一起拿着板栗剪子给板栗开口,才勉强来得及了。 有那经济头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又在心里拨了一遍小算盘,这板栗剪子确实好用,老少皆宜,家里头小到五六岁的小娃子,老到五十多的老太太都能使。关键是它还不像开口板栗本身,是一锤子买卖,这东西买回家是可以一直用下去的。 在这里买个板栗剪子,再买几斤不开口的板栗,回去丢给家里的娃子,叫他剪出来,晚上一样可以做糖炒板栗。多吃几次普通板栗,对比着这里开口板栗的价位,没几天不久把板栗剪子的钱吃出来了吗? 这些有经济头脑的人顿时觉得自己聪明透了。 事情的轨迹就沿着荷珍预料的那样,板栗开口器的销量也被带起来了,荷珍陆陆续续卖出去许多。 随着板栗销量节节攀升,卞氏的店子也占到了便宜。 卞氏开这间杂货铺,是真的杂货铺。柴米油盐样样卖,连藤编的篮子筐子都有。有的人买了板栗,嫌油纸包不好拿,就顺便买上一个篮子。荷珍的糖炒板栗吹得太深入人心,很多人买了板栗,就直接进去里头买油c买糖。 卞氏忙得脚不沾地,嘴巴笑得都要合不拢了,收钱收得手酸。 荷珍无疑是给通州城的广大群众们打开了一个新思路,卖板栗不稀奇了,卖开好了口子的板栗才能吸引人的目光。 卞氏抽空给外头摆摊子的几个人送水,对荷珍道:“我瞅着刚才好几个人,冲过来就买板栗剪子,看也不看我们的板栗,盯着明涛他们的眼神,都要把眼珠子落下来了,我觉着这伙人,不像是买回家里头自个儿用的,倒像是来跟我们抢生意的。” 荷珍一点不在意这些,她的主业又不是卖板栗的:“大伯母,抢生意就抢生意呗,反正我们一开始是冲着卖板栗剪子来的,这些人也是客人。”板栗毕竟价格在那里,还有季节性,荷珍并不打算长久干这个,她道,“大伯母你看我们家的开口板栗卖这么好,就没点其他想法?” “啥想法?” “比如说,卖鸡的把鸡杀好,多收一两文钱,卖毛豆子的把毛豆子剥好了,卖贵几文钱。” 卞氏一脸震惊,道:“还能这样?” 荷珍道:“你看着吧,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这么干了。” 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穿越女穿越了就能日天日地,那是不存在的,你祖宗永远是你祖宗。 比如卞氏,听完了荷珍的话,若有所思。 她的杂货铺有时候也会卖玉米c土豆c山药这些短期内放不坏的粮食,以后是不是顺道开发个去皮的业务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6章 表姨 陈明辉的表姨父姓顾,单名一个平字。按照大梁朝官员等级划分,把总是七品官。别看品级不高,却是实缺,手底下管着四百多号人,驻扎在城外大营里头,这个大营被人们叫做通州大营。 通州大营是一个很尴尬的存在,为什么说尴尬呢? 首先,这里离京城很近。凡是脑子没被驴踢过的土匪,占山一般都不会选这里,选了这里,土匪就不叫土匪了,叫企图谋朝篡位狼子野心的逆贼。很显然,大梁朝的土匪个个智商在线,所以通州大营里头的官兵们,多少年都没有遇到过一个活着找死的。 其次,还是因为这里离京城很近。异族劫掠边疆,哪个地方因天灾民乱了,皇帝还不能把通州的兵马拨过去救急,万一前脚把通州大营挪走了,后脚他就被人政变了,光靠京城那点子人,顶啥用?留着通州大营的兵马,关键时刻就多了一道保障,安全感简直upup啊。皇帝一想到这么多人拱卫京城,饭都能多吃一碗。 陈家的靠山顾平顾把总就是在这么个堪称“大梁第一鸡肋大营”的地方当官,领着一份旱涝保收的俸禄,十多年下来,硬生生把武官这么个出生入死的职业干成了比县太爷这种文职官员还要安全的岗位,偏偏因为手下小弟多,通州城里头高品级的文官还不敢跟这群大老粗刚正面。 陈明辉到顾家的时候,表姨秦氏正请了通州城里的大小官员太太开什么赏菊会,还请了戏班子,咿咿呀呀唱着。 几个表弟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陈明辉在顾家是混熟了的,平时有一半时间住在顾家,到了这里也不客气,坐在偏厅吃了半盏茶咽了几块点心,秦氏就匆匆赶了过来。 她问陈明辉:“你没头没尾同苏嬷嬷说什么有要紧事要找你表姨父,到底是什么事?” 陈明辉看了眼外头,压低声音对秦氏道:“表姨,表姨父书房那张画像,你好记得吗?” 秦氏一时没想起来:“什么画像?” “就是那张皇上他老人家外孙的,通州城门封了好几天,找了他许久,最后没找到。” 秦氏拧着眉道:“你是说安成公主与赵驸马的小公子?” 皇帝的外孙,当然是公主的儿子了。陈明辉忙不迭点头,道:“就是他。”边说还边往门外看去。 秦氏道:“有话你就直说,外头苏嬷嬷她们正守着,有人来会出声的。” 陈明辉凑近秦氏:“我和荷珍在十里村外头,见到一伙人,带着刀,那架势,比姨父那些同僚还凶险几分,拿着一样的画像,正四处打听赵小公子,说这是朝廷钦犯。后来又在赵家村外头路上遇上他们,他们还过来打听了去周家庄的路。” 不久前还发了画像叫人把通州城翻了个底朝天寻找的重要人物,如今又成了什么重犯,作为官太太,顾把总的贤内助,秦氏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把苏嬷嬷喊进来,叫她马上派人去城外大营把顾把总喊回来。 陈明辉卸下了一个重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不是他多疑,提前说清了,对谁都没坏处。 丫鬟来催了好几次,秦氏坐不住了:“园子里头正搭了台子唱戏呢,今儿个我做东请客,可不能长时间不见人影。” 陈明辉道:“那表姨你快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不急着回去,你表姨父回来了,也要去寻你的。”秦氏笑看着他,道:“今儿个李把总c杨千总家的几位小姐都来了,你几个表弟正与她们投壶,我遣了人把你一道送过去。” 陈明辉一听到这些小姐的名头就冒冷汗,他赶紧拒绝,把妹子拉出来挡枪:“我赶着回铺子,荷珍正在外头摆摊子,就明涛一个人,我怕忙不过” 谁知秦氏起身的动作一顿,看着他,一脸惊喜地说:“荷珍也来城里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陈明辉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道:“就是今儿个下午,与我一道进城的。” 秦氏也不着急着回去了,把外头守着的人全喊了进来,拉了陈明辉,嘴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许久没见着她了,也不知道她长多高了,我给她做了好些衣裳,也不晓得能不能穿了,还有一些吃的顽的,你一并带给她叫她不要急着回去,我明儿个接她来家里住几天她娘要是怪罪下来”她脸忽然拉下来了,冷哼一声道:“别管她了,镇北侯府都倒了,看她以后还仗谁的势,她要是再不老实” “最近她特老实。”都躺下起不来了,能不老实吗?鳖精都被桃珍管住了。 吃的顽的越堆越多,像座小山似的,大冷天的,陈明辉被逼出了一身汗,他道:“够了够了,表姨,别再拿出来了,我拿不了这么多。” “不行,”秦氏一口回绝了,“你拿不动,我派车送你回去。” 我谢谢你嘞,这个时候才想到要给我派车! “表姨,你听我说,真够了,”陈明辉用手护着那一小座假山,灵机一动,道,“你不是说要叫荷珍过来住吗?这些你现在都给了我,总不能叫荷珍明天过来住时再带过来,现在我拿回去就便宜明涛那个小子了,吃的都得到他肚子里去。” 秦氏一听,笑骂道:“明涛是你弟弟,有你这么埋汰亲弟弟的吗?”总算罢了手。 可是已经拿出来的,秦氏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塞回去了,她派了苏嬷嬷,与他分别抱了送给荷珍的礼物,送他出门坐车。 到门口的时候,遇上了表姨父几个兄弟家的女儿。 陈明辉连个眼神也没给她们,和苏嬷嬷一道走了过去。 顾家那几个丫头却在后头刻薄上了,跳得最欢的便是表姨父大哥家的那个,道:“我三婶就是喜欢胳膊肘朝外拐,看看她娘家那些穷亲戚,一个个过一阵子就来打秋风,尽给我三叔丢人现眼。我要是她,臊都臊死了,祖母说得对,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小门小户也比有些人忘恩负义c狼心狗肺要好。” “你说谁呢?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陈明辉呵呵一笑,道:“你急啥?我又没说你奶寡妇做妾气死亲姐,磋磨原配嫡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7章 你有意见? 陈明辉嘴巴一直很毒,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最近被荷珍传染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你们家坑死了我表姨父亲娘,还能来这里蹭吃蹭喝,赖着不肯走,我表姨干啥因为送我点小玩意儿就臊死?因为没你们家臭不要脸?呵,这年头,皮厚都能当街炫耀了,真是长见识了。” “你c你”顾家几个小姐被他气得直跳脚,正要回敬他,企料陈明辉冲她们翻个白眼,转身就上了马车。 等她们回过神,闹着要用马鞭抽他一顿时,车子早就跑远了。 顾家和杂货铺离得不远,这马车本就是为了送东西方便,秦氏才吩咐人备上的,是以车子没颠一会儿,就到地了。 赶车的车夫是顾家家仆,也是常来的,他在外头问陈明辉:“辉哥儿,你家啥时候开始卖板栗了?” “柱子叔,那不是在卖板栗,”陈明辉从车子里起身,向他解释道,“我妹妹做了几个板栗剪子,她和明涛在那里卖板栗剪子呢。” 车外的人沉默下来。 陈明辉不以为意,搬了几样东西从车上下来,一转身,看见门口的盛况,差点惊掉下巴。 车夫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来:“不是,辉哥儿,我虽然不晓得你说的板栗剪子是啥,可你家这门口,我瞅着就是在卖板栗啊,你看他们,还在打称”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陈明辉囧囧有神地发现,他离开前还门庭冷落的杂货铺,此时此刻,不管是外面还是里面,都挤满了人。 铺子里的伙计都被发配到了外头,一个在称板栗,一个在拿着板栗剪子死命地剪板栗壳,手都舞出了残影,大冷天的,额头上居然冒出了汗珠子。 陈明涛握着板栗剪子,脸上早没了把他赶走时的跃跃欲试,反而一脸苦逼,时不时往筐子里瞧一眼,每斜一回眼睛,脸色就差上一分,到后面,直接摆上了一副生无可恋的面孔。 荷珍和他老娘,一个在外头收钱,一个在里头收钱。 荷珍还好,还算淡定,他老娘就彻底崩了,陈明辉隔了老远,仿佛都能听到她老人家惊天动地的笑声,那嘴巴笑得都要咧上天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只不过离家一会会,这怎么还变天了? 几个大婶提这个篮子,从马车边“刷”地蹿了过去,边跑边说:“陈家杂货铺的藤筐,买两个就便宜一文钱,还有糖,买四斤便宜两文钱,快走,走慢了就买不到了。” 另外一个道:“我还要买几斤开口板栗,我们家小宝最喜欢吃糖炒栗子了,买现炒的太贵了,我买回去自个儿做,听说这里还教你怎么炒才好吃” “买啥开口板栗,那个不划算,你们家小宝经常吃,那就买那个板栗剪子,一个才十二文钱,以后买回去自己剪,多吃几次就回本了。” 一个才十二文钱?这很便宜吗?你们到底是怎么算的,还能吃回本?! 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在车夫和陈明辉之间蔓延,半晌之后,车夫感慨道:“辉哥儿,你们家这生意,真是越做越厉害了” 都把客人骗成傻子了,能不厉害吗! 陈明辉一头雾水,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陈明涛正好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之后,就从马扎上弹了起来,兴奋得冲他直挥手:“三哥,三哥!你快过来!” 托陈明涛的福,买板栗的一众女人统统往陈明辉这里看了过来。 陈明辉顶着众人的视线,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刚走到陈明涛边上,陈明涛伸手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把板栗剪子往他手里头一塞,道:“三哥,接下来交给你了。”然后,不等陈明辉反应过来,抱着一堆吃的顽的夺路而逃。 陈明辉第一反应是,马车上的东西还没拿完,他冲陈明涛喊:“车上还有” “我来,三哥你就安心在那待着吧!” 陈明辉拿着板栗剪子,正凌乱着,手里被塞上来一篮子板栗,一个跟他老娘差不多身形的婶子,催促他:“小哥,你倒是快给我的板栗开口子啊,我还急着回家做饭呢。” “啥?” 婶子迫不及待地递给旁边的荷珍几个铜板,道:“板栗开口子,三斤四文钱,给你。” 荷珍很自然地接了钱,对陈明辉道:“三哥,你别愣着啊,动手。” “你这又瞎折腾啥呢!”陈明辉傻里傻气地抱着个篮子,“你让我先缕一缕” 他拖着马扎正要坐下来,不小心撞到了边上竖着的木板,木板上“啪”地倒在了地上。 他看到,他出门前写的那句“板栗剪子,每个十二文”已经被挤到了中间,下面多了一行字:“开口板栗,十文一斤,十九文两斤,二十八文三斤”。这其实也还好,最丧心病狂的是顶上那句“代给板栗开口,一斤两文,两斤三文,三斤四文”。 陈明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家铺子里打称的小哥挥舞着秤杆子,还在那里叫卖着:“都来看都来看,本店代给板栗开口子,一斤两文,两斤三文,三斤四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管你的板栗是自家种的还是外头买的,拿过来我们都帮你开口。没板栗的也不要紧,本店也有现成的开口板栗卖,一斤” 说好的板栗剪子呢?怎么就卖起板栗了。这么多板栗,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搞过来的!还有,给板栗开口也能干成一桩买卖,他也是服气了。 陈明辉拿着个板栗剪子,一边剪板栗,一边给摊子前虎视眈眈盯着他的那个婶子提出了良心建议:“婶儿,其实糖炒栗子也不一定要买开口栗子,买了整的回去自个儿用剪刀划道口子,不耽误你炒着吃。” 那个婶子眼里露出了鄙夷之色,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陈明辉,把人看得都发毛了,才摇了摇头,咂着嘴说:“这个小哥,一听你说的话,就晓得你肯定是家里头只吃不干事的。” 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这么被人身攻击了,陈明辉懵逼了。 “你瞅瞅我家的板栗,小的跟葡萄似的,怎么用剪刀划口子?我怼到手好几回了,也就你们这群只会吃现成的娃子能说出那种话来。” 边上另一个也在剪板栗壳的伙计凑上来,笑嘻嘻称赞道:“婶子你眼光真毒,这是我们东家的二儿子。” “哦,难怪了。” 陈明辉:“” 家里开杂货铺是他的错吗?他好心提醒她别一时冲动以后后悔,还要被鄙视,他招谁惹谁了他。 陈明辉开始死命地把这股郁气发泄到板栗壳上头。 等送走了这位大婶,街上的人也开始变少了。 荷珍拿了存钱罐往里走,正要起身,被陈明辉一把按住了肩膀,她冲他看过去。 陈明辉木着一张脸,问她:“荷珍啊,三哥平时待你不薄,你说你卖板栗剪子顺道卖卖板栗也就算了,干啥还要整这个c这个什么‘代给板栗开口’?咱们兄妹两趁这个机会好好叨叨,你到底咋想的?” 荷珍惊讶地看着他:“三哥,谁跟你说给板栗开口这是我想出来的?” “不是你还有谁?” “我想的,”卞氏从铺子里出来,居高临下看着陈明辉,“咋的啦?你有意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8章 烤红薯 陈明辉敢有个鬼意见,连忙缩了回去。 天气不太好,进了十月里,见不着太阳的时候,就格外的冷了。 等摆在外头的那筐板栗一卖完,天空也飘起了零星小雨,卞氏舍不得他们遭罪,早早就催他们收摊了。 两个伙计回来继续看店,卞氏腾出手来带了荷珍做晚饭,连陈明辉和陈明涛也没跑得掉,一个负责择菜,一个负责烧火。 菜是荷珍炒的,她把去了皮的几个土豆切成了丝儿,加了点醋,和红萝卜切丝拌在一起炒了,装了一盘,又做了韭菜炒鸡蛋。正想再做几个肉菜,就被卞氏阻止了。 “今儿个生意好,难得荷珍又从村里上来了,我去隔壁饭庄买几个熟菜,大家一起吃口好的。” 一听到有好吃的,陈明涛烧火也不高兴了,从热乎乎的灶间跑了出来,闹着也要一道去。 卞氏本来是想带陈明辉去的,这小子皮实,又有一把子力气,带去做苦力正好,挨不住陈明涛的苦苦哀求,只好舍了陈明辉,带他去了。 天一冷,灶间烧火的活计永远是最抢手的。陈明涛刚跟了卞氏出门,陈明辉就蹿了过去,坐下来开始烤火。 锅盖冒出丝丝热气,荷珍把烧好的菜放到上头温上,想起卞氏拍下锅的米,觉得有点少,怕不够吃,她对陈明辉道:“三哥,要不要再去买几个包子?米怕是淘少了,还有我爹和二哥呢。” 陈明辉道:“不用管二哥,他们先生抓得紧,估摸着到冬至之前都别想歇了,要一直住在学堂里了。” 和陈明业念的贵族寄宿制学校不同,卞氏的长子,陈家排名老二的陈明瑞,一直跟着城西的丁举人读书。丁举人早年只在京城人家坐馆,教过不少达官显贵家的少爷,后来年纪大了,回到老家通州开了一家私塾。 做过n个x二代私人教师的人,教书质量自然是没得说的。开私塾不过十来年,学里的学生中举的已经有好几个了,最好一个,后面还考上了进士。 陈明瑞的学业不比陈明业轻松,因为丁举人收人少,有时候管得比陈明业上学的梧桐书院还严。 陈明辉往灶下添了柴火:“至于二叔,我刚才问过明涛,酒楼在盘账,他昨天大半夜才回来。往常他们盘账都要连盘三天,酒楼管饭。这才过去了一天,想来没这么快结束。” 灶头里的柴火烧得很旺,陈明辉把板凳往边上挪了挪,叫荷珍做里面去烤火:“菜和饭都烧了,我娘他们去的那个饭庄离得近,一会儿就能回了,你坐里头来,先暖暖手,等一下就要吃饭了。” 荷珍搬了张马扎坐进去,两只脚往前伸,前头是干麦草,她冷不丁就踢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忙把脚缩回去,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东西?” 灶上还靠了一把火钳,她拿了拨开了干麦草,里头滚出来几个大个的带泥的红薯,荷珍夹了一个,正要凑近细看,陈明辉侧过头往这边瞥了一眼:“呦,是红薯啊,烧饭时忘记切了蒸上几块了。” “三哥你想吃?”荷珍往烧得通红的灶膛看过去,道,“蒸红薯又不香,我们来烤红薯吧。” “烤红薯?”陈明辉咽了口唾沫,道,“可是饭都快烧熟了,火力不够了吧?” 荷珍把红薯丢进灶膛,道:“够,咋能不够,你别忘了,我们今天用得热水还没烧。” 陈明辉眼前一亮,伸过火钳也去夹红薯:“我们四个人,加上大贵哥c黑子哥,得烧两大锅水才够用了,不对,还有二叔,得烧三大锅水。” 卞氏没嫁之前,陈家杂货铺叫卞家杂货铺,后来她嫁了人,主动把杂货铺改成了陈姓,实际上荷珍她大伯父另外有生意,并不干涉婆娘的经营。 陈家杂货铺里请的两个伙计都是卞家村人,一个叫大贵,一个叫黑子,与卞氏娘家是没出五服的同族,按辈分还要喊她一声姑,平日里就住在杂货铺里看店子,一年到头难得回村子。 荷珍和陈明辉往灶里头埋了好几个红薯,等饭烧好了,整好卞氏也带着陈明涛回来了。 她打包了两个荤菜,红烧鸡块和香菇肉丝,还有一道鱼头豆腐汤,奶白色的汤水看得人直流口水。 卞氏看饭熟了,就把买的菜端出去,站在院子里喊:“吃饭了。” 荷珍起身去盛饭,陈明涛来回端饭c拿筷子,跑得特别勤快。陈明辉在灶间忙着给里头那个灶引上火,等火势一稳定,他就开始扒拉饭锅热灰下头的红薯,把红薯挨个往烧水的锅下头转移。 荷珍盛完了饭,拿了把火钳,往红薯上捅了捅,道:“还没软掉,三哥,你先埋了,我们去吃饭。” 她把红薯烤焦的地方翻了个身,道:“等一会儿再来翻,可不能烤坏了。” 两人出去吃饭。 饭桌上,陈明涛拿了个小碗,拿着大汤勺,先捞了一碗给荷珍,自己又盛了一碗,凑上去吞了一大口,刚抿到嘴巴里,就烫得丢了碗,鼓着腮帮子直吸气。 卞氏笑骂道:“急啥急,又没人跟你抢。这鱼头豆腐汤才从炉子上端下来,你小心着些,当心烫坏了嘴。” 陈明涛吸了几口凉气以后,才把汤咽下去。 荷珍最先炒的两个菜已经有点凉了,不过饭是热的,汤也是热的,夹了放到米饭上头,没一会儿,就被热气熏得也热起来了。 忙了一下午,肚子早饿了。大贵和黑子比陈明辉大不了几岁,三个人都是能吃的时候,每人吃了两碗米饭,还没觉得饱。 陈明辉招呼大家只管敞开了肚皮吃:“我们在灶头里烤了红薯,肯定够吃。” 吃完饭,第一锅水烧起来洗了碗和锅,大家又舀了热水回去洗漱。 荷珍擦完了身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要换药,她从篮子里扒拉出了桃珍给她备好的药,胆战心惊地喊了卞氏进来。 卞氏一看见她的伤就气炸了:“是不是你娘” 金氏前科太多,出什么事她都是头号嫌疑人。 荷珍道:“真不是我娘,是村上吴老婆子的孙子吴金贵,推了我一把,我从坡上滚了下去” “吴家?”卞氏眼睛一眯,“赵家村姓吴的就那么几个吧?我记得没分宗?” 荷珍正要回答,外头响起了陈明辉的声音:“吃红薯喽,数钱喽——” 差点忘了,今天下午挣的钱还没数出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89章 数钱 荷珍出去的时候,陈明辉和陈明涛已经人手一只烤红薯,准备开吃了。 红薯刚从灶膛里头掏出来,正烫手,两个人一边“嘶嘶”怪叫,一边把它拿在左右手上来回倒腾,两个人都不肯丢了放边上凉一会儿。 陈明涛忍着烫剥了一块红薯皮下来,屋子里香气四溢,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一双眼睛还盯着桌上盘子里剩下的不放,嘴里道:“那个大的给我留着唔好吃” 陈明辉看了他一眼,道:“没了,一人一个,不许你多吃,你吃了别人就没得吃了。而且才吃了饭,小心吃多了积食。” 陈明涛委屈地看着他哥,陈明辉不为所动。 他愤愤地又咬了一口,忽然“哇哇”大叫起来:“烫c烫死我了” 荷珍赶紧抄起水壶给他倒了一杯凉水,他仰头灌下去之后,眼泪汪汪地龇着舌头看着大家:“五烫到涩偷了” 我烫到舌头了。 荷珍索性把水壶递到他手里,无语地看着他:“四哥,你吃鱼头汤的时候就烫着了吧?你这会儿咋还这么吃?”这是嫌好东西吃多了,要给自己清清肠胃了,“红薯你别吃了,再烫你舌头都要烂掉了。” 陈明涛把舌头缩回去,不甘愿地说:“我等它凉了再吃。” “随便你,”陈明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都几岁的人了,梨珍都比你稳重了,她还能看着鳖精干活,你能干啥?” 陈明涛把红薯扔在桌子上,搂过桌子中间摆着的存钱罐,道:“三哥你少看不起人,我还能卖板栗挣钱,今天我挣得可比你多多了。” 荷珍懒得看他们斗嘴,去厨房里撕了小半张油纸,拿出来卷了红薯,抓在手里,剥了一个开始吃。 正在互相伤害的陈明涛和陈明辉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刚才自己被烫得直跳脚的蠢样,同时呼吸一滞:“” 忽然觉得自己蠢得没眼看是怎么回事? 陈明涛侧过头,眼不见为净,干脆把钱倒出来,铺在桌子上,开始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数:“一c二c三c四” 陈明辉和荷珍一个红薯下肚,他还没数完:“一千一百零八,一千一百零九” 荷珍看他那个数钱的法子实在是心累,她搂过剩下的钱,道:“我来数。” 她把铜板十个一堆分出来,十个十个点,速度突飞猛进,陈明辉在边上给她查漏补缺,看有没有不满十个的给她补回去,偶尔抬头看一眼陈明涛,然后长叹一声,摇着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满了一百文,荷珍就把这堆铜板推到一边,这样来回了几下子,很快就把剩下的给数完了。 陈明辉嫌弃地看着陈明辉数出来那些钱,对荷珍道:“把他数的再输一遍吧,我听他那八百九十九c九百九十九的数法,我这心里咋就这么没谱呢” 荷珍点了点头,又利索地划拉起来。 陈明涛懵逼地看着他们,感觉胸口像被人碎过大石似的,又闷又堵。 等荷珍数完了钱,陈明辉发现他少数了一百来个铜板,他简直没眼看了:“说你不靠谱,你还真不靠谱了。钱都不会数了,出去别说是我弟弟,自个儿家里开着杂货铺,还会打算盘,区区几个铜钱都能数错” 陈明涛一脸被暴击过的表情,瞪着陈明辉:“三哥你少说我,你也就那点嘴皮子上的能耐,叫你来数,你能想出荷珍那么好的法子来?” 两个人正彼此嫌弃着,卞氏与两个伙计过来了。 大家每人拿了一个红薯吃了,卞氏随口问道:“挣了多少钱?” 荷珍掰着手指头道:“刨开本钱,我估摸着大约赚了五百文不到点。” “这么多!” 四舍五入一下,按照现在1000文一1两银子的换算比例,这得有半两了。 铺子里卖掉的糖c油c篮子和竹筐还不计算在内,要是也算进去,今天一个下午赚得这些,可顶得上平常好多天了。 卞氏笑了起来,伙计大贵和黑子也很高兴。东家赚钱越多,他们的活才能长长久久干下去。 “其实也不多,”荷珍细细给他们分析了一遍,“这些钱里头还有大家的工钱,人工也要好几十文。刚才我数过了,板栗剪子卖出去一半多,现在还剩七八个的样子,明天还要继续努力。真正赚了钱的是卖板栗,这些板栗个头大又甜,本身就很好卖,又听说有现成开好口子的,大家图新鲜,一窝蜂过来了。等这阵风过去,我估计就挣不到啥钱了,最多挣点给板栗开口的辛苦费。” 等板栗开口器普及以后,很可能连这点子辛苦费也挣不到了。 荷珍看着陈明涛和陈明辉眼前一亮的样子,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已经很多了,”卞氏比荷珍满意多了,她趁机教育他们,“别小看这一文两文的小钱,积少成多,做生意就是这样,哪里能一步登天,都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说完这些,又对大贵和黑子说:“你们两个今天也出了不少力,荷珍说得对,这钱里头也有你们两个的工钱,月底的时候,我给你们涨月钱。” 卞氏这两个没出五服的大侄子是真老实人,要不然族里那么多人,她也不会不拉拔别人,光拉拔他俩。 在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多数人靠种地过活的年代里,能在城里有一份活计是很体面的事。卞氏的杂货铺还包吃住,每个月的月钱就是净赚的,省着点,几年下来盖房子和娶老婆的钱就都有了。 大贵和黑子推拒了一番,在卞氏的坚持下,两个人这才应了。 天暗了下来,大家检查了前头铺子的门窗以后,就回屋睡觉去了。 荷珍打着哈欠与陈明辉商量:“板栗剪子卖得差不多了,应该还能再卖出去一些,我们明天回去一趟,再订做一些,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先把能挣的钱都挣了。”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趁现在优势还没过去,加快速度才是王道。 陈明辉却在考虑另一件事:“这个工钱,确实是一笔大的花销。大贵哥和黑子哥也不能一直给我们帮忙,铺子里有时候要扛货什么的,靠我娘一个可干不过来。” 荷珍没想到他居然在纠结这事:“你真想省工钱?” 陈明辉道:“想啊,这事咋能不想?”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 “啥?” 荷珍凑近他,道:“很简单,雇童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0章 荷叶边 雇童工肯定是犯法的,大中华的法律有规定,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招用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特殊行业需录用,要经过批准,时间c健康环境都是考虑的重要因素。 但是,这是在大梁朝。在这个十三四岁就能说亲结婚的地方,童工的概念肯定得重新定义。 按照金氏对荷珍姐妹的洗脑言论,从她经常提到的镇北侯府也可以看出来,很多大户人家里头,像她们这么大的女娃子已经开始伺候人了。这里压根就没有保护童工的说法。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陈明辉和陈明涛一脸茫然地看向荷珍,问道:“啥叫雇童工?” 荷珍收起突然冒出的心虚感,耐心地同他们解释起来:“雇大贵哥和黑子哥这样身强力壮的伙计,花费自然高。板栗开口而已,这又不是啥力气活,雇年纪小的娃子,工钱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陈明辉和陈明涛恍然大悟,两个人光想着省钱,真没想过这请人还有讲究。陈明辉轻声重复了一遍:“稚童啊” 荷珍道:“对。” 陈明辉没有反对,顺着这个思路陷入了沉思:“那雇谁好?” “雇谁,那就是你们该考虑的了。”荷珍又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屋里走,“我一直在赵家村,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该雇哪一个,你们比我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要雇我们认识的人,”陈明涛在边上听见了,瞎起哄,“我把我憨娃子他们一起喊上,是朋友,有钱就要一起挣,那话咋说来着,苟富贵,无c无” 好嘛,连司马迁的《史记》都搬出来了。 荷珍噗嗤笑了,道:“苟富贵,无相忘。”她直接想到了这句话的改良版,“狗富贵,互相汪”。 陈明辉挥手去赶陈明涛:“边儿去,你还嫌不够丢人!少添乱,没见着我正忙着吗?” 陈明涛偷偷冲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嘴里嘟囔着:“整的你像干了啥大事似的,不都是荷珍在想你在听吗” 陈明辉:“” “成了,不早了,早些睡吧,”眼瞅着两兄弟又要卯上了,荷珍赶忙出声阻止,“雇人这事,你们等会儿躺被窝里一道商量了再定,不只是雇谁,还有工钱咋算如果真要这么干,该考虑的事情多着呢,不急这一会儿。” 好说歹说,终于把这兄弟俩给说服了,愿意去睡觉了。 荷珍吹了蜡烛,与他们出了厅堂。 回到屋子时,卞氏正在理衣裳。炕上摆了好几个瞅着有点眼生的包袱,身后的桌子上还堆了好些吃的,有果子c点心c蜜饯啥的。 卞氏把包袱里的衣服拎出来,提着抖了几下,见她进来了,就道:“整好,试试你表姨给你做的衣裳。” 卞氏的表妹秦氏,因着生了四个儿子的缘故,一直很稀罕闺女,对陈家姐妹很不错,尤其喜欢荷珍。 荷珍小时候,秦氏还动过认干亲的心思。托了卞氏来游说,可惜荷珍她老娘金氏看不上人家,一心认为秦氏跑到她眼前来“摆小官太太的谱”,穷嘚瑟,当着卞氏的面说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话,把卞氏气了个倒仰。 再后来,认干亲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秦氏也没迁怒他们,该给陈礼荣行的方便一样没少,荷珍也仍旧跟着陈明辉他们兄弟几个喊表姨。 荷珍关了门上前,卞氏把衣裳递给她,道:“你表姨好久没见着你了,也不晓得你长多高了,做了好些罩衫c裙子,你试试,能穿的就自己穿,穿不来的,放起来留给梨珍长大了穿。” 做衣裳这事,都是年纪小的吃亏,家里头大的穿不下的,改改回头就给了小的穿。荷珍还能捞到一两身新衣裳,梨珍的衣服鞋子就多半是她和桃珍穿过的旧的了。 荷珍点了点头,想着怎么着也得给梨珍留两身新的,让她今年过年穿。她接过卞氏手里的衣裳,当场试穿了起来。 上头的短衫还好,做得有些大,她本来就瘦,套上去以后,都是能穿的,有两件袖子偏长的,她脱下来叠在边上,对卞氏道:“这两件一件藕荷色件蜜合色的,留给我姐穿吧,我穿太大了。她身量和王八相似,被她薅走了不少新衣裳,剩下的全是旧的了。” 卞氏这次回去,给陈家三姐妹从王八屋子里抢回来不少东西,衣裳也抢回来一些,到底没全部扯回来,总不能真叫王八裸奔。 几件裙子做的都有些短了,荷珍穿了,都吊在脚踝上头。 卞氏便道:“你长得有些快,竟没有一条能穿的,一身衣裳都没凑起来。料子是好料子,看来得压箱子里,给梨珍了,只是可惜了这样式和颜色,等梨珍穿的时候,怕不是时新的了。” 荷珍把裙子拿起来,抓着裙摆看了看,道:“不用全压箱底,我给裙子缝一条荷叶边,就能穿了。” “荷叶边?” 荷珍冲卞氏比划了几下,见她还是似懂非懂,干脆拿了剪刀,凑着蜡烛改动起来。 幸好只是装饰的荷叶边,倒也不讲究料子。卞氏把攒着的碎布料拿了出来,荷珍挑了个软和又颜色差不多的,剪了一段,穿了针就缝了起来。 她把布料压出了几个褶子,缝得十分仔细,三下五除二,就缝完了一圈。 等她咬断了线,卞氏拿起来一看,新加上的那道边,还有起伏,柔柔的,看弧度,果然像那夏日河塘中的荷叶。 卞氏催着荷珍穿上了,再看时,裙子就不短了,秀气的荷叶边刚好遮住了脚踝,盖到了鞋子上头,到了正常的长度。 卞氏连声赞她:“我们家荷珍就是心灵手巧,这都能想到,这裙子明儿个你穿出去,保管有人要学。” 荷珍把两条粉色的折好了,和给桃珍的放到一起,这是给梨珍的。 蜡烛到底不比电灯,火苗一跃一跃的,在这下头做针线极伤眼睛,荷珍和卞氏把衣裳放到了边上,吹了蜡烛就准备睡了,打算天亮了再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1章 市井生活 第二天天蒙蒙亮,卞氏就起来开铺子门了。 城里比乡下热闹,一大早,卖饺子的c卖馒头的,天冷了,还有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荷珍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越听越清醒,然后就躺不下去了。 她爬起来穿上衣裳,梳洗好了,伸着懒腰到了前头铺子里。 卞氏和伙计们正在清点货品,昨日里不仅糖c油c筐子和篮子这四样东西的销量上去了,其他诸如油盐酱醋的,也捎带着卖出去不少。 荷珍起了个卖板栗的头,卞氏举一反三,想出了代给板栗开口c藤筐白糖满减的促销法子,非但没亏,还赚了许多。 不怪昨天陈明辉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崩溃了又崩溃,现在,荷珍对这位大伯母的佩服之情,也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绝壁是人才啊!若不是生不逢时,搁现代,上个什么福布斯中国女富豪榜都不在话下。 卞氏正拿着一支笔在那里勾勾画画,抬眼见到荷珍,就道:“荷珍醒了啊。”她拉开抽屉,随手抓了一把铜钱给她:“想吃什么自己出去买,回来时顺道去包子铺买点馒头和包子,大家都还没吃。” 荷珍乖巧地应了声,刚从卞氏手上接过钱,出了杂货铺的门,冲两边一看,左边就是一家包子铺。 包子铺生意十分红火,围了一群人,荷珍站到人群后头,慢慢排起了队。 昨天来时已是下午,她急匆匆进了铺子,倒是没多注意两边的店子。这会子一扫这些招牌,发现这条街上,真是卖什么的都有。 馒头包子就不去说了,杂货铺隔壁还有一家炊饼店。 没错,就是传说中武大郎炊饼的那个炊饼,其实就是蒸饼,宋时为了避讳宋仁宗赵祯名字的音,才叫了炊饼,一直沿用下来。 荷珍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这时,陈明涛打着哈欠走了过来:“荷珍,你想吃炊饼?” 荷珍摇了摇头,她其实想吃鸡蛋煎饼和煎饼果子,但是很明显,这里没有。 陈明涛却以为她馋嘴了不好意思说出来,凑近她,道:“周叔家的炊饼,得赶着买前三笼,那才是周叔的手艺,剩下的都是他儿子蒸的,吃起来不酥软。” 边上一个拿着炊饼正准备买包子的人眼睛立马就冲陈明涛斜了过来。 荷珍清了清嗓子,陈明涛还在那里没完没了的吐槽周叔他儿子的蒸饼:“炊饼店不就跟我们家隔了一面墙吗?周叔以前天天逮着他儿子骂,我都听见了。水一会儿放多了,一会儿放少了,那饼,要多难吃有多难吃,我们这边都没人吃的,也就骗骗外面过来的人” 荷珍悄悄观察那人愈来愈黑的脸色,忍无可忍地掐了陈明涛一把,陈明涛一扭头就看见边上有人揣着个炊饼,瞪着他。 陈明涛冲那人露出了一个纯良的笑容,然后拉着荷珍挤到了前头,直接插队。 “马叔,给我来六个馒头c六个肉包,借两个碗让我装回去。” 老板手一顿,低下头,看见是陈明涛,一脸无奈地说道:“明涛啊,你咋又没带碗?叔家的碗都要被你拿光了,你前几天端走那几只还没还回来。” 陈明涛道:“叔,不就是几只碗吗?我回头吃完就给你一道送回来。” 老板拿了两个大碗给他装馒头和包子,随口问道:“豆汁要吗?” “要!老规矩,两大碗。” “明涛,叔家的碗真的快没了” “我会还的” 边上有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女娃子正在收钱,胖嘟嘟的,头发扎了两个羊角辫,看着十分可爱。 荷珍问了她多少钱。 那女娃子给他们舀了两大碗豆浆,特别满,递给过来,道:“十二文钱。” 陈明涛主动接过满得快溢出来的豆浆,荷珍付了钱,端了好拿的两碗馒头包子,正要离开。 陈明涛忽然道:“翠花姐,憨娃子起了叫他来我家,我有事找他。” 叫翠花的女娃子笑得酒窝都出来了:“你能有啥事?你们两个就会凑一起淘。” “翠花姐你咋这样呢?”陈明涛急了,差点把豆浆撒出来,“真有事,找他有天大的事。” “成成成,他起了我就跟他说,你快走吧,小心馒头冷了,你娘捶你一顿。” 荷珍和陈明涛端着吃的回去了,卞氏算清了货品数目,正指挥着两个侄子补货。 陈明辉也起了,把熬好的粥摆出来。 铺子角落里有一张八仙桌,因为要看店,一般早饭和午饭两顿都是在外面吃。 大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开始吃早饭。 荷珍没见到陈礼荣,随口问道:“我爹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卞氏咬了几口馒头,道,“接下来几个月都没空闲了,等天冷下来,到了年底的时候,请客吃酒的又要多了。” 陈明辉道:“大哥还怕二叔担心二婶的病,会连夜赶回去。这下好了,我们连二叔人影都见不着了。” 这就省心了。 卞氏昨夜里发现了荷珍身上的伤,等荷珍睡了,就跑过去审问了陈明辉,把她离开以后,赵家村那点子事了解清楚了,包括王八的病和金氏的病。听说桃珍和荷珍联手把那个鳖精小姐治住了,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正聊着,铺子里进来一个男子。 卞氏放下了碗,喊道:“要买什么?” 那人走到里头,冲卞氏行了个礼,道:“陈太太,我们老爷叫我来找辉哥儿和表二小姐。” 卞氏正要答应,一想,不对啊,不是她表妹找人,怎么是她表妹夫了?他表妹夫专程派人来找她家两孩子干啥?肯定是有事!这一着急,她一口粥呛到了气管里头,咳了起来。 荷珍站起来给她拍背顺气,冲陈明辉看过去。 陈明辉道:“这是咋回事啊?”该说的他昨天都跟他表姨说清楚了,他表姨没留他,表姨父后头也没来找他,他还以为没他什么事了。 来的男子道:“我们家老爷今儿个早上才到家,太太找他说了话,他就打发我过来了,具体啥事,小的也不清楚。” 今天早上才回来,跟表姨说完就派人过来找他们了,那八成还是通缉画像那事儿呗。 陈明辉冲荷珍使了个眼色,放下碗筷,道:“那我们跟你走一趟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2章 通州? 临出门前,卞氏特地把荷珍叫到屋子里,让她穿上了夜里缝了荷叶边的那条裙子,连上头的短衣也换成了新的。 荷珍不解,她对卞氏道:“大伯母,其实不换也没关系,虽然我穿的都是旧衣裳,但是又没坏,都洗得干干净净的。表姨又不是外人,她晓得我们家啥情况,不会说啥的。” “不是这回事,”卞氏叹了口气,摸着荷珍的脑袋说,“是你表姨喜欢看你穿她做的衣裳,你穿了她就高兴。” 荷珍觉得卞氏的样子看起来古里古怪的,只是时间紧迫,还没问上一句,陈明辉就在外头催了。 以前的荷珍对秦氏的记忆并不强烈,受到了金氏的影响,也不敢亲近秦氏。倒是秦氏对她一如既往的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都会想到她,四季衣裳都要给她备上许多套。比如昨天,陈明辉带回来那些吃的玩的并几个包袱的衣裳。 现在的荷珍自然做不出光收人家礼不回应的事。在卞氏捎给秦氏的东西之外,另外又从自己做的针线里头,挑了四个蝶恋花样式的荷包套梅兰竹菊的帕子,一道带过去。 亏得昨日来得匆忙,忘记把寄卖的针线理出来摆到外头了,不然今天连临时凑个礼都凑不出来。 荷珍把剩下的针线和结子倒出来,全部推给了卞氏,道:“大伯母你看着放出去吧,我先和三哥去一趟表姨那里。” 卞氏赶紧把她送出去,陈明辉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他见到卞氏,也准备了一车的话要嘱托她:“娘,卖板栗剪子和板栗那头还得你给我们盯着,明涛这小子,坐不住。这回非要带着平日里跟他一起淘的那几个娃子一道挣钱,也不晓得这群小子会折腾出啥名堂来。你可得帮我们把他看牢了,可不能让他坏了我们挣钱的大事” 就你那两把刷子还挣钱的大事,瞧你昨天那怂样儿,脑子都转不过来了,还不如你弟和妹呢! 卞氏憋着笑,面上淡淡地应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带着荷珍走吧。不是说还想回一趟赵家村吗?板栗剪子可没剩几个了,要不够卖了。” 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事,桩桩都马虎不得,陈明辉简直要焦头烂额了。 荷珍和陈明辉上了马车,陈明辉比他把总表姨父派来的人还着急,没坐稳,就催着人赶紧走,把赶车的唬得不轻,以为自家老爷同表少爷的事十万火急了,马鞭抽得飞起,架着马车死命往顾府奔。 荷珍肚子里的馒头豆浆差点被颠得吐出来,好不容易到了把总府门口,她两条腿软得跟棉花似的,下个马车差点脸朝地磕在地上。 到了顾家,门房把他们引了进去,又有一个穿着青色衫子c小厮打扮的人上来对他们两个行了礼,道:“辉哥儿和表二小姐来了,这边请,我们老爷在书房等着。” 又被人喊了一次“表二小姐”,方才在杂货铺人多混乱还不觉得,这会儿站在雕栏画栋青翠葱茏的园子里,荷珍真是浑身不自在。 要不是出来前在卞氏的要求下换了一身衣裳,她这个被人尊称为“小姐”的人,身上穿的衣裳料子还没人仆从身上的好。这些人倒是一点不介意,也是秦氏管家有方了。 荷珍跟着小厮和陈明辉在小路上廊下七绕八绕,过了两个月亮门,来到一个不大的小院。 不等小厮进去禀报,陈明辉就领着荷珍大大咧咧冲了进去。 进了书房,最先入眼的是一副不大不小的地图,在书桌后面,占了小半个墙面。荷珍下意识就往地图上看去。 这副地图线条十分简单,荷珍推测,只是画出了大致的界线c山脉和河流。这应该就是大梁的版图了,既不像大公鸡,也不像荷珍见过的民国时的行政区划地图,面积也不小,整体的形状较为圆润。 地图中间偏右的一个位置被用红色重点标了出来,荷珍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总算看清了小字,这里是京城。 原先她一直以为她所在的通州城是后来的北京城通州区,今天瞧见了这副地图,她才知道两者除了都和京城离得近,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陈明辉的表姨父顾把总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地图的边界线前,不知在想什么,连他们进来了也没发现。 直到陈明辉憋不住,喊了一声“表姨父”,他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他们。 顾把总长得和荷珍想得一把胡子满脸威仪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长了一张容长脸,蓄了很短的一字胡,并没有想象中武官的粗犷,要不是因为常年锻炼,有些黑和壮,走在外面,穿一身陈礼荣那样的长衫,反倒更像是个文官。 顾把总走到书桌旁,随手抽出一卷纸,摊开来,递给陈明辉,问道:“明辉,你仔细瞧好了,确定是同一个人?” 陈明辉指着画像上的人道:“是同一个人,画像也一模一样。”他又对荷珍道:“荷珍也看见了,来,你一道认认” 荷珍凑上去看,画像果然和她昨天看见那张一样,灵魂画手一般的画工,把左脸画瘪进去了一块。她肯定地说:“是同一张画像。” 顾把总把画像收起来,眯着眼睛问陈明辉:“你表姨说,你告诉她,那几个人后来又去了周家庄?” 陈明辉点了点头:“他们迷路了,过来问路,恰好我和荷珍在那里,后来他们就顺着指的路骑马往周家庄去了。” 顾把总沉吟不语,半晌之后,又问:“这件事除了你表姨,你们还跟谁说了?” 陈明辉和荷珍面面相觑,道:“那画像我拿到就认出来了,是上回在表姨父你书房看到的皇那个贵人。他们拿着刀,我也吃不准这事要不要紧,怕告诉了家里人,反害他们担心,就一直没说。” 顾把总“嗯”了一声,又看向荷珍,荷珍也摇头:“我也没同谁说起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3章 耳熟 顾把总问清了前因后果,又得到了陈明辉和荷珍肯定的答复,露出了自他们进来以后第一个笑容,紧绷的面部表情柔和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复又严肃地看着他们,对他们两个道:“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以后不管谁问起,你们都不能再说。把这件事忘了,明白了吗?” 看顾把总这样子,就知道通缉画像的事绝对是个烫手山芋,甩锅成功的荷珍恨不得放上几串鞭炮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兴奋之情,不就封口吗?没人叫她闭嘴她都不敢乱说啊,坚决走大梁特色种田道路一百年不动摇才是她的初衷,皇帝的外孙什么的,有多远滚多远。 几乎顾把总的话音刚落,荷珍就把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明白了明白了” 点完头,发现陈明辉还愣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反应灵敏几乎没有思考就答应下来的荷珍就这么被凸显了出来。 顾把总侧过头,冲荷珍看了过来。 荷珍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立刻换上了萌萌哒的表情,眨巴着眼睛回视他。 顾把总摸了摸她的头,回头就往陈明辉脑袋上敲了一记,道:“你这小子,表姨父跟你说话呢,你不应声,想什么呢?” “啊!”陈明辉摸着被敲疼的脑壳,道,“不是,表姨父你突然这么说,我这心里总觉得” 总觉得自己无意中碰到了一件天大的事! 想想自己还真是有点倒霉,没事干嘛和几个表弟乱钻表姨父的书房,要是没看到那张画像,就算路上碰到带刀六人组,他也不用提心吊胆这么多天了。 现在表姨父的这些话,让他更加后怕了。 顾把总看出了他的纠结,道:“不是叫你忘了这事吗?” “本来昨天告诉了表姨以后,我是快忘记这件事了,”回家就把心思扑到赚钱上去了,家里面的盘口突然开大了,都要顾不过来了,谁有心思记挂京城皇帝的家事,“今天被你这么火急火燎叫过来又这么郑重其事地一说,我这心里又不踏实了,我紧张”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不提也就罢了,专门拎出来严肃地警告一遍,原本不在意的,也会变在意了。 顾把总无语地看着他:“你哪里来那么多有的没的!”他把画像随手扔到了桌上,道,“行了,真不是什么大事,皇家的事,我们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连侯府看门的都比我们能耐,我们能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那你刚才为啥要那么说” 顾把总气道:“我在营里头摆惯了官架子,说顺溜了转不过来了不行吗?” 眼看着又要再吃一记毛栗子,陈明辉赶紧护住了头,道:“行行行,表姨父你说啥都行!” 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陈明辉也放松下来,还有力气抱怨了:“表姨父你真用不着一大早把我们叫过来,我家里头还有一堆活没干” 顾把总笑骂道:“那是谁的错?过来没头没脑跟你表姨说了一通,把你表姨吓得够呛,你倒好,报完信溜了,也不等我回来,我不到你家把你逮回来问清楚了,我能咋办?” 那也不是我的错!陈明辉觉着自个儿简直比戏文里的窦娥还冤:“表姨父,你也不能怪我啊。表姨一听说荷珍来城里了,塞了我一堆东西,叫人备了马车专程送我回去” “你小子,还怪上你表姨了。” “哪能啊!” 顾把总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笑着道,“好了,别贫了,我等会儿还有公事要出去一趟,这就不留你们了,到你们表姨那去吧。” 陈明辉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敢揉肩膀,听说可以走了,唯恐再被顾把总拉着操练十天半个月,赶紧拉着荷珍开溜:“那表姨父我先走了?” 顾把总一挥手,故作不耐烦地说:“滚吧。” 一出书房,陈明辉就捂着自己的肩膀“嘶嘶”怪叫,嘴里嘀咕道:“下手真重。” 之前领他们进来的小厮正立在门外,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陈明辉连忙直起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抬头挺胸,带着荷珍往院子外面走。 又走了十几步,快要出院门的时候,荷珍转身往回瞧。 方才还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厮已经不见了。 荷珍冲书房的窗子看过去,顾把总正站在窗户后头,脸色凝重地盯着庭心的一颗红枫树发呆,眼神晦暗不明。 两人出了这个院子,就一路往北走。 书房与主院离得不远,荷珍跟着陈明辉略走了一段,迎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十五六岁年纪,身穿杏色短衣并一条烟霞色百褶长裙,鹅蛋脸,小眼睛,笑起来有一个浅梨涡,见到他们,行了个礼,道:“辉哥儿和荷珍小姐来了,太太等你们许久了。” 说完,冲荷珍看了一眼,荷珍冲她笑了笑。 那女子一愣,没说什么,只引着他们往主院去了。 快到廊下时,隐约听到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陈明辉道:“红梅姐姐,表姨这里有客人?” 被唤红梅的女子垂头答道:“并不算客人,是老爷旧时的奶嬷嬷,辉哥儿应该见过她,就是姓赵的那个。” “她啊”陈明辉撇着嘴笑了起来,“这回又梦见先老太太给她托什么梦了?又要去哪个道婆仙姑那里给老太太做法事?” 红梅抿了抿嘴,用手掩住笑意,道:“辉哥儿可猜错了,都不是。” “哦?” 红梅轻声道:“赵嬷嬷的小儿子,过些日子要成亲了,赵嬷嬷带未过门的小儿媳妇来给太太请安。” “我怎么记得她那小儿子媳妇半个月前才来给表姨请过安?”陈明辉无语了,“这请安请得也太勤快了点吧?” “辉哥儿,你记错了,上回来的是赵嬷嬷的三儿媳妇,已经过门了。” 门里头传出来一阵尖厉的笑声:“珍珠,既然是太太赏你的,你就收着吧。太太名下几间铺子,有钱着呢,不差一个镯子,整好给你添妆了,你几个嫂子来请安,都得过东西。” 这哪里是请安,分明是来占便宜捞好处的! 陈明辉和红梅正说着话,荷珍听到里头传来一个怯怯的道谢声:“谢谢太太赏赐。” 是那个什么赵嬷嬷还没过门的小儿媳妇。 荷珍摸了摸耳朵,是她听力出问题了吗?这个声音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很耳熟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4章 珍珠 刚才赵嬷嬷叫她那个小儿媳妇什么来着? 对了,珍珠! 荷珍在记忆里搜索了老半天,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哪个女子叫珍珠。 只是这莫名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荷珍正思索着,红梅回答完了陈明辉的问题,径直进去禀报了。 人才进去,就听见一个女声急切地说:“都到了吗?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话音刚落,那个尖厉的声音便阻止道:“太太啊,你别怪我多嘴,虽是你表外甥,毕竟也是外男,已经这么大了,怎能在内院随意走动。老太太在时,最重规矩,你毕竟是” 荷珍看着和她一起站在廊下的陈明辉,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明辉笑话她:“小小年纪,学大人叹什么气,小心变老婆婆。” “我又不是第一次叹气了,”荷珍道,“倒是你,经常在顾家一住几个月,这么多破规矩,亏你吃得消。” “之前可没这么多规矩。”陈明辉翻了个白眼,“这不今天来了个倚老卖老的婆子嘛,就麻烦起来了。” 还不等荷珍八卦一回,红梅就出来了。 陈明辉和荷珍往里头走,帘子一掀开,陈明辉的右脚才跨进去,还在滔滔不绝的声音顿住了。 荷珍冲屋子里看去,坐在上座一个身着暗红底色缠枝花纹的衣裳的婆子,长得尖下巴,人中很长,两颊上肉却很丰满,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 荷珍脑子里直接浮现出了童年阴影《天书奇谭》里老狐狸的模样,再往那婆子脸上看时,两个形象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真是太像了,真人画像的效果 荷珍知道以貌取人不对,但是上座这人犀利的长相实在是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路跑偏。 荷珍不得不转移视线,冲坐她边上的妇人打扮的女子看去。 女子大约二十多岁,生得十分貌美,头上簪了一根点翠簪子,瓜子脸,一双眼睛大而有神,正温柔地看着她。 这就是秦氏了。 与荷珍四目相对,她眼眶一红,想站起来,又强忍住了,正要说话,被一声低呼打断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看过去。 荷珍的视线刚落到下手边的座位上,看到那个小心翼翼在椅子上坐了一个角的身影时,顿时囧了。 吴c吴c吴大妮? 眼前这人,那打扮,那长相,分明就是她们村吴三叔公的孙女吴大妮!就是那个在马车上扎马步怒斥她,最后还被鸡屎糊了鞋面被气得哭着奔逃的吴大妮! 原来不止是声音耳熟啊,是真的遇到熟人了啊! 不过,刚才赵嬷嬷喊的是“珍珠”,不是“大妮” 荷珍和陈明辉同时抽了抽嘴角,又侧过头,一起冲吴大妮看了过去,吴大妮下意识就扯着裙子,要盖住鞋子。 陈明辉沉默一会会之后,用疑问的口气喊了一句:“珍珠?” 吴大妮捂着嘴,在经历了突然看到他们的震惊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活像被人套了麻袋饱揍了一顿。 然后坐在上手那个长得很像《天书奇谭》老狐狸的婆子就怒了,她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骂道:“成何体统,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用她那疑似尖叫鸡的嗓门冲秦氏哭诉起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太太啊,你可不能不把我的话不当话啊,我是把总的奶嬷嬷,把总是吃着我的奶长大的,再这么着,我也不会害你们。我晓得你嫌我老了不中用了还爱多管府里头的闲事,可是我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刚刚才说辉哥儿年纪大了,不能在内院随意走动了,你还不当一回事。你瞅瞅,谁家的爷们一进屋子,就盯着人家未过门的小媳妇瞧的” 这话简直把陈明辉说成了色中饿鬼,陈明辉的脸顿时黑了。 吴大妮又不是啥美女,长得还没有秦氏跟前的几个丫鬟好看,他至于嘛。 荷珍轻咳两声,很不客气地无视了还在长篇大论的婆子,对陈明辉道:“三哥,珍珠什么珍珠,这是昨儿个跟我们一道坐牛车进城那个吴家的大妮啊,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平日里在地里干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这会子咋还认不出来了?” 陈明辉醒转过来,没好气地说:“我这不好奇吗?才一天功夫,我们那旮旯昨天还是叫吴大妮的人,今天咋还直接改名叫珍珠了,我还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了。” 兄妹两故意把对话说得特别大声,高大上的偏厅屋子,多宝格上放满了古董瓷器,香炉里还熏着上好的香料,他们两人操着一口南北夹杂土了吧唧怪腔怪掉的方言,左一个“大妮”右一个“地里干活”,硬生生让整间屋子的逼格降到了负数。 两个人这算是把吴大妮的老底掀了,也堵得顾把总他老奶娘一口气提不上来,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秦氏差点笑出来,赶紧端了边上的茶盏,掀了盖子,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假装是在喝茶,等笑够了,把杯盖盖好,将茶盏摔在茶几上,道:“赵嬷嬷你好没道理,通州城里武官家里头,哪个有这么多规矩。再说了,内院除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女眷,避讳什么?” 不叫外男随意走动,话是没错,可那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规矩,他们这小门小户的,主子连着仆从加起来还没四十个人,三进的院子,几步就能走到头,还穷讲究个什么劲儿。 数遍通州城大小官员,连俸禄不高的文官家里头,买了一进二进院子的,都没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更别说武官家里头了,最不耐烦这些,谁家一口一个规矩,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 像顾家这种的,就更特殊了,唯一一个女眷就是陈明辉的亲表姨,打小把他当儿子养在家里头,他一年有一半时间住这里。顾把总没有通房也没有妾侍,秦氏还只生了四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这规矩立起来,除了给自己找不自在,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秦氏驳了赵嬷嬷的话,那赵嬷嬷脸色顷刻就变了。 她哆嗦着站起来,嘴里说着:“到底不是老太太在的时候了,我现在是个讨人嫌的,我说的话也没人听了。老太太娘家,也是书香门第出生,以前她在世时,家里从来没有这般行事的” 这副德性,比赵家村那个喜欢倚老卖老的吴三叔公还技高一筹。 荷珍冲又羞又窘的吴大妮看过去,那话咋说来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5章 规矩? 赵嬷嬷磨磨蹭蹭往外走,走几步,还喘几下,跟刚才中气十足逮着秦氏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秦氏也不留她,屋子里没一个人愿意同她废话的,巴不得她快滚蛋。 荷珍和陈明辉与她接触不多,只嫌弃她事多,爱摆架子拿捏人,说话做事不像善茬。府里头其他人,是吃过她苦头的。要不是秦氏有主意又立得住,整个顾家早成了这老虔婆的一言堂了。 她走了一会儿,见没人挽留她,便往边上的椅子扶手上一撑,装出了体力不支的模样。 吴大妮赶紧站起来,去扶她这位准婆婆。 赵嬷嬷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往吴大妮身上一压,伸手去揩眼睛:“我晓得自己是个讨人嫌的,我这都是为了谁要不是老太太托梦给我,说放心不下家里人,我又何苦来做这个恶人” 任凭她再怎么嚎,大家就待在原地,或站或坐,静静地看着她飙演技。 整个场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赵嬷嬷哭喊了一阵,嗓子哑了,还热出了一身汗,见没人搭理她,正愁找不到台阶下,这时,吴大妮手忙脚乱掏了一块帕子给她擦脸,细声细气安慰道:“大娘,你c你别这样,小c小心身子” 别看吴大妮在赵家村对着荷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嚣张地要把人从车上赶下去,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在乡下混着也没见过啥世面,见准婆婆和秦氏卯上了,早紧张得连手都不晓得往哪里摆了。 倒是赵嬷嬷这单口相声总算找到了个捧哏的,荷珍站的位置有些巧,正好能看到这对婆媳的正脸。 只见那老嬷嬷眼珠子咕噜一转,一把攥住了帕子,捂着脸,叹息道:“哎,罢了,老太太不在了,我们这些她跟前的旧人,也就不招人待见了,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了。只可惜了老太太一片良苦用心,托梦给我时还不安稳,我愧对她”她搭着吴大妮的手,道:“珍珠啊,我们回吧,不能完成老太太的嘱托,我实在是没脸在这里待啊” 吴大妮搀着她往外走,她边走边用帕子点一下眼角,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只可惜秦氏完全不搭理她。 路再长,也会有走完的时候,更何况,这就是个面积不大c不甚开阔的小偏厅。虽然赵嬷嬷极力控制步子的大小和步速,她最后还是挪到了门口。 吴大妮打了帘子,赵嬷嬷回头冲着屋子里的人又发出了一声沉痛的叹息,才摇着头出了门。 帘子被甩下来,摇晃了几下,不动了。 荷珍和陈明辉早被腻歪得不行了,见此,不由得松了口气。 陈明辉拉着荷珍找了两张椅子坐下来,然后就毫无形象地瘫在上头了,嘴上埋怨道:“总算走了,早知道她来,我就不来了” 秦氏啐了他一口,道:“一个婆子,就把你给吓成这样了,还不来了,你难道还要躲着她不成?” 陈明辉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边倒边说:“这不是表姨父的奶嬷嬷吗,动不动就把书香门第的老太太搬出来,哪回见到我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不躲着还能怎么着?把她气着了,我表姨父不得找我算账?” 秦氏白了他一眼,道:“她算什么奶嬷嬷,你表姨父也就吃过她两个月奶,正经奶大你表姨父那个早病没了。她统共就跟了老太太三个月,一口一个老太太托梦给她,跑过来对着我们指手画脚,真当我们是傻的吗?” 陈明辉嘀咕道:“可不是傻的吗?还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添妆” 秦氏眉毛一竖,道:“你说什么?” “没,我啥也没说,”陈明辉陪着笑脸,拎起茶壶就要给自己倒水,“渴死我了,一大早馒头吃了一半,还卡在喉咙口,就被表姨父喊了过来。” 红梅急忙上前给抢过了茶壶,拿了茶盏,给他满上一杯,又给荷珍也倒上了,还端了个果盘上来。 荷珍捧着茶盏抿了一口,习惯性地道谢:“谢谢红梅姐姐。” 红梅吓了一跳,连说:“使不得,使不得,不必谢。” 红梅倒完水,退回秦氏边上,秦氏便笑眯眯看着荷珍,椅子很高,荷珍的小短腿够不着地,两条腿只好悬空晃荡着。 荷珍吃了几口茶,正要抓果盘里的蜜饯吃,一抬头,又对上了秦氏暖融融的眼神。 秦氏冲她招了招手,道:“荷珍,到表姨这里来。” 荷珍放下手里的东西,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秦氏跟前,被她一把搂住了。秦氏将她抱到怀里,摸了摸她的手,道:“我咋感觉又比上回瘦了?” 陈明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咳咳咳,表姨,你上回见到她是去年过年了吧,这都快两年了,她个子都长了不少了,还能比上回瘦,亏你想得出来。” 荷珍窝在秦氏温暖的怀抱里,也开始仔细回忆上回见到秦氏的时间,确实已经过去许久了,久到原身的记忆里,秦氏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秦氏被陈明辉嘲笑了,心里自然气愤,冲着他骂了起来:“这能怪谁?我哪回不跟你说,叫你把荷珍带来家里头,陪我一道住,你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一回去就不见了人影,再来时就一个劲搪塞我。”说着说着竟真不高兴起来,“本来就是亲戚,应该时常走动,又不是什么远亲就是远亲也没有你们家这般的,通州城和赵家村离得又不远,知道我稀罕荷珍,还把人给藏着,不让她来。” “这干我啥事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头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丫鬟,跑到秦氏身边,正要凑近秦氏说话。 秦氏道:“没有什么外人,有话就直说吧。” 那丫鬟犹豫片刻,见秦氏正瞪着她,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禀报道:“太太,赵嬷嬷带着她那个儿媳妇往老爷书房那边去了。” “去老爷书房那里做什么?”秦氏脸一板,道,“平时动不动就拿老太太压人,我还当她多重规矩,这不过是一眨眼功夫,自个儿带个年轻姑娘跑爷们书房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6章 人生赢家 不管怎么说,赵嬷嬷总归奶过顾把总一场,虽然她这个奶嬷嬷的含金量不高,比菜市场的注水猪肉水分还多,但名头拎出来,还是很唬人的。 她要去看顾把总,一般人还真拦不住她。 陈明辉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她跑我表姨父书房去做甚?那可是书房,她一个老妈子带着自个儿未过门的儿媳妇去,这像什么样她是怎么想的?” 刚说完陈明辉年纪大了还在内院乱窜,要隔离他,转头就把这茬给忘了,带着儿媳妇就往男人书房里钻,亏她想得出来!忆起方才她那痛心疾首要教育秦氏的模样,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自己打自己脸了,也真真是替她脸疼。 秦氏对这老婆子跑书房去找存在感一点也不好奇,道:“还能怎么想,这不是叨叨了老半天,没按着她的意思来,没听她话,这会儿找你表姨父哭诉去了呗。” 又不是小娃子吵架,这也能找家长。 荷珍与陈明辉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位姓赵的老嬷嬷,品性十分对得起她的长相,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在她身上一点行不通,人家不仅长得不像好人,还从不干好事,是真正少有的表里如一的人。 秦氏面无表情地打发了来报信的丫鬟,道:“你继续去盯着,叫书房那头的青松和翠柏,不管用啥法子,给我把人领别处去。” 那丫鬟木愣愣的,一看就是不是个机灵的,听了秦氏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傻气地问道:“太太,领哪里去?” “哪里去?堂屋,会客厅多找几个人伺候着。我们家屋子这么多,哪都行,就是别在书房。” 单一个赵嬷嬷也就算了,这不还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吗,到时候传出点什么有的没的来,顾家都不用做人了。 谈事可以,找个敞亮人又多的地方,随便你们怎么告黑状。 交代完了这些,秦氏犹不放心,她转头去问红梅:“老爷在哪里?可还在书房?” 红梅看了荷珍一眼,答道:“方才我迎辉哥儿同荷珍小姐时,他们已经到我们院门口了,我并没有去书房。” 荷珍这时也想起了通缉画像的事,后头顾把总虽然把话岔过去了,可那样子,真不像没事了。她对秦氏道:“表姨,我们出来之前,表姨父跟我们说,他要出去一趟。” 秦氏立刻严肃起来,她冲那丫鬟道:“叫青松翠柏把书房的门”说到一半,见那丫鬟满脸迷茫,干脆又扭头吩咐红梅,“算了,红梅你亲自去,让青松翠柏给我把书房门看好了,要是被哪个闯了进去,我揭了他们的皮。” 红梅一听秦氏的口气,就知道不好,她问:“赵嬷嬷是个拎不清的,若是她又抬出了老太太的名头闹事”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赵嬷嬷在秦氏这边吃了排头,跑到校场里头堵他们家顾把总,轻易还不肯走,劝她等在校场外头的耳房等都不行。 秦氏一巴掌拍在矮几上,茶盏弹了几下,盖子直接翻到了桌面上,打了几个转,差点掉到地上,她道:“书房重地,别说是她一个奶妈子,就是老太太在世,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她要敢再敢撒泼打滚,那就别跟她客气了,她不是一心记挂着老太太吗?送她给老太太守墓去。” 红梅应了,赶紧领着小丫鬟往外走。 秦氏完全没想到顾平会不在。之前他营里头有事,一夜没合眼,早上到家的时候,天都亮了,回来是准备休息的。她把陈明辉之前告诉她的事一说,他就把陈明辉和荷珍接了过来。 问话是在书房问的,也没多长时间,荷珍和陈明辉就过来了,她只当不是什么要紧事。 这会子乍然听说一夜没睡的顾平又出去了,她就晓得是陈明辉说的画像的事,里头有大名堂了。 她看向陈明辉,陈明辉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见她看过来,就斟酌着劝道:“表姨,你气性愈发大了,赶得上我娘了。前头你才劝我别把她当回事,这一回头你咋自个儿恼上了?大不了以后交代了门子,不放她再来家里。”话说到这里,他眼珠子扫了一眼秦氏,小心翼翼试探道,“有些话我搁心里很久了,表姨你要觉得有道理就听,没道理你也别生气。” 秦氏不说话。 陈明辉却忍不住了,他把剩下的也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这老婆子就是把你当钱庄了,三天两头来要东西,偏你还傻大度,每回都能顺了她的意。她占到了便宜,跟蚊子吸到了血似的,哪里还能放过你们。你瞧,这不就蹬鼻子上脸了吗?都骑到你脖子上拉屎” 荷珍猛地咳了起来。 陈明辉被打断了,荷珍囧着一张脸看着他,道:“三哥,你说话就说话,能别恶心人吗?” 秦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拉着荷珍的手,冲陈明辉道:“说完了?” 陈明辉正屡着思路,原本他是词穷了,这会子秦氏一笑,他感觉自己的意见被忽视了,顿时就不舒服了,他站起来,大声道:“还没说完。还有老宅里那群人,害死了表姨父亲娘,不知悔改,还有脸来充长辈。也就是你,换了我娘,早两巴掌抽死他们了。那个什么采薇c彩萍的,我前儿个在门口碰到她们,一个个眼睛都长到头顶去了,还说你的亲戚是来打秋风的,什么玩意儿。每次一来就赖着不肯走,每年都从冬至住到过年,过完了年还要舔着脸跟过来,恨不得一整年都吃住在这里” 陈明辉越说越激动,到了后头,已经说不下去了。 往常听人说起秦氏,个个都道她命好。丧父丧母的孤女,被舅家收养长大,嫁给了顾老把总的三儿子,没几年,顾家老三也升迁成了把总,她顺利成了官太太,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人生赢家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人生赢家的日子,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7章 匪夷所思 陈明辉忽然就替他表姨委屈起来,每个人都觉得他表姨日子过得好,官太太,跟前还有人伺候着,在他看来,这样的日子不要也罢。 金氏极品吧,但他们陈家也就出了这么一个。表姨父那头的顾家亲戚恶心人的程度是及不上金氏,架不住人数量多啊。 就说顾家老宅那一波人,穷得都快当裤衩了,家里一堆吃闲饭的,靠着表姨父他爹的俸禄紧巴巴的过日子。还拼命生,小妾通房一群,孩子生多了养不活了,就死不要脸把人塞到他表姨这里来蹭吃蹭喝。吃表姨的,喝表姨的,回头还要看不起人,嫌弃表姨出身低。 他们倒没金氏杠陈家大房那么有勇气,当面就敢笑话秦氏,可背地里嘲笑顾平秦氏夫妻的事,他们可没少做。 对了,还有一群不知所谓的什么先老太太跟前得用的老仆,一个个的,跟老封君似的,明明是卖身的奴才,比主子还有架子,来这里捞好处,还要坐上座,说话绵里藏针,句句带刺。 都说大户人家破事多,瞧瞧他表姨父,官才做到七品,还没讨小的,家里头也这么多糟心事,那些官更大的,每天还能安生?难怪赵家村乡下宅子里那个鳖精会被养成那副德性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传来了通报声:“太太,老宅那边的几位小姐来请安了。” 这人就是经不住念叨,才骂完她们,人就颠颠跑过来了。 听到“请安”二字,陈明辉就炸了,请什么安,分明又是一群蝗虫,来讨便宜的,他冲秦氏瞪圆了眼睛,大有你要敢教她们进来试试的意思。 秦氏也不耐烦夫家这群侄女,没教养还小家败气,要不是为了恶心老宅那群女人,她才懒得费银子养她们。刚才陈明辉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还真有些说到点子上了。是不能对她们太软乎了,不然都当她是个好欺负的傻子了,听说昨天在大门口还想用鞭子抽明辉,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还真当怕了她们了。 秦氏开口就把人挡在了外头:“请安就不必了,昨天已经见着了,不用见天到我跟前来。” 外头的人应了,就要去打发人。 荷珍听到外头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说什么“凑趣”c“管家”之类的话,她瞅了一眼秦氏和陈明辉,两人耳力不如她,应该是没听到什么,神色还算平静。 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胀红了脸,一头汗跑了进来:“太太,几位小姐说,以前不懂事,不晓得要每天同长辈请安。现在老宅那头,规矩都立起来了,她们日日要给继老太太问安,到她跟前凑趣,学管家” 顾把总的亲娘是老太太,后头这个是继老太太,这些在这里都要分得清清楚楚的。 秦氏对老宅怎么样一文钱兴趣也没有,她转头就道:“这里不是老宅,我也不是她们祖母,用不着她们哄我高兴,至于管家,”秦氏嗤笑一声,“都分家了,我也还没老眼昏花到管不住人的地步,用不着她们几个隔房的小姐来替我操心。她们要嫌这边住得不舒坦,正好,自个儿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就差直接说句“不满意就滚”了。 这回进来的丫鬟比先前那个会看眼色,秦氏话音刚落,她就麻溜地撤了。 出去以后,特别大声地把秦氏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说一模一样,基本是没什么差错的。 这回不止荷珍听见了,秦氏和陈明辉也听得真真的。 原以为外头又要闹一阵,没想到人家比赵嬷嬷识趣多了,顷刻间安静如鸡了,再然后,丫鬟就进来了,告诉秦氏,人都乖乖回去了。 陈明辉眉飞色舞:“表姨,我说什么来着,这群人就是”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秦氏嫌他啰嗦,出声打断他,转移话题,“你表弟昨儿个没见着你,还念叨你了。你这回往乡下一跑,功课又耽误了,先生正生气呢,回头去外书房一趟,给先生陪个不是,明天开始读书吧。” 话音才落,荷珍就看到陈明辉的脸瞬间变丧了:“表c表姨我家里还有事呢” 秦氏道:“你能有什么事?” 陈明辉拼命给自己逃学找借口:“我忙着挣钱呢,你不知道,我们在卖板栗剪子,给板栗开口” 陈明辉尽量详细地介绍了自己正在干的大事,还回答了秦氏好几个问题,那乐滋滋又洋洋得意的小模样,让荷珍都有些牙疼了。 这都多少遍了,他见一个人秀一回,咋就不嫌烦呢? 真是没眼看了。 秦氏却听得很仔细,听说这主意是荷珍想出来的时候,稀罕的不得了。 荷珍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把给秦氏的礼物拿出来,说明了一番,道:“那个板栗剪子还要改一下,现在做得不好看,怕表姨用了被人笑话,这回就没带来这几天家里事多,我也没做什么针线,等空了,给表姨做鞋穿” 秦氏看着荷珍的眼神,一直都是亮晶晶的,荷珍把做的针线给了她,她捏着荷包反复翻看,摸着上头的绣样儿,一脸感慨着说道:“一眨眼,我们荷珍都会给表姨做荷包了。” 那模样,特别像荷珍当年第一次拿了工资给外婆买吃的时,外婆的样子,喜悦中夹杂着心疼。 荷珍在捋原主的人际关系的时候,对秦氏这一段特别好奇。 卞氏是没生女儿,陈明辉舅舅家却是有女孩儿的,她虽然也随了大房几个堂兄喊秦氏表姨,实际上同她并没什么血缘关系。秦氏越过了舅家兄弟的女儿,独独对她另眼相待,这本身就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再加上秦氏今天对她的态度,已经不仅仅是合眼缘就能解释的了。 她冲陈明辉看过去,陈明辉摸了摸鼻子,误以为是叫他去安慰秦氏,于是起身故意说道:“表姨,荷珍给你送个荷包你就这副样子了,那以后她给你做鞋子c做衣裳了,你不得乐傻掉” 秦氏果然出声嫌弃他:“浑说什么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8章 老大难 几个人说了一阵子话,红梅就进来了,不出所料,赵嬷嬷被那句守墓直接吓跑了。 “赵嬷嬷说身子不爽利,过几日再来看老爷太太。” 过几日也不会来了,就算来了,也不敢再动不动就说自己梦见仙逝的老太太了,万一秦氏动了真格的,把她送去给老太太守墓,她不得哭死? 像赵嬷嬷这样有点地位的老嬷嬷,上了年纪以后,一般主家会奉上一笔银子,送她回家荣养,有的还会给身契。 赵嬷嬷的身契顾家给没给荷珍不得而知,即便是给了,看赵嬷嬷那没出息的样儿,成天只知道带着儿媳妇来打秋风,就晓得她离不了顾家。 这是一件让人很无奈的事情。 很多卖身为奴的人,在主家发还身契以后,并不具备求生的技能,大多数人,还是得靠巴着原主人过日子。 大家的话题转到了吴珍珠,也就是吴大妮身上。 秦氏不喜欢赵嬷嬷,她带来的小儿媳妇,起初她是问也没问,后面等荷珍和陈明辉认出了人,她才知道这姑娘还是她舅家十里村隔壁赵家村的。 “姓吴,我大约记得赵家村是有这么一个姓,我不如你娘回去的多,本村的人有的都记不全,别说其他村了。赵嬷嬷来时只说是乡下的,我也没多想,这真是巧了” 秦氏似乎对吴大妮观感不错,对她改名的事还觉得挺有趣:“还是个未过门的姑娘,等过了门,叫大妮和珍珠,有什么区别呢?” 横竖最后保留在族谱上的,都只剩下一个姓氏了。 荷珍默默地喝了一口水,抬头就见到陈明辉一脸气愤要开口爆料,荷珍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闭嘴。 陈明辉哼了一声,低下头抓了一把花生,就嚼上了。 秦氏听到声音,朝陈明辉看去,不由皱了眉头:“你少吃点,马上就要吃饭了,小心积了食,待会儿吃不下。” 耽搁了一早上,要不是秦氏一直拉着荷珍说话,体谅她们难得见一回,陈明辉早就回去了。一听还要吃饭,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吃饭就不必了,家里头真的忙活不开了” 秦氏点头:“那成,你回吧,不过荷珍得留下。” 荷珍:喵喵喵?什么情况?为什么她得留下来? 陈明辉对他姨这过河拆桥c遇见荷珍就一脚把他踢开的做法已经做到内心毫无波动了,他还能很淡定地跟秦氏讨价还价:“不行,荷珍不能留下来,她得回去看着明涛,不让那小子捣乱,家里的生意还等着她出主意呢。” 秦氏急了,道:“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好了送荷珍过来住一阵子的。” 知道自己提前就被卖了一回的荷珍冲着陈明辉就是一个眼刀子甩过去,陈明辉自知理亏,只能继续挖空心思想理由,别说,还真被他想到一个:“表姨,你别忙着叫荷珍留下来,这事真不成。那什么采薇采萍的草字辈都在你家呢,一个比一个凶,动不动就要用鞭子抽人,万一她们打了荷珍,到哪里说理去?” “她们敢!” 说到这个份上,秦氏也不敢再强留人了,好说歹说,才让陈明辉答应吃了午饭再走。 午饭菜很丰盛,芙蓉鸡片c四喜丸子c福寿肘子应有尽有,荷珍还在桌上见到了拔丝莲子,这个节令吃到这个,让她十分惊喜。后来问了,才知道这是干莲子。 秦氏拼命给荷珍夹菜,还拉着她说话,问她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 荷珍自然不能说平时在家就是吃饭睡觉c怼金氏c掐王八,只捡好听的说了:“平时在家就是做活和做针线,我都和我姐一道的,有时候也会去串门子,跟其他人耍。” 秦氏沉默了片刻,又问金氏。 荷珍道:“有些不舒服,躺倒了,我大哥和姐他们觉得,要叫她趁机养一阵子。”半夜起来吃坏了东西这件事实在是太丢人,荷珍开不了口,只好含糊其辞。 荷珍没说王八,秦氏却主动和陈明辉提起了王八的事:“之前封城的时候,你大哥明业住我们家,提起过侯府那些旁支族人,你表姨父也托人去问了,以前住在镇北侯府后头两条街上的人,搬得搬,走得走倒是有些品性还行的,听说嫡支有小姐出来了,起初还愿意照拂一二,问清是五房的八小姐,就不肯了。” 王八的事情是个老大难,可荷珍和陈明辉怎么也没想到会难到这个程度。 为啥人家族人愿意收留其他几房的小姐,单就不肯管王八呢? 陈明辉问出了荷珍想问的话。 秦氏黑着脸道:“五太太有个朱姓奶兄,明辉可能还记得,前几年谎称给荷珍她爹找活,拿了你们家银子,后头就没影了。这人就是个泼皮混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止骗了你们家,还坑过不少侯府旁支。卖假参给他们,吃得别人一命呜呼。引得人家好好的小子出去赌钱,又做局害人,那些人家里被赌坊追债,缺胳膊断腿不说,好几家老人被活活气死了。那个五太太也是个拎不清的,得罪了人也不自知,只一味护着这个奶兄。如今好了,她落难了,别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谁还愿意拉扯她闺女” 王八他娘作的孽,母债女还,现在全报应到她女儿身上了,这没毛病。 荷珍第一次对镇北侯府五太太这个人好奇起来了,这人绝壁是朵旷世奇葩,一桩桩一件件,从娘家嫂子到夫家亲戚,全大梁就没她得罪不了的人。 陈明辉也听得目瞪口呆。 秦氏放了几个侯府的大雷之后,就开始一心一意喂投荷珍,荷珍的碗里头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她抱着碗,连说:“够了够了。” 荷珍扒拉了几口,吃到嘴里,猛地发现,这桌上的菜,竟然一大半都是原身爱吃的。 秦氏是真的用了心思了。 盛情难却,荷珍吃光了碗里的菜,还吃了半碗米饭,一大碗汤,最后撑得差点扶墙出。 同秦氏道了别,出来时,陈明辉又成了圣诞树,身上挂满了东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99章 旧事 上马车前,那个叫红梅的丫鬟给荷珍塞了一小盒药膏:“这是太太叫我拿给你的。”她指了指荷珍脑门上被薄刘海盖住的伤口,道,“是守备太太匀给她的,等伤口好了,早晚擦一次,几天就见不到疤了” 脑门的伤口是那天被吴金贵推下坡时,被树枝划伤的,之前脸上也有几道浅浅的红印子,没破皮,用了回春堂年半夏配的药,两天就消下去看不出来了。脑门位置伤得重一些,现在刚结痂,因为有刘海遮着,现在照镜子也不方便,她自己都把这茬忘记了,没想到秦氏却注意到了。 不仅注意到了,还给她准备了祛疤的药膏。 荷珍亲妈死得早,金氏又不靠谱,她两世都没享受过母爱,但是今天,在一个比她前世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姐姐身上,她头一回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温暖,暖得她胸口发烫。 荷珍捧着药膏,上了车子,脑子里还晕乎着,她对陈明辉说:“可惜表姨没生个女孩儿,要是能再有个妹妹就好了。” 陈明辉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淡淡道:“表姨生过女儿。” “什么?” 陈明辉盯着晃动的帘子出神:“大表弟上头还有个女娃,比我年纪大些,我喊她表姐,长到四岁时没了。我记得那是个大热天,她掉到了老宅那里的池子里,被找到的时候,人都泡发了。后来听说,是老宅那个老寡妇房里摔了个花瓶,非赖在她身上,说是她干的。老寡妇把她关进了佛堂,不给饭吃,她饿极了,半夜趁着守门的婆子不注意就偷跑出去。那天夜里刚下完雨,路上滑,她从九曲桥过的时候,一跤滑进了池子里。” 老宅现在的继老太太是顾平顾把总的亲姨妈,守过望门寡,后头不知怎的,给姐夫做二房,连生了两个儿子,反倒是原配老太太,一直到后面才生了顾平,后面等老太太去了,二房就被扶了正。 陈明辉非常厌恶这个顾家这个继老太太,聊起这个人时,一直是老寡妇老寡妇的喊。以前荷珍不明所以,还问过桃珍,桃珍跟她说过一嘴。 陈明辉突然冷笑起来:“守门婆子第二天醒来发现人丢了,报给老寡妇,老寡妇还觉着是表姐偷藏起来了,说她饿了自然就会出来,找也不肯找。一直到天黑,表姨回老宅,要见表姐,老寡妇才不情不愿地派人去寻,后来在一个靠水的亭子下头,捞到了表姐,表姐泡了一天一夜,捞起来时都” “表姨当时就晕过去了,醒过来就有点不认人了。我娘陪了她好久,吃了好多药,后来才慢慢好了。”陈明辉擦了擦眼角,咬牙道,“要不是老寡妇为了拿捏表姨,非要把表姐抱到老宅养,表姐就不会死。后来事情闹大了,老寡妇屋子里的丫鬟出来才认罪,花瓶不是表姐摔的,是她们打扫时撞到了地上,怕被撵出去,才把罪推到表姐头上的,表姐不受宠,老寡妇根本不听她辩解,就把她关了” 四周岁的女孩,已经能说话了,能跑能跳,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老宅人一时疏忽,死了。 说血海深仇一点也不为过了。 “三哥”荷珍不知道怎么安慰陈明辉,看着他眼眶通红,怒视着前方。 陈明辉坐了一会儿,对荷珍说:“总之,你以后不要在表姨面前提这茬,表姨听了会难受的。” 荷珍点了点头。 快到杂货铺的时候,荷珍问陈明辉:“表姐叫啥名字?” “采莲,表姐叫顾采莲。”陈明辉想了想,道,“表姨生表姐时是夏天,莲花开得正好。” 莲花别名荷花c水芙蓉c菡萏c芙蕖 荷珍眉心一动,不免就有些想多了,顾家表姐的名字同她很像,难道这就是秦氏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荷珍就有些好笑,一个名字而已,叫荷花c莲花的多了去了,秦氏也不可能这么博爱。 陈明辉说完了这些,就摆出了不想再聊这个话题的样子,直接说起了另一件事:“刚才你干啥不让我跟表姨说吴大妮的事?” “你说那干嘛?”荷珍问他,“你要跟表姨说吴家欺负我们家,吴大妮家里从老到小都不是讲理的,姓吴的每一个好东西?” “本来就是。”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荷珍无奈地看着他:“然后叫表姨讨厌吴大妮?再告诉赵嬷嬷,让赵嬷嬷家退亲?” 陈明辉一时词穷了:“呃” 虽然吴家人很不招人喜欢,吴金贵和吴招娣因为一点小事就害人,可吴大妮没干啥太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最多就是嘴贱了一点。可以说她三观不正,蛮不讲理,甚至可以说她脑子有病。 因为一个人嘴欠了一点,骂过你两回,就要害得她退婚,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年头退婚可不是现代打个电话给酒店取消个酒席那么简单,被退了亲的姑娘,再找好一点的人家,可就难了。也就是大梁朝民风开放些,搁前朝那时候,被逼得没法活了,直接跳河的都有。 “我晓得你可能没这个意思,”荷珍道,“可赵嬷嬷那样儿,摆明了时不时要去表姨那里捞便宜的,表姨要是说了这事,她还能无动于衷?” 别看赵嬷嬷在秦氏面前特别能耐,其实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秦氏一吓唬要她去守墓,她就直接跑了。 人家是打算巴着顾家,把打秋风干成一项事业的。她敢抬先老太太出来拿捏秦氏,不代表她敢真刀真枪明目张胆跟秦氏对着干。 陈明辉烦躁的扒了扒头发,道:“告诉表姨这个人人品不端,让她心里有个数,表姨又不是那嘴碎的,也不一定会跟赵嬷嬷说这些。” 为了不让表姨爆起,大不了他掐头去尾把吴金贵推荷珍那段含糊过去了,不告诉表姨。 荷珍眼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说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单纯的只想告个状,说点吴大妮的坏话,好叫表姨知道,你有多幼稚?” 被妹妹说幼稚了,他该怎么办 陈明辉品了品荷珍这话,突然发现,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啊。 他刚才的心理,不就是想过过嘴瘾,跟表姨说吴家和吴大妮多可恶吗?整的跟在外头被人欺负了,跑回家找长辈哭诉似的,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0章 有福同享 到了杂货铺,门口照着昨天的样子,摆了一个板栗摊子。 摊子后头,两个比荷珍大不了多少的男娃子,正捏着两把板栗开口器,有板有眼地夹着板栗。 这两个男娃子长得十分有趣,一胖一瘦,一矮一高。 胖的那个个矮,一双手上全是肉窝窝,脸像刚发出来的白面馒头,整个身材圆滚滚的,都看不见腰了,让荷珍直接联想到了国宝大熊猫。 瘦的那个走的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跟根细竹竿子似的,手长腿长,脸也是马脸。 这两个人往门前一坐,相互衬托着,特别喜感,引得路人频频扭头观看,回头率百分之百,连带着杂货铺的曝光率也不断提高。 虽然是吃饭的档口,买板栗的却挺多,杂货铺的生意也好得不行。 荷珍回来的一会会功夫,就见到那个圆胖脸的男娃,收了好几把钱,卖出去一个板栗剪子,还老道地替他们的板栗摊子招揽起生意来了:“婶儿,你慢走,吃得好了再来,你下回再来,我跟东家说了,给你算便宜一些” 陈明辉走过去,那个瘦高个的男娃先看见他们,瞅了他们一眼,就低着头继续干活了,看样子是个不爱说话的, 陈明辉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过去了就问另一个圆胖脸:“憨娃子,明涛跑哪里去了?这里咋就剩你们两个了?” 原来这就是陈明涛的好兄弟c包子铺老板家的儿子憨娃子。这时候的人讲究起个贱名好养活,人家叫憨娃子,不代表人家真憨。 憨娃子把抓在手里的钱数了一遍,利索地丢进钱罐里,才有空回答陈明辉的问题:“到后头去了。明辉哥,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咋了?” “那你这顿吃不着饺子了。卞婶儿买了老大一块猪肉,揉了面,我们中午要包饺子吃。”憨娃子舔了舔嘴,道,“你不吃,等会儿你那碗我可替你吃了。” “你这小子,胖成啥样了,还吃!”陈明辉按了按他的脑袋,笑着往屋子走。 屋子里,卞氏正在给一个买了两藤筐的妇人结账。 自从把各样东西搞了个满减活动以后,从昨天下午开始,荷珍就没见过谁买一个藤筐的。大家都觉得,买一个吃亏,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心理,甭管家里用不用得上,先往家里搬了再说。 卞氏收完钱,一抬头,见他们又搬回来一堆东西,直呼秦氏是个败家媳妇,嘴里念叨着:“得亏你们表姨父人好又能挣钱,这要搁在一般人家,她非得被赶回娘家不可,也就是上头没有公公婆婆”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顾把总真的爹妈死绝了,实际上人家亲爹好好的没退休还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呢! 荷珍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一转头,看到了外头准备回程的顾家马车,想起陈明辉在车上跟她说的那些事,脑子里瞬间被三个大字刷屏了:老c寡c妇! 然后再把卞氏的话和陈明辉车上说的那些结合一下 所以管人家现在的老婆喊“老寡妇”压根不是因为对方守过望门寡那么简单,这就是在玩一语双关的文字游戏吧? 荷珍冲陈明辉看过去,陈明辉正被卞氏指挥着卸带回来的礼物,一接触到荷珍诡异的眼神,忍不住摸了摸脸,道:“你瞅我做啥?我脸上有脏东西?” 荷珍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搐起来,她由衷的佩服陈明辉:“三哥,我今天才发现,你还挺聪明的。” 骂别人狗带都不用明示,全用隐喻。 陈明辉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夸得一愣,马上又回过神来,咧着嘴傻笑起来,一脸“我妹妹居然夸我了夸我了”的二缺表情,洋洋得意道:“那当然了,我本来就聪明啊。不过,你为什么到今天才发现,你以前都没有察觉到吗?” 你都不问问我发现你聪明在哪里,你就嘚瑟起来了,你到底在嘚瑟啥啊? 荷珍囧囧有神地看着他,把准备好的一箩筐吐槽他的话咽了下去,然后微笑着点头道:“对,以前你聪明得没这么明显,我一时没有察觉到。” 啥叫聪明得没那么明显?这听起来咋不像是好话嘞? 陈明辉正傻笑着的脸整个一僵,再准备跟荷珍搭话时,荷珍已经撒丫子跑了。 荷珍直接溜达到了后头院子里,靠墙角的一口老井边上,陈明涛正从井里头打了一桶水起来,准备洗苹果。 这时候的苹果还不叫苹果,模样和现代时人们常吃的也不太一样,小一些,各个地方的叫法也不统一,有叫柰子的,有叫花红的,荷珍他们这边,叫它沙果。 这个季节的沙果很难得,反季水果嘛,除了贵,想买还得有门路。陈家作为大梁朝普通小市民,自然是没门路买这玩意儿的,这是昨儿个陈明辉从顾家带回来的,一个小箩筐里装了没几个,主要是拿回来叫大家尝个鲜。 荷珍远远地看着陈明涛拿了两个沙果,扔到了水桶里头,也不挽袖子,手放进水桶里搅了几下,就要去把沙果捞回来,袖子小半泡到了水里,衣襟和鞋面也溅湿了。 一阵冷风吹过,院子里的几棵大树飘下来几片黄叶,荷珍看得替他打了个哆嗦。 她跑过去帮忙,走到陈明涛跟前时,他突然打了个大喷嚏,一边用湿手去衣服里掏帕子,一边道:“三哥净会骗人,说什么冷天的井水是暖和的阿嚏” 荷珍赶紧抽出自己身上带着的帕子递了过去。 陈明涛抬起头,接了帕子,道:“荷珍啊,你啥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荷珍把水桶里的水倒出来一半,伸手把两个沙果拿了出来,对陈明涛道,“四哥,你要不要去换身衣裳,鞋子也换了吧,全湿了。” 陈明涛擤了鼻涕,还真冻得不行了,他裹紧了衣裳,对荷珍道:“我去换衣服,你把沙果给宁子和憨娃子拿过去。” 憨娃子她刚认识,这个宁子是谁?外头那个瘦高个? 陈明涛一边抖一边说:“宁子说,他没吃过沙果,我洗两个,给他和憨娃子一人一个尝尝。大家都是好兄弟,说好了有钱一起挣,有福也要同享嘛。”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1章 兄弟情(上) 陈明涛缩着头跑进去换衣服了。 荷珍拿着两个沙果到了外头,正预备给外头陈明涛两个铁兄弟送过去,陈明辉见了,立马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对荷珍道:“荷珍,你在表姨家吃了那么多还没吃饱?”还不等荷珍回答,他就掰起了手指头,“我想想,你刚才吃了一只鸡腿,好几块肘子肉,拔丝莲子c鸡片c好几个大肉丸子,还吃了米饭,后头又喝了一碗汤” 陈明辉数的煞有介事,荷珍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连忙喊停了陈明辉,道:“三哥,你别数了。这沙果不是我的,是四哥洗给外头憨娃子和宁子吃的,我不吃。” 荷珍对沙果没啥兴趣。 古代的苹果是绵苹果,现代人们常吃的苹果实际上是晚清时引进来的西洋苹果,两种苹果的味道不一样,前者果肉绵软易烂,荷珍不喜欢这个口感,她更喜欢后者这样清脆爽口的品种。只可惜,现在还吃不到。 “明涛那小子,又差使你给他干活了,他人呢?” 荷珍道:“他洗果子的时候,溅了一身水,我叫他换衣裳去了。” 陈明辉嘀咕了一句:“吃个沙果还要放水里头洗,就他事多” 这年头又没农药,也没有啥出神入化的打蜡技术,果子结在树上摘下来以后,大多数人是直接吃的。陈明涛洗沙果在荷珍看来很理所当然,在其他人眼里,这行为就有些奇葩了。 荷珍想想觉得挺好笑,古代洁癖党真是没活路了,洗个苹果都能被人吐槽。 出了杂货铺,整好一个客人买了半篮子板栗走了,憨娃子在收拾空出来的筐子。 荷珍过去把沙果递给他们:“我四哥喊我给你们的。” “啊?”憨娃子不好意思地用衣角蹭了蹭手,接过沙果,道,“明涛真是太客气了。那什么,宁子也就是随口说一声,他还真给我们拿过来了” 他拿着沙果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没忍住,当着荷珍的面嚼了起来。 “嗷呜,甜” 荷珍看他吃得欢,一会会功夫就啃了半个下肚,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快吃饭了,我大伯母已经去下饺子了,你吃多了,小心待会儿饺子吃不下。” 憨娃子天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也不会害羞,虽然和荷珍没怎么见过,这还是头一回说话,但是丝毫不影响跟她交流,他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得意道:“咋会吃不下,这么小一个果子,还没我家的肉包子大,三两口就没了,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边上那个叫宁子的突然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刷”地拿过了荷珍手里的另一个沙果,也不道谢,抬头瞅了荷珍一眼,就把东西揣进了衣服里。 荷珍正看着憨娃子手舞足蹈,被这冷不丁的行为吓了一跳,奇怪地冲宁子看了过去。 塞沙果的地方,衣服拱了起来一大块。宁子一点也没觉得不舒服,依旧稳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夹着板栗。 荷珍只当他是要吃完午饭吃水果,也没太在意,见路上人少了,等了会儿没等来什么生意,就催着他们两个进去吃饭了。 里头桌上,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饺子已经被陆续端了上来,他们进去时,陈明涛拿了两个小碗,正往桌上摆。 见到他们,他便道:“你们进来了,正要喊你们吃饺子了,我醋和酱油都备好了。” 桌上摆了好几碗饺子,有几碗都堆得冒尖了。 一会儿,卞氏和大贵c黑子三哥就出来了,卞氏一上桌,就招呼大家开吃:“快吃,难得吃一顿饺子,这玩意儿弄起来费事,这顿吃了,我可又要懒一阵子再给做了。” 荷珍和陈明辉已经在顾家吃过饭了,并且还吃了不少,卞氏一时没想起来,数着人头拿了碗,多盛了两碗。 大贵和黑子各拿了一大碗吃了。陈明涛顾不得自己吃,把两碗盛得挺多的推到了憨娃子和宁子跟前,道:“你们尽管吃,我娘包饺子包多了,还全给煮了,今天饺子管够。” 憨娃子抱着碗,道:“我最喜欢吃饺子了,我刚才就跟明辉哥说好了,他那碗也归我了。” 陈明辉正和荷珍坐在边上,在盘上午的账,听到憨娃子喊自己的名字,再自信一听这话的内容,他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笑骂道:“我啥时候跟你说好了” “刚才你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你可没说不同意!” “没说也不代表我答应你了啊。” 卞氏听得乐得不行,等他们吵够了,对憨娃子道:“说了管够,那你就敞开了肚皮吃,只一样,不能吃伤了。” 憨娃子拍着肚皮道:“我才不会吃伤哩!” 多了个耍宝的,桌上更热闹了,荷珍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吃着,氛围正好时,宁子忽然把碗一推,对卞氏道:“卞婶儿,我想回家吃” 大家拿在手里的筷子一顿,不约而同冲他看了过去。 卞氏愣了愣,还没说话,和宁子坐在一张凳子上的憨娃子咽下嘴里的饺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道:“宁子,你干啥要回家吃?大家一起吃多好,这么多人,吃着更香。” 宁子垂着头,支支吾吾道:“我c我娘肯定还没吃饭我c我想回去跟她一道吃” 憨娃子不解地看着他:“你娘没吃,肯定会自己做,你这时候回去,家里没做你饭咋办?你不是得饿肚子?” 宁子不回答他的话,只低着头不说话,一副犟着不让走就不肯吃的样儿。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卞氏看不下去了,站起身,道:“回去吃也成,你把饺子端上,带回去。憨娃子说得对,万一你家没做你那份饭,你可就要挨饿了。你们都还在长身子,饿坏了可不成。” 说完这些,卞氏又从桌上端了一碗饺子,喊陈明辉:“明辉,你送宁子回去。” 宁子要端饺子回家吃,肯定不能只叫他端着自己那份回去,总不能叫他家其他人眼巴巴看着他吃。他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连他在内统共四个娃子。 “再端一碗回去,你自己吃一碗,剩下的给其他三个娃子分了。”卞氏交代道,“这碗最多,我叫你明辉哥帮你端,你端自己那碗,小心烫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2章 兄弟情(中) 陈明辉送宁子回家去了,荷珍就自己盘起了账。 陈家姐妹是识字的,不止她,家里头桃珍和梨珍都会糊上几笔。也没特意去学,几个哥哥在家里读书认字时,大的教小的,慢慢的就都会了。 荷珍拿着毛笔,比对着库房出库记录,逐条誊抄账目。 账目不是表格的,是特别简单的文字记录,比如早上有一笔生意,卖出去两斤白糖c三斤豆油,卞氏就在小本本上写了一条:今卖出白糖两斤c豆油三斤,收入三十一文。 再来人买时,一并如上记录,卖了多少,就记录多少条。 库房记录更简单,只有去取货时才记上一笔。拿藤筐为例,昨天从库房取了二十个藤筐出来摆在外头卖,库房记录就只有哪样东西出库多少多少。 这两天生意好,才取的藤筐现在就卖得只剩下两个了,另外十八个是不是都卖出去了,卖了多少钱,这个就要去翻昨天誊抄的那本账了。 这种操作整得荷珍抄了三条就开始脑仁疼了。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这么乱,反正杂货铺的账目绝对是一团乱麻。特别是今日卖出的账目,看得荷珍眼睛都要瞎了。 因为这都是当场收了钱随手记下的,卞氏写得比较匆忙,有一些错别字和缺胳膊断腿的勉强能认出来也罢了,还有更多的是写成了墨团子。 荷珍本来就不大会写繁体字,被卞氏的字这么一带,当场废了好多张纸。等到陈明辉端了两个空碗回来时,她就比他出门时,多抄了四笔。 陈明辉捏起一张纸,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吐槽她的字像狗啃的:“荷珍,你这字可真是越写越丑了,还写错好几个,小心被二哥回来见着了,罚你抄书。” 荷珍小时候,写字是陈明瑞手把手教的。 陈明业倒是想教几个妹妹,金氏不让。几个丫头片子而已,认了字不考状元又没条件学侯府的小姐们对着海棠牡丹吟诗作赋,耽误了陈明业的学业,扒了她们的皮都不解恨的。 “还我。”荷珍伸手去夺抄完的账。其实她的硬笔字写得不错,现在换成了毛笔,软趴趴的写都写不像了,繁体字比划又多,她没糊成卞氏那样,已经很不错了。 陈明辉也没想要逗荷珍,荷珍问他一要,他就把纸张摊开了放在桌上,重新拿了张纸,写给她看:“这里要这样写” 昨天的营业额已经盘算清楚了,今天抄录的就是上午的。陈明辉虽然是个爱逃学的,跟两个哥哥比,成绩还略渣,写的字却很好,一笔一划,极其端正。 荷珍见他游刃有余地抄完了卞氏的小本子,又在最后写了一段总结陈词,大致意思是某年某月某日上午,共卖出白糖二十斤,收入五十八文钱;藤筐八个,收入六十四文 写完这些,把笔一丢,就完成了。 荷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特别无语,不仅无语,还眼晕。 难怪穿越女除了卖猪大肠,就喜欢发明什么复式记账法,让自个儿老子被皇帝赏识了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她这回总算相信了,人家真不是臭显摆,实在是这古代的账目让人忍不下去啊! 除了黑色的毛笔字就是黑色的毛笔字,描述得倒是很形象,但描述形象有个屁用,查账的时候该瞎还是得瞎,不小心漏了一笔,和出库记录一对照,这账就不平了。 令人智熄啊 荷珍正要跟陈明辉聊聊用表格记账的好处,陈明辉锁好了誊录工整的账本,余下卞氏的草稿本在外头,站起身,就冲荷珍道:“我预备马上回赵家村一趟,板栗剪子不多了,得再叫李木匠做一些出来,刀片也要双倍做了,摆一些在铺子里放着,以防有人拿了钝掉的刀片来换新的。” 两个铜板以旧换新活动经过卞氏和陈明涛的嘴,吹到了陈明辉耳朵里。陈明辉从听到开始就坐立不安了,就怕才买回去的人真的跑来换新刀片,铺子里要是拿不出来,那不得坏了名声? 事有轻重缓急,荷珍立即把新式记账法的事抛到了脑后,跟着起身,道:“那我收拾了一下,同你一道回村子。” 陈明辉扒拉了一下头发,阻止她:“荷珍,你别忙,还是我一个人回去吧,来回坐车太折腾了。李木匠和铁匠铺的铁蛋都做熟了,我过去就是同他们打一声招呼的事,不必非要两个人一起去。” 荷珍听了这话,沉思片刻,就点头同意了:“那成吧,你说得也对,多去一个人,还要多出一份车钱,划不来。” “就是这个理。”陈明辉瞟了一眼还在大口吃着饺子的陈明涛,心里想,难怪他老娘一直想生女儿,妹妹就是比弟弟听话,还讨喜。 荷珍不知他心里的想法,提着裙子往屋里走:“三哥你先别走,我还有东西要你捎回去给我姐。” 秦氏给了一堆吃的顽的,同陈明辉商量后,分一半出来带回去。还有给的一些衣裳,有几件正好这阵子穿,再不拿回去,过些日子天再冷些,今年就穿不了了。 打包了几个包袱出来,外头吃饺子的已经收摊了。 荷珍同卞氏说了一声,又去针线铺子那里拿了些丝线,钱让她直接从卖针线的所得里头扣了。 荷珍把一个装着很多铜板的钱袋子塞到了陈明辉手上:“三哥,这是做板栗剪子的铜钱,你拿好了。” 陈明辉道:“我有钱。” “不能用你的,”荷珍摇头道,“用了你的,到时候我们盘账算赚头时,左一笔右一笔,盘不准要乱掉了。” 陈明辉收了钱,正要出门,宁子吃完饭,由一个长得同他极像的妇人带着过来了。 那妇人也瘦,比宁子好不到哪里去。路上扯着宁子走路时,还一脸严肃,板着脸没个好脸色,进了门,先是慢慢扫视了杂货铺一圈,把每一样东西都仔细瞧了一遍,一对上卞氏的脸,就笑眯了眼睛,热情地迎上去,道:“明涛他娘,我们家宁子劳烦你照顾了,明涛找他一块挣钱,他还闹着要回家,连吃带拿的,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啥,宁子娘你也太见外了,我们家明涛同宁子玩得好”卞氏性格豪爽,别看她嘴上说秦氏,其实她比之秦氏也没好到哪去,两人都是手指缝大的人。 那妇人同卞氏客气了几句,突然叹了口气,道:“明涛她娘,其实我这一回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家那个板栗剪子的事。家里头两个小的听宁子回来说了,也馋板栗了,一刻不能消停,非要闹着我过来买一个,回去给他们夹了板栗壳,做糖炒栗子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3章 兄弟情(下) 没想到对方这么一本正经过来是来买板栗剪子的,卞氏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是这事啊,我还当什么大事呢。我们家的板栗剪子是几个小的捣鼓出来的,原本就是要卖的。宁子娘你还专门过来一趟,其实叫宁子回家时带回去就成了。” 说完,回身叫了陈明涛,去把剩下的板栗剪子拿出来,冲宁子娘道:“统共也没几个了,你自己挑一个吧。” 宁子娘一副无比惊讶的表情,道:“我瞅着这个东西卖得很好,还有许多人来买板栗,咋就没几个了?” 陈明涛捧着剩下还没用过的板栗剪子出来了,走过荷珍边上,摊到柜上,听到这话,喜滋滋道:“本来就做得不多,从开始卖起,生意就一直很好,差不多都卖光了。” 宁子娘冲柜上几个板栗剪子看过去,荷珍见她眼珠子转了转,霎时脸色一变,笑容一收,摆出了为难的口气,迟疑道:“这板栗剪子不知怎么卖?瞧这做工,想来不便宜吧” 这话问的,一听便是要杀价。 荷珍冲宁子看过去,心里想,这价杀得也太生硬了些,既然是家里的小子要吃糖炒板栗,又是听宁子说了才过来买的,宁子看了半天摊子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板栗剪子啥价位。 与其这样试探,倒不是大大方方问了价钱,都是认识的人,宁子还是明涛要好的伙伴,帮了半天忙,肯定要给个内部员工价。 荷珍在这里心里犯嘀咕,还在想要给个什么样的员工价合适,陈明涛却大方上了,他手一挥,道:“婶儿你太客气了,宁子是谁?那是我陈明涛的好兄弟,你们要我哪能收钱,钱不要了!” 荷珍:“” 陈明辉:“” 荷珍还好,陈明辉就不得劲了,宁子是你好兄弟,那我们算什么?就没见你待我们这些真兄弟这么好过,一天到晚只知道气人! 他瞪了眼陈明涛,恨不得把这小子拖到边上抽一顿教育教育。板栗剪子那是你的吗?那是荷珍的!你就是被请来帮忙的,慷他人之慨倒是慷得顺溜。 宁子老娘听陈明涛说完,眼睛一亮,嘴角立刻上扬起来,正要说话,被边上的宁子扯了一把袖子。荷珍分明看见她笑容一僵,再想仔细分辨时,她已经同陈明涛客气起来:“不用不用,我们就是来买东西的。你们开店摆摊子也不容易,哪能跟谁玩得好就送谁,一直这样,连本都要折进去了。” 陈明涛脑子一热充完款爷,回头就听见宁子妈就说了那么一段替他们考虑的肺腑之言,顿时被感动得不轻,正准备再说几句,陈明辉立刻截住了他的话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给个料子钱吧。” 宁子娘道:“那哪好意思” 陈明辉比陈明涛会说话多了:“统共也没几个钱,难得你们家几个娃子喜欢,再多收你钱,我们成什么了?” 宁子娘被说服了:“那统共要多少钱?” “六文钱。” “什么!六文钱?!”宁子娘惊叫一声,难以置信道,“料子钱都要六文,你们才卖十文钱,一个卖出去才挣四文钱,骗谁” 板栗剪子一开始定价是十二文,正如荷珍当时想的那样,杀价的挺多,有的人不杀价就不舒坦,最后价格就稳定在了十文钱。 荷珍忍不住冲她看了过去,刚才还说不知道卖多少,还没绷住三分钟,这就破功了。 其他人的视线也全集中到了她身上。 宁子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轻咳几声,道:“我是说,你们这卖得真是太便宜了。” “真是”和“太便宜”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是嫌贵喽?六文钱里头,还没算荷珍和陈明辉从乡下上来城里的车费。按照定价,这可是便宜了一半了。 卞氏心里就不是滋味了,面上却不显,伸出手,冲放板栗剪子的桌子指了指,装作没听出她话音的样儿,道:“宁子娘,都在这里了,还有几个,被他们剪板栗用了,不是新的,就没摆出来,你自己挑一个吧。” 宁子娘瘪了瘪嘴,开始拿起那几个板栗剪子,认真地挑选了起来。 从刀片到木头柄,每一寸都细细地看了,一个看完又拿起另一个,一直这样反复研究,直到所有的板栗剪子都检查了一遍。 荷珍见她脸上嫌弃的神情越来越明显,最后都有点藏不住了,才不情愿地挑了一个,道:“我就拿这个吧。” 卞氏不由得松了口气。 做买卖,最怕做熟人的买卖,给了便宜价钱,还要被人觉得在“杀熟”。 宁子娘掏了铜钱出来结账,结完账,她却还不肯走,捏着板栗剪子,嘴里问个不停。 “咋就剩这几个了?你们以后不卖了吗?” “这个剪子的刀刃为啥要做成这样?卡牢了不行吗?这样怪不好使的。” “听说两文钱以后可以换个新刃儿,你们不怕亏钱吗?” 一个个问题被不停地丢出来,起初卞氏还好声好气地回答她,到后面,卞氏也被问得不舒坦了,跟县太爷审犯人似的,问得也忒多了,买个板栗夹子,还要把她家那点子赚钱的门路都掏干净不成? 她敷衍了她几句,把事情都推脱到了陈明辉和荷珍身上,趁着大贵过来喊她给给库房补货的时候,找借口溜了。 陈明辉怕陈明涛这个蠢弟弟那张不把门的嘴巴又爆出什么惊人之语来,干脆把他叫出来,送他去坐车。 店里留了荷珍和黑子,一个收钱,一个招呼客人。 吃过了午饭,杂货铺陆陆续续又有人过来买东西了,黑子忙推销忙得不亦乐乎。 荷珍坐在柜台前,才手下一笔钱,正要往抽屉里划拉。 宁子老娘忽然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问她:“你们这板栗剪子是不是不卖了?” 荷珍莫名其妙:“不啊,我们还要继续卖的。” “嗐,”宁子老娘一脸着急,责怪荷珍不懂事的样子,道,“板栗剪子卖多了,以后买你们开口子板栗的人就少了。反正这板栗剪子,卖一个你们也挣不了多少,还不如早早不卖算了,还不耽误以后卖板栗挣钱。” 说的好像我们不卖,就不会有其他人卖似的。 荷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4章 算计 宁子老娘估计是把荷珍当成一般的小娃子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不要再卖板栗剪子的话,荷珍被她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卖不卖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买个板栗剪子,还要给她的生意提出一系列建设性意见,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卖家考虑的顾客,荷珍表示,很方,并且越来越方。 宁子娘说得口水都要干了,最后见荷珍傻愣愣的看着她,根本不接话,气了个倒仰:“你这女娃子,咋没点明涛和明辉的灵气呢?我咋就跟你说不通呢?瞅着也有七八岁了吧,我家里头六岁的娃都比你聪明了算了,我找你们家大人说去。” 说完才想起来,卞氏不知去了哪里,铺子里留了两个伙计,又不顶事,两个捆一块儿,还不如眼前这蠢丫头有分量。 在铺子里转了几个圈,她对上荷珍那张脸就心烦意乱,最后一跺脚,干脆就走人了。 她前脚刚走,后头陈明涛回来了,报告卞氏:“三哥说,今儿个去了赵家村,晚上就不回来了,等木匠和铁匠做了,明天回城再捎带一些回来,还能省一趟路费。” 在几个村子和城里跑车的都是熟人,基本上都能叫得出名字,以前陈明辉也经常自己坐车回赵家村,卞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板栗摊子慢慢形成了规模,陈明涛也上手了,加上摊子就在杂货铺子门口摆着,卞氏和大贵c黑子几个招呼客人的时候,能捎带着看上几回,也不怕有人欺负几个小的。 不知是不是宁子老娘刚才的丢脸举动刺激了宁子,这娃更沉默了,连做活也不起劲了。 板栗摊子就是那种一阵忙一阵不忙的摊子,人多围着的时候,钱都不来收了,还有人往上挤,不忙的时候,半个时辰等来的都是问了价钱直接摇头走人的。 宁子做活本来就不快,不忙时还好,能等他慢慢来,碰到围着人多的时候,陈明涛和憨娃子两个就抓瞎了。 偏偏杂货铺的促销活动打出了名气,卞氏尝到了甜头,继续扩大了满减的规模。口碑越来越好,一传十十传百,去杂货铺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一个下午就没个消停,锅碗瓢盆,这些总要用到的东西,卖得都来不及补货了。 荷珍本来被忙得不行的卞氏打发去看着边上隔出来的那间针线铺子了,到了后头,板栗摊子那头的进度实在是赶不上去了,没一会儿,陈明涛就红着脸顶着一脑门子汗过来找她求助了。 “荷珍,你先别忙了,先过来帮我们顾摊子吧,我们快忙不过来了。”陈明涛累得直喘气,“客人都走了好几个了。我催憨娃子快点,他一着急收错了一回钱,这会子正难受呢。” 荷珍正在绣给秦氏的鞋面,打算绣成富贵花的花样,才做好了一朵花,见陈明涛过来,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抬头冲外头看了一眼。正难受着的憨娃子倒是看不出来难受,忙得不可开交,另一个陈明涛没提到的宁子却在边上不紧不慢一个板栗一个板栗夹,跟数珍珠似的,时不时还发发呆。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憨娃子忙成这样了还催他?边上那个你倒放着他优哉游哉不知道在干啥。 她心里就不大欢喜了,重新拿起了针线,道:“那你催催宁子呗,催憨娃子顶啥用,他一个人都快掰成两瓣用了,再催,你难不成想叫他掰成三瓣还是咋的?” 陈明涛都要急哭了:“宁子干活慢,我一催他,他差点夹到手指头,我不敢催他了。” 得,这年头就是谁越能干越吃亏。 板栗摊子到底是荷珍张罗起来的,后头陈明涛上蹿下跳非要抢了去找他两兄弟帮忙,她可不能叫摊子砸在了他们手里,于是沉吟片刻,迟疑道:“帮忙是可以,只是这针线铺子谁来看?” 平时卞氏可以两头跑,待在针线铺子这头也没啥事,这不今天忙不过来了,没法两头跑了嘛。 “针线铺子还是你看,”陈明涛见她答应了,立刻一抹汗,开心起来,“宁子说了,把板栗搬一筐子过来,你可以一边看铺子一边夹板栗。” 又是宁子! 荷珍差点气笑了:“合着你们早就算计好我了是吧?” 陈明涛讷讷不说话,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荷珍受不了了,道:“行了行了,拿过来吧。” 生意还是自家的,先顾着这茬,有些话,等晚上关了门,再跟陈明涛说。 陈明涛连忙到隔壁找了黑子,替他搬了一筐板栗过来。 荷珍刚拿起板栗开口器,陈明涛就不见了,等她夹完了几个板栗,陈明涛提着几包零食又从她身边路过了。 荷珍见包零食的油纸包有些眼熟,就问他:“四哥,你这拿的啥?” 陈明涛道:“表姨给的桃脯和芙蓉糕,宁子说,端回去两盆子饺子被他弟妹抢了,他中午没吃饱,我拿点吃的给他垫垫肚子。憨娃子忙了这么久,也饿了,他胃口大,吃得多,我拿几包点心给他俩分分。” 陈明涛拎着点心出去了。荷珍见他把点心放到了一张板凳上搁着,嘴巴动了动,似是在对憨娃子和宁子说话。 憨娃子忙得脚不点地,一个眼神也没落到那纸包上头。 倒是那个宁子,不时抬头冲几包点心看上一眼。 荷珍低头剪了几个板栗,再抬头时,几个油纸包就挪了位置,到了宁子边上,陈明涛忙着剪板栗,宁子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陈明涛头也没抬,点了点头。 荷珍就见到宁子揣了那几包点心,左看看右看看,站起身,飞快地窜到一条巷子里,不见了。 这条巷子的方向恰巧是他回家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宁子那瘦瘦高高的身影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巷子口。跟个无事人似的,走到了摊子前坐下,继续磨洋工。 那几包点心就这么不见了,去哪里了不言而喻。 荷珍不由得想起了午饭时的那个沙果和那两碗饺子,总觉得对方是在连吃带拿,把陈明涛当傻子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5章 狗都不吃 桃脯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能是男娃子比较粗枝大叶,荷珍坐在针线铺子里,等了一下午,也没见着门口那仨吵起来或者争论起来。 他们三个依旧其乐融融。 到了后面,憨娃子很明显饿了,揣着个碗喝了好几碗水,没填饱肚子,最后干脆回家,从自家包子铺兜了几个白馒头和肉包子过来。 他把兜回来的东西给大家分了,荷珍也分到一个肉包子,她捏着包子,留啃着没馅儿的白面馒头啃得起劲的憨娃子说话,她问他:“你咋从自家兜这么多肉包子过来,仔细你爹打你一顿。” “我爹才不会呢。他老嫌我走猫逗狗,不干好事,我和明涛一道看板栗摊子,他觉着这是干正事,可高兴了。”憨娃子嚼着白面馒头,一边还催她快吃肉包,“你别光顾着跟我说话,快吃啊,我特地拿了刚出笼的,肉包子热着才好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荷珍咬了一口肉包子,朝外头也在吃肉包的宁子看了一眼,到底没忍住,试探着问出了口:“我四哥刚才不是拿了芙蓉糕出来吗,还有桃脯,你咋不吃?没找到吗?” 憨娃子啃完了馒头,道:“没有,刚才不是一直在忙吗?我歇下来的时候,那什么芙蓉糕就没了,宁子说他饿得不行了,没忍住,给吃光了。” 这他喵的 荷珍忘了肉包子烫口,一口咬下去,吃到嘴里,差点烫得她跳起来。 憨娃子笑眯眯地道:“你慢点吃,我去外头看摊子了,又有人过来了。” 荷珍好不容易把嘴里那口包子咽了下去,再冲宁子看去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 一个男娃子,咋能有这么多心眼,连小伙伴家的一点吃食都要坑 坑这么点吃的,要是能发财也就算了,最多也是嘴里甜几下,咽到肚子里也就没了。瞧他穿的衣裳,还住在通州城里头,也不像是穷得吃不起饭的。 赵家村里头穷得一天只能吃一顿割嗓子的麸皮窝窝头的人家,都没他这么做人的。 不过一般人做不出这事,胆儿要肥,脸皮要厚,被拆穿了,朋友都没得做了。 荷珍吃完了肉包子,又看了一会儿铺子,天就黑了。 卞氏招呼宁子和憨娃子留下来吃晚饭,憨娃子因为收错钱的事情,死活不愿意留下来,还跟卞氏说了:“婶儿,我家里有饭,不吃了,我今天算错了钱,少收了三文钱,你拿饭钱抵了吧。” 说着便一溜烟跑走了。 轮到宁子的时候,他照旧扭扭捏捏说要回去吃饭。 卞氏没法子,又拿了碗出来,拨了菜要给他带回去,荷珍见不惯他那把好人往死里坑的样儿,心里特别腻歪,“嚯”地站起身,对卞氏道:“大伯母,还有个汤没盛出来,太烫了,我端不了了,你进屋去端一下吧。” “这菜” “我来给宁子哥分,”荷珍笑眯眯地冲宁子看过去,“我分好了让他带回去。” 荷珍做事,卞氏一贯是放心的,她转头就厨房里头去了。 荷珍拿着碗,怕卞氏中途回来,手脚利落地给宁子拨了菜。跟中午卞氏给一碗饺子的大方不一样,她拿出当年做餐饮时打包一人盒饭的眼力劲儿和身手,绝对不多挑一筷子,每一样菜拨了一点,肉菜也是,不多不少,全部都是一个人的份,顶在米饭上。 宁子看见那个菜分量的时候,眼睛就瞪得老大了,再也维持不住那种阴郁儿童的模样,死死地盯着荷珍。 荷珍要真是个小女孩,说不定真被他吓着了。可她芯子里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才不怕这种小屁孩的威胁。 她把碗和饭递给他,道:“我三哥不在,晚饭没有饺子汤,端着不会烫手了,你能自个儿端回去吧?” 宁子脸都黑了,完全不想搭理她。 荷珍不慌不忙,道:“你不想自个儿端也没法子,我反正是不会送你的。你要是觉得饭菜太差不合你口味,那就算了。” 说着就要把饭碗往边上搁。 宁子劈手夺过碗,端着就往外冲。 跨出大门,撞到了正要进屋的陈明涛。 “哎呦!”陈明涛被他撞了个趔趄,后退了一步,等看清他的脸,就喊他的名字,“宁子,你” 宁子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得看着他:“陈明涛,亏我邬宁把你当兄弟,你们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完,上去推了他一把,把陈明涛推倒在地,道:“谁稀罕你家的饭,狗都不吃!” 然后,举起了碗,就要往陈明涛脸上砸。 陈明涛仰躺在地上,下意识用手护住了头面。 荷珍吓了一跳,正要出去阻止他,他却又放下碗,拿在手里的看了看,转过身,揣着装满饭菜的碗跑了 跑了 了 荷珍:说好的狗都不吃呢?不是说不稀罕吗?不稀罕你倒是把碗还给我啊!现在的娃子都已经这么势利了吗?要好处不要节操了。 卞氏在里头听见动静,匆匆跑出来:“发生什么事了?我在里头咋听见宁子骂人的声音。” 见陈明涛还坐在地上,上去拉了他一把,把他拽了起来,问他:“你坐地上干啥?和宁子吵架了?” 陈明涛刚从外头进来,连宁子不愿意在他家吃,要外带打包饭菜的事情都还没了解清楚,这会子更是一头雾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还纳闷呢,我就是想说时候不早了,要吃晚饭了,叫他一道留下来吃。这不才起了个头,他就不高兴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冲荷珍看去,荷珍道:“他好像是嫌我给他装的饭菜太少了,心里不舒坦了。” 这 荷珍原本以为陈明涛会怪她待他铁哥们不好,怪她戏太多,没想到陈明涛听完她的话,却难过起来:“这有啥不舒坦的,觉得少了,不能说一声吗?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说我不把他当兄弟” “我每个菜都给他装了,可能不够他们全家吃,但是他一个人吃,绝对是绰绰有余的。”荷珍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不给这小子点眼色瞧瞧,他还以为好人都是傻子,被他耍得团团转还不会反抗了,“吃饭又不是吃饺子,每样菜统共就一盆,这么多人吃,给他装多了,其他人吃啥?” 还有脸发火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多大委屈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6章 抢生意(上) 出了宁子这事,陈明涛一直有些闷闷不乐,荷珍吃饭时偷瞧了他好几回,想了想,没敢再把芙蓉糕的事情告诉他,就怕再刺激他。 吃了饭,洗漱之后,荷珍就回屋子歇了。 躺到炕上时,荷珍还在想,要不要先跟卞氏说一说这个宁子和他那个奇奇怪怪的老娘。结果她太累了,剪了一下午板栗,手指都要抽筋了,手臂也酸,一放松下来就睡着了,连卞氏啥时候回房的都不知道。 睡得太早的下场,就是第二天天蒙蒙亮就醒了。 她怕吵醒卞氏,轻手轻脚爬起来,穿上衣裳去烧早饭。 正洗了锅烧灶头煮着粥,厨房门口一个黑影子窜进来,荷珍定睛一看,是陈明涛。 她无语了:“四哥,这么早你不睡觉到处乱窜干啥?” 陈明涛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道:“这么早你不也没睡觉起来了吗?”不等荷珍回答,他就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这一宿都在想宁子的事。宁子他心思重,平时也不喜欢说话,有啥事都闷在心里头不肯说出来。他昨天下午就心不在焉的,夹板栗还老是走神,我觉着可能是他家里头发生什么事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一碗菜就跟我们发那么大火,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冲人发脾气的人” “” 荷珍手里的火钳没拿稳,差点砸在脚板上,她一脸古怪地看着他,斟酌着说道:“所以你一宿没睡就是在脑补我是说,在推测你那好兄弟宁子家里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大兄弟,你特么的拥有的是鱼的记忆吗?昨天他把你推倒在地,差点把一碗热腾腾的饭菜糊你一脸,那碗还是陶瓷的,你险些去见你祖宗了啊! 宁子又不是妹子,你跟宁子又不是在谈恋爱,你到底反省啥啊!难怪要逮着你往死里坑,你这种被坑完还要给对方找借口的制杖 我特么咋没遇到过。 估计是荷珍脸上“你这个傻狍子”的表情太过明显了,陈明涛犹豫片刻,支支吾吾很没底气地否认道:“没,我咋会一晚上没睡想这种事我就是睡前想了一会儿” “那你想出结果来了吗?” “想出来了” “你要咋的?” “我想等宁子来了以后,跟他聊聊,问他是不是家里有啥事,有啥事可以说出来,我和憨娃子都能帮他。他一直憋着,会憋出毛病来的。”陈明涛越说越自信,到后面,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他一定会心平气和下来的。” 他那明明是薅羊毛失败又自尊心受创以后恼羞成怒了好不好!神他母亲的家里有事啊! 荷珍被他那深明大义的表情逗得几乎要笑出来,她憋笑道:“那你快点洗漱,粥要熟了,马上就能吃了。” “哦。” 太阳刚露头,卞氏和大贵c黑子也起来了。 热水已经烧好了,粥也热了,省下来的时间,就可以在铺子开门前,先吃一口热乎的填肚子了。 卞氏心情特别好,在饭桌上跟荷珍叨叨个不停,抱怨三个儿子:“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难得早起,也不知道烧点热水。大冬天的,我们赶着开店,只能用井水漱口洗脸” 被自家老娘明着嫌弃的陈明涛却一脸淡定,他压根就没往耳朵里去,划拉着筷子往自己嘴里扒拉。 粥碗见底,他把碗筷一扔,站起来道:“我去摆摊了。” 其他人抬起头看向他,陈明涛已经斗志昂扬地冲出屋子了。 卞氏奇怪得暗自嘀咕:“这傻小子,摆摊子还摆上瘾了?” 荷珍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萝卜干,就着那个咸到齁人的味道,慢吞吞吃粥,心里却在想,这二傻子哪里是练摊上瘾,明明是被人洗了脑了,洗得脑回沟都平了,准备要去做善解人意的知心哥哥呢。 吃完早饭,卞氏一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吩咐开了陈家杂货铺的门,开始了又一天的忙碌。 荷珍到针线铺子时,憨娃子已经来了,陪着陈明涛一道坐在两筐板栗后头。 两人一人一个农民揣,袖着手,缩着脑袋,跟七老八十抱怨自家儿孙不孝顺的豁牙老头似的。 憨娃子怕干活脏了新衣裳,还特地穿了一条带补丁的旧罩衫,那造型,更醒目了。 一大早针线铺子没生意,荷珍找了根绳子,系在门口沿街的位置,把所有的结子c络子都挂成了一排。 等好不容易干完了这些,又卖出去几个荷包和新络子以后,荷珍坐下来喝水。 一抬头,发现板栗摊子那头,宁子还没到。 还不等荷珍感慨,陈明涛正好也回头,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陈明涛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荷珍一哆嗦,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连忙低下头,假装开始很忙碌地数钱。 手里一把铜钱还没数完一遍,陈明涛就过来了:“荷珍” 荷珍眼皮狂跳,埋着头念念有词数数,装作没看见他。 谁知陈明涛又黏黏糊糊喊了一句:“小荷” 荷珍一个激灵,铜板滚到桌上,她索性放下铜钱,隔着衣服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你说话就说话,别用那调调,怪瘆人的” “呃,”陈明涛还没开始表达自己来的意图,就被噎了一回,他真觉得有点委屈,“还不是因为你!我叫你你又不答应我。” 那是因为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找我准没好事。荷珍道:“那你找我啥事儿?” “我想找你跟我一起去宁子家看看,他一上午没来,我心里不踏实。” “有啥不踏实的?”荷珍开始反思,没把芙蓉糕的事告诉陈明涛是否是正确的,她这个小哥咋比文艺小青年还多愁善感,“真要出啥事,大家就住在一条街上,早知道了” “明涛,不好了!”憨娃子撇下摊子跑了过来,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有人来抢生意了!” “啥?!” 憨娃子道:“刚才来了俩买板栗的婶儿,他们说,咱们街上巷子口的开口板栗更便宜,比我们便宜了整整两文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7章 抢生意(中) 做生意被人模仿是难免的,对于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本身就很容易被人山寨。挣钱谁不眼红,一把板栗开口器就能往家里搂钱,相当于是无本买卖了,可比码头扛包c累死累活做活省力气多了。 前天才开张,就有同行偷摸着来买道具回去,今天早上听见有人模仿他们,这一点不奇怪。比较恶心人的是,这个模仿的人居然会和他们在同一条街上 这热度蹭的,也忒不要脸了一点,就不怕被人套麻袋吗? 陈明涛当下便怒了:“这也太过分了,卖板栗就卖板栗,专门跑到我们这条街上来,还把摊子摆在离我们不远的位置,这不明摆着要跟我们过不去吗?” 这是裸的挑衅。 摆摊子就摆摊子呗,通州城那么大,搁哪里不能挣钱,专门摆到他们边上,就差放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了,有这样做事的吗? 憨娃子也捏紧了拳头,板着一张小肥脸,故作社会地说道:“不晓得打哪里跑来的,当我们街上的人好欺负吗?走,我们一道去瞧瞧,回头叫他好看。” 板栗剪子今天一开张就卖完了,板栗现在除了囫囵卖的,开口的是完全卖不出去了。摊子上彻底闲了下来,不需要再专门安排人看着了,卞氏他们不忙的时候,帮着招呼一下就行了。 陈明涛和憨娃子虎着脸,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模样。荷珍担心这俩控制不住真冲上去,就他们这身高这力气,不是给人送人头吗?别公道没讨上,反被人打一顿。 她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陈明涛脸上没缓和下来,他想了想,居然教育起了憨娃子和荷珍:“等会儿我们上去先讲道理,跟她们唠唠咱这条街上的规矩,外头来的人不知道,我们也不能上去就跟他们吵,显得我们多不讲理” 荷珍嘴角抽搐了一下,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再结合一下记忆,她算是明白了,她这个四哥陈明涛就是个唐僧,有事没事就喜欢碎碎念,话多得不行。 比如说现在吧,一句话就可以交代清楚的事,他还非拉着他们哔哔个没完,半天没说到点子上。 荷珍听得心不在焉,直接打断他,问道:“咱们这条街啥规矩?” “咱们这条街的规矩,做生意不能串了,不然你眼红我,我眼红你,什么挣钱就一窝蜂做什么,到最后,谁也讨不着好。” 这条街上,确实没啥开重的店,比如憨娃子家卖馒头包子,陈家开杂货铺,还有的开炊饼店c绸缎庄c酒楼 荷珍正若有所思,憨娃子跟着陈明涛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就是这样,不能为了自个儿,耽误别人做生意。我还羡慕七叔家开酒楼呢,鸡腿随便吃,那咋办?总不能也去开酒楼吧?” 陈明涛和憨娃子义愤填膺地站在原地讨伐这个人:“这人肯定是个外来户,八成还是在我们摊子上买的板栗剪子” 荷珍受不了陈明涛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从路口出来,一转身,就看见了远处巷子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那里夹板栗。 荷珍沉默了半分钟,退回去,冲还在彩排得正起劲的那两个喊道:“你们别聊了,自己过去瞧瞧,抢我们生意的是谁吧。” 荷珍表情十分平淡,陈明涛和憨娃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憨娃子乐道:“有啥好看的,肯定是不认识的人,咱们这条街上,还没人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的。” 说着,和陈明涛走了几步,抬头便看见了巷子口的板栗摊子。几筐板栗,后头放了一张长凳,有一个人正坐在长凳上,挥舞着板栗剪子,飞快地夹着板栗,动作娴熟,下头放了个筐子,每夹好一个板栗,一松手,板栗就漏到了筐子里。 陈明涛和憨娃子被对方这熟练的手法惊得瞠目结舌,好半晌,陈明涛才结巴着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宁c宁c宁子?” 没错,在巷子口摆摊子的就是陈明涛玩得特别好的兄弟吴宁一家子。 荷珍从后头跟上来,视线从宁子身上滑到了摊子前头那块写了字的板子上头,上面“开口板栗,九文一斤,十七文两斤,二十六文三斤”几个大字硕大无比,口气都没变化,就把荷珍他们摊子的话改了改数字直接拿过来就用了,下头那句句“代给板栗开口,一斤两文,两斤三文,三斤四文”更离谱,原模原样抄了。 荷珍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昨天下午宁子老娘那怪诞的行为,这一刻,她全部想通了。 难怪要缠着她和卞氏打听这个打听那个,原来就是为了截胡他们的生意来了。 死活非要劝他们别卖板栗开口器也能说通了。荷珍那里卖得越多,买了回去自己动手的也就越多。只要从源头上说服了陈家人,把板栗开口器这玩意儿停卖了,短期之内,在市场没有高仿品出来之前,他们能捞上老大一笔了。 憨娃子和陈明涛还在自我怀疑之中,憨娃子揉了好几回眼睛,讷讷道:“还真是宁子他们家这是要干啥啊” 不厚道,实在是太不厚道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跟他们抢生意的会是吴家。 不说这不能抢生意的规矩,宁子家的板栗剪子可是用成本价问陈家买的,骗了陈家人是自家用,回头就把摊子支起来了,连写字的板子都一模一样。 典型的过河拆桥! 陈明涛脸上震惊难过两种情绪相交织着,话都说不出来了,荷珍盯着他,不过一错眼功夫,他就跟支箭似的窜了出去。 “明涛!” 憨娃子和荷珍赶紧跟了上去。 摊子上,一个年纪同陈明辉差不多大的女孩正在打称,笑眯眯地收钱。 陈明涛奔到摊子前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笑得很好看的女孩脸立刻垮了下来。 她冲陈明涛白了一眼,扭头对宁子道:“宁子,找你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8章 抢生意(下) 宁子抬头就见到陈明涛脸红脖子粗地站在他们摊子前,许是他自己心虚,总觉得陈明涛下一秒就会暴起质问他。 他把板栗剪子递给了收钱的女孩,道:“大姐,你叫小安出来干活,我和明涛说会子话。” 宁子上头他老娘还生过一个女孩,就是眼前这个了。 只见宁子大姐蹙着眉,冲陈明涛看了看,又瞟了一眼荷珍和憨娃子,似乎是在评估他们几个的份量,扫视完一圈,眉头就舒展开来,对着几个人不屑地冷哼一声,道:“要说话到边上说去,离远点,别叫他们这种人耽误了我们家做生意。” “嘿,我说,我们这种人咋啦?我们这种人是哪种人啊?”陈明涛没暴起,爆脾气的憨娃子忍不住了,握着拳头就往前冲了一步,道,“你们干出这种缺德事,倒还怪上我们了?有你们这样的吗?摊子还摆着呢,就翻脸不认人了,有本事别摆板栗摊子。你这板栗摊子跟明涛家的一模一样,学了明涛家,回头就冲明涛翻白眼,天底下咋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人嘞?” 憨娃子长得不高,但是长度不够,宽度来凑,他那身子,一个顶两个的圆,拳头握起来,个头特别大,往前一站,跟座小矮山似的。住在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这货就是个混不吝的,武力值爆表不说,还喜欢越级挑战,最高纪录是挑战隔壁街比他大五岁的男娃子,最后骑在人家身上把人揍得满地找牙。 宁子他姐不怵陈明涛那小身板,但是她怕憨娃子闹,被那拳头捶两下可不是说笑的。 她后退一步,气势陡然就弱了:“你c你干啥?还c还想打c打人不成?” 宁子瘦削的身子被她一把推到了前头,他板着脸,梗着脖子,看着憨娃子的眼神说不出的蔑视,道:“动不动就打人,林益,你也就只会这招来吓唬人了。” 林益是憨娃子的大名。 宁子摆出了一副我瞧不起你们这群粗人的样子,把憨娃子气得直跳脚,偏偏嘴笨还不知道怎么还嘴,半晌指着宁子憋出来一句话:“宁子,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买板栗的人正挑板栗,挑着挑着就看见边上吵起来了,板栗也不买了,回头就跟边上的人看起了好戏。 宁子大姐年纪大了,被这么多人盯着指指戳戳,脸上挂不住,扯了一把宁子道:“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比一个蛮横,你不嫌丢人,我嫌。趁早打发了。这么一会会功夫,我们少挣了多少钱。” 陈明涛抿着嘴唇看着宁子。 宁子叹了一口气,对他道:“明涛,你赶紧回吧,别逼我把你们家做得那些事说出来,让大家笑话你们。” 一副掌握了陈家把柄的样子。 荷珍和憨娃子一头雾水,陈明涛突然道:“我们家做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啊。” 宁子铁青着脸,不出声,边上他大姐抢过话头,道:“宁子你还给他们留什么脸?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家,说出来正好让大家都知道知道。” “你给他们帮了一天忙,说好给钱还管饭的,现在钱没看到,饭还不让你吃饱,哄骗你给他们白干活!”宁子大姐忽然伤心起来,她带着哭腔道,“这不是欺负人吗?大家伙瞧瞧我弟弟这样儿,他都瘦得浑身没有几两肉了,咋还有人做得出不给他饭吃的事来,这不诚心要害死他吗” 围观人群骚动起来,宁子长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那瘦竹竿一样的身材,引得一众大娘婶子都同情起他来。 陈明涛被宁子大姐这番不要脸的话说得面红耳赤,他年纪还小,被人这样冤枉还是头一遭,免不了紧张,想解释清楚,却因为说话太急,口齿都不清楚了:“你c你胡说!钱c钱我们说好了” “是说好了,说好了没给,我哪里讲错了?”宁子大姐反问他。 “你c你” “可怜我弟弟,这么冷的天,给你们白忙活了一天,最后端着一小碗冷饭被赶回来了,你们心咋这么狠” “呵呵”宁子大姐越说越来劲,荷珍看着她那僵硬的演技和毫无逻辑的台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场了。 宁子大姐憋了半天眼泪没下来,正在酝酿,冷不丁被打断了,跟着众人一道朝和真的方向看了过来。 荷珍努力控制面部表情,然后一脸真挚地冲她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继续。” 宁子大姐眼角抽了抽,撇过头不理会她,继续道:“我弟弟是个实诚人,饿了也不讲” “哈哈哈哈”荷珍这次笑得更大声了。 宁子大姐冲过板栗摊子,伸出手指,就要往荷珍额头上戳:“你个死丫头,你以为不让我说,别人就不知道你们家干得那些缺德事了” 荷珍头一偏避过她的长指甲,道:“你说你的,我笑我的,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怎么笑了?你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我听着好笑,咋就不能笑了?你口口声声说你弟弟瘦得不行,他瘦成这样谁害的?总不见得在我家干一天活,就能从胖子瘦成竿子吧?你们家自己养不好他,整得跟是我们饿瘦了他似的。” 宁子大姐作势要拧她嘴,荷珍躲开老远:“你说话就说话,咋还动手了?动不动就打人,你们吴家也就只会这招来吓唬人了。” 把宁子刚才说憨娃子的那句话原样甩了回去。 宁子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又露出了那种恨不得咬死她的表情。 荷珍理了理被宁子大姐追得跑乱了的头发,道:“大姐,瞧你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说话能有点谱不?你弟弟要是实诚,这通州城就没偷奸耍滑的人了。非说我们家给你弟弟吃冷饭,我们家昨天早上是去包子铺买的馒头,中午吃的是饺子,家里直到晚上才淘米烧饭,哪里变出来一碗冷饭给你弟弟吃?”荷珍学着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你们家喜欢连吃带拿就直接说,不就是晚上没给你弟弟准备像中午两大碗饺子那样的两大碗菜吗?占不到便宜也用不着倒打一耙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09章 君子与小人 宁子大姐从没见过这种吵架还能哔哔一大段列举一下自己昨天一天吃了啥的人,加上底气不足,荷珍说完老半天,她才从愣神中恢复过来,回道:“你c你瞎说!” “我哪里瞎说了?”荷珍说完一大段都不带喘气的,“是你弟弟中午没有端回来两碗饺子,还是你弟弟晚饭因为我们家没给他每个菜拨半碗带回家,心里不舒坦推倒了我四哥,还想用碗砸他?” 宁子大姐气弱道:“你无凭无据,冤枉我弟弟” “我无凭无据?昨儿个我三哥端着一碗饺子送你弟弟宁子回去的吧?端着碗一路从我家铺子走到你家,街坊邻居都看见了,”荷珍指着自己家的方向,道,“要不我们挨个去问问?我就不信沿街这么多铺子,没一个人见到的。” 宁子大姐气得差点就要脑充血了:“谁跟你说中午的饺子了?我跟你说晚上,晚上!晚上你们给我弟弟塞了一小碗饭,上面顶了几根青菜,就打发他回来了,这哪里有错?你说我弟弟因为没给他分半碗菜发火,推倒你四哥,有谁看见了?你这不是胡编乱造冤枉人是啥?” “不是你说我们家叫你弟弟干了一天活,就给他吃一碗冷饭,打发他回家的吗?我不跟你说中午饺子的事,就由着你把屎盆子胡扣我们头上?”荷珍一脸“你这个人难不成是个制杖”的表情,拿眼角斜乜她,“再说了,按照事情发展的时间顺序,讲晚上的事之前,当然得先说清楚中午了。我爹娘生我时只给了我一张嘴,你刚才说我们家这个不对,那个不好,我只能一件件跟你掰扯,有啥不对?” 没啥不对,小学生写作文都得按先中午再晚上的顺序,不说中午,谁跟你争论晚上。 荷珍拿出自己第一次去动物园看见猴子的劲头,用一种观察稀有品种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几回,沉吟着说道:“我说这才过去一会会,你不会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说了啥了吧?”说完,又冲边上的陈明涛和憨娃子道:“这瞅着不像是说完就赖的人啊难不成脑袋真不灵光了?” 额 憨娃子和明涛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积极响应附和荷珍的行为,宁子大姐就冲她吼了起来:“死丫头,你说谁脑袋不灵光?我看你脑袋才不灵光了!” 荷珍一拍手,道:“啊,既然不是脑袋不灵光忘了,那就是故意说完就赖喽?” 两个选择,要么故意耍赖皮,要么脑子不灵光,否认了前者你就是后者,否认了后者你就是前者,反正都不是啥好结果。 邬家姐弟俩意识到自己掉进坑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宁子大姐被眼前这个矮豆丁的嘴皮子噎得脸色发青,差点厥过去,她几次想张嘴,最后只能咬死了晚饭这件事,一味指责道:“你少扯开话题,你们这就是在避重就轻,晚饭的事,别想糊弄过去!” “我没想糊弄啊。说清楚了午饭,这接下来不就要说晚饭了吗?你急啥?”荷珍虚着眼皮,弯起嘴角,呵呵笑道,“不过聊晚饭前,我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聊点别的,譬如下午的点心,譬如芙蓉糕c果脯什么的” 宁子整个身子一僵,抢过了他大姐的话头,道:“什么点心?什么芙蓉糕c桃脯的,我们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姐说得对,你们就是在” “你等会儿,我说的好像是果脯吧?”荷珍挑眉,问他,“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你咋知道那果脯指的就是桃脯?” 宁子支吾道:“我c我听错了” “果脯那么多,你咋不听成杏脯c梨脯c枣脯?” 宁子被荷珍追问得答不上话来,他大姐见不得自个儿弟弟被一个不知所谓的黄毛丫头为难了去,又站出来吸引炮火:“还说你们陈家做事不霸道,我弟弟听错话,你都要揪着他不放” 突然,憨娃子冲出来,指着宁子道:“是不是听错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昨个儿下午,他冲明涛嚷嚷说饿了,芙蓉糕和桃脯是明涛拿出来给我们吃的,我一回头这些东西都不见了,他说他太饿了不小心都吃完了。怎么着,昨天刚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今天就说不知道c听不懂了,你们家几个意思?当我们是傻的吗?” 不等宁子回答,他一口唾沫啐过去:“我呸,宁子,我和明涛把你当兄弟,我们有什么吃的玩的都要分你一份!你抢明涛家的生意不说,还冤枉明涛,真是狼心狗肺!” “把我当兄弟?”宁子听完,不由得冷笑出声,“你们说得好听,把我当兄弟,会塞给我半盆子米饭三筷子菜,就把我当要饭的打发了?陈明涛,你别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你扪心自问,你们家不就是嫌弃我中午端了两碗饺子回家,怪我吃多了吗?兄弟,兄弟会不舍得那点饺子和饭菜?别骗人了!我早就看穿你了,一天到晚只会假惺惺装好人” 本来剑拔弩张的双方忽然都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陈明涛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晚上饭菜的事起初我并不知情” “哼!” “虽然后头荷珍都给我说了,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因为给你饭菜少了,才冲我发火的”陈明涛看着他,道,“二哥教我识字,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以前我不同意这话。我一直觉得,对待朋友,就要把最好的给他,我有什么,但凡你喜欢的,我都要匀一份给你没想到,你竟然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现在看来,书上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这话几乎就是大白话了,宁子没进学,但是这不妨碍他理解这话的意思。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指控陈明涛的话,顷刻就被陈明涛这一句话驳倒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0章 戏多 宁子原来说出那一番话,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他有一种当着众人的面拆穿了陈明涛真面目的快感。不仅如此,在陈明涛承认他不知情时,他甚至有一种感觉,陈明涛会跟他道歉,努力取得他的谅解。 这种隐隐的兴奋之情还未成形,便被对方那句君子小人的话击得粉碎。 他大姐还在上蹿下跳,要追过去打明涛:“你说谁是小人?有你这样的吗?自个儿不占理就指桑骂槐,以为我们听不出来” 宁子面色古怪地拉住了他姐,他姐却不肯罢休,低下头对他说:“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娘平时咋教我们的” 宁子低声道:“被人说成‘小人’了,连书里的道理都摆出来了,你还要去打人?” 那就真成“小人”了,还有前头铺垫过的骂憨娃子只会动手的那些话,此时此刻原封不动反弹回来,这脸都要被打肿了。 这一刻,宁子大姐仿佛感觉喉咙里被一根鱼刺戳着,说不出的难受:“那咋办?” 能怎么办? 陈家这么嚣张,不压服了他们,以后这条街上,个个都要背后冲吴家吐唾沫,骂他们“小人”了。 但是这个压服,肯定不能靠武力。 在场几个人,陈明涛和他妹子年纪最小,剩下的宁子和他姐最大,他们要是今儿个把人给揍了,不说能不能揍得过吧,先动手的肯定有错,闹到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气愤过后,宁子大姐冷静下来,很快想清楚了这一点。 她和宁子正绞尽脑汁准备说几句把现在的话题重新带回对他们有利的一面,谁知还没等他们缕完思路,再酝酿个新说辞出来,那厢荷珍却忽然冲宁子笑了起来:“说了这么多,我还道你晓得为啥晚饭只给你一碗饭菜了。闹了半天,原来你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 宁子眼皮一跳。 “我为啥要跟你提芙蓉糕和桃脯,你心里就没点数吗?”荷珍一脸“呵呵哒”的表情,毫不犹豫地拆穿了吴家人的老底,“一边喊我四哥说午饭没吃饱,一边骗我家的点心,骗到手就连同憨娃子那份一道直接揣回家。口口声声说我四哥没把你当兄弟,我们陈家把你当成叫花子打发,我倒真没见过还有这样的叫花子,坑蒙拐骗c绞尽脑汁往自己家里搂好处,搂到手就是我们家阴险狡诈装好人,搂不到就是看不起人” 少年,你戏有点多啊。不对,不能这么说,应该说,你全家戏都有点多,整个一“戏精的诞生”,太秀了。 “搁我眼皮子底下拿了我家的点心往自家带,今天还给我搞这么一出,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脑袋被驴踢了不灵光了,全天下也都跟你们一样有毛病了?”荷珍真是特别好笑,“你们吴家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吧?来个娃子给我家夹板栗,我家还得管你们全家一天三顿饭?中午两碗饺子堵不上你们的嘴,下午要点心,晚上给你们拨一人份的饭菜还不乐意了,还要冲我们发脾气。怎么着,我家脸上刻字写‘人傻钱多速来’了?脑子有泡就去医馆开药,我们凭啥要惯着你们?” 常言道,斗米养恩升米养仇。 吴家人占便宜上瘾了,这一有不如意,就要死要活没个消停,不狠狠抽他们几记耳刮子,叫他们认清事实,还真以为真理掌握在他们手上了。 荷珍一番长篇大论结束,宁子姐弟俩早就招架不住了,这两个人到底还没练出金刚不坏的脸皮,被荷珍指着鼻子骂“小偷”,羞耻心上来,宁子就低着头不说话了,他大姐抗压能力强一些,还能强辩上一句:“点心的事,单就你自己见着了自己在说” 荷珍打断她,道:“你又要说我无凭无据?可想清楚了再说,别又逼我领你去找街坊邻居作证。你弟弟昨天下午跟我四哥和憨娃子说,点心被他吃完了。到底吃没吃完,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这条街这么大,总归有人会看见的,到时候一对峙,这情景可就不太美妙了。” 邬家同陈家吵架,那是两家人自己的事,牵扯进了其他街坊邻居,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处理不好,邬家会成为全街区公敌的。 其实昨儿个那么混乱的场面,还真不一定有人瞅见宁子干了啥,谁没事会注意一个娃子在做什么。可荷珍扯着街坊邻居的虎皮出来拉大旗的时候,一点也不紧张,也不心虚,因为她知道,对方那家人,肯定比她更心虚。 果不其然,对面那两姐弟说不出话来了。 荷珍等了他们一会儿,见他们没话反驳了,就冲他们那板栗摊子看了一眼,道:“咱们这谁对不起谁的事掰清楚了,那接下来,就谈谈你们家这摊子吧。我听说咱们这条街,有个规矩,做生意不能砸人饭碗,我家做了这板栗生意,你们从我家嘴里夺食,这是坏了规矩了吧?” 宁子一家摆板栗摊子,其实也没多大事,荷珍一直在强调,她的目的不是卖板栗,是为了推广板栗开口器。这真是大实话。 但是谁叫宁子家恶心人呢,从陈家用成本价买了所谓的板栗剪子,第二天就把摊子支起来了,光明正大同他们抢生意,还摆出了一副“你们对不起我们家”的受害者嘴脸,控诉她们家。 荷珍这个人吧,有个优点,最见不得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蹦跶,占了她便宜还敢蹦跶这么欢的,通常她是很愿意先礼后兵一巴掌拍死他们的。 礼,是指在言语上警告他们,兵,那就是动手了。 谈宁子在陈家做工的待遇问题,他大姐能被荷珍怼得说不出话来,谈板栗摊子问题,这家人显然是做了功课的,一点不怵。 宁子大姐愣了三秒以后,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哪里坏规矩了?我们这条街的规矩,是给开店的人家设的,我们是摆摊子,摆摊子本来就是小本经营,能和开店一样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1章 做梦去吧 陈家杂货铺所在的这条街,叫常福街。 这条街上沿街的人家,家里都是有生意的。巷子里的人家,倒是不靠做买卖过活,大部分另外有不错的营生。 卞氏陪嫁的几个铺子都在不错的地段,其中数这个杂货铺位置最好。用时髦一点的话说,这里就是黄金楼盘,永久产权,商住两用。 住在这周围的人家,生活条件都不差,早早就解决了温饱问题,提前步入了小康水平,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小撮人,顾着面子,也不会想出来摆摊子。 邬家人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憨娃子凑到荷珍边上,轻声道:“我爹说过,这条规矩还是我爷爷时候定下来的。当初也没说是开店还是摆摊,只是讲明了做生意不能碍着其他人。你也见到了,有时候我们这里也会来一些外人,走街串巷,卖卖糖葫芦c糖人,也会有摆了摊子卖风筝c拨浪鼓这种小玩意的,都是小本经营,只要不是太过分,故意跑来对付谁,也不会把人轰走” 归根结底,规矩这东西,不是法律,跟道德一样,是要靠大家主动遵守的。常福街的店很多都是老字号了,也有一些经营不善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把铺子盘出去的,新来的店家肯定不敢跟老字号叫板,自然愿意遵守这条规矩,时间久了,就演变成了如今这样和气生财的局面。 像邬家这种目标明确,满满的心机写在脸上,存心恶心死人不偿命的本街区人家,这么多年来还是头回碰到。 憨娃子一脸迟疑地盯着荷珍和陈明涛:“她说得其实也没错,板栗摊确实是小本经营,也挣不到几个钱,而且你瞅邬家那样儿,我们闹成这样了,宁子他娘连大门也没开一下,这事就算告到七叔他们那儿,这些大人也不会愿意出来给我们主持公道” 宁子家就在板栗摊子后头,老榆树下的红漆大木门。他们在这里吵了半天,他老娘连门缝都没开一下,一副准备冷处理的样子。 邬家大人不出面,卞氏总不好捋了袖子就上来逮着人家俩娃子骂,战况不升级,这事情就是小孩子之间挣零花钱挣红了眼,闹了点小矛盾,摆不到台面上。 陈明涛仿佛吞了一只活苍蝇,想吐又吐不出来,他道:“那就这样算了?” 荷珍回头冲宁子大姐看去,对方应该是看出了这边的为难,对上荷珍的眼神时,不忘露出一个笑容,洋洋得意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别杵在那儿,误了我们挣钱。” 荷珍沉默片刻,心中默念三遍“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决定再跟对方确认一遍:“你们当真不收摊?” 宁子大姐道:“收不收关你们啥事?板栗剪子我们也是付了钱的,又不是你家白送的,买回来就是我家的了,我们爱咋用就咋用,你们凭啥不让我们摆摊?” “呵呵”又见到一言不合就送上门求虐的,荷珍表示,找死的太多,她都来不及收拾了,真是惆怅啊。 宁子大姐却觉得自己把眼前这个嘴贱的矮豆丁收拾服帖了,虽然开始时被矮豆丁和她哥哥怼得说不上话来,但是她后面表现好啊,没瞧见这几个人都无言以对了吗。 “让开,别站在我们家摊子前,再挡着,我要你们赔钱。”她抄起边上扫街的扫帚就开始扫地,尽往荷珍三人的脚边扫。 陈明涛和憨娃子狼狈后退,见荷珍不动,陈明涛又伸手出来拉着她要避开。 荷珍甩开他的手,两只脚直接踩在扫把上头,宁子大姐扯了几回都扯不动,气愤地质问她:“你到底想咋样?有你们这样的吗?自己不占理,说不过我们,还死皮赖脸不肯走了?” 荷珍对她的骂声充耳不闻,死死踩着扫把就是不动弹。 “你好,好得很!”宁子大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要抽了扫把,叫荷珍跌一跤狠的。 结果她这劲儿刚用到一半,荷珍猛地往边上一跳,她收不住劲,提着扫把往后一仰,“哐”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呦!” 陈明涛和憨娃子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这可是直接躺下去的,看着都替她疼。 “大姐!”宁子扑过去扶人,望向荷珍的眼神,充满了仇视之情。 荷珍来回掸了几次衣裳,掸干净了裙子上的灰,一脸淡定地说:“使坏之前,先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大路又不是你家的,我爱站哪里就站哪里。哪天你家卖板栗卖发财了,把整条街买了,再来用脏扫把轰我也不迟。” 说罢,又冲陈明涛道:“四哥你带钱了吗?” 陈明涛从震惊中迟钝地醒转过来,又愣了愣,才怀里掏出一把铜子儿,道:“带了。” “讲好要给他的工钱,别等三天再结了,先给他。”荷珍道,“虽然他昨天偷懒了半天,但他们家不仁,我们不能不义。” 陈明涛点了点头,数出了几个铜板,走过去,本来想蹲下来直接递给宁子的,蹲到一半犹豫了片刻,干脆调转方向,把钱放在了他之前坐的小板凳上。 荷珍眼皮也没抬,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道:“收工回家。” 在荷珍坑完宁子大姐以后,陈明涛和憨娃子就不在状态了,两个人听说要回家,就浑浑噩噩跟着荷珍,开始往回走。 穿过了来时走的巷子,快到杂货铺的时候,陈明涛跳了起来,“啊”地喊了一声,直接撞到了荷珍背上。 荷珍转身问他:“你干啥?” 陈明涛一脸憋屈,又问了一遍:“他们抢我们生意这事,就这么算了?” “谁跟你说就这么算了?”荷珍露出了一个呵呵哒的表情,“惹了我还想继续横,做梦去吧!” 陈明涛感觉得到这个妹妹这次来城里,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摔脑袋摔开窍了,整个人都在朝着他老娘靠拢,不管是挣钱,还是说话做事,都一副超凶残的模样。 陈明涛被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脸部表情骇得一头汗水,道:“那我们现在回去干嘛?” 荷珍笑容一收,指着天上的太阳道:“到饭点了,我们先吃饭。”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2章 行大礼 午饭还算丰盛,一盘鸡腿,一道香菇炒肉丝,还有几个素菜,一个汤,米饭管够。 在吃这件事上,卞氏一向不苛待店里的雇工,自己人吃什么,雇工就吃什么。 吃饭的时候,荷珍把宁子姐弟抢生意的事告诉了卞氏,卞氏脸一板,怒道:“邬家人反了天了,欺负到我们家头上来了,看我不掀了他们家摊子。” 荷珍怕她真去跟邬家人干仗,忙劝道:“大伯母你先别恼,掀他们摊子顶啥用,今天掀了明天他们又摆出来了,我们反而有理变没理了。你放心,我吃完饭就去收拾他们,保管叫他们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卞氏只当她是小孩子逞强,完全没放在心上,被她一本正经的说话声逗得说得直乐呵:“那大伯母先不过去,你说说,你预备怎么收拾他们?” “你不问我也要跟你说,”荷珍咽下最后一口饭,冲卞氏道,“大伯母,你们等会儿帮我挪个地方,我要把板栗摊子搬到他们边上去!” “咳咳咳” 陈明涛夹着一根肉丝往嘴里送,正吃得好好的,听见荷珍这话,直接被口水呛到了,肉丝差点怼到鼻孔里。 一桌子的人看着陈明涛咳得昏天黑地,纷纷抱起饭碗侧身去避他,卞氏抽了条帕子甩给他,嫌弃他道:“都几岁的人了,吃个饭还能呛成这样,你看看你自己” 陈明涛用帕子擦了擦嘴,放下碗筷,问荷珍:“你对付他们家的法子就是跟他们一道卖板栗?这不大好吧?” 感觉会反过来被他们掀了摊子。 “有啥不好的?我觉着这法子挺好,”憨娃子咬着鸡腿,称赞荷珍,“我们脑子笨,之前咋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早知道,上午咱直接把摊子搬过去,跟他们费那么多口水干啥。” “对这种人,就要用这种法子。”卞氏听得连连点头,却又为荷珍他们发愁,“就是这板栗的价钱他们比我们家足足少了两文,我们也得把价钱压下来一点,不然可卖不过他们” 想到才开张三天不到的板栗摊子,还没挣什么大钱呢,一下子就要开始降价了,就格外心塞。 全特么是邬家人的错! 陈明涛和憨娃子一脸沮丧地扒完了饭。 等卞氏收拾了碗筷,擦干净了桌子,荷珍把剩下的板栗开口器全摆到了桌上,一数,就剩四个了,嘴里忍不住就嘟囔起来:“也不晓得三哥啥时候回来” 陈明涛和憨娃子对推销板栗开口器并不上心,比起推销这玩意儿,他们更喜欢卖板栗,买的人多,更好挣钱。 陈明涛劝荷珍:“三哥回不回来都不打紧,我们现在要跟他们抢的是卖板栗的生意,这板栗剪子卖完这些就行了,再卖下去,买的人多了,反而影响板栗生意。” 这论调,基本上和宁子老娘是一样的。 荷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瞧你那点出息,我们不卖了,就没人仿着咱家板栗剪子的样儿做了一样的拿出来卖了?到时候不还是会影响生意?到了那时,板栗剪子被别人卖了,板栗因为人人买了板栗剪子,也没人来买了。我们折腾了半天,两头都没捞着好,竹篮打水一场空,全给别人做嫁衣了。” 陈明涛被说得无言以对,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看着荷珍把四个板栗剪子一道放进了篮子里,踮起脚,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四哥,做大事,眼光就要放长远,就比如说我吧,我为什么不同意大伯母去掀他们摊子?那是因为我” “因为你要维护我们家的名声,我懂。” “你懂个锤子!为了名声把自己憋屈死,那是傻缺才干的事,我留着他们是有大用处的”荷珍挥了挥手,道,“算了,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等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哦。” 邬家人美滋滋地吃了饭,除了不在家的宁子爹以外的另外五口人,从宁子老娘到他最小的妹妹,一起肆无忌惮地笑话了一顿陈家人。 吃完了饭,两个小的抓了一把宁子从陈家薅回来的桃脯,跑院子里玩去了。 宁子大姐勤快地帮自家老娘洗了碗筷,拖着一筐板栗,从院子里一点一点往外蹭。好不容易拽到了院门口,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直起腰去开门。 一开门,就看见了大门外头正对着她们家的板栗摊。 两筐板栗后头摆了一张小马扎张小长凳,上头排排坐了仨豆丁,三个人正托着腮目视前方,也就是他们家的大门。 看见她时,上午那个嘴贱的矮丫头眼前一亮,就像一只饿了三天的狗看到了一根带肉的猪大骨。 宁子大姐被自己这个比喻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平复心情,只见陈明涛那个又矮又贱还死缺德的妹妹几胳膊肘捅在陈明涛身上,冲着另外两个人大声喊起来:“快快,开工了。” 陈明涛顿了顿,拿出来一块跟她家宁子做得很像的板子,慢吞吞把板子竖在了摊子前头。 板子上也有字,宁子大姐识字不多,她扫了一眼上头的字,好像和她家的不太一样,但是她并不确定。 在宁子大姐认真研究那几行字的时候,不过一会会功夫,就有路过的人到他们板栗摊问价了。 宁子大姐后知后觉地想到这群人古里古怪堵他们的门是干嘛了,这一反应过来,她差点被气晕过去,她扯开了门,大骂道:“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无耻了!你们陈家人还要不要脸了,卖板栗跑我家门口来了” 对面仨无耻之徒抬起头,齐齐地冲她看过来。 宁子大姐冲过去想掀他们的摊子,忘了大门上的门槛,脚尖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冲,两个膝盖直直地跪倒在了地上,双手下意识往地上一撑,这才没脸着地。 她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了陈明涛那缺德冒烟的妹子的声音。 “四哥,她干啥给我们行这么大礼?难不成想叫我们折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3章 瞧一瞧 陈明涛眼瞅着宁子大姐气势汹汹冲出来,一跤摔在了门口,正替她疼得慌,边上荷珍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裳,问了一个让他很无语的问题。 他觉得有必要给她灌输一些常识:“瞎说啥呢,长辈跪小辈那才是折寿,你跟她平辈,她跪你你不会折寿。” 对面门边的宁子大姐身子很可疑地抖动起来,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陈明涛却没发觉,他一心一意给妹子进行说理教育:“虽然她这动作,手贴地,头贴手,对你叩头的时间有点长,乍看之下很像给你行大礼,但是放心,你们是平辈,她行再大的礼你都不会折寿的。小小年纪,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别看她是在跪着给你叩头,但是她这动作吧,也不是存心做出来的,她干啥要跪你?那就是刚才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才给整成这样的。走路不看路,最后就是自己倒霉” 唐僧式碎碎念又开始了。 荷珍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在他扯更远之前,阻止了他:“四哥,你快别说了,你再说下去,人被你气出个好歹来,别到时候来赖上我们。” 话音刚落,只见邬家院子里哼哧哼哧冲过来一个人影,速度奇快无比,几乎是一眨眼功夫,就窜到了大门口。 来人正是宁子,他目眦欲裂,朝荷珍三人咆哮道:“你们陈家人什么意思?上午害我大姐摔了一跤不够,现在还要来打她!” 荷珍三人排成一排,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宁子不管不顾地吼着:“说话啊,心虚不敢认了吗?一群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不就是有个亲戚做官了吗?一家子狗仗人势的东西!有本事冲我来啊,我邬宁才不怕你们!” 对面三个人依旧沉默着,宁子火气愈发高涨,他拳头握得死死的,随时准备抡起来揍人。 荷珍虚着眼皮,瞧着这货的小身板犹如圣斗士变身,瞬间迸发出了无限的小宇宙,一时有些佩服他:“我假设你没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打你大姐了?我们离她这么远,中间隔着的距离,这怎么都得有一丈吧?我们从刚才开始就站在这里了,你当我们练了绝世神功了还是咋的,还能隔山打牛了!” 宁子一时被噎住了,随即冷笑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完了人,怕被我打,躲过去的。” “你这口锅扣的,‘碰瓷’上瘾吗?”荷珍无语道,“你是自负过了头,还是认不清形势。就你那走三步喘一下的样子,我们会怕被你打?都不用我哥和憨娃子出手,你信不信我一个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宁子倒是想说不信来着,不过通过昨天晚上的晚饭事件和今天折腾的那一个上午,他估计他要是敢说一声“不信”,陈明涛这个妹子真能跑上来揍他。听说这臭丫头就是乡下来的,都说乡下人干农活身上有的是力气,几岁的娃子就能抡锄头,一到十三四岁,那里的姑娘个个长得膀大腰圆。他这身板,送上去 宁子维持着愤怒的表情不说话,也不肯就这么放过他们。 荷珍同陈明涛c憨娃子嘀咕道:“离这么远看个热闹还要被赖上,这么多人看着呢,走路不看路摔了也要怪我们,这家人属疯狗的吗?逮着谁咬谁,当我们是吓大的。” 宁子面部充血,道:“就算不是你们打了我姐,我姐摔在地上那么久,地上那么凉,你们就一直在边上看着,说风凉话,不能伸手扶她一下吗?都是邻居,不就是大家拌了几句嘴,你们就立刻露出真面目了,我邬宁瞧不起你们!” 荷珍对他的脑回路侧目了,这货动不动就进入热血少年状态,台词也中二,犹如废柴逆袭小说的主角似的,一不小心就开始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咆哮个不停,也是醉了。 荷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指了指好不容易撑着地坐起来的他大姐说:“你先别忙着瞧不起我们,你说我们人品差,没有点优秀好邻居的样儿,那你又是什么情况?你出来时你大姐就趴地上了,你也没搀她起来,眼睁睁看她受凉,只顾着冲我们哔哔,你这个弟弟就做得很对?” 比起荷珍三个跟他们家关系不好的吃瓜群众,自己亲人都不管的宁子,才更应该算暴露本性吧? 宁子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宁子大姐喊了他一声。 这次不用别人提醒了,他回头一脸羞愧的扶起她,一个劲跟她道歉:“大姐,我不是故意的,我” “大姐知道,大姐不怪你,不就摔了一下吗,不打紧。”宁子大姐一个劲安慰他,“你别着了这群人的道,你看,他们把板栗摊子摆我们家前头了,他们来了,我们还做啥生意?” 宁子伸手抹了一把脸,这才分神注意到了荷珍他们的板栗摊,不注意不要紧,一注意他马上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裸的挑衅! 宁子大姐在他还气得懵逼的时候,已经从一系列打击之中,迅速振作起来,开始赶人了:“这是我们家门口的地,你们不能在这里摆摊子” 荷珍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家门口的地够大的,这都离你家一丈半远了,你还能管我们不让我们摆摊,你咋不说整条街都是你家周围的地呢,把大家一起赶跑,住着不更乐呵?” 宁子大姐也被噎住了,陈家人摆摊的地方很是尴尬,要说远吧,也不远,你要说近,他也不近啊,就像荷珍说得,离邬家的摊子一丈半远呢。离陈家摊子最近的对面那户人家都没发话,邬家倒先起劲上了。 荷珍一挥手,朝边上的陈明涛和憨娃子道:“走,走,没热闹瞧了,别叫这两个人耽误了我们做生意。” 双方偃旗息鼓,邬家人胸口憋着一股气,气鼓鼓坐下来开始招呼生意。 宁子大姐在那喊:“新鲜的板栗,开口板栗,便宜又好吃了” 一个大婶被吸引了过来,还不等宁子大姐嘴角咧开一个完美的45°角笑容,那头陈家的摊子也开始喊。 “走一走,瞧一瞧嘞,想不想轻松日入过千,想不想坐在家门口挣钱,板栗剪子圆你发财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4章 证明 有仨身高呈阶梯状的豆丁跟你说,圆你发财梦,你第一反应是啥,当然是想笑啊。 那个被宁子大姐卖板栗的声音吸引过来的大婶头立刻扭了过去,朝荷珍他们看去,准备往那头走。 “婶儿,买板栗吗?我这都是现摘的新鲜板栗,自个儿家里都吃了好多了,炒着吃又甜又糯,你要是不会炒也不打紧,我能教你怎么炒得跟店里头卖得一样好吃”宁子大姐一把拉住了这个大婶的手,大声说着话,想要盖住那头“日入过千”c“发财梦”的魔性叫喊声。 那大娘被拉住了,也不好意思甩了她的手就走人,只能耐着性子听宁子大姐说话,听到后头,听说这里还教人炒栗子,觉得很新鲜,不由得问道:“那要怎么炒?” 宁子大姐松了一口气,很热心地跟她介绍起来:“撒上油一炒,再刷上糖水,入味,吃起来还不麻烦” 这个糖炒栗子的法子,特别是最后刷糖水那个步骤,是陈家那头的摊子想出来的。宁子去陈家摊子帮了一天忙,把那头的精髓都给学了过来。 宁子老娘打从陈家买了板栗剪子回来以后,回家就领着大女儿忙活开了,联系了宁子从陈明涛那里旁敲侧击出来的板栗货源,和女儿核算成本,讨论怎么样定价才能把陈家的生意抢跑自己又有赚头。 天擦黑时,好几车板栗就从后门偷偷被抬回了家里头。 这个时节,正是板栗上市的时候。邬家这个摊子支起来了,完全就是照抄陈家,两家货源一样,用的营销策略一样,连竖在摊子前头写价格的板子都一样,唯一有区别的是今天上午之前,陈家的板栗卖得更贵,比他们家还贵上两文钱。这种区别,对比下来,就成了邬家最大的优势。 宁子大姐热情地拉着大婶,给她讲各种开口板栗的好处,想要留住客人。这时,宁子凑到她耳朵边上,轻声道:“大姐,我看过他们那块板子了,他们的板栗还是比我们卖贵两文钱,和昨天一样,没改价。” 没改价?那真是太好了。 宁子大姐这心刚落到肚子里,陈家摊子那头叫喊的声音突然停了,她微微侧过头,假装打量这个对她们家板栗感兴趣的大婶,实际上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往那头。 只见上午害她摔了个四脚朝天的那个死丫头正嘴皮子上下开合,不知跟另外的陈明涛和憨娃子说些什么,俩男娃子一脸严肃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同意。 摊子前的大婶完全被宁子大姐说得糖炒板栗吸引住了,再加上对面陈家摊子上的人没了声音,她已经弯下腰,从框子里自己掏了几颗板栗出来,捏在手里看了看。 宁子大姐正要掏一颗给她试吃,对面摊子仨娃子开完了会,又重振旗鼓,而且这次喊话的内容更加丧心病狂了。 “十文钱!十文钱!板栗剪子统统只要十文钱!你离日入过千c乡下百亩地c城里三套房四个铺面,只差一把板栗剪子!十文钱,买不了吃亏,十文钱,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看,都来瞧!” 前面这段是陈明涛喊的,他喊了一半,喊得太投入,喘不上气了,停下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后头憨娃子又跟上了。 “各位大叔大婶大爷大娘大哥大姐弟弟妹妹,我们的板栗剪子物美价廉,日售无数,你的邻居都在用,有了它,不仅便宜自己,还能挣钱致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十文钱,板栗剪子只要十文钱!瞧一瞧不会少块肉,本摊子可以免钱试用。用法简单,操作方便,一学就会,从四岁娃子到七十老叟,本摊做出来的剪子适合各个年纪的人,人人都能使” 最后再来一个双声合奏:“快来看,快来瞧,人人都能轻松挣钱了!十文钱,十文钱,你离成为沈百万只差十文钱!” 沈百万是通州城里头有名的大户,是经商的大商户,据说他的铺子遍布大梁国各地,本人乐善好施,在通州城名声很大。 宁子大姐和宁子都被搞懵逼了,同懵逼的还有以在邬家摊子前买板栗的大婶为代表的各个路人甲乙丙丁。 大婶手里头的板栗直接掉了下来,掉回了筐子里。 有那回神比较快的某甲在那里和同伴嘀咕:“这可以啊,喊得我都想看看那板栗剪子长啥样了。” 因为场面被荷珍他们这几嗓子喊得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某甲的嘀咕声被周围的人听得真真的。 大家仿佛被按动了开关键似的,看见这叫卖生意的,居然还是仨娃子,纷纷笑了起来。 很多人点头附和某甲的言论,还有人走路都走过去老远了,还退回来准备围观。 陈家摊子前马上挤上来七八个人,荷珍正拿着板栗剪子给他们演示,不知哪个闲汉看这摊子上是几个娃子,就故意调笑他们,带着点为难的意思问道:“你们说这个啥板栗剪子能日入过千,挣钱致富,有什么能证明吗?年纪,可不能说大话啊,骗人可不行仔细我告诉你们爹娘,揍你们一顿。” 陈明涛和憨娃子面部表情一僵,荷珍却笑了起来,道:“大叔,你这话说的,我们可都是好娃子。我们既然敢在这里这么大声说这板栗剪子能挣钱,那肯定不是哄骗大家的,做生意要讲良心,讲良心的生意才能长长久久做下去。大叔,你不是要证据吗?”荷珍清了清嗓子,抬头挺胸,伸出一根手指,冲邬家摊子指了过去,道:“大家看,那个摊子不就是买了我家的板栗剪子在挣钱的最好证明吗!” 邬家姐弟看见荷珍一根手指戳向他们就知道要不好,谁知道这货居然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不要脸。 我去你母亲的最好证明! 宁子和他大姐直接想要爆粗口了。 围观的人齐齐扭头,冲宁子大姐和宁子看了过去,宁子整个人抽了抽,手忙脚乱要把板栗剪子藏到身后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5章 同情 在大家的注视下,宁子的动作显得十分扎眼。原本两个摊子离得不远不近,有眼神不好的还没看出来这是不是同一款,他这么一藏,恍惚只是看了个轮廓的人就直接下了结论。 荷珍听见有人在说:“嘿,还真是一模一样的,真有人用这玩意儿挣上钱了。” 吃瓜群众对邬家摊子那头藏板栗剪子的行为心里很不齿,认为宁子小家败气,嘴上不说,那嫌弃的表情却已经将他们出卖了。 荷珍拍着胸脯,信心十足的跟这些人讲述发家致富新途径的产生过程:“用板栗剪子做生意挣钱这事儿本来就是我们家先想出来的,看到那个摊子上那个瘦得像纸片人的小哥了吗?他昨天还在我家摊子上帮忙卖板栗,今儿个就能出来,带着家人自立门户了。可见这个板栗剪子学起来是有多快!” “你们再看那个摊子前头摆着的那块板子,”荷珍指了指邬家那字上那块抄袭的板子,又指了指自家的板子,“识字的一眼便能看出来,我家这块板子上的字和他们除了价钱,其他也是一样的,这也是他们照我们抄的我为啥要跟大家讲这些呢?因为我恼火他们家恬不知耻偷学了挣钱的手艺买了板栗剪子自己摆摊吗?” 难道不是? “怎么可能?我家可不是气量狭小的人家。”荷珍笑得一脸真诚,“他们这摊子,学我家这么多,跟我们家的摊子一模一样。这些其实都是那个小哥在我家买了板栗剪子以后,我家教他的。在我们家的摊子上,买板栗剪子,有意者如向我们询问,我们还教你如何摆摊,包教包会。” 围观人群的焦点重新回到了陈家摊子上,大家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嗬,还有这等好事!” 荷珍连连点头:“对,就是有这样的好事,不用怀疑你们的耳朵。”她又伸出手指,指向了邬家摊子那头。 邬家人本来因为荷珍的话气得快原地爆炸了。什么“我家教他的”c“包教包会”,这明明都是他们自己偷学的!劳心劳力好不容易蹭到的生意经,到了她嘴里,都成陈家的功劳了。 陈家的无耻程度再次刷新了邬家人所能承受的下限。 宁子大姐恨不得把那个嘴巴没个消停满嘴谎话连篇的死丫头当街抽死,她真想冲出去撕破陈家人伪善的真面目。不过,虽然被气得快升天了,但是她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理智,知道这时候不能冲出去说明真相。 这个真相里头他们家扮演的角色太不光彩。 她伸手努力压着宁子的肩膀,按住了他,不叫他冲出去踢翻对方的摊子,轻声道:“宁子,弟啊,你可不能冲动啊!你上午还劝过我说不能跟他们动手,这会子你自己咋就沉不住气了。现在和刚才他们仨到我们摊子上找咱吵架时可不一样,那时候我们只要一口咬定没坏规矩就成。你这回要是跑过去动了手,这可就” 宁子大姐正对着宁子说理,一抬头,看见荷珍那根指头又冲他们方向戳了过来。宁子大姐浑身一个激灵,连正在说的话都忘记了。宁子跟着一起看过去,姐弟俩被这再次出现的手势搞得慌得一逼,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你们再看!”荷珍指着他们说,“那个纸片人小哥,对,就是我刚才提到那个,一看就知道浑身没有几两肉,论斤称还没我家乡下养的小母猪崽子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拧条床单都费劲。但是,各位叔伯婶子们,你们瞧,这种一看就知道只能在家吃干饭的人,他居然也能出来挣钱了!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觉得难以相信!是不是像在做梦!” 竟然真有人点头了 呈现惊恐状态的陈明涛和憨娃子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两个人缩在后面,瑟瑟发抖。 憨娃子一边抖一边对陈明涛说:“你以前老说你妹妹长得好干活还勤快,会给你做荷包,给你补衣裳” 陈明涛也一边抖一边说:“她是长得好又勤快啊,她做饭比我娘还好吃!上回我跟你爬树,磨破了衣裳,你回家被你娘揍了一顿,我娘没发现,因为我求了荷珍,叫她给我缝好了” 憨娃子一脸指责:“但是你没告诉我她是这样的人!” 陈明涛强行给辩解:“她以前真不是这样的!” 憨娃子只有一个姐姐,他姐姐力气比他大,嗓门比他响,女工做不像,炒菜要么淡出鸟要么咸到齁。听陈明涛他有个好妹妹的时候,他曾经是那么憧憬他老娘能给他生一个这样的妹妹,现在,全泡汤了! 憨娃子给了他一个“我信你我就是天字第一号傻子”的表情,把陈明涛噎得不轻,正要解释。 憨娃子转眼已经换了一张脸,他佩服地看着荷珍,道:“她之前说宁子家惹了她还想继续横是做梦,我还当她是在说大话,原来她真不是随便说说的。”憨娃子又贼溜溜地朝脸已经黑成包公的宁子看了一眼,和陈明涛轻声道:“我突然有点同情宁子了,我知道这样不对,宁子干了那种事,背叛了我们俩,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同情他,怎么办” 陈明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道:“其实我也想说我有点同情他,怕你们说我妇人之仁,嫌我没用,被他当成傻子哄了,还对他心软,可我真忍不住了” “都被人说成这样了,谁都会同情他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算了,还说他只能在家吃干饭不过,明涛你乡下家里还抱了猪崽子?咋没听你说过?” 陈明涛白了他一眼:“就我二婶那样儿,拌个猪食就能把她熏吐了,你觉得我家能养猪吗?” 陈明涛他二婶憨娃子见过,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看啥都一脸嫌弃的女人。 憨娃子咂了咂嘴,这没养猪,咋说起来还这么顺溜呢:“你妹子这损人的话真是张口就来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6章 活广告 陈明涛和他的好兄弟憨娃子,又一人一农民揣,聊上了,时不时还用一种很同情的眼神冲对面的宁子看一眼,发出类似“真惨啊”c“真是太惨了”以及“他怎么可以这么惨”的感慨,让人看了简直想打爆他们的狗头。 荷珍又对着邬家摊子吹捧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对后头两个正自以为暗搓搓谈论她的二缺说:“你们两个在那里干啥呢?还不快把剩下的板栗剪子拿上来给大家伙看看,让他们好好挑挑。” 陈明涛二人被她眼睛一扫,皮立刻绷紧了,赶紧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把板栗剪子往前头摆。 其实也没啥好摆的了,没用过的统共就剩下四个,另外被他们夹过板栗壳的三个,一个被荷珍拿在手上正在展示,剩下两个正放在板栗筐子里——就拿陈明涛来说,一开始,他和憨娃子来邬家这里摆摊,真以为是为了来跟宁子和他大姐真刀真枪干上一波的。结果他妹子本事太大,二话不说,直接来了这么一出。 陈明涛和憨娃子看着站在前头的几个客人拿着板栗剪子,接过了荷珍递上去的几颗板栗,开始试用,夹了几个以后,一些人不知是心存疑虑还是故意压价,在那里故意找茬:“喊得倒是动听,凭着这玩意儿,就想日入过千?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当然不可能日入过千了,那是夸张手法,你特喵的难道真想凭着夹夹板栗成为通州城第二个沈百万?做白日梦还比较快。 荷珍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不恼也不急,朝边上努了努嘴,道:“能不能日入过千,这事还是得问那边那个摊子上的人,他们摆了一上午了,挣了多少钱肯定有数目了。再不济,边上的茶楼和住在这旁边的人家,总归有人看到他们摊子这生意咋样的。” 反正不管怎么别人有什么疑问,邬家姐弟都是最好的活广告。 要不是以陈家摊子为代表的一干人上午刚和对方摊子上吵完闹掰,陈明涛自己都要怀疑宁子和他大姐是不是荷珍请来的托了。荷珍在那里厚着脸皮尬吹,对方在另一边可这劲儿现身说法,给客人们做示范。要说双方没点什么奸情,这肯定没人信啊。 那头邬家摊子前买板栗的婶子,就只当两家是一家了,听荷珍忽悠完,她立刻问宁子要板栗剪子,幸好她还没缺心眼到直接问人收入多少,只是想要近距离观察观察:“娃儿,你那板栗剪子给我瞅瞅,你是对面那里买的吗” 被荷珍明着坑了三回,明褒暗贬不知道损了多少回的宁子捏着板栗剪子,牙都要咬碎了,想也不想拒绝道:“我们家只卖板栗,不卖剪子,爱要不要。” 他说话语速很慢,有些字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的。那个婶子被荷珍鼓动得正热血沸腾,冷不丁被一个娃子怼了,“爱要不要”这四个字差点没把人给气个倒仰,她直起腰,问道:“哎?我说你这男娃子,咋说话呢?叫你把你夹板栗的剪子给我瞅一眼,你不愿意就直说呗,讲话干啥要这么冲?” 宁子大姐被荷珍搞得正头大,一走神的功夫,发现弟弟跟客人吵起来了,还没等她想出解决办法,这位邬家摊子前头唯一的客人,扭头就走,转身就往荷珍这边来了。 比起几个吃瓜群众,这个婶子一身利落样儿,冲过来,挤开最前头的几个人,随手拿了个板栗剪子比划了一下,二话不说掏出十文钱,就朝荷珍手里塞:“十文钱是吧?我买一个。” 开张了! 这个大婶一出手,直接兜了一个走,半句废话也没有,荷珍摆出来的板栗剪子数目立刻刷新,变成了三个。其他人也被刺激了,有几个还在犹豫不决挑三拣四的,一看这剩余的量不多了,赶紧也入手了。 与前几天宣传板栗剪子时不一样,今天这批,荷珍把重点放在了板栗剪子的商业价值上。她一边卖,一边还不忘提醒买的人:“要是不嫌累,真要学他们那样摆摊,也不需要啥壮劳力,家里头跟我们差不多大的男娃女娃,都能拉出来干这活,年纪大的也不要紧,只要眼神凑合过得去,不会夹到手指头,也能搭把手。” 被陈明涛和憨娃子吸引过来瞧热闹的人里头,有男有女,男多女少,但是最后愿意花钱买的,全是女人。 板栗剪子一会儿就只剩下了一个。 陈明涛守着这仅剩的一个板栗剪子,苦哈哈地冲着荷珍小声道:“荷珍啊,你刚才可是说了,只要见到宁子那边的摊子有人,我们就得叫卖一回。可是板栗剪子马上就要没了,这可咋整?我和憨娃子还喊不喊了?” 荷珍眼皮也没抬:“当然是继续了。” “可是快没板栗剪子卖了,我们统共就拿过来四个新的” 荷珍道:“放心,不会断货,三哥昨天就回乡下去催了。” 陈明涛嘀咕:“那谁知道三哥啥时候能回城里?总不能把人从宁子那里喊了过来,又说卖完了吧。” 荷珍斜了他一眼,道:“四哥,你放一百个心好了,现在日头越来越短,跑车的都是几个村子上的男丁,下午从乡下往城里跑的驴车和牛车都不会太晚,要不然他们没法赶在天黑前回去。三哥晓得分寸,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快到家了。” 直到最后一个板栗剪子卖出去,陈明辉还是没见着人影。 邬家那头被荷珍欺负了半天,一见着这边哑火了,甭提多高兴了,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开始使劲叫卖他们的开口板栗。 因为怕陈家这头荷珍再折腾出新花样来,他们也不敢过来挑衅了,乖得像两只鹌鹑,一心一意扑在了板栗事业上。 不卖板栗剪子,就得卖板栗了。 陈明涛想要在邬家定价的基础上再便宜一文,荷珍坚决不同意走低端的价格战:“挣的就是辛苦钱,夜里我睡觉,手臂都酸得不能动了。你们再降价,还不如卖普通板栗,不开口子的,我们就当收了便宜的转卖好了。” 开口板栗的价格最终和邬家持平了。不过,陈家这边三个小娃子,同等条件下,看着肯定不如宁子大姐可靠,客人过来,稍微一犹豫,多半选择往邬家摊子去。 那边每收一次钱,陈明涛和憨娃子就心疼得直抽抽,陈明涛想到昨天那个只收了料子钱的板栗剪子就肉疼。 眼看着那头差不多做成了七八笔生意之后,陈明辉挎着个篮子,慢吞吞出现在巷子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7章 舍己为人 陈明涛“嗷嗷”两声就冲了过去,陈明辉阴着个脸正冲着宁子家的摊子发射死亡射线,头一转回来,就看见一个黑影朝他扑了过来。 他伸手就把人揪住了,一看,是陈明涛,他回来就听卞氏说了邬家的事情,此时不免有些怒气:“看你干的好事!” 他想说,你看看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一天到晚只会来占便宜,末了还要来坑咱家一把。 话还没说出口,陈明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从他手上抢过了篮子,欢天喜地扛着往自家摊子跑:“荷珍,板栗剪子来了!” 荷珍还没有什么反应,另一个摊子上的邬家姐弟先炸了。 他们两个“嗖”地把头转了过来,宁子大姐正在称的板栗差点打翻掉。宁子仇视地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陈明涛,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怒意。 这家人真是忒不要脸了,陈家人还没发火,他们倒先气上了,好没道理! 陈明辉朝他们瞪了一眼,也跟着往自家摊子上走,刚到摊子上,三个豆丁忙碌着把板栗剪子拿出来,摆在前头。 他伸出手正想拍荷珍的肩膀,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就见憨娃子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吼起来:“十文钱!板栗剪子十文钱!十文钱买不了吃亏十文钱买不了上当” 陈明辉瞬间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抛到了脑后,他毫无防备地被这一嗓子给惊着了。 荷珍回头去放篮子,一转身,瞅见陈明辉维持着尔康手的姿势,嘴巴微张,一副定格表情包的样子。 她扯了扯嘴角,古怪地盯着他,道:“三哥,你没事吧?” “你c你们在干啥?” 那头憨娃子喊完了他的话,累得气喘吁吁,陈明涛开始继续喊:“十文钱,童叟无欺,买板栗剪子教你如何摆摊” 整条街上充斥着这诡异的叫喊声,不一会儿,就有感兴趣的人凑了过来。 憨娃子一脸跃跃欲试,抢在荷珍前头,开始招呼客人:“买板栗剪子不?买回去可以自己用,还能摆摊!” 来买东西的人似乎问了个什么问题,憨娃子就指着邬家的摊子自顾自说了起来:“还能骗你们不成?这东西整个通州城就我们这里有卖看那个摊子,他们家那板栗剪子就是我们这里买的” 原本正要往邬家摊子去的几个人,又绕到了陈家摊子前。宁子和他大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了。 等来询价的客人被憨娃子哄得服服帖帖掏了钱,憨娃子冲对面摊子回了个贱兮兮的笑容,当着他们的面,把铜板一个个丢进了放钱的陶罐里头。 丢完了钱,他正要张嘴继续喊,被荷珍阻止了:“省点力气,这会子路上人不多,等他们把人引过来,我们再喊。” “好,”陈明涛和憨娃子一脸受教的表情,答应了,应完声,又很贼地笑了起来:“嘿嘿嘿嘿嘿嘿” 荷珍再看向陈明辉时,做了个摊手的动作,道:“呃,大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陈明辉:“”你们专门跑到人家门口来截胡,难怪对面一副想用菜刀砍死你们的样子,你们这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他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仨:“你们小心被人打。” 憨娃子冲他握了握拳头,道:“就他们俩那样儿,还想来打人,他敢过来,我就敢一拳头把他们揍趴下。” 差点忘了这家伙是附近几条街上有名的小霸王,打架能掀翻比他大好几岁的男娃子。 陈明辉冲邬家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宁子他娘在家不?” “三哥,你不会是担心他娘出来打我们吧?”荷珍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巴不得她出来掀了我们的摊子,大伯母正愁找不到机会揭了她的皮,正好把事情闹大了,叫街坊邻居出来评评理。” 谁知道邬家人这么没用,她都挑衅得这么明显了,人家躲在屋子里,愣是不肯出来。 荷珍失望地望着邬家大门,感慨道:“还以为能跟赵家村吴金贵推我那次一样,讹他们家一笔。谁知道他们家这么沉得住气,就是不给我这个机会,难不成是看出了我讹钱的目的,不应该啊” 陈明辉擦着冷汗,道:“当我没问。” 在陈明辉补货以后,凭着陈明涛和憨娃子优秀的截胡技巧,和对面俯首甘为“活广告”的精神,板栗剪子销量激增,没一会儿,就卖出去十几把,这可是在杂货铺门口没有创造过的新销量记录。 陈明涛和憨娃子表现得太过突出,荷珍和陈明辉有了坐在马扎上聊天的时间。 荷珍和陈明辉交流这几天摆摊的心得:“卖得好不好,关键果然还得看怎么运营。我这个思路是对的,本来还打算叫你和四哥摆个板栗摊子,我在边上卖板栗剪子,用你们做活招牌,现在邬家人把你们的活抢了,省了我多少事。” 广告,现身说法,利于推广。 陈明辉忽略掉听不懂的“运营”二字,被荷珍内容丰富的后半句话惊到了,他面色变幻着,盯着陈明涛和他现在唯一的小伙伴c宁子和他姐两个方向来回看个不停,再把那个被大家评头论足的邬家摊子上的人换成自己 陈明辉立刻表态:“以后再有这种好事,你只要想到你四哥就成了!”不用考虑他。 荷珍叹息道:“要不是邬家,咱这板栗剪子也不可能卖这么快。” 可惜现在不流行送锦旗,要不然她真想定做一面“舍己为人,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大红锦旗,敲锣打鼓亲自送到邬家大门口。 陈明辉也奇怪:“也是怪事,前两天咱也是一边卖板栗一边卖板栗剪子,打听的人咋就没今天多呢?” “三哥,你想不通吗?” “想不通。” 荷珍道:“那时候我们就写了一块板子竖在那里,街上走的,有几个是识字的?人家又看不懂咱写的那些字,我们不主动喊,人家哪里知道我们还卖这玩意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8章 来信 第一天数钱的时候,板栗开口器生意其实还行,三十个卖了一半多。到了第二天,销量就下来了。第二天的时候,陈明涛带着他的小伙伴摆摊了,他的心思全扑在了卖板栗上头去。 第一天荷珍自己卖板栗开口器,还能稍微宣传宣传,逮着机会给顾客安利安利,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板栗开口器就开始变成零曝光率了。 板子上的字,就是放在那里做装饰的。荷珍原来考虑得挺好,写个大字搞促销,显眼又方便。但是她完全忽略了,这年头文盲的比率没有国家九年制义务教育扫盲,大梁国国民文化程度,根本就连促销牌子都看不懂。 所以她第一天摆摊子,围过来的人根本不是因为看懂了板上的字,而是单纯觉得新奇围过来瞧热闹的。她第一笔生意,是把东西卖给了一对衣着光鲜的父子,至于后头来的那些大妈大婶们,凑过来全是因为她和陈明涛当街夹板栗壳,被引过来的。 荷珍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这中间的玄机,中途板栗摊子被陈明涛接手以后,她去看针线铺子,眼瞅着板栗剪子销量呈断崖式下滑,她才想起来这档子事。这时候识字的人凤毛麟角,能看得懂她的广告牌才怪了。 真是忍不住想给大梁朝廷比中指,如果能消灭文盲,提高广大国民的文化程度,她的那么多促销手法就都能用起来了,现在好了,之前的脑细胞白死了。 陈家摊子分成了两组,陈明涛和憨娃子一组,荷珍和陈明辉一组,仗着人多,很阔绰地采取轮班制,每组喊两嗓子,就换人。邬家摊子那边只有两个人,他们拼命叫卖的时候,陈家摊子四个托着腮看猴戏,等到客人被引过来了,他们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始使劲喊。 宁子大姐口干舌燥,嗓子火辣辣地疼,结果被她吸引过来的客人,全被对面摊子抢走了。 她气得火冒三丈,对面四个却当她不存在。趁着没人的空挡,陈家那个刁得要死的丫头和陈明辉,从家里拎了一壶茶和一大包点心出来,几个人当着她的面,开始吃吃喝喝。 宁子大姐捂住被风吹得十分拉风的发型,正想破口大骂,张开嘴,喉咙一阵刺疼,她的声音都沙哑了,听着特别像公鸭子:“你们这群咳咳咳咳”然后开始捏着脖子咳个不停。 宁子不得不回屋给她倒水,反复折腾了好几次,最后干脆也把茶壶拎了出来,一边喝着润喉,一边跟对面硬刚。 日头就这么在双方你来我往中慢慢下去了。 在顺利截胡大挣一笔以后,荷珍提议收摊回家:“风越来越大了,太阳晒着都不暖和了,我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陈明涛看着路上走来走去的人,不大乐意:“这天还没黑呢,我们这么早回去干啥?” “你现在是不是看每个人都像移动的铜钱?”荷珍把板栗开口器丢进篮子里,“差不多就行了,我们吃肉,总得给其他人留口汤。”荷珍朝对面看了看,批评他道,“做事情要讲究分寸,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不能竭泽而渔。咱把邬家的生意全抢了,挣不到钱,明天他们就不出来摆摊了,他们不出来摆摊,我们的工作量就得加倍,你要想想,今天他们给我们引过来多少客人” 陈明辉用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她:这种事情,你还想细水长流! 陈明涛和憨娃子则一脸受教的表情,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三个小的风风火火收拾完了东西,板栗还剩小半筐了,三个人收拾完了东西,这个拿着凳子,那个挎个篮子,齐刷刷地看着陈明辉。 陈明辉嘴角抽了抽,道:“我来拖这筐板栗,你们先回去吧。” 三只一听,欢欢喜喜地冲到巷子里,跑了。 陈明辉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把绳子甩到肩上,就要把筐子往家里拖,转过身,便看见邬家姐弟正目光灼灼盯着他,神色之间,透出几分戒备,脸上丝毫没见因为他们撤摊而该有的喜悦之情,反而一脸被坑怕了的样子。 这都是他们家几个娃子造的孽啊 陈明辉边走边想,他不过是回了乡下一趟,这城里的世道真是一天一个样。他走的时候,宁子那小子还在一个劲哄明涛的东西,他回来时,明涛已经反过来坑宁子了。 到杂货铺门口时,陈明涛扔下半筐板栗,准备叫人跟他一道抬进去。却见里头喜气洋洋,陈明涛正拿着一张信纸在念着,卞氏坐在柜台后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陈明辉踏进屋子,听见陈明涛一本正经地念着:“吾坐船,三日至宁州,后转道至啥州,啥州多啥啥,啥啥皮色紫黑,清脆可口,啥州人言,啥啥可生食,可药用” 陈明辉脚步一顿,右脚抬一半脚尖差点咳在门槛上。 荷珍站在边上,摸了摸额头,道:“四哥,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傻傻傻说个不停,我听得头胀” 陈明涛侧过头,从信纸里抬起头道:“那也没法子啊,这些字我都不认识,总不能提也不提直接跳过去吧?” 陈明辉过去就给了一记毛栗子,道:“教你平时好生读书,多写字,现在好了,一封信都读不像,丢不丢人!” 陈明涛不服气地冲着他扮鬼脸,道:“整的跟你读书多用功一样,你都逃课一个多月了,表姨都派人来催了多少次了” 陈明辉作势要踹他,陈明涛赶紧躲了。 两个人你追我赶,卞氏急得直跳脚:“小心把你爹的信给弄坏了,出去这么久了,统共就捎回来这么一封信,可不能被你们撕坏了。” 荷珍的大伯父,陈明挥和陈明涛的亲爹陈仁宏,在离家许久以后,从几千里之外的地方捎信回来了。说是信,其实写得更像旅游日志,鼓囊囊塞在信封里,厚厚一沓,事无巨细,交代得特别清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19章 夜半 最后卞氏抢回了信,给了陈明辉,陈明辉拿到手上,才知道陈明涛那一串啥啥啥说的是什么。 荷珍大伯陈仁宏到了宁州以后,又转道到了钦州,钦州多荸荠,荸荠皮色紫黑,清脆可口,有些地方叫马蹄。 钦州去年荸荠价高,那些老农偷种了许多,今年的荸荠大丰收,多得卖不出去,结果钱没挣上,反而连田赋都要交不起了。 陈仁宏没有久待,后来又去了其他地方。 哪知钦州过去以后其他几个地方,百姓日子更不好过。特别是连州,天一直没下过雨,土地皲裂,收不上粮食,等不来朝廷的赈济粮,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 卞氏开始时还笑着听陈明辉念信,到了后面,连笑意都没了,她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说道:“你爹没事跑那地方去干啥?” 气氛一时有些不对,幸好陈仁宏并未多着笔墨在连州,字里行间表现出了他只是匆匆路过的样子,将连州的惨状一笔带过。 陈明辉只读了几段,也觉得不好,他摸了摸鼻子,又把信纸往后翻了几张,后头陈仁宏又开始洋洋洒洒写沿路的见闻。 他挑了最后那张,仔细看了一遍,兴奋地说道:“娘,没事,后头爹就走了,他回吴州了,这些信是他从吴州寄过来的。吴州今年收成很好,爷和奶又多买了几亩地,西侧两间房子外头又加盖了三间瓦房,奶开始给小叔说亲了。”陈明辉故意大声嚷嚷起来,“娘,今年我们回水洼村,说不定能看见小婶了。” 卞氏勉强笑了笑,道:“你们小叔今年也有十八了,再耽搁下去,就找不着好姑娘了。要不是算命的说你小叔命里不能早娶,你奶早几年放了话出去,你小叔早就当爹了。” 陈家在水洼村有房有地,荷珍小叔做得一手好木工活,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做活还勤快,从不与村上的二流子往来,农忙时节在家干农活,农闲了就去镇上找活干。陈家在水洼村的条件也是数一数二的,住的是大瓦房,家里头还有院子,有房有地,家里头人口虽多,但是没有传出过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 荷珍奶奶透了点风声,要给小儿子说亲,做媒的媒婆就全涌了过来,险些踏破陈家的门槛。 荷珍大伯写信自然不会这么鸡婆写这种促狭的事,但是这不是有陈明辉嘛,他捡有趣的绘声绘色念了出来,又加上了点脑补,好不容易把气氛又活跃起来了。 卞氏面上也有了血色,这时正有客人上门,荷珍几个就收拾了摆摊的东西,进了后院。 晚饭是荷珍做的,她闷了米饭,又把陈明辉从赵家村带上来的萝卜没错,就是之前金氏脑抽买了一堆又剁了萝卜缨子那些。本来荷珍说好了要给家里几个孩子做萝卜丝饼的,后面突然来了镇上,饼没炸成。 用陈明辉的话说,桃珍在乡下家里头已经连做了好几顿萝卜菜,炖萝卜c腌萝卜c蒸萝卜c萝卜骨头汤,茫茫多的萝卜,吃都吃不完,几顿下来,陈家两姐妹和陈明业都有些吃不消了,更别说娇滴滴的王八小姐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咽饭,把金氏心疼得不行。 陈明辉也跟着倒霉,吃了两顿萝卜,就想趁机开溜。没想到陈明业更狠,守在大门口等着他,叫桃珍把剩下的萝卜硬塞给他,都给他兜了回来。 荷珍跟陈明辉再三保证这顿萝卜汤会比桃珍做得好吃以后,把已经变了色的萝卜端部切了一截,又用刀熟练地把能吃的部分切成块,找到了卞氏放菜的篮子,从里头拿出了下午买的猪骨,用温水仔细洗了一遍,放到烧开的热水里氽了一下去了血水,重新放了冷水开始加了生姜开始炖猪骨。 她窝在灶间烧火,陈明涛领着憨娃子,不知道又从哪里掏来几个圆滚滚的大红薯,要荷珍塞灶头里,给他们烤熟了,晚饭吃。 荷珍一瞅那个个头,就知道煨不熟,就劝他们:“这些太大了,外头烤熟了,芯子里也还是生的,你们想吃,最好换几个小的过来。” 憨娃子却不信邪,道:“怎么可能会不熟?这么大火,放里头烤久一点,肯定能熟。” 他催促着荷珍把几个红薯都塞进了灶头的热灰里头,一会儿指挥着荷珍把红薯用火钳夹起来放在火上烧,一会儿又叫荷珍埋在柴堆上头。 火钳重,荷珍现在这个小身板,举了一会儿,手臂就不行了,她谎称要洗菜,把火钳丢给了陈明涛,赶紧脱身。 除了萝卜炖骨头汤是早先做好的,剩下的几个菜都是开饭前,荷珍掐着时间炒的。 她烧了一个豆腐,放了葱,因为天凉,她还特地切了点辣椒丁,混一起炒了,出锅时热腾腾的。辣椒放得够味,吃到嘴里,配着热饭,几口下去就觉得浑身都热起来了。 吃完了饭,陈明涛和憨娃子一人捧着一个红薯在角落里啃,黑灰粘到脸上,糊了一脸。两个人啃到芯子里果然就吃不下去了,里头没熟。 荷珍看见他们把啃一半的红薯偷偷背着卞氏扔了,卞氏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到他们做了什么。 陈明辉也看见了,他冲荷珍嘀咕:“明涛这小子,我还怕宁子那事会叫他不开心,是我想多了,就他那样儿,成天没心没肺的,哪里会不开心了” 到了睡觉的时候,荷珍和卞氏睡一屋,吹了灯,荷珍侧着身子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边上的卞氏不停地翻身,跟烙煎饼似的。 荷珍想着大伯信里头说的那个连州,却不知连州离吴州水洼村和通州有多远,大梁架空了,她完全成了地理白痴。 有了旱灾,必然会有难民 也不知朝廷能不能把粮食发放到位。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她被渴醒了,爬起来给自己倒水喝。 杯子还没摸到,就听到了细微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整的跟鬼片现场似的。 荷珍的睡意一下子全跑光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0章 惊悚 午夜x铃cx怨c乡村老x 荷珍的脑子里开始不断被这些名字刷屏。 她都魂穿了,再见个鬼似乎也不是啥难以接受的事。 荷珍被自己闪现出来的这个想法惊着了,她伸出手,在自己脸上使劲拍了两下,拎起茶壶,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凉水。 水冷得她一个哆嗦,这下彻底清醒了。 细微的哭声随着风声一阵一阵传过来,她索性披了衣裳,开了门,探身出去瞧。 外头月光正好,洒在地上,就像在庭中铺了一层白霜。院子里静悄悄的,天气凉了,连夏日里常听见的虫鸣也没了。偶有冷风吹过,吹动树上零星挂着的几片枯叶,连着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荷珍掩上门,大着胆子往外走了几步,正站在庭心四处打量,一转头,冷不丁看见一个黑影从厨房钻出来。她还没来得及惊恐,对方关了厨房门,回身看见她,反倒被她吓着了,“喝”了一声,手一抖,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掉下来,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一路滚到了荷珍脚边。 荷珍低头去看,觉得这形状有些眼熟,蹲下身子捡到手上,借着月光一瞧,是晚上陈明涛和憨娃子烤的红薯。 这两人烤红薯的技术不过关,没煨熟,偏偏又贪多,往灶间塞了好几个大的,烤得皮都黑了,焦得厉害,端上来的时候,卖相很差,没一个人愿意捧场的。 荷珍盯着红薯沉默了几秒,再抬头时,就见刚才那个黑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边拍胸口一边朝她移动:“荷珍,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啥?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是陈明涛。他缩着脑袋,穿了一条袄子,两只手又插到了袖子里,一副小老头的模样。 陈明涛一出现,哭声刚好听不到了。 荷珍认定这家伙半夜起来肯定有事,说不定大半夜哭哭啼啼吓人的就是他。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红薯送到他眼前,道:“说话要凭良心,到底是谁吓谁,我好好的站在月亮底下,你突然从厨房蹿了出来,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贼,要不是红薯滚地上,我都要喊‘抓贼’了。” 陈明涛嘿嘿笑了两声,接过焦黑的红薯,难为情地说:“这不是晚上没吃饱吗?为了吃红薯我特地少盛了半碗饭,哪知道没烤熟” “没烤熟,所以你们吃了半个就扔掉了?”荷珍极其讨厌这种糟蹋粮食的行为,她道,“你没听见大伯心里写了啥吗?那什么连州的地方,连粮食都没得吃了,你们倒好,吃一半嫌弃没熟透,偷偷摸摸就给扔了。我丑话说前头,你这个红薯再吃一半扔一半,我明天就告诉大伯母你霍霍粮食” “可是里头没熟” “生的本来就能吃,你要是觉得太大个吃不完,吃之前先切成几块,吃了一块再拿第二块。” 半夜三更的,陈明涛起来觅食,被逮住了不算,还要站在冷风中听自家妹子唠叨,顿时头大如斗:“我说荷珍,你大半夜到底起来干啥来了,不会就是为了教训我吧一个红薯,你至于吗?我全部吃完还不行吗?你快回去睡吧,别着了凉。” 荷珍心道:要不是被哭声给吓醒了,你以为我愿意出来在这里陪你吹冷风啊!荷珍正要抓着眼前这个疑似犯罪嫌疑人盘问一番,忽然哭声又随着风飘了过来,轻轻的啜泣声在宁静的深秋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回陈明涛也听见了,他哆嗦着问荷珍:“什c什c什么声音?难不成有鬼?!” 荷珍用一种看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他。 许是月光不够亮,陈明涛吓得魂都要丢了,根本没注意荷珍的眼神,一把抓住了荷珍的衣裳,自己吓唬自己,道:“听说有那小鬼,半夜三更喜欢来抓小娃子,吃了小娃子的魂,再占了他们的身子,这样就能还阳了这哭得这么渗人,难不成真是小鬼” 陈明涛的手上染了一手的黑灰,荷珍把自己的袖子使劲从他手里抽出来,抽到一半,听到他颠三倒四的话,心里头一个突突,正要训斥他,突然看见东边亮了起来,越来越红,火光冲天。 她迟疑着指着天,道:“那是起火了?” “啥?” 陈明涛跟着回头,也吓了一跳,他一个箭步冲到自己房间,逮着陈明辉的脸一阵蹂躏,往他脸上拍了好几下,大声吼道:“三哥,三哥,走水了!” 陈明辉从睡梦中被吵醒了,听到“走水”二字,他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被陈明涛拖到屋外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一副梦游太虚的模样,嘴里念叨着:“走水了?走水了?哪里走水了?” 荷珍也回屋去把卞氏摇醒了,卞氏穿了衣裳跑出来,荷珍往东边指了指,道:“东边天都红了,大伯母你看看是哪里走水了,会不会烧过来?” 城里不同于乡下,乡下每间屋子隔着建,中间还能整一条路,屋前屋后还能垦好几片自留地,天然的防火隔离带,有时候一间屋子着了火,风再大,也吹不到隔壁人家去。城里寸土寸金,房子连着房子,十分密集,像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与左右邻居家,围墙都是共用的,一着火,大家都得玩完。 今天刮的风是西风,还挺大,不排除一路烧过来的可能性。 卞氏见着这火,也是三魂丢了七魄,她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坏了!” 黑子和大贵也揉着眼睛起来了,见到染红的天,顿时困意全无。 卞氏穿着单衣,顾不上回去添衣裳,指挥着人出去拍邻居家的门:“黑子,大贵,你们一人负责一边,赶紧把人都叫起来,明辉,你跟我去东边,帮忙” 黑子插嘴道:“四姑,你叫明辉去做啥?他才多大,来回拎几次桶就没劲了,你别瞎来,我和大贵哥去帮忙,你和明辉去叫人。” 大贵应了声,去厨房拿了一个桶和一个大盆,出来便道:“对。四姑,你要是出点啥事,我爷和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1章 长青 荷珍看着他们几个在那里你劝我我劝你,不由得有些无语,显然卞氏也有同感,她一挥手打断正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的两个娘家侄儿:“行了,别婆婆妈妈了,这都啥时候了,再说下去,火马上就要烧过来了,咱们都去!能帮多少是多少,两个小的去隔壁喊人,把大家都给叫起来。万一那边救不了,真烧过来了,好歹也能保条命!” 说完,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夺过大贵手里头的桶,拉开了门栓,转身就往外跑。 黑子和陈明辉又到厨房,一个拿了平日里洗菜的盆,一个干脆拿了洗脸的铜盆,也跟着冲了出去。 陈明辉从路边捡了根小木棍,边跑边敲盆底,敲得“咚咚”作响:“走水了!走水了!大家快起来!” 陈明辉所过之处,有些屋子亮起了光。 荷珍和陈明涛腿短跑不快,本来也想跟去看个究竟,帮帮忙,没想到才跑了几步,就看不见其他人的影子了。 没法子,两人只好一人挑了一边,去喊人。 荷珍找了一家铺子,才拍了几下门板,铺子的老板就披着条衣服来开门了,一打开门,劈头盖脸就问道:“哪里走水了?在哪?是哪家?离我们远不?” 他手上拿着烛台,红色蜡烛燃烧着,烛火被风一卷,不规则地跳动起来,蜡油簌簌往下掉,很快在蜡烛边上凝成了两坨蜡块。 荷珍正要回答他,烛火一动,一个恍惚似乎看见他身后站了一排面白如纸c嘴唇鲜红的人,她被骇住了,再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排纸扎人。 这是一间纸扎铺子,荷珍隐约想起这条街上似乎是有这么一家做死人生意的店。 店家急得不行,见荷珍只喘气不说话,正要再问一次,就听她说:“东边着火了,看着离得并不远,我也不大懂,你自己瞅瞅吧,天边一片红的地方就是了。” 店家顾不得天凉,握着烛台,外罩一件单衣就跑到了街上,伸着脖子往天空方向瞧,一见那火光,喊了一声“要坏事”,扭头就往屋子里跑:“娃他娘,快起来,快起来!大事不好了,东街那里有人家走水了,别睡了,当心火烧过来!” 他喊破了嗓子,声音到后头都走调了。 纸扎铺子里的假人假房子件件都是一点就着的东西,平日里好好的都怕有个万一,这会子眼看着火就要蔓延过来了,纸一被火撩起来,那就直接成灰了,都不用再补救了,店家不急哭才怪。 荷珍抬眼冲乌漆墨黑的屋子里头看了一回,想到刚才那隐隐绰绰的纸扎人们,光线不好,她差点把这些东西当成真人了,不由得打了寒颤,搓了搓手臂上被冷不丁吓了一场后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赶紧往下一家去了。 如法炮制着又敲开了几家的门,荷珍解释得口干舌燥。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几家的男人估计在自家院子里望见了东头的情况,拿着木桶和盆儿风一样的过去了。后头几个大婶大娘拿着瓢和大瓦罐,把家里能舀水的器物可以揣的都揣上了,领着一帮年纪不大的娃子,跑得气喘吁吁要过去救火。 荷珍连忙躲避到一旁,谁知道脚跟顶到了哪家铺子门口的石阶梯,脚下不稳,往后栽倒过去。 恰好这时,后头那家铺子的门开了,有火光透出来,影子晃动,似乎有人走出来了,荷珍两条手臂划了几下,后脑勺直接撞到了一个人怀里头。 她仰起脸,透过微微的烛光,隐约看见一张清秀的脸庞,是个和陈明业差不多大的男孩。 荷珍正要道谢,边上走出个男人来,朝着人群大声吼道:“你们这乱糟糟的要干啥?救火带一群娃子去干啥?万一要是伤了哪里,哭都没地方哭。夜里这么黑,被拍花子的抢了去咋整?一个个的,都想啥呢?把娃子给我带回去,净添乱!” 大部队踢踢踏踏走路声一停,最前面那些人早就走远了,一群女人回过神来,转头去逮自家的孩子。 男人想再说话,被冷风呛了一回,岔了气,不由得咳嗽起来:“咳咳大家也别光顾着去舀了水扑火,家里人都走光的,门都锁好了,别敞着门跑了,遭了贼可没处说理去咳咳咳家里头有大娃子的,管好小的,都带回家去,有老人的,叫老人看好娃子,听好外头的锣声,要是烧过来了,赶紧从家里头出来” 男人利索地给所有人派了活,女人们找见了自家的娃,揪着往家里头赶,有那死活不愿意回家的,又哭又闹,一时间鸡飞狗跳,找娃的和打娃的,乱成了一锅粥。 陈明涛远远看见荷珍,便喊了起来:“荷珍,荷珍” 待他走近了,荷珍一瞧,憨娃子已经跟他汇合了。 陈明涛和憨娃子两个挤过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弯腰喘了几口气,正准备同荷珍讲话,看见荷珍身后的人先是一愣,半晌,才讷讷喊了一声:“长青哥” 荷珍听见身后那人“嗯”了一声,将她拉到一边站稳。 荷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听被唤作“长青”的男孩子冲她笑了笑,问陈明涛:“明涛,这是你妹妹?” 陈明涛点了点头,道:“是我二叔家的” 长青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满,道:“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外面这么乱,要是摔了碰了,可不是小事。” 陈明涛挠了挠头,说道:“不是我把她带出来的,东面起火,是她第一个发现的,我妹妹发现走水了,我们才去喊了我娘和我三哥,要不然” 长青冲荷珍看了过来,荷珍抬头也去看他。 天有点黑,凭着身后那点微弱的蜡烛光,荷珍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估计对方也是这样,两人就这样互相看了一眼,荷珍就听他在说:“行了,你也回去吧,带着你妹子别乱跑了” “那可不成,我娘还叫我去把大家叫起来!要是有那睡得死的,不知道走水了,可咋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2章 少爷 瞧把他给能的! 即使光线不行,也不能阻止荷珍冲他翻白眼。 陈明涛一副“我已经被委以重任”的口气,把长青给噎住了,不过这人可能也知道陈明涛的尿性,过了一会儿,便又耐着性子劝道:“都闹成这样了,该起来的都起来帮忙了,夜里冷,你们就别在外头晃荡了,万一要是一错眼,走丢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该起来的都起来了,大家你通知我,我通知你的,整条街都惊动了。外头这么大动静,还把门关得死死的,没露头的,基本上都是不想大冷天出来帮忙的。关系到整条街安危的大事,有的人能安心躲在被窝里睡大觉,是总觉得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也不能说别人自私,毕竟没烧到自己家门口,你也不能拿刀逼着人家出来出力。 一条街上住着,总会有那么一两粒老鼠屎。 荷珍刚才路过邬家大门时,见到有人也去拍了邬家的大门,这家子装死装得够彻底,半点回应也没有。好心来报信的人拍了半天门,最后都改用拳头捶了,这家人连点火光也没冒出来。 荷珍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等明天早上起来,人说不定还会来一句:“哎呀,夜里东边走水了?我们家里人睡得比较死,一点没发现。” 你能怎么着?跟他们吵架?犯不着的事! 说实在的,荷珍对这些装缩头乌龟的人也没啥耐心,以为拍门手不疼啊?愿意躲就躲着呗,反正她通知过了,别不信邪,真要烧过来了,这些现在装死的人,比出来帮忙的跑得还要快。 你们好心出来帮忙,到时候火灭不了,一阵风吹到你家屋子上来了,你连收拾细软值钱东西的时间都没有,窝家里静观其变就不一样了,一看情况不对,撒丫子就能跑。 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门清。可惜陈明涛这一根筋的孩子不懂啊,他觉得人家不开门就是没醒,万一烧过来跑不出来,那就糟了。 关键时刻,这个娃子又轴上了:“长青哥,我瞅着好多人家里头没动静,可能是睡太死了,我得把人叫起来,长青哥,你帮我看着我妹妹,我和憨娃子去喊门” 最后憨娃子还是没跟陈明涛一道犯傻,客观条件不允许。 陈明涛才说完,憨娃子他老娘就带着他姐从一群大婶大娘中间杀了出来,虎虎生威,抓住了这货的胳膊,把人往家里头带:“这不过是一眨眼功夫,你就跟着你爹跑出来了,要不是你姐发现得早,这大半夜的,叫我去哪里找你?你个作死的娃子,你咋这么不省心呢?”说着,还揪了一把儿子的耳朵。 可怜憨娃子出场不过几分钟,跟着陈明涛啥事没干,还没做点啥贡献出来,就被人逮住了,他疼得直叫唤:“哎哎哎疼!娘,你轻点” 憨娃子老娘才不管他,骂骂咧咧揪住了他耳朵就不肯放了,回头顶着烛光冲长青赔了个笑脸,道:“长青回来了啊?啥时候回来的?” 得,这乱哄哄的还聊上了。 荷珍看了看天,一时估摸不准这个时辰,但是这月上中天,寒风中聊天,也亏得憨娃子老娘有这兴致。 憨娃子也是泪流满面了:“娘,你跟长青哥说话就说话,先放了我疼死我了,耳朵要掉了!” 他老娘把脸一拉,揪得更起劲了:“叫你小子成天给我淘” 伴随着憨娃子杀猪般的叫声,他老娘又冲长青客气了两句:“你也别在外头晃荡了,这么多人跑来跑去,蹭着了你,伤了,你娘可该着急了。婶儿谢谢你帮忙逮住了这个混小子,改天来婶儿家坐坐。”就像捉小鸡似的,把憨娃子捉走了。 临走前,还顺道关心了陈明涛一把:“明涛啊,你要回去吗?走,婶儿送你回去” 陈明涛面带惊恐的看着那只鸡,呸,看着憨娃子,吓得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憨娃子老娘这才作罢,带着俩娃回去了,剩下荷珍三人面面相觑。 夜间风凉,长青撇过头咳嗽了几声,铺子里闪出一个梳着垂挂髻的女孩,拿着一条棉披风出来,给长青披上了。 荷珍还以为是这个长青的姐姐,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喊了一声:“少爷。” 长青冲她摆了摆手,咳完之后,对陈明涛道:“既然你不愿意回去,现在我家坐一会儿吧。” 陈明涛不愿意回去,也不情愿去他家:“可是” “可是什么?这么晚了,放你们两人去外头肯定是不能的。喊门那事儿,我另外叫人去,你先在我家待着,等会儿等你家里人回来了,再领你们回去。” 长青这一番话说得不容置疑,总算把陈明涛这一根筋的给说服了。 他耷拉着脑袋,跟着长青进了屋子。 荷珍紧随其后。 进去了才发现这是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打扫得很干净,桌凳都是崭新的,进门以后,靠右的位置,还有一部楼梯,能够直接上二楼。 夜里天黑,屋子里点了不少蜡烛,但是照明范围有限,荷珍抬头冲二楼看去,模模糊糊看不清什么,只是依稀能见到一些门窗,应该是包间。 来城里这么几天,荷珍早就把住的这条常福街上的几件店铺都摸清楚了,这条街上唯一的酒楼是宋家开的同福酒楼,听说还是连锁的,除了通州城里头有几家分店外,在京城也有同名酒楼。 也难怪陈家杂货铺只请得起两个帮工的亲戚,人家直接能有丫鬟喊“少爷”了。这生意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有钱没钱的结果就直接体现在这里了。 长青把人领进了后院,常福街的答题格局都差不多,宋家的酒楼后头,也和陈家一样,是带了一个院子的。只不过人家门面房一个能顶陈家五六个大,自然带的后院也很大了。 一行人进了绕过了一个小池塘,又左拐右拐,走了许多路,然后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灯火通明,先前梳着垂挂髻的丫鬟掀了帘子,荷珍一只脚才跨进去,就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3章 红笺 暖和,非常暖和。 荷珍踏进屋子,仿佛大冷天进了开着热空调的房间,暖和极了,浑身上下的凉气直接跑光了。 一开始,荷珍以为是烧了地龙,不等她感慨这个叫长青的人家里头真是壕无人性,就看见了屋子里的几个炭盆。 炭盆里的炭正烧着,窗户紧闭,唯一没关的那扇门,也就是荷珍正在跨过去的这个门槛,还用编得很密实的帘子挡住了。 用比较科学的眼光来看,这就是个很密闭的烧炭自杀的现场。 荷珍一只脚才进了门,看到几个炭盆,脸直接绿了,她现在退出去说想回家还来得及吗? 突然很想把陈明涛揍一顿怎么办 荷珍走在最后第二个,出于礼貌,长青让陈家兄妹先进屋子,陈明涛已经扑腾进了屋子里,荷珍这一停顿,把人主子长青少爷堵在外头了。 打帘子的丫鬟见她走一半不动弹了,便好奇地问她:“姑娘这是怎么了?” 荷珍自然不能跟他们扯你们这样做会一氧化碳中毒会从此长眠不复醒,她隐晦地提了一句:“炭味有点浓,你们不开个窗透透气吗?” 那丫鬟一愣,正要说话,从里间多宝阁后走出来一个女子,穿着一件散花石榴裙,五官明艳动人,端的是俏丽,她听见了荷珍的话,眼睛往她那里一斜,抿嘴嗤笑一声,道:“哪里来的土包子,我们用的是上好的银霜炭,银霜炭烧了连烟都没有,屋子里哪里来的炭味,没见过就不要瞎说,真真是要笑死人了” 又被人说成了土包子,荷珍都快没脾气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被一群古人鄙视没见识,还真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荷珍不恼,她身后的长青却不高兴了:“红笺,怎么说话的?” 俏丽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羞窘,瞪了荷珍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长青咳嗽两声,低头对荷珍道:“明涛妹妹,外头凉,先进去吧,进去了我让红笺和绣枝开窗” 这个称呼,总觉得是在喊一个叫明涛的妹子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荷珍只能往里走了。 进到屋子里,热意更浓,可能是因为烧炭太多,在门口时有新鲜空气还不觉得,一进到屋子以后,荷珍就有点头晕。 长青招呼着陈明涛和荷珍在椅子上坐下,那个叫红笺的便捧了一盏茶出来了,走过荷珍和陈明涛跟前,将茶盏放到主座边的矮几上,伸手便要帮长青去解披风。 长青一挥手,隔开她的胳膊,淡淡道:“没见有客人吗?沏茶都不会了?” 红笺脸一红,不知是被屋子里的热气熏得还是被训的,轻声解释道:“我先伺候少爷” 荷珍看见长青瞥了她一眼,一脸的波澜不兴,道:“你去沏茶,再端些点心过来,我有绣枝伺候着,不必费心。” 说罢,边上那个出来递了披风,又给荷珍他们打了帘子的丫鬟走了上来,荷珍想着,这个便是绣枝了。 然后荷珍一转眼,再看向红笺时,就见到她的眼眶顷刻间便红了,她一脸倔强地看着长青。 长青却不去看她,只站在那里。 绣枝一脸为难地去看红笺,轻轻扯了扯红笺的衣袖,道:“红笺” 红笺回手“啪”地一声甩开了她的手,冷哼一声,扭头就走c绣枝有心要追,走了几步,想到长青,又退了回来。 长青也不说话,脸色不大好,绣枝伸手去解他身上的披风。 荷珍目瞪口呆地看着绣枝解开了长青身上披风的系绳,又将披风从他身上脱下来,甩了甩,挂在胳膊上,又帮他理衣裳。 喵喵的,脱个披风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整的跟脱晚礼服似的,真是服了这些人了。 这一刻,荷珍觉得,她被嘲笑成土包子还是很有道理的。 她虽然去过把总府参观过几个时辰,见了顾把总和秦氏,不过这两人都是比较接地气的主子,也可能是因为武将家里规矩不那么多,家里面的小厮丫鬟都挺和气。 长青板着脸,一转身,就看到了荷珍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惊讶。 长青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并无什么不妥当,他挑了挑眉,问道:“明涛妹妹,你在看什么?” 看你装逼 荷珍冲他笑了笑,道:“我没看什么啊” 长青被她的笑弄得摸不着头脑,索性也不再理会她,他在椅子上坐下,和陈明涛搭起话来:“明涛,你二哥回来了吗?” 陈明涛正打哈欠,打到一半,听见长青喊他,忙闭上嘴巴,道:“没c没啊,他在他先生那里,好几天没回来了,我娘说最近这阵子学习很是吃紧。” 长青叹了口气,道:“我与他许久未见了,上一回见面还是去年元宵的时候。” 陈明涛道:“我哥平时在家的时候挺多的,长青哥你搬到京城以后就不大回来了,自然是见不到他了。” 长青应声道:“是啊” 陈明涛问他:“对了,长青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要不是今晚上荷珍碰到了你,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白天都没见着你。” “我是夜里回的,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街上铺子都关门了。”长青冲荷珍看过去,道,“你妹妹叫荷珍?” 荷珍正单手托着下巴,眼睛在陈明涛和长青这两人身上转个不停,看着这两人尬聊,聊着聊着,这把火烧到她身上来了。 陈明涛点了点头,道:“是的。” 长青笑得一脸真诚,道:“挺好听的名字。” 荷珍胳膊肘一歪,下巴差点磕到茶几上。 他的丫鬟叫红笺,晏几道有一首词中写道:“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红笺是红色笺纸的意思,用来题写诗词或者作名片,多么红袖添香的名字,还有古诗词加持,书香气息扑面而来,逼格满满。 他倒好,一本正经地表扬起陈家的取名水平来了。 什么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啊!尬聊找话题也没这样的! 荷珍心里吐槽,脸上也学他笑得一脸真诚,回了他两个字:“呵呵”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4章 求情 绣枝整理完长青的披风,就去推开了内室的一扇窗户,有风进来,屋子里的闷气便去了一半。 即使这样,屋子里的温度也是很高的。在这暖烘烘的环境里,荷珍忍不住就又迷瞪起来。 这一晚上还真是一点没消停,先是被不知哪里来的哭声吵醒了,然后出去,看见陈明涛半夜偷红薯,她还以为是这货半夜睡不着,一个人跑出来哀悼他那逝去的塑料兄弟情,正准备开解他,结果那哭声根本跟他没啥关系,不等她搞清楚前因后果,就看见东边着火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总觉得,她这刚睡下去,还没进入深睡眠,就醒了。 真是越想越困啊,原先在外头冷风里站着还不觉得,这地方一缺氧,就有些撑不住了。 荷珍正有点困意,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砰”地一声,有东西砸在了茶几上。 她睁开眼睛,看见面前多了一盏茶,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咋回事,第二个茶盏又被“砰”地摔到了上头,然后就是一盘堆放得很凌乱的糕点被重重地放下了。 荷珍顺着端盘子的手往上看去,方才被长青赶出去的红笺正端着一个红色填漆托盘,一脸不爽地看着她和陈明涛。 红笺的动作里带着不小的怨气,弄出了不小的声响,长青蹙着眉朝她看过来。 她把托盘一收,转身退到一边。 陈明涛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又打了个哈欠,端起茶准备喝,见荷珍看着红笺不说话,不由得想起了白天她坑宁子那事儿,唯恐她又干出什么惊人之事,把另一盏茶往她面前推了推,道:“荷珍,拿着暖暖手。” 荷珍拿起被推到眼皮子底下的茶盏,掀开盖子,端起来正准备喝,一看,半杯子的茶叶,大半夜上这么浓的茶,这是缺心眼吧?再看看这大半盏茶叶,这哪里是茶叶啊,分明就是茶叶屑。 荷珍看着茶盏顿了顿,实在是没勇气把这玩意儿往自己肚子里灌,她朝陈明涛看过去,陈明涛倒是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口,抿完,整张脸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很苦。 陈明涛原本萎靡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了,眼神清明起来,就像喝下了一剂强力兴奋剂。 这茶,提神醒脑效果实在是太逆天了,感觉喝完以后,都不用再补觉了。 荷珍果断把盖子盖了回去,往茶几上重新给她搁了回去,失眠太痛苦了,她可不想自虐。 她冲桌上的那盘点心看去,刚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了,发现不对劲了,这是一盘糕点拼盘,里头有枣泥山药糕c芙蓉糕c绿豆糕每种有两三块,有的只有一块,这些糕点要么缺了几个角,要么断成了好几截,盘底到处是点心的碎屑,感觉像是装盘装剩下的失败品c边角料。 荷珍研究这盘点心正研究得出神,那头红笺见她眼睛盯着点心不放,以为她是没见过这等好东西,馋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声道:“那是珍味轩的糕点,里头的枣泥山药糕是专程从京城带回来的。” 荷珍听见这话,抬头朝她望过去,只见红笺一脸鄙夷地说:“这些你们见都没见过吧?” 荷珍心里极其无语,这大姐到底是哪里出来的,特娘的都说有钱人家规矩多,人都说喜怒不形于色,她是有啥都摆在脸上,情商和智商都像是冲q币送的,她到底是怎么活过三集的? 陈明涛拼命冲她使眼色,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荷珍眨了眨眼睛,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点心盘子一眼,点了点头,一脸波澜不兴地说道:“嗯,是没见过。我以前只见过完整的‘珍味轩’点心,这样短斤缺两的还真没见过,” 红笺的脸顷刻就绿了。 陈明涛一脸无奈地冲红笺看了一眼,一副“你是不是有病招惹谁不好去惹她”的模样。 荷珍不去管其他人,在一众点心里头,准确地找到了枣泥山药糕,指着那块被压瘪的圆形糕点说:“这东西还要专门从京城带回来?”她对红笺说,“我家里头那几包吃不完的枣泥山药糕,搁在那里也是占地方,‘珍味轩’的点心也有一些,卖相倒比这些好一点,横竖我们家一年到头不缺这些东西,等会儿等天亮了,我给你们送几包过来。” 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摆阔!知道我上辈子是干啥的吗?白手起家的暴发户!暴发户是干什么的?买豆浆都要买两碗,吃一碗倒一碗!区区几块装盘剩下的点心就想叫我自卑,真是想太多! 红笺的脸这下子有绿直接变青了,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荷珍:“你” 长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朝红笺道:“好了!有完没完了?” “可是少爷,她” 长青阴沉着脸,道:“道:“是我平日里太纵着你了,让你养成了这副没大没小的性子。” “少爷” “滚出去给我跪着,等回了家,自己去找戚嬷嬷领十记板子,重新学规矩。” 绣枝立刻跪了下来:“少爷息怒。” 红笺泪眼婆娑地看着长青,绣枝看向红笺,低声劝说红笺:“红笺,快跟少爷认个错,你不要” 红笺打断她:“不要你假好心!” 她抹掉了眼睛里的泪水,转身就冲了出去,帘子晃动几下,荷珍听见一声巨响,从晃动的帘子缝里看出去,红笺已经跪在门口了。刚才那声巨响是她膝盖磕在石板上的声音。 荷珍:“” 这些做大户人家奴婢的人,脑子都被门夹过吗?怎么一个个的脑回路都不正常啊,金氏是,这个红笺也是,绣枝 绣枝跪在长青跟前,替红笺求情:“少爷,红笺只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一些,她无心的。夜里天凉,这么冷的天,叫她跪在外头,她腿会受不了的。请少爷看在她往日里伺候还算尽心的份上,绕过她这一遭,她以后一定会改的。她一向听少爷的话,上回冒犯了薛掌柜,少爷说了她,她便改了” “她这是改了吗?”长青掀了眼皮看了一眼绣枝,生气地说,“她要改了,今天就不会这样了,你不用替她求情了,我看她是改不了了,等回了京城,叫她娘老子来把人领回去吧。” 这情求的,红笺从被打十板子直接变成开除了。 绣枝智商全程在线,宅斗模范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5章 作筏子 荷珍在免费围观了一场丫鬟争宠的戏码以后,又发散性思维想到了赵家村躺床上自己把自己折腾病了的金氏身上,金氏骂人时那粗鲁的模样,和对付人时拙劣的手段,委实不像一个侯府千金的奶嬷嬷,说她是市井泼妇还差不多。 这个长青家里也就是开酒楼的,可能还有其他身份她不知道,总归不会比镇北侯府更贵重,人手底下俩十三四岁的丫鬟吃醋都能有这么高的手段,相比起来,金氏就有些不够看了。 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她是怎么在侯府活过三集还顺利上位成为五太太心腹的? 荷珍托着腮神游太虚,陈明涛一脸懵逼地看看荷珍,再看看长青。 他有点看不懂这个情况。 荷珍和长青哥的丫鬟呛了几声→长青哥把丫鬟罚了→另一个丫鬟求情了→头一个跟荷珍呛声的丫鬟要被领回家了。 按照这个顺序,不就是荷珍间接害的人家丫鬟丢差事了吗? 善良的陈明涛小朋友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下意识拿起手上的茶盏,又吞了一口茶,这一口吞得有点大,苦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荷珍冲他看过来,陈明涛强忍着苦味,把这一口茶咽了下去,轻声对荷珍道:“荷珍,你干啥跟人吵架,你看,人家要丢差事了。” “这干我啥事?你没听那个什么长青的说吗?一开始人家就准备打红笺十板子,是那个叫绣枝的去求情,把红笺的差事求没的。”荷珍压低声音解释了几句,然后就一脸新奇地看着他,好奇地问他,“四哥,你不觉得这个茶叶渣泡的水很苦吗?” 陈明涛还没琢磨出来什么叫绣枝把红笺的差事求没了,就听见了后半个问题,他咬着牙,吐出了一个字:“苦!” 能不苦吗?满满一杯子茶叶屑,也不知道宋家从哪里搞来的茶叶,还塞了大半个茶盏,他这辈子还没喝过比这个更苦的茶! 荷珍嫌弃他:“那你还喝这么多!” 陈明涛哭丧着脸,道:“这不是忘了吗?”喝第一口时不知道会这么苦,第二口纯粹就是懵了,完全没想起来这茬。 另一边长青和绣枝的对话结束了,回头瞅见陈家小兄妹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聊什么。绣枝一脸愁容地站起身,走到荷珍和陈明涛跟前,对他们说:“我去换一盘点心。” 说话时,又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陈明涛手里的茶盏,见到那满盏的茶叶,蹙了蹙眉,朝长青看了一眼,长青又问怎么了。 绣枝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一脸自责地说道:“夜里吃这么浓的茶不好,我一道替你们换了吧。”这是把先前红笺干的蠢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陈明涛求之不得,感激地看着绣枝,正要答应,被荷珍瞪了一眼,一个“好”字就收了回去。 荷珍对丫鬟间的金枝欲孽不感兴趣,红笺都要失业了,绣枝还要趁机踩上一脚,虽然在一般人看来有些太过了,不过这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荷珍作为看客,吃瓜看个热闹而已。她要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荷珍不反对,但是别用她和陈明涛作筏子。 刚才红笺上茶的时候,绣枝是站着的,站得离陈明涛也不远,陈明涛掀开盖子,那么多的茶叶,她不可能没看见。就算刚才没看见,此时红笺都要被逐出府了,再来演上这一出,就太刻意了。 绣枝想展现她金酸梅级别的演技,这一点问题也没有,有问题的是荷珍不想给她当枪使。她怼红笺是因为对方嘴贱,怼完就结束了,害红笺失业这个锅,她可不背。 荷珍抬手挡住了绣枝伸过来的手,道:“不必了,我们没有大半夜吃茶的习惯。” 绣枝一愣,冲荷珍望去。 荷珍不避不闪与她对视,绣枝忙垂下眼睑。 荷珍弯了弯嘴角,看向糕点,道:“吃食也不必上了。我睡觉前要漱口,漱了口夜里再吃点心会长虫牙,而且夜里吃东西不克化,我和四哥年纪还小,脾胃弱,不吃这些的。” 半夜起来偷吃半生不熟的红薯没成功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陈明涛:“”这要不是他妹子,他早就揍得她满地找牙了。 “那c那”绣枝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无措地看向长青,“少爷” 长青初见荷珍时,她十分安静,也不说话,凡是都让陈明涛代劳,只当她是个胆小文静的小姑娘。谁知后头被红笺惹急了,也暴露出了本性,倒把红笺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长青觉得有趣,又见她小小年纪,说话却头头是道,比陈明涛还要有条理,不免对她多了几分关注。这时听见绣枝的声音,也没多当回事,道:“那便算了吧。” 绣枝沉默地退到一旁,在最初的慌乱以后,她平静了下来。 荷珍朝唯一推开了窗户的那扇窗外看去,月朗星稀,依稀可见繁星点点,她转头去问长青:“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长青没想到她会突然向他发问,思考片刻,才回道,“三更已过,大概要四更天了。” “已经不早了。”荷珍准备撤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不知那火有没有扑灭了?” 长青抿了一口茶,道:“应该还没有,若是灭了火,人就都该回家了,不会这么安静。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去跟你们家里人说了,他们知道你们在我这儿,若是回来,会来支会一声的。” 陈明涛点头附和长青的说法,他也觉得火应该还没灭掉。刚才那个火光那么大,火苗一下子就窜起来了,他娘和三哥他们走得急,丢下他和荷珍就跑了,连门都来不及锁锁锁?! 陈明涛大叫一声:“糟了!”他从椅子上滑下来,惊道:“我们家的院门没锁!” 长青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陈明涛撒开腿就往外跑,边跑边道:“我回去锁门!” 等陈明涛冲出了屋子,荷珍也站起身同长青道别。 长青不放心他们两个,又指了个小厮,送他们回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6章 鬼? 这个小厮挺面生,并不是同福酒楼的人,荷珍估摸着人是跟着长青从京城回来的。 态度倒是比之前那个红笺要好,可能没有同行竞争,在荷珍面前,也没表现出像绣枝那样爆棚的事业心,全程都比较沉默,给荷珍打灯笼。 陈明涛跑得飞快,荷珍到街上时,已经看不见他人影了。 小厮尽责地把她送到了后门口,陈明涛正拿着把大锁准备锁门。 这个傻狍子! 荷珍眼角抽搐了几下,走近他,问道:“四哥,你要干啥?” “还能干啥?”陈明涛把锁套好,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是上锁啊。” 荷珍故作不解地问他:“你还要出去?这黑灯瞎火的,准备去哪里?去东边找大伯母和三哥他们一道帮忙扑火吗?” “我不出去啊,”陈明涛转过脸,莫名其妙地说,“这么晚了,我出去干啥?” “不出去你在外头锁门干啥?” “呃” 这个自己把自己锁外头的神操作,一般人绝对想不到。 陈明涛拿着大锁,在风中凌乱了。 对啊,他又不准备出去,他是准备回家在家里待着的,他锁门干啥?锁了门怎么回家?爬墙吗? 陈家有两个门,正门就是铺子的门,直通后院,入了夜以后铺子大门就关了,怕遭贼,从里头闩住了,其余时间进出就走后门。 陈明涛干了一件蠢事,他偷瞄荷珍,还好,妹妹没啥表情,再看宋家那个小厮,这人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啥,陈明涛下意识地觉得那个拎着灯笼的小厮在心里笑话他。于是板着脸,硬撑着把人打发走了:“咳咳,这位哥哥,谢谢你送我妹妹回来,替我给长青哥也道声谢。” 那个小厮其实并没有笑话他,在他眼里,陈明涛还是个小屁孩,没事笑话小屁孩干啥,听见陈明涛说话,连忙摆手,道:“当不得陈少爷这声哥哥,陈少爷快带姑娘进屋子吧,你们先瞅瞅家里有没有丢东西,若没丢,我回去也好给我家少爷说一声,叫他放心。” 大半夜的,门开了这么久,虽说通州城治安不错,而且还是在救火救命的关键时刻,但也保不住一些泼皮赖子晓得了街上人家赶着去灭火,过来浑水摸鱼的。 荷珍以前看过不少新闻,什么小偷趁主人不备,躲在衣柜里。不仅危险,而且吓人。冷不丁家里头藏了个人,想想就可怕。 陈明涛一拍脑袋,被宋家这个小厮一提醒,想起这茬,赶紧拉开了门进去检查。 荷珍也跟着进去了。陈明涛检查物品,看有无被翻乱过的痕迹,荷珍检查衣柜和箱笼,连床底下和桌子底下,都没放过。 宋家小厮站在院子里,瞅着陈家这个小姑娘里里外外,专门钻角落,开了厅堂的门,往桌肚里看,出来连院子偏僻处都不放过,心中不禁纳罕,后来听她嘀咕:“都瞧过了我应该不会这么倒霉没藏人” 小厮心里一惊,这才知道她在做甚,忍不住便多瞧了她几眼。旁人只怕丢东西,这个小丫头却想得更远。 陈家兄妹把家里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人入侵的痕迹,又郑重同陪他们折腾了老半天的小厮道了谢,客气地把人送出了门。 荷珍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家中,陈明涛踮着脚闩门。 门闩刚拿起来,“呜呜呜”地哭声又在这黑夜里乍然响起,并且比刚才更大声了,陈明涛吓得门闩直接掉在了地上,砸到了脚面上。 “嗷”他疼得喊了起来,喊到一半又把嘴捂住了,一个人在那里龇牙咧嘴。 荷珍囧着脸看着他,问他:“你疼就喊啊?怎么跟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似的”表演哑剧吗? 大冷天的,陈明涛愣是出了一身汗,他胀红了脸,伸出一根手指头,凑到嘴边,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冲荷珍道:“你别说话,没听到哭声吗?万一真是鬼,她路过,你说话把她引过来咋办?” 荷珍无语地看着他,伸手就要去开门,被陈明涛抵住了门板,陈明涛一脸紧张地看着她,道:“你c你c你要干啥?” “你不是怕有鬼路过吗?我开门瞅瞅,瞅完告诉你那是不是鬼。” 鬼是能瞅的吗?瞅见了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吗? 陈明涛被荷珍说得两条腿一阵哆嗦:“你c你c你瞎说啥呢?不要命了!” “你让不让开?” “不让!”陈明涛梗着脖子,道,“说啥我都不让你出去!” “哦。”荷珍应了一声,转身往自个儿房间走。 哭声一阵接着一阵,陈明涛急了,他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喊荷珍名字:“你c你去哪里?荷珍,你别走啊” 荷珍转过身:“你都不让我出去瞧个究竟,我总不能跟你一直在这儿杵着等天亮吧,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 你回去睡觉了,我咋办!不对,这种情况,你咋还能睡着? 妹妹是个傻大胆 陈明涛都要哭了,他跺着脚冲过来拦住她:“荷珍,你等会儿,你不能去睡觉” 荷珍双手环胸看着他,陈明涛咽了口唾沫,正要说话,一阵大风吹过,没闩住的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了。 陈明涛“嗖”地躲到了荷珍身后,抓着荷珍,颤抖着问:“什c什么人?是谁!” 他其实更想问是什么鬼。 荷珍把胳膊从他手里头抽出来,往前走了几步,拉开了门,径直跨出了门槛。 陈明涛听着断断续续地哭声,终究是怕妹子出事,虽然怕得要死,还是跟了出来。 荷珍循着声音往前走,走到巷子底,都没瞧见一个人影,箱子里空荡荡的。 哭声却没停过。 陈明涛牙齿上下打架:“真的是c是鬼” 荷珍想了想,又退出巷子,走到中间一个岔路口,继续往前走。 陈明涛这会儿腿都软了,他更不敢回去了,只好跟着荷珍,她去哪里就跟去哪里。 终于,荷珍在这条岔路的尽头,看见了黑漆漆一团东西,在抖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7章 捉鬼 这条路的尽头正好背阴,平时也会堆一些不用废弃的杂物或者垃圾。两边围墙打得很高,因为是死路,除了偶尔把一些烂木头破筐子往这里扔以外,城里人不养鸡鸭,一些吃不了的馊饭都会倒在这里,有人会过来定时清理。 听声音是个人。 因为前面太黑,凭着几声哭声,荷珍也猜不准这人有几岁了。 陈明涛两条腿像棉花似的,搬不动,落在荷珍身后老远,紧赶慢赶,过了拐角,探出头就看见路尽头有一段黑色东西在动,神经原本就高度紧张,见到这一幅画面,大叫一声“娘呀”,吓得扶住了墙。 荷珍原本没被吓着,被他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了一跳,撇过头用眼刀子凌迟了他几遍,看得陈明涛缩着脖子躲到了墙后头。 荷珍深吸一口气就要往前走,没走几步,被冲出来的陈明涛一把拉住了。 荷珍虚着眼皮看向他,陈明涛抖着声音道:“一起过c过去”见荷珍不答话,他抬高了嗓门,道:“你c你一个人过去,万c万一出点啥事,我还能帮c帮你打鬼一拳头,再c再一起逃跑。” 就你这样儿,还想打一拳头,一起逃跑? 荷珍简直哭笑不得,但也没去打击他的积极性。 卞氏几个儿子,除开还在学里读书没回来的陈明瑞她不熟以外,她接触过的几个,都教得很好。就拿年纪最小的陈明涛来说,他很明显对这些志怪类的东西很是信服,坚信灵异事件真的存在,还对此进行了一系列脑补,俗称自己吓自己,都快把自己吓破胆了,这会子还要一心一意陪着她。 荷珍走在前面,陈明涛搭着她的肩膀缩在后面,他本身就比荷珍高一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很吃力,但是再吃力也不能阻止他把自己藏起来。 原本几秒钟就要走完的路,硬生生走了好几分钟。 走到半路时,陈明涛躲得太投入,踩到了一根树枝,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头脸直接磕在荷珍背上,把荷珍带的往前冲了好几步。 荷珍回头要去质问他,最好把他劝服帖了,先搁边上站着,别碍事。谁知他看见那根树枝,就跟看见了金子似的,二话不说,直接捡了起来,挥舞了几下,仿佛刚才被封印的勇气全回来了,冲着荷珍道:“荷珍,你躲我身后,看我不抽死这小鬼!” 就你那根破树枝,你以为是斩妖除魔的仙剑了? 荷珍也不跟他哔哔了,转身继续大步向前走。 没了陈明涛这个累赘,她几步就跨到了路尽头。 陈明涛在后头急了,也小跑着跟过来,见荷珍弯下腰就要伸手去碰那团黑漆漆的东西,不由大喝一声,道:“荷珍,你别动!放着我来!” 荷珍动作一顿,陈明涛就跟装了电池似的,一溜烟冲了过来,挥舞着小树枝就要往那团东西上抽。 荷珍来不及阻止,那团东西突然哼唧了一声,往边上挪了挪,一个堆在最上头的破篓子“啪叽”掉了下来。 陈明涛的神勇王霸之气还没持续一分钟,直接待机了,他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啊啊啊啊”惨叫着重新躲回了荷珍身后。 “小鬼要吃人了!救命啊!” 荷珍耳朵都要被他叫得失聪了,得亏现在大部分人都去救火了,不然肯定有人要问候他们家问候祖宗十八代了。 荷珍胳膊被他掐得都要没知觉了,她看着他:“刚才谁说要抽死小鬼的?” “呃” “你还抽吗?” “呃” 荷珍现在身子小,也就是个娃娃,正是觉多的时候,半夜里来了这么一桩破事,她早困得头脑发胀了。 陈明涛喝了几口浓茶,再加上被吓了一身冷汗,一点困意也没有,荷珍却吃不消了:“四哥,你能别咋咋呼呼吗?你再这么磨磨唧唧的,天都要亮了。” 陈明涛这委屈:“可是我害怕” 荷珍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你怕个”差点就说你怕个球了,“你别怕,干宝的《搜神记》看过没?” “那是啥?” 荷珍换一样问他:“《山海经》看过没?” 陈明涛那边又传来了牙齿打架的声音:“那本都是妖怪的图册?你快别说了” 荷珍:“”你特喵的胆子有老鼠大吗?看本《山海经》都能吓成这样! 荷珍觉得这对话要接不下去了,只能强行冲陈明涛安利:“《搜神记》卷十六《宋定伯捉鬼》。” “捉鬼?”陈明涛对这个很感兴趣,“那个宋什么的怎么捉鬼的?” “宋定伯一天晚上见鬼,鬼问他是谁,他说自己也是鬼。然后他假装是新鬼,问出了鬼害怕什么,鬼告诉他,最怕人冲他吐唾沫。宋定伯朝鬼吐了唾沫,鬼最后变成了一只羊,被宋定伯卖了。”荷珍瞥了他一眼,“这就是宋定伯唾鬼为羊,你懂了吗?” “鬼还能变成羊?还能卖钱?” “书上是这么说的,应该是真的吧。”荷珍继续忽悠他,“所以你以后见到鬼不要怕,唾他。” 陈明涛陷入了沉思之中,荷珍转过身去处理那团黑乎乎的人。 哭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荷珍摸不准到底怎么回事,伸手往那人身上拍了拍,那人还在继续抖动着,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背影处光线很微弱,荷珍只能凭着这缩成一团的黑影,大致估计这应该是年纪不大的小孩。 荷珍大着胆子又推了他一把,谁知那人突然冲边上一歪,倒了下来。 荷珍正弯着腰,下意识要去接住他,没够得上,只能看着他摔在了地上。 陈明涛从她身后杀出来,凑上来就是一口唾沫:“呸!” 吐歪了,差点吐在荷珍身上。 荷珍赶紧站起来,退后几步,道:“你干啥?” “我要唾鬼为羊,你别跟我说话,我先攒点唾沫。”陈明涛叉着腰,头微微扭过去,也不冲着地上看,不停地在那里“呸呸呸”。 他那口水又不长眼,自然吐不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8章 捡人 等陈明涛唾完一轮,他也累了,喘着粗气小心翼翼转头去看。眼角瞥见一团黑疙瘩,不是白色的羊毛,顿时魂不附体:“不是说那宋什么伯冲鬼吐完口水就变成羊了吗?还卖了羊得了钱,荷珍,你这故事该不是瞎编凑数来骗我的吧?我吐了半天了,那么多唾沫,为啥他连只鸡都没变?” 荷珍:“” 强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荷珍没好气地说道:“我把书名都告诉你了,能是我瞎编的吗?回头你自己找了去看。” “那他咋没变羊?” “废话!你对着鬼吐口水他会变羊,你对着人吐口水他能变羊吗?”要不是光线不好,荷珍真想给再冲他翻几个白眼,“你那唾沫要能把人唾成鬼,那你自己就是妖怪了!” “什么?这是个人?!”陈明涛完全没听到荷珍的后半句话,他“刷”地把头扭了过去,终于有机会把那团黑乎乎的看个全须全尾了。 还真别说,那个离他最近的黑不溜秋的看着不就是人的后脑袋瓜子吗? 陈明涛把人从头打量到脚,得了,这还是个小孩子,看着还不如荷珍高。 陈明涛蹲下身去给人翻身,刚搭上人的胳膊,荷珍看出他的意图,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问他:“你又想整啥幺蛾子?” 陈明涛也觉得刚才自己那怕得缩成乌龟的傻样子有点丢人,他脸上一阵燥热,刚想遮掩一番,想起现在是夜里头,乌漆墨黑,反正荷珍看不见,索性大声道:“你没见着这娃子脸朝地磕着吗?万一自己把自己憋死了,咋办?” “那你也不用现在就给他翻身啊,”荷珍冲他吐在地上的口水看了一眼,这一个个跟定时炸弹似的,虽然没有吐到人身上,到底还是脏了地面,“我是他,我宁愿闷死,也不要你给我翻身。” 荷珍扭头的姿势c嫌弃的口吻实在是太明显,陈明涛往地上一瞧,脸直接烧成了猴屁股。 其实吐一次就成了,吐那么多次干啥? 要真是鬼,一次吐完不奏效,应该直接跑路啊! 陈明涛问荷珍:“那c那接下来咋办?” “先把他往前面挪一点。” 荷珍和陈明涛一个搬脚,一个托住人的身子,把人往前面搬出了角落。 到了有光的地方,顺势又把人翻了个身。 荷珍凑上去瞧,是个小男孩,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昏迷过去了。荷珍帮着陈明涛挪人的时候就觉得人很轻,这会子能瞧到正面了,发现人是真瘦,那手跟鸡爪子似的。 卞氏见到她被金氏磋磨,觉得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跟眼前这个娃比,荷珍那可真不叫瘦了。 荷珍瞅了瞅他那破破烂烂的衣裳,布片下头白花花的肉隐约可见。她摸了摸他的衣裳,这么冷的天,穿的居然还是夏天的单衣。这么薄的衣料,别说挡风了,蔽体都够呛。 陈明涛凑得比荷珍更近,他盯着这个小孩黑乎乎的脸看了又看:“他这脸咋这么黑?” 脸和脖子都快两个颜色了。 荷珍也觉得不对头,她拉起这男孩的手,手也是是黑的,不仅如此,整只手火辣辣的,热度惊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那个男孩突然抽搐起来,呼吸困难。 陈明涛急得不行:“这是咋啦?他是不是病了?” 荷珍吃不准是不是癫痫,她攥着男孩的手,冥思苦想,突然想起小时候邻居家孩子得过一个病——高烧惊厥。 当时那孩子发着烧,她和外婆过去探病,正说着话,那孩子突然抽了起来,把大家吓得够呛,家里人以为是得了癫痫,急得都要晕过去了。送到医院一瞧,就是一常见的病,六周岁以下的娃,发了烧产生高热有的会抽搐。 荷珍伸手去摸这男孩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这肯定是在发烧了。 不管是啥病,救人要紧。 荷珍当机立断,对陈明涛道:“他在发烧,我们先把人抬回去,要是把人扔在这里” 十有得凉! 这要是在现代吧,还能打个110和120,警察叔叔帮你解决所有问题,搁大梁这会儿,衙役捕快可不管这破事。 这大半夜的,虽说已经四更天了,可离天亮还要好一会儿,他们两个要是不管,等天亮了就不用再救了。 把人扔在这里,陈明涛也于心不忍,这男孩看着也就五六岁,瘦得跟猴子似的,也就和梨珍差不多大:“是不能把人丢在这里。” 荷珍道:“我背他回去,你在后头扶着” 哦,你背就你啥?你背?! 陈明涛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娃子个哥哥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他抢在荷珍前头蹲下身子,推开她,道:“你背啥背啊?我是你哥,我来背,你在后头扶着。” 陈明涛抓着地上那个男孩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背上挂,荷珍没跟他抢,她刚才其实是一时嘴快。 陈明涛背起了人,才觉得这小孩浑身硬邦邦的,身上也没几两肉,还没有他家里头一筐板栗重。 荷珍在后头按住这个男孩子的背,等陈明涛稳稳地站了起来,她问他:“重不?” “不重。” 两个人趁着月色,把人转移到了家里头。 陈明涛把人运回了自己房间的炕上,荷珍踮着脚闩了门。 再进屋子的时候,陈明涛已经点了油灯,火苗一窜一窜的,映着床上那男孩子的脸。 荷珍这才知道为啥这孩子脸上那么黑,纯粹是被烟熏的。 陈明涛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对荷珍道:“可能是哪里的小乞儿,被火烧着了,你瞧他那衣裳,上头都焦了。” 荷珍上去检查他的衣裳,果然有烧焦的痕迹,她想起刚才在巷子里看过的他的手,连忙又抓起来看。 手上血肉模糊,手掌上红红白白一大片,刚才天黑看不清,现在撸开了他袖子一看,手臂上还有一串水泡。 陈明涛丢了杯子也扑过来,检查另一只左手,情况要好一点,只有手背上被烫红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29章 忘了 被烧伤了,还在发烧,那肯定得去请大夫。 荷珍打了冷水,绞了帕子给人擦了脸,又冷敷了额头,效果并不好,她坐在炕沿跟陈明涛商量请大夫的事。 这是陈明涛第一次见到被烧伤的人,他看了一眼那伤口,就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对荷珍道:“我去请大夫。” 说着便开了房门要出去。 “回来!”荷珍叫住他,“你去哪里找大夫?我们这条街上可没医馆,你跑哪去?天还没亮,你人乱走,走丢了咋整?” 同福酒楼的人说得半点不错,这黑灯瞎火的,人要么去救火了,要么待在家里头躲着不出来了,街上空荡荡的,陈明涛这一出去,真碰上了人贩子,被人薅走了,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经过刚才那一遭“遇鬼事件”,陈明涛还没缓过来,有办法的话,他也不想半夜出去:“家里头又没人在,他这样儿,要是挺到娘他们回来,可就” 荷珍也正气闷,她站起身走了几步,往院子里隐隐绰绰的树影看去,冷不丁想到一件事。 荷珍“刷”地扭头冲陈明涛看了过去:“四哥!” “怎么了?” “你”荷珍迟疑着问道,“你看见我爹了吗?” “二叔?”陈明涛挠了挠头,“二叔他应该也跟着一道去扑火了吧?” 荷珍看着他:“你亲眼看见他跟着大伯母他们走了?” “这”还真没看见,不过,“那么吵,大家都去了,二叔不会听不见吧?” 还真有可能没听见。 反正陈明辉敲着铜盆跑的时候,是压根没想起陈礼荣这个人,卞氏和大贵c黑子两个也没特意去喊人。 连荷珍这个做女儿的,都没想起来便宜老爹也在这里一道住着,没办法,陈礼荣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而且天天早出晚归,荷珍来了这么多天了,愣是没见上他一面。 荷珍很坦诚地对陈明涛说:“我把他给忘了。” 陈明涛也牙疼,他的面部表情告诉荷珍,他压根就把他二叔给扔到了脑后跟。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决定一起去碰碰运气。 陈礼荣住在侧面的一排房子里,那里原是主院带的偏房。卞氏刚嫁到陈家时,陈家并不富裕,陈仁宏作为长子,家里头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没结亲,开销大。卞氏不声不响就把主院用砖头砌了,把偏房单独隔了出去,又搭了两间耳房,租出去挣几钱银子贴补家用。 后来陈仁宏下头几个弟妹都结了亲,日子渐渐好了起来,陈礼荣又在通州城里头找到了活计,这几间放着收租子的房子就收回来予了他。说起来也算是两个院子两扇门进出,虽然陈仁宏时不时出趟远门跑商,陈礼荣住着,也从没传出过什么闲话来。 陈明涛翻箱倒柜找出了砌的隔墙上小门的钥匙,摸索了半天开锁。 隔墙上长了一些藤蔓,入秋以后叶子掉了,拂开剩下的枯枝干茎,好不容易找到了锁孔,钥匙插进去拧了好久没拧开,把陈明涛逼出了一脑门子汗:“这门平日里都不开的,二叔过来都是从正门走” 陈礼荣早饭随了其他人在铺子里吃,晚饭经常赶不上饭点,有时晚回来,卞氏会把他的饭菜热在锅里头,把热水也给他留了。大贵和黑子两个轮流值班,他晚回,就负责给他送吃的送热水。 荷珍刚来的时候还不了解这个情况,以为陈礼荣也跟她住一个院子,后面知道了这事,她还在心里暗搓搓想过:难怪陈礼荣老是攒不起银子给自己在城里买房,除了有个败家婆娘天天变着法子给他花钱以外,这五星级酒店的待遇也是他不思上进存不起钱的原因之一吧? 捅了半天,总算把门捅开了。 荷珍先钻过去。 陈礼荣住的小院地方不大,他一个爷们也不会打理,纯当睡觉的宿舍,摆的东西很少,反而看起来清清爽爽的,也不嫌逼仄了。 荷珍扫视了一圈院子,找到了最大的那间屋子就开始拍门:“爹,爹,你在吗?快开门”拍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 陈明涛在后头道:“荷珍,那么大动静,说不定二叔也跟出去了,里头八成是没人了,你喊再大声也没用啊。” 荷珍回头:“我既然敢喊门,自然是知道他没出去的。”她指了指院门方向,道:“那门闩还横在门上呢。” 陈明涛也跟着回头一瞅,嘿,这门还真是从里头闩上的。 他感觉自己又犯蠢了,不过这真不能怪他,谁一进来会有心思去观察门闩是什么个光景,也就他妹了。 跟荷珍相比,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二傻子。 荷珍拍了半天门,陈礼荣也没出现,里头没有一点声响。陈明涛心里也奇怪了,他上来拉开了荷珍,手脚并用,对着门好一顿踹。 “乒乒乓乓”一阵之后,陈礼荣的声音才从屋子里传出来:“是哪个” 陈明涛拔高了嗓门喊:“二叔,是我,明涛,你快开门,东街那头走水了” “走水了?”里头“砰”地一声,仿佛是重物坠地的声响。 荷珍和陈明涛对视一眼,她有些怀疑,这是陈礼荣从床上滚下来了。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交流,门就被打开了,陈礼荣穿着单衣冲了出来:“你刚才说哪里走水了?我们这里吗?咋回事?其他人呢?既然走水了,赶紧去舀了水灭火啊” 荷珍站在院子里,无语地看着他,一碰到她这个穿越赠送的老子,她的吐槽之魂就熊熊燃烧:“爹,街上那么多人吵吵闹闹去扑火,你就一丁点没听见?你咋就能睡这么熟,幸好是东街起火,这要是我们这条街着了,你可咋办?” “啊?不是我们这条街走水吗?”陈礼荣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听闻不是这里烧起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大半夜的,天还没亮,你们两个跑来跑去干啥?” “不是我们这里被火烧,”陈明涛没有去管陈礼荣的问题,“但是,二叔,你穿好衣裳,我们有事要找你。” “啥事?”陈礼荣裹紧了衣裳,吸了吸鼻子。 “我们捡到了一个被火烧伤的娃子,不大好,正在发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0章 良心 陈礼荣正要回去穿衣裳,听见陈明涛的话,一个踉跄,差点扭到脚脖子。 陈明涛很严肃地看着他,道:“二叔,天太黑,我们也不敢瞎跑,怕遇见拐子,既然你在家,你就帮那娃子去请个大夫吧。” 陈礼荣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他维持着扭过了一半身子准备转身进门的姿势,看看陈明涛,再看看荷珍:“你等会儿,什么叫你们捡到了一个被火烧伤的娃子?你口中的‘我们’,指的是你和荷珍,你们俩?” 陈明涛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打哪里捡到的人?”陈礼荣大吼一声,“夜里不睡觉你们跑出去了?大嫂呢?明辉呢?你们两个给我等着,看我不” 陈礼荣进去找起东西来,一副要找根棒子打他们几棒的样子,可见是气狠了。 陈明涛道:“二叔,我娘他们都去帮着灭火了,你别瞎晃悠了,行吗?人命关天的大事,那娃子现在还在我屋子里躺着呢,救人救到底,再不给人请大夫,出点啥事,我和荷珍这一晚上不是白忙活了?” 说着,陈明涛领着荷珍冲进了屋子里,随手拿了陈礼荣脱下的衣裳塞进了他手里头。 荷珍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酒味,她朝那堆衣裳看了两眼,问陈礼荣:“爹,你喝酒了?” 陈礼荣接着陈明涛递过来的衣裳,正要出声呵斥,听到女儿的问话,不觉有些赧然:“就吃了两杯,盘完了账,上个月酒楼挣得挺多,东家高兴,备了酒菜,我们一道吃了点你别告诉你娘,她晓得了要不高兴了。” 陈礼荣单身住在外头,夫妻两个两地分居。金氏可能是在镇北侯府看惯了那些爷们吃酒误事搞桃色新闻,最恨陈礼荣出去灌猫尿。以前陈礼荣和同窗出去吃了酒,回来总免不了被金氏骂上一顿。 荷珍这狗鼻子闻出了酒味,陈礼荣马上就怂了,心虚之下,赶紧套上了衣裳。 陈明涛给他描述了一下刚才整条街男女老少出动跑去救火的盛况:“二叔你吃了酒,睡得太死了,没起来。我和荷珍挨家挨户去拍门,街上动静不小。” 陈礼荣自动忽略了陈明涛说他吃酒睡成死猪的那段,听了两个小的出去通知街坊邻居,只当对方是在给自己解释为啥两人会半夜出去,心下却对卞氏这个大嫂这顾头不顾尾的做法十分不满。 别人家着火,她倒好,撇下自家两个孩子,把他们大半夜支出去喊人,自己跑去灭火了。东街着火,一时半会儿又烧不过来,干她啥事?有的是人去救,也不缺陈家四个人,就她事多爱逞强。这幸好是没出事,万一出了事 陈礼荣脑子虽然因为未醒酒有些昏昏沉沉,但是智商还没来得及下线,没把这些牢骚说出来。 陈明涛引着他到了自己住的大院里头,陈礼荣进屋看了看那个男娃子,见他衣衫褴褛,一身脏衣裳蹭在了干净被子上,眉头一皱,瞟了陈明涛和荷珍一眼,道:“是个小乞儿吧?救醒了你们准备怎么着?” 荷珍重新绞了帕子替换了男孩头上那块,头也不回地说道:“先救醒再说。” 陈明涛道:“二叔你怕他赖在我家不肯走?不要紧,我家又不是养不起人,大不了叫他跟着我卖板栗剪子,没了宁子,我们摊子上正缺人。” 陈礼荣嗤笑一声:“养个娃子哪有那么容易,你们两个想得太简单” 荷珍把帕子摔进盆子里,回头冲陈礼荣道:“你也知道养个娃子不容易,你还不是养了镇北侯府的小姐。王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吃饭都要人端,连块帕子都不会洗,日日还要磋磨我们,你和娘不是都没当回事吗?反正我们家粮食多得发馊,祖宗都养了,还怕养不了一个乞儿?再说了,我瞅着他年纪虽小,怎么着也比王八能干吧,那养起来肯定比王八简单。” 废话,哪个能比王八小姐难养的?赵家村四五岁的娃子还能给地里头种地的娘老子送个水解渴,王八小姐有啥用?要用她这个标准来衡量人,那个个都是勤劳能干的好孩子了。 陈礼荣被荷珍喷了一脸,忙辩解道:“那不一样,王八小姐是你娘奶大的,又是侯府千金,你娘稀罕她” “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荷珍直接打断他,“都是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呵,说起来,还真有些不一样。王八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还要我命,现在躺着这个,吃了我家的,我想,只要他不是狼心狗肺,那大抵是不会要我性命的。” 扯上前头那桩性命官司了,陈礼荣再有天大的理由都得歇了,虽然他打从心底里不认同荷珍这些话,看荷珍瞪圆了眼睛生气的样子,不知怎的,就无言以对了。 陈明涛在门口看月亮晒月光,等里头父女俩吵完了,他二叔完败了,他才重新挪回来。 “二叔,其实这事吧,真没你想得那么吓人。这娃子就算不走,我也不会叫荷珍把人带回赵家村,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有我陈明涛在,还怕养不起一个小乞儿?我现在可是有正经营生的人了” “”陈礼荣扯了扯嘴角,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没事干啥跟俩说话不着四六的娃子瞎扯淡。 荷珍把帕子从水里头捞出来,看了一眼陈礼荣,道:“爹你要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陈礼荣动了动嘴唇。 “我和四哥去,你在家看着人,给他换帕子。” “黑灯瞎火的,你们两个咋去?”陈礼荣气呼呼地说,“别瞎来,我去。” 荷珍看着他一脸不爽地走了出去,回头对陈明涛道:“四哥,把存钱罐的钱拿出来,等会儿大夫到了,要用。” “好。” 荷珍呼出一口浊气。 她真不是圣母,要是以前遇上这事,她最多是给人报个警,叫个急救车,现在不是没有办法吗? 这要是个健康的乞儿在街边要饭,她最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扔几个铜子儿给他。现在的情况是,人家烧伤还发热了,穿得那么单薄,倒在巷子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没命吧? 见死不救,她良心难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1章 不止一处 陈礼荣这一走,一直没有回来。 到快天亮时,荷珍困得不行了,趴在桌上小憩。 陈明涛也困得慌,闭着眼睛跟着一道趴下了,谁知困意不比荷珍少,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就是睡不着——天知道是不是刚才捡到小乞儿之前被吓过头了。 陈明涛支着脑袋看着床上那个捡来的男娃子发呆,正犹豫要不要接手荷珍睡着之前的活,给他换一条冷帕子,房门被“砰”地一下推开了。 荷珍瞬间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往外看。 陈礼荣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冲外头说:“大夫,你快过来瞧瞧吧” 门外头一个十岁的年轻人提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荷珍与陈明涛愣住了,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瞧,瞧了半天没见其他人进来,方确定这就是陈礼荣请来的大夫。 大夫这个行业,师承重要,临床经验更重要。这么年轻的大夫,让人瞅着实在是难以安心。 陈礼荣招呼着年轻大夫给人把脉,那大夫在手腕上一搭,再看看病人的脸色,自己先紧张起来了。 荷珍看见他搭脉的手都在抖,勉强开了张散热的方子,又用清水白布清理了伤口,胡乱包扎了几下,给陈礼荣兜售了两瓶治烫伤的药以后,背了药箱便走。 “”俗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古人诚不欺我也。 陈明涛捏着方子,和荷珍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荷珍摸了摸鼻子,突然心疼起花出去的钱来,虽然不过一百多铜子儿,到底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虽然预备做好人之前已经想好了要钱包缩水,可缩水也不是这么个缩法,这方子开得实在是太草率了些,透露着一股浓浓的某度竞价广告莆田系神医的风格,荷珍真怕一帖药灌下去,把人给灌死了。 她转头问陈礼荣:“爹,你这是打哪里请来的大夫?” 陈礼荣进门道现在,已经连喝了好几碗茶水,咽下嘴里的凉水,回道:“别提了,我走了好几条街,找了好些药铺c医馆,就逮着了这么一个能出来给人看病的。” 荷珍和陈明涛不明所以,忙问怎么回事。 陈礼荣又要用袖子擦汗,荷珍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巾子,陈礼荣接了,往门外头看了看,轻声道:“我出去了才知道,通州城里头,不止东街着火了。” “什么?” “烧了好几处,大夫和医馆大夫都来不及出诊,我跑了七八条街,找了好多家,好不容易寻了这么个刚出师的小大夫”陈礼荣胆战心惊,“据说烧伤了不少人,有一些救都没法救了,直接断气,从火里头扒拉出来就被送到义庄去了。” 一处着火是意外,多处着火这很明显就是不正常了。 陈明涛还好,年纪小,没想到这里头的道道,荷珍立刻就变了脸色。 陈礼荣看着床上那娃,叹息道:“你们捡着这一个已经算好的了,就伤了一点皮,我在路上瞅见了几个,都快” 烧熟了。 他胃里一阵翻腾,抄起桌上的茶壶,连忙给自己又倒了杯凉水,灌了下去,勉强压住泛起来的恶心感,对眼前两个孩子道:“总之,你们别乱跑了,城里头不太平。也不要挑三拣四嫌东嫌西了,大夫年轻归年轻,也是出了师的,开的方子可能中规中矩,如今这种情况,也只能暂且喝着了。”经过外头这么一遭,他也不怪女儿和侄子乱捡人回家了,“等天亮了,我再出去找个好一点的大夫,重新开方子。” 陈礼荣歇了一会儿,又去抓了药回来。 荷珍怀疑救回来这个男娃子是烧伤后感染了,可现在也没抗生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但愿老祖宗的医术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出神入化。 陈礼荣帮着他们把药炉拎了出来,荷珍负责熬药。 除了荷珍,剩下两个干这活都不熟练。 荷珍来了以后没少跟药打交道,想想她也是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了,这穿过来以后,不是在自己喝药就是在帮别人煎药,有哪个穿越女能混得比她更悲催的。 等煎好了药,两个人又抓着那个娃子灌药。 陈明涛抱着人,捏着他的嘴巴,荷珍拿了把勺子往里一小勺一小勺填。 进展十分缓慢,基本上是喂几滴,一大半流了出来。 幸好这娃子就在巷子里抽搐了那么一会儿,要不然他们两个真没法了。 喂药喂了一半时,那娃子醒了,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冲荷珍看了一眼,又要厥过去。荷珍趁着这个档口,跟他说:“你别睡,先喝药,再不喝药会没命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显然是听得见的。 他的眼睛睁大了,咬得死死的牙关也松开了。 荷珍赶紧舀了一勺药喂到他嘴里,他艰难地吞咽起来。 那一瞬间,荷珍觉得这个娃子身上,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 荷珍赶紧趁着他没昏过去,把余下的药给他喂了,他才又沉沉睡去。 荷珍站起来时,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又是半宿没睡,上回照顾金氏,家里头陈明业和桃珍都在,她还能躲懒,跟桃珍偷偷打盹,这回可是扎扎实实的大半夜没睡觉。 她是真吃不消了。 她跟陈明涛打了个招呼,准备回房睡上一会儿。 陈礼荣垂头丧气回来了:“街上的店门都关着,包子铺和炊饼铺子人都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能跑哪里去,救火去了呗。 昨天那个阵仗,估计除了特立独行的人家,比如脑子有泡的邬家人,其他人家都跑去帮忙了。 陈礼荣打算饿着肚子直接去上工,在路上碰到什么吃什么,荷珍从房间柜子里找了一包秦氏给的点心,丢给他,叫他拿去吃:“烧了那么多地方,其他铺子这会子也不一定开,你先吃这个吧。” 陈礼荣抱着油纸包,感动得无以复加,把之前被女儿噎得说不出话来那一段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是女儿省给我吃的。 荷珍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怕卞氏他们回来饿肚子,为了叫他们吃口热的,强打起精神,用隔夜饭煮了粥,把昨天夜里被陈明涛他们烤焦的红薯皮剥了,切了切,丢进粥里一道煮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2章 进城 荷珍动作快,等陈礼荣洗漱完毕,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粥也熟了。 他就着红薯粥吃了啃了几块点心,吃得肚圆腹胀,准备起来走人。 恰在这时,卞氏他们灰头土脸回来了,几个人衣裳脏了,裤管上c鞋子上也沾了泥巴。 其他人也罢了,至多头发有些散乱,陈明辉尤其狼狈,脸上像被糊过黑灰又被汗晕开了,整个一张三花猫的脸,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几人一回家就往凳子c椅子上一坐,不肯动了。 陈明辉喊荷珍:“有吃的没有?” 荷珍把热粥端了上来,又拆了几包糕点摆在盘子里端了出去。 陈礼荣问了几句东街的伤亡情况,几个人都饿狠了,跟他嗯嗯啊啊聊了几句,他一看时间不早,急忙上工去了。 铺子门开了一半,只供人进出。 荷珍收拾了吃完的碗筷,趁着回厨房的功夫,去看了那救回来的男娃子一眼,见他喝了药睡得熟,烧虽没退,却没再抽搐,就关门出去了。 荷珍正准备跟卞氏说捡了人这事,隔壁包子铺林老板过来,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卞氏招呼他坐下来,叫荷珍又端了一大海碗红薯粥出来。 包子铺林老板就是憨娃子的爹,嗓门大,人倒是不胖,住得近,混熟了,也不跟陈家人客气,抄起筷子,一个人抱了粥碗,“呼啦啦”半碗粥下肚,才缓过气来:“总算活过来了。我一到家,翠花带着憨娃子正睡着,家里冷锅冷灶,我那婆娘要点了火烧水煮粥,我一看便怕了,现在烧,得等到什么时候出来瞎转悠,准备看到哪家有吃的先蹭一顿饭”林老板对家里那一对子女万般嫌弃,嚼着红豆糕,吃得浑身暖洋洋的,忍不住表扬陈明涛:“还是你们家明涛懂事,给你们把家里的事都料理妥当了,哪像我家那两个,年纪都比他大,平时看着还好,用得上的时候没一个能帮我们分忧解难的。” 卞氏把铺子门全推开了,听到林老板表扬陈明涛,乐得不行:“哪里是他做的,都是我们家荷珍在做活,他就是个负责动嘴吃的,不添乱就不错了。” 街面上人很少,平常这个时候,包子铺c炊饼店早就人满为患了,今天连过路的行人都只有小猫两三只,大部分都是行色匆匆,埋头走路,不欲与人多说话的样子。 整个通州城好像被笼罩上了一层阴影,欢声笑语成了过去式。 林老板吃完了粥,站起来就要走:“今天我那铺子就不开张了,累了我大半宿,如今城里这个样,这几天生意肯定要受影响,正好,也叫我好好歇上一阵子。” 做早点十分熬人,天没亮寅时就要起来了,日日如此,一间断就怕流失客源,今天天没亮就去救火,他连面都没和,早市肯定是赶不上了,索性就修整吧。 卞氏也不留他,正准备把人送出去,突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有人在喊:“让开!让开!” 零星几个行人,连忙往街边躲避。只见一个穿着贵气的中年男子骑着马从门口大路上快速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后头又来了两队同款颜色制服的士兵,每人一把长枪,吭哧哼哧一路小跑着往同一方向去了。 杂货铺门口站了几个避人的汉子,卞氏也不赶他们,几个人靠在墙上聊天。 “听说西面靠城墙那旮旯烧得更厉害,烧死了五六家人家,几十口人,抬出来都焦了。” “怎么就能烧成这样?往年也不是没有走过水” “今年不一样,那火水浇不灭,越浇越大,也是邪门了。” “不邪门能惊动通州大营吗?知府大人都急了,那么多条人命呢” 荷珍拿着块抹布装模作样擦柜台,看见林老板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他问卞氏:“这真是通州大营的人?” 卞氏脸色难看得点了点头,她跟顾家走动多,街坊邻里都晓得她有个做把总的表妹夫,有时顾家摆宴也会喊上她,她对城外大营的人很熟。 林老板不满地嘀咕:“这是哪个小队的队长?怎的大白天在城里骑马横冲直撞,也不怕伤了人。” 卞氏瞟了他一眼,道:“这不是哪个小队长,这是杨千总。” “杨千总?”林老板不由得“嘶”了一声,“千总那不是比你那表妹夫还大一级吗?这城里着火,干他们大营啥事?” 按理是没关系的,可人杨千总都带兵冲城里来了,这就不好说了。 卞氏心里也慌,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往外头瞅了瞅,压低声音道:“光西面就死了那么多人,这事肯定不能善了。这几日不会太平,没事就别乱跑了” 林老板道:“都这样了,我还能跑哪里去。回去把我家那个小子也给看牢了,不能叫他出去瞎晃悠了!你说这叫啥事,前一阵子刚戒严,又来这么一遭,这还叫不叫我们过安生日子了,哎” 通州也不是啥好地方,今年也不晓得碍了谁的眼了,净出事了。 眼瞅着要年底了,还死了这么多人。有的一家上下全死绝了,想想就惨。 林老板长吁短叹着走了,荷珍丢了抹布,过去跟卞氏说:“大伯母,我和四哥” 准备说说夜里救了个人的事,后院里陈明辉大叫一声:“这是谁啊” 卞氏拿眼睛去扫荷珍和陈明涛。 荷珍清了清嗓子,道:“大伯母,呃,我和四哥昨天夜里回来,在巷子里救了个受伤的娃子,四哥说是被火烧伤的小乞丐” 别看荷珍跟陈礼荣呛的时候嗓门很大,她心里也没底呢,救个人又不是救只小猫小狗,谁知道卞氏心里头舒不舒坦。 卞氏什么也没说,往后院走,走到院子中间,陈明辉从屋子里出来,顶着那张花猫脸冲陈明涛和荷珍发火:“你们从哪里带回来的小孩?被你们领回来了,人家家里得多着急?我瞅着还受了伤,不送医馆搁家里是要怎么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3章 名字? 都说古代民风淳朴,这话一点都不错。 陈明辉累得要死,回家准备躺床上把夜里牺牲掉的睡眠时间补回来,一进屋子看见炕上躺了一个陌生孩子,以为走错了地方,结果逮到了荷珍和陈明涛,第一时间担心的居然是“你们俩拐骗儿童叫人家父母怎么办”。 荷珍和陈明涛顶着卞氏c陈明辉c大贵和黑子四个人谴责的视线,磕磕巴巴把捡人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下。主要是陈明涛在磕巴,荷珍在补充描述。 陈明涛怀疑自己捡到的是个小乞丐,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娃大冬天穿着单衣裳,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还躲在垃圾堆里,怎么看怎么惨。 三堂会审完了荷珍和陈明涛,卞氏一捻人身上穿的衣裳,就叹了口气:“可怜见的,吃不饱饭已经够苦的了,怎的还被火烧伤了” 陈明涛趁机就跟卞氏告上状了:“就这样,二叔还不肯给人请大夫,不想我们救他,还说啥万一好了人赖在我家不肯走,养人费钱。” “他也晓得养人费钱啊?”陈明辉唾弃道,“那还养鳖精干啥?就他养鳖精那钱,能救好几个这样的可怜娃子了。” 用王八小姐去怼陈礼荣夫妇,一怼一个准。 陈明涛还没见过乡下那个什么王八乌龟小姐,但是这不影响他知道这死丫头害得荷珍差点送命以后,磨刀霍霍准备整死她的决心。 陈明涛点头附和陈明辉的话:“荷珍也这么说,二叔被荷珍说得答不上来话,就出去给我们请了个大夫。” 这个大夫吧,长得跟只弱鸡似的,看个病人还抖,但是开的药倒还凑合,煎好了给人灌下去了,还真没继续恶化,虽然也没好起来就是了。 陈明涛把请大夫花的钱和卞氏说了,那两瓶烫伤药贵,诊费花了一百多铜钱:“说起来,后来去抓药的钱,还是二叔出的。” 卞氏道:“回头问问他花了多少,把钱补给他,省的你二婶儿知道了,又要死要活的。” 这话可是把陈礼荣和金氏一道埋汰了。 陈明涛应了声,小心翼翼拿眼神去瞟荷珍,见荷珍神色如常,不禁有些奇怪,以前他背后说二婶,荷珍听见了回回都被气哭,这次居然这么平静,这有些不太对劲啊。 平白带了个人回家,原本大家的补眠计划就被打乱了。 大贵和黑子出去继续找靠谱的大夫,卞氏照顾这娃,不停地绞着帕子给他擦身子降温。 荷珍打着哈欠把箱笼理了理,强压着陈明涛看了一遍他的衣裳,把一些袖口起毛c裤子破洞的衣裳全归了出来。 卞氏挑了一身料子软和的,给人换上了。 荷珍避到外头换了一盆热水回来,进了屋子就见到卞氏正站在门口拿着一块烧了半边小木牌看着。 荷珍问她:“大伯母你看啥呢?” 卞氏眯着眼睛道:“荷珍你来瞅瞅,这上头是啥字?” 荷珍把水盆放下,从卞氏手里头接过木牌,放在太阳底下一看,一个“女”字清晰可见。 荷珍前后翻看了几遍,问卞氏:“大伯母,这东西打哪来的?” 卞氏冲床上还晕迷着的男娃子努了努嘴,道:“刚给他换掉那身烧坏了的破衣裳时,他衣服里掉出来的。” 荷珍囧了囧,冲卞氏看了看:“大伯母,这其实是个女娃子?” 卞氏蹙着眉头:“男娃。” 这块木牌很粗糙,边上的毛刺倒是被打磨干净了,十分光滑,雕工却是一言难尽,说雕工实在是太抬举这玩意儿了,这就是有人用刀使劲往木块上划拉了几下,划出来一个字。 没有啥修饰,更没有啥美感。 哪个男孩子身上会带一块专门刻的“女”字的牌子到处晃悠? “这个字不全吧?”荷珍又反复看了几遍,凑到眼皮子底下研究,终于被她看见“女”字上面还有个部首,遇了火,熏黑了半边,她使劲擦了擦,似乎是半个“宀”,荷珍就大胆猜测道:“是‘安’字?” 卞氏把头伸过来一看,道:“原来上头还有字,我就说好好一个男娃子带个‘女’字的木牌在身上干啥” “这个是他的名字?” 卞氏道:“应该是吧?” 两人都不确定,这个“安”字一向是大路货,有一些庙里的平安符也会刻上“平”或“安”字,开过光的东西,做得再难看也会有人掏钱买。 荷珍问卞氏:“他身上还有啥别的东西吗?” “没了,说起来我也正奇怪,”卞氏往炕上看了一眼,道,“这娃子身上除了烧伤和一些淤青,瘦归瘦,倒没有其他伤口,我还以为会浑身没一块好皮” 乞丐争地盘,难免会打架。别看这烧伤的男娃比梨珍还小,出来讨饭吃,一不小心,就会被一些老乞丐欺负,挨打是家常便饭。 荷珍转身去瞅躺在床上那个人,整个瘦脱了型,也认不出长得好不好看了,瘦到了这种程度,已经辨不出美丑了。 这副凄惨的形象,也确实符合陈明涛给他强行安下的职业人设。 荷珍道:“许是刚流落街头没多久?不过,还是叫人当心着点,可能他爹娘正在找他,我们把人救了,可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我等会儿出去和大家说一声,留意附近找男娃子的人,”卞氏摆了摆手,“最好他能赶紧醒过来,也好问清他家里人的事。” 正聊着,陈明辉从外头进来了,冲屋子里两人道:“你们出去一个,到铺子里待着吧。” “怎么了?铺子里很忙?” 陈明辉哭丧着脸,道:“很忙,不是杂货铺,是针线铺子那边。绣只鸭子还要十二色丝线,鸭子不都是黑的吗?我明明瞅着都差不离,非说我拿错色了,红色里头还分浅的和深的,不都一样吗” 荷珍和卞氏互相看看,噗嗤笑了出来。 直男的审美啊。 陈明辉怒了:“你们笑什么?红花绿叶,花是红的就行了,绣一朵花还要配几个颜色,你们咋那么多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4章 绣啥好看(一更) 陈明辉的烦恼,大抵就是现代时,男朋友嫌弃女朋友买了一堆一模一样的口红。直男们搞不清啊,抹嘴巴的东西,还分了几十种色号,一堆英文加字母,也不晓得女人们怎么记得住的。明明看着都是红的,每天还要对着镜子挑上半天。 荷珍越想越可乐,和卞氏商量了,自己跑铺子里去坐着了。 先前叫陈明辉抓狂的买针线的妇人已经走了。不晓得是陈明辉运气太背还是太好,荷珍等了半天,也没一个人上门。 她趴在柜台上睡了一会儿觉,压得两天手臂都发麻了,被冻醒了,醒来发现街上愈发空空荡荡。 荷珍困意没了,干脆把之前理出来那堆旧衣裳抱了出来,缝补起来。 陈明涛是家里几个兄弟里头最皮实的。他年纪小,出生时,正好赶上陈家富裕起来了,性子总算没养歪,就是不如家里其他几个兄弟那么知道节俭了。 红薯没烤熟,吃一半扔了。衣裳有时候破了几个洞,嫌弃补丁太难看,就死活不肯上身了。 荷珍捻了线给他缝衣裳,陈明涛在边上看着,起初还好,补的几件都是旧衣裳,他只当是补了给捡来那娃子穿的。后面等荷珍换了一件簇新的,他发现不对劲了,这衣服分明是前几天他上树掏鸟蛋时被树枝勾破那一件,荷珍不在,没人帮他补了糊弄卞氏,他被卞氏狠锤了一顿,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屁股痛。 陈明涛想起黑历史,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劈手要去抢这件衣裳,被一旁的陈明辉一把揪住了:“你干啥往荷珍那里扑,没见她正拿着针吗?万一戳到眼睛咋整?你是不是皮又痒了,一天不挨揍就心里发慌?” “你才皮痒!”陈明涛回完嘴,心里却有些理亏,对荷珍说话时,就气虚了:“荷珍,你别给我补衣裳,反正我是不穿的。补了那一坨坨的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在衣服上,老丑了,穿出去隔壁街上的虎子又要笑话我了。” 荷珍捏着针冲他笑道:“我不给你补成狗皮膏药,我给你在上头绣花,盖住了,保证看不出来。” “嘁,我又不是女的,绣什么花。”陈明涛脸都绿了,“你别绣,绣了我更要被人笑话了。” “给你绣老虎。” 陈明涛眼前一亮:“当真能绣老虎?你没见过老虎,你能绣得像吗?” 荷珍是见过老虎的,在动物园里头,狮子北极熊熊猫都见过,但是吧,她是不准备绣那么复杂的,她跟陈明涛说的老虎,是儿童简笔画的老虎,q版的,线条简单,还萌萌哒。 荷珍对陈明涛不能说实话:“老虎我是没见过,不过听说它和猫长得差不多,我见过猫,照着它给你绣一个虎头。” 陈明涛脸上的笑意凝固了,陈明辉哈哈大笑起来。 陈明涛道:“那还是算了吧,你那哪里是虎头,分明是猫头。不要了,反正我也不缺一件衣裳。” “哦,”本来还想试验一下q版在古代的推行可能性,没想到被拒绝了,荷珍也不强求,她立刻另辟蹊径,“不要老虎,那给你绣铜钱?” “铜钱好!”才说完“好”,陈明涛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了,“一个铜钱能买啥东西,给我绣金元宝,我要大个儿的金元宝。” “”荷珍瞧了瞧手上的衣裳,是棕色的,绣金元宝配色没那么跳,就是每个破洞的地方搞这么一坨,比先前陈明涛说的狗皮膏药还丑了,“金元宝没有铜板好看,你可得想清楚了。” “就绣金元宝,铜板再好看那也是铜板,能跟金元宝比吗?”陈明涛振振有词地说。 是不能比,你这脑子也清奇的不能跟一般人比。 荷珍故意道:“成啊,绣金砖都成,只要我绣了你肯定穿,你不穿我可是不依的。” “我肯定穿!”陈明涛对金元宝表现出了强大的热情,也不嫌弃这衣裳是打补丁的了,一个劲催荷珍快点做。 荷珍用线钩了个轮廓,憨娃子鬼鬼祟祟跑过来了,进门就问陈明涛在哪里。 陈明涛正在边上缠着荷珍把金元宝绣得越大越好,见到他,也是十分吃惊:“憨娃子,你爹娘让你出门了?” 卞氏早上看到通州大营的人过去,就给陈明涛下了禁足令,同时告诉他,跟他一起被关家里的还有他的好基友憨娃子小盆友。 卞氏说,走水这事没查清楚之前,不准他上街。 陈明涛觉得自己很苦,不能出门就不能搞事情了,也不能挣钱了,但是一想到还有憨娃子这个难友陪着他,也是一种安慰。 现在,他竟然看到憨娃子大摇大摆从街上走过来了,他感觉自己被老娘骗了。 凭什么憨娃子可以出门,他就不行?他明明比憨娃子还乖一点。 陈明涛老委屈了:“我娘跟我说,你爹也不叫你出门了,原来是哄我” 憨娃子一把上来捂住了他的嘴,带着他蹲到了柜台后头,顺道喷了他一脸口水:“你咋咋呼呼干啥呢?我闹着屁股开花的危险偷跑出来给你报信” “报信?报啥信?” 憨娃子左瞧瞧,右瞧瞧,整的跟特务接头似的,他对陈明涛道:“宁子家又在摆摊子了,你知道吗?” 陈明涛“嚯”地站起来:“什么?!” “我就晓得你还不知道,”憨娃子又把他拉下来蹲在一起,“我今天从后门偷跑出去,走了几步就见到他和他姐在门口卖板栗。” 两个人蹲在柜台下头嘀咕个不停,没一会儿,陈明涛就板着脸站起来,推了一把正在打瞌睡的陈明辉道:“三哥,抄家伙,我要出去摆摊。” 陈明辉正睡得香,被他一推下巴差点仰倒下去,睁开眼睛就训他:“摆什么摊?这个时候出去摆摊,哪个来买你的板栗和板栗剪子,你看看街上,人都没有,都什么时候了” “可是宁子” “那是他们家傻!”陈明涛以前是对宁子一个没好感,经过昨夜救火那么一遭,他现在对他们全家都看不惯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5章 紫葡萄(二更) 昨儿个夜里扑火,邬家人躲在家里头装聋作哑,不出来。今儿个一大早,精神奕奕跑出去摆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没出去帮忙吗?本来昨天兵荒马乱,有的人还不知道邬家躲懒了,一帮人累到天亮,救完火回来,到巷子口就见到邬家姐弟红光满面在卖板栗,能不膈应吗? 一打听,好了,一传十十传百,邬家声名远播了。 陈明涛评价他们:“真是想钱想疯了,脑子都不好使了。”他回头看着陈明涛和憨娃子,道:“今天日头不好,天上全是云,太阳一阵一阵的,外头风还挺大。这么冷的天,街上还没啥人,你们别没事干,跟着一道犯蠢。和宁子待久了,被他骗了东西去不要紧,别跟他傻一块去了,那真是没救了。” 陈明涛和憨娃子:“……” 这下两人也作不起来了,再作就是很邬宁傻一堆了。他们觉得,他们两个还是要比宁子这种臭不要脸的聪明一些的。仔细想想,这种天摆摊确实是活受罪啊。 两个人很愉快地认定了以前的塑料兄弟邬宁是个二傻子,把之前眼红他摆摊挣钱的事扔到了脑后。 荷珍给陈明涛绣完了一个元宝,拎起来看了看,越看越丑,正准备在元宝四周再绣几个铜钱,一对母女挎着个篮子过来了。 两人进了铺子,就把篮子丢在荷珍前头的柜台上。 荷珍问她们要买什么。 那个妇人扫视了一圈铺子,见这地方杂货铺连着针线铺子,针线铺子是用模板隔出来的一个小间,很小一个地方,荷包、帕子、络子等等摆得满满当当的。不管是杂货铺子还是所谓的针线铺子,就几个脸嫩的孩子在看,最大的不过十多岁,还是个男孩,最小那个倒是个女孩,顿时脸上就露出了不满意的神色,道:“你们这里就这么点东西,也好叫针线铺子?” 荷珍耐心跟她解释道:“我们铺子虽小,可是该有的也是样样都有的。叫针线铺子,针头线脑也是不缺的。寻常针线铺子有的东西我们也有,不过是样式没他们多。婶儿你们要是想要什么,也可以单独与我说了,我们给你另做,你定个日子再来取。” 那妇人边上的女孩子和陈明辉差不多大,性子可能比较怯懦,从头到尾没讲话,躲在她娘身后,盯着荷珍挂起来的结子络子看个不停。 妇人随手取了几个荷包,捏在手上看个不停,荷珍瞥了一眼,凑巧,里头有她做的,也有桃珍做的。 妇人翻了几下,脸色突然变差了,把她做的丢回了柜台,转而去摆弄桃珍那两个,一边摆弄一边嫌弃道:“这种荷包你们也拿出来卖?” 荷珍道:“做得越好,价钱自然就越贵了。” 言下之意是,做得差有差的价钱。 更何况,桃珍的针线活只是比不上她,远没到被人嫌弃的地步,比有些货郎担着走街串巷卖的那些子货色要强上不少,就是拿去别家针线铺子,也是有人收的。 荷珍以为这对母女是要来买便宜荷包的,这波挑三拣四只是为了杀价。 谁知那妇人把桃珍的荷包折腾了几个来回,突然掀开先前丢下的篮子上头蒙着的布,从里头掏出几十个荷包,和一捧帕子,指着说:“你们铺子这般随意,想来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我这里有一些好的,你们收了去吧。” 这是……来卖东西的…… 荷珍顿时无语了。 她拿起对方摊在柜台上的一个荷包,抓在手里看了看,针脚粗糙,还有线头。绣工也十分普通,说普通简直是抬举了,反正荷珍第一遍愣是没看出来上头绣了什么,她努力辨认了半天,才道:“这紫葡萄绣得个头真大,都快比叶子大了。” “什么紫葡萄?”妇人不干了,“这是紫色凤仙花,没见过就不要瞎说……” “凤仙花?”荷珍拿起荷包又看了看,还是没认出来,不过她也没多废口舌,点头“哦”了一声。 妇人把东西不耐烦地往前推了推,道:“你开个价吧。” 荷珍没忙着应她,而是很负责任地把所有荷包帕子看了一遍,也不是每样都绣得像那紫葡萄的,有些看着还行,针脚细密,也没线头,花是花、叶是叶,不过这一堆东西里头,也没能找出一个赶得上桃珍的绣品就是了。 看完了眼前的这堆杰作,荷珍到底还是没崩住,神色旋即古怪起来。 自信的人她见多了,把荷包帕子绣成这般模样,离抽象派只有一步之遥了,还能这么自信…… 荷珍从抽屉里拿出卞氏给的记录各类绣品价钱的本子,参照售价,给了个比较公道的价钱:“荷包七文一个,帕子五文两块。” “什么?才这么点钱?”对方却并不觉得这个价钱公道,她同荷珍理论道,“你这女娃子,怎么信口开河。我们这些绣品用的都是好料子,绣的花样也是新的。隔壁街上的锦绣阁可比你们这里大方多了,一个荷包能给十文钱,帕子一块就有四文钱……” 荷珍给的七文钱是取的这堆绣品的平均价,像紫葡萄吧,把线头修了,清仓价大甩卖估计能卖给八文钱,剩下几个值钱一些,能卖多一点。荷珍不认识锦绣阁,也不知道锦绣阁的门往哪里开,不过她觉得吧,只要人老板不是日行一善的活**,就绝对不会出这个价钱。 她对眼前正对着她瞪眼睛的妇人道:“婶儿,你别激动。” “加钱,必须加钱,”妇人冲她大声吼着,“不加钱我就不卖了,荷包必须给我十文,帕子要四文,不然我就去锦绣阁!我不同你讲价钱,我拿来的绣品,哪个不比你们这里的样式要新?都说店大欺客,我看你们这里,店小也欺客,你小小年纪就这么黑心,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教的……” 如果说把凤仙花绣成紫葡萄算是创新的话,这确实是顶新的样式了。 荷珍瞧出来了,这人就是看她年纪小,趁机来忽悠她来了。那段气势汹汹的开场,就是想先发制人,先唬住她的。 荷珍沉默地看着她发泄了一通,等她吼完了,很淡定地把东西往前一推:“那我不耽误你发财了,你还是去锦绣阁吧。“ 大冷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跑来欺负小孩了,你闲的蛋疼,我可有一堆事要忙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6章 关门了 “你、你、你……” 按照荷珍的想法,这妇人应该会怒起拍桌,扭身就走。 谁知她“你”了半天没崩出一个屁来,反而是先前冲荷珍咆哮得太厉害,把正在边上聊天玩耍的陈家两兄弟和憨娃子引了过来。 陈明辉过来就问:“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叫我娘出来?” 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请家长就对了。 荷珍觉得无所谓,她主动提出来到前头看店,不过是怕卞氏夜里救火太累了,想叫她在屋子里歇歇罢了。 但是对她不满意的母女却有所谓了。那个母亲脸上一阵慌张,嚷嚷道:“咋的啦?小的黑心完不够,还想抬大人出来压我们?黑心烂肺的人家,难怪铺子做不大,就你们这样子还想做生意,这辈子都别想赶上锦绣阁了……” 陈明辉听得头都大了,回头问荷珍:“这怎么还跟锦绣阁有干系了?里头有他们啥事啊?” 荷珍指着桌上一堆东西道:“她说我们开价不如锦绣阁,非要叫我出十文买她一个荷包,四文买她的帕子,我不答应。” “那便不收她的东西了呗。”做买卖价钱谈不拢也是常有的,怎么就还咒上人了呢。 “我是不想收了啊。”这堆绣品一半货色得标个“跳楼价大甩卖”的字样才能脱手,她连跟人讲价都觉得浪费生命,冷静下来以后觉得不如不收,“我都说了,我不耽误她往锦绣阁去发财。” “那她这么激动干啥?” 荷珍道:“怕大伯母出来,给的价还不如我的?” 陈明辉低下头去瞅那堆东西,边上憨娃子睁着眼睛冲还在滔滔不绝的妇人看了一眼,道:“你们刚才是在说荣礼街那边的锦绣阁吗?那里不是关门了吗?” 荷珍和陈明辉同时冲他看去,那妇人没听见憨娃子的话,兀自在那里吹捧着锦绣阁贬低着陈家的针线铺子,站她边上的女儿使劲拉了她一把,才让她停了下来。 小胖子被这么多人注意了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道:“刚才我溜出去时,听人说,锦绣阁曲掌柜娘家都被火烧了,人都死了,就余下一个在梧桐书院上学的大侄子。不止今天要关门,约莫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不会开门了……”他伸手冲东面指了指,又丢下一个大炸弹:“关门的也不是锦绣阁一家,纤织坊、巧绣楼和他们家边上那几处绣楼针线铺子昨儿个夜里都遭了大火,巧绣楼整个都给烧了……” 纤织坊和巧绣楼在一条街上,那条街基本上都是卖这种的,还有卖布料成衣的,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着火,可不得一起凉吗。 陈明辉嘀咕:“我就说,今天早上怎么来了一堆生面孔,冲进来就要买丝线,原来是其他地方都被关了。” 对比着到现在一根筷子没卖出去的杂货铺,针线铺子真的算是生意好的了。 憨娃子这一解说,刚才还叽叽歪歪指点江山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妇人瞬间安静如鸡了,她一副被踩到了尾巴的样子,涨红了脸,张嘴正要说话,直接被荷珍截住了话头。 荷珍很诚恳地看着她:“婶儿,你不必惊慌,也不用说我们趁火打劫,横竖荷包帕子这物件儿也不怕放坏,你拿回家去放好了。锦绣阁什么的,她也不能一直不开张,等那个曲老板料理完了娘家的事,你再去就成了。” 这把妇人原先准备好要骂的话全部给堵了回去。她是要说人趁火打劫来着,结果人根本不给她说的机会。 荷珍一脸“我是在为你考虑”的样子,可把那妇人给气坏了,心里唾弃这些商户家的孩子刁滑,却不能把她怎么了。 荷珍见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愣是没啥反应,也不同她多废话了,拿了陈明涛的旧衣裳又开始做了起来。 她是真忙,把陈明涛不穿的小衣裳给里头那个娃子缝补了,还得把陈明涛能穿的打了补丁,绣上图。 也不单是陈明涛一个人的,她刚瞅见家里卞氏和陈明辉的衣裳上头边边角角也有磨破的,她打算琢磨着帮他们补好看一些。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量,做完了这些,在天彻底冷下来之前,她还准备抽空把给秦氏的鞋做了。 荷珍走线特别快,她样子看着小,心理上毕竟是个大人了,也坐得住,原身以前绣花也好看,但都是依葫芦画瓢,对着各种老旧花样子做。现在可不一样了,做的是又快又好,各种花样子手到擒来,都不需要在纸上画一遍。 那对母女就看着她三下五除二缝完了陈明涛胳膊肘上元宝上头的四个铜钱,那元宝圆乎乎的,也不带棱角,铜钱呢,悬空在元宝上面一些,一副从天而降的样子。明明是俗得要死的东西,经她手这么一绣,怎么看怎么好看。 意识到人家可能真是个懂行的,不能当拖着两管鼻涕要糖吃的小娃子瞎糊弄了。 妇人的女儿不停地扯她的衣裳,等妇人回头去看她,她就拉了她躲到了边上轻声说她:“娘,差不多就成了,你别开口锦绣阁闭口锦绣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里真对我们多好了,平常我们去卖针线,还不如这里呢,荷包七文,帕子两块五文,这个价统共算下来,我们能比在锦绣阁多拿二十几文钱了。” 妇人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兄妹两个能多吃一口肉,眼看着你哥都要成亲了,这聘礼还不知道在哪里……” 那女孩被拍得眼泪汪汪:“那你说现在怎么着,人家都不想要了。” “我都拿来了,由不得她不要……” 母女俩窸窸窣窣了一会儿,声音压得挺低,可架不住边上有个神耳谛听级别的人物——荷珍在边上不声不响听了全程。 然后陈明辉三个就看见那个刚才还在哔哔哔叨叨个没完没了的妇人,被荷珍晾了一会儿,又自己凑上来了。 “看你们可怜,一屋子小娃子,也没个人上门买东西,我就勉强按之前那个价卖了你们家吧,你们占大便宜了。” 以为对方要放大招刚做好准备应战的荷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7章 知府家 等结完了账,银钱到手,那对母女才松了一口气。 有一句话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她们还真怕这回头草不好吃,再被克扣掉几文钱。 所幸这间铺子看店的女娃子年纪小归小,不是那睚眦必报的,虽然面色惊奇地打量了她们一回,却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出来,就是边上围过来的几个男娃子也没说什么。 这间无名小铺子比锦绣阁那般的大店子要好说话多了,给钱也痛快。不管那脾气大的妇人心里头如何想,那个年纪小的女孩多看了荷珍几眼,又细细打量了这条街,笃定主意,下回还来这里:二十几文钱,能叫她和娘少做好几个荷包了。 女孩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下,拉住正要走人的母亲,指着荷珍头道:“通州城里的绣坊关了一大半,今儿个真是便宜你们这家小铺子了。” 她一扭头见到边上女孩手上的“囍”结子,“咦”了一声,嘴里嘀咕道:“……想不到这小破地方还有这东西……” “带上你们家最好的帕子、荷包、结子,同我走吧。”她指了指“囍”结子,“这个一并带去,你们也算是有福了,赶上我家小姐出嫁……”听着口气,这年轻婆子应是大户人家伺候的,难怪和金氏那般神似了。 荷珍当初为了测试哪种结子受欢迎,每个打了一样,看哪个卖得快,预备以后专打那几样。 是以,这个红双喜结子实际上只有这一个。 那对原先还在犹豫不决的母女被她指得不舒坦了,女孩不悦地撇过头冲荷珍道:“你们这里还有第二个结子吗?拿出来与这位婶子吧。” 这叫装逼的遇上了更会装逼的,前一个装逼失败的,脸上就挂不住了。 她都懂,可惜实在是爱莫能助。 荷珍一摊手,道:“只有这么一个了。” 企料那个年轻婆子眉头一皱,道:“只有一个?我们家小姐要成亲,一个定是不够的,少不得要多买几个的。” 言下之意,是有了第二个,也不会让给这对母女了。 那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道:“三十文是吧?我们买了。”话音刚落,被她娘在手上抽了一记,立即拆了她的台,开始还价:“三十文太贵,二十文我们就买了,不过是个普通结子,你们当成什么镶金的宝贝了不成……” 荷珍是没把它当成镶金的宝贝的,不过这位母亲痴缠了她小半天了,什么都要讲价钱,她知道对方家中可能条件不好,竟不想她没眼色至此,这会子都在跟人抢东西了,还有功夫跟她讲价,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荷珍但笑不语,果然那个大户人家的婆子豪气冲天地抖上了:“三十文?我要了。”说着甩出一把铜钱,掷在荷珍前头的柜台上,道,“按我刚才说的,再备一些好的针线,跟我回去,叫我家太太与小姐好好挑拣挑拣……” 拿着结子的女孩急红了脸:“这是我们先看中的。” “你们不是还没付钱吗?”那婆子扶了扶发髻上的银簪子,一脸不屑地说道,“就算已经付了钱了,你们还敢跟知府老爷家抢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8章 话不能乱说! 知府家? 荷珍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真是流年不利啊,以后开店也要看黄历,这不过是通州城里着个火,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还都跑到她的地盘上演杂技了,真尼玛新鲜。 这要搁在以前,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她打的结子会成香饽饽,叫双方抢得都要打起来了。 知府家的名号太响亮,也太好用,那年轻婆子一开口,刚才还在顽强反抗的母女两顷刻间就没了勇气,一副被吓呆了的样子,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年轻婆子一把从女孩手上拽下结子,女孩把结子的挂绳圈在自个儿手指上,被她一扯,带着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她被勒得疼死了,“嘶”了一声,泪眼婆娑地看向荷珍,大声冲她道:“你们店里这是怎么回事?亏我还觉得你们家是好的,碰到知府家的人骨头都软了吗?看见知府家的人强抢我们看上的东西都不管了……是我看错你们了,一屋子趋炎附势的小人,呸!” 荷珍被她啐得莫名其妙,心道你喵的以为我是那傻缺二愣子吗?你自己掐不过知府家的,畏惧知府家权势,挑拨离间拖我下水做啥?我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偏袒哪边的话,这会子我成了攀附知府家狗腿子了,你还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你有能耐冲知府家的人使啊,冲我撒啥气! 荷珍再次坚定了要买一份黄历挂在铺子最中间位置的决心,她奇怪地冲女孩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你特么的是智障吗”的表情,问道:“这跟趋炎附势有什么关系?且不说你们看上了还没付钱,这个结子的所有人还是我,我愿意卖给谁就是谁。我开价三十文,你们要杀价到二十文,这位姐姐,”荷珍指着知府家的年轻婆子,很不要脸地叫起了“姐姐”,“这位姐姐愿意出三十文,不杀我价,我脑子又没被驴踢,跟钱又没仇,卖给她有啥奇怪的?” 荷珍一巴掌盖在桌子上,义正辞严地说:“我告诉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说话要负责任,你可以嘲笑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我那是因为人家是知府家才卖给她的吗?我明明是认钱不认人!” 众人:“……” 此话一出,那个刚才还指责她的女孩,立刻就愣住了。 当然,愣住的不止她,其他几个也没反应过来。 “呵……” 冷不丁,有人笑了出来。 荷珍听到笑声,抬头一看,老街坊宋家同福酒楼的长青少爷正立在门口冲着她笑。 荷珍完全没想到会在自家铺子里看见宋长青,一时忘了招呼他。 他却没在意,在笑出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以后,不紧不慢地跨进了屋子。 他的出现就像按开了开关键,接着便是陈明辉,跟着笑场了,陈明涛和憨娃子也没憋住。 理论不成被荷珍的噎了个半死的女孩盯着宋长青,跟傻了似的,竟然看呆了去,等到回过神来时,瞬间红了脸,羞得不行。 不止她,在场其他两个上了年纪的女性,也眼前一亮。 宋长青生得俊,今天身上穿了一件雨过天青色衫子,束了发,通身气派,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少爷,翩翩公子一个。 荷珍对他的免疫力比较强,严格说起来,长青少爷给她的印象,还不如他两个吃醋互踩的婢女来得深刻。这个时候作为在场唯一淡定的女性,见到他的第一眼,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家伙今天居然没披他的披风了。 说到披风,荷珍伸长了脖子冲他身后看去,后头跟进来一个抱着东西的小厮模样的人,倒是没见昨儿个夜里服侍的红笺、绣枝两位姑娘。 荷珍这下可真是松了一口气了,总算没再来两个搅事精。她露出一个职业笑容,冲宋长青点了点头:“长青少爷,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宋长青笑得一派和气,眼睛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笑意,盯着荷珍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今天早上听说,我们家在西街的一个铺子被烧了半间库房,我预备去看看。想到给明瑞的礼还没给,就先取了给他送过来了。”说罢,朝身后的小厮一招手,小厮手脚麻利地把手上的砚台和纸张搁到了柜台上。 “这样啊。”可能是现代时用惯了中性笔、钢笔、圆珠笔,荷珍对砚台这玩意儿并不看中,她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陈明辉却很激动地要引宋长青进屋喝口茶:“长青哥,你啥时候回来的?”不等宋长青回答,又同他唠唠叨叨解释起来,“我二哥还在城西丁举人家,被丁举人留了上课。城西那一片烧得挺厉害,不过没波及后头,只是城墙边上有几户人家烧了,我娘找了人去打听了,丁举人家没有出事。” 丁举人家里肯定是没有出事的,他收了不少学生,真要出点啥事,坏的可不是一家两家的日子,那真真是要叫通州城不得安宁了。 宋长青在铺子里坐定,听陈明辉絮叨完,才道:“婶子可在家?我还有些商会的事情要寻她。” “在的。” 荷珍站起来给他倒水,陈明涛跑得飞快往后院去喊卞氏了。 等荷珍倒完水回来,店里头那对母女已经趁人不注意走了,那个知府家的年轻婆子还在,正在同陈明辉攀谈,态度好了不少。 见到荷珍,更是笑得牙不见眼:“……既然如此,你们等一会儿就自个儿到我们知府家来吧。采买走的是后院,有个角门,报了我戚嬷嬷的名儿,就能进去了。切记要挑好的拿了,我们家小姐和太太都是金贵人,寻常东西看不入眼。” 荷珍觉得是她刚才突破下限喊人“姐姐”的做法,刷爆了对方的好感条,让对方直接放下了偏见。 荷珍很客气地同她道了谢,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用一个锦盒给她装了红双喜的结子,年轻婆子乐呵呵扭身走人了。 托那什么锦绣阁、纤织坊一齐水逆的福,她们家针线铺子捡着大便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39章 瓜片 天上掉了个大馅饼,荷珍一开始被砸懵了,等到知府家那个年轻婆子走远了,她才发现自己今天真的是走大运了。 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嫁妆都是用抬算的,以前那些宅斗小说里就写了,什么一百三十二抬,六十四抬,三十二抬…… 她这次的客户是知府家的小姐,搁她前世那会儿,这可是相当于一个地级市的市高官兼市长了,这么大官家的小姐出嫁,嫁妆不说赶得上宅斗小说里那些闭着眼睛瞎吹的百来抬,至少得有个十六抬什么的吧。 多带点好东西去,让人家好好挑拣,说不得能大赚上一笔。 卞氏出来时,荷珍正咧着嘴提了两个篮子,一个装绣品,一个装结子,她把绳子上能撸的结子撸了个干净。 卞氏看了她好几眼,荷珍都没发现。 卞氏正准备和荷珍说几句话,一扭头看到宋长青在铺子里坐着,神情泰然自若,心里头咯噔一下,忙上来道:“长青回来了。”说罢就去埋怨陈明辉,“怎么叫你长青哥坐这里了?还不把人领进屋子里去。” 宋长青摆了摆手,道:“婶子不必多礼,我等会儿还要走,去看我家西街烧毁的铺子,就不进去了。” 卞氏心说那是我多礼吗,我倒是不想多礼,你娘那关能过吗?面上却笑着赞道:“许久不见,长青也大了,已经能替你爹去看铺子了。” 宋长青道:“堂叔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去帮忙而已。” “那也是不容易了。” 荷珍拾掇完了东西,回头就看见卞氏和宋长青在尬聊,宋长青还好,卞氏的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了,配上她的台词,平时那么风风火火一个人,硬是压着嗓门,用词也文雅起来,荷珍都替她憋得慌。 她扯了扯嘴角,拿了茶壶给两个人添水,卞氏见了,从恍惚中醒转过来,问荷珍:“你表姨那里拿来了瓜片,可是用那个泡的茶?” 瓜片?什么瓜片?六安瓜片吗?她哪里知道哪个是六安瓜片,她对茶叶的辨别能力,仅仅局限于认识茶叶袋子上的字。她喜欢喝白开水,要喝茶那也是喝各色的花茶。 荷珍一脸迷茫地看着卞氏,回道:“是前几天表姨家带回来的那一包茶叶。” 卞氏其实也吃不出来是哪个,她抿了一口,满口芳香,茶味很浓又不苦,也没涩的感觉,心里的担心就放了一半——至少不是平时吃的几十文钱一包的茶叶屑吧。 宋长青也吃了一口茶,听见她们两个的对话,方点头道:“确实是六安瓜片。”他对茶叶比陈家两个平时爱牛饮的人有研究,说起六安瓜片,也是侃侃而谈:“今年雨下得少,听闻六安那里瓜片收得极少,都上贡了,我今年也是头一回吃到。” “上贡?”卞氏一口茶差点烫破喉咙。 她就是想表示一下对宋长青的敬重,怕用茶渣滓泡茶又戳了宋太太的肺,才问荷珍有没有用上好的茶叶。结果这热情过了头,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炫耀了。 卞氏也没想到她表妹上贡的茶叶也能混在一顿小玩意儿里头夹带着送过来。 荷珍抽了帕子给她擦嘴,卞氏烫得嘴巴里一层皮都掉了,还得冲宋长青笑:“……都是孩子她表姨家里的,守备太太同她要好,经常有好东西分她,她又常想到我们家……我这种粗人,平日里喝茶也就捻点茶屑兑水喝,哪里吃得来这么精贵的东西,给我就是白白糟蹋了,还是长青你懂。” 夜里刚被宋家用两大盖碗茶叶屑打发了的荷珍眼皮一跳,她和陈明涛没有把宋家那地儿的事跟卞氏他们细说,卞氏压根不知道昨晚他们在那里受到了慢待。 卞氏现在拿着茶叶说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往深处想,就就有些打脸了。 荷珍抬起眼皮偷瞄宋长青,没想到再次被他逮了个正着,他细长的手指端着茶碗,也正看着她。 荷珍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数秒,收起帕子,拎着水壶往里头走:“大伯母,我去煎药。” 丝毫不知道自己越描越黑的卞氏自以为和宋长青拉近了距离,正要同宋长青说正事,听见荷珍说话,应声道:“干不动的活叫你三哥,别伤了自己。” “哎,晓得了。” 荷珍把挡布一掀,走进了后头,听见宋长青在问:“家里有人病了吗?” “没有,是两个小的救的一个小娃子……” 荷珍走到院子里,听到了“商会”、“银子”几个词,就直接进了灶间。 等她把药放进药锅里,添上水,升起药炉,后再出来时,卞氏正送宋长青上马车。 宋长青道:“那便说定了,三日后叫上大家,一起捐些银两,以我们街上商会的名义,送到善堂去。” 卞氏直点头:“成。” 等宋长青上了车,走远了,卞氏整个人就垮了下来,嘴里嚷嚷着:“哎呦,可累死我了。” “娘,你至于么?”陈明辉对她道,“长青哥又不是洪水猛兽。” 卞氏拍了他手上一把,道:“我那是怕长青吗?我那是怵了他老娘了。每回回来都要折腾点事出来,她一惯瞧不上我们这些老街坊,你七叔不容易,我们受点气不要紧,别给褚氏留了把柄,又把人带回京城……宋奶奶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大孙子,好不容易你长青哥回来……” 卞氏撑着腰往里头走,荷珍把门口宋长青给的烟台纸张收拾了,一扭身瞥见街边站了个人,探头探脑往这里看。 眯着眼睛仔细分辨,不就是昨天夜里把那个红笺搞失业的挖坑高手绣枝吗? 荷珍索性抱了东西就走到门口,大大方方任她瞧。 那边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呲溜跑了。 卞氏回头正好看见一个背影,问荷珍:“那是谁?” “好像是长青少爷家的丫鬟。”荷珍答了,“刚才正往我们店里看,也不知道她站那么远能看见什么。” “丫鬟?”卞氏嘀咕了一句,“宋家哪里来的丫鬟,从京城带回来的吧?定是褚家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0章 找错 卞氏把桌上凉掉的瓜片咕咚咕咚灌下了肚,不曾想嘴里烫破了皮,喝水都疼。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桌上的茶盏道:“那这什么瓜片,剩下的都给包了,给长青家送过去。你们表姨真是的,守备太太匀她什么好东西都往我这里送一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们能吃得惯吗……” 其他几个人不置可否,说句实在话,这种程度,以他们的层次,实在是消受不起。 卞氏还在埋汰秦氏做事不靠谱:“回头我要好好说说你家表姨,净喜欢瞎倒腾,送些吃食衣料也就算了……” 荷珍回去把剩下的茶叶包好,提溜出来,给了卞氏。 卞氏嘴里头实在是疼得慌,热开水吃下去都疼,只能把水放凉了,一口一口小口啜。 荷珍凑上去给她看了看,哪里是烫破了皮,分明是撩起了好几个泡,最大那个正好在舌尖上,到了后头,越来越疼,说话时不小心就抵着上下颚,不小心就碰到了牙齿,旁人听着,仿佛是个大舌头。 这便不大好出门了。 荷珍把收拾好的两个篮子摆在柜台上,对卞氏道:“大伯母,知府家还是我去吧。” 卞氏自然不会同意:“不行,街上乱糟糟的,万一被冲撞了,出点事,你奶非扛着擀面杖捶死我不可。” 荷珍倒是不以为然,哪里能出什么事,出了这么大的治安问题,几处同时着火,地方官员本来就上火,城里头加强了警戒,现在连通州大营的千总都带兵进城了,到处都是官和兵,这种几率下还有人想找事,那可真是活腻歪了。 荷珍就劝道:“大伯母,不要紧的,我这是给知府家小姐送东西,路上遇见衙门的人也有说词,通州大营的就更不怕了。也不是那么吓人的,我刚听憨娃子说,邬家那个宁子和姐姐还在巷口卖板栗呢。知府家离我们这里也没多远,走一会会就到了,不必过分担心。” 通州城的知府人还不错,来了好些年了,约束门下诸人行事,也没可着劲折腾百姓。 街上没人,完全是大家被昨天夜里那阵仗吓住了,也累坏了。大火把通州城东南西北烧了个遍,城里头几乎一大半人跑出来救灾了,吓得半死,还流汗,流血么也是有的,荷珍听陈明辉说,昨天他们赶到东街那个着火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人冲进去救人了,驼出来好几个,自己也跟着伤了。 荷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算把卞氏说动了。 不过肯定是不能叫她一个人去的,陈明辉也被派出来陪她去知府家走一趟。 荷珍和陈明辉一人提一个篮子,路上还真没遇见什么事,行人急急匆匆埋头走路,衙役也没碰到几个。 走到一半时,荷珍好奇,就问起了红双喜结子报价的事情。 按照工时来算吧,她一下午最多绣一个荷包,绣到眼睛疼,再精致,顶多卖十几文。结子就不一样了,注意力不用那么集中。双喜结这种不大的,她吃完午饭打到天黑,两个妥妥的。 按照陈明辉的报价,她一个下午就能赚六十文。 也难怪那对母女要觉得贵了,她也觉得这报价略黑心。要不是后头出来一个知府家的冤大头,她撑不住真可能给人降价。 陈明辉却一脸不以为然,道:“这哪里是我说贵了,我还嫌说得太便宜了呢。之前听大表弟说去吃喜酒,是表姨父平级一个把总家儿子娶妻,那媳妇是商户家的大姑娘,‘囍’字都不是剪的红纸,用的都是结子、络子。听说小的一个一百文,大的要一两银子,可把大家稀罕坏了,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这玩意儿就流行起来了。说流行也不对,那个商户家的姑娘是外地嫁过来的,本地没这个手艺。 但是有钱有势的人喜欢攀比啊,平时得盆菊花牡丹还开个茶会诗会牡丹花会臭显摆,这种时候,就更不能叫人专美于前了。 有需求就有市场,城里锦绣阁专门找了大师傅做这个,产量低,走饥饿营销的路子。满足一众脑子进水的冤大头,呸,上帝一般的有钱客户的谜之心理——价钱贵不要紧,一辈子也就结一次婚,只买对的不买贵的。 荷珍总算明白了,不是她天赋异禀,老天爷终于肯给她这个可怜的穿越女一个主角光环了,而是前人广告做得太好,让她蹭着一口汤了。 她咽了口唾沫星子,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问陈明辉:“那锦绣阁一个卖多少钱?” 陈明辉回了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道:“这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你们这群女的,天天去关心荷包花样子这种东西……” 荷珍用死亡射线扫射他。 陈明辉连忙投降:“虽然我没关心过,但是凭我出色的经商头脑和对挣钱这件事的敏锐,我觉得那边跟你一样大一个至少要卖六十文以上,现在听说其他几家绣坊也雇了这样的师傅,应该会越来越便宜。” 好吧,她喝到的汤还是一碗学校食堂兑了几大锅白开水的免费菜汤,稀得尝不到咸味也看不到油花。 而且这还是个即将迎来产品激增、供过于求的夕阳产业! 荷珍总觉得自己一直在被现实暴击。 陈明辉带着荷珍专挑大路走,没绕什么小巷子,陈家也确实离知府家大院比较近,走了没多久,两人就到了。 他们先找到大门,大门口站了好几排的兵,荷珍一看那制服,就认出了这是早上时,被那个杨千总领着跑过去的那些。 两个人低着头赶紧溜过去了,顺着围墙摸到了后院,找到了一扇单独的小门。 陈明辉上去敲门,敲了三下,就有人来开门。 “谁啊?找哪个?” 门口探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 陈明辉很有礼貌地回了:“婶子你好,你们家戚嬷嬷找我们来送绣品,说是贵府小姐……” 老婆子眉头一皱,道:“我们家没有姓戚的嬷嬷,你们找错了。” 说着便要关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1章 直男 找错了? 这不可能吧? 现在的人不会那么蛋疼吧,不是知府家的人冒充知府家的人,对她来说有啥好处?不辞辛苦就为了跑去忽悠他们家一通,叫她和陈明辉巴巴地跑一趟,调戏他们家对方图啥啊?心理扭曲还是道德沦丧?完了叫他们白走一趟,也不能多长个十斤八两的肉。 知府家这看门的人态度是不热情,但也不能说恶劣,也不会因为找错门就把他们拉出去打上几十板子。 而且记得没错的话,人一开始是准备叫直接跟着她走的,后面陈明辉不知跟她说了什么,才宽限了一会儿。 对方跟人抢双喜结子时那出手阔绰把钱不当钱的样子可还在眼前,那三十个铜板还是荷珍亲自捋进抽屉的。 陈明辉下意识抵住了门板,道:“婶子你先别关门,我们真是一个姓戚的嬷嬷叫来的。我们家在常福街那头开了一家针线铺子,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我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老婆子关门没关上,脸色就不好看了,她板着脸道:“这里是文知府家,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吗?赶紧让开。” 陈明辉赶紧道:“我找的就是知府家,那个戚嬷嬷说了,叫我们来知府家,说知府家小姐要出阁,要我们送些绣品来挑……” 陈明辉话还没说完,老婆子就怒不可揭了,喝骂道:“住口!我家二小姐连亲都没定,怎么可能出阁!你再乱嚼舌根子,败坏我家二小姐名声,杖你几十板子!” 她声音太大,引得里头正在扫地的几个小丫鬟都凑了过来,站在她身后看热闹,对着荷珍和陈明辉指指点点。 陈明辉被老婆子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觉得有点反胃,忙后退一步,往后一仰,避开来。 荷珍提着篮子上前,安抚道:“婶子,我们也不知道府上有几个小姐,我们就是市井小民,哪里去晓得知府大人家里的事。我哥哥方才说的那些,也不是他胡编出来,存心要坏谁名声的,这都是刚才那个戚嬷嬷来说的。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也请你原谅则个。我们也是苦主,这样的天气,跑出来一趟,走了许多路,现在白来了。” 荷珍一番话说得很是诚恳,把责任也拆分清楚了。要说得罪知府家,那也是那个姓戚的嬷嬷干的,真要追究起来,那板子肯定得往那个嬷嬷身上招呼。 老婆子想通这一点,果然脸色稍霁,对那个胡乱攀扯的人却恨得不行,她骂骂咧咧:“不晓得哪里来的破落户,干起这等断子绝孙的丑事来,等我回了太太,定要叫她蹲大狱……” 荷珍仔细回忆刚才那个戚嬷嬷的言行举止,落落大方,确实是一副豪奴派头,她想了想,还是趁机问道:“也不一定是什么尊贵的嬷嬷,兴许不是在主子跟前得用的。贵府上可有姓戚的婆子,她那样子,可不像是存心来捣乱的,她说她们家小姐要结亲,瞅着也挺高兴,不似作伪……”荷珍详细把那戚嬷嬷的长相描述了一遍。 老婆子皱着眉头想不出点头绪来。 站在边上瞧热闹的几个十来岁的小丫鬟见了,凑一道窃窃私语起来,嘀咕了几句,忽然有一个扎着红绳子的丫鬟站出来,提醒道:“张婆婆,杜家表小姐跟前伺候的春莺好像是姓戚的……” 老婆子道:“胡说,那春莺才几岁,还没配人,怎么出去就让人喊她嬷嬷了……” 扎红绳那丫头急了:“我哪里说就是春莺了,我说的是春莺她娘,寻常时候,不就是她经常出去帮表小姐采买东西吗?有时天黑了才回来,前一阵子下雨,你半夜起来给她开门,差点跌泥里头,你忘了吗?” 老婆子的脸“刷”地黑了,怒道:“是她?”一回忆起来,长相还真描述的那样,那八成就是了。剩下两成嘛,一想到她就气得直打哆嗦:“我也是忘了,杜家那个丫头不就是订了人家了吗?这群杀千刀的,竟还有脸害起我们家二小姐来了!” 她边骂边扭头冲荷珍和陈明辉看过来,荷珍和陈明辉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把人肉背景板做到海枯石烂的样子,老婆子见他们这样,脸上一阵纠结之后,对边上一串丫鬟说:“吉祥,你去杜家那院子,旁的一句不用多说,叫他们来领人,我倒要看看,杜家人怎么跟我们夫人交待。” 红绳丫头应了“是”,就去了。 荷珍和陈明辉就这么被客客气气请进了院子,被安排在角门边上一屋子外头站着,一院子扫地的小丫鬟时不时打量打量他们,跟瞧西洋景似的。 荷珍还好,反正是个小萝卜头,且是同性,她们对她也没什么兴趣。可苦了陈明辉了,这几个丫鬟也就同他差不多大,她们瞅他一眼,低下头轻声说笑,再瞅一眼,接着说笑。 也不知哪个寻开心寻破了尺度,把其中一个激得满脸通红,不依不饶要去拧另一个的嘴。 几个丫头打打闹闹,那个伸手去拍打同伴的丫头回头再看陈明辉时,一张脸羞得通红。 陈家遗传基因好,生得娃子个个好看。平心而论,陈明辉也确实长得不错,浓眉大眼,五官秀气,搁现代妥妥一个阳光型小帅哥,捯饬捯饬出道都够了。 只不过这家伙一向不修边幅,也不像大哥陈明业那么注意自身形象,满身书卷气,再加上嘴贱的臭毛病,叫认识的女孩们直接退避三舍。 陈明辉被她们看得浑身不自在,搓了一把脸,对荷珍道:“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 荷珍好笑,道:“被瞧就瞧了呗,她们看你,你又不会少块肉,怕啥?” 陈明辉继续矬脸,道:“不是啊,她们这样子,叫我老觉得我脸上早上吃粥有米粒粘脸上了,特别不舒坦。我这脸皮都搓红了,也没捋下来一粒米,你说她们干啥笑得东倒西歪?跟看猴似的,叫人难受。” 荷珍:“……” 你这个钢铁直男,小心注孤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2章 采买 荷珍和陈明辉就像两个上课不认真,被老师请出来罚站的学生。 起初的时候,两人还挎着个篮子说话,到了后面,两个人就随意起来,篮子都被他们放到了青石板上。 两个人站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把今天接下来两顿要吃的午饭和晚饭都讨论了一遍,又研究了一下往后三天的菜单,看着天上的云一片片飘过,阴天了又晴天。 荷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荷包,整个人一僵:“糟糕!” 陈明辉一个哈欠没打完,着急地问:“咋啦咋啦?钱掉了吗?” “瓜子没带……” “……” 陈明辉那叫一个牙疼,这还想在这里嗑瓜子?你咋不直接带个瓜来啃啃。 荷珍看着他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怂样儿,无语道:“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吗?我看你站着都能睡着了。我能嗑瓜子吗?她们正扫地呢,这时候嗑瓜子,那大扫帚扫的就不是地了,是我人了。” 陈明辉是真困:“哪个能知道知府家的人是这个样子的,自家小姐还是表小姐结亲都说不清,我算是长见识了,院子大了也不是啥好事,你看这一个个的,搁一处住着,还能互相不认识。” 早知道知府家的人这么棒槌,还不如在家里睡大觉。 荷珍和陈明辉凑一起吐槽文知府家,吐槽正酣,边上的门又被扣响了。 之前接待了荷珍和陈明辉的老婆子从门边上的小屋子里钻出来,上前开门。 一个提着一大篮子青枣的女娃子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很大的衣裳,整个人又黑又瘦,鼻头通红,瑟缩地看着开门的婆子:“戚嬷嬷说……知府大人家小姐要出门子……要我送点大枣过来……” 听到“戚嬷嬷”三个字,荷珍和陈明辉齐刷刷冲她看了过去,连正在扫地的几个丫鬟也停了下来。 那个女娃子被这阵仗吓到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手上有她小半个人深篮子往前前送了送,抖着声音道:“我、我是卖大枣的……真的是戚嬷嬷叫我来的……我没骗人……” 因为有了荷珍和陈明辉这两个先锋,老婆子一句没多问,也没多为难卖枣子的女娃子,让到一边,对着她道:“先进来等着吧。” 那女娃子吃力地拎着篮子走了进来,先是往扫地的丫鬟那里看了一眼,马上缩了回来,见荷珍和陈明辉穿的衣裳同别人不一样,身前石板上也有两个篮子,篮子里是荷包、结子什么的,她眼睛一亮,提着篮子自发往他们这边挪。 荷珍看她那小胳膊小腿提这么大个篮子走得歪歪扭扭,忙上去帮了一把:“你走慢点,我帮你提。” 这手一搭上去,提起来,哟,还真不轻。 青果小声向她道谢。 两个人把篮子搬到了青石板上,排在他们的绣品后头,然后三个人继续罚站。 多了一个人,总算有了点新鲜内容可以聊聊了。荷珍跟卖大枣的丫头进行了非常友好的交流,交换了名字,知道对方叫青果。 看门婆子把人放进来就转身回了屋子,青果来得晚,自然不知道知府家的幺蛾子,她十分不理解为啥要在这里站着:“戚嬷嬷呢?我们在这里干啥?” 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怕惊着了知府家的人。 荷珍看她那紧张兮兮的样子,也不想吓唬她,于是就拣重点的向她解释了:“……结亲的是知府家表小姐,她们去喊戚嬷嬷了,叫她来接我们……” 青果吸了吸被风吹得开始流鼻涕的鼻子,给了荷珍一个“我懂”的眼神,荷珍还没明白过来她懂了什么,刚从篮子里抽了一条帕子预备递给她擦,她就道:“肯定是怕我们乱跑,知府家里头,住的可都是贵人……” 明明是戚嬷嬷名头不够响亮,报她名字不顶用,装逼装劈叉了! 荷珍站的脚底板都疼了,之前被看门老婆子遣去请人的吉祥才回来,后头领了一个和荷珍差不多大的丫鬟。 老婆子出门一看,脸色又不好了。 两人行了礼,吉祥就上前道:“张婆婆,戚婆子又出门去了,春莺说人应该不会错的,她差使了小喜过来,叫把人带去。” 老婆子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真是岂有此理!我定要禀了太太,让太太好好治治这群破……” 说到一半,看着一脸懵逼的小喜,把未尽之言咽回肚子,一挥手,道:“罢了,我去见太太,你先把人带走吧。” 小喜对老婆子歇斯底里的行为很在意,但不妨碍她做事,她福了福身,转身对荷珍几个道:“你们带上东西,跟我走吧。” 荷珍把两个针线篮子都给了陈明辉,她自己则帮青果,两人一人一边拎了大枣。 走了几步,等离了那群扫地丫鬟待的地方,小喜脸色就不对了,冲他们抱怨:“戚嬷嬷没叫你们走西侧角门吗?这么多人,就你们仨找错了门,哪边是西头都不认识吗?平白费我一番力气,跑过去领你们。” 姓戚的什么时候说西面的角门了?就说了个角门,你们家那么多门,自己不说清楚是哪边哪个角门,怪我们喽?好好的表小姐做啥冒充知府家小姐,你们不冒充,会凭空多出这么多破事吗? 青果很害怕她,忙解释道:“小喜姐姐,戚嬷嬷没说……” 荷珍扯了她一把,笑眯眯应道:“小喜姐姐说的是,是我们不对,以后一定注意。” “哼!” 路也不远,跟着这个叫小喜的丫鬟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一个小院前。 院门前全是人,各人前头都带了些东西,柑橘、石榴、胭脂……吃的用的应有尽有,还有一些大的店子,掌柜领着伙计来的。 人一多,这看起来就有些像菜市场了。 荷珍他们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着,小喜也不管他们,同人群边上一个正坐着嗑着瓜子吃着茶的年轻媳妇说了一声,拍开了院门,径自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院门“哐嘡”一声又给砸上了。 后加入的荷珍几个与其他人面面相觑,这阵仗,与其他大户人家结亲前采买的完全不一样,也忒奇怪了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3章 一个个挑 这哪里是出嫁前买东西,整个一竞标现场。 也不晓得招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把人叫过来了,也不说什么,把你撂在外头,门一关,不理你了。态度咋样就不去说了,这么多人,你好歹跟大家透露点什么吧,一句没有。 小丫头跑了,旁边坐一个婆子,一张大椅子,又宽又大,她半坐半躺,跟谁家上了年纪的老封君似的,吃吃喝喝,连个眼皮也不抬一下。 一群人就搁这吃西北风了?幸好今天风不大,天也没到最冷的时候,要不然真的是集体冻成狗。 青果小声对荷珍说:“我以前没见过大户人家结亲采买,可是这个……也太不像样了,看起来乱糟糟的,比我们乡下人办喜事前置办东西还不如……” 岂止是乱,还很没规矩。 这么多人乱糟糟站在小院门口,不说给每人给张杌子,至少端一些马扎出来,让大家找个地方坐了。叫大家站着是要哪样?又不是校运会等待领导上台致辞,还必须站着! 青果对有钱人家的做事方式产生了怀疑:“这大户人家办事都这样吗?” 荷珍的心情无比复杂,她揪了把脚边的枯草,百无聊赖地说道:“我也是头回来这种地方卖绣品,不过我听我大伯母说过商户人家置办东西,到了人家里,会被领到下人房里,东西自有他们家的丫鬟拿进去,给主家太太和小姐挑了,再由丫鬟出来带着去他们账房领钱。像一些金银首饰,太贵重了,有些银楼的掌柜是不愿意过来的,反要叫主家自己到店里定样式。” “我们家就是开了间卖针线的小铺子,不卖布料也不给女眷们制衣,寻常是见不到什么太太小姐的。一般来买针线的,就是主家身边得用的嬷嬷或者大丫鬟,买些荷包帕子回去赏人用。”荷珍瞟了眼人群边上正嗑瓜子嗑得不亦乐乎,脚下一摊瓜子壳的婆子,道,“有时要的多了,主家又想定做一批指定的喜色花样荷包,也亲自送去。在下人房里坐着,头上好歹有瓦片遮风挡雨,也能吃上一口热茶,啃上两块点心,甭管人眼里有没有我们,礼数总归不会差了,待人接物,很是得体。” 青果也不蠢,听荷珍举了个商户人家的例子,也就感受到不妥了。 合着这知府大人家里的规矩细究起来,还不如城里头几个商户家里头的好? 商户家的规矩肯定不如做官人家的。 以前的时候,常有平妻、小妾上位做正房,各种没下限的事情,都是商户人家搞出来的,顺便还带坏了一股子风气,有那子孙不争气的人家也学了去。 本朝商人地位提高了,商户子弟也能参加科考,让他们收敛了不少,也学正经了。就这,还差了别人家里十万八千里,用一些酸儒的话讲,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商户家有没有“类犬”荷珍是不晓得了,反正今天知府大人后院算是出了大洋相了。这么多人呢,回去以后每人找四五个人八卦一下,估计不出三天,城里头都晓得了。 这个表小姐也是坑人没商量,城里头刚被火烧过,死了许多人,就算要嫁人了,买东西也不差这三天吧,非要选了出完事以后的第一个白天,风风火火用知府家小姐的名义搞了个竞标大会,喜气洋洋准备操办结婚的相应物什。排场搞出来了,还挺大,你叫昨天蒙了难的人家里咋想?叫通州城里的其他百姓咋想? 寒心呐! 再一想之前知府大人给自己脸上贴的金,什么“爱民如子”、“心系百姓”云云的好词,再一对比,心都寒成千年的冰块了。 不晓得这个表小姐是知府大人的亲戚,还是知府太太娘家那头的亲戚……话又说回来,看刚才那个门房婆子的表现,十有八九是知府大人自己的这一头的。有这样的亲戚,不知知府大人以后会不会吐血三升。 荷珍忍不住摇了摇头。 青果往一起卖水果的几个人跟前看了看,道:“也不知表小姐什么时候成亲,大枣这些东西可放不久,若不是这几日内结亲,为何要买这么早?戚嬷嬷非要叫我来,我问是不是送去厨房,她又道不是,叫我直接从角门进了报她名字。我瞧着这里大家拿的不单只有用的,也有好些吃的,难不成这些东西,表小姐还要亲自挑拣?” 大枣还要看一遍,这不是疯了吗? 荷珍和陈明辉同时囧了。 院门被拉开了,小喜的头露出来,从里头送出来一个妹子。 那个妹子手里拿一个破篮子,里头滚了零星三四个柿子,这些柿子都开裂了,卖相瞧着很不好。 妹子脸上却是欢天喜地的。 小喜脑袋左右转了转,在卖石榴那人身上停了下来,对着一筐子石榴不动弹了。荷珍分明见她喉咙动了动,似是在咽口水,然后便对人说:“那个卖石榴的,你过来。” 卖石榴的是个大娘,常年劳作,脸上手上皮肤十分粗糙,见小喜招呼,面上绽开一抹笑容,讨好地冲小喜笑了笑,道:“姑娘,这就过来。” 然后人跟着进去了,小喜又把门很大力地甩上了。 人群一阵骚动,大家围住了那个提着柿子篮子的妹子,询问里头的情况。 陈明辉和青果也凑上去了,荷珍站在外头,听那个妹子在说:“……见到大人家的小姐了,太好看了,特别贵气,我都不敢正面去瞧她……”说着拿出了得的荷包,道:“给了好几百钱呢。” 有人问怎么进去这么久。 妹子道:“我进去以后,小姐亲自见了我,柿子也是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几个姐姐一个个亲自挑的,品相好的她们都收了去,品相不好的,我本来说白送了,姐姐们都不要……” “一个个亲自挑?”众人一副“你有没有搞错”的表情,“那得挑到什么时候?我刚才见到有人拿了大枣过来,这个该不会也要一个个挑吧?” 卖大枣的青果险些要晕过去,不过其他人更想昏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4章 都给我住嘴 外头闹翻天,小院里头也不太平。 小喜把人领了进去,坐在廊下聊天的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丫鬟探出头来,见一个卖石榴的老妇进来了,就冲小喜发脾气,道:“你寻的都是什么人?那些个卖金银首饰的不领进来,净让春莺姐姐她们挑这些瓜啊枣啊的了,这般下去,别太阳落山了,正经的妆匣没挑满,叫小姐她们累了一天,挑了一堆果子来。” 担着石榴的大娘头回进这种人家,寻常时候,像知府这种大户人家,采买都是走的厨房那头,厨房管事成担买了去,给了钱便罢了,银货两讫。这会子陡然见到这么多娇滴滴的小姑娘,穿着精美,涂脂抹粉,竟觉得似是天仙一般,听她们这么一说,竟有些手足无措。 小喜只是一个三等丫鬟,也怵这些个比她等级高的丫鬟,别看她在外头嚣张,此时却只能赔笑道:“姐姐们不要着急,小姐陪嫁的金银物事,自然得叫二太太领了去挑,选好看的,哪里能叫他们胡乱拣选了过来叫小姐再看,我们小姐多金贵的人,怎么能挑旁人挑剩下来的。” 廊下众人听得觉着格外有理,便不再为难于她,反而同她开起玩笑来,道:“你上一个喊进来的是卖柿子的村姑,这会子又叫来了一个挑石榴的老妇,我瞅着,不是旁的,是你这丫头自个儿嘴馋了吧?” 不等小喜露出恼意,另外有人接过了话茬,笑道:“你们既然知道了,何苦还要戳穿她?小姐买了这老妇的石榴,自然就能解了她的馋了……刚才那个村姑卖得柿子,有好些个皮上带斑的,春莺姐姐早说了,到时候全可以进她肚子里!” 几个丫头一口一个“村姑”、“老妇”,竟然不避讳人,卖柿子的大娘想到她们年岁还没有家中大孙女大,却拿着她如此打趣,不由一阵心酸,想到这些大户人家里头规矩大,赶紧强忍了下来。心中却对现在这位文知府有了不同看法,任他吹得再花哨,到最后还是官字两个口,原来内里都是这么瞧他们这些挣血汗钱的人的。 小喜一团火气地带着人进了里头,听到内间春莺喊了进来,就叫人把箩筐挑了进去。 小姐坐在珠帘后头,全是身边的丫鬟在问话。 做她们奶奶都够的大娘跪在织得厚实的地毯上回话,屋子里燃了炭盆,她年纪大了,进来没多久就觉得头有些昏沉,跪了一会儿两条腿就吃不消了,暗暗叫苦,骂自己眼皮子浅,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来,在街上虽然吹冷风,行动却自由,不必受这等闲气。 一番对话以后,帘子掀起来,大娘偷眼一瞧,见里头一个细长眼睛的女子懒洋洋坐在里头,正在吃茶,不说话,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傲气,喜欢用眼梢瞥人,看着就知道是个厉害的。 几个丫鬟再她带来的箩筐里挑石榴,挑了几个,忽然听那小姐道:“这些石榴上怎么都裂了口子?这般东西,叫我如何拿来待客?” 大娘低头一看,并未见哪里有裂缝,道:“我这些石榴并没有皮炸开的……” 那个小姐却听都不听她的,吩咐了身边人,道:“口子上都有裂缝,我是不要吃了,你们愿意就挑几个留了,剩下的全叫她带走吧。” 几个丫鬟拿着石榴检查了几遍,在石榴口上的萼洼处,见到了一丝裂口,也不见肉,轻易根本不会注意,其实无伤大雅。 老妇急了,她耽误了半天生意跑来这一遭,可不是为了过来跪一个比她小了好几轮的丫头,被她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发的,她道:“石榴熟了总归会有一点裂的,我家里头大孙女吃的还是裂了半个的,不妨事的……” “你家大孙女如何能与我家小姐比,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由着你拿来与那村女做比……” 正要把人轰出去,外头吵吵嚷嚷起来。 小姐眉头一皱,道:“外头那是怎么了?” 几个贴身丫鬟赶紧打发小喜出去看。 小喜推门出去,原先正吃着瓜子的婆子此时早已经站了起来,正手忙脚乱在弹压沸腾的人群,有那气性大的商户,叫上十来岁的伙计,担了东西便嚷着要走。 小喜站在院子门口喊:“都嚷什么?惊到了小姐,仔细每人赏你们几板子吃吃。” 她年纪小,还未发育,声音也是细细尖尖的,一喊起来,十分刺耳朵,果然引得大家都去看她。 这里几个带了伙计来的,都是有大铺子的人,被所谓的“知府小姐”名头诓骗过来,一进来见这个阵仗,早就觉得有猫腻,此时见一个十岁不满的丫头出来扬言要打他们板子,不禁冷笑道:“你们小姐是朝廷几品官,想打人就打人?” 吓唬没成,反而引得众人戾气更重了。 荷珍三个缩在边上,看着大家吵吵闹闹,真有人叫伙计提了东西就走的。等那些人全往一个地方去了,荷珍才发现自己身后十来米的地方,就有一个小门,想来这便是所谓的西侧角门了。 那个戚嬷嬷通知陈家和青果时,忘了说西侧角门,只说了角门,就让他们比别人多了许多事。 青果也是蠢蠢欲动,又不舍得那钱,几百钱够她卖好多大枣了,她问荷珍:“我们也走吗?” 荷珍虽然不甘心这趟白跑,可真不高兴等里头那劳什子表小姐一个个挑完青果的大枣再走,看这人挑柿子就知道了,这人跟强迫症晚期一样,做的事情,比宫里头的娘娘还娘娘,肯定是个龟毛的主儿,见青果犹豫不决,她便道:“见机行事吧。” 小喜和婆子都压不住暴走的人群,里头又有个丫鬟出来了,这回还把先前进去的卖石榴的大娘打发出来了。 大娘哭丧着脸,瞧着这石榴竟是动也没动。 新出来这个丫鬟看着比小喜大许多,十三四岁年纪,出来看见这模样,就道:“你们真是反了天了!” 侧头跟小喜说道:“你是死人呐,还不快去叫人过来。” 小喜如梦初醒,蹬蹬蹬跑了。 那丫鬟插着腰,大步上前,走过荷珍她们身边,一脚伸过去,把青果的一大箩筐大枣直接踹倒了,破口大骂道:“都给我住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5章 倒打一耙 人在生气时,总喜欢发泄一下。气过了头,发泄时,就想摔个东西,最好是能听见响儿的。这丫鬟这般做,一方面是真的气昏了头,另一方面却是想借个由头发个威,引得众人注意到她,还叫人怕了她。 卖瓷器的掌柜早就带着伙计成为了第一波起义的人,挑着东西都已经接近院门了,丫鬟实在是不能捞到个丢地上就脆响脆响的瓷器,于是那丫鬟就就近踢了青果的大枣。 大枣滚了一地,青果懵了一会儿,红着眼睛看了踢倒她篮子的丫鬟一眼,眼眶一红,又不敢发作,嘴角蠕动几下,荷珍听见她嚷嚷着:“枣儿,我的大枣儿……”直接就蹲下来开始捡了起来。 丫鬟却并未往下看,她扯开了嗓门犹自在那里大吼大叫:“一个个的,想造反不成?这里是知府家,你们当时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冲撞了我家小姐,回头我定要禀告了大人,叫他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 荷珍正准备帮青果捡大枣,闻得这个词,瞟了这牙齿伶俐的丫鬟一眼,心道,哪里来的傻逼二百五,说话奇奇怪怪的,是戏文看多了,还是脑子不灵光,这是不要命了吗? 不管荷珍如何想这丫鬟胆大包天,在场的小商小贩却是不大接触这些律例条文的,听得有人在那里喊,说他们“造反”,还要叫知府文大人治罪,方觉自己一群人闹哄哄闯了知府家的门涌出去的行为是多么不妥。 有被戚嬷嬷招了来直接从西侧角门进来的,并不清楚小院里头这个不是知府家的正宗小姐,而是个装“李逵”的“李鬼”,听得她一口一个“造反”,一口一个“知府家”、“大人”,还扯出了大不敬之罪,一时居然真被她的气势唬住了,吓得两股战战,险些站不稳,唯恐现在这些行为被知府大人事后追责,赶紧停下了冲击侧门的行动,回头七嘴八舌与她唇枪舌剑起来。 “你这人怎么血口喷人!我们哪里冲撞了知府家小姐,分明是你们这些刁奴生事!”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冲着给小姐送东西来的,你们倒好,一口凉水也不给喝,到了就把我们撂在风口里,我们想走还不让走……” 有一个卖香粉的十几岁的女娃子干脆哭了起来:“你们不叫我们走,又强压着我们在这里受闲气,我一大早等到现在,都要晌午了,你们里头还磨磨蹭蹭的,我们现在要走,不做买卖了,怎的变成我们的错了?这事到底是谁不占理,你们咋不讲道理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愈发嘈杂了,不过冲出门的势头倒是止住了。 恰在这时,小喜领着一群手拿棍子的家丁冲了过来,将闹事的人群围了起来。荷珍三个同先前刚出来那个卖石榴的大娘因为并未闯入冲门的方阵,没有被一起针对。 前头这位丫鬟忍了半天指责,这会子且听得她冷笑一声,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是不要听了。留着那些话与我家大人同太太分辩去吧!”说着就往前一步,一招手,对那群虎视眈眈的家丁道,“带走!” 她这往前的一步,鞋子正好踩在先前踢翻的青果的大枣上头,大枣圆不溜秋,大小好似鹅卵石,一脚上去,脚下打滑,身子一歪,就往边上栽了过去。 “春燕姐姐!”小喜正在她边上,见状一把扶住她,两个人一起被带着往边上踉跄了好几步,一起摔趴在了地上。 正要动手的家丁和紧张不已以为要吃牢饭的众商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在威风凛凛发号施令的人这会子已经换了变作惨状,心情有些微妙,双方都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 摔在地上的二人“哎呦哎呦”疼得不行,青果抬起头,一脸无措,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扔了大枣就去扶人,被爬坐起来的小喜一把推开了,青果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喜尤不解恨,冲着青果怒目而视,道:“你是存心的吧?一筐大枣也处置不好,说,是不是你故意把篮子带翻了,好叫我们闹笑话?” 小喜并未看见是她身边的春燕踹翻了枣子篮子,只当是青果存心找事,气得不行,对她骂骂咧咧,没完没了。 此举愈发叫众人觉得知府家的下人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胡乱骂人,自己踢了别人的枣篮,自食恶果了,现在却来倒打一耙。 荷珍和陈明辉只当知府的人是空气,过去把青果拉起来,荷珍替青果拍了拍身上的灰,扭头就看到刚才跟小喜一起摔了的所谓春燕的丫鬟,也从摔蒙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她支撑着小喜的肩膀,把大半力气压在上头,压得小喜差点又趴回去。 春燕踉跄着站稳了,伸手一看,手背上蹭掉了一层皮,再看身上的衣裳,胳膊肘上的料子都磨破了,裙子上也扯开了一道口子。 青果瑟缩着上前道歉:“春燕姐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她就是莫名地忐忑和心慌。 春燕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处和磨损的衣裳不说话,青果又道:“大枣是我没收拾妥当,还请姐姐不要……啊!” 不等青果说完,春燕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十分用力,青果被抽得直接摔在地上。 春燕还觉得不够,上前伸出脚往她心口就是一脚:“下流东西!竟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算计我,我要你全家不安生!” 说着还要再送青果几记窝心脚,青果被踢得在地上直打滚。 荷珍正欲上前护人,却见卖石榴的大娘一个扑腾,比她还快,往地上一滚,就抱住了青果,春燕踹青果的脚踢到了她背上。 大娘惨叫一声。 “你们这群贱种!”春燕面目狰狞,举脚还要继续踹人,边上被她吓呆了的小喜这时做出了一个叫人十分意外的事情,她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哭叫起来:“春燕姐姐,你别打人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6章 碰瓷 小喜是个什么样的人? 几次接触下来,她给荷珍的印象并不好,先是莫名其妙抱怨,后面待人接物的态度也不好。到后面春燕踩了枣子摔跤,她去扶了一把,跟着一起倒了霉,青果去搀扶人,还被她推倒了。刚才她不管不顾骂人时,给多少人留下了坏印象。 关键时刻,她却站了出来。 小喜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抱住了春燕,她年纪也不大,身高只道春燕肩膀那里,她拖着春燕不叫她再打人,嘴里也在劝着:“春燕姐姐,有话好好说,你骂骂他们出出气就算了,不要动手啊,再打下去打坏了人咋办……” 春燕不听她的,伸出了手指在她手臂上腰上使劲掐,掐得小喜也是直喊疼。 “简直欺人太甚!一个知府家的贱籍奴婢,竟然嚣张至此!” 先前被围了的众人醒过神,这下也不答应了,大家推开了知府家举着棍棒的家丁,怒气冲冲要上来救人。 这个春燕像狂躁症发了似的,脑子也有泡,但是被小喜找来救场的家丁们智商还在线啊,他们见到春燕这副模样,不管不顾就把人踢得在地上打滚,头都大了,怕春燕被愤怒的群众给打死,只能同商贩们推推搡搡起来。 双方虽然人数有悬殊,不过人少一方有武器,一时也难以分出胜负。 荷珍和陈明辉上前弯下腰去扶人,青果被踢得捂着心口只喊疼,荷珍担心她被踢伤了脾脏,一时也没法,只能把她挪到了一边,叫她席地坐了。回身见陈明辉拉了那个大娘,在喊她:“荷珍,过来帮忙,大娘的腰背好像被踢伤了……” 小喜扯着春燕早就精疲力尽了,之前嗑瓜子稳坐太师椅的婆子也不知趁机溜哪里去了,荷珍见状,忙回头去帮陈明辉。 这时,边上突然窜出个人来,一身褐色常服,身手十分利落,蹲下身拖住了大娘的腰部,一个用力,便帮着陈明辉把人托了起来,放到了青果边上。 陈明辉抹了把汗,向对方道谢,抬眼一见,呦,还是个熟人:“杨千总!” 荷珍脚步一顿,也去看他。 一瞧果然有些眼熟,可不正是早上策马从他们家杂货铺门口过去那个衣着贵气的中年男子吗? 当时只是一瞥,此时再看,发现这个杨千总比表姨父顾把总大上不少,国字脸,招风耳,与堪称文质彬彬的顾把总不是一个风格,这位走粗犷路线。 杨千总同陈明辉认识,他诧异道:“明辉,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明辉也想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惨,他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叹息道:“哎,别提了,被人给坑来的。” “怎么回……” 杨千总这话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我打她们两个,同你们这些商户贱民有什么关系?想聚众闹事?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们文家的事情,你们管不起!” 不过几息功夫,又闹起来了。 商贩们冲开了围着他们的家丁,冲了过来,一个个气愤异常,冲她骂:“你伤人还有理了,我们要去官府递状子!” 春燕还维持着被小喜抱着的姿势,一脸不屑:“我们家大人就是知府,你去告好了,看我们谁会进大牢!” “你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哼,就你们这样的人,两条贱命,别说今天没我被踢死,就是被踢死了,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怎的,还想来吓唬我?”春燕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们是那死丫头的老子还是老娘,轮得到你们来找我要公道了?一个个叫得跟死了自己女儿和老娘似的,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着就甩开了小喜,回手就左右开弓,抽了她两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回头去领八十板子,等我回了小姐,把你发卖出去!” 小喜哇哇大哭起来,众人不由得齿冷。 有那年轻的女掌柜一把抱住了小喜,骂道:“你还是不是人!” 八十板子?那还有命活?活了还要卖出去?人都只剩下一口气了,给了人牙子,还能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去?这都什么人呐! 这文知府家里头,居然是个龙潭虎穴!亏这狗官平日里道貌岸然,表现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样子,内里这般飞扬跋扈,还不如前头那个什么都不干的马知府。 杨千总和荷珍他们站在一块,并没有被春燕看见,他听完就铁青了脸,道:“文忠这狗头,养的下人也是狗,一个小丫头就如此嚣张跋扈,可见他们家平日里有多嚣张!” 荷珍觉得,杨千总这是以偏概全了,她一路走来,碰到的几个知府家的丫鬟婆子,虽然不是个个和蔼可亲,但是眼前这个真的是最奇葩的…… 而且,这个最奇葩的,还很有可能根本不是知府家的丫鬟,因为她伺候得是知府家……表小姐…… 春燕引得众人唾骂,她不感觉难堪,反而洋洋得意道:“关你们屁事!我看你们是管闲事上瘾,活得不耐烦了!就你们还想主持公道,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不过是低贱的商户……” 荷珍低头看了看还在哀嚎的青果和大娘,抬起头冲一个劲骂别人没资格管闲事的春燕看去,脚步一动,陈明辉眼看不妙,也不跟杨千总唠嗑了,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不准动!姑奶奶,已经够乱了,你就别添乱了。” 荷珍想甩开他的手,甩了几次没甩开:“你放手!” “这里是知府家,小心真被拉出去打板子,你没听她说要打人八十板子……她说这事别人真管不着,你去了就是多管闲事……” “谁说我要去多管闲事了?我从不多管闲事!” 不去多管闲事?那行!陈明辉松开了握着她手臂的手。 荷珍蹲下来,拿了针线篮子,回头冲陈明辉道:“我从不多管闲事,我只会主动‘碰瓷’。” 碰瓷?那是什么鬼? 荷珍在杨千总和陈明辉的注视下,抱着装针线的篮子,挤进人群,走到前头,往春燕伸出来向着其他人指指戳戳的手臂上故意一撞,荷包翻出来,掉到了地上。 春燕要说的话直接卡壳了。 荷珍握起拳头,冲着她的肚子就是一拳。 陈明辉一巴掌盖在脸上:“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7章 大胆! 杨千总不明所以,却不妨碍他护短,他与顾把总交好,定然不会看着他们兄妹两吃亏:“没事,你不用怕他们伤着你妹妹,有我在呢。” 陈明辉哀怨地看着他,道:“不,杨千总,你不懂,我担心的不是我妹妹,我担心的是知府家啊……” 杨千总:“???”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荷珍一加入战局,这完全就是碾压级别的。 这一拳堪称快准狠,荷珍动作一气呵成,从拿着篮子故意往人身上撞,到后面突然出手,春燕正同人唇枪舌剑,占尽上风,冷不丁就被人给碰着了,还不等她骂那个不长眼的,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痛得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你……做……什么!” “好狗不挡道,你挡着我路了,我自然得清路障了。”荷珍收回拳头,站在那里,笑着问她:“疼吗?” 春燕疼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她护着肚子,抬头恶狠狠地瞪向荷珍,那眼神仿佛就是要把她剥了皮生吞了似的。荷珍却一点不怕她,依旧笑嘻嘻的样子,慢吞吞地把拳头展开,左右手指交握,活动了一下手部关节。忽然往她脸上挥过去,直愣愣给了她一记耳刮子,又问她:“疼吗?” 疼吗?废话,被人打能不疼吗! 春燕的脸马上肿了起来,她龇着牙,也不顾肚子上的痛意了,二话不说就往荷珍这边打了过来。 “你还没回答我疼不疼呢。”荷珍灵活地地避开她,一脸游刃有余的模样,时不时出招阴她,对着她又踢又踹,趁她不备,又伸手给了她肚子一记老拳,“我看你打别人打那么利索,还以为你不会疼呢。” 等春燕肚子上的伤口牵动着其他地方,感觉满肚子带着肠子都在绞痛的时候,文知府家的家丁总算从这场莫名其妙的打架场景中回过神来了,意识到春燕被一个比小喜更小的丫头揍得眼睛飙泪,他们也不好像刚才对付那么多商户那样,出工不出力了。 几个壮硕的汉子大喝一声,上来就要逮荷珍。 荷珍一点也不怕,她一甩袖子,冲来人道:“你们知府家是什么习气?这个贱婢打人你们不拦着,到她被打了,就急吼吼要来寻我算账了,敢情就你们家的人可以出来找人家的事,为祸乡里,就不许我们反抗了?我们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生意,该缴的税一分没少,凭什么我们就要受这等鸟气。一个卖身的奴婢也敢说打死人赔钱了事,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你们文家还有没有把律法放在眼里?把当今皇上放在眼里?” 家丁们一听扯到皇帝,瞬间就软了手脚,一时竟犹豫起来。对于当官的人家来说,最怕有人抬皇帝,万一被外头的人知道了,捅给御史,大家就一起呵呵呵吧。 “这么多人对付我一个小女孩,你们也不嫌害臊!” 额,这确实是有点…… 仔细想想,春燕刚才有些话说得确实过分,不扯别的,那句“就是被踢死了,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传到外头,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家丁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的职责就是看家护院,别说之前商户们要出知府家大门,他们只是围了他们与他们推搡了几下,这会子荷珍一个豆丁,小胳膊小腿,腿还没他们的手臂粗,更不可能打死春燕或者闹出什么大事来了,最多叫春燕受点皮肉之苦,让她长点记性,管住她那张臭嘴。 春燕等痛劲过去了,见荷珍还在她跟前杵着,家里头的家丁们还在远处磨洋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吼道:“你们愣着做什么?一个个都反了吗?把她给我抓起来!”她在离荷珍几步远的地方,指着荷珍的鼻子,威胁道:“你给我等着,我叫你知道冒犯我的下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知府家!我们家小姐是知府家小姐……” 荷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荷珍道:“马不知脸长的东西,什么知府小姐,就你那样儿,在知府小姐身边伺候?那个小姐是瞎啊还是蠢啊,嫌名声太好听了,叫你这种人伺候?你叫别人撒泡尿照照镜子,你咋不自己去撒泡尿照照,身无长物,说话舌头还撸不直,打从你从院子里踏出来那一刻开始,你犯了多少蠢,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能连累你家小姐一道吃挂落,还有脸提你家小姐……哎,我说错了,就你那天生欠揍的脸,你那小姐定也不是个好货。” 荷珍往敞开的院子里瞟了一眼,见里头几个丫鬟探头探脑正往外头瞧热闹,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不由更加反感,嘴上却继续教训着春燕:“一个个出门就说知府家小姐要结亲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知府家小姐,你们这算哪门子知府家小姐?明明是表小姐,硬要说成是真小姐,你们叫待字闺中还未说亲的真小姐咋办?自己‘婊’不‘婊’不知道吗?你们故意的吧?一窝子人,连奴才带主子,到了现在,没一个舌头能撸直了把‘表’字加上去的,果然个个都有够‘婊’!” 人群瞬间骚乱起来,有人在说“什么?是表小姐”,商户们方觉得自己被骗了。 家丁们脸色直接黑成了锅底,荷珍见到有一个身材矮小的,与边上人说了句什么,提了棍子就往内院跑了。 大家各自忙乱起来,荷珍说了一堆“婊”,骂得十分解气,无奈人家听不懂,也没人关注了,春燕倒是还关注着,但是她从没听过这么骂人的,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知道对方骂得很是难听。 对于自己被拆穿这件事,她反而脸不红气不喘:“表小姐怎么了?表小姐那也是在知府家里住着的小姐,说是知府家的小姐有什么不对?” “你问我有什么不对?”荷珍闲闲地说道,“我觉得有没有不对都不要紧啊,你去跟知府太太和真正的知府小姐说没什么不对,你看她们会不会打死你们,傻缺玩意儿养出来的傻缺奴婢……”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骂我家小姐!”春燕自以为握住了荷珍的把柄,回身就要往里头走,“等我告诉了我家小姐,定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大胆!” 荷珍大吼一声,吼完觉得似乎还不够,上前对着春燕的小腿就是一脚,扫得她直接磕在了石阶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8章 不仁不义 春燕被石阶嗑得门牙差点掉了,一扭头,见到荷珍瞪圆了两只眼睛,一副怒发冲冠,要吃人的模样。 她竟然觉得有点吓人。 荷珍指着她道:“你们家小姐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我大不敬!” 春燕就这么看着一个三寸矮豆丁,居高临下地同她说着话,一时不能理解她话中之意。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上赶着找死的人,”荷珍冷哼一声,“三句不离‘大不敬’,说了一回不解气,还要来说第二回,你知道大不敬是什么罪吗?凭你们家小姐这种烂泥糊不上墙的玩意儿,也配说人大不敬,白日梦做多了,活太久想死了是吧?想死别拖累其他人,自己找个地儿解决去。” 门里头几个原先还在看春燕笑话的丫鬟见荷珍一把火烧到了自家小姐身上,热闹也不瞧了,眼神闪烁,争先恐后跑回去要禀报小姐邀功,一时之间,院门后头躲藏的人走了个空。 荷珍不理会她们,一个表小姐算什么,现在被她抓住了把柄,一群知府家小姐出来,她都能把人干趴下,荷珍难得的好耐心:“大不敬在隋唐时是十恶罪之六。” 至于为什么她要从隋唐时说起,当然是因为她没见过现在这个大梁的律法了。她又不是陈明业,能把律例倒背如流,她只能说自己知道的东西,反正古代律法,逐朝演变,虽有增删,却万变不离其宗。 譬如这大不敬,在汉代就已经出现,北齐时属于“重罪十条”,直至明清时还有类似罪名。旁的也就罢了,像“大不敬”这种维护封建君王统治权威的罪名,只要修订律法的人不嫌脖子上的那个圆球放着太重,想松快松快,就不会删掉。 荷珍胸有成竹,春燕却对隋唐时如何一点不在乎,她面上愤恨之情愈浓,道:“你不敬我家小姐,今天这事别想善了……” “叫你别说那个词,你是不是开门时脑袋被门夹坏了,不知好赖啊?”荷珍揉着太阳穴,顿生一种“麻蛋今天出门果然没看黄历竟然被碰到真智障了”的愤懑之情,她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十恶罪吗?” 不等春燕再说话,她就径自解释起来:“十恶之条,第一条是谋反,第二条是谋大逆,第三条是谋判,第四条是谋恶逆,第五条是不道,第六条……”荷珍冲她露出了一口白牙,道,“大不敬……” 谋恶逆是打杀长辈,不道是杀不该杀之人。 大不敬可不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只单单是不尊敬谁。这是个很严重的罪名,对于不敬的对象有着明确规定。 荷珍不知道春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罪名,嘴巴不把门,活学活用上了,用得实在是…… 太妙了! 用得这般妙,荷珍觉得她不趁机怼死这个“婊”得要死的表小姐,她都对不起老天爷给她的机会。 人群里头又是一阵骚动。 如今这个年代,没有九年制义务教育带你装逼带你飞。读书习字都是奢侈,更遑论读法了,不仅是赵家村的人一辈子没见过律例长啥样,对于在场的许多小商小贩来说,吃饱穿暖买田置地才是终极目标。大商户装文化人,买点诗词歌赋就行了,谁耐烦看这种催眠的书。 大家虽然对“大不敬”依旧没有什么大的理解,但是前面几条说得太恐怖了,“谋反”、“谋大逆”、“谋判”……一溜烟排下来,单独又把它提溜出来说,呵呵,这特喵的,这大不敬铁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肯定是跟前头那几条一个性质的罪名! 被眼前这个小女娃子说得这般严重,逮着机会就在言语上各种鄙视知府家表小姐,这要是个普通小偷小摸的罪……嗯,反正你相信我也不相信。 春燕虽然被荷珍当成二百五,但是她也不是真蠢真瞎,那个什么“十恶之条”前面几条一出来,她脸就瞬间惨白了。 待到荷珍对着她露出森森白牙时,她就晓得今天自己要完。 “大不敬是指对皇上的不尊重,当然,不尊代表圣上的天使也在此列范畴,”荷珍尽量把自己知道的换一种比较能让大家理解的意思说出来,“你家小姐是谁?一个寄住在知府家的表小姐,我倒不知,什么时候她成皇上派来的天使了?就算我担得起这个罪名,愿意进大牢,她敢认吗?” 荷珍随即又反口:“不对,这样说,显得我太没胆了。应该说,她敢认这个罪名,我就敢进大牢,就是知府大牢好像关不了我了,蔑视当今圣上,那就劳烦你家小姐使使力,把我送进京城天牢吧。” 春燕直接被吓破了胆,她伸手去抓荷珍的裙摆:“你、你……” 荷珍扯住裙摆,后退一步,回头时突然见到杨千总正看着她,与她对视时,突然眼珠子往边上看了一下。 荷珍不明所以,眼梢冲那边一瞥,知府家的家丁们正面无血色地盯着他们。 小心家丁? 不对! 那是什么?家丁代表的是知府家…… 知府家? 对了!知府家!知府! 荷珍眼珠子咕噜一转,又转身上了台阶,站在院门口,大声道:“你和你家表小姐知不知道,你们给知府大人带来了多少麻烦?打着大人的名义横行霸道、为祸乡里、视人命为草芥,肆意凌辱良籍百姓,文大人爱民如子,勤俭清廉,一生清誉尽毁于尔等小人之手。” “我、我……” “我就纳闷了,你们真的是文大人家的亲戚吗?文大人让你们住在他家里,你可别告诉我,你们是自带干粮还出了高价租房费!大人宅心仁厚,供你们吃,供你们住,你们倒好,非但不知感恩,还到处败坏他家小姐名声,末了还嫌不够,连文大人都不肯放过,整出这么多破事,怎么着,你们就这么希望文大人被御史弹劾?你们不是文大人亲戚,你们是他的仇人吧?”荷珍偷偷去瞧杨千总,果然见他面露微笑,再冲她点头,她不由得底气更足,“对老弱幼儿拳打脚踢,不知收敛,是为不仁;对收留自己的文大人不知感恩,反而打着他的名义做恶事,陷害于他,是为不义。像你们这等不仁不义之人,安敢苟活于世!我要是你们小姐,早就跑城外找棵歪脖子树,自己把自己挂上去了,反正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49章 援兵来了 荷珍一口气说完这些,顺便把人订上了“不仁不义”的耻辱柱。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听得热血沸腾,解气啊!叫你能耐,欺负我们,看不起商户,现在吃到苦头了吧?该! 然后荷珍就站在最高的台阶上,看见隐藏在人群中的杨千总捏着鼻子偷偷叫了声“好”,叫完一胳膊肘杵在陈明辉肋下,陈明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牙都露出来了,不情不愿鼓起掌来。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开始叫好,瞬间掌声雷动,气氛十分热烈。 被大家这么一鼓励,荷珍差点双手抱拳说声“承让”。 手都伸出来了,一想这不对啊,我就是个一时热血过头出来给青果和大娘找场子的,我又没想要出名,这特喵的要是太秀了,等会儿没办法实现“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目的,没办法深藏功与名,重新回到普通大众的行列,那不就暴露了吗? 荷珍连忙把手放了下来。 她平心静气地看着春燕,春燕已经被她虐得快不行了,战斗能力完全丧失。她又去看知府家的家丁们,这些个人脸色依旧不太好,一个个跟化了妆的日本艺伎似的,那脸比家里刷了x邦的白墙还白上几分。 荷珍不由得一乐,跳下台阶,准备走人。谁知道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喊:“站住!” 荷珍当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人群就像摩西分海,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大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估计是因为没人搭理,身后那人气急败坏了,又喊:“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我又不叫“你”,谁知道喊的是哪个! 荷珍继续装聋作哑,当她不存在,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两只手一左一右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扣住了她的手,压着她就要往下按,荷珍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粉味道,香得她鼻子都失灵了。 她抬起脚就往后踩,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听见身后有人娇滴滴喊了一声“哎呀”,松开了她,她用松开的手顺势握成拳头就往另一个人身上抡,边抡边骂:“你们把老鼠尿涂身上了吗?我的鼻子……” 生化武器啊! 围观人群一见这样,唯恐荷珍吃亏,刚才还分开的人群,迅速闭合起来,大家把荷珍围到了中间,保护起来,把刚才过来要抓着荷珍的两个人挤了出去。 被荷珍刚才那么一打岔,还给知府家表小姐扣了一错了?你们还说我们要造反,合着我们不搭理你们这个什么劳什子表小姐,就是要造反?你们家表小姐这真是能耐啊,一个人就能代表朝廷代表皇上了?听好了,天下姓陆不姓文!” 荷珍连打了几个喷嚏,一回头听见有位仁兄这么给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荷珍用帕子捂着鼻子,透过人群,偷偷往外瞧,只见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此时正一脸害怕得被大家围在中间,其中一个绣鞋上还有一个脚印。 大家群情激奋,院门口一个穿着和春燕差不多衣裳的丫鬟正铁青着脸,在与商户争辩,听声音正是方才叫住荷珍那个,不过她口舌还不如春燕,被大家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话:“你们怎么敢这样冒犯我家小姐……这里是知府家……” 不是知府家这事还闹不了这么大,一般人家哪里有你们这么大派头,压着大伙儿吃冷风,想走还不能走,一般人家也不会这么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动手。 就跟警察永远姗姗来迟一样,走了一个嗑瓜子的婆子,又走了一个家丁,才把救兵搬了过来。 救兵要么不来,要么一来就一气来了俩。 一男一女带队,男的领了一群壮士汉子,与家丁衣服差不多,女的领了一群膀大腰圆的婆子,两队人马站在人群后头。 “你们在做什么!都给我住手!” 这是以为外面的人围着那几个丫鬟是在打人了。 商户们两手一摊,马上又分开来,露出中间的人。 最惨的还是春燕,头发散乱,脸颊还被荷珍抽了一记,趴在台阶上,经历了被荷珍虐身又虐心以后,看到来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手脚并用着爬起来,往援兵那头扑:“林管家,辛嬷嬷,你们可得为我们家小姐做主,这些人、这些人……他们……他们……呜呜呜……” 女的很不耐烦地打断她,呵斥道:“闭嘴!” 几个家丁估计也怕刚来这波人不问青红皂白,过来就给春燕做主,赶紧过去,把现场发生的事说了。 然后大家就看见来的这一男一女脸色也开始发白,女的摇摇欲坠,险些晕过去。 春燕好不容易爬到了前头,被女的一脚蹬开了。 接着那个应该是林管家的男的,就扫视了一圈众人,皮笑肉不笑地说:“纵使这贱婢有再多不是,你们也不能在知府家行凶,你们这样做,可曾把我们家大人放在眼里?既然你们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那就留下来,等我们大人来断吧。” 这是不叫人走了。 真特么……想得倒美! 眼看着大家又要被困,荷珍捏着帕子,捂着口鼻,站出来道:“林管家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们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了?你怎么不问问你家丫鬟为啥被打?我们不觉得委屈啊,不就是被贱籍丫头指着鼻子骂了几句下流东西嘛,虽然太祖皇帝抬了商户的身份,毕竟时间久了,许多人不记得了,也不奇怪。我们是哪个牌面的人物,受着便是了,横竖她再骂我们也掉不了一块肉。我打她,那完全是为了文大人和文小姐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0章 爱戴 为了知府文大人和他家的小姐? 呵呵,你可真敢讲。 知府大人是谁,用得着你这个不知所谓的黄毛丫头来给他办事? 林管家在心里嫌弃完一波,不知怎么的,眼皮毫无预警地狂跳起来。 坐到他这个位置上,心里再看不上一个人,面上也不会露出分毫,他也没顺着荷珍的话往下问,反而撇过头去,以他的身份,自然是不屑与一个小丫头瞎掰扯的。 荷珍却没当回事,她是谁?给她一串窜天猴就能上天跟太阳肩并肩的人,这种刁难都算不上的不理会,她放都不放在眼里,毕竟皮厚到了一定程度,没台阶都能自己找台阶下了:“林管家和在场诸位想必觉得我是在胡说,是不是胡说,你们且听我讲完再分辨。谁不知道,我们通州城的知府文大人,他爱民如子、清正廉洁、克己奉公、公而忘私、大公无私……为了大家能够吃饱穿暖,夙兴夜寐、夜以继日、起早贪黑、坐以待旦、夙兴昧旦,片刻不得修整……” 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成语不要钱地往外蹦,整的林管家眼皮跳得更厉害了,牵着脸上的肉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荷珍却仿佛全身心投入进去了,依旧忘我地吹捧着文大人:“我读书少,识字也不多,觉得天下再好的词用在文大人身上,那都是不够的,再好的词,也不能表达我对文大人这位人民好干……咳咳,我是说,人民好官员的感激之情。文大人那是谁?他不仅是大梁朝的股肱之臣,还是我全家,全县全府城千千万万像我家这样原本吃不饱穿不暖的升斗小民心目中的大好官!没有文大人,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在家时,我爹娘常教导我,文大人之恩,如再生父母……” 荷珍抽了抽鼻子,把盖在脸上的帕子轻轻擦了擦脸,一副被感动到落泪的样子:“文大人这般好的官,走的时候,是要全城百姓给他送万民伞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好人,竟然就被小人活生生败坏了名声,叫他原本白璧无瑕的声名上头出现了污点,作为被他爱如子女的我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得到如此不公的对待?” 荷珍隔着帕子捏着鼻子,用上了哭腔,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畜牲尚知要感恩父母,文大人作为我们所有人的再生父母,我们如果不感念他的恩情,看到有人败坏他的名声,不加以制止,使他白璧蒙尘,那我们岂不是畜牲不如?”她突然抬头看向林管家,指着春燕,大喊一声:“林管家!” 林管家脸皮都要抽下来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什么叫真正的无耻,他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他以为他活到这个岁数,千帆过尽,跟着大人走南闯北,见过各色的人比一般人家里头吃过的盐还多了,今天尽然觉得自己见识浅薄起来。 他生平,从未见过口才如此好的娃子,这马屁拍得,他实在是甘拜下风。 那是“读书少识字不多”吗,都舌灿莲花了啊浑蛋! 林管家心里翻江倒海,一开始是懒得打理荷珍,现在是被惊得忘记应声了。 好在荷珍压根没准备叫他捧哏,她就是想问问他:“你说说,我制止这些打着文大人的名头草菅人命的东西,哪里不是为了大人他老人家?败坏文大人的名声已经够叫大家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她们了,谁想到,她们连文小姐也不放过,到处嚷嚷‘知府家小姐要结亲了’,这让我们还如何忍?那可是我们全城人的再生父母和再生父母的亲女儿!” 荷珍接着又是大喝一声:“林管家!” 又来!林管家的心在颤抖,你母亲的你还有完没完了。 “你可以骂我们,但是你不能侮辱我们对文大人和文小姐的感激之情和发自肺腑的报恩之心,士可杀不可辱,我们不是行凶,我们是凭着一腔热血,在报答大人往日待我们的情分!” “……”林管家觉得今天真是活见鬼了。 知府家的人被打了,然后打人的人是个三寸豆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豆丁还一脸正义凛然地告诉他,她这么做,全是为了知府大人,你要抓我,那就是侮辱我对知府大人的感恩之情。 林管家冲辛嬷嬷看了过去,辛嬷嬷也是一脸吞了活苍蝇的模样。 人群中不知又是谁喊了个“好”字,然后又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商户也有头脑灵活的,早品出味来,不管怎么着,总之一口咬定我们闹事都是为了维护文大人和小姐的清誉,先占了大义再说。 杨千总和陈明辉躲在人群最后头,跟着一道拍手掌,杨千总对陈明辉道:“你这妹子行啊,聪明,一点就透,这嘴巴也能说,比你厉害,比我也厉害,不愧是小顾的外甥女……” 陈明辉苦着一张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小顾指的是表姨父?我们是表姨这边的亲戚啊,而且荷珍跟表姨又没什么血缘关系。 到了这个时候,陈明辉要是还没感觉到这个杨千总是个大坑货,那他十几年的粮食算是白吃了。 这家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荷珍在上头说话,他在下头又是拍手又是叫好的,还拦着他不让他上去把荷珍拽下来。要不是有他拖着,他早上去把荷珍拽下来了,哪里会有现在的事。 陈明辉道:“杨千总,你说话得算话,要是我妹妹被抓了,你得帮我们……” 杨千总大手一挥,道:“说你小子不如你妹子聪明,你还真蠢上了。你没见着那个管家都被你妹说晕了啊,姓文的酸儒最是喜欢标榜自己,这狗头无事还要吹嘘自己爱护百姓,怎么会抓她……” 抓是不会抓了,不过杨千总也担心文狗头太客气了,一激动把人留下来了。 等看够了热闹,他笑得肠子都打结了,才不紧不慢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一开口就差点叫陈明辉又跪了:“我真是太感动了,想不到文大人如此受人爱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1章 何其有幸 陈明辉是真想给杨千总他老人家跪了,前一刻还在骂人家文知府是狗头,这脚步一跨出去,立刻就变了脸。 不知哪个说武夫都是不带脑子只会横冲直撞的,真想叫那些人来看看眼前这位优秀的杨千总。 杨千总不知道他在陈明辉心中的形象已经开始往心机狗方向发展了,他还在前头自顾自发挥着:“文大人爱护百姓,百姓拥戴文大人,视其为再生父母,不畏强权,纵使粉身碎骨被人误会也要维护大人声名,真是一桩千古佳话。没想到,我杨某人在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这一场面,真是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文大人不愧是我辈楷模,我不及他多矣……” 这话不伦不类,他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演得特别真实,显得自己真有多佩服文大人似的。 林管家看见杨千总从人群里头窜出来,犹如被雷劈般,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气急败坏地压着嗓门问辛嬷嬷:“他怎么在这里?” 辛嬷嬷在女眷身边伺候,帮着管内院,对外头那些事本来就不熟悉。 她陪知府太太见过好几次杨千总夫人,可她没见过杨千总本人。此时正觉这个突然站出来的男子穿得花里胡哨,不知是哪家铺子的掌柜,这么没眼色,被林管家这么一质问,不由有些莫名其妙,道:“什么?你认识这个人?这人是哪个?满口大话,还拿我们家大人同他自己做比了……” 林管家听辛嬷嬷抱怨了几句,发现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不在一条路上,他愣了愣,扭头冲辛嬷嬷脸上端详,看了几秒,才道:“他刚和我家大人拍完桌子,怎么就不能同大人做比了。” 辛嬷嬷大吃一惊,问道:“这是那个……杨千总?听说大人前头那张桌子差点被他拍散了……”不是个粗胳膊笨腿满脸络腮胡子的莽夫吗? “是啊,”林管家叹了一口气,“就是那个刚刚差点把大人的桌子当柴劈了的杨千总啊。” 城里头东西南北烧了个透,夜里头,官差衙役都来不及救火,惊动了城里几家武官家,出人出力跟着救人。 这火很明显烧得不对劲,好几处的火,水浇上去都灭不了的,守备好心派人出来救火,这一救不就出事了吗?水泼不灭,摆明里头有猫腻。 特别是,烧得最严重的偏偏还是城西面那一块,听说那槐树院子整个都烧没了,抬出来好几具焦尸,根本认不清哪个是哪个…… 文大人大半夜爬起来跟着仵作去验尸,差点就把肚肠根子吐断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出的馊主意,杀人用刀子不就成了吗?非要用火!点了西面不够,还把另外东南西一道搞了,怎么的,还想叫这火烧得均匀一点啊? 现在好了,火势控制不住了吧? 一气死这么多人,文大人回来就差点把头发都给揪光了,恨不能冲到京城,指着宁王的鼻子骂他个昏天黑地,见过傻的,就没见过傻成这样的。 文大人绞尽脑汁,还没想好折子要怎么写,凶手要抓哪个,怎么给凶手编动机,通州大营就先来给他出难题了,杨千总带来了刘守备的口信:怀疑火烧通州城这事是人为纵火,有幕后主使,通州大营愿意与知府一起侦破此案。 刘守备是谁?谁不知道,他就是皇帝最忠诚的几条狗之一。敢在通州城里头闹事,还闹到他眼皮子底下了,那就别想他给你好脸色了。 文知府哪里敢叫刘守备的人掺和进来,站队抢从龙之功的能和保皇党尿到一个壶里吗?要让通州大营一起参与了,这不是嫌死得不够快是什么。 文知府前头刚婉拒杨千总,后头杨千总这头笑面虎就翻脸了,什么叫翻脸堪比翻书,说得就是刘守备和他的手下们。杨千总气势惊人,对着文知府不停地拍桌子,把桌子差点拍散架了,文知府立场坚定,就是不答应,才把人给气跑了…… 气跑,原先他们是真以为杨千总被气跑了,不知道从哪个角门出去了,谁知道这货被气到这里来了! 林管家把一脑门子通州城文武官的破账算了一遍,真是脸都要绿了,越想越觉得这老小子的话里头没安好心,吃不准这人到底听了多少表小姐的蠢话去。 他小心翼翼给杨千总陪着笑脸:“杨千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说要回大营吗?” 杨千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不是你们文大人把院子圈得太大了吗?这一个宅子顶我家三个大了,我们这些穷当兵的,没见过啥世面,在这么大的院子里瞎晃悠,可不得找不着路了吗?” 什么叫你们穷当兵的?不一样领朝廷的俸禄吗?你们穷,我们大人就有钱了?我们家的大院子又不是贪钱贪来的! 林管家的脸由绿转成了猪肝色,他装作没听出杨千总话中之意,又问:“杨千总在这里做甚?” “我迷了路,稀里糊涂走到这头,见到你家小姐,哦,不,你家表小姐的下人,大言不惭说,踢死人只要赔几个钱……” 林管家冷汗直流:“误会!这都是误会!你晓得的,我们家大人一向对府中人严加管束,我们从不干这等事……” “接着又看到我这表外甥和表外甥女,好好的就要被你们家治罪了,不把知府家表小姐放在眼里,说我表外甥女是‘大不敬’……” 表外甥和表外甥女是什么鬼?你表外甥表外甥女上我家来干嘛? 林管家真的要哭了:“这就更加是误会了,给我们家十个胆子,我们也担不起这罪名。杨千总,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我在这儿,跟你赔不是了……” 计较不计较,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杨千总心里早有一本账了,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以为今天要无功而返了,谁知道文家自个儿送把柄来了。 他道:“跟我赔不是做啥?我又没被人欺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2章 明抢 行,不给你赔不是,我给你表外甥女赔不是还不成吗? 林管家朝刚才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荷珍看去,见这丫头眨着一双大眼睛,正老实待在一边,奇怪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长相,怎么看怎么不像杨千总,也亏得杨千总能编出这种瞎话来。 他认定杨千总这是半路胡乱认了个亲戚存心恶心他们来了,心中暗骂这群死兵痞子臭不要脸,面憨心刁,有利可图连表外甥女都能乱认,表外甥女!还你娘亲孙女呢! 荷珍就瞅着知府家的这个林管家,用一种诡异的神情打量了她半天,然后嘴唇蠕动着,跟她说了四个字:“对不住了……” 看他那张老脸,就知道他心里早就mmp了。 荷珍来不及应她,天秀的杨千总就替她代劳了:“你们想把人留下来请你们文大人来断此事?” 林管家道:“是……”这事出在他们家大院里头,怎么就不能叫文大人来断了?况且杨千总你老人家的什么便宜表外甥女人小鬼大,机灵的都成精了,把皇上都给牵连进来了,这不出动文大人,谁敢擅自决定? 杨千总一听“是”字,就反对道:“不行!怎么能用这种小事去叨扰文大人?文大人日理万机,夜里火烧通州城之事,已叫他心力交瘁,听说他一夜未睡,正忙着抓纵火之人,不能让他分了心。” 林管家问:“那依杨千总的意思是……” “依我的意思嘛,自然是你们自己处理自己的人了。虽然你家的奴婢不懂事,张口胡说,还动手打了人,但这毕竟是知府家,文大人宅心仁厚,于心不忍想要留下大家,给在场众人一个交代,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杨千总微微一笑,道,“就像我这表外甥女刚才说的那样,文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那是一等一的好官,他家里的人,自然也个个都是好的。我们都相信,你们文家人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大家都信得过文氏的人品,就不专程留下来等处置结果了。” 留荷珍他们下来自然不是要他们站着观刑的,是要一网打尽的。被杨千总这么乱七八糟东拉西扯了一番,倒像是文家人要安抚在场的商户了。 杨千总洋洋洒洒阴阳怪气说了一通,难得逮着个机会痛骂文狗头,说完了尤嫌不够,想了想,又很恶心地吹了文狗头几句:“文大人品行高洁,为人光风霁月……” 他会的词不多,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强行尬吹了一波文狗头以后,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反胃了。 林管家早早便把“无耻”的标签给杨千总安上了,杨千总不知他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肯定送对方一句“彼此彼此”。 双方的想法很难得的同调了,对对方的印象停留在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上头,正是相看两相厌。 林管家觉得自己不出门在院子里办个小差事都能遇见杨千总,也真是命里带衰了,他不得不纠缠道:“这眼看着家要吃中午饭了,大家等了一个上午,全怪我们交代不周,总要填了肚子再走的……” “林管家你真是太客气了!”杨千总道,“不是杨某人不承你这个情,实在是这次带来了好些个兄弟,全在府外候着,留下来吃饱了肚皮,那文大人家可就要没米下锅了。” 哪个说要请你和你的那些兵了! 林管家完全就被杨千总的不要脸给打败了,还不敢冲其他人动粗,人外头埋伏了一堆人,真要闹起来,知府家的院门都得被这群大营的莽夫们给踹下来。 在林管家左右为难之际,荷珍突然对杨千总说道:“杨……”她指了指边上坐躺着还因为伤口疼得直流汗的青果和卖石榴的大娘,道,“……可别忘了,还有两个人伤着呢。” 意思是叫杨千总别忘了要医药费。 瞧这一老一小的样子,短期之内也开不了工了。青果直嚷嚷疼,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踢伤内脏,那个大娘就更不用说了,一把年纪出来卖石榴,被人踹在了背上,要是没钱治疗,胡乱吃吃药,恢复不好,保不准就要一直躺着了。 杨千总被文知府赶了出来,正弄得心里面窝火,不肯放过任何打击文家人的机会,秉承着“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的宗旨,可着劲恶心文家人:“差点忘了,走之前,林管家先把这满地的果子钱、荷包帕子钱给结一下,都是你们家那劳什子表小姐造的孽,还把人给打伤了,得赶紧送医馆去……” 说到了伤员,那就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了。 林管家道:“我们府上有专门供着的大夫……” “哪能麻烦府上的大夫,这二人看起来都不像是皮外伤,还是要找医馆,说不定得在医馆住两三天,麻烦了府上的大夫,总不能叫她们就住在贵府……” “……” 杨千总这人奸猾得不行,嘴皮子还特别利索,林管家根本招架不住,人家还有官位在身,摆明了不把文知府放在眼里。 “我瞅着吧,地上这么多的枣子,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你们就随便赔个三四百钱。人送到了医馆,先派人把诊费药钱付了,再随便赔个一二两银子给这一老一小,也是不容易,火烧通州城的大案才发,街上人都没几个,铺子都没全开,他们就出门做买卖了……” 林管家被这几个“随便”整的是汗流如注,一口老血涌上喉咙口,差点就喷出来了。 随便就是几百钱几两银子的,怎么还勒索上了,这不是明抢又是什么?狗强盗啊! 狗强盗还真一点不客气地使唤起人来了,他随手点了几个护院的家丁,吵着要把受了伤的人送医馆去。 林管家急得团团转,正要拦人,有人打开了拉开了西侧角门的门闩,杨千总往弄堂里嚎了一嗓子。 一队训练有素地士兵排着队跑了过来,明晃晃的长枪尖,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冷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3章 有前途(上) 林管家被架出来,不,被一起请到离知府家大院最近的医馆去了。 这个决定是杨千总在充分听取荷珍的建议以后做出的。 荷珍觉得,为防止知府家死不要脸赖账什么坑害医馆和伤患,也为了防止伤者家属明确凶手,不要随意攀扯上别人,这种事情最好一次性摊开来说清了。杨千总作为中间人可以,银子不能过手,也不要隔夜,不然哪边有了点事,到时候摘不出来就不好办了。 荷珍跟杨千总说的时候,也没回避其他人,他们站在一堆小商小贩中间,听得这些人纷纷点头附和。 现在文知府文大人家的名声,就像从茅坑里捞出来似的,臭不可闻,如果有心,回去以后把今天这知府家院子里的事跟三五个人说叨说叨,都不用添油加醋,不出三天,这臭味就能飘出府城了。 纵容小丫鬟骂人打人,那个什么林管家还准备把大家关起来,押到文大人跟前去……去他母亲的吧!你们家的下人欺负人了,到头来还叫你们家的人抓了我们审我们,欺负人的和断案子的都是一家子,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荷珍这个清者自清的做法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商户们围着杨千总,大家压低了声音,跟特务接头似的,窸窸窣窣,你一言我一语,跟着出主意。 这个说叫知府家的人在医馆直接给足银子,那个又说要写文书,卖石榴那大娘年纪大了,要是留下后遗症,可怎么好?卖青枣的小女娃年纪小,万一留下病根,将来怎么办? 林管家就看见二十多个人头凑一块窃窃私语,杨千总不停地朝他身上看,那眼神,就跟要切了他一身肥膘准备论斤卖。 他是一句也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然后等他们说完了,回头他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兵给一左一右掐着胳膊带走了。 “你们要做什么?我是知府家二管家,你们这群莽夫,抓我要干嘛?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文大人啊……” 陈明辉看着林管家远去的背影,一脸懵逼地跟己方代表队的几个大叔嘀咕:“这个知府家管家是不是失心疯了?不就是带他一道去医馆,叫他付个银子吗?用得着叫这么惨?跟杀猪似的!” 可不是嘛,掏荷包付个诊费而已,叫得像被从猪圈里拉出来的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送他去屠宰场了…… 这种行为是什么?摆明了没诚意啊! 所以文知府家这群人果然一开始就没准备要赔钱吧?不然几两银子的事情,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知府家的家丁们被通州大营汉子们这利落的身手给惊着了,等林管家蹬着两条短腿被带出老远,才想起来要抢人,他们才动了一下,就被杨千总抓了壮丁:“你们几个……没错,就是手里头拿棍子那几个,说的就是你们。愣着做啥,把受伤的人抬到门板上,跟我们一道走一趟医馆吧。” 杨千总在充分听取荷珍意见的基础上,广纳民义,发觉不能委屈了手底下的小伙子们。凭啥要他手底下的人给文狗头擦屁股?这特娘明明是文狗头家的人做的孽,他吃力不讨好给他善后就不错了,别的想都别想! 指挥完了文狗头的家丁,他又把矛头指向了在场另外一个看起来能管事的:“那边那个谁……你瞧瞧地上这些东西,被你们糟践成这样……” 又把要钱的话说了一遍。 辛嬷嬷被林管家的惨叫吓得都要瘫了,杨千总上前跟她说话,她二话不说,就拿钱赔给了荷珍。 估摸着她跟林管家一样,在文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口袋里愣是没有准备一个铜板,都是银锞子。对方估计是想太快打发他们这群瘟神,随手丢了两个荷包给荷珍。 荷珍头一次见到银锞子这玩意儿,以前也就是在看《红楼梦》的时候看过,出了知府家大院,她倒出来捏着反复看了几次。因为她是个半文盲,中间那个“锞”字,她一开始老读成“果”字,后面查了字典,才知道念“课”。她好奇这东西,还用搜索软件查过,据说是每个会铸成十克到三十克不等。 她手上这个铸得不大好看,形状圆圆瘪瘪的,像个压塌的花生,上头还刻了字,写着“吉祥如意”什么的,轻飘飘小小一坨,估计也就十多克,不过比刚才那个卖柿子的妹子拿到的几百钱可值钱多了。 荷珍突然发现,这还是她到古代以后,第一回见到真正的银子。之前挣到手和用出去的都是铜板。 托杨千总的福,让她“碰瓷”还真碰到钱了,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几个商户跟着杨千总一道大摇大摆出了知府家,到了外头的弄堂里,大家陆续上前,跟杨千总道谢。要不是杨千总出来搅局,帮他们说话,天知道文家那群狗腿子是不是准备把他们关到猴年马月。 经过这么一搞,文大人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算是坍塌到了马里亚纳海沟了。倒是杨千总,优秀得一比,凭借着过人的反应能力和了不起的嘴上功夫,踩着文大人顺利上位了,连带着商户们看见拿着长枪的通州大营的大头兵都觉得亲切起来。 送走了热情的商户们,杨千总领着荷珍和陈明辉跟着人群一道往医馆走。 荷珍很愉快地把其中一个荷包塞到了贴身处的口袋里,陈明辉看见她那财迷的样子,忍不住又觉得后槽牙痒痒起来,他对荷珍说:“荷珍,以后可不许这样,你怎么能带着东西就往刚才那个什么春燕身上撞?今天幸好有杨千总在……” 不主动出击的碰瓷那还能叫碰瓷吗?荷珍瞥了他一眼,道:“谁叫那个春燕一直在那里说别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还说不关我们的事,那我撞她身上了,这下总该关我的事了吧?” 陈明辉:…… “说别人多管闲事,我把闲事也变成我的事,那我不就能光明正大上去跟她杠正面了吗?” 荷珍和陈明辉走出去十几米,一回头,发现杨千总站在一家店面门口不动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4章 有前途(中) 两人面面相觑,又退回去。 杨千总跟魔怔了似的,杵在一家茶楼门口,面朝大门,秋风瑟瑟。 这家茶楼离知府家大院非常近,一堆人正聚在一起议论昨夜里那场大火,冷不丁看着一群兵提着知府家二管家出来了,正暗搓搓捧着茶碗,准备凑到窗口门口看热闹,还没跟边上的人唠上几句闲话,就见到兵头子直挺挺站在他们对面,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正对着他们……不走了! 你大爷的! 一群嘴巴比婆娘还碎脑洞比说书人还大的男人们吓得差点把茶碗里的开水浇在自个儿脚面上,大老爷们缩在一起装鹌鹑。 突然听见外头的凶神大吼一声;“我怎么会没想到!” 正当一群人三魂吓掉了七魄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的时候,外面的兵头子转身就走了。 走了……走了…… 一群劫后余生的人心里直嘀咕,你特喵的到底没想到什么啊! 然后茶楼的人一边在心里默默诅咒万恶的兵头子,一边忍不住心里头喷薄而出的好奇心,偷偷往外偷看。 荷珍和陈明辉才走近杨千总,就见他激动得像只刚从五指山下放出来的大马猴,哈哈大笑着朝他们走过去,上来抚摸了一把荷珍的狗头,表扬她:“表外甥女,小姑娘,有前途!” 有什么前途? 杨千总玩神秘呢,莫名其妙给荷珍点了个赞,就再不肯多说了,他冲手下人嚷嚷道:“牵马过来,我要去守备大人府上。” 马一牵过来,他留下了一半人看着文家人,自己带着另外那一小撮人,吭哧吭哧就跑了。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瞠目结舌。 荷珍和陈明辉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两个人心里头那叫一个郁闷。 这特喵的什么人呐,说跑就跑,说话说一半,吊起了别人的胃口,就遁了。搁马路上笑得像个白痴似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上头去了,吃笑药了吗?这是什么鬼毛病? 不说荷珍和陈明辉,知府家也有一群被杨千总这个祸害郁闷得吃不下饭的人。 辛嬷嬷等杨千总和商户们一走,就叫人关西侧角门,她喊得嗓子都破音了:“快!赶紧把那门给我堵上!” 比起林管家所带领的家丁队伍全部覆灭,辛嬷嬷所带领的婆子们还算完整,一群女人七手八脚闩上了门,这还没喘上一口气,听见身后“乓”地一声,表小姐那院门也给关上了。 还不等辛嬷嬷明白里头那个活祖宗又要闹腾什么幺蛾子,院子里头有人说话了:“辛嬷嬷,我家小姐被气得躺下了。烦你去跟二太太说一声,今天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几个商户贱民也敢爬到知府家头上来,真是反了天了。小姐说了,若是不治罪,她以后肯定是没脸出门了。” 辛嬷嬷气得差点跟着一道躺下了。这都是谁搞出来的破事,到头来还成了太太的不是了? 白眼狼,简直不知所谓。 辛嬷嬷深吸一口气,看着地上趴着的春燕和脸肿成馒头的小喜,一口就啐在了地上,对边上的人说:“既然她们不想出来,那就别给我再出来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把门给我看牢了,没有太太发话,哪个要是踏出她们院子的门槛,就给我打折哪个的腿。” 说罢,指着春燕道:“拖走,带太太跟前去。” 春燕这会儿拽不起来了,扒着地面不肯走,哭闹个不停:“小姐,小姐,救我……” 院子里头安静得不得了,根本没人搭理她。 辛嬷嬷带的婆子揪着她的领子,拽着胳膊,往她腿上手臂上死命掐了几把,堵了嘴直接带走。 比起她,小喜待遇就好了不少,是被人扶着走的。 解决完了白眼狼的狗奴才,辛嬷嬷又猛地想起来,被气昏了头,家里头被杨千总抓了人,还没派人去支会大人。她连忙催促身边人,叫他们去找文大人:“去跟大人说清楚,林管家被那个姓杨的把总捉了,求大人想想法子救人。” 林管家被抓,还不晓得有没有命回来,辛嬷嬷心里头慌啊,特别没底。 要说以前家里大人跟通州大营的关系,面子上一直是过得去的,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她一直在内院伺候太太,也不清楚外院男人们的事情,只听说今儿个杨千总突然跟大人翻了脸。这才翻脸,他们家就送上去一个大把柄,也不晓得大人知道了,会不会厥过去。 有了应了“是”,抬脚就要跑去叫文大人,辛嬷嬷脚尖一转,想想还是不妥,又把人喊了回来,道:“你们先把这贱婢拖太太院里,跟太太说一声,我去找大人。” 这中间的前因后果得仔细跟文大人说清楚了。他们家这个表小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养出来的奴才也是顶顶好的,把人命不当回事,二话不说就对着老人娃子拳打脚踢,还有那个吓死人的“大不敬”,这都跟京城龙椅上那位扯上边了…… 辛嬷嬷越想越着急,脚下生风,一路小跑,冲到了男主人的书房外头。 书房重地,自然有人把守着。 她刚踏进这个小院,就被人拦了下来。 贴身伺候文大人的文墨守在门口,谁的面子也不肯卖,还跟人耍起了嘴皮子:“哪阵风把辛嬷嬷你给吹来了,是不是太太那边有什么事?大人吩咐了,谁来都不许进,嬷嬷,对不住得罪了,你还是先回吧。” 辛嬷嬷直跺脚:“哪里是太太有事,是表小姐惹出大麻烦来了……” 文墨打断她:“表小姐能惹什么麻烦?叫太太处置了便是了。不瞒嬷嬷,大人熬了一夜,方才杨千总来闹了一回,大人气得不行,好不容易这会子里头没动静了,可不能叫你进去闹了他。” “文墨!”辛嬷嬷只能直奔主题了,“林管家叫杨千总给逮住捉走了!家里头好些家丁,也被通州大营那些人押走了……” “杨千总!”这回轮到文墨倒吸一口凉气了,他还没弄懂怎么回事,“这和表小姐有什么关系?怎么说是表小姐惹出的麻烦?” 两个人在这里纠缠个没完,最后还是把里头的主子给吵醒了。 文知府“吱呀”一声把门拉开了,满身疲惫地从里头走出来,脸上还留着趴在桌上睡觉时压出来的印子。 “你们在那里吵吵嚷嚷做甚?” 辛嬷嬷“噗通”一声给跪下了:“大人,你可得赶紧想法子,表小姐惹出大麻烦来了,府里头要大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5章 有前途(下) 昨儿个吃过晚饭,天刚黑,文知府就开始写奏折。奏折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大本。 前半部分写得很顺畅,照例是请安内容,先表达一下对皇上的思念之情,再明着宣传一下自己治下的通州城是多么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暗示一下自己不是那些只领钱不干事的庸碌之人。 后半部分进入正题。 什么正题呢? 皇帝他老人家外孙丢了啊,虽然他们这个皇上女儿缘特别好,一口气生了三十来个公主,这么多公主给他生的外孙没有百二十个也有五六十个,有一生下来就夭折的,也有十几岁病逝的,但是这不小心搞丢的,还是头一个。 头一个就得重视。文知府打了个草稿,写了一下他如何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找人的过程,虽然最后结果仍然是没找到,但是他真的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在找了。 写完了一读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被自己感动了。 然后开始誊抄,抄到快抄完的时候,他突然回过神来了,皇帝他这个丢了的外孙,不仅是安国公家的世子,他还是被贬为庶人的端王爷他亲姐姐的儿子! 一本奏折可是要过好几道手的,万一被哪个王爷的人看到了,误认为他是隐藏着的端王的人…… 想都不敢想! 怎么办?重写! 奏折前后感情基调绝对不能在一个程度上,后半部分关于皇帝他外孙的描述一定要平淡,平常,既要突出他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敷衍的态度,也要时时刻刻注意不能让自己表现得太热情,要把自己和最近跳得很厉害的宁王给摘出来了。 什么?你说他为了找人还封城了?那是他想封的吗?那是通州大营那些牲口硬要这么干的,他就是勉为其难配合一下而已。 最好能明着坑了一把刘守备和他手下的莽夫们,再偷偷给他们在几位王爷跟前上个眼药,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文知府文大人写了一辈子折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卡文了。写了改,改了写,一直忙到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糊出来一个轮廓,准备明天天亮跟几位清客再聊聊细节,宁王那边派人送来了个紧急消息—— 宁王按捺不住,准备要对端王动手了,计划很周密,随时可能实施,叫他随机应变,随时准备好善后。 文知府心中一腔热血顿时沸腾起来了,多少年了啊,他辛辛苦苦多少年,终于挤上了宁王殿下的船,得到了宁王的信任,他容易么他! 一时间真是老泪纵横。 洗漱完躺进被窝里头,书房的被窝凉飕飕的,但是知府大人他一点不觉得冷,心里头不断猜测着宁王的人会怎么动手。他想了一百种下毒的方法和一百种可能会出现的借刀杀人方式,又在脑子里演练好了针对不同情况的应对措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听见书房的门“嘭嘭嘭”响了起来,文墨在外头喊:“……大人,不好了!城里着火了!好大的火,全烧起来了……大人,你快起来,槐树院子那头也来人了,说那里已经被火团子包围了!” 文大人的热血还没来得及冷,就被这个消息震得从书房的床上滚了下来。 他穿了一件单衣去开门,文墨摔了进来:“大人,烧了好多人家,恐怕要死很多人……” 随时可能实施,随时准备善后,果然有够随时,这都没有过夜,就把人给烤了,有这么办事的吗?去他娘的周密计划!什么周密计划会这么仓促! 文知府大半夜起来,知府家小姐要结亲了……” 险些忘了,他这个能耐的表侄女,还顺道坑了他女儿。 文知府觉得天旋地转,晕完就又吐了,中午吃得银丝面一点没剩,全倒了出来。 知府太太在边上扶着他,声嘶力竭地叫着:“大夫在哪里?快,请大夫!” 文知府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直接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是第二天早上了,然后,他又听到了一个噩耗。 守备府和他手底下几个千总府上,也被人点了一把火,半夜时烧起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6章 谣言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荷珍和陈明辉正在憨娃子家包子铺里买早饭。 她捧着一大海碗热乎乎的豆浆,一抬头就看见杨千总骑着马领着一大队人,又双叒叕从街那头奔过来了。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隔着老远都能看见他绷着一张脸,摆出了一副老子不好惹你们这群渣渣个个欠老子几百万的表情,马不停蹄地从他们身边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荷珍听见包子铺里隔壁桌子上几个大老爷们嚼着大馒头,在议论几个通州大营几个兵头子家遭灾的事情,说话内容十分浮夸。 “你听说了吗?通州大营刘守备家出大事了,一把大火,烧了好几间屋子……” “刘守备家?不是杨千总家里头吗?我三叔的表姨的孙子的妻弟他堂舅是倒夜香的,听说今天天没亮,他看见杨千总家大门里头,抬出来一百三四十个死人!” 一百三四十个?!你以为杨千总家是集贸市场还是春运火车站,一百多号人,他家基本上能喘气的都死完了吧?算上他家的看门狗都不知道有没有一百三四十条命! 荷珍听得囧囧有神,瞌睡虫都跑光了。 陈明辉也是十分无语,眼见着这群人把杨千总五族连带着家里的耗子都要变成孜然烤肉了,忍不住凑上去打击这群满嘴胡沁的人。 他带着疑问问那个一开始起头的人:“大叔,你听谁说杨千总家死了一百三四十个人的?” “什么听谁说的?那是我三叔的表姨的孙子的妻弟堂舅他亲眼所见,他倒夜香,认得这些贵人。他说杨千总被烧得胳膊和腿上皮都没了,躺在门板上,一张脸全毁了,看着一具一具尸体被抬出来,当场就哭出来了……杨千总一个练武的汉子,平时见惯了血,都熬不住号啕大哭,可见他家是有多惨了,哎,可怜呐!他那样子,怕是以后也要落下残疾了……” 陈明辉和荷珍:“……” 杨千总才刚骑马从你眼皮子底下带着一帮人冲过去,毁容?人家脸上表情不要太丰富,他生龙活虎,现在一棒子敲死十个你都不带喘气的,大叔你吹牛逼好歹打个草稿好不好! 荷珍阴阳怪气地夸了他一句:“大叔,你那个倒夜香的亲戚,一大早蹲人家门口,从第一具尸体数到第一百多具,这怎么说也得花上一两个时辰吧?他这热闹瞧的,自个儿的活都不干了,真是有够敬业的。” 又不是数豆子,抬尸体总归中间会有间隔,有的被埋在下头的还得刨出来。先不说一百三四十个死人要有多少人来抬,谁去抬,倒夜香那位仁兄又不是社会版记者,站那里纯数数就能领一份工资。天不亮饭碗也不要了就搁人家门口看了热闹回来给其他人做现场报导,这不是有病呢吗。 荷珍把人噎得接不上话来,人回头就对他们没了好脸色,来赶他们两个走:“小娃子家家懂个屁,一边玩去,别乱插嘴。” 边上另外一桌靠谱一点的中年男子里头有人也听不下去了,扭头替荷珍说话:“你这人,这个小女娃子也没说错啊。杨千总住在柳枝巷子,那里最大的宅子才几进,照你说的这个死法,他家房子得全烧成灰了,隔壁人家也得一道跟着倒霉了。我一大早从那里经过,柳枝巷子安安静静,根本一点事也没有。倒是牛千总家,马棚被烧掉了,听说他家正忙着盖新马棚……” “牛千总家?”桌上另一个震惊道,“不是戴千总家吗?” 马上又有人不服气了:“什么牛千总戴千总的,我听说的是沈千总家和刘守备家……” 被弄得混乱的众人头都要炸了:“这到底是哪家走水了……” 包子铺前头来了一个袖着手的男人,他胡子拉碴,眼皮困得都要睁不开,黑眼圈重得像熊猫,整个人蔫蔫的打着哈欠,叫了一碗豆浆,买了三个馒头,找了个空位置,一屁股坐下来吃起来。 在他身后的一个人认出了他:“诶?这不是猴老三吗?”立刻端了自个儿的碗盘子凑上来与他搭讪,“老三,瞧你这样儿,站着都能睡着,是不是昨儿夜里头又轮到你打更了?” “是啊。”猴老三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捧着豆浆抿了一口,然后抱着碗捂手。 打更是个熬人的活儿,现在天冷了,要是轮到了下半夜打更,那真是一条命能去大半条。这年头也没个路灯,迷信的人还特别多,冷不丁窜出来一个影子,自己就能把自己吓趴下。要想做个更夫,那胆子首先就要比一般人大。 “老三,别光吃馒头,来吃个包子。”凑到猴老三边上的那人把自己买的有馅儿的包子热情地挪了一个放到猴老三碗里头,同他挤眉弄眼,道,“老三,听说昨天夜里咱们通州大营哪个大人府上也走水了,这是真的吗?抬了多少死人出来?你给我们说说。” 猴老三瞟了他一眼:“你消息挺灵通啊,不过没抬死人出来,那点火,哪里就能烧死人了。” 那个有个倒夜香的亲戚的哥们听见他说没死人,立刻就不答应了,嚷嚷道:“怎么就没死人了,杨千总府上明明就死了一百多号人,杨千总自己都残了,我看那千总的位子,他是保不住了。” 猴老三慢吞吞地嚼着别人给的包子,一口咬下去,居然还是大肉馅儿的,他吃得满口生香,话也多了起来:“去,别胡说,我走街串巷打了一夜更,我会不知道夜里头死没死人?昨夜里虽然刘守备家和几个千总家都走了水,不过都不严重,烧掉的都是马棚、柴房这种地方,不碍事。” “什么叫都走了水?” “就是那意思呗,半夜全烧起来了,”猴老三突然左右瞧了瞧,凑近桌子,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被人故意放的火。” 包子铺的人“嘶”了一声,吓着了。 哪个不要命的,去这些人家里放火,不要命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7章 大秘密 跟其他地方的兵痞们比起来,通州大营这些个兵,堪称模范中的模范了。他们纪律严明,也不会欺男霸女,别说喝醉了酒捅死个人试试刀,调戏把姑娘占占便宜,就是霸王餐也没吃过。 下面的大头兵做事规矩,上面的那几个当官的就更没啥事情了,本本份份的,为人爽气,细究起来,扛枪这几个其实比那些个成天拽文酸了吧唧的文官还要没有存在感。 谁会跟他们有这么大的仇这么大的恨? 荷珍站在边上,怎么听怎么觉得古怪,她插嘴问猴老三:“叔,你给说清楚了,是有人单烧了通州大营那些大人家的屋子,还是连咱城里头其他大人家的也一块用火点着了?” 其他大人指的自然就是以文知府为代表的文官队伍了。 猴老三吃了几口烫的,人从有气无力地状态下恢复过来了。这会子被一群人追着打听消息,正有些莫名的得意,听到荷珍的问题,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不像之前那个恼羞成怒的人一样,看眼前是个小娃子就要赶人走,反而很仔细地想了想,才正经地回答了荷珍:“其他大人家里应该没发生啥事,我自个儿没瞧见他们半夜乱起来说救火,也没听谁说起这茬。” 那就是单烧了通州大营那几个武官家的房子了! 这就让人有点想不通了,要说是仇官,那文知府这些文官品级更高,而且管的事情更多,涉及日常生活方方面面,每天在人眼皮子底下晃荡,要么收个税,要么抓个人就叫人去吃牢饭了,要仇也先仇这些人啊。仇富,这就更搞笑了,沈百万和一群有钱的大商户在宅子里住着呢,随便烧哪一家都比烧了武官家要值钱吧? 正二八经地说起来,他们通州的那些个文官,也是比武官家有钱的,既是县官又是现管,来钱路子多,有句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横着比,竖着比,如果非要烧点房子玩,那怎么样都是烧文官家的比较有价值吧,所以不烧文官家烧武官家,那人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很显然不是啊。 兵头子个个都有武艺傍身,那个刘守备还是武状元出身,听说剩下几个千总也是力能扛鼎以一敌十的勇士,这些人家看家护院请的都是营里头退下来的老兵,去放火,那是得做好脑袋搬家的准备的。 放火这人,专门逮着他们这些人烧,烧了一个不够,还把通州大营有头有脸的几个家里都一起带上了。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脑子有病这一句话能解释得通的了。 这就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全体武官,针对通州大营的阴谋。 包子铺里的人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脸色顿时一变。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冲对方挤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眼神闪烁,纷纷露出犹如便秘一般的表情,正所谓你懂我懂大家都懂,但就是不说破。 大家隐隐透出一种激动中混杂着欣喜、欣喜中又有点害怕的情绪,好像窥见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就像一个屌丝刷论坛偶然看见有人在八皇室秘辛,想知道接下去的故事,又怕被人一不小心灭了口。 于是包子铺慢慢安静下来,原本叽叽喳喳那几个人,也消停下来,开始一边欲语还休,一边啃手里的馒头和包子。 荷珍在边上看着一群大老爷们在那里眉来眼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朝陈明辉使了个眼色,催促他:“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包子和豆浆都要凉了。” 二人出了包子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陈明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道:“我可算是知道那些不着四六的谣言都是怎么传出来的了,这都什么人呐,一大活人手脚齐全骑着马打他们跟前晃悠过去了,还能说人要残废了,亏他们编得下去!而且我看林叔家铺子里吃包子那些人里头,还真有一大半信这鬼话的……” 荷珍安慰他:“你也不要多想,后来那个打更的猴老三不是出来澄清了吗?应该不会有哪个再出去传杨千总几百口人一块死绝的傻话了。” 自己认识的人,一言不合就“被残废”了,然后这个“被残废”的可怜人家里头一百多号人还全部被人一张嘴“烤”成人干了,这心里的膈应劲儿就别提了。这放在现代,谁亲朋好友一活蹦乱跳的大好人被莫名其妙说嗝屁了,还要不得劲一阵子,搁这个迷信当道的古代,就更叫人不舒坦了。 两人回到杂货铺,把买的馒头包子放到桌上铺开来,叫大家伙吃饭。 荷珍把豆浆用勺子一个个舀了分到大家碗里头,卞氏坐下来看见了,就道:“给你爹留个馒头再留个包子,用碗装了放蒸架上和闷在烧热水的锅里,等他起来了别忘了叫他吃。” 荷珍分豆浆的手一顿,陈礼荣这人,她来了城里好些天了,统共也就见了他一回,这一回她还被他坑了一把,说好的天亮了他再给捡来的男娃子重新请个大夫来看看,一眨眼功夫,他吃过早饭,“呲溜”一下不见了,说是去上工了。 后面还是大贵和黑子跑了好几条街,才请了个靠谱的老大夫回来。 就这,荷珍还不至于觉得陈礼荣坑人,关键是后头人老大夫一来,看了前头那个年轻大夫开的方子,又看了看还昏着的小孩,立刻就说前头那人方子开的药剂量太轻了,太温和了,又给重新开了方子,增加了几味药的用量。换了药吃,到夜里的时候,那小男娃的烧就退下去了。 通过这件事,荷珍也算对她这个便宜老爹做事的方式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认识,别人做事是顾头不顾腚,他是头和屁股都不要了,万事不过心,他人好坏也与他无关。 荷珍惊讶了三秒钟,三秒钟一过,她就继续干起自己的活来,顺嘴应了卞氏一句:“哦,我回头给他热上。”应完才问道,“我爹今天不上工?怎么睡到这会子还没起来。” “盘完账了,他也就没什么活了,”卞氏拿着馒头咬了一口,“酒楼开门晚,他平常也要睡到这个时辰的。” 荷珍看着外头初升的太阳,只觉得无力吐槽,所以昨天陈礼荣陈秀才啃完糕点那么麻溜地跑路,真的是故意的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8章 善堂 经过了昨天一天的修整,街上的铺子都开了门。路上行人依旧不多,不过比起昨天还是好了不少了。 吃了早饭,荷珍把碗端了进去,把陈礼荣的那一份用木蒸架隔水蒸上。下头留了小半锅热水,也是备好了到时候给陈礼荣用的。 陈明辉在外头给还昏迷着的男娃子煎药,荷珍洗了碗,又扛了个盆出来洗衣服,陈明辉怕她提不动水,赶紧丢了大蒲扇过来给她提水。 城里没有河,洗衣裳不如乡下方便,像陈家这样有口井的还好说,在院子里头提了水,就可以自己洗了,除了打水要费些力气,其他都算便宜。有的人家房前屋后没地方掏水井,一大早就要扛着木盆子去公用的井边排队打水,不说这种洗洗刷刷的事情不方便,连吃口水都要一大早提着桶来回好几趟灌满水缸子。 荷珍搬了张小马扎,坐着洗衣裳,第一件衣裳刚拿起来,就看见陈明辉屋里屋外在找什么。 “三哥,你找什么呢?” 陈明辉看着“噗噗噗”往外冒热气的药罐子,道:“明涛跑哪里去了?一大早吃过早饭就没见着他人影了。” 荷珍没想到他这里里外外跟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居然是在找他弟弟,“噗嗤”一声笑了,乐道:“三哥,他能去哪儿啊?以前还要和憨娃子、宁子上树掏鸟窝耍,自从晓得自己也能挣钱以后,就钻钱眼里去了。昨天白让宁子挣了一天钱,他心里早不自在了,你还指望他今天还安份待在家里?” 陈明辉头都要炸了:“又去摆摊了?” 陈明涛把对宁子的兄弟情,转化成了挣钱的动力,和憨娃子并肩作战,全方位各角度对邬家人进行了围追堵截。说他钻钱眼里这话也不太准确,荷珍觉得,他就是想叫宁子不好过。 荷珍对此还是很支持的。知道叫忽悠了自己的人不好过,总好过一个人在家生闷气,自己把自己气伤了好。 陈明辉却十分无语,他发现他第一次对这个弟弟甘拜下风了,以前怎么不晓得这小子这么有毅力,他气闷地说道:“以前他总在跟前晃悠,我还老觉得他烦,现在用得着他的时候,他一跑,想想他平时也不是尽在那里淘了,还是有点用处的。” 这兄弟两平时喜欢抬杠,一碰到一起,就喜欢互相揭短,明明隔了好几岁,性子也都不错,不是什么霸道得不行的脾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八字犯冲。 “你这话要是被四哥听见了,他又得得意上好久了。”荷珍取笑了一回陈明辉,往药罐子那里看了一眼,想到刚才陈明辉话里头的意思,回头道,“三哥,你要是有事,只管去做,这里有我看着呢。” 陈明辉犹豫了片刻,道:“我想去二哥那里看看,丁举人家离牛千总、戴千总家很近,牛千总家烧了马棚,我这心里头总是不太踏实。” 丁举人作为一个举人,住的地方自然比较讲究,他好像脾气比较古怪,和文官处不来,反而和通州大营好几个武将毗邻而居了。 通州城走水,出了这么大事,卞氏和陈明辉他们几个一点没担心陈明瑞,也不提把他接回家的事,就是因为这个。 原本想着,不管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跑到这种地方去放火,丁举人家的安全性比家里这种没遮拦的坊市可安全多了,谁晓得,家里头这边太平下来了,当官的家反而闹火灾了。 “那你赶紧去吧。”荷珍把衣裳放下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来道,“我昨天下午给你补衣裳,有几件补错了,大伯母说是二哥的,我拿给你,你一道给他带去。” 荷珍进了一趟屋子,拿帕子擦干了手,从里头拎出来一个包袱。 陈明辉拿了包袱,看着边上一大盆的衣裳,还是感觉有些不妥,他挠了挠头,道:“要不我还是把明涛叫回来吧?” “不用,反正我也没啥事,衣裳不急着洗,我先煎了药,喂里头那娃喝了,再洗衣服也成。”荷珍指着包袱,道,“大伯母本来说下午去看二哥的,你现在就去,要不跟她说一声?” 陈明辉愣了愣,往铺子方向偷偷瞧了一眼,小声道:“我还没告诉我娘牛千总他们家着火的事……你说了吗?” 说什么?一回来就听说她那个懒爹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来,还要一群人巴巴给他留了吃的,热好了,等他起来服侍他吃,气的都忘记这茬了。 这些绯闻男主角她就认识一个杨千总,他好胳膊好腿的骑马飞奔呢。还有一个跟陈家有点香火情,被他们家通过秦家表姨间接蹭过不少好处的刘守备,在故事里头也被一笔带过了,想来也没出什么事。剩下那几个都是头回听说,过耳就忘,还指望她记在心里头专门和卞氏说? 荷珍一摊手:“我也没说。” 难怪丁举人家邻居着火了,卞氏还能这么平静。 两人一致决定先由陈明辉去看望陈明瑞,看完了人,安心了,再回来跟卞氏八卦一下丁举人家隔壁那马棚为啥被人烧。 荷珍把陈明辉送到门口,卞氏不在铺子里,问了大贵,大贵说,她去隔壁找人唠嗑了,唠昨天宋长青来时说的商会的事。 这条街上的二十来户商户组成了一个小商会,属于纯自治组织,商量着解决一些不正当竞争、恶意讲价之类,也管捐钱做善事这种的。 譬如这次通州城的大火,有人家一家五六口,就活了两个五六岁的孩子的,也有全家只剩下没了收入来源的老人的。 这些老弱病残被衙门里的人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善堂,住的地方还好说,挤挤总归不会叫人睡露天,吃饭就成了大问题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还有避寒的衣物、被子什么的,林林总总,都是钱。 善堂的钱打哪儿来? 一部分来自朝廷拨款,一部分就纯粹靠民间救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59章 臭毛病 朝廷拨款,那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什么时候拨款,看国库有没有钱。国库有没有钱,看朝廷发放完公务员的工资奖金和各类隐形福利、搞完本年度皇室内部基建以后,还有没有剩余。有剩余的话,看各位大佬的心情。大佬们心情好,提醒了日理万机的皇帝,善堂就有钱了,大佬们心情不好,没人提醒皇帝,那等到坟头青草三尺高,也不会见到一个铜板了。 若是运气好,国库有钱皇室家族搞完基建,皇帝还刚巧心情好,想到了要给善堂拨点款,那也没什么用。因为发放下来的银子,从户部出来,就开始被一级一级克扣,你看见薅一点,我看见也薅一点,薅到最后,经过层层盘剥,落到各个地方善堂能剩一半就烧高香了。 被善堂收留的人,大多都是没什么劳动能力的,户部给不给钱,他们都要生存下去,渐渐地,演变到后面,民间救助就成了善堂能够维持下去的主要手段。 别的地方的善堂怎么在民间筹款,顺利从富人口袋里掏银子,荷珍不是很清楚,但是在通州,这就要万分感谢巨有钱的有钱人沈百万了。 这位仁兄作为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每次遇到个灾啊难啊的,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捐大头。因为他,通州城的其他商户被官府强压着捐钱时,压力就小了许多,只要不是捐得特别少,少得叫当官的那些人面子上太难看,一般不会发生强捐这种糟心事。 卞氏出去串门子,商量这次捐款数目,正好方便了陈明辉出门,省了解释的功夫。 陈明辉把包袱挂到肩膀上,冲荷珍嘀咕了一句:“可惜时间太赶了,要不然也能叫二哥尝尝你做的萝卜丝饼。” 金氏不知打哪里批发来的那一堆萝卜,被乡下的桃珍和陈明业塞了一半给陈明辉,天天吃萝卜汤也不是法子,昨天下午到家以后,荷珍就兑现了在乡下就做下的承诺,做成了萝卜丝饼。 这是一道苏州地方传统小吃,把萝卜切成了不粗不细的丝儿,拌上盐腌渍一会儿,拧开了水,喜欢吃葱的就撒上葱花,做成萝卜丝馅儿。另外再取个大碗把面粉加水搅成糊糊,打两个蛋,拌匀成鸡蛋面糊。在锅里放上油,找个大勺子把面糊和萝卜丝馅儿放进去,隔着勺子一道在热油里炸,炸到勺子里的面饼脱落了,再放进油里煎一会儿,出锅时金黄酥脆,就能吃了。 这是一道难得的咸口点心,陈明辉起初还说不肯再吃萝卜,等到香味一飘出来,口水就忍不住自己分泌出来了。 他一口气吃了四五个,和陈明涛还有憨娃子,守在灶边,出锅一个吃一个,吃到最后,嘴上的皮被烫没了也要吃。 等他们吃到肚子圆得撑不下去了,荷珍才罢手,卞氏把后来做的那些给隔壁几家要好的人家每人送了一碗去,吃的大家个个嘴上流油。 陈明辉昨天吃多了,等过了一晚上,消化了,这会儿又想起来那个味道了,嘴里又念叨上了。也不是因为馋,就是好东西也想叫陈明瑞这个亲哥一道分享了。好久没见着二哥,念起他来,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想带给他。 荷珍莞尔:“昨天做的都没多下来的,就算有了多的,隔了夜的重新再炸一回,也不好给二哥带去了。”好不好另说,被他同窗看见了,总不好吃独食,给了同窗,这毕竟是过了夜的吃食,被品出不对劲来,可就丢脸了,“家里头萝卜多着呢,我把两头黑掉的地方切了,还能切好多丝儿,等你回来给你做,你要有空,可以明天再给二哥送过去。” 其实要荷珍说,这丁举人邻居家一着火,家长们心思肯定活络起来了,要不要叫家里头的孩子继续住丁举人家,还两说。陈明辉的可惜完全是没什么必要的,说不定一到那里就发现,丁举人在打发大家回来了。 荷珍想到了但是没说破。 她其实也有点好奇,丁举人家隔壁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不会真有那二逼崽子冒着绳命危险,不烧关键部位,专逮着人马棚和柴房出气吧。 第六感告诉她,陈明辉这一趟出去了回来,肯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陈明辉连车也没舍得叫,准备步行去城西丁举人家看哥哥。 荷珍送走了人,回去把药煎好凉上,才洗了几件衣裳,陈礼荣懒洋洋起来了,闻见药味,他是老大不高兴,拿着馒头一边啃,一边嘀咕荷珍:“……善堂那里现在收了不少这种烧伤的娃子,你可以把人送过去,养在家里头是什么道理?费钱不说,还费力气,我听大贵说,夜里头你们还来回守着他……后头还真给换大夫重新看了啊?花了不少钱吧?咱家也不是有钱人家,你大哥年纪也大了,说不准接下来也要考秀才了,请保人就要花钱,你现在费钱给个外人看病,以后……” 巴拉巴拉巴拉,荷珍看着他上下嘴皮子翻飞,真是受够了他这比女人还碎嘴的模样,而且这货话里话外,用掉了钱,就是损害了陈明业的利益,这个思想很有问题。 荷珍往通往铺子的那扇小门那里看了看,布帘子一动不动,应该没人转到里头来。 她回头就把衣服扔到了水里头,对他很不客气地说:“爹,昨天那药钱,你回来大伯母就还给你了吧?诊金和烫伤药膏的钱,是我用这几天跟两个哥哥卖板栗和板栗剪子的钱付的,这里头有你什么事了?怎么就影响我大哥以后科举了?” 陈礼荣一噎,突然回过味来刚刚自己都说什么了。 荷珍继续教训他:“爹,你这思想很危险啊。大伯母花自己的钱救了个人,怎么就影响你的儿子以后没钱科举了?这话不要乱说,说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你儿子是叫大伯和大伯母养的还是咋的?我大伯母一口气生了仨儿子呢。” 就算没分家,她的钱也轮不到我亲哥你亲儿子来有啥想法吧? 陈秀才你是不是你老婆的口水吃多了,别的没学到,把这“全世界都要捧我臭脚”的毛病学过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0章 活络 心黑脸皮厚也是一种病,是病就得治。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把别人的慷慨当作理所当然,这在别人看来,就是极品。 荷珍老觉得,如果现在卞氏给她生了个堂姐或者堂妹,有人穿越成了卞氏她闺女,她便宜老爹陈礼荣和便宜老娘金氏,早就成人眼中极品中的战斗机了。 假设这是一本以卞氏闺女为主角的种田小说,那就更好玩了。每天都是鸡飞狗跳,那个堂姐或者堂妹肯定天天想法子拼了命要掰正她老爹老娘哥哥弟弟的圣母性子,叫家里头所有人看清二房的真面目,最后把陈礼荣在内的二房一家六口人全部从陈家踢出去,叫他们喝西北风,让他们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荷珍感觉陈礼荣的性子还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他也自私,但是他好歹读过几本圣贤书,礼义廉耻还是有的。荷珍也不是存心要吃饱了没事干要怼他,实在是没法子,她想刹住陈礼荣这刚冒头的苗头,如今就已经够不要脸了,再蹬鼻子上脸,真真叫她以后出门都要套个布袋子了,因为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幸好陈礼荣三观的下限还没被金氏同化到及格线以下,荷珍一提起,他就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一时羞愧难当,吃了早饭,就跑了。 荷珍继续洗衣裳。 井水冬暖夏凉,刚用桶打起来那会儿,手伸进去是暖的,这隔的时间长了,这暖意就慢慢跑了。 荷珍又勉强洗了一件衣裳,湿手湿胳膊被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 卞氏一脸着急从外头回来了,路过院子看见荷珍在风里头瑟瑟发抖,一把拉她进了屋子,给她擦了手,捂在自己手心里,嘴上一个劲骂她:“你来了这么多天,就没消停过,又是做饭,又是给大家做点心,家里的衣裳全是你一个人洗的,闲了还要给家里三只皮猴子补衣裳,你再这么下去,大伯母哪里还敢叫你来小住。把大伯母要臊死了,像是单找你来磋磨你叫你干活的。” 荷珍一点没这个想法,干活她都是自愿的,她对卞氏道:“我在家也是要干这些的。” 她一点不觉得委屈,就是以前那个年纪更小的荷珍,到了卞氏这里,也是要抢着干活的。荷珍也不是天生喜欢干活,但是摊上了陈礼荣这么个爹,金氏这么个娘,她再不表现得懂事一点,依着她亲娘老子那种狗脾气,迟早要被人厌弃了。 卞氏心疼得给她倒了热糖水,加了切片的生姜,逼着她喝了一大碗热的,自己动手把衣服洗了。 荷珍看卞氏心神不宁,一条裤子搓了三四遍也没发现,就问她:“大伯母,是商会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商会?”卞氏愣了愣,随即否认道,“商会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资助善堂那点事,商量好了就成了,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平日也就挣点糊口的铜子儿,也出不起多少银子,不要给太少就行了。况且今年也不给银子了,长青少爷回来了,他想了个好法子,直接给善堂送东西。” “送东西?” “有什么送什么,我们家是杂货铺子,可以拿一些油、醋过去,锅碗瓢盆也可以送,我刚才和老穆家绸缎庄讲好了,帮他们找了绣娘,做一些袄子过去。隔壁林叔家包子铺连送三四天的包子馒头,和炊饼店一道,解决人的肚皮……” 听着有点像现代时矿泉水厂往灾区送水,方便面厂送方便面,羽绒服厂送仓库里的羽绒服的意思。 这样挺好,毕竟银子这玩意儿,过了手少了还没处说理。明明诚心诚意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送了钱,想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偏偏最后跑哪个黑心烂肺的官员手上养小老婆去了,想想就呕。 荷珍对宋长青这个大少爷除了长得好会装逼以外,又多了一个印象,那就是脑子很活络。 也亏他想得出来,省了钱,还给很多人家解决了库存问题。 荷珍听卞氏说捐献物资,外头黑子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了,站在铺子后门就扯开了嗓门喊:“四姑,咱们村赶车那个牛大才来了,说要寻你有急事。” 牛大才是哪个? 荷珍一时没反应过来,卞氏说了句“我怎么把他给忘了”,站起来就匆忙往外走。 荷珍跟着出去了,走到杂货铺里头,看见她和陈明辉认识的十里村赶车那个牛大哥正站在那里。 原来牛大哥全名叫牛大才…… 牛大才一见着卞氏,脸就涨红了,一个劲给她赔礼道歉:“四姨,我没给你办好事,你交代我的,我一件没办成……” “不着急,你慢慢说。”卞氏见他一双手在风里头都吹得发白了,嘴唇也有些发紫,叫黑子去里头倒了热水出来,“你这个时辰上来,早饭还没吃吧?” 不等牛大才回答,就打发荷珍去包子铺买包子。 荷珍觉得奇怪,一般大贵和黑子空着的时候,卞氏从不使唤她,怎么这会子想起来,叫她去买包子了。 荷珍带着一肚子疑问,从杂货铺转了出来。 因为人流量还没恢复,包子铺前头一点不挤,三三两两的人,荷珍上去正好上一个人买完了馒头要走,荷珍要了两个大肉包。 憨娃子他姐林翠花直接拿个碗,递给她:“明涛妹子……” 荷珍正想着卞氏会交代牛大才干什么事,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仿佛又有人在她耳边喊一个叫明涛的妹子,竟然没回过神来,等林翠花又喊了一遍“明涛妹子”,她才应了声:“啊?” 林翠花一脸羞涩地看着她,道:“明涛妹子,我听我弟说,你会绣花,会绣大元宝,绣得特别好看,我今天看见了明涛那件衣裳,比我娘绣得还好,你能教我绣大元宝吗?我想给我爹衣裳上也绣上大元宝……” 大、大元宝? “你确定?” 荷珍总觉得她干了一件罪孽很深重的事,她好像一不小心把所有人的审美都带跑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1章 春秋大梦 谁特么会想在衣服上头绣元宝。陈明涛另算,他年纪不大,品味也比较独特,下里巴人还是阳春白雪对他来说完全没概念,就算穿个桃红色裤衩在路上狂奔,也不会被认为是变态。 但是林老板…… 荷珍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包子铺林老板穿着一件印满q版元宝的袍子招呼大家买包子的样子,差点没笑喷出来。 一抬头看见林翠花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荷珍把之前想好的委婉拒绝和劝告的话都丢到了脑后跟,她本来想说“我除了元宝其实还会绣其他的,你要相信我是一个很有品味的人,我可以教你绣别的”,在林翠花期待的眼神下,她只能微微抖动着面部神经,露出了一个招财猫似的笑容,道:“好的。” 林翠花激动得不行,往荷珍碗里头又塞了两个大肉包:“那咱说好了,下午我来找你。” 荷珍:“……” 被林翠花同学这么一打岔,荷珍抱着装包子的碗就直接回去了。 到了铺子里,黑子一个人在看店,大贵到后头忙活去了,连卞氏和牛大才都不在这里了。 她想起来凉的药还没给那个昏着的娃子喝,拿着包子径直就往里头走了。 把后头挡风的布帘子一掀起来,听到卞氏的大嗓门在那里吼:“她又要作什么妖了?一天不折腾就浑身难受是吧?等我明儿个空了回去好好收拾她一顿,省的见天被村里人笑话。” 火气十足,末了还把桌子拍得“砰砰”直响。 不知道又和谁生上气了。 荷珍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包子也不好送上去了,蹑手蹑脚,准备躲厨房去,走了几步,听见里头牛大才在说:“四姨,你也别生气。这事大家都不知道,我今天一大早天刚亮就去了,瞒着别人的。本来想偷偷接人走的,没想到……” 接人?接什么人? 卞氏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怒意满满:“是我多事了,本来想着城里头闹成这样了,村子里乱起来,就更不得了了。金氏她病着,家里头除了明业,剩下的全是小娃子,万一也出点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咋整?我好心叫明业带着弟妹一起住到城里来,到顾家避避风头,她倒好,还给嫌弃上了。” 这是要把在乡下的陈明业、桃珍和梨珍一块儿接城里来,还要把她们送顾家去? 然后金氏那个脑子缺根筋的还给拒绝了?拒绝也就算了,好歹委婉点,特么的她是嫌弃! 荷珍心里真是有一千一万个mmp准备回去糊她一脸,干脆也不藏起来了,竖起了耳朵,找了个好位置往下听。 牛大才道:“怎么能是四姨你多事,昨天我回去,告诉大家城里头被人放火烧死人的事以后,村长都急了,从夜里头开始,家家户户派了壮丁,围着村子打转。” “几个村子也不大好?”卞氏对下头几个村子的情况很关注,她老家在十里村,陈家好几个孩子在赵家村住着。 牛大才迟疑片刻,才道:“一直有外人在转来转去,这几日多了好多面生的人,上去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也不肯跟我们说话。以前看到也就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家看见不认识的就害怕,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就怕出点什么事。”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荷珍消化了一下刚才听见的内容。 她出门时,金氏这女人还病着,病得起不来床。镇北侯府出事,她殚精竭虑,一会儿担心有人磋磨她的五太太,一会儿又担心她家小可怜八小姐吃不饱睡不好,成日疲于奔命瞎折腾,身子原本就不大好,这几个月一折腾下来,亏空得厉害。说大病呢也不是啥大病,就是虚了点,要静养,最好就是躺着,好好歇一阵子。 简而言之,好好休息,时间快的话,十天半个月能好,调理不好,对不起,你就在床上躺个一两个月吧。 这人才喝了几天药,又开始蹦跶了,真是三天不教训,她就上房揭瓦啊。 “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卞氏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始询问牛大才,村子里都成这样了,现在可不是跟金氏置气的时候,陈家有近一半的孩子在下面住着呢,“总归不能叫明业他们一直在赵家村伺候她吧?” 金氏的病明面上是吃坏了肚子引起的,卞氏听了也没当回事。这年头除了有闲钱的人家,谁不是小病自己扛,大病才请大夫。家里孩子懂事,她吃坏肚子还有一群人伺候她吃喝拉撒,就知足吧。 牛大才突然嗫嚅起来,吞吞吐吐道:“秀才娘子想叫家里那个什么小姐一起跟去秦姨家,依着她的话,她自个儿还不放心,也要跟着一起住过去,不然就家里一个不准去……” 里头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金氏就破口大骂:“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想叫我表妹养她?我自己都开不了那个口,带着病气拖家带口去人家里头……” 哪个缺心眼会生着病住人家里头去?这不是给别人触霉头吗? 荷珍探头出去,正好跟卞氏对上了。 卞氏立刻闭上了嘴,偷听被抓包,荷珍很不好意思,在卞氏发话之前,嗖得窜到厨房去了。 等她切完了一个萝卜的丝儿,准备切第二个的时候,卞氏送了牛大才往外去了。 荷珍把萝卜丝儿丢到一个盆里头,撒了点盐,端着到半开的窗户底下假装拌馅儿,听到牛大才在说:“四姨,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有一户人家讲好了,我得在吃饭前把人拉村里去。” 卞氏应了,又在那里喊荷珍的名字。 荷珍端着盆就出去了,牛大才一脸尴尬地瞅着她,卞氏很镇定地问她:“包子买回来了吗?” “买了,”荷珍脸上也没什么,一脸坦然,“我拿出来,翠花姐还多给了我俩。” 前后才多少功夫,包子还没冷,热乎着呢,四个大肉包,用油纸包两个两个一裹,全塞给牛大才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2章 醒了 牛大才对卷进陈家家务事这件事也不舒坦,没废几句话就走了。 卞氏一脑门子账,加上这几日没睡好,等牛大才一走,居然害起了头疼的毛病。 荷珍给她打了水,叫她洗了把脸,强压着她去炕上休息。 卞氏躺着唉声叹气,道:“原想把你们送顾家去,叫你们表姨看着你们。他们家人多,还有人伺候着,就是门房也有三分本领,城里再乱,也不怕了,哪想到这放火的人这么嚣张……” 这是晓得了通州大营那一大串守备千总家着火的事了。 卞氏现在是两头不放心,不放心金氏和住在乡下的陈明业他们,还担心上了顾家。 荷珍只能捡着好听的安慰她:“其实乡下也挺安全的,火烧不起来,家家户户把门关好了,真要遇到走水,边上就是大河,喊一嗓子,宝儿姐他爹就领着人上来了,几担水一挑……” 卞氏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哪里只是走水的事,哎,我看你娘是真疯了,这么下去……当初怕你娘闹,我才和大才说好了,叫他一大早就去接人,没想到她还真豁的出去……”当着人女儿的面说人坏话,卞氏还真有点下不去嘴,不然刚才也不会想方设法把荷珍支开了。 荷珍反而对此很无所谓,三番两次下来,她的神经早被锻炼出来了,只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她不是一向如此吗?” 金氏要能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这下卞氏也接不上话来了。 打死她也想不到,荷珍这个大妈宝,原来没了娘就活不下去,现在能这么镇定。 荷珍把被子给她掖好,见她还是满脸愁容,猜测她还在愁顾家的事,索性说了自己的想法:“……城里现在只传了刘守备杨千总他们几家走水,说什么的都有,都没提到表姨父,那他们家应该是没什么事的。你也别担心了,我总感觉冒着丢命的危险去烧当官人家的马棚柴房这不大靠谱,有那个本事跑进去,烧哪里不好,偏烧这些没人的地方。真要取人性命,柴房一般也就在厨房边上,进厨房下把耗子药就能药翻一群人了,用得着放火吗?” 卞氏目瞪口呆:“……”这她还真没想到! 荷珍给她整理了一下床铺,回头见她撑着炕板要坐起来,忙问她:“大伯母你还有什么事吗?” “忘记去接明瑞回来了……” “三哥去给二哥送衣裳了。”荷珍按住她。 “送衣裳?” 荷珍点了点头:“顺便看看是那边怎么样了,如果不好,他们肯定会一起回的。” 言下之意,你就安心睡着吧,最要紧那件你儿子给你做了。 把卞氏安排了,回到厨房,好嘛,药也冷了,萝卜丝拌了一半。 荷珍赶紧又把药倒出来,重新热了,又切了三个萝卜。 萝卜丝饼大受欢迎,然后陈明辉兜回来的萝卜总算要吃完了,真是松了一口气。 等药重新烫了,荷珍端进去给那娃子喝。 陈明涛不在,她找了枕头给人脑袋下垫了,又用两块洗脸巾子围在他下巴周围。 舀了一勺药,正准备撬开他嘴巴硬灌下去。 那男娃子眼睛突然睁开了,荷珍捏着勺子看着他,他也看着荷珍,眼睛睁得老大,看起来特别有精神,不像是要再睡过去。 荷珍高兴起来,把药搁到一边,凑近他,道:“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伤口还疼吗?” 然后在男娃震惊的眼神中,伸手摸了他额头一把,又摸了摸自己的,嘀咕道:“好像比我烫一点,你等着,我喊人给你请大夫再看看。” 荷珍站起身往外跑,门正好被推开了,她和迎面冲进来的陈明涛撞了个满怀,往后摔了几步,后背抵到了一张椅子,才免了屁股着地。 陈明涛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他摔在了地上,脑袋被撞的地方疼,屁股更疼:“哎呦,荷珍你干啥呢……” 等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进来了,看见床上的人眼皮掀开了,也叫出了声:“啊!醒了!” 他摸着屁股往外跑,边跑边喊:“娘,三哥,小乞儿醒了。” 有当面说人是乞丐的吗?! 荷珍来不及看那娃子的脸色,爬起来也追了出去,幸好陈明涛那屁股坏了,跑不快,被她三步追上了。她一把扒拉住了陈明涛的肩膀,训斥道:“四哥,大伯母头痛歇下了,你小点声,还有,干啥说人是乞儿?万一人不是呢,你救人还是结怨呐?” “那……该怎么办?”陈明涛小声问他。 “把昨儿个那个大夫再找过来,再给瞅瞅。” 陈明涛“哦”了一声,又扭得跟只鸭子似的跑了出去。 荷珍回到屋子里,那个男娃子正转着脑袋四处瞧,要坐起来,被荷珍叫住了:“诶,你别动,你手上还有伤,还没好全,小心伤口又裂了。” 今天风小,荷珍开了半扇窗户给房间透气。 阳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暖融融的,空气里悬浮的灰尘在阳光下清晰可见。院墙外头正好有一个货郎走过,叫卖着麦芽糖的声音由远及近。 荷珍刚把窗户支起来,陈明涛又风风火火回来了。 他跑得气喘吁吁冲进来,一进来就往炕上凑,逮着人问东问西:“小……小孩,你叫啥?你咋会跑到我家后头巷子里晕在那里?你家里是干啥的?你爹娘嘞?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跑出来瞎晃悠干啥?不怕拐子把你拐了去卖掉吗?” 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荷珍拿起了药碗,轻轻吹了吹。等了半天没等到炕上这娃子出声,不由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陈明涛问了一串问累了,也没等到他回话,就道:“你咋不说话?难不成你……不会说话?” 这娃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陈明涛拼命给荷珍使眼色,荷珍知道,要不是刚才教育他叫他不能当着别人面说人是乞丐,这会子这个活宝早把那句“你是不是哑巴”问出来了。 那娃子面孔扭曲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3章 小二 这“水”字他说得很费力,嗓子沙哑着,像砂纸磨过桌面,叫人耳朵也不舒服起来。 陈明涛听见别人要说要水,他第一反应不是去帮人倒水,而是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声感慨:“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荷珍拿眼睛乜他,陈明涛赶紧把剩下那三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他做出一副讨饶的表情,默默地走到边上,从茶壶箩里拿出了早上新烧了灌进去的热水,满满倒了一杯,拿到那娃子边上,伸出手臂把炕上娃子的头抱起来,喂他喝了。 屋子里只能听见“咕嘟咕嘟”地喝水声,喝得急了,还呛着了。 陈明涛把杯子放到边上,给他拍着胸口顺气,嘴里头还絮叨着:“你慢点喝,一杯白水而已,又没人跟你抢,你何苦来着?你看,呛着了吧?我给你说,喝水要慢一点……” 唐僧又开始上说教课了。 荷珍怕耳朵又要起茧,连忙起来打断他,问那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径自咳嗽着不肯回答她。 荷珍体谅他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醒过来,难免有些害怕,于是就先做自我介绍:“我叫陈荷珍,这是我四哥陈明涛,我们家是常福街开杂货铺子的。前天夜里头城里头走水,我们出去喊了人回来,发现你一个人晕在后头巷子里,就把你带回来了,你发烧了,身上还有烧伤的伤口,我们找大夫给你看了,给你灌了好几次药……” 荷珍一开始还担心他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不退,经过后头那个大夫整治,才知道他这是先病了发热了,后头才被火灼伤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不然,荷珍可没金手指整那盘尼西林出来救他。 荷珍说得很诚恳,也把救人的经过说清楚了,说到一半时,那孩子咳嗽也渐渐停了,侧着耳朵,似乎在仔细分辩她的话,等她说完,才用那噎过糠似的声音说:“我……没有名字……”说完,又迟疑地接了一句,“不过我、我母……母亲常喊我小二……” 小二是个小名,用作大名也不奇怪,如今叫这种的比比皆是,什么阿大、阿二的,说是小名,有很多就从小叫到老了。有人一辈子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叫什么都无所谓了,名字只是区分人的一种代号而已。 陈明涛倒是很惊奇,问他:“你叫小二是因为在家里头排行老二吗?” 那孩子这回很干脆地点头道:“我母亲说……我上面还有个哥哥……我没……见过他……” 古代医疗条件差,生孩子是鬼门关,平安生出来以后,孩子中途会不会夭折,也要看天意。 既然说起了哥哥,那就要顺道问问他的爹妈了:“你爹娘呢?” 话音刚落,这个叫小二的孩子眼睛立刻红了起来,手指死死地抠着身下的床单子,咬着牙,半晌,从牙缝里吐出来几个字:“爹娘他们……被火……” 这样子,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这还怎么问下去。 荷珍都感觉自己在做恶人了,总不能揭人疮疤吧,知心阿姨这活,还是留给卞氏吧,她反正是干不来了。 混账了几次的陈明涛这回总算给力了一回,他很生硬地扯开了话题:“我在我家排行老四,我们家排行第二的是我二哥,你叫小二,我奶也喜欢管我二哥叫小二,嘿嘿,好巧……” 陈明涛一副你跟我家真是“有猿粪”的样子,荷珍看他确实喜欢这娃,索性把药碗往他手上一搁,把活丢给他,自己先遁走:“四哥,把药先喂给他喝了。他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去厨房看看,给他弄点吃的。” 陈明涛想说自己的板栗剪子还没卖完,听她说“吃的”就两眼放光,反过来催促她:“你快去,炸那个萝卜丝饼,我早饭没吃饱,我要吃那个。” 又不是给你做,跟你想吃什么有关系吗?而且人刚醒来,肠子空了几天了,一上来就给他喂这种油炸食品,有这么乱来的吗! 荷珍扭头就走。 陈明涛以为她答应自己了,乐呵呵给炕上那娃子喂药,见他眼睛直愣愣地冲着荷珍离开的方向看个没完,以为他也是在馋萝卜丝饼了,于是很嘚瑟地对他道:“荷珍做得萝卜丝饼可好吃了,放在油里头炸了,酥脆酥脆的,还特别香,刚出锅的时候吃尤其好吃,我跟你说,保你吃了还想吃……” 陈明涛话唠的毛病一发作就停不下来,等一碗药见了底,他已经把萝卜丝饼吹到了天上。 勺子再往下挖时,碗里头的药汁子早没了。 “呃……”他看着面不改色吃完了一碗苦药的小娃子,佩服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药苦吗?我给你拿糖块甜甜嘴,表姨给了荷珍一大包桂花糖,她全给我了,我分你一半。” 陈明涛起身翻箱倒柜了一阵,把所有柜子搜了一遍,也没找到那包桂花糖,不仅如此,连他藏着的好几包果脯都没了。 他气得直跳脚。 荷珍这几日就没怎么碰过这些零嘴,家里头剩下的大贵和黑子从不进他屋,卞氏又不爱吃,那嫌犯就只剩下陈明辉了。 “三哥这个家伙!一声不吭就拿我的糖块和果脯,太过分了,我找他算账去!”陈明涛怒气冲冲跑了出去,门被他“吭哧”一声带上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自称小二的娃子躺在炕上,身下是暖烘烘的褥子,床上是散发着太阳味道的新棉被,他端端正正躺着,两眼望着房梁发呆。 清脆的鸟叫声传了过来,他慢吞吞撇过头冲窗台看去,窗户上,两只麻雀正唧唧喳喳边叫边跳着。 孩童的笑声随着微风飘散进来,巷子里,卖麦芽糖的货郎叫卖声又起来了。 一切都那么祥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推开了。 那个叫陈明涛小子哭丧着脸,追着他妹妹幼稚地在告状:“荷珍,三哥去哪里了,我里里外外找遍了,也没找着他,他偷了我的糖块和果脯跑了……” 小二却闻到了白米粥的香气,肚皮很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大米饭了,光闻到这个味道,就觉得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4章 我跟你们拼了! “阿嚏……阿嚏……阿嚏……” 陈明辉正走在路上,路过一家糕点铺子前头,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给自家二哥捎上两块赤豆糕,鼻子一痒,直接就站在路中间打起了喷嚏,一个接一个,愣是打了整整三个才罢休。 这动静整的路过的人都对他退避三舍。 打完喷嚏,陈明辉吸了吸鼻子,很好,没有鼻涕,喉咙也不痛,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一点不像要生病的样子。 今日阳光也不错,风也止住了,在路上才走了一会儿,他人就暖和起来。 他摸了摸鼻头,嘀咕了一句:“是哪个人在念叨我……难不成是二哥想我了……” 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他呼吸都要接不上了,二哥这是有多想他! 于是,陈明辉拎着包裹颠颠凑到糕点铺子准备给他的好二哥买糕。 店里头新出了桂花糕,伙计正朝大家极力鼓吹着:“我们店里头的桂花糕,是用今年最新鲜的桂花做的,你们闻闻看,这香味都比陈年的桂花大一些……” 现摘的桂花做的糯米糕,每块都要比旁的赤豆、绿豆贵上两文钱,比红糖糯米糕贵了整三文。 糕是放在笼屉里头蒸出来的,笼屉还在后头冒着热气,伙计把每块糕切得大约一只手大小,也不厚,一条条码齐了,香味勾的人蠢蠢欲动,兴冲冲来问了价钱,又败兴走了。 都嫌弃卖得太贵了。 陈明辉想到包袱里头的桂花糖,只觉得再没有比桂花糖和桂花糕更配的东西了,一咬牙,掏了零用钱,一口气给陈明瑞包了五块桂花糯米糕。 买了桂花糕,他怕拿在手上被风吹冷了,小心翼翼地裹好了塞到了包袱里头。 再往前走,离城西越近,气氛便陡然不同了。 街上的铺子稀稀落落开了零星几家,店里头的掌柜伙计满面愁容,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陈明辉循着记忆中的路走,好几条巷子到底,才发现路被封了。衙役们来来去去,有时候直接就冲进街边的宅子去了,一时间,女眷们的喊声、小孩子的哭声,连成了一片。 陈明辉兜着个包袱,好奇地凑上去瞧热闹,还被那些个凶神恶煞的衙役瞪了好几眼,不过没被为难就是了。 他又走了一会儿,才发现中间的规律了。 这些差役们不知道在搜检什么,逮着了壮年男子或者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就会拦下来仔细盘问,遇见了家里头明涛那么高的小子,也不放过。 年纪再大点的,或者再小一点的,就不受重视了,卡在中间的如陈明辉这种半大小子,就更安全了。 因为这群官府爪牙捣乱,去往丁举人家的路跟迷宫似的,一会儿这里不能走,一会儿那里又出点什么乱子了。通州城那么大,陈明辉也不常来西面这里耍,硬生生给折腾迷路了。 等他胡乱走进了一条小路里头,七拐八绕的,走了一身汗,脚板都疼了,再出来时,早就不知道自己跑哪里去了。 找了好几个人打听丁举人家,竟然没一个晓得路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面善的老丈,听得他找姓丁的开了学堂的举人,面露惊诧地回他:“找丁举人的,你跑我们这旮旯来做甚?这里离丁举人家老远了……” 原来他走过头了。 没法子,陈明辉只好顺着老丈指的路再一路往回走,还只能挑人多的大路走,方便随时问路。 再返回时,就没有一开始走来那么幸运了。 陈明辉遇到了很多被火烧塌的房子,也分不清哪家是哪家了,烧成焦炭的木头横七竖八堆在地上,边上有些人家搭的临时窝棚把路给堵了一半。 这些窝棚上头还挂上了丧幡,铺天盖地的白色,连走来走去的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白的。不管大人还是小孩,每个人脸上都神情木讷,偶尔遇见几个妇人,眼睛都哭得肿成了核桃。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喉咙的味道,是烧糊了纸张的味道。 陈明辉从中间穿过,他被这漫天的白色搞得心里发毛,他自认胆子不小,此时此刻,也有些头皮发麻。 到最后一家子时,发现窝棚外头齐齐摆了一排席子,一面部烧伤的年轻妇人着白衣,一脸麻木地跪在地上烧纸钱。 火舌卷走了她手上黄纸,停顿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再拿起几张,丢下去。 这个黄色纸钱就是买路钱,通州这里有传说,人死以后,上黄泉路时,全靠这些钱开路,带足了钱,买通了阴差,来世才能投个人胎,找个好人家。 陈明辉猛地反应过来那一排席子里裹着的是什么,脚下一软,两条腿竟有些提不起来走路了。 这时,后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陈明辉回头,七八个青衣乌帽的衙役踢翻了前头几家窝棚外头摆着的铜盆,正气势汹汹往里走来,高声喊:“知府大人有令,尸身全部运往义庄外头空地焚烧。” 原本死气沉沉的人们立刻骚动起来,陈明辉跟前的妇人爬起来就往前冲,嘴里骂道:“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牲!我洪家上下十六口人被人放火活活烧死了,你们不去拿那个放火的,跑这里来耀武扬威,还想叫我家人死无全尸,我跟你们拼了!” 妇人刚到他们前面,就被一脚踹中了肚子,磕在地上,晕死过去。 有人拿了砖头、木棒子上去打人,陈明辉吓呆了,被裹携着往前。 混乱中不知被谁拉了一把,他从人堆里头摔了出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有十来个扛了长枪的通州大营的兵卒上来就拉扯开了人群同衙役,枪头寒光阵阵,看得身穿麻布丧服的男女老少瑟瑟发抖,谁知这群兵卒挥枪就用枪杆子去敲打前头那几个衙役,把之前嚣张跋扈的衙役们追着跑。 衙役脸被揍青了,还在那里叫:“吾乃文知府手下……” 兵卒里头有个小队长模样的人一枪柄杵在地上,“嘭”地一声,他扬手,大声道:“这些都是我们刘守备和几位千总家走水案子的重要人证,刘守备有令,哪个也不许动,谁要动,就是与我们通州大营为敌!” 陈明辉身后突然有个人喊了一句:“求守备大人做主,还我们公道!” 另一头也有人喊:“求守备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接着,也不知是哪个起了头跪在了地上,大家跟下饺子似的全跪了下来,嘴里说着:“求守备大人做主,还我们公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5章 大戏 文知府治下的百姓,想叫通州大营的守备去支持公道,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几个衙役刚逞完威风,还没怎么着呢,就被通州大营的兵痞们揍了,那枪杆子不要命地往他们身上招呼。 这群当兵的还特别阴险,他们也不打脸,就是拿着戳不死人的枪杆一个劲儿往他们背上胳膊上拍,拍得人身上全是青杠子,那叫一个疼。边上还有专门安排了人提了脚出来绊他们,踹他们的小腿肚子。谁手里的刀拎起来,好了,还没来得及怎么着呢,小腿上就挨上了七八记鞋印子。 这还不算啥,吃完一顿打的衙役们一转头发现,穿着丧服的人,白压压一片,全站到刘守备那头去了。 “你们……” 衙役们连劈了通州大营这些兵卒的心都有了。这个场面,是直接失控了。这哪里是不给知府大人面子,简直就是把知府大人的脸丢到地上来回摩擦。回去以后,反正哪个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了。 大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口口声声哭着求着想叫刘守备做主支持公道。 起初只有穿着丧服的人,男女老少,跪了一地,有那家里头死的人实在是多的,悲从中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想把这两日来所有的委屈都释放出来。 没人知道为什么,明明前一刻还跟自己在一个屋檐下吃饭说话的家人,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就没了性命,再也没有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的亲人到底做错了什么,死后竟连具烧焦了的全尸都不能保留,还要拉出去被挫骨扬灰。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老叟把头对着通州大营的兵卒们嗑得彭彭作响,额头没一会儿就青了,口中喃喃着:“守备大人主持公道……”魔怔了似的,反复重复着这几句话,到了后面,额头开始流血。 陈明辉于心不忍,他身后一个未着白衣的路人,直接哭出声来了,大老爷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鼻头都被他掐红了,突然跟着一道跪下来,开始跟着一道呼唤“刘守备”。 这种气氛下,陈明辉完全能体谅这位情感过分充沛的大哥的心情,都是可怜人呐。 跪就跪呗,但是这位大哥嚎了两嗓子以后,伸出两只手,使劲把他一道扯地上了。 陈明辉才爬起来没多久,就又跌了回去,这回是膝盖着地了,他痛得直接懵逼了。 懵逼完想起来自己应该是要发火的,他回过头去找那人算账,结果后头那人已经哭得趴在了地上,脸都看不清了。 陈明辉:“……” 过路的人打从他们两个起,只听见“扑通扑通”的声响,四面八方都有人跪了,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这个跪拜刘守备的行列。 到最后,整条街上的人都伏倒在了地上。 白衣中混着灰衣、绿衣、蓝衣,各种颜色,各种穿戴的人,开始时你一句我一句,各自说各自的,到了后面,说得多了,大家的声音慢慢融合到了一起,汇聚成了整整齐齐的话: “求守备大人做主,还我们公道……” 一次不够,就说两次,两次不够,就喊三次。 喊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掀翻地上所有的窝棚。 陈明辉再朝刚才吓到自己的一排席子看了一眼,接着又去看之前被衙役踢晕的妇人,那妇人已经醒了,她捂着肚子,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也在磕头。 陈明辉喉头一堵,忍不住也跟着喊了起来。他后头那个人也没再哭了,扯开了嗓门,喊得非常大声。 衙役们脸上的怒意已经消失了,他们提着刀,被跪在地上的人围在中间,显得手足无措,有个面嫩的提了刀,用刀背去砸跪得离他最近的老叟:“这群刁民,要造反不成!” 刀刚提起来,就被长枪架住了。 打头的那个小队长冷笑一声,道:“造反?造谁的反?文知府?” 这时,陈明辉身后那人忽然变了声音,就像鼻涕流多了两鼻子不通气了,尖着嗓门怪声怪气来了一句:“就是不同意焚尸一事,怎么就成造反了,合着不同意知府大人,就是要造皇上的反了?我们敢认,知府大人敢把我们关起来押到京城进天牢吗?那正好,我们要去告御状,……” 我们敢认,你们敢抓吗? 天牢,又是天牢。 这胡搅蛮缠的套路特么的……怎么感觉这么耳熟? 好像荷珍昨天差不多就是这么跟知府家那个表小姐的丫鬟说的吧? 陈明辉眉心一跳,他微微侧过头,眼睛拼命往后头瞅去。 果然后头那人正捏着鼻子,做出一副怪样子在很不正经地说话。 然后对方一抬眼,视线就这么跟陈明辉对上了,把准备好的词儿给吓没了。 两个人一个斜着眼睛,一个低着头眼珠子拼命往上看,互瞪,瞪得眼睛都疼了,还不肯罢休,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陈明辉现在尤其见不得人捏着鼻子装路人。昨天也有个人捏着鼻子瞎起哄,装完不算数,非要叫他配合着演全套,杵了他肋下一记,这一记叫他疼了老半天,回到家夜里脱了衣裳睡觉了,摸到那里还隐隐作痛。 嗯,这个下黑手的家伙姓杨,是通州大营的一个千总。 陈明辉心里顿生一种无力之感,他感觉他好像又被杨千总给坑了,真他母亲的倒霉。他的肋骨,他的膝盖……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陈明辉猜测跪在他后头这个人可能是通州大营的哪个穿了便服装的,而且极有可能是杨千总的手下,他就不高兴再花力气去关注这个神经病了。 他转回头,就听到后头那人松了一口气。 场面上的衙役被喊出来的什么“告御状”的话吓了一跳,谁知真有人听进去了,几乎是同时,又开始起哄,也不叫刘守备了,整齐划一开始叫嚣着:“告御状!告御状!” 这真是要命了! 衙役们被骇得肝胆俱裂,恨不能生飞天遁地,逃出生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6章 助我一臂之力 平时这群吃皇粮的也没这么怂,他们人多势众,还有一点在平均线以上的武力值,凭借着一般人对官府天然的畏惧之心,有恃无恐,可惜今天碰到硬茬子了。 通州大营的人,先不说总量,说说质量,人就是靠手上那点腿脚功夫吃饭的,日日操练,打架就是他们的老本行,一个通州大营的兵打他们三个不成问题。至于总量,那就更不用说了,据不可靠传闻,刘守备闷声发大财,手底下已经聚集了上万人。上万人呐,每个人吐口唾沫就能淹死人了。 这人一怂,火并大戏就演不下去了。 两队人马就这么干耗着。 这边剑拔弩张,都已经引起民愤了,另外一边自然有人快马加鞭去通知文知府。 要说这文知府,最近也实在是点背。 自从通州城被放第一把火开始,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先是被京城的主子坑了一把狠的,等他心惊肉跳硬着心肠费了老大劲儿把通州大营的那群无赖给按住了,还没高兴上一个时辰,后院他亲表兄家的女儿又给他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文知府本来就在夜风里头又冷又怕吹了大半宿,吹得鼻塞头痛,后面气急攻心,就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直接晕到了第二天早上,刚睁开眼睛,就有人来报,刘守备家也跟着走水了,什么牛千总、杨千总、戴千总,这一堆千总家里,也被人放了火。 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宁王真特么的疯了?烧了一次不够,还要来烧第二次!动谁不好去动他皇帝老子的人,这群人拉拢还来不及,他失心疯了居然去烧他们家! 文知府揉着太阳穴叫人出去打听情况,没一会儿,文墨又来报了,说没烧死人,烧得也不重,烧掉的地方,全是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譬如马棚、牛棚之流,最严重的是刘守备家,柴房整个烧没了。 烧得最严重的就烧了一间柴房…… 呵呵,这特么的也好意思叫走水? 文知府左右眼皮齐跳,脑袋都要炸了,通州大营这群牲口! 文知府把文墨打发出去了,正想爬起来去衙门召集大家议事,太太和二女儿跑进来了,在他床前抱头痛哭,那模样,险些让他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治不好了,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 正手软脚软,结果太太把泪一抹,跟他把前因后果说了,开始用长篇大论诉苦:“……娘看在姨娘的面子上,好心收留了她。我哪里对不起她了,但凡是媛姐儿和欣姐儿有的,她都有,媛姐儿和欣姐儿没有的,只要她张口,我哪回驳了她去。姨娘娘家不富裕,表嫂想叫我给她说户殷实的人家,我前前后后托了多少人,还舔着脸去跟把总太太们攀交情。你是知府,正经科举出生的四品官,通州大营的刘守备,才五品,我为了她的亲事,被那些个粗鄙的武夫家眷笑话了多少回?好不容易给她瞧中了一户人家,顾把总家的大儿子,还没叫人去探探顾太太的口气,她就过来拿话戳我心窝子,什么见不得她好,媛姐儿嫁给了京官家里头,她福薄命苦只能说给一个七品武官家的儿子……天地良心,顾家的儿子一表人才,能文能武,顾太太持家有道,家里头光是铺子和田地就有许多,给她说的还是长子,她嫁过去再过几年就能管家,以后还能接济她娘老子……她是什么身份,平头百姓家的女儿,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她倒好,自己认识了桐宁县什么曲知县家的太太,被她三言两语一哄,越过我们,直接叫她老子娘跟人家做亲了……” 文知府倚在床上,被太太哭得脑子发胀,听了她表侄女的一大筐破事,还没完没了了。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原本脑子里盘算怎么跟刘守备博弈,注意力也没法集中了,顷刻就不耐烦地挥手叫太太停下来:“行了行了,这都是成年烂谷子的事了,现在再说还有什么意思?” 太太开始是存心想来告状的,谁知自己哭着哭着,居然哭出了真情实感,心中郁郁,见他先不耐烦上了,顿时怒了,道:“凭什么不让我说?曲知县太太又不是瞎子,她也不是天仙,怎么就瞧上她了?曲知县家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为了算计我们家,这笔买卖做得忒划算,舍了一个庶子,扒上知府了,动不动就来家里攀关系寻摸好处……要是当初这亲事没成,能闹出昨天那事来吗?我可是都听说了,‘大不敬’呐,那么多人都听见了!” 这门亲事没成,昨天就不会找来那么多商户,搞出这种事来。 文知府摇摇晃晃穿了衣裳,正要出去,外头报:“杨千总来了。” “怎么又是他?”文知府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酸爽,他骂道,“昨天不是来过了吗?姓刘的手底下的人都死光了不成,只有姓杨的一个能动了?天天来,当我家是他后花园子?” 这个姓杨的是这么多千总中间最难缠的一个,来个什么人不好,偏偏两回来的都是他。 文知府到了会客厅,一进门就看见杨千总那张欠揍的脸。 文知府恨不得两拳锤爆他的狗头,还没来得及跟他皮笑肉不笑客气两句,杨千总直接丢过了一句:“文知府,昨天夜里,我家走水了,不止是我家,刘守备家,戴千总家、牛千总家、沈千总家……全被烧了!我怀疑,这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我们通州大营的大阴谋!” 阴谋你全家啊! 文知府直接僵住了,通州大营狗头千千万,他为什么最讨厌和姓杨的打交道,这就是原因。 文知府也来气了,故意道:“听闻……牛千总家烧了马棚,刘守备家烧了柴房?” 杨千总道:“情况十分凶险,牛千总家整间马棚都烧得干干净净,刘守备家更糟糕,若不是扑救及时,差点把厨房一道烧了,我怀疑,跟之前在城里肆意放火害我通州百姓的是一批人。我们守备大人吩咐下来,说一定要严查到底,还请知府大人助我们一臂之力,查出这为祸通州、意图谋害刘守备之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7章 狗官 人通州大营几个头头的家被人放火了,这事得查吧?他们自个儿手底下的人比知府衙门的还多,根本不用其他人插手。通州城里头一共着了两次火,粗看起来,手段如此相似,里头肯定有联系啊,那就得一起查。 可第一场火那能查吗?别人不了解内情,文知府难道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宁王叫人弄过来的条子还在他书房里藏着呢。 文知府觉得自己的脖子前所未有的凉,千辛万苦上了船,还没来得及嘚瑟上,船底就被凿了井口那么大一窟窿,他这图啥呢图? 杨千总说完就直接告辞,一点没有了昨天胡搅蛮缠拖泥带水的样子,留下文知府一个人只想以头枪地。 文墨站在外头,听见自家大人唉声叹气,一炷香的功夫,从第一声一路叹到了第十五声。 接着,林管家就连爬带滚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 大人是不好了,因为他手底下的几个衙役激起民愤了,被一条街的人围了。 文知府官场沉浮十余载,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类似于民变的事,险些就脑充血了,他撑着桌子叫文墨去把杨千总拖回来:“把那姓杨的给我叫回来,他们到底想这么着?大家同朝为官,有啥不能好好说,有这么办事的么?” 通州大营的牲口们他们不厚道啊! 整出了一场火不够,还去挑唆百姓闹事了。这群武夫是真毒,一计接着一计,连环计也不过如此了。 文知府病了,连马都上不去,最后抓了最信任的姜同知去现场做紧急处置。 姜同知拍马赶到现场时,这条街上已经堵满了人了,动静太大,把其他地方的人都引了过来,人越跪越多,要不是有通州大营那几个人撑着,这群人早跑去冲击知府衙门了。 大梁文武官的服饰区别还挺大,姜同知一身官府往那一站,身后缀几个保护他的衙役,这就是纯天然吸睛利器。 人群骚动,几个人喊:“狗官来了!” 姜同知一只脚刚跨下马,另一只脚还在马镫上,得了这么个光荣的称呼,差点就摔地上了。 等姜同知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被人扶着下了马,被围在里头抖个不停地衙役们想突围:“姜大人欸” “姜大人?不是姓文的狗官吗?” 姜同知深吸一口气,道:“诸位乡亲父老,我乃通州同知姜也,知府大人命我负责追捕此次通州大火案贼人,汝等有何冤屈,可报于我知晓。” 立刻有人回他:“我们不要知府衙门插手,我们不信你们,我们只信刘守备大人,还有几位千总,他们也是苦主” 引来一片附和,再也没有比天然一起倒霉的人早好的同盟了。不少遭了灾的人都认为,他们现在和通州大营的几位大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一把也火烧得实在是太值了。姜同知看着里头那些穿着一色通州大营衣裳的兵卒,眼神都变了,道:“杨千总早上求见了文知府,知府大人允诺,此案将由知府衙门与通州大营一同侦破。知府大人心中挂念大家,并不是不查,头天夜里走水时,他出来奔波一夜,回去以后便累倒了,如今根本病得起不来” 一同侦破什么的,根本没人会在意,大家只听自己想听的,对后头关于知府大人病倒的解释,也是将信将疑。 有那被烧死了家人的丧服百姓道:“知府大人若真挂念我们,那还能叫人来,要把我儿子儿媳的尸身抬出城去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完整的来了,那就要完整的去,烧成了骨灰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叫人下辈子投不了胎吗? 姜同知提高了声音:“诸位听我说,我们文知府曾在魏城做过知县,那里天隆十二年时曾发大水,致使上千人溺亡,尸身堆积,后便引来了疫病。如今天气虽已转凉,但尸身这么放着,仍不安全,焚烧尸身这事,知府大人也是为了大家的性命考虑” 等姜同知解答众人的几个问题之后,便扶了一对年纪很大的老夫妻,亲自将人搀了起来,又吩咐了手下去扶其他人,叫大家不要再跪了。 又很诚恳地开口请了在场那几个通州大营的人帮忙,去拉拔人。 总算把百姓们给稳住了。 人一站起来,就能随意走动了,姜同知又挨家挨户跑窝棚里给遇难者们上香,做足了姿态。 家里遭难的人家心里有没有觉得舒坦不知道,但是路人们是安心了。原先因为可怜这些人才聚在一起为他们鸣不平的人也渐渐散去,陈明辉就是其中之一。 他很是放心,因为通州大营的人掺和进来了。可能是昨天荷珍怼那个知府家表小姐的时候怼得太厉害,把人从头骂到脚,还把问题从小打小闹上升到了皇室层面,搞得陈明辉现在对知府这种官都没什么尊敬感了。 他回头去找那个害他膝盖着地的人,谁知在人堆里找了三圈,还是没见到那人。 这下就不能知道为啥杨千总非要追着他坑了。 陈明辉叹了口气,背了包袱,又重新问了路,就匆匆走了。 等他一走,有个躲起来的汉子才从暗处偷偷出来,他的身边是另一个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冲他道:“你躲个孩子做什么?怎么,是你熟人?” “不是。” “你是你还躲?” 汉子恼羞成怒了:“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刚才乱窜,我至于拉错人吗?明明说好了你站我前头掩护我的,你倒好,一眨眼人不见了,害我把那孩子给拉跪下了,险些坏了杨千总交代的大事。” 被他指责的人自知理亏:“这人挤人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挤到边上去了。幸好那孩子没声张要不然被嚷嚷出来,几位大人家里头那把火就白放了,虽然只是偷偷点着了几间漏雨的破屋子c塌了一半的马棚” “你小点声,小心被人听见了,回去杨千总叫你好看。” “我不说还不成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8章 明瑞 等陈明辉艰辛地走到丁举人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吃午饭了。他腹中空空,用袖子擦了擦汗,上去拍门。 丁举人家的门房是个老伯,姓徐,头发白了一半了,笑眯眯的,很是客气,问清他来寻谁以后,就叫他进了屋子,还给他倒了水。 陈明辉还真渴了,坐在门房一口气灌了好几杯子水,派去里头找陈明瑞的小厮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说:“先生还有一柱香时间才放学,我同李妈妈说了,李妈妈答应等放了学,就叫明瑞少爷出来。” 陈明瑞到了家里也会跟陈明辉说起学堂里的事,陈明辉知道这个李妈妈是学堂里照顾一众学生衣食起居的婆子,有她提醒,自然再好不过。 陈明辉很郑重地跟报信的小厮道了谢,从包里头掏了两块桂花糖给他,喜得他不行。 陈明辉又拿了果脯给门房的徐伯,与他搭话。 徐伯守着大门,也就负责开门关门,管家的太太念在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还给他配了个跑腿费小子。 丁举人性情古怪,与同是文绉绉重规矩的读书人们处不来,平日里甚少与人走动,连看大门的也十分清静,镇日无事,难得遇到一个愿意陪着他唠嗑的,自然高兴。 陈明辉不是第一波过来的家属,在早上时,早有一群不放心的家长来探视过了,有几个还把家里的娃给接走了。 徐伯埋怨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干的,到处说牛千总家走水了,死了人了,越传越邪乎,把人都给吓坏了。” 小厮坐在石阶上滋滋有味地吮着糖块,听到徐伯的话,也插话进来:“刚才先生叫我替他跑腿去买纸笔,我听到外头人说,牛千总家三百来口人全被活活烧死了,牛千总自己也被烧得只剩一口气了,传得有鼻子有眼,怪吓人的。” “去,净瞎说!”徐伯抬手就往他头上拍了一记,教训他,“牛千总家统共也就三十来口人,你再乱嚼舌根子,小心被老爷太太晓得了,罚你不准吃饭!” 这小厮生得虎头虎脑,比陈明辉还要小上一些,被徐伯这么一说,不免就委屈起来:“徐爷爷,你打我干啥?又不是我说的,我是听人在说,我还跟那些人理论了好一会儿呢,我跟他们说牛千总好着哩,早上才被牛太太用擀面杖追着跑了一条街……” 陈明辉对通州大营这些人也是服了。相同的版本,他早上的时候,听说的还是杨千总,这翻了小半座通州城,主角又变成牛千总了,换汤不换药啊,你们还能再敷衍一点。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陈明辉就晒了会儿太阳,陈明瑞就出来了。 他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衣裳,手中拿了两本青皮白线的书,即使在人群里,也非常显眼。 “二哥!”陈明辉嗖得跑到了他边上,看着有小半个月没见的哥哥,十分激动。 几日不见,陈明辉觉得他二哥又窜个子了,往他身边立着,贴上去一笔划,好像比大哥还要高了。 陈明瑞挺诧异会在这个时候看见弟弟,再往他身后一看,卞氏并没有来,蹙着眉问他:“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我昨天托人捎的信你们没收到?” 陈明辉秒变鹌鹑,他垂着头,吞吞吐吐道:“呃……收到了……” 陈明瑞脸一板:“收到了你还乱跑?” 陈明辉挺怵他这个二哥,见到他,比见了亲爹还害怕,唯恐被他训,急忙道:“这不是担心你吗?听说牛千总家走水了,我就想过来看看你咋样了……” 大门口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陈明瑞已经见好几个同窗从他们身边面带疑惑地走过去了。 因为陈明辉的形象实在是糟糕,头发乱得像鸡窝,蓬松起来了,脸上也脏兮兮的,像从田间地头锄完草回来,一道道被汗水冲刷过的印子,一笑露出牙齿,要多蠢有多蠢,蠢中还带点憨劲儿。穿的衣裳从膝盖开始到鞋子上全是灰,屁股上也有两坨。肩上挂了一个大包袱,别别扭扭地说着话,像日子过不下去逃难出来寻亲的小子。 可是寻亲寻到丁举人家里算怎么回事?这里严格说起来,就是个学堂,寻亲的跑来这里也太不合理了。 也难怪其他人好奇。 陈明辉领着自家傻弟弟回了自个儿房间,一个众人同睡的大通铺。左右两面墙边各砌了两处炕,中间摆了几张桌子,桌上还堆了、纸和笔之类。陈明辉感觉这炕盘得有点大,住的人却不多,他一进门就数炕上摆着的铺盖,才五个。 剩下的都被家里人领回去了。 陈明瑞道:“接下来几日先生打算带我们考几场试,我是不准备走的。牛千总家走水那事有些蹊跷,与我们却是无碍的。” 不准备走就不准备走吧,陈明辉道:“……听说就烧了个养马的棚子。我就是过来瞅瞅,要真烧得狠了,我肯定得帮你收拾了东西和你一道回去。” 他想了想,还是把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了陈明瑞:“我差点被挤成包子馅儿了,摔完了屁股摔膝盖……” 讲完了以后,陈明瑞一脸沉思。 陈明辉肚子一阵“咕咕咕”乱叫,饿了。 他把包袱解了,从里头把几样从陈明涛那里顺来的吃的往还在发呆的陈明瑞手上一塞,道:“都是表姨给荷珍的,荷珍不爱吃,全便宜了明涛这小子的肚皮,美的他都要找不着北了,我全拿来了。家里还有几包点心,拿回来好几天了,怕放得久了,你吃了坏肚子,没敢给你带。我重新买了桂花糕,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剩下的衣服就没掏出来了,他把包袱皮打好了结子,放在炕上,指着它道:“荷珍给你把破衣裳补了,叫我带来了。” “荷珍来城里了?她身子怎么样了?”上回荷珍生病,正好城里头封城,等封完了城,荷珍病也好了。 “来好几天了,”陈明辉道,“我想送她回去了。她来了以后一直在干活,就没个歇的时候,还不如在赵家村舒坦,荷珍如今也不怕二婶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69章 槐花巷 到了吃饭的时候,陈明瑞带着弟弟去丁举人家的大饭堂凑合了一顿。 这个凑合,在陈明辉看来还真不是客气话。 菜已经冷了,深秋天气凉,汤水上头一层油浮着,叫人看了就没胃口。今日仿佛是要吃红烧肉的,红烧肉烧了笋子,肉早见了底,只剩下几根老笋子。生炒的青菜焖得黄黄的,特干瘪,菜干不像菜干。唯一一个能吃的豆腐,估计是做饭的人图省事,凉拌的,远远看上去,也没什么油水,就是倒了点酱油给搅了搅。 想凉拌没问题啊,你好歹整点热的吧,他们在家也吃凉拌豆腐,但那是用勺子舀了浇在热饭上吃的。你这里一台子冷饭冷菜的,叫人再吃个凉拌菜,这是唯恐别人不闹肚子吧? 陈明辉突然开始同情起他哥来,天天吃这些东西,还要读书,每回小考还能考第一,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饭堂给他们舀饭舀菜的是个十来岁的丫鬟,见着陈明瑞就脸红得像猴屁股,下手也狠,舀的饭菜量特别足,比旁人整整多了一倍。 陈明辉吃得都要怀疑人生了,他特别想念家里头的妹子,荷珍做菜多好吃。 陈明辉味同嚼蜡,等他哥吃完了,他才吃了一半。 陈明瑞不明所以:“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陈明辉开始对着二哥大倒苦水,嫌弃啊,米饭烧得像干粥,豆腐咸得像打翻了盐罐子,青菜嚼在嘴巴里像在吃苦树叶,马吃的草料都比这软和,老笋子卡牙缝,吃一口吐一口渣,像在啃甘蔗,汤淡得像白水。 批评完了这些,又开始说家里的饭菜都多好吃,荷珍就是烧白米饭都是香喷喷的,不软不硬,菜就更不用提了,还经常给他们开小灶做各种小吃食,末了不忘可惜一句:“昨天荷珍给我们做了炸萝卜丝饼,也怪我来的太突然,又赶着过来,荷珍来不及做新的了,不然也能叫你尝尝那个味道,明涛昨天吃得晚饭都吃不下了……” 陈明瑞全程冷着脸听他嘚吧嘚吧讲完了,才不咸不淡地说:“我记得你在上一次封城之前就没去表姨家了吧?满打满算,课业落下来快两个月了吧?一年统共才几个月,扣除过年过节先生放大假,你有一半时间在读书吗?” “啊?”不是在说菜吗,好好的咋说到读书上头去了,陈明辉感觉自己好像被大冬天被丢进了冰冷的河里,透心凉。 “回去以后马上去表姨家上课,不准随便逃课,等我回来,我要检查你功课。” 这下陈明辉苦逼了。一个劲地想,他为啥要来看二哥,不看二哥,他还能继续欢乐地逃学,这就是自己作死吧。 陈明瑞把耷拉着脑袋的陈明辉送了出去,还给他叫了一辆车。 上车前,他叫住了陈明辉。 陈明辉以为二哥改变主意,两只眼睛都亮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结果陈明瑞把一个暗红色木盒子拿给他,说是给荷珍的,还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明涛也不小了,翻过年就要送他去读书,如今在家里,也不能懒怠了,先把我留下来的《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增广贤文》这些,每样抄五遍,在明年初春入学之前,全部要默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被逼着回去上学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对比起明涛,二哥对他还是很仁慈的。 陈明辉替陈明涛伤心了一会儿,就很没兄弟情地开始傻乐了。一想到陈明涛知道这件事以后的心情,心就莫名地开始飞扬起来,连颠簸的路都不能破坏他的愉悦感。 马车转了一个弯,车外头喧闹的叫卖声戛然而止,周遭陡然安静下来了。 要不是还能听见车夫抽着马鞭的声音和马蹄子踩在地上的“哒哒”声,陈明辉几乎要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掀了车子的窗帘子往外看去。 车窗外头,是一片黑幢幢的屋子,被烧毁得很彻底,柱子房梁都坍塌了,勉强余下了一个架子,依稀还能辨别出屋子的形状,比之刚才他见过的那条搭满了窝棚的街烧得更严重些,这里已经没有一丝人气了。 陈明辉见到几个差役在一户人家门口守着,或站或坐,脸色疲惫。 这户人家的主人种了许多树,大火起来时,把院子里的树一着了,如此,一院子的树,全被烧成了焦炭。离屋子近的那几棵已经只剩下了一根树干,离得远的,还保留了树枝部位。远远望去,像张牙舞爪的妖怪,正在那里狰狞地看着他。 陈明辉收了窗帘子,俯身探出去问车夫:“这是哪里?怎么人这么少?” 车夫是个话少的中年男子,从上车到现在,也没跟陈明辉说过几句话,听见陈明辉这么问,撇过头打量了他一眼,马鞭甩得更快了。 就在陈明辉以为对方不准备搭理他的时候,车夫忽然又说话了:“这里就是槐花巷,青兰街那里的人把路堵了,惊动了官府,不大好走。” 车夫惜字如金,不知是不是忘了陈明辉问他的另一个人少的问题,讲完了这些,就再没跟陈明辉吐过一个字。 待陈明辉回到家中,车钱已经由陈明瑞提前付了,车夫也是驾了车就走。 陈明辉走到店里头,陈明涛扑了过来,见他曲着胳膊抱了一个雕花木盒子,就问他:“这是二哥给的?” 陈明辉点头:“是啊。” 陈明涛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伸手来抢:“什么东西?还是二哥最好,在学堂里也不忘我买东西啊,我瞅瞅这是……” 陈明辉还没阻止他,他就把盒子打开了,只听到陈明涛尖叫一声:“这是啥玩意儿?” 陈明辉一看,是一盒子堆起来的花,有牡丹、荷花、月季……十分逼真,他忍不住去摸了摸花朵,手上是柔软的布料,并没有嫩嫩的花瓣触感。 想想也是,这么小的荷花要去哪里寻。 “二哥送我这么多花干啥?”陈明涛很不满。 陈明辉拿回盒子,“啪”地又把盖子阖上了,冲陈明涛瞥了一眼:“谁说是给你的,这是二哥给荷珍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0章 礼物 陈明瑞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盒做工精致的绢花,可以插戴在头上的。做得非常精致,跟真的一样,拿了花瓣细看,还能见到上头的仿真的露珠,要掉不掉,像刚摘下来的鲜花。 荷珍上街时也看到过差不多的手工花,一朵做得还没这个一半好看的,就要二十文钱,比她一个板栗剪子卖得还贵,上来询价的人还络绎不绝。 像陈明瑞弄到的这个品相的,估计每一朵的价位,都要翻上好几番了,也不知道他打哪里买来的。 因为是女孩子插戴的花,所以家里两个男孩子都没啥兴趣。 反倒是来学绣花的林翠花,一直盯着看,隔一会儿就去摸一下,一个下午,连锁边都没学会。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荷珍瞅着她那眼巴巴的样子,不落忍,就大方地开了盒子,叫她挑了两朵喜欢的,把下剩的放了起来。 林翠花高兴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上去了,捧在手上爱不释手,本来就学得不怎么顺畅的绣花更是扔到了一边,蹦跶着跑回去缠着她娘梳头。她人不大,发量却不少,满心欢喜以为第二天可以插着出来美上一圈,没想到直接被她娘没收了。 林翠花嘴巴嘟得能挂酱油瓶了,可还是没撼动她老娘阻止她乱来的决心,反而把她老娘惊动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杂货铺子门刚开,翠花娘就颠颠跑过来拿着东西要还回来:“翠花这娃子不懂事,怎么能拿你们这么珍贵的东西……” 卞氏前一日歪在炕上睡了一整天,并不晓得此事,翠花娘一脸不好意思地过来了,她正懵着,一问才知是怎么回事。 翠花老娘觉得这是个了,是杨千总太太嘱咐了我们太太务必要送来的,都是给荷珍小姐的。” 卞氏依旧不解:“荷珍什么时候认识杨千总太太了?” 荷珍哪里去认识杨千总太太,她就认识了个杨千总,这人没架子,跟个大小孩似的,比陈明辉还逗。荷珍怼那个知府家不知姓名的表小姐,说溜了嘴,差点把文知府一道骂进去,幸亏杨千总偷偷暗示她,叫她及时给圆了回来,要不然说不准就给文知府家的人记恨上顺便给扣下来吃牢饭了。 后头杨千总还暗搓搓给她捧场叫好,两人还一起问知府家讨要了受伤群众的医药费、误工费,建立起了短暂又深厚的革命友谊。 不过这段革命战友情应该还值不了这么多钱啊。 荷珍沉思,卞氏和苏嬷嬷两个人盯着她,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能硬着头皮把昨天她干的好事说了出来。 卞氏听完以后果然面色变了,苏嬷嬷听到她说到如何坑文知府的名声的时候就开始笑,到了最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卞氏“嚯”地站起来要转了明辉捶上一顿,苏嬷嬷却道:“杨千总太太恐怕也不晓得中间的原委,来了就说荷珍小姐在知府家里被人欺负了,把我们太太给愁的呦,这一夜没睡着,非要自个儿过来瞧瞧表小姐到底在文知府家受了什么委屈……” 谁知道受委屈的是文知府家,那个表小姐苏嬷嬷也见过,在定亲之前,有文知府太太带着出来交际,养得比知府家的真千金脾气还大,往日通州城大小太太夫人聚会,惯会看碟下菜,听说还喜欢欺侮商户家的小姐。 这回碰到荷珍这么个硬茬子,送了她一个好罪名,也算是给她的一个教训了。 苏嬷嬷只觉得浑身舒坦,冲荷珍道:“难怪杨千总太太要送你这么一份大礼了。”又指着桌上椅子上堆起来的东西道:“快拿回屋子藏起来,别被你大伯母贪了去给她儿子。” 卞氏不依不饶要啐她:“瞎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另一边真叫荷珍把东西收了,还喊来了陈明辉和陈明涛,帮着荷珍一起搬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1章 你怎么听见 陈明辉和陈明涛躲在书房里看书,天都要下红雨了。 卞氏一大早就在笑话他们两个。谁知这两人真的躲在书房里头,蹲了一整个早上,一个看书,一个抄书,大的拿着子念念有词,小的摊着书边写边背,特别勤快,连吃早饭都没吃几口,惊得卞氏直嚷嚷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实际上两人在书房里头悬梁锥刺股,却一直不得要领,书一点记不进去,看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拿着就犯困。但是后头有陈明瑞这个大杀器在,两个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搬完了苏嬷嬷带来的礼物,三个人很有默契地没再进屋子,留了卞氏和苏嬷嬷在里头讲话。 陈明辉和陈明涛每人啃了一个萝卜丝饼,坐在廊下的石阶上,靠着柱子晒太阳。 荷珍给醒来的小二送了碗粥,出来时,看见这二人正搁一块儿互相伤害呢。 先是陈明辉踢了陈明涛一脚,催促他去写字:“坐着干啥呢?还不快去抄书,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吧?你的《千字文》才抄到‘吊民伐罪,周发殷汤’,一半都不到。五遍呐,二哥可是要你抄上五遍的!你可别忘了,抄完了五遍《千字文》,后头还有五遍《三字经》、五遍《幼学琼林》、五遍……” 陈明涛特别烦躁地反蹬他,结果他腿短,够不着陈明辉,跟被人提起来的兔子在垂死挣扎似的,踢了好几回,没踹着,反把对方逗笑了。他扭过脸生闷气,也拿话去刺他哥:“你管我抄几遍,反正我就只要抄书,辛苦点总能抄完的。你就惨了,明天就要去表姨父家上课了,歇了这么久,跟不上进度了吧?如果再被你先生说一回‘朽木不可雕也’,看二哥回来会不会叫你头我啊,你自己呢,背了半天《论语》了,子在川上说了什么?你现在能说出来吗?看你那副样子就知道你不知道了……” 麻蛋智障! 因为担心傻子病会传染,荷珍决定躲着这两人走,走到一半,正在追逐打闹的两个人忽然停了下来,陈明涛眼珠子一转,追上来拉住了荷珍的胳膊,用一种大灰狼引诱小白兔开门的口气对她说道:“小荷小荷,四哥教你写字咋样?” “……”不咋样! 荷珍盯着他的爪子不说话,陈明涛以为有戏,加倍卖力地推销自己:“四哥教你写《千字文》《幼学琼林》《增广贤文》《三字经》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认字了,老缠着二哥教你读书,现在二哥不在,四哥也可以教……” 陈明辉在边上也是一脸跃跃欲试。 荷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淡淡地说:“《千字文》里头‘吊民伐罪,周发殷汤’的上一句是‘推位让国,有虞陶唐’,意思是唐尧、虞舜英明无私,主动禅让君位。《论语》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说时间像流水一样不分不停地流逝,一去不复返,告诉我们要惜时,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另外,四哥……你的手吃完油炸饼还没擦过吧?你全糊我袖子上了,你当我的衣裳是抹布吗?” 陈明涛赶紧甩开了荷珍的胳膊,仿佛见到了洪水猛兽,他和陈明辉几乎要抱头痛哭了。 二人一脸惊恐,一个说“为什么她会知道”,另一个说“她从哪里学的”。 荷珍拽着袖子看了看,果然上头被捏了一个油印子出来,这是秦表姨给的新衣裳,她第一天穿身上…… 荷珍决定再打击这俩逗逼一回:“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两个蹲在书房里头,拿着书读了一遍又一遍,光是我在书房扫地擦桌子的时候,你们就读了两回了,后来我在外头给小二煎药,又听见你们念了第三回第四回,你们统共就背了那么几句话,翻来覆去的,我又不是聋子,这么几遍下来,当然能记住了。” 陈明涛和陈明辉这对难兄难弟一脸绝望,悲愤地扭过头,看到早就谈完话的卞氏和苏嬷嬷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去,这时正远远地望着他们笑。 笑毛笑啊! 原本以为苏嬷嬷会说些什么笑话他们几声,谁知她同卞氏道了别,转身就走了。 卞氏回过头,脸就垮了下来,插着腰逮着两个人教训上了:“……你们两个,做事不及荷珍勤快熨帖,念书还念不过她,回头等你们爹和二哥回来了,看他们怎么罚你们……今儿个晓得丢人了?既知道不好好读书会丢人,那边把先前那些不好的全改了吧……” 这是要用荷珍做榜样来教子了。 荷珍端了凉下来的药进屋子,自称小二的男娃子喝完了粥,正趴在窗口往外瞧。听见开门的声音,朝荷珍看来。 荷珍收了粥碗,把药递给了他,他端着不肯喝,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荷珍问他:“怎么了?” 他顿了顿,道:“你煎药是在灶房外头煎的吧?离那么远,你怎么听见他们背书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2章 过气了 小二的烧退了,烧伤的地方也在慢慢结疤。头一个陈礼荣请回来的不靠谱年轻大夫,医术可能不太好,卖得烫伤药膏倒是很不错,才没几天,伤处就有了明显好转。 也是被陈礼荣这只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可是这嗓子却没有好转过来,据小二本人的形容,他当时被爹娘丢了出来,又想跑回去救人,喉咙吸了好几口浓烟,呛着了。 陈明涛说他是小乞儿,也没说错,他还真是南城三条桥下头要饭的,只不过这要饭时间不长,才刚入行。 小二姓梁,一家子三口人因为收成不好,从家乡连州到钦州去投奔亲戚,谁知道钦州荸荠泛滥成灾,粮价飙升,吃不上饭,亲戚家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无奈,只好继续北上,路上盘缠被人偷了,娘生病花了大钱,到了通州,一家子只能住到了棚户区,开始在城里头要饭。 前头关于钦州连州那一段说得与之前陈礼荣写回家的信上的内容契合,大家唏嘘之余,又感慨实在没想到,连州那边情况已经恶化至此了,有人都开始举家出来逃难了。 荷珍小时候交了补课费费,常常穷得饭都要吃不起,从此养成了爱屯东西的习惯。别人还在忙着可怜连州百姓时,她已经开始未雨绸缪,准备撺掇卞氏趁着通州粮价还没开始涨,先屯粮食了。 也不拘是大米小麦还是玉米、红薯、土豆,能饱腹的又卖得不贵的,统统都买回来,反正不愁没地方放,大不了多挖几个地窖,赵家村那头也算得上是地广人稀了。 荷珍看了小二一眼,见他一副无措的样子,似乎是在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惹着她了。不由嘴角一弯,笑道:“哎呀,伤脑筋了,被你发现了啊。” 小二嗓子一痒,转头咳了起来。 荷珍道:“我就是唬他们的啊,这两句我以前就知道。”其实她只背过“子在川上曰”。这是名句了,差不多每个上过学的学生都要背。至于《千字文》里尧舜的那一句,那还真是她听陈明涛背得耳朵起茧,记下来的。不过这些都不能告诉小二小朋友,不然就暴露她耳力惊人的事情了,“谁叫他们两个读书不认真的,吓吓他们,也叫他们知道,再不努力,连我都要超过他们了。今天丢了面子,以后就肯发奋图强了,那也是大好事啊。” 荷珍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得意。 梁小二小朋友咳完就没说话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默默端起粥,开始一勺一勺喝药。 药是温的,不烫也不冷,他舌苔很厚,吃粥的时候都尝不出小菜味道,这会子喝药了,才觉得嘴巴里又苦又涩,吃了几勺,感觉太过折磨,干脆仰头一口气全灌下去了。 荷珍又拿出一碗白水,递给他,道:“喝了它,嗓子好得快。” 梁小二正反胃,赶紧端起来喝了两口,不止压住了喉咙口翻腾的苦汁子,这回还品出味来了,是甜的,味道又不像普通糖水,清清凉凉,十分好喝,不由问道:“这是啥?” 荷珍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往外头看了看,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是个偏方,萝卜冰糖水。我把萝卜切开了,在里头挖了个洞,放了冰糖进去,再用竹签重新把萝卜扎好了,插到了米缸里头,搁了一夜。早上起来,冰糖融在里头成了水,就是你喝的这个。喝了润喉的,咳嗽吃了也有用。”荷珍冲他眨了眨眼睛,道,“别说出来,家里统共就这么一个萝卜了,被我四哥晓得了,他吃不着又要不开心了。” 他现在被你害得在外头被老娘当成狗训,本来就不开心了好吧。 梁小二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起了萝卜冰糖水,没什么萝卜味,冰糖甜丝丝的,仿佛甜到了心里。 卞氏一个妇人,平时做事干脆,训儿子也十分干脆,跟一点小事就要反复叨叨的陈礼荣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说完想说的,就结束了。 陈明涛有气无力地进来找荷珍,梁小二眼尖,瞅见他进来了,赶紧大口把碗里剩下的水吞了。 陈明涛就见到他举着个碗在吃什么,吃得碗底都要朝天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吃什么呢?” 荷珍拿了空掉的药,镇定地说:“过药的冰糖水。” “冰糖水?”陈明涛道,“冰糖直接抿着吃就行了,谁没事化水吃啊。” 荷珍瞪着他不说话。 陈明涛立刻没骨气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说完方觉丢人,去看梁小二,见他裹在被子里,又在看着窗外的枯树枝发呆了。 荷珍走出屋子,陈明辉正在外头唉声叹气,陈明涛跟上来,叫她名字:“荷珍……” “又怎么了?” “你背书真的听了我们读了四遍就背出来了吗?还晓得意思了!”陈明涛虚心请教,“你怎么做到的?” 这么上进啊…… 荷珍忽然觉得自己靠经验碾压两孩子不地道,她笑了笑,道:“你本末倒置了啊,背书,如果不晓得意思,死背是背不出来的。不是我背出来了,还晓得了意思。是我先晓得了意思,才能记住那么多的书。” 说完,留下陈明涛和陈明辉自己思考去了。 收拾完了厨房,荷珍再出来时,见这两人还蹲在墙根。 她抬头望了望天,惊奇道:“四哥,你今天不出去摆摊卖板栗剪子了?” 陈明涛一脸不爽,道:“甭提了,原先是去抢邬家的客人,昨天开始,变成我们给邬家带生意去了。开口板栗卖不出去了,现在大家都是买了板栗剪子和整个的板栗,家去自己剪。说什么这几日不让娃子出门了,关他们在家,给他们找点事干干,打发时间,省的他们老想出去。” 在城里纵火的人没抓到,家长都害怕,连家里的皮猴子都拘起来了,胆小的一家老小“宅”着。小孩子在家坐不住,总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板栗剪子跟个玩具似的,一会儿卖一个一会儿卖一个,居然卖出去了,不过卖得不多就是了。 陈明涛继续道:“我们的板栗卖完了,有人就去邬家摊子上买,到头来,又是他们来占我们便宜了,想想就气人,我还不如放自家铺子里卖,怎么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吧。” 荷珍道:“那今后就一直留在店里卖吧。”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专门摆摊子了,开口板栗热度已经过去了,托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傻逼纵火犯的福,开口板栗过气得叫人猝不及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3章 宋家 这几日生意不好,虽然偶尔卖出去几斤板栗、几个板栗剪子,但是并不能挽回越经营越惨淡的现状。 荷珍基本可以预见,等到纵火后遗症过去,板栗剪子也会像普通剪刀一样渐渐泛滥起来。她抄的某宝爆款,最后造福的应该是卖板栗的,因为吃起来更方便了,他们的板栗销路肯定会更好。 荷珍感觉差不多可以进行最后一个步骤了,在这玩意儿新鲜劲彻底过去之前,再捞一笔狠的。 吃过午饭,荷珍拿了张纸在书房里头写了一张计划表,又画了一张新图。 边上是依旧在和死磕的陈明辉和陈明涛,这回两个人乖了,找出了之前陈明瑞留下的注释本子,小心翼翼地摊着研究。 陈明瑞真不愧是远近驰名的学霸,笔记写得详实又清楚,从释义到自己的所思所想,整整齐齐地写了一大本,每本书都有一本。 可能因为原主是由他开蒙的,荷珍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陈明瑞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爱读书又会读书,形象特别高大上。 荷珍把糊好的纸吹干,小心折了,放进了贴身的荷包里头。 陈明辉正逐字逐句把陈明瑞的笔记内容念给陈明涛听,没法子,陈明涛现在的文化水平,还停留在只认识常用字的阶段。陈明辉这次算是体会了一把作为兄长的苦楚。 “东张西望做什么,你有没有听我念,‘始制文字,乃服衣裳’这一句前面是说,仓颉造字……” “仓颉是谁?” “造字的。” “我知道他造字了,那他到底是谁啊?” 仓颉是谁他怎么知道,二哥的释义本上就这么写的,一笔带过了,叫他哪里去知道这个仓颉的生平。 陈明辉顿时恼羞成怒:“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还要不要我给你念了?是你自己说看不懂二哥写的释义,我才好心讲给你听的,你不好好听着,一直问一些不重要的……再问我不给你讲了,你去找别人,我自己的功课还没复习……” 找别人?这个家里现在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比陈明辉能耐的了。 接着就是陈明涛很不情愿地道歉,陈明辉原谅他,讲下一句,继续吵架,如此循环往复。 荷珍出了屋子,卞氏正站在铺子后门和一个妇人说话,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荷珍走过去,他们正好说到城西那一块衙役差点打死人的事情。 “昨天下午……城西青兰街……围着不让走,差点就动手了……幸好被几个路过查守备大人家走水案子的兵给拦住了……” 荷珍上前几步,听见妇人愤愤不平地骂人:“以前我还当知府大人是个好的,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上哪来的好官,一出事就原形毕露了,要不是看枉死之人实在是可怜,我都不想搭理这些畜牲!” 卞氏就安慰她:“善堂的孩子老人都可怜,我们掏钱也不是为了这些做官的,是为了他们呐。” 妇人道:“幸好这回送吃的穿的去,知道咱们知府是这种人以后,叫我掏银子,我心里就没踏实过,一直说朝廷给善堂拨的银子不够,谁知道不够的银子是不是揣他们自己兜里去了……想到我这么多年好心给善堂掏的钱,我夜里头都睡不踏实,这些丧了良心的玩意儿,一个个自己吃得脑满肠肥,也不看看善堂的人都过得啥日子……城里头死了这么多人,我听说知府家小姐还大张旗鼓要嫁人,什么人呐,他们家难道就缺这两天置办嫁妆?可见知府也没把咱的命放心上。” 提什么不好,提知府家小姐这事,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骂知府了! 卞氏脸上马上带出一丝不自然,妇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接话,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妥了,她支支吾吾道:“其实好官也是有的……像刘守备……听说好多人都想叫他来抓那个纵火的贼人,求他做主……通州大营那些做官的,都挺好……” 她以为卞氏是在不爽有人骂她表妹夫了。因为平时跟通州大营的人都不接触,绞尽脑汁编了些乏味的词夸了夸这些当兵的,赶紧借口家里忙,跑了。 卞氏真是哭笑不得。 回头见荷珍站在树荫下看她,冲她招手,道:“荷珍,你过来,陪大伯母去宋家一趟。” 去宋家干嘛呢? 去看望老人。 宋奶奶来看孙子了。老太太在乡下窝着,一年半载不上来一趟,想孙子盼孙子,可是孙子不在身边,住京城外祖父家去了。京城多好啊,天子脚下,纵使再不舍得,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前程。 卞氏和老太太做了许多年的邻居,见到对方临到老了,居然被儿媳妇挤兑得孤单单一个回乡下老宅去了,不免有些物伤其类:“都说养儿防老,我看儿子都是耳根子软的货色,被媳妇枕边风一吹,老娘都能不要了。我养了三个儿子,以后也不知道能靠得到哪个!” 这思维很超前啊,放她以前现代那会儿,也没几个人看得这么透彻。 荷珍强忍笑意:“大伯母,我几个哥哥都不是那种人。再说了,你和三婶不都对我爷和奶很好吗?” 卞氏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荷珍从苏嬷嬷送来的那一堆东西里头,把吃食挑拣出来,拿了几样好克化的软和糕点,见到柜子里之前给宋长青泡的那包瓜片还在,就去问卞氏。 卞氏一拍脑门子:“忙得忘记这事了。” 那便一道带着罢。 两人提着篮子往宋家的同福酒楼走。酒楼最近人气不旺,宋长青拍板,找了个说书的来,引得附近一众无所事事的人把酒楼当作了茶馆,叫上一叠花生米,捧上一壶茶水,能翘着二郎腿坐上一天。 卞氏带着荷珍走了他们的侧门。 开门的是之前陪荷珍和陈明涛回去的那个小厮,这一照面,他也认出了荷珍,“啊”了一声,道:“我们家少爷今儿个不在……” 荷珍莫名其妙,她和宋长青就见过两回,话都没说上过几句,她没事找他做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4章 老太太 荷珍道:“我不找你家少爷,我和我大伯母来看宋奶奶。” 卞氏从边上探出头来,看到这个小厮却愣了神,然后尴尬一笑,道:“你是长青少爷的……” 小厮立刻道:“我是跟我们家少爷从京城回来的,我叫初一,夫人是来看我们家老太太的吧?快请进。” 被叫做“夫人”的卞氏面皮抽了抽,不过还是勉强笑了笑,同他道谢:“那麻烦你了。” 被一路很恭敬地送进了一个院子,卞氏婉拒了初一要进去通秉的好意,待人走远后,和荷珍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卞氏看着周围的景致,唏嘘道:“宋家我也来过好几回,那时候这里可不是这样的,哪来这么多的围墙,你看那些花花草草,以前是你宋奶奶种菜的地方,如今又是假山又是池子的……”都叫人不敢来了。 荷珍明白卞氏的意思,去顾家,可能也是这样,有门房,见个人有丫鬟小厮通秉,出入有人引路,但是那毕竟是去做官的人家走亲戚,心态不一样。 宋家居闹市,只是一般商户,还这么大的规矩,就叫人有些浑身不自在了。像今天,明明只是想来探望探望许久不见的邻居家奶奶,看看她身体是否安好,顺便唠个嗑,结果被搞得仿佛要朝见什么大人物似的。卞氏这种时不时去顾家走动的人,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是其他邻居了。 难怪每个人碰见宋长青就忍不住要战战兢兢,人家这排场一摆,谁还敢跟他随便。 卞氏同荷珍说了一些旧事,满口赞叹如今这个叫初一的小厮:“今天这个……待人客气,以前跟着长青少爷回来的几个冯家人,那才叫气人呢……” 荷珍心道,那是你没见过宋长青跟前那个叫红笺的,就差把他们当叫花子打发了,泡茶用茶叶渣,上的点心边角料…… 卞氏带着荷珍进了一道拱门。庭心一个老太太正坐在椅子里晒太阳,她的边上,是一个穿着葱绿色衣裳的圆脸盘姑娘,小麦色皮肤,十五六岁年纪,弯着腰拿着瓢,给花盆里的蒜苗、小葱浇水。 荷珍被这一排的大小花盆震惊了。 这画风…… 留着现成的地皮种花种草,反过来又用花盆种葱种菜,脑洞清奇啊。 卞氏一点也不惊讶,她很淡定地同晒太阳的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宋大娘,你回来了。” 老太太听见有外人的声音,眯着眼睛看过来,见是卞氏,撑着椅子把手就要站起来迎她们,小麦色皮肤的妹子丢了瓢去搀她。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卞氏的名字,走得颤颤巍巍,拉着住了卞氏的手就不肯撒手,两个人一起坐下来。 除开荷珍准备的那些点心,卞氏还另外带了一些东西来,一块暗色的布料,还有鸡蛋米面什么的,礼品没什么特别,量也不多,不过确实是份心意。 双方推据了一番之后,老太太跟卞氏唠上了,她告诉卞氏,自己是昨天傍晚来的城里:“薛进说长青回来了,我在村里就待不住了,我好久没见着他了,坐了车就自己上来了。要是这回没见到人,那就要等下次了。还不知道要长青下次啥时候回来,要等多久。我现在是等一天少一天了。”说完就是叹气。 这模样实在是叫人心酸,卞氏赶忙劝慰她:“长青少爷懂事,你跟他好好说说,叫他这次多留一阵子陪陪你……” 老太太道:“陪什么呐,孩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了,我还能拘着他不成?一年统共也就见个一两回,没跟我这个半截土埋身的老婆子生分,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荷珍被塞了一大把瓜子和各种味道的糖块,兜里鼓鼓的,荷包都放不下了。小麦色皮肤的妹子浇完了花盆里的菜,端了张小马扎,坐在她边上,逗她,陪她玩。 荷珍囧囧有神地和热情洋溢地小麦色妹子玩起了游戏,猜哪个手里有糖,她玩得真真是心力交瘁,妹子乐得咯咯直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陪谁。 笑声引得宋家老太太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她极喜欢热闹,只可惜儿媳妇统共就生了一个孙子,还带到了京城去,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家里冷清,难得见到这般,自是欢喜得紧,同卞氏道:“这是你们家陈秀才的女娃子吧?老二还是老三?我记得你那妯娌生了三个女娃子吧?” 卞氏道:“是生了三个女娃,这个是老二,老大和老三在赵家村,没进城,老三还小着呢。”说到了年纪,卞氏冲陪荷珍玩耍的女孩脸上看去,见她肤色虽黑,五官却很端正,笑起来时眼睛亮亮的,非常讨喜,不由得心中一动,故意道:“黑丫今年有十四了吧?” 宋家老太太道:“你记差了,她今年十六了。” 卞氏道:“十六了啊,那可得说人家了。” 宋家老太太朝卞氏看了一眼,卞氏不动声色地吃了一口茶,转移话题,指着荷珍拿来的茶叶包道:“我表妹从守备太太那里得了一两茶叶,叫什么瓜片,说是上贡的,长青少爷爱喝。我们家吃不惯这种的,喝水喝茶一个样,就别糟蹋了。这回把家里剩的,全给带来了,叫长青少爷别嫌弃才好。” 宋家老太太也被“上贡”二字吓到了,连连摆手道:“上贡的东西,能得了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说罢,叫了一声“黑丫”,跟荷珍嘻嘻哈哈的黑丫头立刻站了起来,口中喊着“老太太”,问她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就道:“把那茶叶给少爷房里送过去,就说是陈家的婶子专程给他送来的,是他爱吃的那一种瓜片,旁的不要同他们废话。” 黑丫应了是,卞氏道:“荷珍一道去吧,在我们跟前听我们说话怪闷的,就不拘着你了。” 荷珍本来一心两用,在偷听宋老太太和卞氏的谈话,正听得起劲,卞氏一副要给人做媒的架势,她把周围的人扒拉了一遍,还没扒拉出来卞氏要介绍哪个人,就这么被打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5章 笑死人 算上上午苏嬷嬷来那次,哄她去搬礼物,支开了她,和卞氏说悄悄话。荷珍这已经是第二次被赶了,矮豆丁果然没人权。 荷珍站起来,黑丫笑眯眯地拉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拿了茶叶,跟宋老太太道了声“那我们去了”,就高高兴兴出发了。 到了宋长青住的院子,这位大少爷果然不在。绣枝正在廊下做绣活,之前给荷珍开门的初一正在摆弄一张小炕桌,拿着个锤子敲敲打打。 这二人见到黑丫和荷珍这个组合,愣了愣,绣枝放下了手里正做着的袜子,站起来道:“黑丫姐,你怎么过来了?”说完又状似隐晦实际很明显的动作往荷珍身上扫了一眼,满脸踌躇,迟疑着接了一句:“可是……老太太那边找少爷有什么事?” 就差指着荷珍的鼻子问黑丫,你带她过来做什么了。 黑丫这个傻大姐却一点没注意到绣枝的不对劲,依旧笑嘻嘻的:“陈家婶子来看老太太,给少爷带了他爱喝的瓜片,叫我给他送过来。”说完把纸包往前一送,“呶,就是这个。” 绣枝正准备接过来,听清楚了是什么东西,手一顿,停在一半。 黑丫疑惑道:“怎么了?” “什么瓜片?” “不是少爷爱喝的茶吗?”黑丫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催促道,“你快收起来吧,听说还是上贡的好东西,陈家婶子可是把家里的都拿来了。” 绣枝接过了那一包茶叶,预备道谢时,红笺黑着脸从里头出来,黑丫高兴极了,要上去同她说话:“红……” 谁知,红笺冲她们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敌意这么明显,饶是黑丫神经再粗,也感觉不对劲了,待人钻到另一个屋子里,“砰”地砸上了门,她委屈道:“我又没惹着她,我跟她都两年没见了……” 话没说完,红笺进去的那间屋子窗户又被推开了,红笺在里头探头出来,大声道:“黑丫,你跟着老太太在村里头野惯了,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少爷这里领,少爷这里丢了东西,你担待得起吗?” 这是说荷珍是个偷东西的贼了。 荷珍哪里是肯受气的脾气,当场就回呛:“哪个贼这么没眼光,看得上你少爷的东西?碎茶渣、吃剩下来的糕饼屑这种偷回去干啥?喂鸡还是喂鱼?” 红笺噎住了,被回怼完才想起来,眼前这死丫头嘴巴毒得不像话,根本不怕她。这回更过分,把她们家少爷一道带上了。 剩下几个人也没想到这骂仗还能扫到他们家主子,当下就傻眼了,实力演绎起了什么叫做一脸懵逼。 绣枝知道前因后果,黑丫和初一完全不知道碎茶渣和糕饼屑子是什么梗。 红笺真是气吐血了,她摔了窗子又跑出来,指着荷珍道:“你骂我们少爷……” 荷珍凉凉道:“难不成还要表扬他御下有方?” 一次两次发生这种事是没教好身边的人,三次四次那是故意的吧? 荷珍觉得她最近真是水逆,送个礼还能被人冷嘲热讽,这叫什么事儿,她这不是自己上门找不自在吗? 荷珍大概是懂卞氏为何每次提到宋长青时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了。这种明知道自己的行为很犯贱,但还是要笑着跟宋家人往来的感觉,真是太mmp了。 荷珍扭头就走,黑丫怕她人小不识路,乱跑掉院子那个大水池子里,跟绣枝说了一声,转身也要走。 绣枝把人送到院门口,黑丫看见荷珍往老太太住的院子走了,回头和她抱怨,道:“红笺跟个小娃子有什么过不去的?” 绣枝一脸歉意:“你也别怪她,少爷不叫她在跟前伺候了,要赶她出去,就是因为她上回得罪了陈家这个姑娘……” 黑丫“啊”地叫了出来,讷讷道:“我都不晓得这事……怎么会这样……” 黑丫嘴巴本来就不会说,这种情况也不知该说什么,勉强和绣枝说了几句,就走了。 绣枝重新回院子,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她走到门口,门里面扔出来一包眼熟的东西,是她刚送过来的那包茶叶。 绣枝也恼了,跨进门去,对着红笺道:“你做什么?这也是你能扔的?旁人送少爷的,干你什么事了?你心里不舒坦,何苦拿它出气。” 红笺道:“我怎么就不能扔了?什么东西,拿来就敢说是上贡的,一个开杂货铺子的也敢说家里有上贡的茶叶,净往自己脸上贴金!瓜片今年本来就少,少爷外家冯家都没得着半两,偏她们家能耐,竟然比在京城做官的人家还厉害了!谁知道哪里得来的茶屑,跑我们这儿来臭显摆了,当我们是市井小民,没见过市面是吧……” 绣枝深吸一口气,道:“是不是也要等少爷回来,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自做主张。” 红笺冷笑一声,嘲讽她:“你充什么好人?那死丫头又不搭理你,人家压根不承你的情。我看你真是愈发没出息了,不就是少爷多提了那丫头几回,以前你在表小姐跟前做小伏低,现在更了不得了,连个卖破瓦烂盆的丫头都要上赶着去讨好了,你丢不丢人……” 绣枝被她羞得满面通红,捂着脸跑了。 红笺得意,走到门口,见到那包茶叶,不由得呸了一声:“整了一包烂树叶跑来冒充瓜片,回头指不定有什么事要来求我们家了,当我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肚子里打的主意……” 初一去捡茶叶,才弯腰,就被红笺喝止了:“你捡什么?丢出去!受了她们这包破茶叶,以后有什么事来找少爷,又要害的少爷头疼了,说不准还要求到京城舅老爷那里……” 初一被这群娘儿们整得半边脑瓜子疼,闻言没好气地说:“你可拉倒吧,成天这样,难怪少爷要嫌你。” 红笺伸长了脖子,不服气:“我是为了少爷和夫人好。” “少爷和夫人又不是三岁小儿,用得着你给他们做主!”初一嗤笑一声,道,“再说了,人家真有事,也犯不着找到咱门上来,更不用劳动京城舅老爷。陈大太太表妹夫在通州大营做把总,很得他们刘守备看中,刘守备你知道是哪个吗?庄阁老的女婿……” 在阁老跟前,他们舅老爷就是个屁。觉得对方有求于宋家才来走动,说出去,真的要笑死一群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6章 对不住了! 别看荷珍走得急,可心里却没有一点生气。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傻缺送上门来给她出气,逗她开心,她感觉她能轻松活到一百岁。 怼人这事吧,上瘾。 而且这群弱鸡一个个都不长记性,明明自己根本不行,还要出来怒刷存在感,荷珍有时候真忍不住要被他们不屈不挠花式作死的斗争精神所折服。 这次虽然连宋长青一起嘲讽了一把,但是荷珍丝毫没有在别人地盘说人家坏话的应该有的自觉,她在宋老太太种满了各色菊花的院墙外头,薅掉了长得最好看的四朵花,然后在黑丫复杂的眼神里,跟着卞氏乐滋滋地回家了。 卞氏根本不知道她已经顺便把宋长青给骂了。 回到家里头,荷珍继续绣给秦氏的鞋面,这一绣就绣到了太阳下山,要做晚饭了。 陈明涛馋着想吃面,卞氏见人不多,干脆自己跑进去和面了。 昨天还剩下了鸡汤没喝完,荷珍没浪费,一起端了出来。跟卞氏商量了一下,打算炒两盆菜,一荤一素,等会儿浇在面上吃。 因着这几天炸萝卜丝饼剩下的油有多的,她切肉的时候突发奇想,想做个油炸排条试试。这头才把肉条切好,还没来得及裹面粉,黑子劈完了柴,搬着一大捆柴进来了。 等他把柴扔到灶头后面,卞氏擦了擦手,忽然叫住了他:“黑子,你娘最近没上你二哥家住吧?” 黑子挠了挠头,道:“没住了,我娘上个月回十里村了。我二嫂身子好多了,小狗蛋现在也自己会走了。我二哥在镇上请了隔壁人家的婆子,每个月给几百文钱,叫她洗衣裳做饭……” 卞氏点了点头,道:“那我明天去看看你娘,趁着现在店里不忙,你跟我一道回去一趟吧。” 荷珍眼珠子一转,头抬起来,冲黑子看过去。 黑子人长得很壮实,名字叫“黑子”,皮肤却不黑,相反,他比同是伙计的大贵还要白上几个色号,生得高高瘦瘦,眼睛细细长长,长得有点像现代时的棒子国人,搁这会儿,这副长相却不太符合主流审美。 荷珍在脑子里把黑丫拉了出来,跟黑子放到了一块,比了比……还别说,感觉还挺搭。 黑子根本不知道卞氏已经张罗着要帮他找媳妇了,连人都给看好了,听说她要回十里村看他娘,喜得不行,道:“我娘也唠叨你好几回了,一直盼着你回去呢。” 他前脚跨出灶间的门,荷珍就笑了起来,还被卞氏逮了个正着。卞氏见她笑得跟只偷了腥的猫似的,脸上一副贼溜溜的表情,被她引得也笑了起来,问她:“你笑啥?” 荷珍凑近她轻声问:“大伯母,是不是黑丫姐要做我们黑子哥的娘子了,下回我们是不是要喊她嫂子了?” 卞氏在她鼻头点了点,道:“你个人小鬼大的丫头,你懂什么叫娘子吗?净瞎说。” 荷珍辩解道:“我刚才可听见你和宋奶奶说的话了……” 卞氏这回没有否认了,只叮嘱她:“不准出去瞎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明天得回去问问黑子他娘。” 荷珍立刻用手捏住了嘴巴,做出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热腾腾的鸡汤面很快就出锅了。荷珍炒了两个菜,一个是普通的素炒,一个是酱汁肉丁,还放了辣子,闻着味就香。 陈礼荣又出去和他的朋友们聚餐了,吃晚饭不用等他。 大家赶着吃饭,你拿碗我端菜,七手八脚把面弄到了桌子上。 趁着大家分菜的时候,荷珍把烧好的粥给梁小二送了过去。白粥吃多了难受,荷珍特地给他单独开小灶烧了青菜粥,怕他多想,荷珍还解释了一句:“……大夫交代了,你只能喝粥。” 给梁小二送完了他的晚饭,荷珍才自己出去吃面。 油炸排条作为油炸食品里头比较常见的一个菜,依旧很受欢迎,陈明涛把自己的吃完了,还把碗底的屑都倒进了面里头,混着面一起吃。 吃到一半时,卞氏突然说起了陈明瑞的事:“明辉,你去看你哥的时候,他说他那试要考到啥时候?” 陈明辉吃面吃得稀里哗啦作响,闻言,咽下了嘴里的面,道:“怎么也要四五天吧。这次小考和平时的不一样,是丁举人跟学里的其他几个先生一道出的题,听二哥说凑了一整套,仿的县试,帖经、墨义、经义、诗赋都要考……” 那就是模考了。想不到古代的先生也这么丧心病狂,荷珍听得啧啧称奇,就是不晓得陈明瑞这个模考,要模多少次。 卞氏道:“明天我回十里村,路过城西,过去先瞅瞅,问问他到底哪天回,到时候去接他。听说城西青兰街那边,衙役围了街,差点就打死人了,明瑞回家,可得小心着点……” 陈明辉一口面刚塞进嘴里头,就噎住了,他使劲捶了两下胸口,无语地问卞氏:“娘,你听谁说城西衙役险些打死人的事的?你自个儿又没亲眼看见,别听人胡说八道。就知府衙门那几个人,没被人打死就不错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传这种谣言出来,也就骗骗无知妇孺了……” 作为无知妇孺的卞氏不怒才怪:“你怎么知道是胡说八道骗人的?你又没亲眼看见。” 陈明辉急了:“我怎么没亲眼看见的?我当时就在场,那些衙役被我们围了起……” 一桌子的人都不吃面了,脑袋刷得抬了起来,冲他看过去。 荷珍刚夹了一筷子面,面一滑,“啪嗒”掉进了碗里,汤汁溅到了她脸上,她往脸上抹了一把。 陈明辉咽了口唾沫星子,缓缓地把筷子放回桌上,道:“那啥……我去看看小二子有没有吃完粥了,我再给他添一碗。” 卞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吼一声:“陈、明、辉!” 陈明辉站起来就跑,卞氏在后头追:“你给我站住!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又干啥好事了?先前带着荷珍去知府家闹事,现在还跟着人去打衙役,你长本事了啊你!” “我错了!”陈明辉边跑边认错,忽然想起来不对劲,“荷珍那事跟我没关系啊……” 荷珍把脸埋进了面碗里头,心中默念一声:三哥,对不住了,委屈你背一回锅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7章 古道热肠 背锅侠陈明辉同志最后还是英勇就义了,被卞氏逮了个正着,卞氏破天荒没削他,叫他讲清了前因后果,沉默了好久,然后罚他抄书,抄《论语》,五遍。 知道结果的陈明辉眼泪掉下来。 然后这事还没完,第二天一大早,卞氏直接把陈明辉踹出了门,叫他滚回顾家跟着他先生上课去了。 卞氏收拾了一番,带着黑子准备下乡。 荷珍在检查了剩下的板栗剪子,看了看账本,放在杂货铺子里以后,这玩意儿就跟剪刀搁一块儿了,店里人把它当成一件寻常物事在柜台上摆着,也不搞推销了。 销量不好不坏,不过确实比大火过后,陈明涛和憨娃子屁颠屁颠跑邬家前面摆摊那时候好一点了。铺子里生意没什么起色,卖板栗的时间也挤出来了。往门口放两筐板栗,称着卖卖,竟然还有了回头客。 这府城人民的购买力就是惊人,可惜她这回出师不利身先死,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破事,她就晚点再把这玩意儿搞出来了,说不定还能多挣几个子儿。 荷珍正叼着包子感慨万千时,一抬头,看见街角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赶紧跑了出去。 崔小丙正了:“姨,你快回去一趟吧,荷珍她娘不让桃珍出门,还要带着那个什么八小姐住城里来。” “住城里来?”卞氏的大嗓门又忍不住开高音了,“她敢来,我就敢把她扔大街上去!” “不是……”崔小丙可怜兮兮地说,“她要带着那个小姐住到你们家那个做了官的亲戚家去,今天收拾了东西就要来城里了……” 卧勒个大槽!谁给她的胆子! 这特娘的还要不要脸皮了?这算什么,还能硬赖上别人大门的! 荷珍就看着卞氏往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把,接着“嘶”了一声,她抬起头和荷珍对视,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从未有过的震惊。 这要是叫金氏真的来这么一遭,被顾家人扔出门去,她们陈家得被全通州的人笑死。就算不被人丢出去,陈家也要在顾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带累的秦氏,也要被人诟病。 还能说什么?赶紧回去拖住她啊,打也要把她打残在半路上! 卞氏给崔小丙拿了一条自己的大棉袄,叫她裹在身上,幸好今天本来就准备要回十里村,已经定好了一辆牛车,卞氏带着两个孩子,黑子背着他自己的行礼,四个人火急火燎上了车。 卞氏很自责,要不是她心血来潮多此一举托了牛大才去赵家村接人,金氏根本就不会起这个念头。 “这跟大伯母有什么关系?”金氏就是个女神经病,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疯,根本没人能阻止她,荷珍想也不想,把这责任记到陈明业头上了,“陈明业呢?他待在家里干什么?他老娘间歇性犯病他还能不能管管了?” 崔小丙不懂“间歇性”是什么意思,她抱着水囊拼命往嘴里头灌热水:“不能怪明业哥,我听桃珍说,他有一个要好的同窗家走水,那家子几十口人全被烧没了,挪回了镇上老家出殡,明业哥前几天就去帮忙料理丧事了,一直没回来。” 荷珍觉得自己脑仁疼,喵喵的这都是什么人呐。 朋友家发生这种事情,去帮忙也没人埋汰你,但是你丫的帮忙之前就不能想想家里吗?至少来城里杂货铺说一声吧。你留桃珍一个在家里,洗衣烧饭照顾小的,还要伺候一蔫坏蔫坏的巨婴和巨婴她脑残粉。 也亏他想得出来! 荷珍冷笑:“他古道热肠之前,就不能先把自己家里给捯饬好了再去吗?” 这回连卞氏也不说他的好了。 回去的路上接下来就安静了。崔小丙继续喝她的开水,她是被桃珍拜托出来报信的,昨天梨珍连夜跑出来告诉了她这件事,不过她知道了也没叫她打嘴……娘把大姐打得嘴都肿起来了……还流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8章 说! 有这么一些人,脸上天生刻字,左脸写“欠”,有脸写“打”,金氏和王八就是这种人。 桃珍听到梨珍在哭,以为金氏又拿妹妹撒气了,挣扎爬起来扒拉着窗户纸,从破掉的口子里头往外瞧,然后就看见了荷珍和卞氏,站在柴房门口。 她还以为自己饿昏头了。 桃珍抓着窗棂虚弱地冲她们喊:“大、大伯母……我、我娘说要送……” “晓得了,她们去不了。”卞氏哼了一声,都不想去找金氏拿钥匙了,扭头就去找斧头,打算暴力开锁。 荷珍一捋袖子,直接往王八房间走。 那装腔作势用的珠帘依旧没啥遮挡作用,荷珍走到帘子前头,就看见里头金氏在打包衣裳,跟王八有说有笑。 “八小姐,天气马上就要凉了,我给你归置两件新的冬衣,你到了顾家,那里肯定会给你做新的。” 王八则是一副不太放心的口气:“那要是那边不搭理我……” 金氏道:“别怕,有奶娘在呢。荷珍这个死丫头该有的,秦氏别想落下你,都是亲戚,她要做下这种事,奶娘就跟她撕破脸去。秦氏是个什么东西?凭着几分狐媚本事勾搭了一个小武官的儿子,别看她现在风光,当年也就是个在卞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吃饭的孤女。那个武官的儿子,如今也不过做到了一个把总位置,还不如以前大太太跟前伺候的二等丫鬟嫁得好……” “奶娘,我怕……” “别怕,秦氏不愿意也得愿意。我是荷珍的亲娘,她想到外头住着天天锦衣玉食,也要看我答不答应。若是我这个做娘的不松口同意秦氏接人去顾家小住,她就得乖乖把人给我送回来。秦氏最疼她,不会舍得她受委屈,还三番两次想认她做义女,想叫她过上主子的日子,那成啊,带上你,不然大家谁也别想落着好。”金氏道,“八小姐,拿出镇北侯府嫡出小姐的气势来,不要堕了镇北侯府的威名。能伺候上八小姐,那是她们的福分,切莫觉得自己不如人,我的八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身份贵重,配得上最好的。” 荷珍站在门口听着金氏在里头罗里吧嗦剖白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忍不住撑住了门框,恨不能立马出去呕上三天三夜。 “不要堕了镇北侯府的威名”,特么的是不是下一句还要说“你要以光复镇北侯府昔日荣光为己任,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活”,麻蛋,跟演活体玛丽苏复国恩仇录似的。要想不堕祖宗的名声,你们好歹拿出点镇北侯府该有的贵族气质来啊,到现在为止,你们除了脑回路比起一般人更加迂回奇怪以外,到底哪里看得出尊贵了?分明就是连一般小老百姓都不如好吧! 每次偷听这两个人说私房话都这么毁三观…… 就在荷珍考虑自己该用什么出场方式突然窜出去惊艳出场一回的时候,王八问了一个足以证明她情商还没彻底下线的问题:“奶娘,要是顾家不让我们进去,把我们赶出来……” 金氏道:“他们不敢!我待会儿把桃珍梨珍这两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带上,就不怕顾家人把我们扔门外。秦氏要不让你一起留下来,我就跟她闹,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撕了她那张假惺惺的皮。”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荷珍忍不住赞出声,鼓起了掌。 里头正讨论如何叫花式对付秦氏,顺利驻扎顾家成为大梁首个钉别人家房子的钉子户的二人组,终于停下了对宏图霸业的规划。 荷珍撞开了帘子一步步往里头走,跟个反派似的出场了,金氏看见她,第一反应却是:“你怎么回来了?” 荷珍走到一张椅子前,一屁股坐了下来,背靠在椅子里,一副老封君的模样,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你不是在顾家住下了吗?” “谁说我去顾家住了?我又没全家下大狱,我好好跑人家家里去白吃白住干嘛?”荷珍挑了挑眉,用一种打量国宝的眼神把她们看了几个来回,接着用很是阴阳怪气地口气表扬她们,“我说你们两位,不愧是侯府出来的,这够可以的啊。顾家又不是我们家亲戚,秦表姨是大伯母的表妹,你俩坑起老实人来可真是一点不知道脸红啊。” 荷珍一脚把边上的圆凳踹了出去,圆凳直接砸在了王八膝盖上,王八疼得“啊”地叫了起来,膝盖一弯,直接扑地上了。 金氏去搀她,堂堂王八小姐哪里受过这等罪,痛得泪水都下来了。 金氏指着荷珍骂:“小畜生,我前世作了什么孽,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畜生……” 荷珍扬起下巴,反问她:“我是畜生,你又是什么?连亲生女儿都要算计,到底谁是牲口?”荷珍懒得再同她废话,她冲外头大喊一声:“大伯母,别劈那个锁,我有用!” 话音刚落,卞氏扛着劈柴的斧头,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金氏刚把王八小姐扶到床上坐下,一转身,见到这一幕,把要打荷珍一顿的事情都给忘了。 “卞、卞柳枝……你、你想做什么?” 卞氏怒发冲冠,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伸手就对着她的脸来了一巴掌,金氏踉跄一步,直接跌得趴到了桌上。 荷珍从卞氏手上拿过斧头,走过去一把拽住了王八的衣襟,问她:“你叫你奶娘打的桃珍?” “你放开我!”王八憋得脸都红了,她使劲挣扎着,脚疼得提不起来,就用手去掐荷珍,正要下嘴去咬她的手腕,荷珍忽然把斧头扬了起来,对着她脑袋边上那张床的床架子就是一斧头,床应声而裂。 “姓王的,你胆子够肥啊,我以前跟你说了那么多,叫你安分点,你们一个两个把我当空气是吧?去你娘的身份尊贵,都尊贵到牢里去了,还敢出来抖?抖什么啊,往上数几千年,还不都是树上的猴子,谁还比谁强了,跑我跟前来臭显摆不算,还敢动我姐。你叫你奶娘往桃珍嘴上抽了多少记?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79章 三个选择 金氏身子还没好透,见到这副场景,差点厥过去,她撑着桌椅过来要去扒开荷珍,被卞氏一把揪住了。金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跟卞氏拼,卞氏因为她打了桃珍,也不肯放过她。 金氏这力气也就用来欺负欺负几个女儿了,对上卞氏是毫无招架之力,现在的情况是,连和稀泥拉偏架的陈礼荣都不在,金氏被碾压是分分钟的事。 “不说是吧?” 王八缩着脑袋扮可怜,不肯说话。 “梨珍!”荷珍大声喊梨珍,梨珍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 荷珍问她:“昨天大姐被打了多少下嘴?” 梨珍怯生生地看着屋里两档人,躲开金氏的死亡视线攻击,偷偷摸摸潜伏到荷珍身后,不去看王八,低着头答了:“十、十五下。” 荷珍二话不说,拉住了王八就往外拖。 王八哭得像杀猪,抱住了床上的雕花柱子不肯走:“奶娘,奶娘,救我……” 金氏被卞氏压着,怒急攻心,偏偏还动弹不得,只能例行放狠话:“不准碰八小姐,伤了八小姐,我就不认你这个孽女……” 荷珍颠了颠手里的斧头,心道:我特喵的本来就不是你女儿,你女儿早被你家八小姐弄死了。 她“切”了一声,对王八道:“这个故事教育我们,在想坏点子磋磨人之前,要考虑好了退路。你奶娘这种人,无非是仗着大家不跟她计较,才能耀武扬威。她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叫她来保你?三岁小儿都知道,惹不起的人不要惹,得罪衣食父母是要见阎王的。我就奇怪了,你在镇北侯府这么多年,咋就没学个眉高眼低呢?” 荷珍懒得跟她再废话,拖着她往外走。王八一边叫一边去捶荷珍,荷珍的耳朵都要聋了,她怪笑着把斧头举到她面前:“我手上可没啥劲儿,这样拿着已经很吃力了,万一手抖了,在你脸上来两下,你可别怪我。” 王八小姐吓得立刻噤声,她还真不敢冒险,自从荷珍被她推倒痊愈以后,这个人身上就透着一股邪性,她的表情告诉她,她是真敢用斧头砍她的。 荷珍连拖带拽,把人带到了院子里,往柴房前头的地上一推。 桃珍原先在窗户底下坐着,听到尖叫声夹杂着自己老娘的咒诅声,隐隐从外头传进来,她站起来扒着窗子,喊两个妹妹的名字。 刚喊了三遍,就看见荷珍拎着斧头扯着八小姐出来了。 桃珍不明所以:“小荷你……”要干什么? 荷珍把斧头从右手换到左手,居高临下看着王八,淡定地道:“我现在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马不停蹄地给我滚,滚回你们家旁支族人那里或者你舅妈家,我们家出路费,他们愿不愿意收留你,就看你的本事了;第二个选择,我们全家凑钱,找顾家表姨父,托关系把你送回你老娘那里,让你们提前实现全家团聚……” 这时候,卞氏拿着从金氏身上搜来的钥匙,从里头出来了,她绷着脸瞥了一眼挥舞着斧头的荷珍,道:“跟她废什么话,她们两不是想住你表姨家去吗?成全她们,等会儿捆了送你表姨父那里,连夜送回京城。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们家养不了,再这么下去,家里头的娃子,都要死她们手上了。” 卞氏宁愿救个素昧平生的乞丐,天天给他端茶递水伺候吃药换药,也不高兴搭理王八这一号人物。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就是家里头添副碗筷的事,哪怕你懒得出蛆,每天像只猪似的只能吃吃睡睡,只要不惹事,收留你也不成问题,但是存心挑事,事事压家里的女娃子一头不算,还要摆架子,今天说这个偷东西,明天打那个嘴巴子,那就不能忍了。 特么的成天给你好吃好喝供着,叫你吃饱了,你把力气花在欺负家里几个娃子身上了,像话吗? 卞氏直接给她定了第二条路,回去继续蹲大狱。 “呜呜呜……”王八小姐捂着脸直哭,凄惨极了,试图卖惨博取众人同情。 荷珍翻了个白眼,卞氏把柴房上的锁去了,桃珍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一张嘴又红又肿,嘴唇上也破皮了,说话都不利索了,她看着王八蹲在地上,也跟着掉泪:“小荷,都怪姐没用……” 还要靠妹妹专门赶回来找场子。 金氏踉踉跄跄跑到外头,脸上鼻青脸肿,她过来撞开荷珍,一把搂住了王八,朝众人骂道:“我看哪个天打雷劈的敢叫八小姐走,八小姐要是走了,那我也走。我们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那你们倒是一道滚啊,别光说不练,省的家里逼陈礼荣那怂货写休书了。 卞氏当场就笑出了声,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她没去驳她,眼神里却是满满的讥诮。 金氏也想到了陈家这些年来对她的不满,她瞬间噎住了,搂着她的八小姐开始耍无赖:“反正你们别想动八小姐一根汗毛,这里是我家,我是陈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我要留谁住,轮不到姓卞的你一个嫂子来说三道四!” 卞氏弹掉衣服上的灰,眼皮一掀,道:“什么叫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你莫不是忘了,这房子我也是出了钱的,房契还在我那里收着呢。当初二弟可是坚持要还完了买房的银子,才肯收下契书。” 做下这个决定的是吴州水洼村老家的陈奶奶,总不能叫大哥大嫂给成了家的弟弟弟妹买房子,说出去成啥样了? 老太太考虑周全,她想着吧,二儿子挣得多,一个月三两银子,省吃俭用些,每个月就能存个二两银子。二儿媳妇也有活,在侯府做事,每个月也有月钱领,逢年过节主家还给赏钱。给大哥大嫂还个几十两的买房银子,那可不就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大儿子大儿媳妇大气,但也不能老叫老实人吃亏,亏吃多了,影响兄弟感情。 结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那二儿子是个孬货,二儿媳妇更是个全大梁少有的极品,这么多年别说存钱了,米面油盐吃喝拉撒还要靠大儿子一家贴补。 金氏记起这一茬,又羞又怒,心里把水洼村的婆婆骂得昏天黑地。这个老不死的腌臜货成天偏心大房,迟早有一天要收拾了她。 王八看出了金氏的难处,为今之计,是不能被赶出去,她窝在金氏怀里头,眼神一闪,忽然记起荷珍还有个没说的第三个选择,于是就问:“那第三个选择是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0章 乖一点 荷珍笑眯眯地说:“第三个选择啊,那就不赶你走了……” 王八小姐觉得她笑得格外渗人。 荷珍对她的瑟瑟发抖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你不是抽我姐十五记嘴吗?有来有往才公平。” 金氏一口唾沫冲着荷珍啐了过去:“你要掌八小姐嘴,休想!别说十五下,就是一下,也不会给你动!” “谁说我要打她十五下?”荷珍呵呵一声,“我姐什么也没做错,平白无故这鳖精就要抽人,还她十五下,这就太不公平了,自然是要双倍奉还了。” 金氏腾地站了起来,扑过去抓着荷珍要打。 卞氏早防着她了,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朝边上拉,谁知攥住了她后脑勺上没扎起来散落下来的一小撮头发,金氏疼得死去活来,叫声凄厉。 王八听得头皮发麻。 荷珍催促道:“废话少说,选哪个。” 王八满脸愤恨地盯着她,犹如在看一个吃人的饿鬼,她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藏不住了:“欺人太甚!” 荷珍脸上的笑意一收:“你觉得别人欺人太甚,那你又对我们做了什么?你动不动就罚我们跪一个上午,看人不顺眼就要赏人耳刮子,你怎么不觉得自己欺人太甚?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乖一点,寄人篱下还学不乖,摆你小姐的架子,那就只能请你圆润地滚蛋了。” 王八死死地瞪着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梨珍,去拿绳子来。”卞氏早不耐烦了,比起抽这个死丫头一顿,她更想永绝后患。 梨珍应了声,果然从屋子里拿出一根绳子。 王八见状,抬手就往自己嘴上打。金氏正拿手去挠卞氏的脸,见到这一幕,简直肝胆俱裂,嚎了一声响亮的,抬脚就往这边冲。 荷珍面无表情地看着跟前的王八小姐,道:“你每天吃那么多粮食,合着力气小的打嘴都打不动,养你有什么用?力气大一点!”她指着桃珍道,“看见我姐的嘴肿成啥样了吗?你要三十下打下来没我姐伤得重,就继续打,打到跟我姐一样为止。” 王八的眼睛跟淬了毒似的看着她,荷珍无所谓,你看就看呗,我又不会少一块肉,看谁耗得过谁。 王八又抬手往自己的嘴巴上打了一下,这一下子打得非常重,隔着金氏的哭喊声,还能听见“啪”地声音。 她咬着牙,在荷珍的眼皮子底下,马上又抽了第二下第三下……一院子的人监督着,她也不敢偷工减料,只能闭着眼睛狠心使劲打上去,打了约莫十来下,嘴巴就有些肿了。 “啊啊啊啊,天杀的狗杂种,小畜生你不得好死,从今往后,别想再叫我娘……”金氏哭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她在边上被卞氏拉着,嘴里不停骂荷珍。骂完荷珍,又去骂卞氏,“卞柳枝,你这个黑心烂肺不得好死的玩意儿,死了下地狱,全家做畜生……” 这是把陈家一家子全一起圈进去了,卞氏气闷,回头又抽了她一个嘴巴子,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块不知道做什么的脏布,往她嘴上一堵。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金氏“呜呜”了几声,她虽是做奴仆出身,毕竟一直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哪里受过这等待遇,闻到布上的臭味,顿时一阵反胃,喘不上气,直接被熏晕过去了。 人软趴趴倒在了地上。 桃珍惊呼一声,手足无措地站着,犹豫要不要上前查看,荷珍瞥了她一眼,她立刻视线一转,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鞋子了。 卞氏板着脸把金氏提溜进了屋子,荷珍转头对正低声抽泣的王八道:“八小姐,你看看你这个好奶娘,骂人都不会,什么‘狗杂种’、‘全家死光’,这不是连着自己一起咒吗?她就不是一个聪明人,但八小姐你不同啊,你可是堂堂镇北侯府嫡支的姑娘,以后被个不聪明的人撺掇着做什么的时候,要想清楚了,一要想想今天自己抽自己的这一顿,疼吧?疼就对了!二要想想你奶娘那本事,她护住自己就够呛了,别指望她能把你保护周全了。凡事定要三思而后行,识时务一点,对你对大家都好。” 王八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不屑地看着她:“陈荷珍,你得意什么?你娘都不肯认你了,她都不要你,你这个……” 话还没说完,桃珍扑上来,朝她脸上就是一巴掌:“你再敢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王八惊怒交加,桃珍双目赤红,整张脸都变了形,她夺过荷珍手里头的斧头,架到她脖子上,气喘吁吁指着她说道:“我给你数好数了,还有十三下,你马上打,否则我一斧头劈死你!” 王八肩上特别沉,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斧头刃上的寒芒,她不敢扭头,她怕一动,刀刃就划破她的皮。 王八伸出手继续朝自己嘴巴上拍,她的嘴早麻了,一下又一下,院子里回荡着“啪啪啪”的声响。 卞氏在金氏屋子里,还没出来,梨珍也跟进去了。 院子里只有她们三个人。 桃珍在抖,荷珍发现了,王八自然也感觉到了。她不仅感觉到了,她还很害怕,她怕陈桃珍这没用的傻子一不小心控制不住,把斧头真抖到她脖子上,切了她脖子。 她赶紧加快了速度,桃珍把斧头又往她脖子上贴近了一点,冲着她吼:“使劲点,你没吃饭吗?昨天吃了一只鸡,喂狗肚子里去了?我挨了五六下,嘴巴就肿了,你打了这么多下了,皮都没破,唬谁呢?我告诉你,别想糊弄我!” 好不容易挨完了三十记打,王八嘴里头已经都有血沫子了,她不敢刺激陈桃珍这憨货,最后几下是真的用了全力在打。 打完了,桃珍收起斧头,谁知因为一天一夜没吃饭没喝水,眼前一黑,斧头差点拿不住砸在王八身上,把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直接坐在了地上:“不要杀我……” 哭得特别真情实意,一点不掺假,比自己抽自己时流的眼泪还要真。 荷珍眼疾手快拉住了桃珍,真是特别好笑,她踢了踢王八的脚,道:“起来!” 对方兀自哭个不停。 荷珍二话不说,去拉扯她的胳膊,王八这回彻底成了软脚虾,荷珍拉了几次没成功,桃珍见了,就上来帮忙。 两个人就这么拖着王八,桃珍在荷珍的指挥下,一起把人丢进了柴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1章 金氏醒来 金氏锁着桃珍的大锁就派上了用场,荷珍做了她穿越第一天就想干的一件事,把王八小姐关柴房里头。 她隔着窗户对王八说:“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你们叫我不舒坦,那我也要叫你们太平不下去。你对我姐做的那些事,有一件算一件,我全要讨回来。” 王八起初还学着她奶娘的样子骂人,从贱种骂到了野杂种,桃珍听不下去了,提了裙子上来对着柴房门就是一脚,道:“你再不说人话,信不信我关你三天?” 王八扯开了嗓门哭,可是金氏始终没有出来帮她。 卞氏里里外外把被金氏弄乱的狗窝收拾了一遍,又劈了柴,临走前,又去看了金氏一回,发现这丫脸蛋通红,还在说梦话,一摸额头,得,又发烧了。 于是又贴了钱,叫荷珍给她请了李郎中过来瞧病。 李郎中来一看,又是操劳出来的,重新开了药,千叮咛万嘱咐,这次一定要按时吃药。 等第一锅药剪好时,已经快吃午饭了,卞氏只扒拉了两口饭,她惦记着十里村的黑子家老娘。 桃珍嘴肿得不行,她那顿打是金氏出手打的,连两边的脸颊都拍红了,嘴里头也破了,吃米饭的时候,嚼两口就痛,只能煮了薄薄的粥起来,放凉了,再小口小口慢慢吞了。 卞氏对她俩把王八关起来的事很不满:“要我说,打完那一顿,就应该绑了送你表姨父那里去,连夜送到京城,随便是撇给她族人还是关牢里,总归不能叫她在我们家了。我们算什么,跟她非亲非故的,她要是个好的,养着也就罢了。这性子,跟你表姨婆婆顾家老寡妇教出来的那几个孙女似的,又刁又坏,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犯不着趟这趟浑水。” 荷珍道:“也不是我不想把人送走,我恨不得把她直接丢大牢里去。可我娘能愿意吗?你信不信我们前脚把人塞马车里带走,她后脚就能跟到顾家去闹。人送到京城,她能跑京城去。我爹呢,晓得了肯定求爷爷告奶奶把人又给接回来,闹到最后,我姐白挨一顿打不说,我爹还要来跟我们讲道理,压着我们去跟她俩道歉……” 兴师动众的,搭上了人情,到最后人没送走不说,还要自己受气。这么一来,倒助长了王八和金氏的嚣张气焰,这俩眼见着有了靠山,肯定更加变本加厉。 卞氏想到陈礼荣那没有老婆就活不下去的傻缺样儿,顿时沉默下来。委屈自己儿女来讨老婆欢心的事他又不是没做过,还别说,真要硬把王八押京城去,他真能上演一出千里寻妻的戏码给大家看。 荷珍说了说自己的看法:“现在这样也挺好,叫她也吃点苦头。经过这一次,我看她还敢,不敢动不动就叫娘罚我们,反正以后她怎么使坏,我就怎么加倍给她还回去。看看是我们先受不了,还是她头更铁。” 王八就不像是个能扛的人,一点骨气也没有,心里还特别扭曲。以前对付荷珍,现在荷珍成刺猬了,她又暗搓搓怂恿金氏去对付桃珍了,然后被一把斧头吓得差点尿崩了。沒反派的智商还想做反派,真不愧是镇北侯府的子孙,这自信真是爆棚到可以填平整个太平洋了。 虽然今天把王八和金氏都给往死里收拾了一顿,不过卞氏终究有些意难平,出门的时候,脸还是绷着的。 金氏这烧发的特别是时候,她从被破抹布熏晕过去以后,就一直睡啊睡啊睡,睡到了天黑,叫荷珍耳根子清净不少。 王八和金氏一共饿了桃珍四顿,前一天的早中晚三餐和今早的早饭。荷珍还保留着最起码的理智,怕被人唾沫星子喷死,所以她没打算饿金氏,不过王八她是不准备放过她的。 荷珍对桃珍说:“也要叫她知道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儿。” 这滋味绝对不会好受。 “跟她用说的根本没用,她根本就听不懂人话。”荷珍一边给桃珍上药,一边说,“这次的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桃珍嘴巴边上涂满了黏黏腻腻的药膏,药膏是李郎中配的,清凉极了,涂上去以后一圈都凉飕飕的,她一边吸凉气一边问:“什么道理?” “能动手绝对不要哔哔。” “……” 金氏的药热到第三回的时候,夜幕降临了,陈礼荣回来了。 药是桃珍端进去的,金氏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掐点醒了过来。她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她的心肝宝贝八小姐:“八小姐呢?八小姐哪去了?” 桃珍顾着她的身子,怕她再把自己气晕过去,起初没有告诉她。 谁知她穷追不舍,非要问出个结果来:“你快说,你们把送她去哪里了?我苦命的八小姐,你们陈家一家老小,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这些丧良心的畜生……” 桃珍只能告诉她:“八小姐没有被送走。” 金氏哭声戛然而止,她一把抓住了桃珍的手,热腾腾的药汁泼出来一半,浇在桃珍手上,桃珍烫得急忙要甩拖了碗,金氏抓得死死的,不肯放过她:“那八小姐在哪儿?” 金氏的手还在摇,桃珍烫得要哭出来:“在柴房……” “我的八小姐!”金氏脸色惨白,抓着桃珍的手松开了,桃珍赶紧把药碗放下。 等放完药碗,桃珍背过身朝着烫红的手指头使劲吹气,金氏爬起来了,举起了手去捶她,结果被被子绊住了脚,直接栽在了炕上。 桃珍听到后头的动静,再回头时,金氏已经半个身子栽到了炕下,她伸手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金氏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挨了天雷劈的杂种羔子,欺负我八小姐,一门丧良心的短命鬼,我金雪兰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嫁到你们这种人家。一窝贱胚子,阎王迟早要收了你们去,小的下阿鼻地狱,老的不得超生,五鬼分尸下油锅……”一只手摸到了与炕齐平的一张方凳上的药碗,端起来就往桃珍脸上砸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2章 命大 桃珍吓得往边上躲,脑袋一歪,药碗就往她后头去了。 这个时候,被媳妇诅咒了老子娘的陈礼荣正怒气冲冲踹开了门要进来算账,“砰”地一声,门被掼到了墙上,“乓”地一声,一只碗迎面飞来,砸在了他头上。 碗里剩下一半的药全洒他脸上了,烫得他“哎呦”惨叫一声,捂着脸倒了下去。 荷珍正躲在边上想看这对夫妻的笑话,看陈礼荣能不能重振夫纲,往狠里收拾金氏,谁知道好戏没看成,一眨眼功夫,陈礼荣就被金氏给整趴下了。 她迈开步子就往门边跑,陈礼荣坐在门边,倚着门,半张脸的血混杂着药汁淌下来,地上是碎掉的碗。 荷珍蹲下来问他:“爹,你怎么样啊?” “疼……” “你流血了,脑门上破皮了。” “不是那里……是脸上都在疼……眼睛也疼……” 金氏已经彻底呆住了,桃珍连滚带爬地摔了出来,她朝荷珍喊:“快去端冷水过来,药是烫的……” 荷珍去舀了冷水,拿了帕子往水里浸,水淋淋拎起来给陈礼荣擦脸。 陈礼荣整张脸烫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眼睛边上尤其严重,荷珍小心给他擦拭,他疼得直躲。 他试了几次都睁不开眼睛,一睁开就流眼泪,眼泪掉得太凶,最后连着鼻涕一起下来了,十分狼狈。 那药碗砸得实在是巧,正中脑门,脑门上破了一大块皮,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飙。荷珍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抓着他的手堵住了伤口,一会会功夫,帕子就变红了。 陈礼荣的脑袋肿像寿星公,他倚着门框,想要站起来,头一动,就嚷嚷头晕。 头部是重要地方,荷珍也吃不准他是脑震荡还是怎么了,根本不敢再移动他。 这样下去不行。 荷珍对桃珍说:“药汁好像溅到爹眼睛里了,头上又这么大口子,肯定得找大夫……” 天都黑了,附近能找的又只剩下了李郎中。 荷珍站起身,冲屋子里看了一眼,金氏维持着半挂在炕上的姿势,眼神呆滞地看着陈礼荣,听着陈礼荣的呻吟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荷珍真想学着卞氏给她来一巴掌,这女人也真是够可以的。要她闭嘴的时候,她指天骂地咒这个咒那个,一刻也别想消停。等用得着她了,她平时的泼辣劲儿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干脆给大家来了个安静如鸡。 荷珍使出了洪荒之力控制了蠢蠢欲动的手,哼哧哼哧跑到了李郎中家。 李郎中刚吃了晚饭,正坐在堂中吃着花生米小酌,看见她脸都绿了:“怎么又是你?!” “……”我特么也想知道为什么又是我! 李郎中的小酒也喝不成了,他板着脸跟着荷珍往陈家跑。 陈家住得幽静,说直白点就是偏僻,李郎中怕被砸破了脑袋喷血的陈秀才嗝屁,一路冲刺,跑到陈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老命都要没了。 进了院子,陈礼荣还在原地瘫着。梨珍擦好了澡,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披散着头发跑了出来,正跪坐在地上,一边搅帕子,一边抹眼泪:“爹,你不要有事……” 陈礼荣哼哼唧唧偶尔回应一声,安抚两个女儿的情绪。 李郎中那叫一个心累,他拎了药箱上去给陈礼荣看诊,刚蹲下来,就看见了他身侧的碎瓷片。陈礼荣摔的位置比较特殊,把门都给堵了,碎瓷片在屋子里头炸了一地。 不用想,这碗肯定是里头扔出来的。 李郎中板着脸再往屋子里看,里头只有金氏一个人在,她惨白着脸坐在凳子上,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连搭把手都不行,还不如家里跑上跑下的几个女娃子?” 桃珍不说话。 一家两个烫伤的人,还都是在金氏屋子里外烫的,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李郎中给桃珍又配了新的药,叫她抹在手指上。写了方子丢给陈礼荣,收拾了药箱站起来准备走人。 路过金氏时,他道:“秀才娘子,打人不打脸,何况陈秀才是要考科举的人,若是落了疤在脸上,他这辈子就完了。” 向来只有金氏骂别人,从来没有别人教训她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乡下的一个土郎中。她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李郎中冷笑道:“我什么意思秀才娘子不懂吗?那个碗,差一点就砸陈秀才眼睛上了,如今也没好哪里去,他脑门子上那么大一个疤,若是去不掉,秀才也不用再考举人了。” 金氏气急:“你讲不讲道理,我又没想去砸他!” “没想去砸他?那你想去砸哪个?”李郎中质问她,“除了陈秀才,这家里剩的全是娃子了吧?秀才娘子你这可真够心狠手辣的,你知不知道拿个碗砸人是能砸死人的啊?你把别人的命当什么了?碗里头还有热汤药,要是再烫点,人的脸皮子都能被你烫下来。得亏陈秀才命大,不然早被你送去见阎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3章 吵架了 李郎中把金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她直接懵了。 骂完了人,李郎中把诊金一收,一挥衣袖,走了。 一屋子的人目送他走远,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金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个山野村夫给训了,竟然还委屈上了,她同陈礼荣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仗着懂点医理,在乡下混吃混喝,跑我家来耀武扬威了,什么玩意儿,这里有他说话的份吗?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以后家里再不准叫他来治病,土郎中开的方子,谁知道会不会吃死人……” 上下两片嘴唇嘚吧嘚吧半天的结果就是,陈礼荣彻底恼了,连睡都不肯跟她睡一块儿了。他爬起来,叫三个女儿帮他收拾了东西,直接扛着被子去儿子屋里睡了。 从头到尾,没跟金氏说过一个字。 然后金氏傻了。 她恍恍惚惚想起来,陈礼荣这个死男人打从进门被她一只药碗整的脑袋开瓢起,就没搭理过她了,看她的时候是用眼角瞟的,听她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最后干脆还跑路了。 成亲这么多年,娃生了四个了,金氏头一回受到这种待遇,她羞得满面通红,冲到陈明业屋子里头就要跟陈礼荣干架:“陈礼荣,你想做什么?不就是被我误砸了,额头多了一个伤口吗?又不一定会留疤,你一个大老爷们,如此小肚鸡肠。你咋不问问我为啥要砸人,你知不知道荷珍桃珍两个死丫头逼着八小姐自己抽了自己嘴巴子,还把八小姐关起来了。八小姐是五太太唯一的女儿,那是镇北侯府的嫡出小姐……” “所以你就要拿碗去砸桃珍?”陈礼荣头裹得像木乃伊,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所以你就要诅咒公婆去死?若是今天桃珍被砸出个好歹,你准备怎么办?” 金氏目光躲闪,道:“谁叫她和荷珍去欺负八小姐……” 陈礼荣打断她:“就算荷珍和桃珍不对,干我爹我娘什么事了?你不光诅咒我爹娘,连我哥哥嫂子姐姐弟弟弟媳妹妹都不肯放过。我父母兄弟姐妹可有哪里对不住你的,你要咒他们下了地狱还不安生?” “我、我……八小姐……” “八小姐八小姐八小姐!你除了八小姐,还关心什么?金雪兰,我看你是疯魔了,为了镇北侯府,你是不是要把家里的人的命都搭上去才安心?既然八小姐这么重要,你觉着她在我们家受了委屈,那就带着她滚!滚回你的镇北侯府去!”陈礼荣怒火冲天,一把把人推出了门,接着合上门,再不肯搭理她。 金氏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她拍着门一遍又一遍地问陈礼荣是不是真的要赶她走,中间夹杂着若干骂人的话,可惜陈礼荣再没有搭理她。 哭到后来,她没了力气,哭声渐渐小了。 荷珍翻了个身,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嘭嘭嘭”几声砸门声吵醒了,桃珍和梨珍也醒了。 桃珍一边打哈欠一边问:“怎么了?” 窗口处被照得微微发黄,一个跃动的影子投射在窗户纸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为了透气,炕上头一扇窗开了一小半,三姐妹不约而同地往那里瞧。 黑暗里,有个人正拿着蜡烛站在外头,披头散发,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她们,两眼球撑得老大,烛火映在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梨珍被吓得尖叫起来:“啊——” 我去! 荷珍蹭地坐了起来,正准备随手抄起枕头砸出去,那个鬼突然开口了:“大半夜鬼嚎什么?柴房的钥匙呢?给我!” 是金氏的声音。 梨珍扎进桃珍怀里呜呜哇哇哭了起来,桃珍轻声哄她,说话声也有些发飘,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拿钥匙就拿钥匙,你特喵的就不能搞个正常点的造型吗?人吓人会吓死人啊,大姐! 荷珍真想敲开她脑子看看她脑沟是不是积水了,她重新缩回被窝里,用被子蒙住脸,闷声闷气道:“没有,不在我这儿,在我哥房里头,我爹那里,你要自己去问他拿。” 金氏气得把半开的窗户直接砸回去了。 窗户被弹起又阖上,吱呀吱呀叫了几声,停下来,不动了。等火光渐远,桃珍安抚完了梨珍,两个人又窸窸窣窣重新躺了回去。 桃珍没忍住,问荷珍:“小荷,那个钥匙……你什么时候给咱爹的?” 睡眠质量太好,荷珍又有些迷瞪了:“我没给爹啊。” “那你怎么说……” “我给他整理床铺时塞他枕头边上了,他大概没看见。” 桃珍:你这么坑咱爹真的好吗? 金氏果然去骚扰陈礼荣了。 “陈礼荣,你这个杀千刀的……” 陈礼荣也是个能忍的,说不搭理金氏就不搭理她,任凭金氏在外头放屁,一点动静也没有。 荷珍把金氏的骂声当成催眠曲,快进入梦乡的时候,又被桃珍推醒了。桃珍小声道:“娘……好像在用斧头劈锁。” 荷珍一听,还真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不过就凭金氏那力气,还生着病,想劈开锁,别痴人说梦了。 荷珍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道:“别管她了,先睡觉吧,劈开了我明天把娘房里那口箱子上的锁挪出来,晚上再把王八锁进去,反正她的服役时间得比照着你的来。” 掌嘴的数量可以加倍,关禁闭的时间就不给她翻倍了,毕竟这个惩罚措施也要讲究可持续发展。王八这种娇滴滴的小姐身子,万一关个两天两夜关出毛病来,不能看着她死,那还得给她掏银子请大夫,太亏了。 桃珍有点听不懂荷珍的话:“为什么要去拿娘的锁?” 荷珍扯了扯被子,道:“难道叫我掏钱买新的?又不是我劈的。” 她挣点银子容易么她,作为老天爷的假闺女,她到现在资产都没有超过五两银子。别人卖个猪下水种个玉米土豆就能发家致富奔小康,当上ceo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她吹风日晒,好不容易烧个脑子搞点创新,还要被现实教做人,想想真是悲伤逆流成河。 要她掏钱,没门,窗都没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4章 诗与棉花 金氏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叮叮当当”了很久,还把王八给“叮”哭了,最后,那锁还是没劈坏。 荷珍只听到了“叮叮当当”那一部分,然后她就被周公召唤走了。后面王八哭的事情,是早上爬起来时,由被院子里声响折磨了大半宿没能顺利入睡的桃珍告诉她的。 桃珍话,一脸关心:“爹,你写了诗,头不疼吗?昨晚睡着没?” “睡着了,开始头和脸都有点疼,李郎中的那个药还挺有用的,抹了以后烫伤的地方就不疼了。”陈礼荣摸了摸脸,道,“填完剩下两句诗,我觉得有些晕乎,就躺下了,耳朵里的棉花忘了取下来,倒是睡了个好觉,还做了梦……”说到梦时,陈礼荣突然朝金氏扫了一眼,又迅速撇过头。 荷珍追问他:“什么梦?” 陈礼荣怎么也不肯说了,反而说起了昨天夜里他接的两句诗。 金氏开完了锁,把锁直接甩到了地上。 陈礼荣正跟女儿吹嘘自己的诗写的有多精妙,吹到最关键的时候,被锁砸在石板上声音打断了。他皱着眉头,看着金氏的身影,嘀咕道:“一大早……就两回了……真是不可理喻!” 嘀咕完,金氏扶着王八出来了。 王八身上全是干稻草,原本打理好好的头发乱成了鸟窝,一朵绢花松脱了出来,要掉不掉地挂着,除了嘴上她自己抽肿的那一块儿,脸上和手上也红红一片,是被手指甲抓出来的。她好像很痒,被金氏搀着出来了,另一只空着的手还在不停地往脖子上挠。 干稻草有些扎人,有的人皮肤嫩,碰到不舒服觉得痒,忍不住就会想挠。比如王八这样打出生开始就没睡过干草堆的人,自然是极不适应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5章 捎信 王八小姐走出柴房,顺着金氏的眼神往前一看,看到陈家父女时,脸上闪过一丝瑟缩的神情,两只手攥住了金氏的手,要往她身后躲。 金氏看得那叫一个心疼,她回身搂住她,让她紧贴着自己,眼中带泪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有奶娘在……” 这句刚说完,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陈礼荣看得喉头发紧,他才犹豫了一下,头又疼了起来。然后昨天踏入家门时,被恶毒诅咒全家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他想起脑袋被碗砸中、热汤药浇了一脸的感觉,索性咬紧牙根,背过身去,不看金氏。 金氏不知是折腾了一夜没有力气了还是被陈礼荣昨天爆发的气势吓住了,竟然没有再揪着荷珍和桃珍不放,只是半搂着王八小姐,带着她慢慢往房间去了。 等人看不见了,陈礼荣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 荷珍的目光掠过他脑门上缠着的白布,问道:“爹,你今天还去城里上工吗?” 说到工作,陈礼荣的注意力立刻从哭哭啼啼的老婆身上转移了,他迟疑道:“去吧。昨日回来时,并未跟东家说今日不去。” 荷珍朝白布上头印出的一抹红色上看了一眼,心道,你这心也太大了吧,还真不怕有什么后遗症。看在你昨天开始就没给过金氏好脸色的份上,提醒你一回:“爹,你确定要去?你伤得挺重,万一没养好,伤口化了脓,真的落下疤了,你要咋整?不去参加科举考试了吗?” 科举考试也是要看看考生相貌是否端正的,一点小疤不要紧,你脑门上笑的,我哪会收那么多钱……真是说笑的,你们别闹了,小心车翻了大家跌跤……” 讨了饶,吴满仓对荷珍道:“要不给……八文?” 八文也不便宜。 荷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干脆往那里一坐,道:“通州城被火烧了一半,如今躲都来不及,没事谁还去城里,你要不愿意,找其他人捎信去……不过等不到人可别怪我……欸?你真走啊,今天就我去城里,你回来……” 荷珍脾气倔,转身走了几步,回头冲他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自己坐个车去一趟城里,一来一回也就六文钱,我何苦要在你这里被你当傻子耍?” “没车去城里……” 荷珍气定神闲道:“那我花三十文钱雇车自己走一趟。” 遇上硬茬子了。 吴满仓犹如被人揍了一拳,说不出话来了。他这样子逗得车上的女人们大笑起来。 那个第一个跳出来帮荷珍怼人的妇人笑得尤其大声,她叫住荷珍:“陈秀才家的二丫头是吧?我正好也去城里头,认得你大伯母,我给你捎信,不收你钱,你快回去吧。这几天附近一直有生人走动,你再乱跑,小心被拐子拐了去。” 荷珍跟她道谢,她已经缩回去坐着了。 待吴满仓一脸郁闷地驾车走远,荷珍才往回走。 路上遇见了崔小乙,提了两条鱼往村长家走。 荷珍正准备喊他,从斜里走来几个扛着锄头的汉子,看见崔小乙,就叫住了他:“小乙啊,你咋又去抓鱼了?村长不是叫你别去抓了吗?现在天冷了,掉河里要生病的。你的心意大家都知道,村里也不止你们一家出不了壮丁。我们巡夜也不缺你一口鱼汤,你别再送鱼了,留着自己吃吧。我们喝姜汤就成,那个吃着也热乎的,用不着浪费,这个你拿回家也能添个菜,够你们家吃好几顿了……” 几个汉子围住了崔小乙,抢了他的鱼,说什么都要把人送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6章 误会? 荷珍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之前就听牛大才说,村子里自己组了队在巡夜。崔小乙家是没有成年男丁的,照这几个人的说法,崔小乙因为家里出不了人,他一直在给巡夜队伍送鱼。 那他们陈家呢? 陈礼荣在城里上工,一个月才回来一两天,回了就马上要走。陈明业没成年,跟壮丁也挨不上边。这样说起来,他们老陈家也没出人,那家里有给巡夜队提供些什么物资吗? 荷珍忍不住抚额,家里就金氏和陈明业在,桃珍是做不了主的。陈明业一听到基友家里出事,就屁颠屁颠跑出去了。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日牛大才去城里杂货铺时说过,巡夜是因为城里出了事、几个村子附近一直有生人出没,赵家村、十里村等几个村子的村长不放心,怕村子也遭灾,才想法组织起来的。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的话,临时巡逻队成立的时候,陈明业这货早就跑没影了。 嘶……剩下一个金氏主持大局…… 荷珍心口一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画面太美,简直无法直视啊! 金氏她可能会有崔家这种“我出不了人家出物资”的觉悟吗?她要有这觉悟,明天地球估计就会爆炸了。 不远处,汉子们放下了锄头,簇拥着崔小乙往家的方向走。 崔小乙口不能言,被人挤着朝前走,不停地比着手势,汉子们只当做没看见,嘴里东拉西扯起了巡夜时遇到的事。 “都说西面小树林闹鬼,昨天夜里我好像真听见鬼哭了……吓得我呦!” “你跑去看了?” “哪敢啊,当时有粮那小子肚子痛,跑去上茅房了,我一个人怎么过去?况且那里住的是……” 几个人正说笑,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路边的荷珍,他们冲着荷珍尬笑两秒,崔小乙举起了手,朝她挥了挥,正要过来,被几个汉子你一拉我一扯,跟阵风似的过去了。 荷珍:“……” 她才出去几天,整个世界都变样了,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就发现,自己变成“鬼见愁阿陈”了。 荷珍一脸郁闷地往家的方向走,一路走,一路琢磨这个事。 照理说,赵家村的人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金氏小气些没供应物资,这种程度的行为应该远不到要被全村人看不惯的地步。就是吴老婆子那种缺德小气又手脚不干净的极品,还有两三个人愿意跟她在一块儿唠唠嗑的。不记得去村长家送两条鱼给巡夜的男人们做宵夜,这可比吴老婆子的所作所为轻多了,她咋就被这么多人冷眼了呢…… 荷珍挠了挠头,回到家里,桃珍正在厨房指挥着梨珍洗锅,她手指烫伤了,干不了活。 桃珍见到她,就问她:“小荷回来了,找到人捎信了吗?” 荷珍“嗯”了一声,朝王八屋子看了看,对桃珍道:“姐,我们出去,我有话要问你。” 两个人回了屋子,荷珍坐在炕沿上,先问桃珍:“你晓得咱村里抽壮丁巡夜的事吧?” 桃珍点了点头,道:“我晓得的,爹不在家,我们家出不了人,宝儿姐她娘来找过咱娘,后来朱珠她娘又领了几个婶子来了一次,娘都跟她们说清楚了。这事……怎么了?” 果然是金氏。 荷珍叹气,道:“这事好像闹大了。”荷珍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跟桃珍和崔小丙说了一下,两手一摊,“我什么也没做,我去城里前还好好的,回来以后,就成这样了,大家都躲着我走了。我思来想去,娘这阵子病了,足不出户的,也不可能出去跟全村人都干架吧,那就只有找上门的事情了……娘当时到底怎么跟人说的?” 桃珍被荷珍的经历弄得瞠目结舌,她道:“我没听见啊。宝儿姐她娘来时,我去洗衣裳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傍晚时朱珠她娘领着人又来了,我去找梨珍回家吃饭,回来时倒是遇上朱珠她们了,那时她们都很生气,还在骂人,我一走近,她们就不说话了……” 这摆明了就是在骂金氏吧,不是骂金氏,也是在说陈家。 不知道金氏到底说了什么,现在好像已经把全村人一道开罪了。她那张臭嘴,连自己丈夫全家都不放过,公婆大伯小叔子大小姑子妯娌,统统都要咒了下地狱,真爆发起来,说不定真开什么地图炮了。 荷珍犯愁,也不知道金氏跟朱珠她老娘和其他人喷了什么粪,这群人肯定是把她当日的那些话又添油加醋传出去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拍门声,荷珍站起来去开门。门一打开,是崔小丙,挎着个装满了菜的篮子站着。 桃珍也从屋子里出来了,见到她,就笑着说道:“小丙你站在门口做啥?荷珍,叫小丙进来坐啊。” 自从金氏回来以后,对米婆婆和崔家兄妹一直摆出了一副晚娘脸,闹得米婆婆干脆不上门了。崔家兄妹偶尔过来送送东西,也从不跨进院子,就怕看到金氏。 桃珍这么邀请,崔小丙下意识就拒绝了:“不不,我家里还有事,我衣服还没洗呢。我奶今天出门时碰到李郎中,他说陈二叔伤了头了,我奶叫我来看看,送点东西来……” 说着,把篮子往荷珍手上一塞。 “都是自己家里种的菜,白菜、青菜、萝卜……你们家现在不种菜了,平时吃菜都要去买……上回梨珍来说,你们家养了好几只鸡,我没给你们拿鸡蛋了,有两条鱼,是我哥捉到的。” 提到鱼,荷珍就想起了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 她拉着崔小丙,小声跟她说:“小丙姐,我找你有点事……” 崔小丙见她神神秘秘,也跟着放轻了声音,问她:“啥事啊?” 荷珍往院子里看了看,只有梨珍一个在探头探脑,其他人都不知在哪里。她叫桃珍掩上了门,三人走到了门外头的空地上。 把情况简单跟崔小丙说了说,隐去了对金氏的怀疑和她的一些推测,荷珍道:“……你也知道的,我前一阵子一直在城里头。今天看见了小乙哥,才想起来,我们家没出男丁去巡夜,是不是不出人还没拿其他东西来填补,叫村里其他人不舒坦了?” “这事我是在不知道,我们家跟你们家一直走得近,真有啥事,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们家。”崔小丙安慰她,“不过,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吧,乡里乡亲的……” 荷珍道:“所以我想请小丙姐,你帮我打听打听,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7章 咸菜 别看荷珍跟崔小丙说得一脸诚恳,实际上对于金氏的为人处世,她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 金氏那张嘴,就像被厕神加持过,臭不可闻。荷珍打从认识她开始,她说过的正常话,不超过两只手。再普通的词语,被她用上了,都能叫听的人火冒三丈,恨不得套她麻袋。比如她吹嘘镇北侯府和王八的那些话,明明是为了给老王家镀金,结果她愣是能说得听众们全部反胃。 荷珍现在就想知道,她到底跟赵家村的村民们瞎嚷嚷什么了,能不能给圆回来,如果圆不回来…… 好吧,圆不回来她也没法子了。 桃珍嘴上伤还没好全,手指头也伤了,家务活剩下了荷珍一个人干,忙得团团转。 一忙起来,饭菜都是收拾得简单起来。因为捎信的事,耽搁了不少时间,这顿早饭荷珍烧得特别晚,把隔夜饭倒出来,随便添了水煮了一锅粥。 出去一趟回来,去城里前腌制的萝卜缨子已经可以吃了。开了罐子,夹上一筷子,咸咸的,还带点辣味。荷珍和梨珍配着这腌菜,吃了两大碗粥。 陈礼荣不能吃撒了辣椒的萝卜缨子,作为一个随时都可能有毁容危险的人,他现在忌食任何辛辣的食物。荷珍没法子啊,只好单独给他开小灶。 所幸崔小丙来探病的时候,给了一篮子菜。荷珍挑了几颗青菜给他炒了一小碗。桃珍烫伤了,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她的伙食,也比照着陈礼荣的来。 吃完了早饭,就是各种洗洗刷刷和熬药。 不知陈礼荣是被早饭那碗特地炒的青菜给感动了,还是看着荷珍一个人忙里忙出不好意思了,主动承担了带着梨珍承担了熬药的活计,和梨珍一人一个大蒲扇拿了扇火,桃珍在边上做技术指导,一开始闹出了不少笑话,到了后头,倒也似模似样地把火给点起来了。 等荷珍到河边洗完衣服回来,那药已经“噗噗”作响,沸了。 陈礼荣头上裹着白布,嘴里头念念有词:“三碗水煎成一碗水,这个李郎中,也不把话说清楚了,这碗到底是大碗还是小碗……” 桃珍在边上道:“肯定是小碗啊,之前都这么熬药。” 陈礼荣一脸严肃:“用小碗是李郎中说的?药是吃来治病的,怎能如此草率,这样不妥,不妥……”陈礼荣摇着头,“蹭”地站了起来,道,“我去趟李郎中家,我要问问他,用大碗还是小碗。” 荷珍手一抖,差点把才洗好的衣服给翻地上了。 她把木盆子放到晾衣服的木架子下头,没好气地说:“爹,你药都快煎好了,现在计较碗有多大还有用吗?” 你真计较就该在你把那三碗水和药材一起下锅的时候就计较了,现在来马后炮干什么?什么时候熬个药都能看出人品来了。 陈礼荣正要说话,金氏摔门而出。 她挺直了背,脸绷得死死的,用抬头挺胸鼻孔看人的姿势慢悠悠从大家眼皮子底下一步一步走到了厨房。 荷珍晾了三件衣裳,里头就传来了金氏的声音:“梨珍,你给我滚进来!” 梨珍正蹲在陈礼荣边上吃零嘴,听到金氏叫她,吓得直哆嗦。 陈礼荣见状就不开心了,他难得和几个女儿待一块儿,本来大家说说笑笑,气氛正好,怎么金氏一出来,就给他找不自在,这不是存心的是什么。于是,他也数落起了金氏:“你叫人就叫人,朝娃子吼啥?好好说话不会吗,瞧把人给吓的……” 金氏沉默了一会儿,从厨房出来了,手里拿了荷珍腌了萝卜缨子的那个罐子。 她把罐子往前一举,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怎么又生气了。 陈礼荣尤其不解,以前的金氏在他面前还装装相,这回彻底破罐子破摔了。所以他也郁闷了,他这婆娘咋那么多气可以生:“你拿个腌咸菜的缸子出来干啥?那缸子哪里招你惹你了?” 金氏道:“这是什么咸菜?” 陈礼荣道:“萝卜缨子啊,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这玩意儿能吃吗?”金氏气得火冒三丈,抬起来做了一个把东西往地上砸的姿势,可能是想起昨天砸药碗误伤陈礼荣的事,手举一半放了下来,道,“我们家前一阵子吃的萝卜都是我买回来的,上头的缨子我切了全扔地上了。这种东西,扫了喂鸡还差不多,你们倒好,做成咸菜了,还要拿给人吃……我们家缺那点咸菜吗?” 我们家还真缺那点咸菜!穷得都快当裤衩了,怎么就还能觉得自己是个有钱人。 再说了,这玩意儿咋就不能吃了?没菜下饭的时候,给你一碗酱油汤,你都能浇了饭吞下去。荷珍小时候,她外婆为了多挣几个钱,腌了还拿出去卖的,集市上谁不知道她老陈家的腌萝卜缨子好吃。为了留住客人,配方用量都是外婆她老人家一点点自己琢磨出来的,荷珍敢打包票,她做得不比腌的其他咸菜难吃。 荷珍感觉她这个便宜老娘不是大姨妈来了就是得了一种名为“不挑刺会死”的毛病,大早上因为看不惯一缸子咸菜跑出来找架吵,在日积月累之下她终于疯了吗…… “一个咸菜而已,你不喜欢就摆远点,又没人非让你吃下去。”陈礼荣也是十分不理解她,“萝卜缨子吃的人是不多,家里娃子自己腌了在吃,还喜欢吃,反正吃不坏身子,这有什么要紧的?值当你气成这样。什么鸡吃的人吃的,鸡有时候还吃谷子呢,那人都不能吃大米了?” 这是不喜欢就摆远点的问题吗?你那厨房里头跟蝗虫过境似的,除了这个破东西,一个下饭的菜都没有! 金氏总算知道荷珍那死丫头那张利嘴像谁了,可不就是陈礼荣嘛,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死男人嘴皮子这么利索。 她转身回了厨房,把萝卜缨子丢到了灶上,生了火,一口气把家里剩下的八个蛋全打了,开始炒蛋。 炒完了蛋,她端着白米粥和炒蛋去了王八的屋子。 把东西放下,又出来了,去厨房拿了菜刀,往后院去了,没多久,后头传来鸡的惨叫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8章 杀鸡 金氏似乎想表现出不一样的骨气,她决定自己杀鸡。 开始的时候,确实是鸡叫得非常惨,到了后头,金氏自己也叫了起来,叫得比鸡更惨。 荷珍他们几个听见声音跑过去时,就看见金氏买回来的那成群的大公鸡正在围攻她。 场面一度很混乱,但是真的很搞笑。 在死亡面前,鸡群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凝聚力,逮着金氏使劲啄。 这些鸡本来就是金氏花了大价钱买来给王八煮了吃的,王八小姐嫌弃母鸡肉又老又柴,金氏买回来的大公鸡,都是肉质鲜嫩紧实的好鸡,个头大不说,还是公鸡中的战斗鸡。现在一只只毛都炸开了,有的鼓了翅膀直接飞了起来,看上去更加可怖。 金氏挥着刀赶鸡,结果越赶越多。一时之间,鸡毛乱飞,金氏头上身上都挂满了。 这他喵的是人杀鸡还是鸡杀人啊…… 荷珍一只手捂住了脸,提醒金氏:“你愣着干啥?快从鸡圈里出来啊!” 金氏一听,赶紧往外跑。光顾着逃命了,鸡圈的门大敞着,所有的鸡都跟着跑了出来。 她就跟脚上装了加速马达一样,一溜烟拿着刀冲过去了,见到荷珍他们几个,连个眼神都没给,跑得比兔子还快。其余听见动静赶过来的人,就这么看着她跑远了,给所有人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还没到大难临头呢,几只鸡就叫金氏原形毕露了…… 等荷珍、桃珍和陈礼荣三个累死累活把鸡全赶了进去,一瞅,好嘛,难怪鸡群要暴走,金氏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招式,一口气砍了三只鸡,一只脖子被砍了一刀,一只翅膀被砍了,还有一只头上被她划拉了一下,那叫一个血流如注,一刀毙命也就算了,她还不给人家一个痛快,鸡群不跟她急跟谁急。 三只正浑身抽搐着的鸡被荷珍拎到了前院,陈礼荣和桃珍开始发愁要怎么办。 桃珍缩着脖子道:“这鸡看起来伤得有点重,这么多血……怕是治不好了,要不……全杀了?” 给鸡治伤,无非就是往它们伤口上抹点菜油了事,不过今天金氏制造的这伤口横截面实在是太大了,菜油怕是不好使了。 陈礼荣平时不是读书就是在出门会友参加诗会的路上,熬药赶鸡都是头一遭,这第一遭就把他累得够呛。他一边擦汗一边喘着粗气道:“全杀了我们吃不完吧?” 桃珍提了个主意:“要不放点粗盐腌成咸鸡?” 荷珍道:“问里头那两个吧,杀鸡是为了给王八小姐添菜,万一我们做成了腌肉,人家嫌肉老了不好吃了,到时候还要来怪我们的。” 王八小姐那舌头可精贵着呢,乡下老母鸡都是蛋鸡,不到最后下不了蛋了,谁会肯卖。她吃一口老母鸡肉就能说鸡肉柴了老了,万一真给她腌了咸的,最后吃得不好了,说不准金氏还要叫她赔买鸡的钱。 她和桃珍合伙把王八给修理了一顿,金氏早看她们不顺眼了。要不是她误伤了陈礼荣,陈礼荣也成了她的阶级敌人,让她现在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她早就出招对付她们两个了。 陈礼荣脸色铁青地把金氏喊了出来,可能是心虚刚才丢下众人跑路,金氏没再摆出一副晚娘脸。 她瞅了一眼地上的鸡,道:“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愿意杀就全杀了,这点小事也要来问我,我又不是你们陈家的家养奴才,还要我来伺候你们吃喝拉撒不成?” 言下之意是,鸡随便你们处置,只要不叫我再杀鸡,一切好商量。 这话从金氏嘴里说出来,真的是很不容易了,掰着手指头数数,算是金氏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说过的难得的软和话了。 但是陈礼荣不知道啊,夫妻异地分居的毛病就在这一时刻表现出来了,他双眼一瞪,道:“什么叫‘我们陈家的家养奴才’?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媳妇不伺候一家老小吃喝拉撒,合着这些人在你眼里,都是别人家的家养奴才?” 金氏没想到又被陈礼荣怼,她都懵了:“陈礼荣,你啥意思?” “我啥意思你不知道?”陈礼荣指着她,道,“家里的活你一点不沾手,全扔给几个娃子。桃珍手伤了,梨珍才多大,她们一大早起来,又是烧水又是帮我生火熬药,荷珍一个人既要做饭又要洗衣裳,你呢?非但不出来搭把手,看啥不顺眼还要来闹,一个咸菜罐头也能作筏子拿来骂人。一点活不干,对着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出去瞅瞅,有你这么做媳妇做娘的吗?” 被陈礼荣这么骂,金氏肯定不答应:“谁说我一点活不干,陈礼荣,你两个女儿把八小姐折腾成啥样了你没看见吗?我不照顾八小姐,她怎么办……” 陈礼荣道:“八小姐断手还是断脚了,用得着你照顾?她伤得还没桃珍重!对,你不是我们家的家养奴才,家里的活你半点不用干,那荷珍和桃珍也不是镇北侯府王家和你金家的奴才,你们凭什么使唤她们?” “我的女儿我咋就不能使唤了?” “那你还是我们陈家的媳妇呢,家里谁使唤得了你?天天在家咒公婆,埋汰祖宗。油瓶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杀只鸡还能搅得家里天翻地覆,要其他人给你善后。得亏我爹娘不在这儿,要不然是不是还要我娘给你端茶倒水啊?” “陈礼荣你……”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杀鸡就杀鸡,你看看地上这些,不年不节的,又不请客又不祭祖,哪个败家婆娘一口气劈死三只鸡的?” “……” 平时说一句话就能被人噎死的陈礼荣此时仿佛开了挂,他把金氏干得挫事全给抖了出来,把金氏怼得下不来台。 作为吃瓜群众的陈家三姐妹看得目瞪口呆。 这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这对夫妻就这么开战了。昨天那一架吵之前好歹还有预兆,这次又是因为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89章 你不要死!(一更) 因为啥?金氏也想知道。 她都不晓得陈礼荣是不是吃错药了,她不过是出来说了一声,叫几个丫头把鸡宰了随便处理了。桃珍和荷珍两个死丫头才欺负了八小姐,她怎么可能给她们好脸色,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嫌弃她们两个做事不勤快,结果被陈礼荣给骂了。 金氏从来不知道,那个少言寡语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男人,嘴皮子溜起来会这么溜。 她委屈得想哭,这叫什么事?以前又不是没教训过两个贱蹄子,骂几句就是家常便饭。 前些年她还在镇北侯府庄子上当差时,难得回来一次,被荷珍惹得不高兴了,天寒地冻罚跪、大冬天打手板打得皮开肉绽都有过,陈礼荣最多劝上几回,她咬紧牙关不松口,最后还不是由着她的性子来? 现在好了,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了,她这还没打两丫头呢,顾忌着陈礼荣昨天被她误伤又跟她拌了嘴,她收敛了脾气,她连骂也没敢骂,有气也不敢撒。 陈礼荣说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啥都不顺眼,她还觉得他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她都不顺眼呢。 金氏很心酸,成亲这么多年,虽然聚少离多,陈礼荣待她始终如一,结果镇北侯府才倒了多久,男人就靠不住了。 午饭时的饭菜质量持续下降,鸡还没杀完,只有两菜一汤,菜是蒸豆腐和清炒的小白菜。蒸豆腐就是把豆腐切了,撒了把盐、滴了几滴香油、切了点葱花淋在上头,放蒸架上蒸的,清炒小白菜就更不能说了,就是字面那个意思,一点辣子也没放,油花也看不大见,整个一水煮白菜。 唯一一个荤腥是汤,白萝卜炖的猪蹄汤,金氏知道有些穷苦人家会买一些猪肠子、猪脚吃,可这菜从没上过镇北侯府的桌,就是她陪着八小姐住在庄子上,过得不如府里头,庄头再欺负人,也不敢进上这种东西。 她拿到时,直接就反胃了,硬生生给忍了回去。拿筷子挑了几下,拨开成堆的萝卜,她又险些气歪嘴。就是猪脚这种肉,她和八小姐也没分到几块,统共才给她们在锅里留了两块,再多也没有了。 金氏也找不到说话的人,只能跟王八诉苦:“……侯府才倒了多久,没了五太太给我撑腰,陈家人就敢这么待我了……早知如此,我当年说什么也不会嫁到这种虎狼人家,我命苦,帮不到五太太,还害得八小姐跟我一道受苦受累……” 金氏坚决认为是她的大靠山镇北侯府倒了,五太太蹲号子了,陈礼荣才敢跟她大呼小叫。 主仆二人忆起镇北侯府昔日的荣光,又抱着一起哭作一团。 哭着哭着,就哭累了。这俩昨天闹了大半夜,一个砍锁,一个呜哇呜哇地哭,都没睡,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更何况这对主仆纯粹就是弱鸡一双。等午饭时间一过,整个人就乏了。 王八在漆黑的小屋子里关了一宿,天亮前迷迷糊糊做起了噩梦,被吓坏了,大白天都不敢一个人睡。 没法子,金氏只好强撑着坐在床沿上陪她。 这种时候人手不足的坏处就显出来了,要是几个丫头听话时,随便抓一个在边上伺候,她也能松快松快…… 金氏愈发觉得自己命不好,含辛茹苦养大了仨白眼狼。 王八入睡了,金氏琢磨着等陈礼荣走后,要怎么对付几个丫头片子,琢磨了一小会儿,这头就越来越晕,腰酸背痛,浑身无力。起初以为是没睡好,准备靠着床架子眯一会儿。谁知闭上眼睛,她就直接睡着了。 等王八小姐睡到一半觉得被鬼压床了,睁开眼睛一瞧,金氏已经面色通红倒在她被子上了。 王八推了推她:“奶娘……” 金氏不动了,也不回应她。 王八感觉不妙,哧溜一下跳下床,拉扯着金氏的手使劲晃荡起来:“奶娘!你醒醒啊!奶娘!奶娘!救命啊!快来人啊!奶娘——” 荷珍刚去完李木匠家,把新的板栗剪图纸给他。回到家里头,正准备喝两口水,歇口气,再跑一趟十里村,找赶车的牛大才,跟他谈谈顺路托运板栗剪子的事。第一口水刚含到嘴里,就听见一声犹如尖叫鸡的嘶吼:“奶娘!” 荷珍的水直接呛到了气管里:“咳咳咳咳……” 桃珍正瞌睡着,听到这声吼叫,直接吓醒了:“怎么回事?” 荷珍弯腰把还没来得及呛下去的水吐了出来,气管里的水回流进鼻子,鼻子又酸又胀,她捏着鼻头两翼做缓冲,眼泪刷刷往下掉:“我不知道啊,我才刚到家……” 泥煤啊……她招谁惹谁了她,早知道就直接去十里村了。 荷珍顿了顿,道:“好像喊的是‘奶娘’?” 难不成是金氏又出事了? 荷珍和桃珍赶紧往王八房间跑,出了自己屋子,看到陈礼荣一马当先,赶在最前头,一脚蹬开了王八的房门。 荷珍和桃珍冲到门口时,金氏滑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侧靠着床,王八正两只手抓着她,在使劲晃她:“奶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奶娘,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奶娘,你跟我说说话……奶娘……” 陈礼荣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刚抱住金氏准备把人弄床上去,金氏脑袋一晃,“哗啦”一下,把早饭全给吐出来了,脸色变得煞白。 白粥混杂着早上的炒鸡蛋,尽数浇到了离得最近的陈礼荣和王八身上,陈礼荣一身衫子全毁了,王八裤腿鞋子上全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爽的味道,整个房间就像被按下了禁止键。 王八眨了眨眼睛,突然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她嚎啕大哭,上去从陈礼荣手上把金氏抢了回来,继续摇晃:“奶娘你不要死!!!你还要带我去看我娘的……你说过要看着我长大的……奶娘!你不能死啊!” 荷珍的表情变成了这个样子:囧。 她很想告诉她,再被你这么晃下去,你奶娘可能真的要死了。 明明是很紧张很严肃的一幕,荷珍硬生生就被搞得无语了。 王八小姐,你特么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0章 祁家(二更) 从昨晚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去义仆救主,折腾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后,金氏再次喜提李郎中。 王八小姐这次可能是真被金氏的样子吓怕了,李郎中青着脸给金氏看诊,她就在边上不停地飙泪:“她吐成这样,是不是要死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她就不会半夜起来……她还生着病,昨天白天还晕倒了……” 李郎中被烦得不行,他留着她是为了叫她描述描述金氏当时晕倒前后的症状的,结果这货根本不,她昨天也发热了,可昨天就没吐啊,今天为啥就吐了……” 李郎中没好气地说:“被你那样摇晃,没病也要吐啊,更何况秀才娘子她那病根本就没好,昨天才晕了一次,夜里起来又受了凉……” 王八不去计较李郎中说话的口气了,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当真没事?” 李郎中白眼一翻:“你要不信,你给我摇个几十下,你看看你自己会不会吐。” “……” 李郎中一走,王八很自觉地表示愿意照顾金氏,又回到了荷珍去城里前金氏病倒那段时间的状态。 她又缩着尾巴老实起来。 唯一的不同是,这回看护金氏比上回还要积极了。 不过荷珍也理解,这次毕竟金氏在她面前又晕又吐了,当时脸色惨不忍睹,白得像纸,还怎么叫都没回应了。 而且她发现,这位王八小姐不知道以前受过什么刺激,她似乎很一根筋地认为,发烧加上呕吐会死人。 桃珍看不上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觉得她是在装腔作势,朝她冷哼一声,道:“我娘又不是只这回晕过去吐了,上回她半夜生病时,你连看都不出来看一下,现在做样子给谁看?” “我、我不知道上回奶娘……我以为就是小病……”王八又哭了,“我要知道奶娘会这样,我肯定不叫她陪我……” 你要是说知道你奶娘会这样,你从此坚决不会再惹事了,才会让人高兴。 到了晚上,王八小姐主动要求搬去金氏房间睡,防止金氏半夜醒来喝水什么的没人递。 荷珍洗漱完往炕上一躺,本以为今天就这么顺利过去了,也没有人半夜扮鬼出来吓人什么了,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结果到了夜里,金氏睡醒了。 这昼伏夜出的作息,害苦了家里其他人。 荷珍耳朵最灵敏,第一个听见这主仆二人又哭又笑的声音。 到了后头,桃珍和梨珍也醒了。 荷珍抽了几团准备做棉鞋的棉花,三个人分了分,塞住了耳朵,卷了被子继续睡。 连续两个晚上被吵醒,加上没有荷珍那种沾了枕头就睡的本事,桃珍和梨珍都萎靡了。 荷珍心里想着,这两个人明晚要再来这一出,她说什么也要收拾了东西回吴州水洼村去,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得被搞得神经衰弱。 棉花堵耳朵的法子确实管用,第二天姐妹三人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卞氏回来了。 荷珍三个下了炕,就看见这位大伯母板着脸坐在客厅里头,陈礼荣畏畏缩缩坐在她下手的地方。 原以为卞氏会问他他那破脑袋的事,结果人瞟了他一眼,直接就问起了金氏:“你媳妇和那个什么镇北侯府的小姐呢?还睡着?” 陈礼荣还来不及松口气,又以为家里要上演全武行了,忙道:“雪兰她真不是故意的……” “真睡着?那就多睡一会儿吧,怕我今天给她们带来的这个消息,她们听了,就再也没机会睡这么舒坦了。” “啥、啥消息?” 啥消息?跟镇北侯府有关的消息呗。 王八小姐远在他乡的舅妈终于在陈家锲而不舍地骚扰下,回信了。 金氏和王八小姐睡得迷迷糊糊,刚醒来,就接到了这么个重磅炸弹,两个人捧着信,还来不及看,就被卞氏拿出来的一张银票砸懵逼了。 金氏问她:“这是什么?” 卞氏把这张轻飘飘的纸放在了桌上,道:“汇昌钱庄五十两一张的银票,见到汇昌钱庄皆可兑成银子。” 金氏气得直哆嗦,道:“我知道是银票,祁家是什么意思?接八小姐的人呢?不派人过来,拿张银票来要做什么?难不成还叫八小姐自个儿雇车去安州?” 卞氏倒是被金氏问的愣了愣,半晌才道:“信在你们手上,自己一看便知。” 金氏识字,但是识的不多,信先由王八看,王八看了一会会,身子就抖得跟筛糠似的,眼珠子啪嗒啪嗒掉到了信上。 接着,就再也拿不住信纸,任凭信纸落地,捂着脸就哭着跑了出去。 金氏想爬起来追,被陈礼荣喝住了:“你躺好了,大门关着,她跑不出去……你再敢下地乱来,我以后就真不管你了!” 总算把金氏给唬住了,她道:“祁家到底是怎么说的……” 荷珍弯下腰捡起信,不经意间往上头瞅了瞅,这一瞅就叫她明白为啥王八要这种反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1章 翁氏的信 荷珍觉得祁家的太太翁氏算是她至今为止碰到过的人里头,最了不起的一个了。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十年还不到呢,祁太太这位女中豪杰就把当年小姑子给自己夫君塞小老婆的仇回报给了小姑子她女儿,她直接用五十两银子把自己夫家唯一的外甥女给打发了。 荷珍捡了信,递给了陈礼荣,陈礼荣很快速地把信上的内容念了一遍,通篇没有一个字的废话。开头写的是自己如今寡居在家,几个月前已经还在两个孩子投奔去了娘家,后面直接就拒绝了金氏要她收留王八小姐的要求,理由都是现成的——我自己都住回娘家了,吃娘家的住娘家的,你们好意思把人送过来?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她寄信的同时,还给王八小姐捎来了五十两的银票。信上说:家中日渐艰难,已入不敷出,附信寄上攒下的五十两银票,用作王家八小姐平日花销。 金氏一把扫落了卞氏递过去的银票,气得直骂娘:“翁氏这个贱人,她当打发叫花子呢?五十两银子够什么用?往日里镇北侯府打发来打秋风的亲戚,这个太太给二十两,那个太太给三十两,也要凑上一两百两银子……八小姐可是五太太的亲闺女,祁家唯一的外甥女!” 由此可见,翁氏是一个心肠很硬的人,而且做了一点不怕别人说。 卞氏说了一下寻找这位祁太太中间的艰辛:“……是我表妹夫顾平下头一个伍长陪媳妇回乡探亲,帮着打听的。祁家老夫人老太太过世没多久,祁太太就遣散了许多下人,镇日不出门了。大约是三个月前,忽然就带着一儿一女住到隔壁镇上的娘家去了,写去的信都石沉大海。这个伍长的媳妇刚好是祁太太娘家那地儿的,托了几个亲戚打听了几回,堵到门上去了,才找到了人……” 言下之意是,原本人家连那五十两都不想给了,要不是被人找上门,翁氏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人。 金氏的智商难得上线了,她怒道:“算算时间,三个月前正好是我们往安州寄第一封信的时候,翁氏就是故意的。什么家中艰难,祁家怎么说也是安州的大户,当年五太太出嫁时,那也是十里红妆,光压箱底的银子老太太就给了一万两,这么多年再这么破败,也不会穷到要翁氏带着小少爷和小小姐到翁家吃住的……” 对,人家就是故意的,但你能拿她怎么办?翁氏有恃无恐,她又不在意王八小姐的小命,也不关心她能不能吃饱、有没有过上好日子,金氏她不行啊。 金氏又开始脑仁疼了,她把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卞氏被金氏吼了,但是她没有一丝不适,出了门,扶了扶头上的银簪子,一眼就瞅见了柴房那扇被金氏毁过的门,回头去审陈礼荣:“你打算怎么办?” 陈礼荣正发呆:“什么怎么办?” 卞氏道:“那个八小姐。” 陈礼荣摸了摸头上的纱布,这是早上荷珍刚帮他换的新药。他昨天吃了两顿猪蹄汤和豆腐,荷珍告诉他,吃这些可以不留疤,家里的菜现在连点酱油沫子也看不见了。 他是真愁脑门上这伤好不了了,但是叫他就这么休了金氏,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两个人在八小姐来陈家前,还是蜜里调油的。偶尔你给我买根钗子,我给你绣个荷包,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聚少离多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小孩大了,反而要分开,他是真不愿意。 他摇了摇头,道:“雪兰是不会同意把人送走的,我总不能真休了雪兰吧?且不说明业大了,将来要走仕途,不能有个有污点的娘。就是桃珍她们,再过几年也要说人家了……” 金氏被休了,对于几个孩子而言,那就是污点。陈明业就算读书出人头地了,将来做了官,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对女孩子的影响最大,有个被休弃的娘,以后说亲都得低人一等。 陈礼荣很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 卞氏抬头扫了他一眼,道:“那你就得把人给看好了,不能再叫她做糊涂事。我也不求她待几个孩子都跟她待那个八小姐似的,至少面上得给我一碗水端平喽。再做出这回把人关柴房、胡乱打人的事来,不用荷珍收拾她,我头一个把人丢安州去,也不比跟你们废什么话,套个麻袋把人装了,不声不响就给弄走。那个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也不是吃素的。” 卞氏越是心平气和,就越说明她不是随便说说的了。陈礼荣点了点,道:“我懂,这回要不是她又病得重了,在她改了之前,我是不准备理她的。如今也好,连祁家都不肯再管镇北侯府的人了,这镇北侯府肯定是救不了了,也断了她最后一点念想,省的天天白日做梦,真以为侯府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祁家这五十两银票把金氏作为镇北侯府一份子最后的自信心也给打没了,什么镇北侯府,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连亲家都不肯认了,把找去的人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打发了,这么火急火燎撇清关系,必是知道了镇北侯王家的案子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以前的镇北侯府确实威风凛凛,但是现在的镇北侯府,就是一群阶下囚,是连亲戚都看不起往死里作贱的阶下囚。 两边屋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一个是王八小姐的,一个是金氏的。 荷珍正站在廊下扫地,桃珍在领着梨珍洗碗。 卞氏叫来荷珍,把她带来的东西搬进屋子。 荷珍拿着扫帚撸地,地上的草皮都快被她撸秃了,卞氏和陈礼荣的对话总算结束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帮着卞氏扛起包来。 扛了几个她就感觉不对劲了:“大伯母,怎么全是珍味轩的点心?” 卞氏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脑袋,道:“你啊,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我天天都在干好事……” “你跟长青少爷的丫鬟吵架,是不是连带着他一块骂了?”卞氏问她,“怪他没管教好下人。” “至于嘛,不就是顺嘴说了一句,宋长青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跟大人告我黑状?”我去,这小肚鸡肠的男的! 卞氏伸手就往她头上来了一记毛栗子,道:“什么告你黑状?人长青少爷可没你这么小心眼,这些是他拿来向你赔罪的。” 什么赔罪,分明是变相告黑状好吧?真当我是小盆友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2章 包圆 送了一大堆的糕点不算,宋长青这厮还准备了一大堆花茶,美其名曰怕她喝不惯茶叶,特地为她准备的。 最后,当荷珍以为东西都搬完了,卞氏又从角落里拿出了几盆菊花。 荷珍隐约想起自己还报复性地薅过宋家几朵菊花的事,她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靠,这个男人是有多小心眼,几朵破花也要捅到家长跟前。 告家长已经罪无可恕了,还这么斤斤计较,白瞎了他那张温润如玉的好脸!负分滚粗啊。 荷珍简直气成了河豚,果不其然,卞氏逮着她,一直唠叨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你这孩子,人家家里的花都要去揪,平时看着挺乖的,怎么就和宋家那几朵花过不去了?又没碍着你,你要是喜欢,家里那么多地方,想种多少就种多少……这回要不是长青少爷把花送到我跟前,我还不知道你喜欢这东西。明年春天我买了花籽,给你在房前屋后都种上……” 种这种东西干嘛?把花瓣全扯了做成花茶吗?扯完一遍不全秃了,浪费,还不如种菜来得实在,谁要种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儿。 等荷珍郁闷地吃完了饭,卞氏总算要回城了。 刚开了院门,崔小丙来了:“荷珍在吗?” 荷珍跑出去,崔小丙见到她,就道:“你托我给你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然后侧过头偷偷往院子里望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被从堂屋跨出来的卞氏给逮到了。 崔小丙表现得太不寻常了,跟个即将和上家接头的狗特务似的,鬼鬼祟祟,马上就被卞氏识破了,卞氏笑眯眯地把人往屋里请:“小丙过来这是有啥事吧?来,屋里坐,好久没见着你了,你奶身子还好吗……” 崔小丙耷拉着脑袋进了陈家,开始还支支吾吾找借口,说来找荷珍玩。 荷珍在边上刚给崔小丙冲了一杯宋长青送的花茶,就被卞氏打发去屋子里拿点心了。等她再出来时,卞氏把崔小丙肚子里那点货全给掏干净了。 这中间说简单也简单,说曲折吧也还挺曲折的。 村子里要搞个自费联防巡夜队,每户抽丁,丁要的是青壮年的男丁,赵家村出不了人的有七八家。一般都是崔家这种情况的,也有家中男主人在城里头干活,十天八个月回不了一趟家的。叫人辞了工作回来搞联防,这种做法不现实也太不讲人情了。 那天第一波来找金氏的,是村长媳妇,也就是朱宝她娘。陈家成天大门紧闭,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一个顶事的人,通知消息根本不能及时传达到他们耳朵里。村长本着对每个村民负责任的态度,专门叫自己婆娘跑了一趟,来跟金氏唠唠夜里巡防这事。 出不了人就出钱,人和钱都出不了的,那就帮着做做杂事,夜里头帮忙熬个姜汤啥的。村里以前也搞过这种巡夜队,一般都是这么来的。金氏可能是不大清楚这里头的道道,村长娘子来时,她脸色就不大好了,据说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把村长娘子气走了。具体金氏说了啥,村长娘子嘴巴紧,没透露出来。 然后就催生了第二波来的人,由村长弟媳带队,雄赳赳气昂昂领着一群女人来给自家嫂子报仇来了。这次场面就比较火爆了,三句不对头,双方直接就在陈家门口掐起来了。 金氏那张嘴,逮着啥骂啥,骂赵家村的人想钱想疯了,故意讹诈她,都是不要脸的穷鬼,眼红她们陈家有钱,就想了个法子出来想坑她。她一粒米都不会拿出来,粮食就是放家里霉了烂了,喂猪喂狗,也不给穷酸的贱民吃到肚子里去…… 村长弟媳带了一帮女人过来,个个都被金氏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哪个肯罢休,回去以后就把金氏的话传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天,全村人都知道了。 “还有人传,陈二婶儿说村里安排人夜里巡夜,是大家合起伙来准备要在夜里翻墙偷陈家的银钱……”崔小丙低着头,摆弄衣服,“这个说的人最多,有鼻子有眼的,村里人都气坏了,巡夜的时候也不高兴过来这头了……” 谁愿意过来,万一陈家真丢了东西,那不成贼了?不仅夜里不高兴过来了,估计白天都没人敢靠近了。难怪荷珍见到人,那人就不肯给她好脸色,要她遇见这种人家,也是转身就走没有二话的,不走怕是要惹上一身腥了。 荷珍觉得冤得慌,她明明屁事没干,怎么又被拖下水了。 陈礼荣又气得伤口疼了,他火冒三丈去另一间屋子里找金氏,质问的话一出口,那头金氏也嚷嚷起来了:“你别冤枉我,我啥时候说过这些话,崔家那个死丫头呢,在哪里?我要跟她当面对质!” 金氏嗓门本来就高,一嚷嚷开来,整个院子都听见了。她披了一条厚袄子,就跑了出来,把崔小丙给吓的,一个劲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崔小丙打听这些消息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大家都知道崔家跟陈家要好,谁高兴透露这些事情给她,这不存心把自己暴露给陈家吗? 卞氏安抚住了她,跟金氏对吼:“别人好心帮你,有你这样的吗?要不是小丙,咱家被全村人针对了,还不知道咋回事!” 金氏气短,她肿着一双哭红的眼睛,一脸委屈,丁点不作假,道:“这话我真没说,我又不是疯魔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别人是贼,还把全村子的人都给扣上这顶贼的帽子了……”这真是有理都没处说的,要屈死了,“我承认我说了难听话,说村里有人合伙来坑我们家,可这也是有原因的。那个村长家朱老大的婆娘,说话忒冲,我不答应给米给面,她就用他男人弟弟是村长的身份来压我,一个村长也敢来我跟前臭显摆,我不骂她骂谁去?” 金氏连顾平顾把总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个村长了。 陈礼荣在边上瞪她:“村里人怎么坑我们家了?我们家出不了丁,匀些米面给巡夜的壮丁吃,不是应该的吗?” “对啊,我没说不应该啊,村长婆娘来的时候,我就问了,是单我们家给,还是大家都给,她说大家都要给,只有实在给不了的人家,才另想法子。我就跟她说,等她收齐了别家的,再来问我要。”金氏道,“谁知道她刚回去没多久,她妯娌就来了,拍门就说,我们家住大瓦房,有围墙,有钱,那就要多给,别人家给一袋子米,我们家就要给三袋,别人家给半罐子糖,大嫂城里开杂货铺,糖就由我们家包圆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3章 不瞒你们 “你们说说,这种事我能答应吗?我答应了那我就真成天字一号的傻子了。”金氏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朱老大那婆娘也不知道带了一群什么人来,还片帮着她说我的不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就骂人了。这就是讹钱,当着全村人的面,我也敢这么骂,凭什么我家比别人家里日子过得好就要多出钱,我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住瓦房我还有罪了?杂货铺怎么了,杂货铺的糖也是出钱买来再卖的,他们一句话就想不给钱喝糖水,呸,白日做梦!” 确实是白日做梦。 要真按金氏说的这个来,她骂的那些话一点问题也没有。这群人典型就是闲得蛋疼来找事来了,什么叫“有钱就要多给”?没钱就该少给吗?我富我有罪,我穷我有理?给多给少都是个人意愿,又不是我的义务,就算想均贫富也没这样操作的。 现在的问题是,外头根本没有前头朱老大婆娘说的话了,掐了头,就剩下金氏如何嚣张跋扈自以为是了。 这谣造的,把责任全推金氏头上了,朱老大婆娘成一朵白莲花了,完了还不舒服,还添油加醋,编瞎话把全村人都给拉下水了,恨不得全村一道孤立陈家。 这背后的人也真是够损的! 瞎话穿的半真半假,有些确实是金氏说的,有些就是编了往她身上硬套的。不过也恰恰是这样的做法,幕后那个人,不用几下子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金氏把棉袄一扯,就要往外头走:“朱老大家那个贼婆娘,骂架骂不过人,在背后整这一出。姑奶奶我在镇北侯府庄子上追着庄头娘子打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呢,我找她算账去,叫她给我说清楚了,谁说别人是贼就肠穿肚烂,我要在所有人面前羞死她!” 陈礼荣现在听见她大吼大叫就伤口疼,他把人拉回来,骂道:“你怎么找人算账?骂上门去?就你那张嘴……”连你女儿都说不过,还想出去跟人理论,没三句就被人给撅回来了,有理都能被你给说没理了,平时不跟你计较,你还真能耐上了,“你是谁家姑奶奶?你以为老朱家是兔子啊,被你那大嗓门一吼,胆就破了,巴巴等你收拾了……给我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病还没好,又想整幺蛾子了!” 金氏觉得陈礼荣自从脑门上多了一道口子以后,人都不一样了,脾气大了,老是莫名其妙从自己发火:“这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朱家不对……” 就因为不是我们的错,所以更不能叫你出去。别人的嘴是把死的说成活的,你那张嘴是把活的说成死的。现在我们占理,等会儿放你出去了,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就能变成我们家不占理了。 陈礼荣板着脸把骂骂咧咧径自还在委屈难过愤愤不平的金氏轰到了屋子里,叫她继续躺回去。 再出来时,卞氏已经从米缸里挖了半袋子米上来,荷珍正把昨天才腌下去的鸡从盐里头刨出来。 陈礼荣一愣,道:“这是要做什么?” 卞氏把米扛上,道:“把该给的先给了,省的跟他们打嘴仗的时候,先拿这茬来噎我们,我们家又不缺这点东西。” 卞氏领着荷珍就出门了,陈礼荣想跟着一起,被她给骂回去了:“……用不着你,你媳妇是个棒槌,你以为自己就好了?给我在家待着!” “……”我哪里棒槌了,你给我说清楚! 卞氏带着荷珍在村子里绕了一大圈,在人来人往的路口站了一会儿,才直奔到村长家。 老朱家开饭晚,荷珍敲门的时候,朱宝来开门,里头正热热闹闹的吃着饭。 荷珍瞥了瞥,正厅里头围了一桌子的男人,厨房里也摆了一张四方矮桌,几个女人也添了个把菜,嘻嘻哈哈在吃酒。这些人都是村里头的熟面孔了,她们来的这趟也是赶上了,正好碰到朱家在请客,所以朱家全是人。 人很多,人多好啊。 等卞氏和荷珍拎着东西往朱家院子里一站,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她们看了过来。 荷珍一眼就瞧见了在矮桌后头缩着的朱珠老娘,也就是朱老大婆娘,她正盯着金氏手里的东西瞧个不停,仿佛要把眼珠子都粘到上头去了。 卞氏在家时嘴里告诉陈礼荣说要来打嘴仗,可这嘴仗,也不是一上来就双手叉腰开始泼妇骂街的。 朱老太自打卞氏出现以后,就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又是端凳子又是倒水的,拉着卞氏一口一个大侄女,非要压着她再吃上两盅酒。 卞氏笑着拒绝了,在凳子上坐下了,把米和鸡放下来,道:“这些是我们陈家给巡夜的人添的粮食。” 这几日到处都在传陈家的闲话,卞氏和荷珍出现时,就有人笑容一滞,等到卞氏说明了带来东西的用处,就有那爆脾气的将筷子一摔,冷哼出声。 卞氏当作不知,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我们家老二媳妇病了,村长娘子来时,也没好好招待。这几日她身子时好时坏,晕了好几回,连着喊了李郎中来看了好多次,今日我来了,她整好醒着,说什么也叫我把这些东西送过来……” 坐在朱老大婆娘边上的一个妇人嘀咕了一句:“说得跟真的似的,哪敢收你们家的东西……” 卞氏嘴角依旧微微上扬,眼睛冲她一斜,妇人吓得立刻闭了嘴。 朱老太看了一眼地上的大米和鸡,道:“这也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收你半袋子米就够了,能叫他们吃上好几顿热粥了。” 卞氏道:“不多不多,离大福娘子来我家说的数,还缺上许多。”朱老大大名叫朱大福,不过没什么人这么喊,大家喊小名喊习惯了,反倒是他婆娘,有时会被人叫一声“大福娘子”,卞氏一边朝她看过去,一边面露愧色,叹着气说道,“也不瞒你们,我那杂货铺子生意并不好,大福娘子来说的,叫我们家包圆了村里头要用的糖,我们是吃不消的。不是我们家小气,我妯娌一直生病,家里头全靠我二弟做了账房挣几个铜子儿,家里头四个娃子要养,大的明业还在梧桐书院读书……外人看着我们家住着大瓦房,以为我们家富得流油了,实则日子还不如大家家里头过的舒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4章 不一样 什么包圆村里的糖?哪个说要你们陈家包圆了? 朱老太的笑脸顿时凝固了,刷地拉了下来,她眯着眼睛冲家中的大儿媳妇看了过去,朱老大婆娘这脸上的得意劲儿还没来得及缓过来,就被自家婆婆逮了个正着。 荷珍低下头窃笑,卞氏还在期期艾艾地说着,十分艰难的样子:“要是前些年,家里年景还不错的时候,多给几袋米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如今家中日渐艰难,实在是没法子帮到大家了。”卞氏对朱老大婆娘笑得勉强,“大福娘子的好意我是晓得的,她也是为了咱赵家村好,想着大家,只是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家不争气,恐怕是帮不上村长这个忙了……” 这话越说越不对味,听着是在认错,实际上是在臊大家吧。 聪明的马上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什么叫“离大福娘子说的数还缺上许多”,给巡夜队的米面啥时候有定数了,这不是大家看着给的吗?还有糖的事儿,叫陈家包圆干啥?他们赵家村又不是只有陈家一家人家,陈家米要多给,糖要包圆,那还有剩下的其他人家啥事儿! 卞氏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朱家老大的婆娘专门跑过去找陈家人要的,这不是挑事吗?他们村就是组了壮丁夜里头巡视一下村子,又不是给朝廷征粮,这都要强行摊派,传到别的村,要笑掉人大牙了,别人要当他们赵家村是土匪窝子了。 在场听见了卞氏这些话的人,都用眼睛去瞥老朱家的人,女的这边是使劲往朱老大婆娘脸上看,男的那边就更直接了,逮着朱家老二,也就是村长,问:“这是咋回事啊?你们家真去问陈家讨东西了?” 这个“讨”字用得十分妙,可不就是在讨吗! 村长朱二福憋得脸都红了,他能说什么?说他不知道?做事的是他大嫂,老朱家一大家子人在一个屋檐下待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说不知道也得有人信啊! 天空飞来一个屎盆子,吧唧一下扣头上了。 朱家的人脸都青了,包括朱老大在内,谁也没想到家里有人能干出这种事来。朱老太用眼神凌迟了大儿媳妇一遍又一遍,荷珍看她那样子,想起之前这位神奇的老太太手撕吴老婆子时的英姿,她相信,这要不是家中有客,老太太和朱老大婆娘中间又隔了好几个人,她能一巴掌抽死她。 气氛是真尴尬,荷珍站在边上,都有点替朱家人难为情。 卞氏却飙演技飙上瘾了,她抽出了一块新帕子,捏着个角学着金氏以前那大户人家副小姐的做派,荷珍看她使劲揩眼角,可是就是不见泪,忍不住牙龈痛,撇过头不去看她。 卞氏声音里满满的真诚,比珍珠还真:“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请大福娘子帮一把。说起来,还真有点……”她叹气啊,一声接着一声,“最近村里头……都是我们家老二和老二媳妇不懂事,我已经说过他们了,他们夫妻一个只会读书,一个以前在大户人家干活,不大知道人情世故……我妯娌那张嘴,张口就要得罪人,跟大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家里人也受不住她。我们是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她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不带打弯的。这回她这张臭嘴惹了事了,把全村人都得罪了,都说长嫂如母,如今我男人他娘也不在这里,这事还得我管着他们小两口,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骂她……” 这话确实有够掏心窝子的,把家里头的事都给抖落出来了,连妯娌吵架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大家心里觉得卞氏可能是想叫大家消了气放过陈家,又思来想去想不明白这里头又有朱老大婆娘啥事,还单点了她,叫她帮忙。 朱老太眼皮一跳一跳的,跳得她眼珠子都要跟着弹出眼眶了,直觉告诉她,她家大儿媳妇,还不只干了问人家讨东西一件糟心事。 果然,卞氏不疾不徐地说到了点子上:“我这个妯娌也是个倔脾气,当场就跟我恼了,说她做过的都承认,说过的话一口吐沫一个钉,没说过没做过的打死她也不认,她没有说过村子里的人是贼,如今咱通州城不太平,村子里头有个巡夜队,夜里头谁不觉得踏实?她气不过有人在背后传瞎话,都起不来炕了,还要爬起来跟人理论……”卞氏愁眉苦脸,“可是这要咋理论?又不知道是谁传编出来的假话安她头上了。我妯娌这几年不住在村子里,村里的人都认不全,那天来我们家门口的几个人,她就认得大福娘子一个。如今村子里的人都以为那些埋汰人的话是我们家传出去的,那些话有的确实是我妯娌这个嘴巴不把门的乱嚼的,有些可真不是……我寻思着吧,能这么半真半假传话的,八成就是那天我们家门口的那几个人,大福娘子你熟悉村子里的人头,帮我想想,能不能想出来当时都有谁在?” “啥?哦、哦……”朱大福娘子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卞氏互怼,在心里默默演练了好几遍,怎么狡辩怎么反驳都想好了,结果卞氏话锋一转,要拉她做同盟了,叫她供出同伙,她被对方这波动作弄得措手不及,“这个……我……我忘了……” 卞氏眉梢一挑:“哦?” 朱老大婆娘在婆婆的注视下又萎了下去,赶紧又补了一句:“我再想想!” 卞氏眉眼间的郁气一扫而空,道:“大福娘子你慢慢想,不着急,等想到了都有哪些人,一个个告诉我,我上他们家门一、个、个、问、过、去。” 还要一个个问? 朱老大婆娘感觉同桌几个妇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这个姓卞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脾气爆得比经年的老娘们还厉害,十里八村那么多户人家,没一个敢娶她的。耽搁到最后,差点成了老姑娘,才找了外乡来投奔亲戚的陈家小子嫁了。 被她一个个问过来,那差不多得搭上半条命吧? 朱老大婆娘自然知道瞎话是谁传出去的,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不敢随便乱供人出来。供出来的人是对的,那是跟她密谋过的,被卞氏三两下一吓,全抖落出来了。供出来的人是错的,那人家能认吗?不用卞柳枝,就能把她家大门给砸了。 朱老大婆娘犯难了,说好的会上门来吵架呢?这跟预想的怎么一点不一样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5章 节骨眼 在朱老大婆娘的构想中,卞氏这个女人,就是典型的泼妇,碰到这种事情,肯定要跑来找自己闹。只要她一张嘴,她就能对付她。她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想好了,反正就是一口咬定了陈家在冤枉人,卞氏只要敢骂人,她就哭,她骂不过泼妇,还不会哭吗? 结果还没叫陈家吃上闷亏,卞氏改路子了,不吵不闹的,把她给带到阴沟里去了。 然后,卞氏一脸轻松,像是解决了什么人生大事一般,愉快地站起来告辞了。 卞氏一走,剩下的人沉默地扒了几口饭,也站起来匆匆走了。要不是不能吃到一半直接走人,估计众人连那几口饭都不肯扒,会撂了筷子直接走人。 无他,脸疼而已。 先前在村子里可着劲儿埋汰陈家,现在想想,陈秀才娘子骂得那些话哪里骂错了,都要东西要上门了,卞氏那意思,朱老大婆娘是为了全村人去她们家要的东西,这不就是全村人都想钱想疯了吗? 嘲陈家的时候有多用劲儿,现在就有多难为情,没当场撕了朱老大的婆娘,那是看在村长和朱老太的面子上。 朱家彻底安静下来,朱宝她娘是个不爱说话的,在家只听男人和婆婆的,一贯有眼色,这会儿眼看情况不对,更是成了锯嘴葫芦,领着朱宝把空碗搜罗到了一起,剩饭剩菜都不收拾,带着女儿直接躲到了厨房。 朱老大婆娘的满手心的汗,大冬天的,背上愣是湿了,她咕咚咽了口口水,站起来,道:“珠儿昨天嫌菜不好,饭也没吃几口,今天闹着不肯起来,正好有她爱吃的炖猪肉和辣子鸡,我给她盛了端给她吃……” “吃什么吃!”朱老太抢过她手里的碗,直接掼到了地上,“昨天菜不好?昨天菜哪里不好了?青菜下的面条,和了刚熬好的猪油,那都是大白面,自己抻的面条,里头还放了油梭子,宝儿一口气吃了两碗,就她精贵,还嫌弃上了?想吃肉,也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娘,你咋这么说珠儿……”朱老大婆娘都被气哭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说珠儿会有大造化的,她命好,大鱼大肉享用不尽……你咋说翻脸就翻脸了……” 朱老太看见她哭,差点就暴走了,她真的是要疯了:“谁叫她没个好娘呢,自己蠢不算,还要把自己女儿给养歪掉……嫌弃拌了油梭子的青菜白面条不好吃,那以后就别吃了,反正这白面也不是她亲爹亲娘给她挣回来的,那是她二叔做了村长才叫她沾上的光……” 朱老大婆娘傻眼了:“娘,你这是啥意思?” “娘,娘,你听我说,你消消气……”朱老大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劲了,这特么的是想叫他跟二弟家分家啊。以前他当自己老娘是成天吃饱了没事干挑媳妇毛病,自家媳妇又懒又刁,杵在家里什么也不干碍着她老人家的眼了,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她老娘说他婆娘蠢真不是瞎咧咧的,他婆娘就是蠢得出奇了。这是问什么意思的时候吗?不问还不算说破,最多算个想头,一问说开来了,这说不准就真要分了。 他跳出来,扬起巴掌就往自己婆娘脸上抽了两记:“你个败家娘们,叫你在家伺候婆母,你一天到晚往自己娘家倒腾东西不算,还出去打着二弟的名义惹是生非,我今天不给你点眼色看看,你当我怕了你了……” 朱老大大发雄威,找了长条扫帚要去抽人,刚抬起来,他那花容月貌的闺女跑出来了,上来一把护住了老娘,抬着脸对着他:“爹,不许打我娘!你讲点道理,我娘什么时候打着二叔的名义出去惹事了?刚才陈荷珍她大伯母来就是找我娘帮忙的,还给我家道歉哩,她们自己都认错了,那说明就是她们做错了,你还打我娘干啥?” 朱老太哼出了声,拿眼睛去剐大儿子,朱老大脸皮那叫一个痛,他脸上抽了几下,上去扒拉女儿:“朱珠,给我滚进去,谁叫你出来的!” “我不,今天有我在,你休想打我娘……”朱珠嚎啕大哭起来,人一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这几日以来受的苦全部发泄了出来,“你们都欺负我们……我爹不是村长,奶你就偏心,你对我没有大姐好……现在还趁机拿我娘撒气,不就是因为陈荷珍她爹是秀才嘛,我跟她吵了架,你们就全来针对我,秀才有啥了不起的……” …… 荷珍和卞氏正站在围墙外头听壁脚,朱家边上有一个草垛子,两个人站在背着大路的那一边,把路上行人的视线挡了个十成十。 荷珍耳朵比卞氏好使,全程听直播。卞氏有的地方还听得不大真切,只知道里头闹起来了,等到朱珠尖着嗓子加入了战局,她才晓得朱老大把他那个婆娘给抽了。 她“呸”了一声,道:“这朱大福就不是个东西,占好处的时候从不吱声,这时候知道打女人了,晚了!” 荷珍对打女人的男人也没好感,刚才卞氏在朱家说话时,朱老大从头到尾装鹌鹑,等到人走光了,朱老太气得暗示要分家了,他就出来找存在感了,这男人真是贱出新境界了。 荷珍正准备说两句跟着谴责谴责这个渣男,谁知道里头朱老太的声音又提了起来:“……你说你哪来的脸子去问陈家多要米和糖?因为人家住大瓦房还有围墙?你自己也住带围墙的大瓦房,我咋不见你多出点米面?你男人又不用巡夜,这活全叫二福给干了,说陈家不多给粮食就是没良心,你自己的良心呢?被狗吃了?二福哪点对不起你们了,你们要这么害他?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惹出这种事来,你们是不是嫌二福做村长做得太舒坦,让你们全家跟着吃白米面条吃齁了,咽不下去了,想嚼点糟糠磨磨牙啊……” 这个节骨眼是哪个节骨眼?怎么有一种信息量很大的感觉。 荷珍把头转向卞氏,卞氏也正琢磨朱老太这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6章 着急了 卞氏毕竟不住在赵家村,她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意思来。 朱家是鸡飞狗跳,朱珠一个劲地嚎,朱老太年纪大了,训斥了几声儿媳妇,就没了声响。 朱老大逮着婆娘死命地抽,开始的时候好脾气的村长还出来拖住他,干巴巴地劝上几句,结果朱老大越劝越得劲儿,肉麻兮兮地说出了“我今天要打死她给二弟赔罪”的话来,拎不清的朱珠掺和在里头,怪着怪着,怪到村长一家几口头上了。 然后村长老婆火了,荷珍听见里头有个女人喊了一句:“二福,你在外头干啥?进屋来!夜里还要带着大家巡夜,你还歇不歇晌了……” 这下满院子只剩下了朱老大一家三口打人哀嚎的声音。 听壁脚听到最后,也没知道现在是什么节骨眼了。 荷珍和卞氏两个人从垒得高高的草垛子后头出来,远远地看见陈礼荣正在走过来,已经快到老朱家家门口了。 两人连忙闪到了草垛后面的田埂上,装作是从其他地方窜出来刚走回大路的样子。 这才避了避,不过一眨眼功夫,陈礼荣这棒槌已经和大路上的人聊上天了。 荷珍和卞氏互相对望,不约而同地瘪了瘪嘴,一走近,听见他正跟人问话:“……你瞅见我嫂子和我们家荷珍了吗?说要来村长家送粮食,这老半天了,也没见着人回家……” 这话一问出口,原本没注意朱家的人都得伸长了脖子往朱家小院的方向看,大路上的视野多好,整个房子尽收眼底。 荷珍不由得庆幸,幸好她俩找了个离田埂近的草垛子,一看见这货就赶紧从另一边上了大路,要不然今天准得被堵个正着。 卞氏领着荷珍板着脸就走了上去,陈礼荣一见着她们,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被卞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回家去,你媳妇还躺着呢,叫你在家里照顾她,你出来瞎溜达做啥?” 说你是棒槌果然一点没错! 荷珍读懂了卞氏的眼神,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陈礼荣乖乖地跟着她们往家走,走到没人的地方了,他才道:“大嫂……你们没事吧?” 我们能有啥事? 陈礼荣自顾自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跟朱家人打起来了……我、我不放心,就想过来看看……”顺便帮忙打个架。 听起来还挺感动的,不过荷珍和卞氏没有一个想领他的情的,卞氏道:“我跟朱家人打架做啥?我们是去讲道理的,你见过哪个讲道理还打架的?” 陈礼荣道:“不是,你之前还说是去打嘴仗的……” 卞氏直接往前面走,不理他了。 荷珍真是操碎了一颗心,爹娘都傻得人神共愤,她能怎么着:“爹啊……你说说你,真打起来了,你能帮啥忙?这不是送上门一起找揍吗?三哥都知道打架要去十里村卞家找人抄家伙,你一个人在路上拉个赵家村的人,随便暗示几下有啥子用?” 那可是跟村长家里头干架,别人肯帮你才怪! 荷珍叹着气也走远了。 回到家里头,金氏又趿拉着鞋子下炕了,她扒着门站在里头探头出来问荷珍:“撕了朱家那贼婆娘的嘴没?” 荷珍奇怪她竟然跟自己搭话了,要知道,自从她把王八压着叫她自己打了自己一顿以后,金氏就再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现在金氏主动搭腔了,她一点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很蛋疼,接受了金氏的示好,以后是不是又得给她干活了? 以前她就是这么调教原身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原身被虐着虐着就被虐出点心理疾病来了,拼了命想要讨好自己老娘。 荷珍收回微微跑远的思绪,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金氏对荷珍的回答很不满意,一听说朱老大婆娘有报应了,恨不能亲自飞出去看看她的下场,无奈她的身子不争气,没一会儿,又被陈礼荣赶回了炕上挺尸。 卞氏把刚提回来的珍味轩糕点摆了出来,挑了几样平时常买的,家里人已经吃腻歪了的,拎在手上,又要出去。 荷珍不知道去哪里,卞氏道:“难道真叫朱老大那个傻婆娘来指给我看当时上我家来闹的都有谁?我可不指望她!今儿个那婆娘的样儿你也看见了,胆子小还蠢,我可不觉得她一个人能编出这种瞎话来。” 是说她还有同谋喽? 荷珍又给卞氏做起了拎糕小妹。卞氏走了几户人家,每到一家门口,就把荷珍留在外头隐蔽处,她单独拿着一盒糕点进门去。 这些人家挑得都极好,卞氏专捡着跟她们家有关系的去,比如上回荷珍摔坡底下时,帮着陈明辉拽了绳子救了荷珍的几个娃子家。 珍味轩的糕点走礼是十分体面的,搁城里都是稀罕东西,一盒三十多文钱,有这个钱,能叫家里吃上好几顿猪肉了,谁去买这玩意儿。也就是秦氏惯着孩子的,出手阔绰,时不时就要送一些来哄他们。 卞氏拎着这么贵重的礼去道谢,别人就是对陈家有再大的不满,也得消气了。荷珍在外头数蚂蚁,听着里头高亢的笑声,笑了一会儿,卞氏就被客客气气送了出来。 如今卞氏找了朱老大婆娘叫她供认同伙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传遍村子,大家还没啥防备,一连走了五六家,荷珍就晓得了那天跟着朱老大婆娘一道起哄去她家激怒金氏的人都有谁了。 就是吴家这根搅屎棍。 卞氏脸色非常难看,拎着最后一盒糕点带着荷珍走了最后一户人家,就是答应给卞氏捎信的那个年轻媳妇家。 反正拿出来的糕点已经发完了,这回荷珍也不用待在外头了,可以大大方方跟着一道进去了。 这个年轻小媳妇是卞氏远房表妹,转了几道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亲戚,娘家是北面的石河村的,姓夏。要不是夏氏嫁到了赵家村,估计卞氏和对方都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门亲。 从亲戚嘴里头问话,就比外人那里容易多了。夏氏性子爽利,跟卞氏一样,平时就能言会道,卞氏才起了个头,她就把她知道的全抖落出来了:“什么节骨眼?要重新选村长了呗。柳枝姐,你不在村里,不关心这个,往前算算年数,咱们这个朱村长,做村长也有五年多了,可不得着急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7章 洗脑 大梁的村长不是终身制的,是要选的,这个选期还有时间限制,每隔六年就得来一次。 荷珍头回听说这件事,就忍不住感慨大梁统治阶级这时髦值刷的可以,任期制都被折腾出来了。 她感觉万分神奇,于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对陈礼荣进行了旁敲侧击,击完她就无语了。 陈礼荣说:“……这有啥?当官的都要三年一任,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三年一满,就得挪窝。咱们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还得异乡奔波,要不是考虑到三年换一次村长太劳民伤财,朝廷早就给换成跟官员一样的考评年限了,便宜他们了……” 行了,听听这读书人嘴里头冒出来的酸话,一点问下去的必要也没有了。这哪里是啥封建体制创新啊,纯粹是当官的因为看不惯别人日子过得舒坦,暗搓搓搞出来的报复性行动啊。 不过报复归报复,这看似脑抽的操作手法,确实便利了大家。 很多地方,村长的权利大过了天,就容易有村霸产生。比如纳税服役,一级压一级,层层施压下来,最后的执行人都是里正村长这种基层干部,他们要是在里头做点小手脚,这年头也没啥监控录像舆论监督实名举报的曝光手段,那都没处说理的。 现在好了,六年选一次,这就给村长们上了紧箍咒了。虽然在很多人眼里六年不六年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不管张三上去还是李四得了便宜,最后都得殊途同归变成一个样儿,可有这条规定总比没有好吧。 先干六年,六年以后,你有本事就连任,连着干到蹬腿都没人管,没本事,那就对不起了,下台吧。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赵家村的人跟失忆症突然被人用大锤子锤醒了似的,都想起来他们的村长要换届了。 这可捅破天了。 明明上午的时候还在传朱老大婆娘算计金氏不成倒打一耙的事,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变成咱们大家伙好像可以换村长了。 整个村子就像过年似的,大家突然有了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 荷珍切了个萝卜做了炸萝卜丝饼,和桃珍、梨珍一人捧一个兜两个在路口等崔小丙一起去采野菊花做花茶。身边不停地有人走过去,人人都在讨论下一个村长会是谁。 三四个跟梨珍差不多大的娃子拖着鼻涕站在墙根底下咬着手指头看着她们流口水。荷珍被他们看得食不下咽,只能过去每人发了一个。 那几个娃子欢呼一声,吃上了。 边上离得不远的地方有一口水井,几个婶子正聚在一块儿洗菜。听到这边小孩子扯开了嗓子大笑的声音,纷纷看过来,然后迅速凑作堆开始窃窃私语。 婶子甲说:“那是陈秀才家的闺女吧?” 婶子乙就说:“可不就是嘛。听说前一阵子朱老大家的朱珠跑去欺负她们家那个小的,被两个大的给撅回来了,哭得稀里哗啦。大福娘子这才打着为了村里人好的名义,跑去跟陈家要米要糖,结果人家愣是不搭理她,她搅风搅雨不消停,编了一筐子屁话出来栽到了陈家头上……” 剩下的丙禁不住惊呼起来:“这至于嘛?不就是几个娃子拌拌嘴,哪家的娃子不吵个嘴打个架的,为了娃子间这么点小事,怂恿全村子的人去对付陈家……” 婶子乙就说了:“所以说朱老大讨的这个婆娘不是个东西啊,陈家人多好,昨天我看见柳枝给村长家扛了大半袋子新米过去,还拎了两只鸡呢。你瞅那边陈家那三个女娃子,用油水炸了饼子吃,还肯分给其他娃子,一点不护食。朱老大家那个朱珠那么大个人了,去欺负那么小的娃子,本来就是她们自己家不对,她还有脸去算计人家……” 婶子乙把手上的青菜甩了水码齐了放到篮子里,撇着嘴道:“还不都是仗着小叔子是村长,不要脸怕啥?就是不要脸了,我们还能把她怎么着?要我说,幸好朝廷叫我们六年能换一回村长,要不然真不知道要忍她到什么时候……” 荷珍默默地啃了两口饼子,崔小丙从另一头哼哧哼哧跑了过来,经过井边时,因为井口淘米洗菜泼出来的水浇湿了泥地,她放慢了脚步,才走几步,就听见边上那甲乙丙丁在骂朱家人,嘴里念叨着:“到时候里正来,我说什么也要叫我家那口子跟他说道说道,老朱家做人忒不厚道了,咱赵家村的村长一定得换人……” 崔小丙一脸迷茫地停了下来,荷珍听见她问:“朱珠她娘做错了事,这跟二福叔有啥关系,二福叔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换人做村长,那要换谁?” 换谁?那可真没想到。 崔小丙这一问,把瞎起哄的甲丙丁三人的嘴全堵上了。 倒是那个把话题引了过来、咋咋呼呼不辞辛苦给其余人做科普的婶子乙仍旧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二福是不错,可谁叫大福娘子不争气咧,你瞧她做的是啥事,不就是欺负陈家一家子是外来户嘛,可那陈家是一般外来户吗?柳枝可是我们边上十里村出来的,咱们赵家村和十里村向来要好,她这么跑去陈家讹东西,传到十里村,我们赵家村的名声都不要了……” 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她把菜篮子一拎,站起身,道:“二福做村长是没啥差错,可我就是不放心大福娘子。现在她敢上门欺负陈家逼着陈家人拿粮食出来,保不准哪天就冲进我家里头来强抢了。下一回再能换村长就是六年后了,我可不想再提心吊胆上六年!” 说完该说的,婶子乙甩着湿哒哒的篮子就走,留下其他人纷纷点头,都觉得她的话有道理。 荷珍吞完了手里头的萝卜丝饼,跟还懵逼着的崔小丙汇合了。 崔小丙自言自语道:“大家这都是咋啦?怎么忽然就全变了样了……” 荷珍没接她话,反问道:“刚才在那儿一直说个不停的那个婶子是谁?看着怪眼熟的,可就是想不起来是哪个了。” “啊?”崔小丙呆了呆,道,“那是二狗子他娘啊。” 村子里一堆叫狗蛋、狗崽、狗毛的,二狗子这种烂大街的名字,荷珍根本法跟人的脸对起来,但是这不影响她猜测对方的身份:“吴大妮家亲戚?” 崔小丙不知道为啥就说到吴大妮头上去了,她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二狗子他娘是大妮姐的亲姑。” “这演技可以啊……”义愤填膺的,比正宗的陈家人还陈家人了,这要搁现在,妥妥的传销界洗脑高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8章 采花 崔小丙压根听不懂荷珍在说什么,荷珍也没跟她多做解释。反正某些人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曝光是早晚的事,就不信他们能一直憋着。 四个女孩子叽叽喳喳上路了。崔小丙之前上山采菇子吃,在半山腰一处地方发现了一大片野菊花,荷珍跟她一拍即合,决定一起捣鼓个花茶,卖到回春堂挣点钱。 崔家现在日子不好过,老的老,小的小,全靠家里原先添置的几亩田种出来的粮食攒点收入,攒了好久的银子还被崔二牛给偷走了,米婆婆年纪大了,自从上回病好了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要长期吃药。花钱如流水,家里还没进账,不开源只节流,又没祖宗传下来的金山银山,早晚有一天要坐吃山空。是以崔小丙对荷珍说的用野菊花炮制了干花挣钱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荷珍对赵家村周围的环境不太了解,桃珍现在又伤了,有了个崔小丙这个地头蛇,反而更加有效率了,直接省略了开头的踩点阶段直奔采花这个主题了。 崔小丙啃着荷珍带出来的饼子,吃得特别香甜,一边不忘夸她:“荷珍,你做的饼子真好吃,炸了以后更香了,比大集上头摆摊子卖的还好吃,就是太费油了。” 那是,不费油能好吃吗?这玩意儿不炸得酥脆,它就是个普通面团子,谁会去吃。 荷珍更在意的是崔小丙说的“大集”,听到这两个字,她耳朵就竖起来了,侧着脑袋问道:“什么大集?” 崔小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一月三次逢五的大集啊,你忘了吗?好多人都会去,吃的玩的都有,攒的鸡蛋可以换盐巴和糖,你们家的母鸡开始下蛋了,不是鸡蛋吃不完吗?到时候我领你去换了,总比白放在那里坏了要好。” 荷珍拍了拍脑袋,从脑子里调出原主的记忆,这才模糊想起好像镇上每个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都会有一次集市。村里的娃子们掰着指头盼啊盼,盼逢五的日子,盼到了那一天,就能缠着父母一道去镇上赶集,用鸡蛋换块麦芽糖甜甜嘴。不过这些娃子里头不包括荷珍几个,陈礼荣和金氏成天不着家,米婆婆一个人照顾一群小不点,也不敢领着他们上街,怕把人弄丢了。 荷珍回想了一下前世时乡镇上的集市,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油炸食品摊子尤其受欢迎,就是不知道现在这时候这些小吃摊子都卖上什么了,她同崔小丙道:“我没赶过集,大集上会卖什么吃食?” “什么吃食都有,”崔小丙啊呜一口把最后一块萝卜丝饼塞进了嘴里头,嚼了嚼,眼下肚子,道,“馒头包子这些原本就有,还有各种饼子,饼子里头放了小葱、大葱摊得薄薄的,可好吃了,还有饺子、面条、团子……”崔小丙吸溜着口水,一脸憧憬地回忆起那个味道来,“饺子和团子都是猪肉菜馅儿的,菜多肉少,但还是很贵,要好几文钱一碗,一碗菜几个,刚尝出些味儿来,就没了……” 面条、饺子、团子,荷珍在心里记了一笔,用手挥开挡路的树枝,顺手拉了梨珍一把,又问道:“你说的饼子……有卖这种萝卜丝馅儿的饼子的吗?” 崔小丙砸吧了一下嘴,道:“这个是没有的。我吃过包了萝卜馅儿的饼子,头一回吃到用萝卜丝放油里炸出来的饼,荷珍,你咋想出来的?” 这是苏州地方传统小吃,不是我想出来的,我要有这本事,我还在这儿采什么花啊,颠着勺子就能发财了。荷珍心虚地别开眼,敷衍道:“嘴馋……就这么想出来了……” 几个人背了篓子拿了剪子往山上走。早上山里头露水重,又凉,山上走的人少,草都是疯长的,一脚踩下去,没过了脚脖子,没走几步路,就能叫你鞋子和裤管都湿了。荷珍特地跟崔小丙把时间约在了太阳当空的时候,吃了个早午饭,才上山。 这回去的这个半山腰位置比上回打板栗的地方近多了,连梨珍都没喊累,一口气就爬了上去。 崔小丙找的这片花海很大,野菊花生得到处都是,有通体黄茸茸的黄色菊花,也有花蕊微黄花瓣白色的,一朵朵开得很是紧凑,像一条毯子似的铺在地上。 荷珍看呆了去,过了一会儿,在崔小丙的催促下,把篓子放下来,蹲下身子拿着剪刀开始剪花。 桃珍也带了一把剪刀上来,只是她手指头用不上力,一用力就疼,剪了一会儿就要休息一阵子,另一头还要看着梨珍,怕她跟上回上山时那样,一错眼的功夫人又跑远了,累得其他人到处去寻她。 梨珍有着大部分小女孩都有的毛病,见到了漂亮的花就挪不开腿了,趁着三人不注意,偷偷揪了一大把,背过身去往头发里插戴,等她回头时,可把桃珍吓得打了个趔趄。 桃珍伸手就去捉她:“把花摘了,咋往头上戴白花的?回去爹娘要打人了,快拿下来扔了……” 死了人才戴白花,说是戴孝。平白无故的,这不晦气吗?想想就觉得不吉利。 梨珍根本不懂为什么不能戴白花,见桃珍站起来追她,以为她是要和自己玩,笑着往前跑,跳过几块大石头,灵活地躲到七八米开外的大树后头去了。桃珍提着裙子在后头追,她步子大,几步就逮住了人。 “喊你还敢跑,花能乱戴吗?叫你摘了偏不听!”骂骂咧咧把梨珍头上的花扒下来丢到了地上,犹不解气,桃珍干脆往花上头踩了几脚,正要再训妹妹几句,前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狗叫声。 桃珍抬起头,几只大狗露着白牙,伸着舌头,张着血盆大口朝她冲了过来。 桃珍还没见过这么凶相的狗,吓得小腿肚子直打战,她搂住了梨珍。几只狗把她们两个围了起来,梨珍哇哇大哭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199章 狗猎户 荷珍听到狗叫声的时候愣了愣,一时没缓过神来,起初以为是附近的猎户来打猎了。狗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才感觉不对劲了了。 荷珍和崔小丙同时站了起来,握着剪刀就往前冲。等过了视线盲区,就看见桃珍和梨珍被一群狗围住了,四五只毛色锃亮的土狗正冲着她们汪汪直叫。 说是土狗,个头却比赵家村里几户人家散养的几条都要大,毛色都是纯色的,纯黄色和纯黑色,打理得十分精细,腿杆子也壮实,嘴巴张得老大,露出尖利的牙齿,一副随时要扑上去撕人的样子,看着很是骇人。 梨珍头一回见到这么大只的犬类,扯开了嗓子不停地哭,她越哭,狗就叫得越厉害。村子里里那几只脾气温顺,还经常陪着娃子们玩,有时被不懂事的熊孩子扔了小石子儿也只会远远逃开。 桃珍自己吓得脸色发白,还要抱着梨珍,背过身护住她。 荷珍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用力砸了过去,几只狗四散着跑开,荷珍大吼一声:“姐,快跑。” 桃珍拉着扔在哭闹不停地梨珍,半拉半抱,把人往荷珍这边拖。 “汪汪汪……”狗跑出去一段,又绕回来,许是被荷珍砸石头的动作激怒了,龇着牙冲她吼叫不止,朝她的方向奔了过来。 梨珍跌到了地上,桃珍两只手架住她的胳膊,要把人抱起来。梨珍害怕得只喊爹,胡乱挣扎,两条腿不停地蹬着地上的枯草,把草皮都蹬秃了,黄泥泛起,还不小心踢到了桃珍,桃珍“哎呦”一声被绊倒在地。 眼看着跑回来的狗离她们越来越近,崔小丙捡了石头也开始往前扔,两个人砸了十几下,眼看着脚边的碎石头就要没了,荷珍抄起最大的一块,两只手抱着举到头谁要吃牢饭要谁满地找牙,女娃子家家的,说话这么横……”他捋了捋袖管,“你打伤了我的黑将军,你说,今天这事要怎么了?” 荷珍一听见“黑将军”这个名字就熬不住想吐槽,差点就笑场了,好险掐了自己一把给崩住了,她梗着脖子,道:“你家这群丑了吧唧的狗子还把我们给吓着了,你怎么不先说要怎么了?我告诉你,你别想以大欺小,嗓门大了不起啊,我奶嗓门比你还大,我们家在十里八村都有亲戚……” 荷珍故意把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后面那个白面孔果然就不耐烦了,他打断她:“你们都是山下头那个村子的农户?上山来干什么?” 荷珍继续熊:“上山来玩啊,许你们这群狗猎户来我们村这头套兔子抓山鸡吃,还不许我们来摘点花打个板栗了?” “谁告诉你我们是猎户的?”白面孔眼神闪烁着问道。 荷珍翻了个白眼,道:“养这么多凶狗,你们不是狗猎户是啥?你们哪个村的?干啥跑我们这边来猎我们的兔子和山鸡,懂不懂规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0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靠山吃山,吃过界就不对了。 荷珍表演得连自己都要相信自己是个心直口快爱装大人说话脑子缺根弦的傻孩子了,她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用审贼一样的态度对准了对面的三个男子,跟他们煞有介事的瞎掰:“这一片就是我们赵家村的地盘儿,你们哪个村的?打猎怎么能跑我们这边来,兔子山鸡被你们猎光了,我们家还咋吃肉?”荷珍背对三人,朝着桃珍和崔小丙一挥手,冲她们挤了挤眼睛,用口型对她们说了“快点走”三个字,就大声道,“走,回去告诉三叔公和村长,叫村长领了人到他们村子理论去!” 崔小丙和桃珍也不蠢,特别是前一阵子城里头刚走水那几天,村子周围开始有生人出入,家里的大人耳提面命叫她们见到不认识的人要躲着走。现在见到三个拿了斧头的大男人来势汹汹,要不是找不到空子,早就想跑了。 这会儿等荷珍噼里啪啦不带喘气地套路了对方一顿,一挥手说了个“走”字,两人一人一边拉住了梨珍的手,牵着她,闷头就准备跑路。 还没往回走几步,身后传来白面孔的声音,他忽然叫住她们:“等一下。” 等毛等!麻蛋,要不是周围没人怕你们拼武力,劳资我早用嘴炮轰死你们了。 荷珍边走边回头道:“干啥?你们跑我们村的地界来猎我们的猎物,害得我们少吃了多少肉,故意用这群丑不拉几的狗来吓唬我们四个小娃子,还说要活劈了我们,我要告诉我爹我娘我奶我三叔公还有我们村村长,叫他们来找你们算账。”说到这里,荷珍仍然觉得不够,又指着他们似模似样地加上了一句很中二的威胁,“有本事待在这里别走,看我搬了救兵,回来不削死你们。” 威胁完,拔腿就跑,一副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屁孩子的怂样儿。 崔小丙和桃珍见状,也拽着梨珍开始跑。 四个人才跑出去没多远,就被后头三个腿长的男人捉住了。荷珍被走在最前面那个跟她为了一条狗斗嘴的男人提了起来。 男人拽着她,道:“个死丫头,你要削死谁……” 荷珍乱踢乱打,骂道:“以大欺小,臭表脸!” “你说谁臭不要脸……”男人火得要死,刚要发火,被边上的白面孔阻止了:“行了行了,别忘了我们出来时做什么的,你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还斗上嘴了……” 荷珍两条腿使劲蹬,男人冷不丁就挨了好几脚,只能把荷珍丢下去,荷珍的脚一着地,就躲到了白面孔身后,躲好了就探出头来冲着一齐被人截住路的崔小丙和桃珍做了个“快过来”的手势。 桃珍的脑子在被狗围住的时候就变成一团浆糊了,她不明白荷珍为什么要装出这副傻样子,还有意激怒对方,跟对方吵嘴,明明平时那么机灵一个人。不过出于对自家妹子的信任,她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做了,基本上是荷珍一个动作,她就马上拉着梨珍往她身边走。 桃珍一动,崔小丙也跟着动了,她也觉得这三个人有古怪,其中又属白面孔的男人最好说话。 荷珍四个人跟一串小鸡仔似的躲到了人身后,荷珍侧过头,用手捺住两边眼角往下一拉,伸出舌头,很幼稚地冲着对面那个气得瞪眼睛的男人做了个鬼脸。 男人的脸顿时涨红了,一副血液回流,随时要脑充血的模样,上前一步,就被白面孔拦住了,白面孔的口气也阴沉下来,冲着他不耐道:“好了,你还真要跟几个孩子置气?” 白面孔再转过身对着荷珍她们,荷珍见到他的脸像四川变脸,刷地变了个样子,一眨眼阎王脸就变成了笑脸,他蹲下身子,轻声跟他们说道:“你们是赵家村的吗?我们确实是附近村子的猎户,不过我们今天不是来打猎的,没有想来抢你们村子的山鸡兔子。我们是来找人的。” 荷珍直勾勾地盯着他,幽幽地说:“上回我们村长逮住偷猎物的贼也是这么说的,说来找人。” 白面孔笑容一滞,又道:“我们真是来找人的。你看我们手里头,别说山鸡野兔了,一只麻雀都没有,我们没偷你们赵家村的东西。”他指着边上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第三个男子道,“这是我兄弟,我兄弟家的儿子跟他赌气跑进山里头丢了,好几天了,我们不放心,才一路循着他留下的一些踪迹找了过来。狗追你们纯属是意外,它们都是我们家养的狗,打猎时才会带着,在山里头见着了活物就会追,不是专门来欺负你们的。” 荷珍去打量那个从刚才起就一声没吭毫无存在感的男人,她故作不解:“他儿子不见了?我看他不咋着急啊,这半天了,一个屁也没崩出来,我爹要是丢了儿子,他早急昏头了,肯定得到处问有没有人看见他儿子……” 白面孔笑得脸都要僵住了,他只能道:“我兄弟他不会说话。” “哦,哑巴啊。”荷珍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在了还被她气得半死的男子身上,白面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试图解释:“他是跟你们闹着玩的,他这个人喜欢逗孩子玩。” 荷珍“哦”了一声,白脸的男人居然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没人告诉他,村子里的娃子会这么难缠,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他又问道:“你们最近有见着什么生人吗?大概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哥哥,模样生得不错,个头也挺高了……” 荷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指着边上他们说是哑巴的男人,道:“你是说他的儿子……生得很俊?” 这个人就是个大众脸,放在人群中能直接淹没在里头的那种,说好听点叫毫无特色,说难听点那就是长得很随大流,纯粹的路人脸,脸盲症都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不等对方回应,荷珍的头就摇成了拨浪鼓:“没见过什么生得不错的哥哥,生人这阵子我们村子一直有,大人们说是拍花子的,你兄弟家那个男娃子不停爹娘的话,自己离家出走,说不定已经被人拐去卖了。” 白面孔不说话了,他站起身,和身后的男子走出去老远,嘀嘀咕咕了一阵子,荷珍听到他在说:“……没出过远门……人会到哪里去……再找找……” 这两个人说话声音很轻,那个哑巴就一直看着她们,荷珍刚想要不经意地往他们那边挪几步,听得更清楚些,就被哑巴盯住了。 等那边嘀咕完,白面孔又回来了,他向荷珍很郑重地道了谢,道:“你是赵家村哪家的?叫什么名字?等我兄弟找到了他们家的小子,一定来你家谢谢你。” 荷珍一拍胸脯,豪爽道:“要来谢我?那成,带上两只兔子就行了,我奶不会嫌弃礼少的。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吴招娣,你打听赵家村吴家就行了,我三叔公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十里八村都知道他。” 吴家,屎盆子接好,不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1章 辨真假(上) 看在荷珍如此干脆又有诚意自报家门的份上,那三个男人果然不再怀疑,就放过了她们。 桃珍和崔小丙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荷珍一点不为所动,原以为会坏事的梨珍也被恶狗吓破了胆儿,不停地抽噎着,根本没注意荷珍说了啥。 秉持着演戏演全套的原则,荷珍一点破绽不肯落下,再三强调来感谢时一定要带上野兔子之后,才在对方无语的表情中,恋恋不舍地下山了。 等荷珍带着桃珍、崔小丙和梨珍迈过了野菊花海,走回山路上,后头那个跟荷珍斗了半天嘴的男人就开始吐槽她:“都说通州山清水秀民风淳朴,这哪里淳朴了,一个屁大点的丫头片子,精的跟只猴似的,整个就掉钱眼里了,嘴皮子比茶馆里头的说书先生还厉害,动不动就找你算账削死你要你好看……分明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小的都这么刁,这什么赵家村的老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统共问了她一句见没见着人,她回了一句没见着,还真要人给她家备谢礼,我看那人……” “噤声!”白面孔操着毫无起伏的声音喝停了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又开始胡沁了……” 这几个人果然不是什么附近村子的,甚至都不是通州人。 荷珍压着步速,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雀跃和紧张,耳朵则伸得老长,听他们的对话。那个白面孔也是警觉,她们都下山走出好一段路了,还要敲打说话的人。 山路崎岖,经常七拐八拐。荷珍几人绕过了一棵歪脖子树,转过一个弯,就再也看不见那三个人了。 说话声也渐渐小了。 崔小丙和桃珍的肩膀直接塌了下来,心里憋了一堆话要跟荷珍说,桃珍看向她:“小荷,你……” 荷珍抬头望山上的方向看了看,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心里大致估摸着对方应该看不到她们了,才压低了声音道:“什么都不要说,先回去再说。不要走太快,也不要太慢,跟着我,等会儿我说啥,你们就顺着我的话应上几句。等过了上山时我们见到的那棵野槐树,咱们再用跑的一起跑回去,明白了吗?” 字面上的意思是全明白了,可为什么要这样?神神秘秘的,这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了。 桃珍和崔小丙还没答应,荷珍转身就走,边走边抬着头,冲着山上的方向,大声道:“你们听见没?我马上就有兔子肉吃了……” 什么鬼? 桃珍还没反应过来,崔小丙就被荷珍瞪了一眼,她慌慌张张接道:“荷……” 荷珍轻声提醒:“我是吴招娣!” “荷呵呵……”崔小丙差点咬到舌头,赶紧改了口,“什么兔子肉,那是人家唬你的……”你连名字都用的吴招娣的,要有兔子肉也送到吴家去了,“你能吃到兔肉才怪。” 荷珍道:“你啥意思?嫉妒我能吃到兔肉啊?哼,嫉妒也没用,人家单送给我们家的,没你份。” 崔小丙硬着头皮往下跟她假吵架:“谁有空来嫉妒你,我又不是没吃过兔肉,两只兔子而已,你以为是啥稀罕东西……” 两个人叽叽喳喳互相埋汰着对方往下头走,就是像普通这个年级女娃子该有的样子,一会儿还好好的,一会儿因为一点小事就闹起别扭了。 还真像那么回事。 荷珍本来还怕找话题太过刻意,如今倒好,直接“怼”起来了,话赶话的,反而更加自然了。 荷珍走在前头,崔小丙和桃珍并排走后头,她跟崔小丙互怼的时候,就会回头,装模作样好像是去看崔小丙,实际上是在往回望。 走出去老远了,看见刚才走过的歪脖子树边上闪过一个影子,嗖地不见了。要不是荷珍留了心眼,一般人直接就会当成是眼花了。 荷珍不禁暗自庆幸,还好她们没有撒腿就跑,要不然今天就完了,说不准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这三个人究竟是来找什么人的呢? 肯定不是刚才那个不说话的男人的儿子什么的,搞得跟碟中谍似的,要真是找儿子,那也不会是亲生的。 崔小丙和荷珍吵着吵着,到后面就没词了,幸好桃珍缓过劲来了,好声好气嗯地叫她们不要再吵了。 还没到野槐树跟前,神出鬼没的崔小乙冷不丁就出现了,背了一捆柴在身上,安静地站在路中央,拧着眉头看着她们。 崔小丙看见哥哥,直接就喊了一声:“哥……” 崔小乙冲着她比划了几个手势,她就急了:“我没跟荷……吵架!我们闹着玩的……” 吵架真心是一件体力活,比她浇几块菜地还累,她搜肠刮肚,把肚子里的话都要掏尽了,要不是有桃珍在边上支应着,早就穿帮了。 见着了崔小乙,也算是有人烟了,心理上的压力忽然就去了一大半。 跑也不跑了,几个人沉默地回到了村子里。 崔家人在村子里人缘非常好,见着这两兄妹,不少人过来打招呼。崔小丙断断续续把在山上遇到三哥奇怪的猎户的事情同哥哥说了,包括荷珍跟她吵架的缘由,崔小乙看向荷珍的眼神里头,满满都是疑问。 荷珍眼神下意识地往山的方向瞟,嘴里却道:“什么猎户?这三个人就不是猎户,哪个猎户拿着斧头到处乱晃的?还人手一把。”砍人还差不多。 桃珍汗毛竖起来了:“那他们干啥说自己是附近村子的猎户?对了,他们说要去找人,兴许是为了找人方便,路上怕有树枝挡路,才带了斧子……” “你瞅他们那样子,你觉得像是我们周围的村子住着的人吗?那个小白脸还说他兄弟不会说话,你听说过附近有这么一个猎户吗?”桃珍刚给找了个借口,就被荷珍给浇了一盆冷水,哑巴,还能讨到老婆生个俊儿子,说明他媳妇就不会太丑,又是个猎户,这么明显的特征,怎么可能会一点没听说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2章 辨真假(下) 仔细一想,满满的槽点,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 荷珍随便找了个点开始切入:“那个不会说话的男人丢了个儿子,他一点不带紧张的,他是不会说话又不是得了离魂症,不会说话就不能用其他方法表达一下着急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子是隔壁老王家的。” 要不是头上一片呼伦贝尔,儿子在山里头丢了,至于这么沉着冷静吗?要知道,山上以前可是有过猛兽吃人的,附近村子里的人哪个不晓得崔小丙她爹崔大牛是怎么死的。别看荷珍她们动不动就上山打个板栗拾点柴禾,像逛街心公园似的,那是因为她们去的这些地方,都是山的外围,经常有人走动,野兽都被吓跑了。 这几个男人一看就是从别的地方翻山过来寻人的,不担心离家出走青春躁动期的儿子在山上迷路,反而带着几只皮毛油光锃亮的狗到处吓人,本来就是一堆疑点了。 提起那几只狗,荷珍又有话说了:“再说说那几只狗,那么壮实,随便拖一只起来上个称,比梨珍都要重了。咱们村子算是富裕的了,也只是没饿死过人,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还要用面糊糊稀粥一天一顿对付个把月,谁家那么有钱,能把狗子养那么肥?还一养那么多只。” 袁教授还没生呢,杂交水稻还不知道在哪里,就现在的亩产量,家里头多生几个娃,全家饭都吃不饱。养狗的人家条件可能好些,那也都是散养的,狗子平时饱一顿饥一顿的,主人家里有了剩饭剩菜,才能吃上几口,自己捉田鸡、耗子吃,那都是常事。 崔小乙和崔小丙对此深有体会,他们老子活着的时候,就是猎户,时不时拿着弓上山去射点猎物,能吃肉,皮还能拿出去卖,攒了钱还买了两三亩地,算是村子里的富户了,那时也养了一只狗,可就唯一这么一只,她们家天天喂着,也没喂到过这么大个儿。 崔小丙这才想起来要后怕,她道:“那荷珍你为啥还要故意跟他们吵架……”这几个人既然来历有问题,跟他们吵架就不怕被他们一斧头劈了吗? 荷珍道:“我不这样装疯卖傻,他们能放过我们?” 全装傻太假了,他们一眼就能识破,不装傻变现得太聪明了,也不行。半真半假的,才能迷惑人。 荷珍连下山路上的事情都想到了。 她们在山上时还表现得好好的,一下山就开始闷头跑路,好像有鬼在追,那正常吗?就不能像逃命那样跑下山。再有,她们几个在对方眼里就是一群小娃子,小娃子走路哪里会有安安静静的,不吵吵嚷嚷打打闹闹那就奇了怪了。 她扮演的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还有点厚脸皮的熊孩子形象,有点提前到来的中二病,自以为很聪明又不知天高地厚,还动不动就提自己亲朋好友多如牛毛。 不跟他们吵架,怎么说明没怀疑他们?这几个人估计直接把她当成脑子不好使的乡下蠢丫头了,还很幼稚地威胁起了他们。 荷珍装得像吗?像啊,简直可以c位出道了。 崔小丙想起在山上时荷珍那欠揍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你可把他们气得不轻,你说你是吴招……咳咳,那时候,我都没回神,我说你干啥没事说什么你奶你三叔公的,他们又不在赵家村……” 幸好你们没回神,要不然谁嚎上一嗓子,这出戏就穿帮了。 桃珍心细,还在担心着:“你们说这几个人为啥要骗我们?他们干啥跟我们有啥关系?找人也好,不找人也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骗我们有什么好处?” 这么神神叨叨的,就叫人心里发毛了。 赵家村和附近几个村子一直都有生人出没,因为城里着火的事,几个村长和里正就把这些人同城里那场火灾联系到了一起,怕放火的人丧心病狂跑到村子里来作案。 荷珍感觉桃珍这个问题问得特别好,找个人而已,搞得像在谍战剧对付敌特分子,连她们这群小孩子都忽悠上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 说起来,最近怎么这么多人都在找人…… 算上她去城里之前那一波,这都两拨人了,最近青少年人群中开始流行离家出走闹失踪了吗? 青少年频繁出走为哪版,村外为何频频出现男子寻人,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荷珍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想起刚才那几个人说的“儿子”的样子,十四五岁,长得挺高,模样英俊……呃,虽然之前看见的那一张据说是皇帝他外孙的画像糊得他大姨妈都认不出来了,但是皇帝的外孙,经过了后宫佳丽那么多代的优化,应该怎么也丑不到哪里去吧? 这两拨人都在找十几岁的男孩子,地点还这么接近,大胆假设一下,如果这两批人找的是同一个人,那问题就大了去了啊。上次那些骑马带刀的人揣着画像到处找人的时候,她和陈明辉可是跑到顾把总跟前实名举报的,这次要不要再去举报一波? 荷珍心中犹豫不决,不过村子外头出现了陌生人,有一件事却必须赶紧去做,她对崔家兄妹道:“小乙哥,小丙姐,你们去一趟村长家吧,把山上见着那三个人的事告诉他一声。”荷珍朝四周望了望,道,“之前说村子周围一直有生人徘徊,这几日我回来了却没见着,我看村子里的娃子们都出来瞎跑了,也没人想到会有不认识的人翻了山过来……” 时间久了没出什么事,大家紧绷的弦就都松下来了。 如今通州这个地方波云诡谲,什么牛鬼蛇神都过来了,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村里安排几个巡夜的人,确实能解决不少麻烦。 崔小丙听荷珍提到村长家,记起出发去山上前碰到的事,顿时不自在起来,她跟陈家姐妹打小一块长大,是要好的朋友,但是她跟朱宝关系也很好,朱家一直很照顾她们崔家,她实在不想看见朱陈两家闹矛盾,就道:“荷珍,还是你跟我一道去吧……” “若是我去了,村子里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现在全村都盯着我们两家子。”荷珍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 上头条的滋味太难受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3章 前程 荷珍回到家里,马上去陈明业书房找了纸笔,给城里的陈明辉写了一封信,跟他说自己在赵家村后山上看到了三个来找十四五岁“儿子”的男人,旁的也没多说,就是把三人的体貌特征描述了一下。 她的字缺胳膊少腿的,都是简体字,打了一遍草稿,向陈礼荣请教了一回,才把繁体字给糊上了。 写完了信,她也不高兴去村口碰运气等人了,直接就去了一趟十里村牛大才家。 牛大才正好在家,荷珍把信给了他,又留下了两文钱,作为邮寄费。 李木匠现在做板栗开口器的速度越来越快,连十里村村口做刀片的小铁匠手速都起来了,越做越熟练。荷珍思来想去,觉得一趟趟城里城外跑实在是不划算,于是就生出了长跑城乡公交线的牛大才随车托运的点子。 李木匠家刚好卡在荷珍家和牛大才家中间,每隔三天就叫李木匠婆娘把做好的板栗开口器送到牛大才家,牛大才一般是从铁匠铺子门口载了人出发往城里走,正好可以顺路把刀片给带齐了。 前些天刚回来时,荷珍就想过这个计划,本来早就要去跟牛大才商量了,谁知金氏突然病了,零碎的小事一多,她就把这茬给忘了。 今天正好趁着送信的机会,荷珍跟牛大才好好说道了一回。对于赶车的他来说,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耽误什么事,荷珍对送东西的时间也没有什么强求,只要送到就好,这就相当于每次白挣了一笔钱,他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 双方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往家走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了,荷珍顺路去豆家买豆腐,经过吴招娣家时,他们家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串人,有吴三叔公、吴大妮、在井边给陈家“打抱不平”的大婶乙……人数特别齐活。 他们估计也没想到会看见荷珍,见到她时,大家都愣住了,吴大妮脸上显出一丝心虚的表情。 荷珍扫了他们一眼,扭过头,径直往豆家去了。 身后传来吴老婆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她这是什么样子?见到三叔公和我们,连句好也不晓得道……等以后幺弟做上了……” “瞎说什么呢?给我回去!”吴三叔公训斥她,“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这几天不准给我惹事,我们吴家,就你们这一房最喜欢折腾,往日里我看在早死的德子份上,纵着你们,若是这回你们再坏了我们家的大事,毁了大妮她爹前程,看我不把你们赶出吴家去……” 这大白天搞这么大阵仗,是唯恐别人不知道吗? 荷珍翻了个白眼,赶紧加快脚步往豆家走了过去。 晚饭继续是猪蹄汤和炖豆腐,不留疤又美容的好菜,这已经是连续地五顿还是第六顿了。荷珍另外炒了个重口的菜,放在自己跟梨珍跟前,一起吃。 桃珍手上慢慢消了肿,也开始可以吃点别的菜了,陈礼荣一个人啃猪蹄,吃得脸色都不对了。 金氏下床来吃饭,见到荷珍,就开始唠叨:“你大伯母那个人就是窝里横,说什么吴家要做村长,早晚得跟朱家打起来,这都几天了,还是没打起来,我真信了她的鬼话!” 自从听说吴家也在败坏她名声这事里头插了一脚以后,她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盼着这两家子杠起来,然而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 荷珍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丁到碗里头,掀了掀眼皮,道:“急什么?这才几天而已,你知道吴家要做村长了,可朱家还不知道啊,你总得等吴家把这事说出来吧。” 金氏觉得她真的是应了那句话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每天躺在家里头,想起这件事就憋屈得慌,等得她嘴里都要起泡了,这两家子实在是磨叽透了:“那吴家啥时候说?” “总归会说的。”荷珍慢条斯理吃着饭。 金氏道:“要不我们去告诉朱家?” 荷珍把碗放下来,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躺昏头了?这事能我们去说吗?” 现在全村都盯着她们家,前脚去说,后脚就能被村子里的人知道,默默看戏不好吗?非得惹得一身腥。 陈礼荣狠狠咬了一口猪蹄,抬起头来,对金氏道:“听荷珍的,叫你少掺和就少掺和,吴家和朱家争村长的位子,跟我们有啥关系。大嫂能晓得这件事,还是她表妹偷偷告诉她的,她表妹那妯娌可是吴家人,你要嘴巴不把门,到时候被吴家人晓得了,你叫大嫂她妹子咋办?” 她咋办干我啥事?金氏想这么回一句,看见荷珍和陈礼荣瞪着她,她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陈礼荣道:“你害得大嫂跟她妹子亲戚没得做了,你看大嫂回来不活撕了你。” “行行,不说还不行吗?”金氏站起身,踢了一脚凳子,端了饭菜进了王八屋子。 没一会儿,荷珍听见她在哄王八了:“八小姐,你好歹吃一点吧,饿坏了身子,五太太咋办……” 这回王八是真闹起绝食了,说绝食也不准确,就是心思太重,吃不下东西了,不是装的,就差天天以泪洗面了。 荷珍收拾碗筷进了厨房,金氏出来了,饭菜动了一点点,几乎是原封不动给退了回来。 金氏叹着气,一个劲说怎么办。 这年头又没个心理医生之类的,只能靠她自己想通了。 王八怎么样,影响不到荷珍,第二天一大早,荷珍开始制菊花干。 把蒸馒头的小蒸笼拿了出来,把菊花放进去,烧了热水,用蒸汽蒸了花,又拿出去铺在筛子里晒上了。 作为一个暴发户,她偶尔也会心血来潮陶冶一下自己的情操,闲来无事跟着电视里的生活类节目自制过花茶,什么自然晒干、阴处晾干、先蒸后晒的法子她都试过,比起前两种佛系制作法,后面一种先蒸后晒更加节约时间,缺钱缺疯了的荷珍直接选择了这种方式。 幸好天冷了以后,雨水也明显变少了,这几天都是大太阳,空气里的水分也不多,很干燥,晒起花干来速度快了不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4章 话本 不过是一两日功夫,花的水分就被蒸得差不多了。 崔小丙胆子大,缠着崔小乙和村上的一群男娃子,又上了一次山。几个男娃子砍柴、掏鸟蛋,她带着剪刀把能剪的菊花都给剪了下来,撞在篓子里,全给荷珍怂了过来。 荷珍蒸了好几回花,到最后,陈家和崔家的筛子都不够用了,又去问豆家借了几个来,崔小乙砍的柴也搭进去不少。 最无聊的是晒干花的时候,得有人守在边上,经常翻弄,跟着太阳的方向挪位置。荷珍成日在家守着几个筛子的干花,这一日清晨,闲来无事,也拿了陈明业的一本游记在窗口看书。 游记是白话文,读起来也不吃力,就是一些地名和具体方位,她实在是两眼一抹黑。她对风景描写没什么兴趣,随手取了这本书,翻了七八页就开始后悔了。 书里头有不少跟她现在居住的通州这样,与她记忆里头前世那些城市同名不同地方的存在,风俗也是千奇百怪,她本来对方位就没什么概念,如今被游记里的内容一混淆,她已经记不得凉州到底在哪个方位了。 丢了游记,荷珍又去霍霍陈明业的书架。 还真被她在犄角旮旯里头找到了两本话本,是同一个作者写的,这个作者叫大梁竹下客。 荷珍怀着激动的心情翻开了其中一本。原以为古人写的小说,一定比现代人yy出来的要接地气又古色古香有味道,结果荷珍看了半本,就被这个写书人的脑洞给雷到了。 她看的这本话本子的名字叫《红梅传》,讲的是一个落魄书生王生屡试不中,跑去投奔尚书家做清客的准老丈人,老丈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但是准岳母和未婚妻看他不顺眼,未婚妻一心一意要嫁到有钱人家过好日子,准岳母一心一意支持女儿,于是两人各种刁难他。书生处变不惊,虽然饱受各种“吃软饭”的污蔑,但他坚持认为自己才华横溢,不喜欢他的人都是不懂欣赏。这样不屈不挠又自信阳光的心态,引起了尚书家小姐玉红梅的注意。 描写双方见面的时候,本子里是这样写的:红梅听见声响,一双妙目朝书生看去,却见这书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手上摇一把洒金川扇儿,一时竟看呆了去,回神后不觉满面羞红,心道:世上竟有如此男子…… 荷珍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差点就自插双目了。 她往前翻了一页,这一回的开头,明明写着冬日的午后,大雪渐止,这位玉红梅玉小姐带着丫鬟去赏梅,特喵的在梅园里头见到一个大冬天拿着扇子扇风的傻x,竟然会觉得这货帅,难道不应该直接大喊救命,说这里园子里头闯进来一个神经病吗? 还有,作者你忘了你开头写男主王生家穷得要当裤衩,吃喝读书全靠老好人的准老丈人救济吗?你为了叫男主装逼,写他摇把纸扇子不就行了吗,为啥还要特地强调这把扇子是洒金川的?洒金川的扇子扇面上是贴了金箔或者洒金的,这么名贵的东西,男主又不能卖肾,他到底哪里得来的?说他未婚妻嫌贫爱富才不喜欢他,缺了大德的作者你有本事叫你女儿嫁给他试试看啊! 都说现代多雷文,古代的小说雷起来更夸张好嘛,整个一汤姆苏附体自恋男的赞歌。 荷珍把话本丢在书桌上,书角撞到了笔架,险些把笔架撞翻了,荷珍一把扶住它,猛地想起来她这是在陈明业的书房里,这书还是在他书架上淘出来的。 荷珍的脸色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想不到,陈明业这样的人居然会看这种东西,真是醉了,这家伙到底是闷骚呢还是闷骚呢。 荷珍拿起另一本话本,这回这个作者胆子更肥了,换成落魄书生和郡主的故事了,荷珍嘴角抽搐着翻到了末尾,发现最后一回居然还出现了王生和玉红梅的身影。王生这时三十不到,已经做到丞相了,他收编了这本书里的落魄书生做弟子,为年轻人们主持了婚礼,和两个妻子相视而笑。 是的,她没看错,是两个妻子。因为王生这家伙后面出使番邦时,又被番邦公主一见钟情了。 麻蛋,所以玉红梅就只是两个女主当中的一个,那为什么第一本话本要叫《红梅传》,不能叫《王生传》吗?作者,你出来,我们谈谈,我保证不打死你。 荷珍的三观像爆炸了的钢化玻璃,哗啦啦掉了一地。 血槽已空…… 荷珍把书合上,很认真地再看了一遍封面上作者的名字,她决定以后看见这个“大梁竹下客”就绕道走。这家伙哪里是什么大梁竹下客,分明就是大梁活雷公。 荷珍灌了几口水,恰好陈礼荣的书房纸用完了,他过来拿纸。看到桌上两本话本,他拿起来一看,道:“是竹下客的《红梅传》啊,听说前一阵子卖得极好,书局一开门,都是进去抢的,稍不注意,就没了,好些人没抢着,愿意多出了一倍价钱来淘换的……荷珍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这玩意儿还能卖这么火爆,你们的精神生活是有多么的空虚。 荷珍道:“我能从哪里找来?我哥书架上翻出来的。” 陈礼荣把两本话本往胳膊下头一揣,皱着眉头道:“你翻你哥书架做甚?你才识几个字,能看懂什么书。这种话本子男孩子看看做消遣也就罢了,女孩子少看,看多了要移了性情的。” “……”这种汤姆苏小说,女孩子看多了也不会怎么样的,难不成天天幻想找一个王生这样子的对象?倒是男孩子,看多了不晓得会不会白日做梦,以为自己会跟男主角一样日天日地。 陈礼荣似模似样地训完了女儿,找了纸,夹着书踱步出了门。 荷珍在窗户底下坐了一会儿,出去把晒不到太阳的几个筛子换了位置,重新摆到了阳光下头。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陈礼荣手不释卷,抱着话本子不肯撒手了,连饭也不吃了。 荷珍对雷人话本的吸引力,有了全新的认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5章 肤浅 陈礼荣一把年纪了,居然也能看这种雷文看到废寝忘食。第二天起来时,他那双眼睛都红成兔子了。 荷珍觉得十分好笑,还没说他,陈礼荣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强行给自己挽尊:“我这是看书看的,不是看《红梅传》,我昨儿个得了一篇好文章,研习了大半宿……” 此地无银三百两。 荷珍道:“我又没说你是看竹下客的话本子看的,你提《红梅传》做啥?不打自招。” 陈礼荣方觉说漏了嘴,顿时老脸通红。 金氏正在边上喝药,听见父女二人的对话,脸又拉长了,对着陈礼荣发牢骚,数落他:“你有那个闲钱,不如买些有用处的,费钱买话本子,那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你当家里还是从前呐……”她对待旁人向来都是极抠的,以前家里存款有富余时,陈礼荣还能得到些许优待,如今都快要负资产了,陈礼荣以前的待遇也一并消失了,“一本话本子少说也得十几文,有那么些钱,你还不如给我,八小姐几天没吃东西了,我正愁没银子给她买补品补补身子,你倒好,把钱不当钱使,还糟蹋上了。话本买回来,看了一回就厌了,你白天看了不作数,夜里头还要点着蜡烛看通宵,那蜡烛不要钱啊?” 金氏这话算是说对了,话本子,特别是《红梅传》这种都不用带脑子看的话本子,整本书都是围绕着男主如何苏爽吊炸天来的,根本不需要买回来,就是在浪费钱。 但陈礼荣不这么认为啊。一大早就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陈礼荣也没好气了,懒得解释这是从儿子书房找到的,不是他的:“我是用油灯看的,没用蜡烛,你甭可惜那几个蜡烛钱了。” “灯油不要钱啊?” 灯油还真不要钱,是金氏杂货铺里供应的。 金氏呛完发现自己呛错了,连忙补救:“就算是嫂子铺子里的东西,你也不能这样糟践,你少用一两灯油,她能卖上好多钱了!” 搞得你和卞氏有多妯娌情深似的! “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陈礼荣气得甩袖子走人,“难怪圣人说,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夫妻两人不欢而散。 荷珍本来想问问陈礼荣话本的价钱问题,了解一下当地行情,像大梁活雷公,呸,不是,大梁竹下客这样三观不正逻辑不通的作者写一本书大概能挣多少。没想到几句话来回,一个不注意,金氏就嘴欠把人给气走了。 荷珍也是醉了,这对夫妻是属狗的吗?以前成天没事干,把所有人当成移动布景板,对着他们撒狗粮,特别是陈礼荣,出去上街买支笔看到根红绳都要买回来给金氏。狗粮撒着撒着吧,把自己给齁死了,一言不合突然掰了,然后一个个狗脾气全冒头了,谁也不放过谁了。 金氏嘀咕了一阵,把药喝完,把梨珍剩在果盘里的几块糖块一起兜了,嘴里抿上一颗,颠颠又钻进王八房间去了。 荷珍收拾干花,在院子里把第一天晒上的干花装进了三个白瓷罐头里,这三个白瓷罐头是她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原来的用处已经不可考了,看着像是装茶叶,被塞在了角落里积灰,荷珍拿出来洗洗就用上了。 才装了一罐头,里头王八又哭了起来。 金氏不停地劝,越劝,王八哭得越厉害。 桃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咱娘这是劝人呢,还是引人哭呢?这王八小姐一宿一宿地不睡觉,大半夜想到不称心的地方,就开始哭哭唧唧,好不容易消停了,娘又去招惹她了。” 闭上眼睛都能知道金氏会说些啥,无非就是五太太这五太太那的,王八成天想着老娘在蹲号子,想忘记也不成了。 也难怪王八要吃不下饭了,本来心情就很抑郁,还有个人在边上天天提醒你,你老娘你老子你全家正在捡肥皂,随时可能脑袋搬家,你能吃得下才有鬼了。 这办得叫人事吗?正常人都能给她整出一堆毛病来。 荷珍把三个白瓷罐子装满了,桃珍里里外外来回了好几次,她转头冲她道:“姐,你找啥咧?快收拾收拾,换件衣裳,我们要出发了,有啥东西回头再找,要不然小丙姐得等急了。” 桃珍可能是没听见,没应声。 荷珍将罐头放进塞了干草的篓子中,筛子里还有一把干花装不下了,她拿了个家里装盐的粗陶罐子,连着花屑一起搂了进去,进了陈礼荣书房,随手丢给了他:“爹,菊花茶,去火的,多喝几口。” 陈礼荣对着个丑不拉几的粗陶罐子哪里会有喝的欲望,一摆手,对荷珍道:“放着吧。” 荷珍正准备告诉他,她和桃珍要去镇上,忽然见到桌角露出来一截像扇子的东西,她脑子里浮现起昨天王生大冬天雪地里装逼用的洒金川扇子,呼吸一滞,看着陈礼荣的眼神都变了。 她颤抖着问:“爹,你……大冬天把扇子找出来做啥……” 陈礼荣赶紧把扇子抽出来往桌子底下藏,边藏边道:“没、没啥……” 荷珍囧囧有神地说:“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红梅传》这本糟心的烂话本?” 陈礼荣勃然大怒:“《红梅传》是通州城里头这几年里头卖得最好的话本子,哪里烂了?小娃子家家,不懂就别瞎说。有书商都把书印了卖到京城去了,竹下客先生现在名气可不同以往了。” “就这水平,还是这几年卖得最好的?”荷珍脸色狰狞,通州人没见过世面也就算了,想不到京城人也这么肤浅。就这种水平的汤姆苏种马文,她能编上一打不见重样的。 侮辱脑残粉最喜欢的雷文的下场就是直接被扫地出门。 荷珍被陈礼荣轰了出来。 这时桃珍从里头磨蹭着出来了,她喊荷珍:“小荷,你上回上山打板栗的时候拿的水囊去哪里了?就是外头绣了花那个,我记得你当时带山上去的,回来我就没见着了,你丢三落四的,又丢哪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6章 费钱 不提那水囊还好,一提荷珍就怒啊。 水囊去哪里了?荷珍那一回被吴金贵推了摔下坡的时候,被那个装死给她做了垫背的小子给顺走了。那货不仅喝了很多她的水,还吃了她的白菜烙饼,剩下的吃不完的还一道兜着走了。亏她当时还伺候他吃喝,又是供水又是供粮食的,结果那魂淡一句客气话都没有,也不说要救她上坡,跟她说了三句话不到,就跑路了。要不是看在他好歹给她当了一回人肉垫背的份上,她真想把他剁吧剁吧丢河里喂鱼。 旁的东西他拿去也就算了,那水囊可是大伯陈仁宏出去走商的时候带回来的,羊皮的,外头还有个布套子,上头绣了花。家里的孩子们一堆抢着要,最后陈明瑞得了去,后头又给了荷珍。 人人都想要的东西,落到了她手里头,没几天被搞丢了,可想而知,这得有多招人恨了,荷珍几乎可以想见她被陈明辉和陈明涛围剿的样子。特别是陈明涛,当时陈明瑞把东西给她时,他嘴巴都能挂油瓶了,天天想从她手上把东西骗走。要是被他知道了,他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能逼疯人去。 桃珍见荷珍一脸懵逼,神色懊恼,就猜她是真把东西丢了,不禁埋怨道:“你真丢了?那可是羊皮水囊,寻常都买不到的。你想想看,丢哪里了?” 丢哪里了她怎么知道?那天那小子对着她又吃又喝了一通,完了就撤了,她当下就一点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时候,这个臭不要脸的混球像只兔子似的,蹦跶了几下,早没影了,没名没姓的,她想剁鱼饲料都找不到人啊。 荷珍肯定不能把真相回给桃珍叫她知道了,不然她能惦记好一阵子,她决定用一种桃珍比较能接受的说法,来完美地解释水囊的去处。她告诉桃珍:“丢山上了啊,你还记得那回吴金贵推我害我跌下坡的事吗?我掉下去了,当时我篓子里的东西全甩出去了,板栗掉了一地,水囊应该也是那时候掉的吧?还有几个白菜烙饼,也不见了。额,其实也不能说不见,就是我当时摔蒙过去了,一直到后头三哥带人把我捞上来……” 没错,就是掉在坡底下了,东西都甩脱了。当时她怕树枝划伤脸毁容,可是把篓子都罩在头上了,原先篓子里的东西真的是一件没留的。 桃珍也想到了这里,她叹了口气,道:“可惜了那个水囊了,还是全新的,统共也就用了那么几回,早知道就不带山上去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支会了陈礼荣和金氏,叫他们晓得她们两个去镇上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哭闹着要跟去的梨珍,答应给她买两串糖葫芦,正要关院门,金氏从里头出来了,喊住她们,她先是鬼鬼祟祟朝陈礼荣的书房瞥了一眼,才抠抠索索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钱袋子,塞给桃珍,轻声道:“里头的铜钱,路过镇上的药房,进去买几根参须回来。” 参须?那玩意儿要它干啥? 桃珍听见“参”字,以为是金氏身体不好,忙道:“娘,你咋啦?是不是身子不好?那得请大夫,吃参须有啥……” 金氏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眼睛瞪得滚圆,怒骂:“你不会小点声呐?叫你爹知道了,又要来骂我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傻娃子,看看你妹妹……”她朝荷珍看过去,荷珍睁着一双死鱼眼看着她,金氏本来要表扬她不该问的不问,比姐姐有眼色,结果看见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气歪过去。 桃珍扒拉开金氏的手,金氏的巴掌十分有力,一点不像是生病到要吃参须吊命的样子,最初的紧张劲头过去以后,桃珍也没了好口气:“娘,你要参须干啥?” “叫你买就买,你哪来那么多废话!”金氏怕陈礼荣突然开窗户,赶紧把两人推出门去,“快走吧,不是说崔家那个丫头在等你们吗?早去早回,家里午饭还没烧的,等你们回来做饭,别到处晃悠,买了参须就回来……” 荷珍和桃珍被她推出了大门。 金氏正要阖上大门,猛地又想起来没交代的,又探出头来,道:“给你们的钱不准乱花!全买参须,敢乱买东西,我回来揭了你们的皮。” 桃珍和荷珍一个没应她。 金氏急了,催促道:“听见没?别装聋作哑,那参须我有重要用处的,要不是你爹不让我出门,我早自己去了。”她警告似的看了她们一眼,“还有,买回来以后偷偷送到我房里,不准告诉你们爹!” “为啥不能……”桃珍正要拒绝,被荷珍撞了撞,她侧过头,荷珍冲她使了个眼色,桃珍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娘,你没啥事了吧?没啥事我们就先走了,再不走要赶不回来吃饭了。” 金氏连忙挥手赶人:“走吧走吧,赶紧走,不准在外头吃饭,费钱,车子也别坐了,镇上才多少路,走着去……” 她巴拉巴拉说个不停,都是些匪夷所思地省钱攻略,参须要不要杀杀价、怎么杀价,这种问题一个字没提。 不等她哔哔完,荷珍拉着桃珍就遁了。 等看不见金氏了,桃珍问荷珍:“你刚才撞我做啥?娘这样子瞒着爹,肯定没好事,到时候爹又得生气了。” 鉴于陈礼荣最近表现实在是给力,他硬气了,家里有点啥事都愿意出来堵金氏这个炮口,桃珍也开始帮着陈礼荣。 荷珍道:“就咱娘那抠门的劲儿,她也不会买了参须自己吃。爹费个灯油看本话本子都得被她嫌,参须肯定也捞不着,我们三个活蹦乱跳的,你觉得还有谁能吃那东西?” “王八小姐?”桃珍又觉得奇怪了,“给王八小姐吃,爹就在家,肯定会发现,那还叫我们偷偷送她屋子里去有啥用?” 除了王八,荷珍一时还真想不到家里谁有那个殊荣,能叫金氏大出血买这东西,那钱袋子可不轻。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了,她道:“谁知道她怎么打算的,先给她买回来再说。” 反正是金氏的钱,看样子还是陈礼荣不晓得的私房钱,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花这钱也落不到她们头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7章 川贝雪梨膏 到村口时,崔小乙和崔小丙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崔家兄妹一个背着鱼,一个背着蛋,要去镇上卖。 崔小丙给荷珍看了一眼攒的蛋,个头还挺大:“这回的蛋有点多,前一阵子城里头出事了,说凶手还没找到,官府喊停了大集。我上个大集没去成,家里收了好些鸡蛋,放久了怕坏,我想去卖了买一些大米。” 荷珍听说大集的事后,就一直对这个很关注,这会儿又听崔小丙提起,才晓得通州城走水,累得附近县里镇上的集市都给停了。她问崔小丙:“那大集啥时候再开?” “不知道啊。”崔小丙把被楼上的绳子甩到肩上,蹲下身子,背起背篓,懊丧道,“现在拿去卖太亏了,折下来,少说也要短上三四文钱呢。要不是家里好久没吃米了,我想淘换点新米熬了米油给奶换换口味,我才不高兴去卖呢,亏那么多钱,还不如自己吃了。”说到这里,崔小丙又高兴起来,她不无得意地告诉荷珍,“我哥用卖鱼的钱,又去抱了几只小鸡,我奶说那是小母鸡。等它们再大点,下了蛋,有了多的,我们自己也能每天吃上一个蛋了,不用次次都掏空了拿出去换掉卖钱了。” 鸡蛋是稀罕物,也不是人人家里都像陈家似的,养那么多公鸡败粮食,今天想吃肉了就杀上一两只。一般人家,吃不起肉,连肉汤都喝不上的时候,鸡蛋在饭桌上能算难得的荤腥了,能天天吃上一个白煮蛋的人家,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经过了这几个月的锻炼,崔小乙捉鱼的本事越来越厉害,还挣上钱了。 荷珍冲崔小乙看过去,他正背着滴水的篓子,一个人走在前头。身上穿了一件漏风的破棉袄,棉花结成了坨,也不知道是哪时做的,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露出来一大截手腕。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没错。 说起来,崔小乙跟陈明辉也差不多大,陈明辉天天想着怎么逃学的时候,他已经帮着家里的奶奶,把家给撑起来了。 也无怪乎崔小丙每次提起自己的哥哥就眉飞色舞的。 四个人一道出了赵家村,沿着大路往镇上走。 秋日里天气凉,冷风还一阵阵吹,也不是人人的驴车牛车都跟牛大才家的车子似的,还带个篷子的,往来的车子,有的就是一块板子,也没个挡风遮雨的篷:“这就是你给回春堂出的那个主意,他们还真用上了……” 荷珍道:“法子好,当然会用了。” 边说着,脚步就挪到了三七那张挂号桌前,三个人往三七前头一站,三七头也不抬地递过来一个号牌,上面写着“卅九”,嘴上说着:“第三十九个,身子哪里不舒坦?” 崔小丙忙道:“我们不是来看病的。” 三七这才抬起头,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崔小丙:“不看病你来我们医馆干什么?来抓药?” “不是不是,也不是来抓药的,”崔小丙道,“我们来找……”她一着急,把年半夏的名字给忘了。 荷珍接了一句:“来找半夏姐姐。” 荷珍话音刚落,三七朝她看过去,一下就认出了她:“是你!” 整好荷珍她们后头没有病人了,三七跟边上的童子说了一声,站起身招呼她们,把她们领进内堂:“师姐昨儿个还提起你呢,也是巧了,你们再晚些来,她就要去李员外家给李员外太太看诊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8章 干花 三七说巧,确实一点没错,真的是特别巧。 一大早,年半夏已经从外头出了一次诊回来了,这个时候正在屋子里头吃早饭。 荷珍一进去,就看见年半夏捧着一碗白粥,在稀里哗啦喝着,边上是一叠白萝卜干,她夹了一筷子在粥上头,咬一口,就着往嘴里扒拉好几口米粒。 见着了荷珍,她刚要把碗放下来,跟她说话,三七那张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上去抢她的碗,道:“师姐,你咋又喝冷粥了?叫师父晓得了,又得挨上一顿骂,你还嫌他老人家训你训得不够?粥冷了就喊我们热上一回,又不费事。” 年半夏拍掉三七的手,端着碗偏过身子,把粥像喝水似的全灌进了肚子,得亏那粥烧得稀,要不然还真没法子吞完。 三七见状,又要唠叨,年半夏赶紧赶人:“以后再也不吃凉的了,今天不是没法子了吗?再等会儿,李家就要不来车子接人了,你就别嫌我了。” “他们来接人咱就得马上去?万没有这样的道理的,总得让你吃上口热乎的吧?”三七小兄弟似乎对这个李家尤为不满,他一边给年半夏倒热水,一边嘀嘀咕咕发牢骚,“这个月都第几回了?动不动就把你叫过去,也不管你是在吃饭还是夜里头休息了,他们想到了,就派车来拉你走。外头人人都说李员外夫妻是厚道人,我算是明白了,那是他们没摊上事。这不,李员外太太才揣了娃,就不消停了。大前天,白日连着晚上,一天叫了你三回,把师父都给惊动了,还道什么大事了,你们三更天爬起来去了李家,结果一看,啥事没有,就是人李太太脚疼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啊,我瞅着李太太那肚子里的崽子还没落地,你这身子就得垮了……” 年半夏听着三七絮絮叨叨了一阵子,也不说话,等他说得差不多了,忽然侧着耳朵道:“我好像听见外头有人在叫你……听着像党参的声音,该不会取木牌子那里出什么事了吧?要不你出去瞧瞧?党参一个人,铁定忙不过来。” 三七还真急了:“党参这小子,上回把我们手上的对牌发给来看病的人了,害得人差点打起来……”他把手上的茶壶放在桌上,扭头就朝外跑,“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别又给医馆惹事!党参,党参……” 等他前脚一跨出门,后脚年半夏就松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亲热地拉着荷珍,叫三人坐下来,拿起三七放在桌上的茶壶,给三个人倒上了热水。 走了半天路,荷珍还真有点渴了。她啜了一口水,热意顺着喉咙口进入胃里头,暖融融的。 年半夏把桌上的萝卜干和空碗拾掇了,进了一趟厨房又出来,拿了几块酥糖,一大把带壳的花生,放在盘子里,叫几个人吃,自己则坐下来,把微微冷却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下了肚子。 喝完了水,一抹嘴,同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崔小丙歉意道:“叫你们看笑话了。我天没亮就被叫出去出诊,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才回来了没多久……” 崔小丙不知为什么,正在放空,听到年半夏的声音,才回神过来,咋舌道:“原来做大夫这么忙……”她想到了三七刚才的话,对于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这事心有余悸,“这也太苦了些……” 年半夏不以为意,反道:“三七这个人,就是话多。我是大夫,就是吃这碗饭的,怎么能嫌弃苦呢?再者说了,如今这世道,做什么不苦?又不单单是做大夫的最苦。” 这倒是的。种地的苦吧?管着庄稼,再冷再热都得下地,还得担心老天不给脸。读书人苦吧?十年寒窗无人问,读不出来就得熬着,有人熬白了头发,也不一定能捞得上一个童生。 荷珍剥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眼睛却朝年半夏看去。她的眼下一片青黑,笑容却是真真的。荷珍对她印象一直极好,如今这个小年大夫在她眼里头,又添了一条肯吃苦的好处。不知是否是因为职业的缘故,年半夏说话做事一向有条理,外柔内刚,是荷珍认识的这个年纪的人里头,最叫她欢喜的一个,相处起来不累,不会因为她们是小孩子就随便糊弄她们。 跟崔小丙闲话完毕,年半夏才笑盈盈看向荷珍,道:“你上回跟我说要拿干花来,叫我看看收不收,我盼了许久,不见你来,还以为是出什么岔子了。” 岔子倒是没出,不过她中途又跑去做别的了。 回去在吴家讨到了赔偿,她突发奇想捣鼓出了板栗开口器,兴高采烈以为能挣上一笔块钱,然而老天爷存心不叫她好过。开始时准备不足,全程手忙脚乱,到了后头,干脆起了人祸,通州城八百年没遇到过的大灾大难,被她给撞上了。 于是开拓挣钱新思路就失败了。 然后她就想起年半夏这个备胎来了。 荷珍勉强撑住了老脸,才没红成猴子屁股,她含糊地跟年半夏解释了:“前些日子我去城里大伯家了,在那里住了一阵子……”荷珍拖过放在地上的背篓,从里头拿出了准备好的白瓷罐子,递给年半夏,道,“我一回家就去山上采了野菊花,用清水轻轻漂了一遍,又蒸了一回……” 蒸出来再晒的菊花干会有轻微的药味,正好合适医馆里头卖。 医馆的药材都是用纸包了,一包一包捆着的,年半夏以为会看见一纸包的碎干花,荷珍拿出一个白瓷罐子时,还愣了愣,等接到手上掀开一看,干花卧在白瓷片里头,散发着阵阵清香,叫人看着,觉得赏心悦目,不提炮制得如何,光是这卖相,就叫人满意了一大半,心下不禁叹上一声心思巧妙。 荷珍道:“菊花茶清热明目,我想着买来平时喝也挺好,或许会有人愿意买来当茶喝,正好家里有罐子,我就装了拿来了,怕包着压坏了花,不好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09章 讲价 同样的东西,用纸随便一包,和用罐头装了再拿出来,给的价格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荷珍曾经在平安夜时跑到大学城卖苹果,去水果店批发几箱苹果,用纸盒子装了,一个最少能卖十块钱以上。 包得越好看,才能卖得越贵。 年半夏捻了一把拿起来细看,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问道:“这是蒸晒出来的吧?” 荷珍点了点头,回道:“阴干太慢了,和直晒一样,都容易生虫,蒸了一遍以后再晒,虽然花颜色和样子变了,毕竟以后都不用担心长虫子了,可以存久一些。” 年半夏点了点头,炮制手法不算顶好,不过也算是有心了。 回春堂的诊费和药价都便宜,来治病买药的人一直络绎不绝。偏偏学医这档子事,还不能随便收徒,收了徒弟也不能随时上手干活。炮制药材费时费力,一些重要的药材,有时他们也要去信任的药商那里买半成品回来。重要的药材都是如此,这种干花,其他师兄弟更是弄都不想弄的。前几年她跟着师父和爷爷后头跑腿打下手时,还没现在这么忙,那时候,闲了还能去做做这些。 她把罐子放到边上,道:“制得花茶还算可以,你做了多少?” 荷珍从背篓里把剩下两罐子拿出来,道:“就这些了,我制得不多,怕方法不对,白白糟蹋了这些花。” 年半夏把剩下两罐子接到手上,打开来看了,品相一样,蒸晒水平不见太大差别。 年半夏查看干花事,崔小丙和桃珍就不由得放轻了呼吸,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唯恐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只是这二人担心的点并不是一处。 桃珍原来就对妹妹瞎捣鼓的挣钱法子没自信,崔小丙心里头,则更多地是在担心她们花干制得不够好,会被回春堂嫌弃。 她倒是并未怀疑荷珍炮制的法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她看来,陈家有许多读书人,家里藏书也多,他们家过日子比村长家还讲究,会做这种晒花来泡茶的细致活并不奇怪,她也不是日日同陈家姐妹在一块儿处着,并不晓得荷珍的斤两。 两个人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不约而同咽了咽唾沫,怕白忙活了这么些天,又怕东西被退回来,挣不到钱。 年半夏把最后一罐子干花放到了桌上,一抬头就看见两个人四只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她,把她看得差点以为自己吃的早饭的饭粒粘衣服上了。 她扭头去瞧荷珍,荷珍吃着花生米喝着茶,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年半夏觉得好笑,她之前以为这三个人里头能做主的是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现在才知道,拿主意的一直都是主动问她收不收干花的荷珍。 她朝两个紧张兮兮的大孩子笑了笑,安抚了一下她们的情绪。这两个人憋得脸都红了,她还真怕她们哭出来。 “制得确实可以,我全要了。” 话音刚落,桃珍就松了一口气,崔小丙更是喜上眉梢。 荷珍喝了口茶,把嚼碎的花生咽下肚子,也笑道:“那半夏姐看看,这些一共值多少钱?” 年半夏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荷珍又赶紧补了一句:“半夏姐你该给多少就给多少,不用往多了给,我们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这也是头一回做,若是有不好的地方,你也要提点着些,以后才能炮制得更好……” 荷珍是很诚心想要跟她长期合作下去的,毕竟花茶这东西,真做起来了,还是很有市场的,喝水时泡上一些,清热去火,总归比药材好卖些。 年半夏略微一沉吟,就道:“那行,这回的菊花干我先收下来了,我按着一罐子二十文钱的价钱给你,三罐拢共给你六十文。” “六十文?”崔小丙激动得直接叫出了声,差点跳起来。 年半夏没去管崔小丙,只是又看了一眼罐子,迟疑地问荷珍:“这个装花的罐子,你还拿回去吗?” 拿回去做啥?这本来就是她从家里旮旯里头搜出来的,目的只为提高菊花干的颜值,让自己推销的花干看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要不是因为头回给年半夏送花干,怕影响价钱,她才不会搞过度包装这一出。真怕压坏了花,她完全可以用家里的粗瓷罐子或者是小瓮小坛子装了,背过来。也就是年半夏年纪轻,信了她的鬼话。 现在价钱已经定了下来,荷珍也不在乎这三个罐头了,索性用来做个顺水人情,道:“不拿回去了,这就是我爹丢在角落里的茶叶罐子,平时用不上。半夏姐若是需要,尽管拿去用。” 年半夏自然不会白拿去用,到了结账的时候,多给了三十文钱。 折下来一个罐头十文钱。虽然这罐子是白瓷的,上头还带一些青色线条,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好瓷,在荷珍找到它们之前,就是在角落里占地方的,这种尴尬的大小,摆摊子都卖不出去。能换上三十文钱,真的是很值了,就是金氏和陈礼荣哪天心血来潮想起来这回事,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荷珍晒花,用的都是网上学来的土方法,拿了钱,她还很诚心地和年半夏讨教了一回晒花干的法子,她告诉年半夏,这回送来的只是头一回摘了的菊花,后头还有好些,没来得及制完的。 年半夏道:“晒的时候先不要翻动,过三天后翻一次,满六天以后堆起来反润一两日,过后再晒一两日,等花心硬透了便行了。法子有些繁琐,不过毕竟比阴干快上不少。这般晒出来的菊花茶,味道会好上不少。” 荷珍记在心上,谢过她,正要走,三七急匆匆冲了进来。 “师姐师姐,李员外家来人了……” 三七是跑着过来的,没一会儿,他后头跟进来一个眼熟的丫鬟,穿着绿色的衣裳,就是上回荷珍来看伤时见到的那个莫名其妙对着她和桃珍翻白眼冷哼的棒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0章 李家 荷珍也不是过目不忘的人,原来荷珍是不一定能一眼认出对方的,但是这姑娘实在是喜欢绿色,两回了,荷珍在回春堂这地界儿遇见她,她都穿了一身绿色的衣裳,从上身穿的衫子到下身的裙子,统统都是绿的。 这姑娘对原谅色是真爱啊。 荷珍实际上对她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一见到这绿得通透的打扮,记忆就瞬间回笼了。 绿衣妹子远远地缀在三七身后,到了院子里,看见在屋子里坐着的年半夏,直接就喊:“小年大夫,我家太太……” 话到一半,视线突然触及到了荷珍所在的位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把要说的话都给吞了回去,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陵。 荷珍以为她会来一句“怎么又是你”或者是“你怎么又在这儿”,结果人家恨恨地盯了她一会儿,又送给她一记卫生球,提了裙子,疾步走到年半夏跟前,道:“小年大夫,又要劳烦你走一趟了。” 年半夏摆了摆手,道:“谈不上劳烦,本来就说好了要给李太太请平安脉的,倒是你们家客气了,还一直用马车来接送我,一来一回反复折腾……” “小年大夫,今天不是请平安脉了,是想叫你赶紧去给我家太太看看她肚子里的小少爷……”绿衣丫鬟气急败坏道,“我家太太早上起来,精神就不大好,吃过早饭以后,宋姨娘原先的家人,又来家里闹了,我们家太太动了怒,肚子一直不舒坦……” 呃,姨娘家里人来闹事,这种话告诉年半夏干啥?何况现在还有一堆外人在,大姐,你把这些内宅私密事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真的好吗? 荷珍朝年半夏看去,她也是一脸尴尬,僵着脸,并不去接绿衣丫鬟的话茬子。 绿衣丫鬟跟撒气似的说了一通,忽然又朝荷珍方向瞟了一眼,冷哼一声,道:“都说那些村子里的泥腿子惯会惹是生非,心肠歹毒。卖女儿也就算了,为了银子,还要把亲骨肉往那腌臜地方送,推人入火坑,如今倒好了,还巴巴跑来充上亲戚了,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配吗……真当自己女儿当了姨娘就能做上我家老爷的丈人了,真是不要脸!” 这是在骂那什么宋姨娘的家里人吧? 荷珍心道,你骂人就骂人呗,瞅我做啥?感情你家姨娘家人是乡下人,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你就要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是什么道理!阴阳怪气给谁看呐!真能耐你别吃泥腿子种出来的粮食啊,有本事学修真人士辟谷。 荷珍看在年半夏的份上,懒得跟这个棒槌丫鬟计较,她站起身,淡定地跟年半夏告别:“半夏姐,我们出来很久了,我娘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我们先走了。” 绿衣丫鬟被她无动于衷的样子给震惊到了,眼见着荷珍她们站了起来,她可能实在是不甘心就此退场,又来了一句:“果然是不要脸极了……” “你这人咋回事啊?我们又没哪里惹着你,平白无故就骂人……”崔小丙跳出来要跟她互掐。 荷珍拉住她,侧着脑袋对绿衣丫鬟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里唧唧歪歪像个长舌妇一样没完没了说家里姨娘的事了,毕竟家里太太都开始肚子疼了,不是还揣着娃吗?你到底是心大呢还是心大呢?” 有这么长时间哔哔,生孩子都来得及了,也不知道李员外家是什么眼光,找这种丫鬟。 生病了跑出来请大夫,不干净拖了大夫就跑,还要下来开个地图炮,没完没了地对付吃瓜群众,吃瓜群众不高兴搭理她,还要继续刷存在感,这不是脑子被枪打了子弹卡脑沟里了是什么? 荷珍笑嘻嘻地说:“老实说,我对你讲的后宅阴私还挺感兴趣的,这种感觉是说书的都讲不出来的味道,都是真人真事呐。但是我今天家里还有事,下次吧,下次再约,到时候一定听你好好讲讲那什么姨娘?哦,对了,赵姨娘家的二三事!” “咳咳,宋……”桃珍很尽责地出来提醒,“是宋姨娘。” “对对,宋姨娘,听你讲讲老宋家的事。” 荷珍说完,把空了的背篓甩到肩上就走了。 桃珍和崔小丙紧随其后,等走到医馆后门时,荷珍也没听到绿衣丫鬟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禁有些奇怪,她扭头朝后看。 绿衣丫鬟正直勾勾地看着她们,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三人挤出了医馆,往市场方向走,准备去寻崔小乙,一道回家。 路上,桃珍又忍不住抱怨起了那个浑身原谅绿的丫鬟,她憋着嘴道:“……上回在回春堂见到这人时,我就感觉她好像不大喜欢我们,荷珍,你还记得不?我当时还跟你说了,她讨厌我们。没想到今天她还骂上人了,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她,也没跟她说过什么话,怎么一上来劈头盖脸就冲着我们……我们家又不认识什么李员外家,大伯母也没提到过跟李家有什么往来,她家里头姨娘家人不安分,冲着我们来做啥,我们又不姓宋……” 所以荷珍觉得她是个棒槌啊,强调三遍都不能表达荷珍内心对她的无语程度。 这应该是她打穿越以来,见过最莫名其妙的一个人了。因为姨娘家是农村的,从此以后见到乡下来的,不管年纪,就无差别攻击。 崔小丙走在中间,听见桃珍的话,很突兀地问道:“这个李员外……是通州城里头的那个李员外吗?咱们这里,有几个姓李的员外?” 荷珍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崔小丙低下头:“我记得以前好像听二丫还是豆花说过,吴家的来娣姐,就是被人牙子卖进了一个姓李的员外家里头做丫鬟。不过那个员外家是城里头的,不住镇上,我听刚才那个三七说李员外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熟悉,想起了来娣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1章 宋姨娘 荷珍对吴来娣几乎是没什么记忆的,她被卖出去好几年了。开始的时候,是做粗使丫鬟,也没什么回家的机会。吴家人定时去问她要月钱,把人榨得干干的。 一直到去年,听说升职加薪了,成了主子身边的二等丫鬟了,主家派了马车和婆子丫鬟,送她回来探亲。 原来的荷珍跟着小伙伴们去瞧热闹,吴来娣的主子家里头还给她备了礼,她们这些小娃子挤进去,还被每人塞了两块糖。 当时吴老婆子的嗓门和笑声几乎掀翻整个赵家村,逢人便说她们家的女娃子同一般人不一样,是会下金蛋的母鸡。且不说这个烂到家的比喻到底有多矬,吴家人那嘚瑟的样子,实在是叫人看了咬牙切齿。 吴家的女娃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一个个脑子都不太正常。比如说这个吴来娣吧,连村子里的小娃子都知道吴家人要把她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简直不把她当人看,她倒好,好不容易前世积德摆脱了做暗娼的命,扭头又一脚踩回吴家这个粪坑了,这是嫌吴家人坑她坑得还不够吗? 崔小丙问荷珍和桃珍:“你们还记得上回来娣姐被送回村子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了,白得了两块糖,还是从抠得要死的吴老婆子家拿到的,估摸着全村都不会忘记这件事。 崔小丙道:“当时来娣姐回来时,是她主家的李员外家派了车把人送回村子的,当时来娣姐身后还跟了个小丫鬟,给我们发糖的。当时吴老婆子和吴招娣还不许她给其他人派糖块儿,打了她,把她给弄哭了……” “你这么一说……”荷珍抓了抓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丫鬟跟我哥差不多大吧,被吴老婆子一记耳刮子抽得半边的脸都肿了,一直哭一直哭。” 在吴老婆子眼里头,跟着吴来娣后头打下手的粗使丫头,那肯定就是吴来娣的仆从了,她伺候吴来娣,自己作为吴来娣的亲祖母,抽她怎么了?凡是进了她吴家大门的东西,连根针都是她的,拿她的东西做人情,反了天了。 崔小丙扭头朝回春堂的方向看回去,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口,绿衣丫鬟正和年半夏登车。 崔小丙远远看着,试探地说道:“你们觉不觉得……那个穿绿衣裳的有点眼熟?” 荷珍和桃珍对视一眼,头回见着时,确实觉得很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崔小丙悠悠地说道:“我越看越觉得她长得像上回跟来娣姐回来时,被吴家人打哭那个小丫鬟。”她迷茫地说,“可不是说来娣姐的主家住城里吗?” 是住城里啊,要是荷珍没记错,上回回春堂一堆大妈八卦的时候,说过这个李员外同志,就是从城里搬回来的。 荷珍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出个门挣点零花钱,都能碰到跟吴家有关的糟心事:“我是不知道通州有几个姓李的员外,不过刚才那个……家里的李员外,之前是住城里的,前一阵子又搬回来……” “你们……”桃珍忽然局促地打断荷珍,声音有些气若,她不确定地问道,“你们两个,还记得上回豆花她们说的,来娣姐改姓的事吗……” 崔小丙点了点头:“记得。” 桃珍追问道:“改成啥了?” “这我哪知道?吴家的人改姓,我记着这干啥?再说了,来娣姐也不算是吴家人了,据说当时签的是死契,她整个人都囫囵卖出去了……”一个卖风筝的小贩挑着一堆风筝走了过去,几个人避到了街边,崔小丙差点被撞倒,忍不住朝荷珍嘀咕,“哪有这个时候出来卖风筝的,这人是有毛病吧?” 声音不大,周围很嘈杂,不知怎的,那个小贩竟然听到了这话。他的头刷地一下撇了过来,那是一张平凡得落在人群里你都不会注意第二次的脸,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们一眼,这一眼,跟寒冬腊月往她们身上浇了一盆冰水似的,冷得彻骨,崔小丙和桃珍打了个激灵。 荷珍眯起眼睛,这个人…… 三个人站在原地,谁也不敢说话。所幸小贩只是回头望了她们一眼,可能因为她们三个都是小女娃子,他什么也没说,又转身晃晃悠悠挑着他那一堆卖不掉的风筝走远了。 等人消失在街角,崔小丙吐出一口浊气,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回去:“这人怎么这么这样,我又没说错,哪有人在这个时候卖风筝的,都快到冬天了,谁还放风筝?我就说了一句,他咋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怪吓人的。” 还不到冬天呢,这风都能把皮给吹皲了,恨不能把手一直缩在袖管里,或者来个农民揣,谁还会去放风筝。这风筝不是一般都在春天才卖吗?某宝24小时营业的网店卖东西还讲个当季和反季,哪有人大大咧咧这时候摆摊子卖这个的? 通州的冬天虽然没冷到滴水成冰的程度,那也不是四季如春啊,再过几天刮了西北风,风筝上了天,到时候到底是人放风筝还是风筝放人?别逗了! 也难怪崔小丙要不明白了,这一路过去,哪个人不奇怪,只不过崔小丙嘴快,把话直接说了出来,倒被记恨上了。 三个人也没心思在这里看李家的马车了,赶紧往前走。 快到市场的时候,荷珍想起来桃珍刚刚问的话,顺口问道:“姐,你刚才想说啥来着?吴来娣改名咋了?” 崔小丙已经能看见摆摊卖鱼的崔小乙了,她跳起来朝前方使劲挥手。 桃珍胆子最小,到现在还被风筝小贩吓得恍恍惚惚的:“啊?哦,改名,对,改名……”她咽了口口水,“我记得,吴家的来娣姐,就是改成宋姓了,现在叫宋来娣了。” 崔小丙听了,插话道:“对,是叫宋来娣,刚才没想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就有印象了,我当时还觉着,这姓配上名字,真是好得不得了,宋来娣,送来弟,比她姓吴的时候叫来娣可好听多了。” “额,你是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2章 五文钱 崔小丙直接叫了出来:“桃珍,你是说,刚才那个李员外家的丫鬟说的宋姨娘就是来娣姐?!” 声音太大,引得围观的人纷纷侧目。 桃珍脸都红了:“你小点声,大家都在看我们了。” 崔小丙往自己嘴上拍了两下,压低了声音对桃珍说:“来娣姐真给人做妾了?” 桃珍左顾右盼:“这我哪里知道。”崔小丙一副“我不信”的表情,桃珍小声解释道,“我是听你提起来娣姐去了李家,突然想起来,她改的那个姓也姓宋,跟那个姨娘一样。刚才那个李员外家的丫鬟那样儿,不停地对我们冷嘲热讽,说什么宋姨娘原来的家人不把女娃子当人看,还去他们家闹事……” 那些话当时听得是云里雾里,好像是专门为了说给她们仨听的,还被荷珍给反嘲了一顿。 现在想想,如果吴来娣真的就是那个宋姨娘…… 跑到李家去认女婿这种丢脸的事,还真像是吴家能干出来的。 那个绿衣丫鬟看着也不像失心疯没吃药,对着别人的时候,一直都挺正常,怎么看见她们就爆了呢? 形容男女感情的有一句话用在这里特别合适,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人跟人相处大抵也是如此,荷珍觉得自己虽然不是长得人见人爱,可也没到面目可憎的地步吧?一个正常人犯不着见了她就开始发病啊。 赵家村的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硬要说有什么能跟姓李的员外家扯上关系的,也就剩下吴家人了。 有些事就不能想,现在经桃珍这么一提,荷珍就开始没来由地把宋姨娘和她的家人往吴老婆子一家子身上靠。 荷珍摸了摸下巴,对崔小丙和桃珍叮嘱道:“这也就是猜测,无论如何,这话回了村子可不能再说了。” 无论吴来娣,不,宋来娣有没有在李家做妾,这话都不能由她们的嘴说出来。 崔小丙倒头如蒜:“我省得,这又不是啥好事,而且我们也没亲眼看见,乱嚼舌根子要下阿鼻地狱的。” 我们觉得不是好事,人家不觉得啊,没听刚才那个棒槌说吗,连老丈人都认上了。 荷珍记得上回来镇上时,其他人可都在八卦那个李员外,一把年纪没个娃,天天被亲戚骚扰过继嗣子,不堪其扰才躲回来的。 那李员外指不定比宋姨娘大了多少岁的!这心脏得多强健,家人才能上赶着去认女婿。 荷珍脑子里不停地跑马,嘴上道:“要真是吴家人,出了这么大事,他们才不会捂着,等着吧。” 他们吴家可绸缪着要姓吴的坐上村长的位置,吴来娣真要成李家姨娘了,不出三天,吴家人就能把这条粗大腿暴露出来。 前几日被山上那三个男人吓唬了一通,这几天荷珍都没去村里转悠,也不知道吴家败坏现任村长一家子名声的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唔,回去以后去适当跟进一下,回去做个转播,省的金氏天天两眼冒绿光,在家指天骂地,逮着谁就找谁茬。 三个人在风口站了一会儿,天有点冷,荷珍今天大挣了一笔,托那三个罐头的福,她决定请大家去街角小摊上吃热汤面,顺便分钱。 崔小丙很兴奋,她伸出两条胳膊,一边搂住荷珍,一边搂住桃珍,搭着两个人往崔小乙摊子上走:“我也能自己挣钱了,等会儿一定要告诉我哥和我奶,我今天挣了二十文……” 崔小乙篓子里的鱼就剩下两条了,他摊子前,一个梳着发髻的妇人正唾沫横飞杀价:“这鱼要死不活的,谁知道拿回去还能放多久,上回买了你的鱼,带回家还没杀就死了,这回你一定得给我便宜点……” 崔小乙比了个“六”的手势,妇人顿时一脸义愤填膺:“什么?两条鱼六文钱?你存心讹人吧!” 崔小乙赶紧摇手,指了指自己的两条鱼,呜呜啊啊了一阵子,先伸出两只手十只手指头,又比了个二,想了想,又拿起一条鱼,左手伸出大拇指和小指头,重新比划了个“六”。 荷珍看了一阵子,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一条鱼六文钱,两条十二文。 妇人却像瞎了似的,不管崔小乙怎么做手势,就是看不懂,自顾自杀着价:“五文钱,不能再多了,你这两条鱼啊,这卖相,就值四文钱。要不是看你年纪不大,还不会说话的份上,可怜你,那一文我都不想多给你!没法子,我这人天生心善……” 妇人巴拉巴拉说了一段自己多么好心的话,弯腰就去拿鱼,手还没碰到鱼,荷珍看见她头一偏,突然去拽崔小乙的背篓绳子:“你这背篓做得还算马马虎虎,就用来抵那一文钱吧。” 崔小乙被她搞得手忙脚乱,他又说不了话,不能反驳她,见妇人来抢篓子,下意识伸手拽住了。 妇人见他不放,就使劲去扯:“哎?你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讲好了吗!五文钱,收你两条鱼和一个篓子,咋的啦?欺负老实人啊,你看我心善不跟你计较,就想出尔反尔了?放手!” 崔小乙被说得憋红了脸,手上死死地拽着背篓。 妇人大喊大叫起来:“大家快来看呐,有人欺负老实人嘞!” 边上买菜的、过路的人迅速围了过来。 “我看他一个小娃子在这风口上卖鱼不容易,好心好意来照顾他生意,价钱都讲好了,他不卖给我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妇人嚎道,“我这都第二回来他这里买他的鱼了,上回还买到了死鱼……他坑我一回还不够,这又要来坑我第二回!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我是心善,可也不能这么糟蹋我啊……” 崔小乙不停地摇头,他想跟大家解释又说不上话来。 妇人指着他骂道:“我原来看你说不了话,还同情你,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心黑玩意儿,难怪你哑巴!活该!” 荷珍边上的崔小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忽然跑上去,使劲推开了那妇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3章 鬼哭狼嚎 妇人正跟崔小乙拉扯,冷不丁被斜里杀出去的崔小丙推了那么一下,失去平衡,直接倒在地上。 她两只手上还拽着背篓的绳子,一紧张,就把手里的拉着的东西当成了救命稻草。 妇人身形不算胖,那也不是什么瘦子,崔小乙那小身板,虽然常年劳作,吃不消这么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跟她抢背篓的手来不及放开,差点被她带翻在地。 他身子往前一倾,踉跄了下,手上劲头就卸了,没扯住背篓的沿,背篓就跟着妇人一道飞了出去。 妇人吓得嗷嗷直叫:“啊——” 刚“啊”到一半,篓子里的鱼就飞出来,从天而降,“啪叽”拍她嘴上了。 鱼身滑腻腻的,崔小乙路上一直拿了个竹筒往它们身上浇水,走了一路,鱼还没死透。鱼尾巴摆动几下,甩了她一脸,从她下巴滑落到脖子里,再掉到地上。 不止妇人自己傻眼了,连推人的崔小丙都很意外,她一个骨瘦如柴身无几两肉的小屁孩,是怎么把人掀翻的。 妇人被迫舔了一嘴鱼身上的黏液,脸上脖子里也灌了许多,狼狈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现状了。 她坐起身,指着崔小丙骂道:“哪儿来的小贱蹄子,还打人……” 围观人群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她骂。 一阵冷风吹过,她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咕咚”一声响起,她的脸忽然就变了色,一手撑地,侧身过去,“呸呸”两声,对着地上开始干呕。 荷珍“噗”一声笑了,差点喷了。这是刚才的鱼黏液没吐干净,和着口水一道吃下去了。 这声笑得太猛,边上的人全听见了,一下子忘了看热闹的前因后果,全忍不住了,跟着哈哈笑起来,笑话妇人。 妇人抠了半天没呕出来,闹了个没脸,自己爬起来,上来就回推崔小丙:“死丫头,叫你打人,我还治不了你了!” 崔小乙眼疾手快扯住崔小丙,用胳膊挡开妇人伸过来行凶的手,把妹妹护到身后。 妇人感觉出不对劲了,气急败坏道:“感情你们是一伙的啊,怎么着,一个哑巴欺负人还不够,还要来一个死丫头……” 崔小丙使劲掰开她哥崔小乙的手,又要冲上去动手:“你再骂我哥,我锤烂你的嘴,我跟你拼命!” “原来还是一家子!”妇人一拍大腿,一边哭,一边就要往地上坐,“哑巴出来骗老实人,家里人还要出来杀人,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啊!说话不算话,讲好的价钱还赖账了,大家快来看,快来给我评评理啊……” 这架势一看就知道要撒泼了。 崔家兄妹站在人群里头,崔小丙早就怒气上头,恨不得缝上对方的嘴巴,崔小乙倒还算冷静,一直在拉着妹妹,不叫她冲上去。 妇人呜哩哇啦跟唱山歌似的哭骂了一阵,荷珍站在她斜后方,看她捂着脸,头微微向后,眼睛一个劲往人群里瞥。 荷珍弯了弯嘴角,上前两步,直接挡住了她的视线。 妇人正观察众人反应,眼前就被一条烟粉色裙子挡住了,裙子上绣了一枝桃花,她顺着桃枝往上看,一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女娃子正对着她笑:“大婶,我爹说做事就要全神贯注、一心一意,你哭就哭呗,干啥一边哭一边还要来偷看我们?你又不是耍猴的,还要看大家有没有被你逗乐。” 妇人皮再厚,也受不了这么被埋汰,她被臊得有那么一会会说不出话来,索性拍拍屁股坐了起来,对着荷珍骂骂咧咧:“哪来的死丫头,有没有点教养了,别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正要说难听话,又瞟了一眼那裙子,裙子料子光滑又细腻,看了便知不是便宜货,把要出口的那几句话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赶人,“地方这么大,你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我说,大婶,这么冷的天,你还要叫我找什么凉快地方待?”穿烟粉色裙子的就是荷珍,她瞟了一眼崔小乙冻得发青的手,道,“这里就是巷子口,冷风直灌,前面的墙把太阳挡了一大半,呆在这里一柱香时间,就能冷死人去,你倒是给我找个比这儿更凉快的地儿啊。” 妇人被噎住了。哪凉快哪呆着去,这就是一句俗语,说句俗语还能被人挑刺,哪里来的刁钻丫头。 她又看了一眼那条裙子,深吸两口气,才气急败坏道:“这里冷你还来做什么?还不快走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荷珍凉凉地说:“我也不想来看啊,是婶子你自己一个劲鬼哭狼嚎,在那里叫‘大家快来看,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我本来都打算带姐姐哥哥去吃热汤面了,你这么一咋呼,把路都给堵了,我还咋去?我不得留下来陪你吹冷风了吗?”说着,荷珍眼珠子往边上的人群一扫。 妇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人还真不少,不少人袖着手,看着她正嘀嘀咕咕。 妇人仍旧要嘴硬:“就算是我喊的,没路了你不会换条路走……” “第一,路不是你家的,我想在这里走就在这里走,你堵路了我为啥要迁就你,我为啥要换路?因为你嗓门比较大?”荷珍打断她,“第二,大婶,我刚才就说了,这里很冷,你是叫大家过来评理,还是陪着你吹冷风的?一个劲跟我叨叨个没完,你这理还要不要评了?不评大家伙就早点散了,冻出毛病来你又不给赔药钱和诊金。” “谁说我不评了?”妇人一听人群要散,立刻急了,指着崔家兄妹嚷道,“就是这两人,那个男娃子是个哑巴,头一次卖死鱼给我,这一回我们讲好了价钱卖鱼,他又不肯卖了。” 荷珍问她:“那你给他多少钱买他的鱼?” 妇人不回答,反而强调道:“说好的事怎么可以赖账,做买卖咋能这样,小小年纪就不老实,做生意都是一锤子买卖,最讲究诚信二字,我为了吃他一口鱼,在风里头跟他说了半天话,他突然不卖了,这不是耍弄我吗!我前头那半天的巷子风白吹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4章 谋财害命 到底谁白吹,您老人家这皮可真够厚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崔小乙怎么你了。有本事不要避重就轻,不就是仗着崔小乙说不了话没办法跟你掰扯吗! 既然你想兜圈子,我就陪你兜个够,我不绕死你,我就把陈字倒过来写。 荷珍趁人不备,翻了个白眼,道:“婶儿,我知道你在这里吹了半天风了,这大冷天的,哪里不吹风,我们这些没啥干系不买鱼的人都在这里陪着你吹了半天冷风呢,我们都没说什么,你在那里抱怨啥?成了,不想吹风,那就长话短说,不重要的短话就直接别说了。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放下了自己手头的事,活儿都不干了,不是为了来听你反反复复来回叨叨那几句话的。圣人说,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你自己想死别拉我们下水啊,你数数看,在场多少人,被你浪费了多久了,你这是谋了多少的财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作大孽了啊!” “呵……”有人憋不住笑场了。 “胡说八道!”被说作孽的妇人去骂荷珍,“死丫头,哪个圣人说过这种话,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少胡诌,我怎么没听过?” 这是鲁迅说的,你当然没听说过了,你要听说了,那我就得被你吓死了。 荷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圣人那么多,我吃过的米还没你吃过的盐多,哪里记得清哪个是哪个,你要真想知道,现在先在原地等我,我回去翻了我家两个书房的书,再回来告诉你。” 谁要你告诉了…… 妇人正要说话,刚刚那个笑场的声音又出现了:“哈哈……” 她气得去瞪那个人,结果后头围观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跟着又全部笑作一团。妇人只能恼羞成怒呵斥众人:“不准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越骂,别人越要笑:“我笑我的,你耽误了我们的时辰,谋了我们的才害了我们的命,我笑几声还要来骂我们,凭什么?” 连崔小丙,都忍不住含泪笑开了,刚才的怒意当下便消了一大半。她把脸贴在崔小乙背上,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荷珍说妇人像耍猴的,实际上是她自己,完全把对方当猴在耍。 崔小丙笑够了,抬起头,朝荷珍方向看去。 荷珍突然撇过头,趁大家注意力都被气急败坏的妇人吸引的时候,朝她挤了挤眼睛。 没错,荷珍就是故意在叫妇人出丑,给崔小乙出气。 崔小丙忍俊不禁,十分意外,这意外以后,心底升起一股汹涌的热意,整个胸口都暖了起来。 崔小乙的脸色也缓和过来了,他拍了拍崔小丙的手,示意自己无事,蹲下身子,把被拽飞的背篓扶起来,又把摔在地上的鱼捡回里头。 妇人正跟七嘴八舌的人群吵架,脑袋一歪,看见崔小乙在捡鱼,赶紧弃了人群,去跟崔小乙抢鱼。 荷珍一步跨到前头,挡住她的路。妇人往左,她就堵她左边的路,妇人往右,她就堵她右边的路。 把人惹得怒意十足了,她又跟她把话题扯了回去,开始追问她刚才就顾左右而言他的那根软肋:“婶子,你别以为故意跟我们吵架,就能把事情糊弄过去,刚才说到哪里了……”一副好像中了对方的拖延计策猛地醒转过来的样子,仿佛有意把人引得跟没头苍蝇似的疲于奔命应付诸人的不是她,作出恍然大悟状,“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对了,说到你给人多少钱买他的鱼……闹了半天,你还没把这事告诉我们咧,说说呗,到底多少钱?我活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跟钱有仇的人。” 活久见。 妇人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却一个字答不上来,她看了崔小乙一眼,道:“我给了哑巴三十文……” 崔小丙马上抗议:“你撒谎,你明明只肯给五文钱,我听见了,你还要我哥把装鱼的篓子一道给你,说两条鱼只值四文钱,加上篓子才值五文钱。” 这样算起来,那两条鱼四文钱,那个篓子就值一文钱! 这价钱像话吗?五文钱?编得好点的新篓子,都不止这个价位了。 吃瓜群众们都惊呆了,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他们对妇人的敬仰之情了。这人是什么脸皮,五文钱买不到东西,还敢撒泼打滚叫大家来评理,怎么说得出口呦。 荷珍嗤笑一声,道:“婶儿,你这是出门没吃药还是夜游症白天发作了,两条鱼带个篓子,五文钱,你去别人那里买给我瞧瞧?我给你六文钱,多一文算给你的跑腿钱,你只要能买回来,那鱼和篓子我白送给你了。” 崔小乙摆摊的地方正好在一个自由形成的小菜市场后头巷子里,门口的位置,拎着菜的人来来回回都要走过的地方。 喜欢看热闹是古今中外所有人的天性,看见这边围了一堆人,许多买完了菜的人,挎着个菜篮子就往这边靠过来了。 吃瓜群众的队伍不断壮大,里三层外三层,从一开始的稀稀拉拉十来给人到后头,连条缝都没有了。 有人在外头看不清,就问咋回事,里头的人就回头给外面的人大声讲解。 直脾气的听了,拉开了嗓门就喊:“啥六文钱买两条鱼和一个篓子,给我十文钱我也买不到这些东西。我今天才去鱼摊子上转悠了一回,个头大些的就要八文一条了,这小哥的鱼大不大?” 大不大?当然大了。不大崔小乙会千里迢迢从赵家村运到城里来卖吗?崔家人收入除了田里种出来的粮食,就指着这个挣些钱了。 那鱼飞出来拍妇人一脸的时候,可有不少人见到了,每条都有三四斤重。 五文的价钱,更衬得买鱼的妇人心不是一般黑。 妇人想逃,一转头发现自己被看热闹的人围了。那现在是肯定不能认了,要不然没出这个地方,就要被唾沫星子噎死。 那就不认了,她也光棍,道:“我什么时候说这些东西值五文钱了?谁能证明?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5章 小丙发飙 都这样了,死不认账绝对是最好的办法。 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来看热闹的人又不是衙门里头断案的官老爷,还能揪着她审案子。 “我可没说两条鱼带个篓子只给你们五文钱。倒是你们兄妹两个,做哥哥的卖死鱼骗人,讲好了价钱翻脸不认人,做妹妹的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推人,把我推了一跤不够,还要倒打一耙,也忒不讲理了,你们家里头娘老子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妇人历数崔家兄妹的罪过,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说着说着,自己都要信了,底气莫名就多了,嘴巴又溜了起来,“三十文钱还堵不上你们的嘴,你们是卖鱼又不是卖金块,我就是坐车去通州城里头买,一条也没这么贵的……” 这人!三十文不是你自己信口胡诌的吗? 崔小丙真是被气笑了,他们村子最不讲理的吴老婆子都没这么胡搅蛮缠的:“什么三十文?哪个说要你三十文了,我哥给你比划了半天,说六文钱一条,两条十二文,你非要赖他两条六文钱,我哥不答应,你闷头就抢我家的篓子……” 妇人插嘴道:“你自己都说了,你哥是把价钱比划出来的,我又不是你,在家天天跟个哑巴在一块儿,看一眼就知道他啥意思。我在他跟前杵着,他不停地对着我呜呜啊啊的,问半天不肯回个字,手指头伸来伸去的,我哪能知道他开了啥价钱!”妇人望了望崔小乙,轻蔑地说道,“哑巴就待在家里头,跑出来卖什么,这不是坑人么?谁知道他那不会说话的毛病会不会过给别人,拿了他的手摸过的鱼,万一也成哑巴了……” 崔小乙这个毛病就是个心理疾病,小时候受了刺激导致的。就算是天生的,也没听过谁哑病还能传染的。 荷珍头也不抬地摆弄着手指头,凉凉地在边上打断妇人的胡言乱语:“婶子,说你没吃药,你还真给我们犯上病了。拿了他的手碰过的鱼会不会跟着一道哑,你不应该最清楚吗?你这都第二回买他的鱼了,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说话比天桥底下说书唱大戏的还溜,骂人编故事的时候,那舌头用得可比一般人利索多了。” 妇人瞬间又卡壳,要是眼神可以杀人,她早就把荷珍凌迟了几百次了。 荷珍双手抱胸,阴阳怪气地打量着她:“说起来,婶子你也是够可以啊。你这是钱多烧得慌呢,还是病入膏肓药石罔顾了。你说说你,头一回问卖鱼的人买鱼,买到一翻肚皮的死鱼,这第二回上街了,不说砸了那卖死鱼的摊子吧,怎么也得躲着走吧,怎么还要巴巴凑过来找虐呢?” 又不是天生抖m,被坑了一回还主动送上门。 妇人张嘴就来:“我这人心肠好,天生……” “通州城里头走水,善堂都住不下了,听说那里的娃子老人们饭都要吃不上了,现在吃红薯,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这好心肠不用来多捐点钱粮救救这些人,跑来死磕一个骗了自己一回的鱼贩子……”荷珍哼了一声,道,“你这好心肠生得可真是与众不同啊,我真是佩服佩服……” 崔小丙在边上道:“她那哪里是好心,就是看我哥好欺负又不会说话,故意来占便宜了。我哥的鱼是自己在河里头捞的,本来就便宜,比其他人卖得要少好几文钱,他为了省下摊子钱,连里头市场都不肯进去,在外头吹冷风……”崔小丙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崔小乙起早贪黑,几乎成天泡在河边上,一双手都泡得脱皮了,手背上冻得发紫,穿着条漏风破洞的棉袄,棉絮都街成团了。这种样子,叫人看了就生出恻隐之心,跑来黑他的辛苦钱,这真是要被雷劈的。 欺负弱势群体的人,都是渣滓。 崔小丙一揩眼角,一口唾沫吐到妇人鞋子上:“哑巴咋啦?哑巴又没吃你家的饭,我们坐得正行得直,不偷不抢的,咋就被你这种人惦记上了……你不肯出六文钱买鱼你就走啊,不肯走你也可以跟我哥好好说道说道杀杀价,故意装出看不见我哥比划的手势的样子,伸手就来抢东西,给的两条鱼加上一个篓子的钱,加一块儿还抵不上我哥说的一条鱼的价钱。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五文钱去哪里能买到这么多东西?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头回出来买菜吧,一条鱼多少钱你心里没点数吗?” 正常买菜的人,怎么可能会心里没有一点逼数。价格再这么跳水,除非全通州闹鱼灾,鱼多得吃不完了。 “你说我们没证据证明你只肯给我们五文钱,那你呢,你说你要给我哥三十文,你给了吗?又有谁能替你证明了?”崔小丙发狠了,她抢过崔小乙手上的篓子,提在手里头,一只手伸出来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就走:“这鱼我们家不卖了,你这种人,迟早要遭报应的。” 妇人说话几次被荷珍拆穿,早就给人留了一种颠三倒四的印象。她的理由就站不住脚,口口声声说崔小乙不肯卖她鱼了。摆摊子卖鱼就是为了找人来买,当时摊子前头就她一个人,也没别人跟着问价,怎么会平白无故就不卖了。这事看着家蹊跷。 相比起来,崔小丙这一边,说话有理有据,就不得不让人信服了。 有几个挑夫趁歇脚的功夫,过来啃着干饼子和着冷开水填肚子,瞧热闹,其中一个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老挑夫,摸着胡子叹气,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妇人道:“为了两条鱼,你至于么?六文钱一条,加起来也就十二文钱,就算添上那个背篓,最多也不过二十文。你何苦呢?” 为了几条鱼,其实真不至于这样。不过是几文钱的事情,欺负小娃子,闹出了这么大阵仗不说,还丢了这么大的脸。 妇人道:“我真没说五文钱……” 老挑夫看了她一眼,招呼边上几个一样打扮的年轻人,拿着扁担就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6章 阳春面 老挑夫带着人一走,就有围观的人也跟着散开来了。 崔小丙气性大,背着一篓子的鸡蛋,手里还抱着崔小乙的背篓,跑出去老远,不肯回一次头,崔小乙担心她,就在后头追。 桃珍上来扯了把荷珍,同她说道:“小丙走了,我们也走吧,你不是说要带她和小乙哥去吃热汤面吗?别在这儿杵着了。” 以她对自己妹子的了解,再这么站下去,那个不识相的妇人再哔哔点啥有的没的,指不定又要来个第二场骂仗。 荷珍“嗯”了声,算是回答了桃珍,提了提勒在肩膀上的背篓绳子,扭身朝崔小丙跑走的方向跟了上去。 先追上前的崔小乙已经截住了崔小丙,两个人正在街角说话,荷珍和桃珍上去跟他们汇合。 四个人站在一块儿十分扎眼,一水四个背篓,每人身上背了一个。 妇人见到四人凑在一起说话了,才反应过来,刚才跟她吵得最凶、就差骑到她脖子上拉屎的那个穿烟粉色桃花裙子的漂亮女娃子,跟先前卖鱼那两个是一伙的。 她差点把肺气炸了,难怪这死丫头表现那么跳,原来是故意踩她来了。 这死哑巴和他的朋友们果然都不是好人,什么叫蔫坏蔫坏的人,这就是例子! 她憋了一口气准备去修理人,结果被边上的人看出了端倪,叫住了:“你干啥去呢?” 妇人指着荷珍她们,激动得唾沫飞溅:“刚才可这劲儿埋汰我那丫头,和那个死哑巴是一起的,骗我她是来看热闹的,我还真信了她了……我被她明着暗着骂了多少回……不行,我得找她去,这几个娃子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小,我就说嘛,黑心肝的玩意儿……” 把对面问她话的人喷了一脸口水。 那人拿手把脸一抹,自动退后三步,避过去,把地方给人让了出来。这才上下细看这妇人,饼脸大耳朵眼睛微突,身材浑圆,跟家里的水缸似的,长得看起来是不怎么机灵,可没想到能蠢成这样。 这全都是废话,不是一伙的,谁吃饱了没事干跑来跟你唧唧歪歪这么老半天,小娃子也不是傻子啊,人一出来就清一色背的篓子,这人!你那眼睛长在那里,就是为了看谁可怜好欺负上去占便宜的吗?那两眼珠子净盯着人手上的大鱼了。 于是眼睛朝天一翻,扭脸也要走人,临走前,有意吓唬她:“你也别老想着去对付几个小娃子了,真把人给骂了打了,弄哭了,看人家里人会不会来找你。我瞅着后面那女娃子,可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娃,被你摔摔打打没干系的。” 妇人正准备撸了袖子上去捉人掐上几把泄泄愤,被兜头淋了一盆凉水,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装孙子的原因,不就是因为那小娘皮身上那条裙子吗? 打了小的,要真招来了大的,那可就糟了。 妇人木着脸放下捋了一半的袖子。 却说另一头的荷珍,可一点不知道自己差点再来个第二回合的虐菜表演。 她和桃珍安抚住了崔小丙的情绪,桃珍拿了块帕子帮崔小丙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了。 荷珍四下张望,注意到刚才崔小乙摆摊的地方再过去二十米的地方,有个冒着热气的小摊子,摆着桌椅,正卖面食。 荷珍一挥手,道:“走,带你们吃面去,我们吃完再回村子,就当是午饭了。” 崔小乙有心要推辞,荷珍却道:“今天咱挣钱了,得好好乐呵一下,我卖我家那三个罐头的钱小丙不肯要,面可不能不吃。” 到了摊子上,快到饭点,人还挺多,坐得满满当当,几乎不见空座。 面摊老板是个年轻人,脸隐在不断冒出的水气后头,隐隐绰绰,看不真切。他把一碗馄饨起了锅,又丢了一把面进去,盖上锅盖,才看见她们四人。 “要吃什么?” 荷珍瞥了眼那小的可怜的馄饨,汤上头油星子都不见一点,烧的时候没注意火候,馄饨皮全泡胀了,馅儿都快露出来了。 她是没想过摊主这手艺还敢出来做小吃食生意的,见到这馄饨的卖相,愣了愣,站她身后的人,不知是崔小乙还是崔小丙,肚子突然“咕咕咕”叫了起来。 她掏出铜钱,点了四碗面:“四碗热汤面,加些肉丝……” “不要肉丝!”崔小丙直接拒绝了,“就阳春面好了,四碗阳春面。” 摊子老板看了他们一眼,抓起边上的面条,又扔了一大坨进去,跟炖汤似的,似模似样又盖上了木锅盖,也不用筷子把面在水里头分开了,一点不担心面条起坨或者粘锅。 荷珍顿时食欲全无,连崔小丙说的阳春面都不跟她争了。 老板下了面,才道:“四碗阳春面八文钱。” 荷珍数了八个铜板,预备要给钱,被崔小丙拦住了,她看着老板,道:“我上回来镇上吃时,阳春面才一文钱一碗,这才几天,咋价钱就不一样了?” 面摊子上的面条用的可不是大白面,里头掺了不少其他东西,分量其实也不多,装进碗里也就小半碗,浇了面汤,面条浮起来了,看着才像是一碗。 经过了方才那一遭,现在崔小丙看哪个大人都像是要坑人的人,她觉得老板狮子大开口,老板却一脸冤得慌的表情:“你上回吃阳春面是什么时候了?如今可吃不上一文钱一碗的面条了,你不信去其他地方问问,都贵了,粮食现在……” 说到一半,后头来了一个人,扔下两个铜板,直接要了一碗面:“一碗汤面,面条煮烂点。” “好嘞!”老板收了钱,正准备往锅里头扔抻好的生面条,一开锅盖,看到之前下下去那一大坨,抬头再看荷珍几个,就没了好口气,“你们四个小娃子,别挡在我摊子前头,还吃不吃面了?都给你们煮上了……” 荷珍把崔小丙抓着她的手推开,把钱掏出来:“吃。” 面摊上几张小方桌边上全坐了人,荷珍几个只能跟人拼桌,才坐下来,荷珍正琢磨着老板说的粮食问题,就听见同桌的人在说:“……连州那里饿死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7章 吃面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说话的人声音也不大,刻意压低了嗓门,荷珍看了一眼周围。 崔小丙拿出了早上备好的玉米面饼子,撕开来,每人手里塞了一块。桃珍拿自己的帕子擦拭筷子,擦完了,两只一双,正给大家分筷子。 同桌一对小夫妻带着小儿子正合吃一碗馄饨,女人吃了一个,一直在舀汤喝,剩下的全用勺子挖给了孩子和男人,一家人谦让着你一口我一口吃掉了小半碗。 其他桌上,大家也呼啦呼啦吸着面条,大口吃着馄饨,吵吵嚷嚷正说着话。 根本没人听见连州饿死人的事,或者说,听见了也没在意,毕竟连州跟通州中间,离得可不是一点点的远。 “连州那里这些年可不太平,不是闹水患,就是碰到干旱……往上数几年,那里也是我们大梁数得上的好地方,粮食年年吃不完,别说我们通州人了,就是京城的百姓,都眼红他们的好日子……这才几年功夫,闹成现在这样了,哎……” “现在跟几年前能比吗?你也不看看那时候连州是谁的封地……”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听不见,“几年前连州那地界可是端王的封地,端王下了大力气整治河道,还修了沟渠,当时那银子跟水似的往外泼,听说端王爷动了自己的私库,家里头都没钱吃肉啃上咸菜疙瘩了,才把永河边上的堤坝和沟渠修好了。” “端王爷啊,那可是个好人呐,可惜命不好,不得他皇帝老子看中……你说说,咱们这皇帝陛下,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咋想的,这种正经为咱百姓的好儿子,丢边上去不搭理,那些成天不干人事的,倒当成了宝贝似的捧着……”说话的人叹了口气,满腹的牢骚,“这是认不清人了吧,年纪大了,都老眼昏……” “你说啥呢?”前头最先提到端王的那个人厉声呵斥道,“我看你是昨晚上猫尿喝多了,酒还没醒。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说上胡话了,连皇上他老人家的坏话都敢说,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什么不干人事好人坏人的,有你说话的份吗?说端王爷就罢了,你扯其他人干啥?” 被训了的人气急败坏了:“怎么不能扯其他人了?那个宁王在我们通州搞出了这么大的事,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我们通州这回大火死了多少人,他闷不吭声!咱们通州大营的人去抓他那个犯事的小舅子,还差点被宁王府的护卫给打了,我呸,一个箍马桶的,还敢对着咱们守备大人大呼小叫,什么玩意儿,狗仗人势的东西!可怜我们通州的百姓,平白无故就这么、这么……我三婶娘家有个侄女嫁到了城里头,一家子老的少的全被火烧死了,现在就余下那表妹一个人,前一阵子为了护住家里人的尸骨,还被衙门里的人给打了,头破血流的,都破相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以后这日子可咋过啊……”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另外那个却惊道:“你怎么知道是宁王干的?还有宁王的小舅子怎么会是箍马桶的,你这颠三倒四的到底在说甚呢?” 荷珍他们四个人的阳春面终于好了。 老板一手端一碗,叫道:“小孩,你们的面好了,来个人帮忙把剩下的端了。” 崔小乙站起来去端面。 这边一动,后头正聊天聊得起劲的两个人立刻收声了。 荷珍转头装作看远处的样子,看了看身后说话的人。 两个大老爷们,二十来岁的样子,一个眼睛正通红着,另一个正捞了面往嘴里塞,那面已经坨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塞了一口,看边上的人不动筷子,他把他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劝道:“面已经烂了,可以吃了,你先吃几口,有啥事待会儿再说。” 这边的面上了桌,桃珍拿着筷子挑了挑,看荷珍还在东张西望,推了推她,道:“小荷,你看啥呢?再不吃面要冷了。” 荷珍应了声,拿起桃珍递上的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这面的味道,正如荷珍一开始看见以后想的那样,非常的一言难尽。面汤淡得像白开水,面煮糊了,一坨坨捞起来像浆糊,一点嚼劲也没有。 桃珍的胃口也不大好,吃得慢吞吞的,每一口都咽得十分艰辛。崔小乙和崔小丙倒是吃得很欢乐,吃一口面,端起面碗吃几口汤,食欲相当好。 荷珍吃了几口,就觉得有点饱了,还没等到后头那两大哥继续说通州城着火的若干内幕以及宁王和他那箍马桶小舅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边上传来一阵喧哗声。 荷珍桌上的人纷纷抬头看过去。 刚才帮崔小乙他们说了话的老挑夫领着几个小年轻,走了过来,手上拿着还没吃光的饼子。 整好有一张桌子上四五个人吃完了面站起身,老板甩着他的抹布上去擦桌子,边擦边问:“几位想要吃点啥?面、馄饨都有,面里头可以加肉丝,馄饨都是大肉的,可好吃了……” 荷珍的面吸溜到一半,听到这不要脸的自卖自夸,面条差点呛进气管里,她掩住口鼻,侧过头咳了几声。 老挑夫拿出一个铜板,扔给面摊老板,道:“给我们每人来一碗热面汤。” “吃面汤?”老板的笑意当场就僵在了脸上,他把抹布一收,甩到肩上就往回走,拉着脸道,“面汤不卖,我这里是卖面和馄饨的,没见过谁花钱来喝汤的。面汤也是我用鸡汤兑出来的,那可是熬了好久的高汤,在我摊子上吃面和馄饨才能尝到。” 荷珍筷子上的面条断了,“啪”一声掉到了汤里头,汤汁溅了她一脸。她赶紧伸手去抹了一把脸。 鸡汤?这东西你也好意思吹鸡汤!你咋不说这面汤是佛跳墙呢?! 老挑夫一脸的窘迫,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摇,他咬了咬牙,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文钱,道:“那我买你一碗阳春面,你给我们每个人添一碗面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8章 一碗面汤 小摊老板一脸嫌弃地收下了两文钱,还不等老挑夫松口气,就又懒洋洋地说上了:“两文钱一碗阳春面,你们这里有七八个人吧?一碗面哪来这么多面汤。我的面汤都是用家养的老母鸡熬得,得来不易,是我这个面摊的活招牌。不信你去大街上随便找个人来问问,哪个不晓得我王小三的手艺!吃面吃的啥,难不成还真吃面条啊?面条还不都是一样的,全是用白面擀出来的。最为重要的就是那面汤啊,像我这碗热汤面,”他拍着胸脯,一脸得色地说道,“保准你在全通州都找不出第二碗……” 何止是全通州,全大梁估计都找不出第二碗这么难吃的面了。 这么难吃的东西,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把它吹得这么天花乱坠。面汤就更不用说了,分明就是一碗浑浊的开水,既没有咸味,也没有甜味,还鸡汤呢,连油星子都不见一点的。 荷珍把筷子撂到了桌上,拿出帕子,开始擦嘴。 桃珍见她这样,忍不住好言劝道:“这面确实不大好吃,好歹是花了两个钱买的,看在钱的份上,怎么着也得吃下去……最起码把肚子填饱了……” 荷珍也不是真想浪费粮食。这不有人在边上不停地提高汤、靓汤、老母鸡汤,回想起这些东西的味道,再一对比眼前这碗浆糊汤,她觉得她的血槽已经见底了,急需回个血。 荷珍侧着头朝正在对峙的挑夫和面摊老板望去,嘴上对桃珍道:“先等会儿,让我缓一缓。” 老挑夫身后跟着七八个人,有两个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有几个个头矮的,蓬头垢面,脸上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揉得像花猫。荷珍仔细辨认,才感觉到这几个不是个头矮,根本就还是十几岁的孩子。老挑夫跟人理论,他们就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穿得最单薄一个,缩着脖子低着头,扎在人群中央。 老挑夫被老板说得满头汗,他也不蠢,老板的意思很明白,虽然花了两文钱,他们还是喝不到那么多的面汤。 他抹了把脸,边上一个瘦弱的汉子凑近他,轻声劝他:“根子叔,算了吧,咱们不喝热面汤也行,反正也吃不着面,就是偿个味儿,冷水就冷水吧,冷水就着饼子吃也挺好,能吃饱就成。” 老挑夫皱着眉,朝身后面露担忧地看了一眼,还没说话,面摊老板就把攥在手里的两文钱,牢牢揣进了自己荷包里头,他捂着荷包连连后退,捞起边上的干面条就往锅里扔,边扔边拉着调子喊道:“一碗热汤面,下锅。” 瘦弱的挑夫气得直跳脚:“你这人咋这样啊?都说我们不要了。” 老板不为所动,把锅盖一盖,回头冲着几人冷哼一声,眼皮一掀,一副便宜你们的表情,说道:“今天算我倒霉,你们吃了我一碗面,那就再给你们加一碗面汤吧,统共一碗面一碗面汤。可不是我小气,你们要知道,我们家的面汤是炖了一夜的母鸡汤兑的……” 又来了,鸡汤的事颠来倒去说了多少遍了? 荷珍清了清嗓子,直接打断老板的长篇大论:“老板,给我一把盐巴,你这面汤淡得跟我家烧的白开水似的,我吃不下去了。” 难以下咽。其实荷珍更想说这个词,不过考虑到她面还没吃完,为了防止对方恼羞成怒怒而掀桌,她决定换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来提醒他。 老板吹牛上瘾,正说到兴头上,说他家的鸡是吃粮食长大的,他熬鸡汤时放了多少八角多少茴香,足足熬了四个时辰,废了多少柴火,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叫他直接牛皮吹破。 原来在荷珍身后八卦皇帝他老人家不争气的儿子们的两个人,大口吃面那个笑出声来了。 老挑夫他们寻着声音朝荷珍这边看来,见到荷珍,呆了呆,又往荷珍边上另一方向长凳上坐着的崔小乙和崔小丙瞥,这一瞥发现了巧合了。 都是熟人。 荷珍装作没认出他们的样子,看也不看他们,只一心盯着面摊老板。 老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还是中毒以后的猪肝的那种青中带紫、紫中带青的颜色,他瞪了眼荷珍,道:“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这么多人吃面,咋就你一个人嫌面淡的,小孩子家家的,你懂啥?赶紧吃完赶紧走,把位置给我让出来……” 荷珍一点不在意他的话,她肩膀一耸,两手摊开:“也不是我一个人嫌面淡啊,你不信问问别人……” 话音刚落,后头那个八卦男老兄就紧跟步伐发话了,还帮荷珍打抱不平:“我也觉得太淡了些,老板,你这做事不地道啊,吓唬个女娃子干啥?咋还赶起人来了……” 这事就不能有人起头,一起头,原本觉得还好的人,都会忍不住开始挑刺了。更何况,这面的味道也是真的对不起老板吹上天的那些牛,普通人家擅长厨艺的家常面就能分分钟毫无压力地秒了它。 找到优点不容易,还找不出缺点吗! 马上又有人嫌弃面汤寡淡,不见油水的:“老板你别哄人了,就你这面汤,还老母鸡汤?一丁点鲜味都没有。你当我们都没吃过鸡肉啊,你闻闻,里头哪有肉味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之前老板说的那些养鸡熬鸡汤的经历衬得特别假,简直下不来台。 荷珍早闭了嘴,深藏功与名,在边上吃起了瓜。 身后那桌上的两大老爷们儿倒是挺热心,方才还红眼睛的另一人替几个挑夫打抱不平:“老板,别人就是想喝你一碗面汤,你一文钱不肯,两文钱嫌少的,吃你一碗阳春面,才肯多给一碗汤。人家挣的都是辛苦钱,挑满满一担子东西,才给一文钱,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娃子,做人厚道些,不卖就趁早把人打发了……” 你话里话外没完没了的暗示,先是买了面才有汤喝,别人买你面了,你又回过头来嫌人面买少了,真当自己的面汤是鸡汤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19章 小挑夫 被这么多人围攻,老板自个儿讨了个没趣。这人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一见犯了众怒,怂得特别快:“你们一个个的瞎起劲啥?又不是你们家的面汤……按理是一碗面多给一碗面汤,我这不是还没盛汤吗?剩下的几碗面汤,算我送、送、送给他们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老板赶紧跑去把又糊掉了的面给捞了起来,从边上多拿了几个小号的碗,慢吞吞地用大汤勺给几个碗里加汤。 挑夫们挑了荷珍后面那张桌子上坐了下来,七八个人一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大家你挤我我挤你,倒也热闹。 老挑夫跟同桌的两个热心人士道了谢。 双方互相道了姓名,挑夫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他们是下头某个小村子里的农户,趁着农闲出来挣点辛苦钱,谁知道钱越来越难赚,他领着村子里一群小年轻太阳没升起来就从家里出发了,在镇上晃荡了一上午,才干成了一笔买卖。 荷珍听到后头两人在问老挑夫:“如今咱们镇上可不大好找活,你们为啥不去城里头看看?那里商户多,雇人的地方也多……” 老挑夫唉声叹气:“那里地方是大,可架不住去的人也多。我们前天原来是想去码头扛包的,结果到了那里,一码头的人,站得满满当当的,扛包的力工人头数比船上卸下来的包还多,之前是扛一个大包算一文钱,现在人家根本不答应给这个数,先是给两文钱一个包,到了后头,干脆三文钱一个包了……不想干?那成啊,后头几十上百个人等着来接你的活,这怎么待得下去?” 面摊老板端着糊作一团的面到了桌前,有气无力地喊了一个字:“面。” 老挑夫身边一群年轻人很有眼色地站了起来,大家七手八脚把面汤端了回来。 荷珍重新拿起了筷子,挑着坨掉的面,往嘴里像吃药那样狠塞了几口,边吃边催眠自己:这是粮食,这是粮食,两文钱呢,抵得上一个男丁去码头扛上六个包了…… 她跟前走过去一个瘦削的身影,荷珍抬头一看,是刚才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挑夫。 个子跟其他人比起来并不高,跟瘦竹竿似的,穿着旧袄子,上头的补丁比崔小乙身上那件看起来还要多。 不知为何,这个小挑夫给她的感觉十分违和。违和到她根本来不及分神去看别人,在人群里头,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荷珍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对方从煮面的锅边上端了自己的那碗面汤,往回走时,眼睛一抬,与她四目相对,发现她在偷瞧他。 对方几乎在看见她的同时,马上就低下了头,两手扣着碗底,往座位上迅速移了过去。 荷珍抹了抹鼻子,见同桌崔小乙、崔小丙的两碗面已经见了底,二人捧着面碗,正咕咚咕咚在喝汤,把面碗喝了个底朝天。 她抿了抿鬓角乱飞的碎发,也跟着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身后的对话还在继续。 老挑夫把拿到的那一碗面每个人拨了些,平分成了每人一份,招呼其他人一起吃:“快吃吧,带了饼子的,把饼子撕了丢进汤里头,泡软和了,就不磕牙了,肯定能吃饱。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剩下几个挑夫应了声,窸窸窣窣拿出了刚才和着冷水没有啃下去的饼子。 老挑夫连声叹气:“粮食又涨价了,白面儿又涨了两文,咱一上午跑了这么久,别说买一袋子回去了,连涨出来的钱都要付不起了,这日子,可咋过啊……” 人人都在说粮价,这波粮食的价格,涨得大家心焦。 老挑夫话音刚落,荷珍这一桌上一碗馄饨小口小口嚼了半天的小夫妻里头的男人忽然转头过去,说道:“甭说白面儿了,连红薯都贵了,得亏前一阵子我家里头老娘生病,家里忙着照顾她,我们家的红薯收了还没来得及推到镇上来卖给粮店,要不然,贱卖出去得了几百文钱,口袋里还没来得及捂热呢,这就啥也买不起了。” 提到粮价,大家都有一堆牢骚要发。 “咱们这里的粮食,咋说涨就涨了?” 这事坐在荷珍后头说连州饿死人的那位仁兄,最有发言权。他也没藏着掖着,又把刚才被皇帝和他一群傻叉儿子带偏的话题给带了回来:“连州大旱,几乎颗粒无收,饿死了不少人,咱们通州官仓的粮食,都被宁王征调过去了。” “从我们这儿运粮去连州?”和荷珍同桌的男人低呼了声,嗓音都变调了,“这路上得走多少天?宁王咋想出来的!和连州离得最近的不是曲州邴城吗?那里可是康王的封地……” 连州大旱,最容易受到波及的就是曲州和邴城了。谁叫康王他老娘齐贵妃枕边风吹得好,把皇帝哄高兴了,给他安排了个最富庶的地方做封地。 在端王吃糠咽菜给自己封地搞基建的时候,康王天天躺着就能拿钱。 荷珍想起前几日翻到的那本让她险些精神错乱头痛到炸的游记,开头那一段就是写这两个地方的,荷珍当时翻着看了看,对这两个地方大致的印象就是像她记忆里的江南。 连州大旱,饿殍遍地,不去离得近又有钱有粮的曲州和邴城调粮,跑他们通州来拔毛是咋个道理。 最主要的是,这粮食特喵的还是宁王要调过去的。 真是日了仙人板板了。 荷珍要是没记错,通州这个地方,好像不是宁王的封地吧? 通州离京城太近,皇帝根本不敢把京城周围的城池分封出去。这一分封,虽然亲王们只能取封地的部分税收留作己用,军事城防还是归皇帝所有,可毕竟不踏实啊。 荷珍的刷地转了过去,只见男人们脸上,神色凝重,一脸的不爽。 几个年轻的挑夫,还没到喜欢凑在一块儿神侃国家大事的年纪,不关心这个,正用面汤泡了饼子吃着。 荷珍看着之前重点关注过的小挑夫,笔直地坐着,垂着眼眸,专心致志地吃着饼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0章 意外 一群老少爷们就这么聊上了,聚在一起从臭不要脸的康王骂到了脑子进屎的宁王,越说越气愤。 这事情就不能往深处想,越想越觉得憋屈。 咱通州人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在家里本本分分的,又没杀人放火,谁知道一觉睡醒,就这么被活生生坑了。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连州大旱,通州人当裤衩。 这是什么道理? 也不是他们这些通州人没有同情心,可事情发生了,总得有个远近亲疏先来后到吧?凭什么不去撸曲州和邴城的粮食,要千里迢迢跑来运通州的粮过去支援。曲州和邴城可比他们富多了,就是绿林汉子劫富济贫,你们也得讲究个顺序吧? 不先把附近几座城薅空了,直接就来通州调粮了,这是哪个大傻缺想出来的法子?一路上过去不要运费啊,加上损耗的部分,这不是纯浪费又是什么》 没听说过有句话叫“远水解不了近渴”吗! 最神奇的是宁王,这个不干人事的玩意儿,居然还同意了……他母亲的,通州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这里又不是这个狗犊子的封地,他凭什么能来抢粮食,还给拍板了!通州有他说话的份吗! 知道真相的众人出离的愤怒了。 荷珍挺理解大家,这种感觉十分微妙,真的难以描述。就好像你家有一幢占地很大还带私人游泳池和马场的大别墅,你上个班的功夫,晚上回到家,有人告诉你,你的大别墅被隔壁王二麻子卖出去了。可王二麻子凭什么卖别人家的别墅,就因为他脑残?脑残不吃药,跑出来霍霍别人是怎么回事?! 大家对宁王的厌恶程度直线上升。 男人们挤到了一块儿,开始重点吐槽起了这位不着调的皇子。这一吐槽,大家话赶着话,越说越多,内容也渐渐惊悚起来。 这个说皇上他老人家怎么不把这个傻儿子一起圈了,放跟前也不怕气出个好歹来。那个说宁王胆子太肥了,竟然敢私自调动粮食了,怎么不怕他老爹把他打得半身不遂。 面摊子就摆在了路边,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只要稍稍竖起耳朵,就能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面摊老板快哭了。他站到了几张桌子边上,摊子中央位置,冲大家伸手作揖:“诸位诶,你们快别说这些了,小本经营,可经不起太大折腾,有些话,就烂在心里吧,千万别说出来……” 不止小面摊老板吓着了,连跟荷珍同桌的小夫妻里的那个年轻媳妇,也一个劲地用食指和大拇指使劲掐她男人腰窝子上的肥肉,把男人掐得对她怒目而视。 年轻媳妇怀里搂着娃,朝左右看了看,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衣角,带着哭腔道:“娃子他爹……” 这才哭了个头,还没继续下去,街尽头忽然走来两个衙役打扮的人。腰间挂把刀,走路抬头挺胸,下巴能戳到天上去。 二人气势汹汹地跑到面摊跟前,往那一杵,不说话也不搭理人,搁那里就不动了,阴沉着脸到处看。 也不就只看面摊了,连周遭的几家商户也没放过,逐一打量了好几回。 这可把刚才说话的一群男人给吓坏了。 街对面原本正要过来吃面的一对父子,见此情景,二话不说,老子蹲下身子抱起娃就跑。 荷珍看见面摊老板两条腿直接就哆嗦了起来,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咽了好几口唾沫星子,才缓过劲来。把抹布一甩,颤抖着上前问话:“两位差爷,不知二位今天来是……” 两个衙役看也不看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铜锣,拿了根木棍,“砰砰砰砰”敲了起来。 差点就把近处几人的耳朵震聋了。 衙役二人对着铜锣一阵猛锤,引了不少人过来,这时,左边一个很突然就嚎了一嗓子:“都给我听好了,下个月大集恢复原样。” 说完这些,和另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街上的人“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荷珍听见面摊子上的老板一脸诧异地在问边上的客人:“不是说怕在城里放火那个人跑来镇上,怕大家不安全,才喊停了大集吗,咋这么快就重开了?难道说……捉住那个放火的人了?” 被揪住的客人也是一问三不知:“不晓得啊,如果捉着了人,那放火的人是干啥的,这么大的事,之前怎么一点风声也没露?” 抓住了一个烧死了几十人的重犯,不带着游街,让大家去扔个臭鸡蛋,这不科学啊。 整条街上的人,跟面摊老板都是同一个想法,听见说要重开大集,第一反应就是在通州城里放火那个神经病被官府逮着了。 这可是件大事。 面摊上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半,面和馄饨也不吃了,掏出两文钱丢在桌上,转身就跑。 街上顿时就乱了起来。 荷珍把一碗面咽下肚去,一抹嘴,凑近其余三人轻声道:“我们快些走吧,等会儿人多了,就不好走了。我身上还有卖干花拿到的好几十文钱,在人群里挤不安全。” 崔小乙和崔小丙闻言,赶紧把卸下来放在地上的背篓背了起来,四个人赶紧离开。 摊子上的桌子摆得挺挤。 荷珍走在最后头,跟着崔小丙从身后的那张桌子边上挪出去,快挪到大路上时,不知道是桌旁谁的脚绊了她一回。 她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就栽了过去,被边上的人捞住了。 荷珍惊出一身汗,忙道谢:“谢谢……” 一仰头,看清了扶助她的人,是之前被她盯了许久的那个年纪小的挑夫。 说人小,那是相对于她的真实年龄来说的,实际上对方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荷珍感谢的话就这么卡住了,她低下头,往对方拉着她的手看去,她抓得有点狠,对方的袖子被她撸了起来一大截,露出了雪白的小臂。 整根前臂被分成了两个很奇怪的颜色,手腕往前是晒黑的颜色,皮肤十分粗粝,手腕往后就是白嫩的部分。 荷珍愣在当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1章 眼熟? 先不说手臂上这诡异的两截颜色,光说后头那一段白皮肤,根本就不像一个从村里头出来跟着讨生活的穷苦孩子该有的。 小挑夫估计也没想到荷珍会好死不死捋开他的袖子,两个人对视一眼,他立刻放开了荷珍,把手放下,袖子垂了下来,他把袖子扯到手腕处,遮住了之前露出来的臂膀。 低下头,整个人气势一变,又变回了原来那个瘦小又可怜巴巴的童工样子。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街上的人早就被抓住纵火犯的消息震晕了,摊子上的人根本没人注意这边两个孩子之间发生的事,谁也没有发现异样。 荷珍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年,一张脏兮兮的脸,基本辨不出五官,和周围其他人差不多的打扮。 他捏着袖子,也不吭声,径自又坐回了凳子上,埋下头,开始一口一口的吃面汤泡化了的饼子。 说实话,那碗东西看起来十分叫人倒胃口。黄色的饼子跟水混合了起来,一坨一坨的,如果说之前吃的阳春面是一大团的浆糊,那这碗面汤泡饼子就是黏糊糊的异物,面再糊歹还能看出形状来,这碗是看了就叫人吃不下去。 荷珍盯了他一会儿,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桃珍站在街边,左等右等等不到荷珍从面摊子上出来,转头过来寻荷珍,见她站在一张桌子边上,正对着刚才来讨面汤被老板为难的其中一个挑夫发呆。不由得奇怪地喊了她一声:“小荷,你在做啥?快过来,大家都在等你。” “马上来。”荷珍朝桃珍嚎了一嗓子,眼角余光瞥见正在吃饼子的小挑夫手上动作顿住了。 荷珍赶紧又扭头去看他。 只见对方在她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又从身上的一个布袋子里头,掏出了一块干硬的饼子,掰开来,撕成一小片一小片丢进面汤里头。拿起筷子搅动了几下,捞起半软还没成糊糊的那些,丢进了嘴里头,安静地咀嚼起来。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筷子不小心打到瓷碗的声音荷珍都没听见。 荷珍往他跟他坐在一张凳子的挑夫看去,那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也全是黑灰,露在外头握着筷子的手黑得锃亮,张开了嘴,用筷子使劲把泡软的饼子和过水后成了糊糊的饼子渣往嘴里划拉。吃得太快了,筷子划过碗底和碗壁的动静不小,“叮叮当当”的,还有嚼东西和吧唧嘴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一点不显得突兀,反而很正常。 桃珍从外头又跑了进来,在面摊边上站着冲她挥手,道:“小荷,你别光应声,先出来,回头还要去给娘买参须、陪小丙去卖鸡蛋呢。” 之前一碗馄饨一家人吃了半晌的那对带娃的小夫妻,也站起身来,朝荷珍这个方向走,准备离开。 这回荷珍就不好意思仍旧挡在原地不动弹了,她嘴里冲桃珍喊着“来了”,抓紧两个肩膀处勒住的背篓绳子,跨了几步,朝桃珍奔了过去。 桃珍拉着她的手,一边数落她一边朝路边守着的崔家兄妹跟前走去:“你在那里站着看啥呢?催了你几遍都没听见,我还当你出啥事了……” 荷珍道:“没看啥,就是见到了一个人,看着怪眼熟的,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眼熟的人?”桃珍在原地站住了,扭头往后看,“哪儿呢?就在刚才那个摊子上头吗?我咋没瞅见?” 姐妹两个人平时的活动路线基本上是没啥两样的,都是在村子里转悠,基本上形影不离。若是荷珍识得的人,桃珍八成也会认识。 出于谨慎的心理,荷珍并没有把刚才看见的那个挑夫的异常告诉桃珍,免得她担心。 她含糊地回道:“……你没瞅见啥熟人,那可能是我前一阵子住大伯母那里时见到的,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桃珍接受了这个答案。 两个人跟崔家兄妹会合了。 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不管味道咋样,反正是吧肚子给填饱了。 荷珍自己手艺不错,最近全面接手家里的伙食,吃的桃珍嘴巴都刁了不少。她们两个对面摊上的面条不满意,崔小乙和崔小丙可没这个烦恼,难得出来在外头吃一顿,新鲜着呢。冷天里头,一碗扎扎实实的面条吃下去,把热汤都给喝了个底朝天,整个人也跟着暖和起来。连方才遇到了奇葩的事情,想起来也不那么难受了。 崔小丙弯着嘴角问桃珍:“咱们是先去卖鸡蛋还是先去买陈二婶要的那什么人参?” 陈礼荣排行第二,小娃子们看见金氏,不能喊“秀才婶”这种怪称呼,所以统一喊她“陈二婶”。 荷珍听见崔小丙说“人参”两个字,面部肌肉就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她纠正她:“不是人参,是参须,我们家哪有那个钱,买得起人参……” 崔小丙一甩手道:“横竖都是人参上长着的东西,一样的。” 不,一点不一样。 这两样东西就不是一个价钱。 好的人参,时间久的,什么一百年两百年的,能卖上成百上千银子,参须就不一样了,这是人参主根旁侧身的细根,药效差上人参许多,买起来比起真正的人参,简直便宜到没朋友。 对于一般人家来说,吃不起人参,参须还是可以搞点过来的。 不过也正因为花钱买参须的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这东西造假的也很多。毕竟人参不是仙丹,就像保健品似的,也不可能吃了就见效,很多无良药商,以此牟利。 荷珍怕买到了假货,还要同人去理论,和桃珍一商量,干脆决定折回回春堂,去年半夏家的医馆买。 三七还在门口招呼看病的病人,又见到她们,很热情地接待了,问明原因,竟然是刚才忘了买参须了。 桃珍掏出了金氏给的钱袋子,倒出来几百个铜钱。 三七大概数了数,给了她们五根参须。 这是内部友情价了。 荷珍道了谢,一回头,见到崔小丙和崔小乙瞪圆了眼睛,一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样子,顿时笑了:“我就说了,这个跟你们认为的人参真的不大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2章 我挣钱了 像崔家这样的人家,不管是得了病,还是单纯为了进补,都不会想到要去买什么参须。在一般人的印象里,跟“参”字搭界的东西,那都是不可能吃得起的。 身子不好了,花几个铜板找个土郎中看看,吃几帖药,就熬过去了。有的人甚至连这个钱都要省,大病小病全靠扛。 也就金氏这种人,出身大户人家,晓得里头的道道。知道人参除了整个囫囵的卖,还能有人参须、人参渣沫,这种药性一般又能忽悠人的东西。虽然吃不起人参了,可逼格不能降,搞点人参须什么的,药性是比不上真正的人参的,功效也是不错的,益气生津止渴,治疗咳嗽吐血、呕逆、口渴都是不错的选择,吃起来还带点参片的味道,糊弄糊弄不晓得的人,十分有档次。 关键是这价格实在是太美丽了。 美丽到连崔小乙和崔小丙都心动了,要不是口袋里钱没带够,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铜板,他们也想直接买点回去给米婆婆吃吃了。 买完了参须,向提供了内部折扣价的三七道了谢,几个人又风风火火往粮店赶。 路上路过上回吃烧鸡的酒楼,荷珍灵机一动,叫了崔小丙,两个人直接去酒楼推销。 崔小丙起初还不好意思,第一回做这种事,酒楼的一个伙计见到他们四个在门口,过来询问,她支支吾吾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荷珍是一点不怕这些的,她大大方方叫崔小丙背过身去,掀开盖在篓子上的粗布,露出里头一个个的鸡蛋,对伙计道:“你们这里收自家鸡生的蛋吗?” 伙计可能是没想到她会来推销这个,怔住了。 崔小丙看他没反应,怕被轰出酒楼,当下就又羞又急。她局促不安地看着他,差点没哭出来。 荷珍镇定地拿起一个鸡蛋,举到他眼前,介绍起来:“我们的鸡蛋个头很大,比外头卖得要大很多。我姐一天三顿喂鸡,鸡食盆都倒得满满的,从不饿着家里的母鸡,母鸡下下来的蛋比别人家的都要好吃。” 刨开没有什么保障的捕鱼工作,家里的母鸡是崔家唯一比较稳定的收入来源。崔小丙把它们当祖宗似的伺候。荷珍听梨珍说起过,下雨天怕鸡棚扎得不结实,漏水浇到母鸡,崔小丙连夜起来抱它们进屋子躲雨。 伙计接过荷珍手上的鸡蛋,放在手上掂了掂重量,又朝崔小丙背着的一篓子鸡蛋看了看,还真比平时见到的那些要大一点。他瞅了眼眼巴巴看着他的几个孩子,把手上的巾子甩到肩上,道:“鸡蛋是挺大,跟我来吧。” 他把人领到了后厨门口,把里头的大厨喊了出来,说明了原委。 大厨是个矮胖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看起来挺好说话。他从崔小丙抱在胸前的背篓里,掏了几个鸡蛋出来看了看,点了点头,道:“行啊,咱们的鸡蛋本来就用完了,正准备要去买,这些鸡蛋,我看着不错。” 胖大厨随口问了句价钱,崔小丙正要说数,被荷珍踩了一脚。 荷珍把崔小丙原来要说的十文钱,直接翻了一番,报了个“二十文钱”的数,胖大厨笑容一滞。 崔小丙被荷珍“狮子大开口”的行为骇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望着酒楼的人,准备说“给十文也可以”时,胖大厨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崔小丙不明觉厉地看着他,胖大厨笑得非常开心,道:“成,就二十文!” 说完,接过崔小丙手里抱着的篓子,回头交给了身后的小帮厨,又从钱袋里拿出二十文钱。 崔小乙摊开了两只手,伸到前头,接住了,嘴巴一咧,笑开了。 卖完了鸡蛋,就可以走人了。 伙计领着人往外走,荷珍听见身后渐渐远去的后厨传来了胖大厨爽朗的笑声:“今天这鸡蛋买的不错,大半篓子,少说也要三十个了。往常收来的鸡蛋,没这个大,还要二十五文钱……” 荷珍嘴唇一抿,问伙计:“叔,你们这儿的菜都是去哪买的?缺青菜、白菜、萝卜么?我们家是城外赵家村的,自家地里头都种了菜,种多了,现在吃不完了,可以便宜给你们……” 伙计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古怪,想来是没料到,这群人里头,最有主张的居然是看起来最矮的那个豆丁。 他见左右无人,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告诉荷珍:“……往咱酒楼送这些新鲜菜的是掌柜太太的娘家兄弟……” 意思是,你们是想都不要想了。 荷珍讨了个没趣,看到周遭景物时,伙计已经把他们送到酒楼门口了。 几个人很郑重其事地向好心帮助他们的伙计道了谢,从酒楼出来,走出了一段路,崔小丙拽住了自己哥哥的胳膊,激动得蹦了起来:“哥,你看见了没,我挣钱了,我养的鸡生的鸡蛋,挣了二十文钱呢!” 崔小乙拍了拍她的头,也笑了。 崔小丙拉着哥哥被河水泡得已经不像样的手,笑容渐渐隐去,眼泪慢慢涌了上来:“哥,我和荷珍她们做的花茶,上午去回春堂,卖了六十文钱,我能分到二十文,算起来,这次出来,我一共挣了四十个铜钱……哥,我也能……挣钱了,你以后不要去捉鱼了……” 崔小乙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崔小丙抽噎起来:“这么冷的天,你辛辛苦苦捉的鱼,卖不上价钱,为了省在里头摆摊子的两文钱,只敢在后头背阴的角落里摆摊,还要遇到像刚才那样欺负人的坏人……我能挣钱了,就算以后这家酒楼不收我的鸡蛋,我还能晒干花做花茶,我会挣好多好多的钱,我不要你再遭这种罪了……” 荷珍捣鼓花茶,就是想挣点零花钱。崔小丙跟着她一起做花茶,是把这个当成了挣钱活命的法子。 荷珍心里五味杂陈,千万种思绪涌上心头。 崔小丙哭到最后,打起了嗝,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3章 当我是傻子? 荷珍四人从镇上离开时,又在路上遇到了在面摊上见到的那群挑夫,不过这次,他们揽到活了。 七八个人,挑着满满的货物,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 尤其是几个年纪小的,压得背都挺不直了,走路摇摇晃晃,跟在后头的可能是雇了他们的主家,绷着个脸,一副“老子出了钱老子就是老大”丑恶嘴脸,稍有不顺心,就在那里嚷嚷:“哎,小心点,磕了碰了你们这群穷鬼赔得起吗?把你们论斤卖了都抵不上一个角的……” 前头路窄,正好有人家大牛车和一辆运柴火的驴车迎面对上了,上演了古代版堵车。 荷珍他们和挑夫们都被堵在了后头。 荷珍见到她前头站着的那个挑夫抹了抹汗,就要蹲下来,把肩上挑着的东西卸下来,谁知主家突然就窜到了荷珍身边,大吼一声:“你,就是你!谁叫你放下来的?不准放下来!你知道你挑着的是什么东西吗?那可是我们曲知县家三少爷和文知府家小姐成亲用的东西,落了一点灰,我扒了你的皮!” 正在排队等通过的人们正伸长了脖子看前头堵车的情况呢,就被什么“曲知县”、“文知府”的给震晕了,知县也就算了,连知府都出来了,大家被唬了一跳,纷纷往这边瞧。 挑夫吓得赶紧把扶着扁担站了起来,站得太猛,险些栽前头那个人身上。 站在他前头那人也挑着东西,回头抬手扶了他一把,才叫他没摔个狗啃泥。 等那人一回头,荷珍就认出来了,是她方才在摊子上遇到的那个古怪少年。 喵喵的,这是什么狗屎的猿粪,怎么到哪里都能遇见他。 对面的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互相对视,然后很默契地移开了眼睛。 站在荷珍旁边的那个大嗓门又开始骂人了:“叫你小心点小心点,磕坏了,误了知府家小姐跟我们家少爷的亲事,赔不出钱,我叫你全家一起吃牢饭……” 挑夫抖了抖,也不敢反驳,这个曲知县家的下人骂完犹不解气,竟然上去抡起巴掌要打人。 之前见到的那个年纪最大的,挑着担子过来请罪,顺道把人护到了身后:“这位老爷,是我们的不是,娃子年纪还小,干这个没轻没重的,不懂规矩,到了地儿,你少给十文钱,对不住了……”姿态放得极低。 下人却一点不买账,厉声喝道:“怎么着?就你们干活这德性,还想拿满工钱?什么十文二十文的,钱扣一半,再不给我好好挑,我叫你们倒赔钱。” 挑夫们苦着脸,就差当场哭了。 老挑夫还在苦苦哀求着:“大人,当初说好不是这样的,我们是靠这个吃饭的……” “当初说活干得好,才有赏钱,”下人见到周围人退避三舍的样子,很是得意,“你们这算干得好吗?不是东倒西歪,就是给我找事,事关文知府家小姐和我们家少爷的婚事,叫你们干活,那是给你们脸面,你们祖上积德,才得了这种好差事,还想要钱?你……” 荷珍耳朵本来就灵敏,被他在边上这么一通吼,两只耳朵都在嗡嗡作响,头都晕了。 她没好气地打断对方:“什么文知府家的小姐,文知府家统共就两个小姐,大的早就出阁了,小的还没说人家,连亲都没订,敢问这位……你们曲知县家儿子娶的是哪个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们家娶的是那个脑子有泡专坑亲戚的表小姐吧! 我特惹妈惹法克,又不是上辈子欠了这对未婚夫妻的,先被那劳什子表小姐的二百五丫鬟荼毒,现在又来了一个表小姐她未婚夫家的下人,你们吃定我了是吧? 荷珍现在的心情就跟老鼠生病了想吃老鼠药的心情是一样的,特么的被恶心一次已经很倒霉了,这种事居然还带梅开二度的。 下人原本正唾沫四溅,对着众人满嘴喷粪,被荷珍这么一说,直接就穿帮了,他的脸瞬间就绿了。 荷珍虚着眼皮瞅着眼前这个家伙,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几回,才道:“我说文知府家小姐是杀你全家还是刨你家祖坟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就非要逮着她不放呢?做人就不能诚实点不好吗?别以为文知府家住城里头,你们在外头就能随便败坏人家小姐的名声,嘴巴积点德,没有的事少瞎掰扯,到时候别没进去,小心自己把自己玩进知府衙门吃牢饭去了。” 下人的脸绿了又青,青了又绿:“你、你……” “你”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别的字来。 前头的堵车情况好像开始好转了,人群慢慢的往前流动起来。 荷珍呵呵一笑,道:“我怎么了?知府家的表小姐就是表小姐,你们咋都喜欢把那个‘表’字吞了呢?咋了,吞了一个字,表小姐就能变成真小姐了?你们得意的时候,咋就不怕文知府和知府太太不高兴呢?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想仗文知府的势还要去算计他亲女儿,你们曲家果然跟那个表小姐一样能耐,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坑人的手段都是重样的。” 边上被堵了路的人,全部支着耳朵听荷珍和那什么曲知县家的下人吵架,一个个的,路通了,也磨磨蹭蹭不想走。 曲知县家的下人被个小丫头给怼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不是丢人嘛,刚才太嚣张了,这会儿下不来台了,连刚才几个被他骂得直哆嗦的挑夫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有心想重拾一下自己的威信。瞅一眼荷珍,背一个土不拉几的破背篓,身上的衣裳布料确实上好的缎子,一时猜不准她的身份,于是就按捺着脾气去唬她:“就算是……表小姐,那也是知府家的小姐,你在背后这么笑话表小姐,小心知府家知道了……” 企料荷珍冷笑一声,背了背篓就走:“我背后笑话她怎么了?我前一阵子还在她屋外头骂了她一顿呢,知府家也没人来卸了我的胳膊和腿啊,我哪句话说错了?你们自己都不担心文知府拿你们这么着,我帮他女儿说话,他来找我算账?你当文知府是傻子还是当我是傻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4章 谢谢她 文知府不是傻子,谁也不是傻子。 这什么曲知县家这回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一起堵在路上的人看着这什么曲知县家的下人,宛如看一个新鲜出炉的制杖。 乱攀关系的见多了,这么个不要命的攀法还真是头回见。自己家里少爷娶的到底是文知府家的小姐还是表小姐自己都搞不清的吗?姑娘家的名声能拿出来这样糟蹋吗?还敢用文知府的名头出来吓人,文知府要是知道了,头一个先把你抓紧号子。 这都什么人呐,明明娶的事文知府家的亲戚,非要硬掰成文知府的女儿,难道嘴里头多念叨几遍,坏了知府女儿的名声,真的就能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 做梦还比较快。 曲知县家的下人又惊又怒,还不敢去拉着荷珍攀扯,因为刚才那一番话,他更加忌惮眼前这个豆丁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心里头可清楚着呢。 他们家马上就要过门的三少奶奶,一直都借住在文知府家里头,昨天太太还派人给准三少奶奶送了些果子去,没见着人,知府太太跟前的人说,三少奶奶病了好一阵子了,一直在静养。 这人都跑到静养的人屋外头骂人了,文知府家还叫她全须全尾出来了,那这人的身份……那能是一般人吗?搞不好是知府家的什么要紧亲戚! 下人脑补了一阵,愈来愈害怕,两股战战,几乎要丢了挑夫们,飞奔回去给主家磕头认错。 一想又觉得不妥当,虽然“知府家小姐”这个叫法是上头的人先叫出来的,他们家太太出去应酬,逢人就说庶出的三少爷跟知府家的小姐定亲了,故意误导别人,可太太这么说的时候,一直没出事啊。 现在到他嘴上,狐假虎威了一趟,就捅了个天大的篓子,依着太太的脾气,不一百棍子打死他才怪…… 下人一时心乱如麻,连挑挑夫刺的心思都没了。 挑夫们松了一口气,再次启程时,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之前差点被打那个挑夫挑着东西颤颤巍巍凑到了扶了他一把的伙伴跟前,伸长了脖子朝荷珍消失的方向看,看完了又冲旁边的伙伴挤眉弄眼,小声道:“这丫头可以啊,不知道是哪里的人,那嘴皮子也太利索了。阿七,你记得没?咱们早上在买卖的早市后头那条小巷子里就见到她了,人不大,说话特别老成,当时她把那个抢鱼的大婶怼得说不上话来,现在又来对付知县家的下人了,胆子可真肥,也不怕挨打……” 被叫做“阿七”的少年木着一张脸,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自己刚刚被捋起来的袖子上瞅,嘴上一派镇定:“挨什么打?她能一下子说出来曲知县家要娶的是知府家表小姐,不是小姐,摆明了她认识知府家的人。都和知府家有关系了,还怕被曲知县家的人打?曲知县家的人要真打了她,最后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凑过来说话的挑夫吸了口气,又惋惜地说道:“可惜跟在咱们后头这个太没用了,被揭穿了,就没咋再说话,他要是能跟小丫头对上,把事情闹大了,那就活该他倒霉了。” 叫阿七的少年把胆子从右肩换到了左肩,用手攥着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淡淡道:“他会不会倒霉我是不晓得,不过你再跟我这么聊下去,五爷爷就要你倒霉了……” “什么?”他一回头,看见老挑夫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吓了一跳,赶紧夹紧尾巴,喊了一声:“五爷爷!” 老挑夫骂他:“墩子你这臭小子,不好好挑东西,凑到阿七跟前想干啥?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方才差点被打的事忘了吗?担子再挑不好,信不信我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墩子连忙顶着他那张花猫脸冲老挑夫谄媚地笑:“五爷爷你说啥呢?这是阿七第一次跟咱们出来干活,我这不是担心他不会挑东西,来教他么?你瞅瞅,阿七给我教得多好,这姿势,这样子……” 老挑夫道:“是啊,他这姿势和样子比你还像那么回事了,阿七才刚从城里头回来多久,看着比你还瘦,练了几天,挑东西就有板有眼了,你瞅瞅你自个儿,走路摇摇晃晃,我走在你边上就害怕你摔了东西……刚才人家咋说来着,你要把人的东西磕了碰了,是要剥了你的皮叫你进大狱的……” 墩子咽了口口水,偷偷往后头看了一眼。 原本跟赶畜生似的赶着他们干活的曲知县家下人,这个时候已经落下他们老远了。混在一堆人中间,精神恍惚地慢慢往前挪动着。 墩子低声嘀咕了一句“这胆子怎么小的跟兔子似的”,老挑夫年纪大了,耳朵不大好了,以为他在回嘴,喝道:“你说什么!” “没、没,我啥也没说……”墩子连连否认。 老挑夫数落了他几句,又担着两筐东西,往前头去了。 等他一走,墩子朝着阿七就嘿嘿笑了起来,他喜滋滋地告诉阿七:“你瞧后头那家伙,刚才还一副横样儿,现在被吓破胆了……等会儿到了曲知县家,看他还敢不敢克扣我们的工钱,他要克扣了,我就去城里头告状,告诉知府大人,这人坏他们家小姐名声……得亏那丫头,不然今天咱们就得吃苦了,早知道这样,她还没走的时候,就要好好谢谢她……” 墩子哔哔了好一会儿,阿七也没搭理他,说着说着,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没趣了,谁知说到要谢人时,阿七冷不丁就对着他“嗯”了一声。 起初墩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过脑袋去看阿七,见他正盯着怼人的丫头走的那条岔路发呆,忍不住就凑上去说了一句:“那条路是通往赵家村和十里村的,再过去还有石头村什么的。不过,这丫头说话口气那么大,还敢跑去骂知府家亲戚,应该不是这几个村子的。绕过赵家村,那里有座山,山后头还有个庄子,好像是京城什么大官家的,轻易不见有人出来,她该不会就是那个庄子上的人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5章 阿七 在京城的大官面前,他们通州城的知府算啥子? 墩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他点了点头,又对阿七感慨道:“以前我们村子里的人老说,那些大户人家庄子上的人不能得罪,见着了要绕道走。这些京里头的人家个好话的时候,你都没瞅见其他人那样儿,听见这是知县家的人,还牵扯到了知府,一个个连屁都不敢放,就她敢站出来帮忙……” 墩子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他是真心感激人的。 无动于衷的人太多了,虽然不知道那丫头站出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帮知府家小姐正名,还是给他解围,最后的便宜确实是他们占了。 要不是有她把曲知县家刁奴给吓住了,今天所有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墩子用他那贫乏的语言再把之前他认为仗义执言的小丫头表扬了几遍,直听得边上的阿七耳朵生茧,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快走几步,躲开他,跑去前头了。 墩子扭头不见了小伙伴的身影,赶紧伸着头去人群里头寻,见他走到前面去了。 他也挑着担子哼哧哼哧往前跑。 挑夫的活计对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毕竟有些太繁重了,加上担子上的东西确实有些分量,没走几步,他就喘的跟条狗似的了。 他追上阿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阿、阿七……你、你小子……跑得够、够快啊……呼呼……你以前不、不是住、住城里的吗……还、还是京城这种地、地方……你挑担子咋、咋比我还厉害……看你人也不壮,力气倒是不小啊……呼呼呼,不行了,喘死我了……” 阿七见他伸出了舌头喊累,瘦削的肩膀上扛着一根扁担,整个背都被压弯了过去,心生不忍,不由放慢了脚步,对他道:“你到路边休息一会儿吧,我陪你坐一会儿。” 原本还喘得不行的墩子立刻反对道:“瞎说啥呢?多休息几回,赶不上五爷爷他们,咱们连去的路都摸不着。况且桐宁县离得不近,咱们送完了东西得在天黑前赶回来,路上耽搁久了,回来时就得走夜路。咱们兜里揣着钱呢,走夜路不安全……” “等会儿,阿七,你刚才说啥来着……”墩子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事,话锋一转,又把话题给兜了回去,“你刚才说那丫头不是庄子上的,她脑门上又没刻字,你咋知道她不是庄子上的?” 叫“阿七”的少年径自往前走着,没有答话。 墩子问他:“你猜的?” 阿七抿着嘴,拧着眉头道:“不是。” “那你咋知道的?” 阿七用眼角瞥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道:“因为,我以前见过她啊。” 墩子大叫一声:“啥?你认识她?!” 这嗓门太大,惹得走在最前头的五爷爷又回头开始瞪他。 墩子却未察觉,还死揪着阿七不放:“你不是才从京城回来吗?你咋认识她的?你刚才为啥不说?你……” 五爷爷挑着担子过来,伸出一只手,就赏了墩子一记毛栗子,骂道:“你你你,你啥你!阿七是你堂弟,有你这么跟弟弟说话的吗?跟你说过多少回了,阿七才从城里头回来,他爹娘身子还不好,要一直吃药,他在外头跟着我们做活,做哥哥的要多顾着他。这些话我说了没几百遍也有几十遍了,连你弟弟小桩子都知道为了阿七跟外村的人打架了,你还敢欺负他,你给我滚过来……” 墩子忙解释道:“不是,五爷爷,我没有欺负阿七啊……” 可惜他五爷爷跟没不想听他废话,赶着他就到了队伍中间。叫其他几个挑夫把他夹在里头,不让他再有机会出去骚扰人了。 阿七长舒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耳朵边总算清静了。 没了墩子在边上唧唧歪歪,路上就安静了不少,连行进速度都快了不少。 快到官道的时候,之前一直消失不见人影的曲知县家那个家仆,忽然出现了,主动提出叫大家在原地休息一会儿。 口气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跟之前完全就判若两人了。 可这回,就算是最缺心眼的墩子,也不敢随便就把担子撂了,坐下来休息了。大家胆战心惊地觉得他又在憋大招。 被打骂两句都不是事儿,万一又来个对半扣钱,全部扣光,一整天白干了,那都没地儿哭去的。 这人见没人动,脸色一僵,在人群里头搜寻到了之前就想放下担子修整的墩子,道:“那边那个小兄弟,方才不是一直想坐下来歇一歇吗?歇吧,到我们桐宁县还有好些路,咱们一直这么走,身子可吃不消啊……” 墩子可不傻,直接就问了:“歇了你不扣钱吗?歇几回你都不扣钱?” 那人脸皮抽了抽,道:“都不扣钱。只要大家挑得好,专心干活,不管旁的,到了县衙后院不乱嚼舌根子,不仅不扣钱,我还能帮着你们跟管家要双份工钱。” “双份工钱?”墩子眼睛都直了,“当真?” 对方皮笑肉不笑地回:“自然是真的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6章 听说 这一趟走的是远路,一直要挑着担子走到桐宁县地界,跨了一个县。 担子上挑的都是一些笨重东西,大多数是铜制的,年长的挑夫们怕压坏了几个小的,主动承担了那些个头大的铜器。剩下的,譬如铜烛台这一类,就安排给了几个小的。 起初接到这单子生意的时候,大家都很惊讶。因为大多数找挑夫的,都是要求做一些简单的搬运活计。像曲知县家这样大规模又长距离的买卖,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用车子或者船,走陆路水路,一来速度快,二来运量也大。 只是不知为何曲知县家就另辟蹊径了,买了一堆铜器,愣是不肯叫车子,非要蠢不拉几的找人挑回去,最后可不就便宜了正愁找不到活计的挑夫们了吗! 再远的路,在圆滚滚的孔方兄面前,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当初在谈钱的时候,这位曲知县家的家仆,一直表现得十分财大气粗,一再表示钱不是问题,像个能当家做主的老爷似的,一挥手,就给定下了每人三十五文的工钱。 三十五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如今在码头扛包,一天下来不吃不喝埋头苦干,撑死也就挣个20文钱,挑一回东西到桐宁县,就能往兜里揣上三十五文,这钱就跟白捡的似的,说什么也得答应啊!又不是跟钱有仇。 墩子从来没有在一天之内挣过三十五文钱,别说是三十五文钱了,家里的钱都是他老爹老娘保管的,他身上就没出现过十五个以上的铜板。 本来被人威胁工钱对半扣的时候,他还在想,三十五文钱对半扣要怎么扣,不知道到时候能拿到十七文还是十八文,还没等他难过一阵子,对方就又主动提出来要给他们双倍工钱了。 墩子乐得当场就咧开了嘴,后面别人再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了,维持着一个乐呵乐呵的表情,高兴了一路。 一路上,大家走走停停,原本作为监工的曲知县家的下人,也没有再为难大家。 态度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到了桐宁县地界,气氛就不一样了。家仆特地叫他们在镇子口一块不起眼的空地上歇息。 “诸位,我有话要说啊。” 墩子走了这么多路,早就累得不行了,管他有没有话要说,能多休息一会儿,那都是赚的。 他傻乐着正准备要把担子往地上卸,忽然想到对半扣钱那事,他下蹲的姿势一顿,立刻也跟着伸手挥动起来:“我也有话要说!” 曲知县家的家仆正在酝酿长篇大论,就这么被硬生生打断了。 他原本就对这群挑夫憋了一肚子火,鄙视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鄙视了一路。区区几文钱而已,一百个不到的铜板,就把人给哄住了。 还没嘲笑够,见墩子维持着一个奇怪的模样不动弹了。他心里一慌,难道这群刁民准备要狮子大开口了?一口气陡的就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问道:“你又咋啦?” 墩子狐疑地看着他:“你刚才说要扣我们一半工钱是吧?” 提这茬干啥? 家仆老脸一红,道:“那是气话,我们曲知县一向爱民如子,从来不做这种坑害百姓的事……” 墩子不是桐宁县人,他可不关心曲知县是不是爱民如子,他只管眼前的利益:“你说的双份工钱,该不会是想先扣我们一半,再重新给双份吧?那跟我们一开始拿的三十五文钱有啥不一样?你这不是存心坑人吗?” “呵……”阿七扭头笑出了声。 五爷爷看不过眼了,出来阻止乱吠的墩子:“墩子,不准乱说话,快跟这位老爷赔罪!” 毕竟代表的是曲知县家脸面,被这么质疑了,也忒丢人了些。家仆被弄得要多尬就有多尬,还不能冲墩子这个二愣子发火,强笑道:“当不得这声老爷,我就是一个给咱们家曲知县跑腿的喽啰。不过工钱这事,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我说双份工钱,自然就是三十五文钱给双份,统共七十文钱,绝不糊弄大家。大家吃的都是辛苦饭,挣钱不容易……” 家仆拿出了平时吹捧知县和知县太太的本事,对着大家伙一顿猛夸。 趁着他唾沫横飞的功夫,墩子撂了扁担,凑过去跟阿七唠嗑。 “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人,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太对劲?咋都傻乎乎的?” 阿七斜了他一眼。 墩子忽然想起这位堂弟的身份,伸手就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瞅了瞅正拿着扁担站在远处的五爷爷,对阿七道:“阿七,我错了。我忘了你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我不是说你不对劲傻乎乎……呸呸呸,我是说,大户人家的人看着有点蠢,不对,又错了,哎,总之,我不是这个意思……”墩子赶忙自己给自己补救,“我的意思是说,我叔以前在京城大户人家做护院时,那些大人手底下的人也是这样的吗?” 这话一问出来,墩子这回不想拍自己嘴了,他想狠狠抽自己两下耳刮子:叫你嘴贱,叫你嘴贱!有你这么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吗?! 他偷瞄阿七,阿七脸上全是黑乎乎的灰,脏得根本就看不清脸。 阿七开口时却是一副很平淡的口吻:“我爹给人做护院,平时我和我娘住主家后头的巷子里。护院也不止我爹一个,主家给我们这群人拨了一个小院儿,里头住的全是我们这种的,大家一道习字练武,我平时没什么机会跟宅子里的管事接触。” 墩子听得连连点头,叹息道:“主家还给你们分房子住啊,真好。要不是咱叔伤了身子,没法子再干护院了,你们家是不是就不会回村子了?” 阿七眼神一闪,抬头看了看远处高低错落的房子,半晌没有答话,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墩子两只手交错着垫到脑后,嘀咕道:“要我,才不回来呢。京城多好啊,吃的穿的都是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听说京城的人都不会饿肚子,不种粮食也能上饱饭。听说过上元节时,皇上他老人家还会带着皇子们上高楼,跟大家一道过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7章 围起来了 正如大多数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穷苦孩子那样,对于京城,墩子有着无限的向往。虽然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有通州城,但是在他的想象当中,京城什么都是好的,就像仙境一般。 墩子问阿七:“你在京城长大这么大,你有见过皇上吗?” “没见过。”阿七的脸又木了下来。 墩子奇怪道:“你上元节不去街上看灯会吗?” 阿七淡淡地说道:“上元节时,皇上也不是年年都会去醉仙楼跟大家一道过节的,我听我……爹提起过,其实皇上这么多年统共就去过四回,这两年他年纪大了,已经不大出宫了,上元节登楼,都是几位皇子去。”说到这里,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冷哼一声,道,“再说了,皇上嘛,那可是天底下最稀罕的人,哪里就是你轻易能见到的了。就算他自个儿愿意出来过上元节,他身边的人,也要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在的那栋楼给围严实了,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上元节那么多人,挤在下头,就是站在最前头的人,也不一定能看清他的脸。” 墩子听得一脸失望:“这样啊,我还以为真的到了京城,就能见到皇上他老人家了……”难受了一会儿,他又追问道,“那你见过那些皇子吗?刚才在面摊上头,我听见有人提到什么端王、宁王、康王了,这些王爷你见过哪一个吗?” 阿七诡异地盯着他,直把人盯得浑身发毛。 墩子左右看了看,又搓了搓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道:“你、你干啥这样看我?怪吓人的。” 阿七看向他,点了点头,说道:“见过。” “真的吗?你真的见过吗?”墩子又激动起来,把刚才的难过劲儿丢到了脑后,“你跟我说说呗,那些王爷长啥样?”他暗搓搓往还在那里唧唧歪歪说个没完没了的曲家家仆位置望了望,低声道,“是不是跟那个什么曲知县一个德性?动不动就要打人扣工钱……” 墩子絮叨了一会儿,自从晓得阿七是从京城回来的以后,他就藏了一肚子的话要问阿七。不过家里人都不许他提京城,他怕五爷爷知道了,要拿着藤条追得他满村子跑,他一直没胆去找阿七,好不容易今天逮到了机会,阿七愿意说京城的事了,当然得一次问个够了。 正当他磨刀霍霍准备从阿七肚子里多掏点京城的干货出来的时候,被他从一开始就当成了蚊子在嗡嗡叫的曲家家仆,突然就大吼一声:“过了前头这个镇子,再走一段路,马上就要到县里了,等会儿到镇上以后,你们谁都不准给我乱讲话,我叫你们干啥就干啥,听到没?” 墩子不想理他,其他人也不想应和他。 他却依旧是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你们如今代表的就是咱们曲知县的脸,谁要让曲知县面上不好看,我就叫他这个人不好看。想想双份工钱,足足有七十文呢,都到了这里了,出了岔子拿不到钱,到时候别来求我!” 到底是回到老窝了,开始的时候还一脸心虚,这会儿三句话不到,气势马上又足了。 不晓得是不是见识到了这厮刚才被一个身高还没自己高的丫头怼得说不出话来的名场面,墩子发现同样威胁的话,在自己身上,已经叫他生不出应有的恐惧之心了。 墩子听到站在五爷爷边上的老叔在对着对方喊:“你要我们听你啥话?我们就是一群挑担子的,除了种地和挑担子,卖卖力气混点粮食糊弄肚子,啥也不会,你还想叫我们干啥?” “要的就是你们挑担子。”曲知县家的家仆扫视一圈众人,道,“现在听我的,挑担子的人,挑着担子排成一纵列,挨个进镇。到了镇上,走慢点,不准多说话,遇上镇上的人问你们话,也别搭理他们……” 这要求听起来蠢得一比,而且相当的傻。不过谁让出钱的人是老大呢? 众人虽然一肚子牢骚,可最后还是按着这人的意思,排着队进了镇。 一到镇上,他们就几乎吸引了全镇人员的注意力。 七八个人排成一列,担着压得扁担变形的一堆东西,走得跟乌龟爬似的,慢吞吞慢吞吞地往前挪动着,场面看起来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偏偏曲家人一点感觉也没有。 墩子挑着走了一会儿,就觉得吃不消了,他回头跟身后的阿七说:“这人到底想干嘛啊……” 这时,从前方迎面走来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跟这个曲知县家的仆从似乎是认识的,远远就伸手要打招呼,还没等他开口呢。家仆就迎了上去,开口就扯开了嗓门一顿喊:“郑秀才,我们家三少爷要娶文知府家小姐了,这些都是我们给知府家小姐准备的聘礼,都是些金银器皿,东西不多,关键是要知府大人看到我们曲家的诚意……” 跟大家面对面那人刚准备抱拳作揖,谁知道碰面就被人喷了一脸口水,直接懵逼了。半天老费劲地憋出来一句话:“曲三少爷好福气,曲知县好福气……” 被夸完,家仆就领着一队人,又开始缓缓地往前走。 然后,一家茶馆门口,一个婆子端着个盆儿出来往外泼水,水还没泼出去,和曲家人又是认识的。 “王婆子,我家三少爷要成亲了,你晓得娶的是谁吗?啊?你听说了啊,对的,就是咱们通州知府文大人家的小姐,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太太给未来三少奶奶准备的聘礼,金银器皿,不值几个钱……” 挑夫们听得瞠目结舌,也亏他能吹得出来,这里头明明就是些笨重又便宜的铜器,他们在铜器店门口接到的这档活,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里头的东西,最贵的铜镜,也不过是一两多银子,这怎么就能说成是金银了? 大户人家真是忒不要脸了。 墩子这才晓得,为什么他们非要挑着担子从一个镇子上走过去,不能说话,还要放慢步子,这根本就是为了跟熟人吹牛。 就这样穿过了镇子,众人在一个小树林休息了一会儿,又一头扎进了桐宁县县里头。 就跟在镇上那样,这人又如法炮制地从县城门口,一路瞎说到了县衙后院门口,保证大半个桐宁县的人都晓得,知县家的儿子要跟知府家小姐成亲了。 家仆完成了既定任务,志得意满去敲院门。 门刚打开,后头飞奔来一辆马车,马还没完全停下来,一个头发散乱地男子就从车上钻了出来,连爬带滚地撞开了挑夫们,往里头冲:“快!快……快去找曲大人,跟大人说,知府家被通州大营的人围起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8章 人才啊 围起来了…… 门房在里头开了门,刚从门槛里头跨出来,被话里的内容吓住了,再这么一催促,赶紧回身往里头冲,冲太急,踉跄一下,差点就摔了。 先前领着挑夫们的那个家仆,一把抓住了急吼吼往里头冲的那人,问他:“你说清楚了,什么叫知府家被通州大营的人围了,哪个知府家?是文知府吗?” 那人刚要跳过门槛,追着门房去,胳膊就被人拖住了,转过头,张开嘴,喷了拉住他的人一脸唾沫:“废话!咱们通州城有几个知府?除了文知府还有谁?!除了文知府,还有哪个知府跟咱家能扯上关系的?”那人把胳膊从对方手上抽回来,抽到一半,袖子又被人一把拽住了,他顿时就气急败坏了,“你小子别耽误我给大人报信,干啥呢?我的袖子!松手……袖子都要被你扯坏了……” “通州大营的人干啥去围了文知府家?那可是知府大人,他们不要命了吗?”拉着他衣裳的人怎么肯罢休,好不容易逮着了人,说话说一半跑了,这不是吊人胃口吗?更可况是知府家被围这么重要的事,说不清也太闹心了。 “这我哪里晓得?我一到城里头,径直就去了文知府家,这还没上去拍门呢,就来了一群拿着长枪大刀的兵,搁那里围了一圈,把整个知府家大院都给守住了,外头挡得严严实实的,连围墙下头,都站了人。”费劲把自个儿的衣袖抢救了回来,那人一看自己皱巴巴的袖管,彻底没了好口气,“通州大营那些人是不是不要命我不清楚,反正再这么耽搁下去,误了咱们家大人的事,咱俩的小命就得一块玩完了。” “文知府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三少爷的婚事可咋办?我这可刚按太太的吩咐……” “刚按太太什么吩咐?” 挑夫们站在曲家县衙后院门口的石阶上,听这两人对话,一开始是听见什么知府、大营的,那是听得云里雾里,后头听多了,就觉出不对味来了。 不管通州大营的人基于什么理由跟文知府给杠上了,这大营有多少人,知府手下有多少人?曲知县家要娶的儿媳妇是知府家表小姐也好,真小姐也罢,反正两边就是搭上关系了,这知府家被围了,剩下的曲知县家…… 一群人本来就是在地里刨食的农家汉子,趁着农闲出来干干活补贴补贴家用,陡然接触到这些当官的中间发生的事,马上吓得手脚发软,你看我我看你,恨不能甩了肩上的担子直接跑路。 有人问辈分最高的老挑夫,把他当成了主心骨:“五叔,你听见没?他们在说知府家被……咱们怎么办呐?要不,把东西丢了跑呗……” 老挑夫也没遇到过这种阵仗,他叹着气道:“我们往哪里跑?这通州大营才围了知府大院儿,还没把曲知县家怎么样呢,咱就撂挑子走人了,这不是把曲知县往死里得罪吗?虽然曲知县不是咱的父母官,可这么干,这不是找板子打吗?” 不止这样,现在跑了,可是连早先承诺的双倍工钱都拿不到了。 墩子偷偷在心里加了一句。 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听到动静回头。 后头从马车上跌跌撞撞下来的那人起初跑得急,根本没注意到挑夫们,这一回头,好家伙,他们这边上咋围了这么多人! 面色顿时就青了,白了一眼纠缠他的人,问:“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是挑铜器回来的挑夫。”先头把挑夫领回来的人答道,“云盘镇的铜器铺子开了好些年了,手艺好,价钱也比我们桐宁县便宜上许多,太太特地吩咐了,要去那里买。这不买回来了吗?我正准备叫他们把东西抬进去。” “抬进去?我们这是知县衙门后院,你当时大街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你瞅瞅这些人的样子,一个个穿的像……”那人手一挥,眼睛一瞪,冲挑夫们道,“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都给我滚吧。” 挑夫们拿着扁担看着他不作声。 墩子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头一个就跳出来了:“……工钱还没给呢……” 滚?大家倒是都想滚呐,可你们得把账给结清了吧? “工钱?多少?” 墩子道:“三十五文,说挑得好了,给双份,一个人七十文钱。” 那人一听,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碎银子,转身往里头走,随手往后一丢。 银子丢得远,墩子看着那一小块东西差点就飞路上去了。阿七一个伸手,动作敏锐地把它捞了回来。 递给五爷爷,他老人家牙口不好了,叫边上的小年轻咬了咬,是真银子。 这回这桩买卖跑得可不亏,都挣上银子了。 墩子和剩下几个比他略长几岁的少年人立刻笑出了一口白牙。 就前头领了他们一路那个家仆,脸色不好看了,死死地盯着那块银子,瞪了挑夫们一眼,跨进门槛,叉腰就喊:“来几个人!把东西给我抬进院子。” 里头出来几个低等小厮模样的人,两个两个往里抬东西。 家仆站在中间指挥,跨进门槛时,门槛太高,右脚被绊了一下,跌在正抬着的一筐东西上。 筐子翻了,上头的盖布掉了,里面的大铜镜、铜锁这些摔了出来,掉出好远一段路。 哐嘡哐嘡。 大门正对着的街上的人纷纷看过来。 碍于前头这人自己吹了一路,说是金银器皿,特地强调了“金银”二字,把桐宁县的人唬得够够的。 这金银滚出来了,滚了一地,想想就激动啊。 然后一群人就不约而同挤了过来,结果一看,什么鬼金银,这不是铜吗?铜也好意思吹成是金子银子,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眼见着造了一路的势就要付诸东流,那人爬起来,抬脚气得往没抬稳的小厮腿上踢。 小厮被踢得又撞到了后面抬筐子的人,这下好了,后面那筐东西也曝光了。 烛台、香炉、铜盆…… 呃。 他们这位父母官可真不是一般人,不是说要娶知府家千金吗?这连知府家都敢糊弄……人才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29章 通州大营 曲家一片兵荒马乱。 现在的结果就是,大腿抱一半,还把自己给坑进去了。这一路上蹭的热度还没来得及转化成有形资产,让全通州人民感受一下老曲家凭本事搭上知府的喜悦之情,文知府家这个大腿就折了,这不是流年不利是什么。 消息传到曲知县和他太太耳朵里,两位是怎么个震惊,怎么个后悔的想跳江,就不去说了,反正跟捞了一笔大钱的挑夫们没啥关系了。 老挑夫捏着那一块银子,掂了掂重量,这少说也要有一两。 他小心翼翼地揣进了钱袋子里,一挥手,带着大家麻利地撤退了。 不撤退不行啊,一路走来,因为东西太重,走一段路就得休息一会儿,到了人多的地方,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留时间给曲家打广告,时间都这么赔进去了。原本以为两个多时辰能走完的路,最后硬生生走了三个时辰。 从桐宁县县衙大门离开的时候,天都有些黑了。 大家挣到大钱的兴奋劲儿很快被冲散了。 银子是当街被人丢出来的,虽然不是小孩拳头大的银锭子,可保不齐就被有心人士盯上了。他们这群人扣掉老的小的,真正能话,马蹄声哒哒响起来。 刹那间,尘土飞扬。 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这些人就像来时那般迅速,又很快消失在了他们视线里。 这波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突然停下来,突然问了几个问题,突然又走了。 五爷爷被呛得咳嗽了起来,阿七把自己的水囊送了上去,五爷爷喝了几口水,催促大家:“快走,这一路上还不晓得会遇见什么,走快点,尽早回到家才是。” 大家满肚子的疑问,这么一会会功夫,冷汗把背都浸湿了,也不敢多问,赶紧点头应了是。 剩下的路就太平起来。 墩子再也没遇到什么骑马的人,连走路的都没碰上一个。 走到他们牛角村村子口时,他一屁股坐到了村口的地上,像条狗一样喘粗气,其他人也差不多一样。 只有阿七,跟五爷爷打了个招呼,就先回了家。 墩子想喊他,听见老叔在说:“阿七这是赶着回去看他爹娘吧?阿德那身子骨,虚成那样,他媳妇也是,这回来才多久,就叫了好几回大夫了,哎……” 在村子口瘫了一会儿,地上凉,没一会儿,大家就被五爷爷催着回家了。 钱得天亮了再分。 回到家时,墩子娘给热了玉米面馍馍,一大碗,墩子咬了一口,想起阿七家冷锅冷灶的,怕他回去吃不上饭,端着装馍馍的碗,就朝他家跑了过去。 到阿七家时,他们家还有亮光。 他在外头喊阿七的名字,阿七出来开门。 走进去一看,阿七面前搁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野菜窝窝头,阿七告诉他:“那是五爷爷家送过来的。” 墩子把碗放到桌上,对阿七道:“我也怕你没东西吃……” 阿七道了谢,墩子挠了挠头:“你先吃吧,吃不完明天热了还能顶一顿,我先回去了。” 等墩子一走,阿七把门闩上了,从黑漆漆的内间里头出来一个瘦弱的男人,声音沙哑地问道:“刚是谁来了?” “四伯家的墩子。”阿七扶着男人坐下来,道,“回来的路上我好像碰见通州大营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是大营的人?” “他们脚上的靴子,腰上别的刀……”阿七顿了顿,“通州城里头出事了。” 男人一听急了,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训斥他:“不是叫你不要去城里吗?” 阿七给他拍背:“我没去,我们今天给桐宁县知县家挑东西,知县家人说,刘守备把文仲府上给围起来了。” 男人咳嗽声渐止,他道:“围不围都不关我们的事,你别瞎掺和,更不许去打听什么消息。” 阿七没应声。 男人又厉声道:“听见了吗?”大有阿七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意思。 阿七只得道:“听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0章 计划 干花的收益确实不错,大大出乎荷珍的意料。不止崔小丙高兴得不行,连荷珍都觉得这一行有钱途。 除了野菊花,还有桂花,桂花花期最长的可以到十一月,如今正好可以赶上最后那批,等最晚这批菊花桂花没了的时候,梅花也要开了。 基本上可以无缝对接了。 冬天一过去,春天就来了。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百花齐放的季节,一点不用愁撸不到野花。等过完春天,夏天又接上来了,夏天的荷花就够她薅上一波的了。 这事就不能细想以后,一畅想未来,这思维一路发散下去,就停不下来了。 她为啥非要跟花茶过不去?采了花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说最近市面上那桂花糕,就卖得很不错。 她记得上回陈明辉去看陈明瑞,回来时说,在街上买了几块桂花糕,那价钱,贵得他眼泪掉下来。 她虽然没吃过陈明辉说得那桂花糕的味道,但是做吃食她在行啊,这可是她的老本行了,比起还在摸索阶段的干花自制手艺,桂花糕、荷花糕什么的,她可是有经验的。 荷珍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格局实在是太小了。 把自己的想法跟桃珍和崔小丙一说,她们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桃珍对自己妹妹搂钱的速度简直敬佩到不行,她们两个的钱放在一个钱罐子里,钱罐子里的铜板越来越多,都快装不下了。 这次荷珍从城里头回来,带回来了一大把钱,里头还有一角银子。据她所说,那是她去知府家卖荷包挣来的钱,大伯母原封不动给了她。 崔小丙结结巴巴道:“荷、荷珍,你咋想到这些的……” “夜里睡着睡着就想到了。”荷珍拿了一支笔,在纸上写字,边写边说自己的计划,“干花咱们继续做,只要回春堂半夏姐那里不喊停,咱们就一直卖。她那里是医馆,菊花茶去火明目,喝了很养生,她多给女的看病,这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购买力肯定不差,估计是一推销一个准……我觉着,回春堂那里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嫌干花多……而且半夏姐给的价格公道,为人爽气,也不胡乱克扣咱的钱,如果条件允许,我觉得可以一直跟她合作下去……你们觉得呢?” 桃珍和崔小丙同时整齐地冲她点了点头。 荷珍把第一条打上一个句号,又换一段,起了个头,写了个大写的“贰”,继续道:“但是这干花做起来费时又费事,主要是费时。我这回打算按半夏姐说的蒸完晒、晒完再堆几天反润接着继续晒的法子,我粗粗估算了一下,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幸好前一阵子小丙姐你摘了不少花过来,这些咱们可以在接下来半个月里头全做成干花,工序还是那些,但量大了,半夏姐那里看量给钱,这回应该能挣不少……” 荷珍手里头挥舞着笔杆子,不停地写着:“但是,菊花快开过去了,我们这儿好像没见过晚菊,可惜了,不然能再撑一阵子。这儿的桂花花期长的倒是有,前一阵子我上山好像闻到桂花香了……今年我们准备得太仓促了,最早的八月桂花、九月菊花都没赶上,明年可不能再错过了……过几天,等我闲了,我单独写一份单子,我会在上头标注春夏秋冬四季各种花大概开花的月份,写完我们就糊房间墙上,省的忘了。” 崔小丙嘴巴微张,她从不知道,花开的时间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花嘛,不能吃只能看。平时在田埂上、山上看见了野花,一错眼就过去了,乡下人谁还会去管什么早菊、晚菊的。 更绝的是荷珍,为了捉住每一样花开花的时候,还要把这些整理出来。 她昨天从镇上回来,在路上时,脑子一热,就提出来要跟荷珍、桃珍一块继续做干花。原以为这就是个轻松又挣钱的活计,根本没考虑什么花期不花期的事情,更没想到,接下来天气越来越冷了,再过一阵子就要下雪了,菊花根本不可能一年四季常开着。 崔小丙的脸顿时就红了,其实这钱她分的有些不好意思。想想开头的时候,晒开花做花茶本来就是荷珍的主意,从头到尾,从拉她一道开始到最后去回春堂找人,都是荷珍在忙活。她就领着人去山上采了一趟花,还碰到了三个奇奇怪怪的人,害大家被吓得不轻。 崔小丙意识到自己脸皮好像太厚了。 荷珍和桃珍又不缺钱花,就算缺钱了,她们家那么多口人呢,也完全没必要带上她一道。她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可以挣钱了,嘴皮子动了动,倒累得荷珍又想了一堆法子出来。 她这一张嘴,害别人累断手。 “接下来是做和花有关的其他吃食的,”荷珍把计划和注意点逐条列了出来,字太多,她还要跟繁体字做斗争,根本没时间注意崔小丙的情绪变化,“前一阵子我三哥上街买了桂花糕,听说最近这东西卖得不错,我在书上见到过做法,不难。趁现在最后那批桂花还在树上,找个时间,我们去摘了,先做成糖桂花。多做几罐子存着,可以卖到明年了。到了春天,可以卖桃花糕,夏天是荷花糕、荷叶糕……” 桃珍继续点头。 荷珍写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桃珍和崔小丙:“我暂时想到的还大多是糕饼这些吃食,你们有啥好的法子吗?” 桃珍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其实花茶和糕饼,我都没想到。我觉着这些花糕已经很多了,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花开,我们人本来就不多,又要晒花,又要做糕饼,那么多糕饼,每一样都做出来就已经不容易了。” “那好吧,其余的可以以后再慢慢补充,一时确实想不到那么多。”荷珍写下最后一个字,把笔放下来,用镇纸压住了纸的一角,搁在桌子上等字迹干,“人手我不担心,小乙哥一天到晚捉鱼,米婆婆本来就不放心他去水边。加上小乙哥,我们就有四个人了。小丙姐,你回去跟小乙哥说一下……小丙姐?小丙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1章 别逗了! 荷珍把计划大致列了一遍,分派人手的时候,发现崔小丙居然在发呆。 她喊了她好几遍,崔小丙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问道:“怎、怎么了?” 荷珍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完以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小乙哥是男娃子,力气肯定比我们大,以后不管是做干花还是做各式的花糕,要使上许多柴,我的想法是,叫小乙哥一道来帮我们,帮忙砍个柴啥的。” 崔小丙抿着嘴唇不吱声。 荷珍以为她不愿意,就又劝道:“捉鱼去镇上卖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事情总归不稳妥,今天捉上两条,明天指不定就一条也没了、我听说,住海边的渔民出海捕鱼,有时候还会空船回来。咱们村子上这条河,也不大,鱼总有捉完的一天,想靠这个攒钱,作为一个固定进项,可不大容易。” 而且鱼肉跟牛肉猪肉还不一样,同样是荤腥,价钱却从来没有卖上去过。鱼处理不好,烧熟了会带腥味,加上本来刺又多,吃饭时不小心就会哽在喉咙里。 荷珍朝窗外看了看,院子里一阵风吹过,吹在窗户上,风从窗缝里头钻进来,嘶嘶作响。接下来天冷了,河水结了冰,捞鱼就要凿洞了,这可是桩苦差事。 崔小丙扯住上身衣裳的衣角,垂着头,脸上通红:“荷珍,其实你这些挣钱的法子都挺好的,我觉着……你不带上我和我哥,就自己家里人干,叫上明辉哥搭把手,也能做下去。” 荷珍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崔小丙如坐针毡,道:“我之前想的太理所应当了,我感觉我拿了你们二十文钱,有些亏心,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跟着一道去摘了花,后头全是你和桃珍在忙活……现在你还要拉我和我哥一道来,这真的是、真的是……” 荷珍还没说话,桃珍就直接打断了她:“真的是什么?小丙,瞧你这话说的,要是没有你,我和荷珍连长野菊花的地儿都找不着。而且后头那些花,不也全都是你一个人摘的吗?后面蒸花时搭进去的柴,那也是小乙哥去砍了送过来的,你咋能说你这钱拿的亏心呢?重活累活都被你和小乙哥包圆了,我和荷珍是一丁点苦都没吃上,就在家里头,守着花就行了。” 要不是有崔家兄妹,光靠荷珍和桃珍两个,估计整到下个月这个时候,也不一定能把成品拿出去。 崔小丙却有不一样的想法:“摘个花砍些枯柴而已,村子里哪个不会做……如果明辉哥在,也能把这些活替你们干了。” “我三哥暂时可没空睬我们。”荷珍把镇纸下头吹干了墨迹的纸拿了起来,检查了一遍,笑道,“他现在忙着呢,前一阵子在村子里跟着我到处乱跑,学业都耽搁了,如今被我二哥训了一回,总算回去学里了。我前一阵子给他写信,许是课业吃紧,这到现在,也没给我回信……” “那还有其他人……” “还有谁?我四哥开了年,也要去学里了。大哥二哥一向是不得闲的,他们学业重,特别是我大哥,有时候好几个月才能回家一回。”荷珍冲外头瞟了一眼,努了努嘴,指着王八的房间,一脸无语地说道,“你难不成还想叫我指望家里那两个……” 指望金氏和王八?别逗了,这两个能少添点乱,她就谢天谢地了。叫她们帮着做这些晒花、烧火的活,不说她们愿不愿意干,要是被金氏知道了她和桃珍除了偶尔几个铜板的绣花钱,还有其他来钱的途径,家里头非被她掀翻不可。 头一个,指挥大权和财政大权就得被她收回去,整好拿去填了财政赤字的大坑,她又能心安理得的花家里的钱给王八买买买了。 “这满院子的花,晒这么多要干啥?走路都不好走了,真碍事。有这么多闲功夫成天弄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干点活!八小姐换下来的衣裳也不洗,被子也不知道先晒了,一个个懒得都像什么样了,成天坐着等我来伺候你们……真以为捣鼓几朵花,就能出去瞎显摆了?没有小姐的命,学什么小姐的样儿……”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三个人从半开的窗户看出去,金氏扛着一木盆的衣裳,在院子里走着。 她走到晾衣服的木架子前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蹲下身子拿衣裳,木盆放在晾衣杆下头,她拿了一件衣裳站起身,头就碰到了架在上头的杆子。 她气得提脚就往木盆上头踹,木盆一边抬了起来,从里头呕出来三坨拧干的衣裳团子,滚到了院子里的泥地上。紧接着就是砰地一声,木盆在地上弹了几下,不动了。 “啊……”金氏赶紧去拾那三件衣裳,拎起来摊开使劲甩,甩完了这件,没用,接着甩另一件。 那画面真是惨不忍睹。 荷珍摊了摊手,做了个“你看吧真不是我嫌弃她们”的表情。 崔小丙囧着一张脸,实在不知道说啥,只能说:“婶儿还挺忙,早上洗了衣裳,这会儿才有空晾,真是……” 这还没强行给金氏吹完,那头陈礼荣书房的窗户忽然就被推开了。 陈礼荣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朝院子里的金氏看了看,道:“你晾衣裳就晾衣裳,鬼哭狼嚎的要做啥?别人衣裳都是早上洗,你吃了午饭扛一盆子衣裳跑到河边去洗衣裳,还嫌不够丢人是吧?说别人懒,我看最懒的就是你!荷珍一大早起来,把我们的衣裳都洗了,你和那……你们两个的衣裳,一天换两三身,谁洗的过来?我看荷珍做的挺对,给你们留着,你自个儿看不过去了,就自个儿去洗,也叫你知道知道一天洗那么多衣裳有多累!” 说完,不等金氏回身,“啪”地砸上了窗户。 气得金氏在园子里头直跳脚。 荷珍懒得听她骂人,这边也把窗户一关,回头冲尴尬得不行的崔小丙道:“小丙姐,我不晓得你到底是咋想的。我是很诚心想叫你和小乙哥一道挣钱的,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丧气话,你和小乙哥都是能干的人。大家在一块儿,互相帮忙,以后才能越做越好。我是打算把这个花茶和各式花糕的买卖,长久做下去的,缺了你们俩可不成。怎么分钱我都想好了,刚好咱们一共四个人,一家两个,挣的钱五五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2章 挺合适的 荷珍对着崔小丙一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深情解说,一个卖茶卖糕的摆摊生意,被她说得像要从事什么世界五百强的高科产业似的,还带着她畅想了一把未来。 大家先从小摊子摆起,等过几年攒了钱,可以去镇上租个铺面,钱再多一点,还能一起凑钱买铺子。 崔小丙被荷珍说得晕乎乎的,满脸潮红,怀着一种既兴奋又说不出哪里激动的心情,迷迷糊糊地回去了。 等她一走,荷珍把陈明业的书房收拾了,跟桃珍说了声,就揣着钱,也跟着出了门。 她要去李木匠家拿前一阵子叫他精加工的一批板栗开口器。 到李木匠家的时候,李木匠家大门敞开着,屋子里头坐了好多人,正凑在一起聊天,一群女人嘻嘻哈哈的声音,能把屋顶掀翻。 荷珍最怕的就是这群三姑六婆了,一个两个还好,这群人凑到一起,东家长西家短,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她走到李家院子口听到笑声,就后悔了,正准备撤退,不晓得里头哪个眼尖的看见了她,嚎了一嗓子:“那不是秀才家的二丫头吗?” 李木匠婆娘正咧着嘴笑哈哈地给大家倒茶,听见这话,赶紧抬头看过来,这一看,果然是荷珍。 她赶紧放下了茶壶,迎了出来:“哎呦,荷珍来了啊。整好,婶子本来想过会儿给你家送红蛋去的,你来了,那我就不再跑一趟了,进来吃杯茶,婶子把蛋给你……” 荷珍这回是彻底走不了了。 她只能战战兢兢踏进了李家院子,这一进去,就发现不对劲了。 李家院子里的晾衣杆上头,齐刷刷晾了一排布片,颜色挺杂,有藏青色的,有白色的,还有的七八种各色小布头缝在一块儿拼成一条的。 这是……尿布? 荷珍搜肠刮肚使劲回忆小时候在乡下时见过的尿布,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到她穿越那会儿,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用上尿不湿了。 李木匠婆娘乐呵呵地告诉她:“我们家槐花生娃了,是个七斤重的胖丫头,我做姥姥了!我明天要去看她,顺道给亲家送红蛋去……” 李木匠婆娘统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年纪大些,一年前经村上媒婆牵线,说给了石头村的一户人家,嫁了过去,没想到这才一年多,就抱上娃了。 荷珍赶紧给她道喜。 李木匠婆娘带着她进了屋子,喜滋滋往她手里头塞了两个红蛋。 按照这边的习俗,出嫁的闺女生娃,有条件的娘家,是要给别人家发红蛋的。不仅仅是为了叫其他人分享喜气,还体现出了娘家人对出嫁女的重视,发的越多,出嫁女在婆家就越有面子。 李家这算是出手阔绰的了,村上许多人家,再疼女儿,女儿给婆家添个大胖小子,也顶多就意思意思发上一个红蛋。 荷珍捏了一手的红色,这红蛋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染的,褪色忒厉害。 李木匠婆娘还非要拉着她坐下来,荷珍对着一屋子呱唧呱唧嗑瓜子的女人们就头皮发麻,她连忙婉拒了李木匠婆娘,并且说明了来意:“李婶儿,我今天也是抽空过来的,来拿前些天单独叫木匠叔做的东西,要么明天要么后天,我还要去一趟城里头……” 李木匠婆娘到了西面一间屋子里头,拿出来一个盖着布的篮子,塞给荷珍,道:“东西早做好了,要不是你槐花姐生娃,还能再早几天给你。” 荷珍把钱袋子塞给她,小声道:“这是钱,是之前说好的数,婶儿你数数吧。” 李木匠婆娘接过钱袋子就朝着满屋子的女人背过身去,一把揣进了怀里头,接着一挥手,对荷珍笑道:“不用数,我还信不过你吗?” 荷珍跟她客气了几句,赶紧脚底抹油偷溜。 溜到半路,听到屋子里果然有人按捺不住,跟李木匠婆娘打听起来:“诶,秀才家那丫头问你家买啥了?是专门找你家李木匠做木工吗?我瞅着她刚才拿出来一大袋子钱,快说说,你家木匠给他们家做啥好东西了?” 李木匠婆娘敷衍道:“就是一些小孩子耍的玩意儿,哪里值得上一袋子钱,我看你是眼花了吧。就十几个铜钱,听着叮叮当当的,其实真没多少……” “到底是陈秀才家,我家娃子要是花了十几个铜钱买东西来耍着玩,我非打他一顿不可……” 声音越远越小,最后,荷珍也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了。 她找了个角落,掀开了李木匠婆娘为了帮她掩住旁人视线专门盖着的粗布,里头是一个个漆了红漆的板栗剪子。 不仅漆了红漆。上头还有好些花纹。 荷珍拎起了一个刻着花朵图案的板栗剪子,转过来一看,手柄内侧还有一只蝴蝶模样的东西。 一样用途的东西,雕花款的板栗开口器看起来瞬间高大上了不少。 她把其余几个也看了看,又丢了回去。 李木匠的手艺,特别是雕花手艺,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叫荷珍觉得,原来的定价好像又可以往上再抬个四五文了。 别小看这四五文,积少成多,四舍五入一个亿呢。 荷珍晃荡着篮子,哼着走调的歌,兴高采烈地往家赶。 走到上回等崔小丙上山的那个井边,那里又围了一群人,大家凑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讲什么。 荷珍正犹豫要不要上去瞧个热闹,人群中冷不丁窜出个人来,吼道:“咱们选村长,就是为了叫村长带大家过上好日子。我瞅着,吴家的二饼就挺合适的,一来吴家本来就挺有钱,二来,吴家大妮说了城里的人家,马上就要成亲了,我听说,吴家这门亲结的特别好,那女婿是通州大营里头做小队长的。这可比现在的朱家好多了,朱大福那贼婆娘为啥要去陈家讨要米面,给大家伙丢人?还不是他们家掏不出钱来!这要换了二饼做村长,夜里头巡夜的人吃的米面,他们吴家一家子就能掏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3章 拉票现场 忍了好多天,吴家总算忍不住,要暴露自己了。 荷珍这是好死不死碰到吴家宣布参选的拉票现场了。 她听到说起“陈家”,就知道要糟,怕又被抓住了作筏子,赶紧提着篮子,扭头就走。 谁知还没跨出去几步,那慷慨陈词的哥们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似的,一眼就在人群中瞅到了她,当场喊住了她:“这不是陈秀才家的娃子吗?你快过来,说说朱老大那个婆娘是怎么到你们家要粮食的。大家伙正商量要选谁做村长,你觉得吴家的二饼叔来做这个村长咋样?” 什么大饼叔二饼叔的,我还特么的幺鸡阿姨呢,又不是打麻将! 所有人的头“刷”地朝荷珍转了过来。 眼看着遁走不成了,荷珍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在众人期待的眼神里头,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咋不咋样,跟最后谁做村长有关系吗?我要说吴家不好,吴家人难道还不选村长了?这种事情问我没用,又不是我给赵家村选村长。” 对于这件破事,荷珍的态度就是不掺和,不关心。 有句话说的好,世上所有的事,都可以用两句话概括,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比如选村长这事吧,荷珍的态度就是关我屁事,她一不是皇帝老儿,二不是啥地方父母官,最后谁上位又不是她说了算,她瞎起劲个锤子。 荷珍这不负责任的话一说出来,站在人群中间主动搭讪了荷珍的男人这汗立刻就下来了,他忍不住提醒道:“咋跟你没关系了?你可别忘了,大福娘子当时可领了不少人到你家,问你家讨东西。东西没讨成,还到处挑拨你们家跟村里人的关系,你们家险些就跟全村人结下梁子了……” 荷珍看着他,问:“然后呢?” 男人正帮着陈家历数朱家干的那些缺德事,听到荷珍的问题,愣了愣:“啥?” “我问你然后呢?”荷珍的口气平静地问他,“朱村长家里人算计了我们家,这跟我选吴家的二筒,不,二饼叔,这中间有啥必然的联系吗?咱们村子里头,又不是只有二饼叔和二福叔俩人能做村长,难不成朱家不好,就只能选吴家了吗?你这话真是好没道理。我买个菜还能七八样荤菜素菜里头挑拣挑拣呢,换个村长我难不成就只能二选一了?” 退一万步说,她们陈家现在就算真的跟朱老大那蠢货媳妇干起来了撕逼了,她们跟吴家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吴金贵差点害她摔成高位截瘫,她事后还闹到他们家门上,反讹诈了他们家一两银子。当时吴家老小可是齐上阵要来对付他们一家子,只可惜技不如人,被她一个人全部怼翻了,差点集体被她气到爆血管。 荷珍眨了眨眼睛,这样说起来,吴家还不如朱家呢,好歹朱家错了就是错了,朱老太还能拿棍子撵着她大儿媳妇往死里骂,吴家干了啥?选择性失明,全族一致对外,对付外人。 男人气弱道:“我也没说只能两个里头挑一个啊……” 荷珍反问他:“你叫我说朱家咋样来我家要粮食,不就是为了显出吴二饼叔的好来吗?”荷珍再也撑不住了,当着大家的面就翻了个白眼,“我就纳闷了,你说你们吴家人,想做村长就做村长呗,说什么二饼叔比现在的村长好。这不全都是废话吗?他要比现在的村长还差劲,大家伙选他做啥?你们口口声声说现在的村长家老朱家这个不行那个不对的,既然村长都这么不像话了,那什么二饼叔还跟他去比,他不应该找一个更齐整的人比吗?” 拜托找对照组也请认真一点! 人群中的男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荷珍不愿意跟他多费口舌,拎着篮子扭头离开。走到半道上,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告诉大家。 于是她又折返回来,专门打击这群人:“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大家想太多了。最后有权决定咱们赵家村谁做村长的,是官府啊。里正会听咱们村子里人的想法,愿不愿意往上报给官老爷,那就得看他自个儿了。要我说,大家在这里争这些都没用,争赢了也不会多块肉,倒不如省点力气,留着等里正来了再跟他说吧。” 城里头粮价都开始飙升了,不好好照顾地里头的庄稼,忙着听人吹起不打草稿的牛逼来了。 要不怎么说赵家村是方圆十里的村子里头富裕程度能排上前三的村子呢,看看他们村这些人的劲头,吃不饱的人干不出来这事。 不过,最叫人无语的还是吴家人。 讲真,这家人家以往身上的槽点有多么密集就不去说了,特喵的为了个村长的位置去算计朱家,找了朱老大婆娘这个突破点。朱老大这媳妇吧,娶的确实有些不如意,蠢就不去说了,还没主见,被人一撺掇,就真趾高气扬跑她家去“化缘”了。 吴家这是一石二鸟,不仅把朱家的名声给败坏了,还趁机报复了陈家。开头挺好,过程也还凑合,可是到了结局部分,把朱家和陈家一道玩了以后,后面就没了。 走上了一条自己作死的不归路。 荷珍在后头看着都替他们着急。你这会儿策反群众有啥用?这特么的又不看选票,你以为你鼓动着村民们喊几句“讨厌村长”、“村长恶心”,就能让自己家成功上位了吗? 吹再好,有球用。关键还是看上头人的意思。 荷珍边摇头边踱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破天荒地发现金氏不在。 她也没多想,把红蛋拨了壳,扔进了小碗里头,放到碗柜里,准备留给梨珍吃。 正舀了一盆水使劲搓手指,桃珍凑了过来,偷偷摸摸压低了声音问她:“参须你给咱娘了吗?” 荷珍道:“早给了,一回来就给了。咱老娘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敢留她的东西在身边隔夜吗?肯定得骂死我,说我贪了她的钱了。” 桃珍朝王八房间的方向看了看,又迅速把头转过来,对荷珍道:“我发现娘没把参须给王八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4章 好啥好啊 人参须那玩意儿,虽然卖得便宜,可那也是人参上头,跟参一块长出来的。金氏没有随随便便塞给王八进补,荷珍倒没觉得不妥。别看王八小姐现在每天精神萎靡,眼睛肿得像核桃,可人家身体健康着呢。 荷珍边洗手边对桃珍道:“那是娘拿钱买的,给谁吃都不干咱的事,她愿意咋整就咋整,只要别脑袋发热塞自个儿嘴巴里当治病的药瞎吃了,随她怎么着。” 荷珍现在对金氏的要求就是,她别折腾人,也别折腾她自个儿,特别是后者,自杀式袭击真的要不得,荷珍不知道她难受不难受,反正她请大夫请的都难为情了。 桃珍依然是一脸纠结的表情,欲言又止。 荷珍一时之间也猜不着她到底哪里不爽利了,只能挑好听的话劝她:“你往好处想想,娘总算不是一天到晚想着王八了,这也是好事啊。” 桃珍一跺脚,道:“好啥好啊!我倒情愿她是买给王八吃的!” 说着,她又朝王八屋子的方向瞅了一眼,对方门窗紧闭,早上刚又哭了一场,这会儿不知是累了还是睡着了,已经没了动静。 桃珍叹着气,道:“我都不晓得从哪里起头开始说……早上我去娘屋子里叫她吃饭,我见到她偷偷摸摸把参须用布袋子扎好了,塞到一件绛紫色袄子里去了……那件绛紫色袄子你还记得吗?就是前两天她拿过来想叫你帮她改袖子那件,料子还挺好的,全新的,你说你忙,给推了。我以为她没袄子穿了,怕她冻着,就赶紧接过来给她改了……就是那件袄子!”桃珍喘了口气,神色古怪地说道,“她开始的时候没看到我,后来我喊了她一声,她拿起袄子就要往箱笼里塞,结果走太急了,从袄子里头掉出来一块碎银子,比你从城里头拿回来那块还大些。” 荷珍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藏点私房钱也没啥吧?我们俩还偷偷藏钱呢,更何况是她了。” “咱俩偷藏私房钱,那是要自己花的。”桃珍气得不要不要的,“咱娘那银子藏着,就是去给外人花的!” “你的意思是……” 桃珍道:“你不会忘了娘一直挂在嘴上的五太太了吧?她说了好几回了,要去看五太太……你忘了前几回她去看五太太,也是这样,大包小包,带了一堆东西,衣裳都要捆上好几包袱……” 家里养只鳖还不够,管了小的还要去管大的,金氏真当他们老陈家有矿呐! 荷珍想想就肉疼,镇北侯府一家老小都被关起来了,牢房嘛,那地方,进去就得脱一层皮,一般人家是真hold不住。 金氏有个啥要紧事偶尔进去一趟也就算了,里头的人关起来了消息不灵通,遇上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总得往里头递消息,叫他们晓得晓得。可哪有人会把探监探成习惯的,一点屁事没有,还要出大价钱进去,这不是脑子有泡是啥? 有那个钱每次打通关系,一层层贿赂了人进去里头,还不如把买路钱省下来,少跑几回,多买些有用的。天要冷了,过冬总不能只靠一条袄子吧?多备些棉衣棉裤,再做上两条厚被子。买参须顶个屁用,去回春堂找大夫想想办法,捣鼓一些常用药的药丸子,专治感冒咳嗽伤风这种病的,一道送进去,说不准关键时刻还能救个命。 荷珍觉得她要是狱卒,估计做梦都能笑醒了,真是祖坟起大火了,遇上这么个傻缺,定期来上贡。 荷珍站在风里头,不知不觉也叹出一口气来。 她问桃珍:“咱爹知道她又要去看五太太了吗?” 桃珍摇了摇头,道:“那应该是不知道的,要不然以咱爹这几天的样子,肯定又得拉着咱娘闹上一场了。” 荷珍耸了耸肩:“她只要去了,爹就肯定会晓得。那问题来了,我们啥时候告诉爹?要不要告诉他?最重要的是,告诉了他有没有用……你说他能拉住咱娘去牢里头看五太太吗?” 桃珍没说话,眼神出卖了她的想法。 两个字:够呛! 金氏对王八够宠的了吧?为了她连自己亲闺女都不当人看。她为啥那么喜欢王八?就因为她是镇北侯府的小姐?那镇北侯府家大业大,老爷多,太太小妾也多,这些女人给老王家开枝散叶,生了一连串的娃。咋不见她对其他少爷小姐这么掏心掏肺咧? 归根结底,还是在这个五太太啊。 五太太就是金氏的天,金氏跟着她,从祁家陪嫁到了镇北侯府,这对主仆情谊可是非比寻常的。 陈礼荣以前多温吞一人,硬生生被金氏逼成了现在见啥都要杠一下的杠精,才堪堪把金氏给王八的待遇稍微降了降档次。叫他去拖住金氏不让她去见五太太,金氏能挠花他的脸。 荷珍觉得没必要去做无用功。谁叫陈礼荣以前心那么大,家里的财政大权全交给金氏这个败家娘们了,也叫他吃点苦头,看他以后还敢不看好自己的钱袋子。 桃珍却满心份不愿意,她说:“做袄子的那块绛紫色料子,是今年年初开春的时候,大伯母拿回来的,她本来想回乡的时候,带回去给咱三婶的,后头给忘了,就压箱子里头了。前一阵子我拿出来晒,被娘看见了,她非要拿去,自己填了棉花做了衣裳,谁知道做出来是拿给外人穿的……她抢了三婶的料子给外人做衣裳,这不是存心得罪人吗……” 这个外人还是卞氏最讨厌的镇北侯府的五太太,卞氏不炸才怪。 荷珍不由得想起了她刚穿过来时,卞氏揪着金氏的头发往墙上撞的情景,正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正主突然就推开大门进来了。 一进来,瞅见她和桃珍正站在院子中间齐刷刷站着,吓了一大跳,骂道:“你们两个杵在那里干啥呢?还不快让开,我要晾衣裳。” 金氏拿着个木盆,一副刚从河边赶回来的样子,嘴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衣裳掉地上了,害我又去洗了一遍,你们两个,一个手伤了不能动,一个见天在外头乱跑,用到你们的时候,没一个靠得住的……” 埋怨归埋怨,居然没再爆粗口。 荷珍见她拎起一件衣裳甩到晾衣杆上,扯平,脸上一脸轻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5章 蠢得没边 金氏晾衣裳的动作行云流水,也不使唤人,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干上了。晾着晾着,她嘴巴里哼唱了起来,是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桃珍瞠目结舌,嘴巴微张,半天没合拢。荷珍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们俩互相对望一眼,脸上明晃晃写着:真她母亲的见了鬼了。 这人刚才还跟吃了枪药似的,到处要找人麻烦,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这是在外头捡到银子了吗? 桃珍正站在晾衣杆下头的位置,金氏一路从里头往外晾,没一会儿,就挪到了她边上。 桃珍还没缓过神来,迎面撞上金氏也没动弹。 金氏拧掉衣裳上的水,皱着眉道:“桃珍,你站这里做甚?你手伤了有些活干不来,也不能成天睁两眼睛到处碍事吧?手一直不好就去镇上城里看大夫,别跟着你爹瞎来,乱用乡下郎中开的药,治不好落了疤以后有你哭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桃珍的回应是,赶紧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给金氏让出路来。 金氏对两人的关怀还没结束。 她把最后一件湿衣服晾好,回头去收木盆,刚弯下腰,就抬起头,对荷珍道:“……你爹一个大老爷们,伤了个头,见天躲在屋子里,一丝太阳也不肯多晒。你说你一个女娃子,咋就不能多个心眼?成天在大太阳底下晃悠,也不怕晒成黑炭头……” 完了。 这样子看着可真不像只捡了银子,这分明是捡着两锭金元宝了! 荷珍脸部神经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她隔着衣服搓了搓手臂上窜起来的鸡皮疙瘩,背脊一阵发凉。 不是她脑洞大开,实在是金氏这散发着圣母光辉的形象,叫她感觉太可怕了,让她有一种这不是猝不及防的母爱,这是临终关怀的错觉。 荷珍决定单刀直入,问问她到底是半路捡到了几吨金子:“娘,你在河边遇上啥好事了?捡到啥宝贝了?说出来叫我们一道开心开心。” 金氏正语重心长教育她女孩子护肤的若干秘诀,说到兴头上,哪知对方那狗嘴里头突然蹦出来一句这个,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把木盆沿子的一边往自己腰上头一搁,脸拉下来,没好气道:“就赵家村这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地儿,能有啥宝贝……行了,没事滚远点,见着你就来气。” 荷珍还没做出回应呢,桃珍脸上的血色一下就全回来了。 金氏扭过身子往里头走,她才进屋子,梨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撞开门蹬蹬蹬回来了。 桃珍见了,上去就要训她:“你还晓得回来,叫你别乱跑,小心拍花子的把你捉了装口袋里拎出去卖了……” 下午吃过饭这妮子就没了人影,桃珍还出去找了一圈,把她爱玩的地方找遍了,没想到这会儿人自己冒出来了。 “大姐,二姐!”梨珍打断桃珍的唠叨,一只手抓住了桃珍,扯着她往荷珍的方向走,“玉儿她娘拿着擀面杖跑到大妮姐家门口堵门闹事去了,我回来的时候碰到豆花姐了,她叫我喊你们赶紧过去瞧热闹!她说要快点,慢点就挤不进去了……” 吃个瓜还要呼朋引伴前排围观,豆花小盆友,你到底是有多无聊! 不过…… “玉儿?”荷珍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这是哪一个了。 桃珍记性不错:“是朱珠小妹朱玉吗?” 梨珍点了点头:“是啊。” 把梨珍的童言翻译一下就是:玉儿她娘,也就是朱老大婆娘,跑到大妮姐,也就是吴大妮家门口去了。 桃珍震惊地叫了起来:“朱家人这是……要跟吴家去干仗了?” “你刚说谁要跟谁干仗了?”里头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木盆落地的声音,金氏“嗖”地出现在了屋门口,“朱家人真跟吴家人干起来了?” 金氏提了裙子就朝外跑,激动得好像要去抢超市跳楼价清仓大甩卖的猪肉。 “我还当朱老大那个蠢婆娘就是嘴上说说的,想不到还真去吴家闹事了……还带上了擀面杖,不枉我路上费了那么多口舌骂她那一顿……” 荷珍刚在路上怼了给吴家拉票的傻缺一顿,这回可真不高兴再去掺和了。 她正准备拿点吃的骗住了梨珍,把她拘在家里头,不让她到处乱窜。哪里晓得刚走到廊下,就听见金氏嘴里头冒出来这么句话。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脚下一滑,差点磕柱子上:“这里头咋又有你的事了?” 金氏跑半道上,还没跨出院子大门的门槛,听到荷珍在说她,头一扭,气呼呼道:“什么叫又有我事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事,就兴朱家和吴家两家子抢个穷酸村长的位置,把我们家拉出来给全村人骂,还不许我骂回去了?别以为我病了没出门就不晓得朱老大那蠢婆娘在背后怎么编排我的了,我金雪兰这辈子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你丢人的次数还少吗?在家里你哪天不丢人了…… 荷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指着金氏,一脸血地说道:“所以你把人骂去吴家闹事了?” 这回你可真是长大本事了啊,朱老大婆娘不仅去了吴家门口堵门了,还带了管制武器了。 金氏不屑地冷哼道:“说朱老大那婆娘蠢,她还真蠢得没边了。我骂了她几句,她起初还敢回嘴,跟我对骂,我就问她知不知道吴二饼想做村长很久了,她小叔子的村长位子保不住了,都是她害的……她还不相信,我让她不信就自个儿去问姓吴的,她就嚷嚷着要去寻吴家几个撺掇了她的婆娘理论,我说‘光理论有啥用,动动嘴皮子,哪个会怕你,你有本事就动手啊’……这蠢婆娘还真捎上擀面杖了……”金氏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哎,咋不是菜刀嘞……” 荷珍:我特么的……还能说什么?! 棒槌遇上了二傻子,纯粹是搞笑来的吧? 金氏说完,带着“为啥不是菜刀”,批判着朱家人一窝怂人,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留下荷珍和桃珍两个,还有个梨珍,三人站在院子里,久久无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6章 花里胡哨 以前的金氏眼睛长在头啥,“不成,这种板栗剪子,你要卖多少才能不亏钱?原先那样子不是挺好的吗?你咋给改成这样了?” 桃珍又往全是板栗剪子的篮子瞅了一眼,这一眼,叫她险些厥过去。 怎么这么多! “好不容易挣了点钱,你不能这样糟蹋……” 荷珍被她那快要急哭的样子给逗笑了:“噗……你想啥呢?放心好了,不会卖不出去的,肯定会有人要的。” 说着,她把做好的缀着穗子如意结挂绳穿进了板栗剪子柄上的小孔里头,一勾一扯,把如意结整个挂了上去。 她举起板栗剪子,问桃珍:“好看吗?” 桃珍看呆了去。 梨珍端了张小马扎在边上正嗑瓜子,眼睛滴溜溜跟着荷珍的板栗剪子转,听见荷珍的问话,抢在桃珍跟前就道:“好看好看,二姐,这个真好看……”她把瓜子扔了,站起身扒在荷珍身上,踮起脚尖去够板栗剪子,“给我,快给我……” 荷珍收回手,任梨珍把东西抢了去。 梨珍玩了一会儿,一脱手,差点掉地上,一把攥住了结子,才避免了这个板栗剪子砸下去的下场。 桃珍看得眼皮直跳,她心疼死了,在边上一个劲地重复一句话:“小心点,小心点,别磕坏了……” 荷珍把剩下的红丝线又绑了个穗子,道:“姐,你放心好了,不好看的有不好看的卖法,好看的有好看的卖法,总之,不用怕没人喜欢。你瞧梨珍那样儿,不愁卖不出去。” 桃珍唉声叹气:“我就想不明白了,都是板栗剪子,你弄那么多花样干啥?”又是雕花又是上漆的,还整了个结子配上了流苏,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事吗? 桃珍说她:“好看是好看了,可这有啥用?你弄那么花里胡哨的,全是累赘,做得再漂亮,最后还不是为了割板栗壳子?” 荷珍瘪着嘴道:“是没啥用,这点我承认。可做得太朴素了,有些人看不上啊。” 荷珍把一篮子板栗剪子往桃珍跟前一推,道:“姐,你快点把福字结打完,打完了帮我做穗子。” 桃珍根本就闹不明白荷珍要怎么卖这些东西,不过她脾气一向温顺,对两个妹妹,尤其是荷珍,基本都是言听计从的,叹了口气,索性把打了一半的福字结扔在一旁,帮荷珍打起了下手。 太阳热度减退,两个人配合默契地把结子都做好了,正准备往板栗剪子上扣,金氏回来了,带着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她手上抓了一把瓜子,不知打哪里变出来的,一边走一边磕着。 见到三个女儿在角落里,边上放着针线篓子,就道:“你们三个咋没过去吴家?针线啥时候不能做,偏要选今天,那个卖豆腐的丫头等了你们好一会儿,追着我东问西问的,真烦人。” 荷珍“嗯”了一声,算是敷衍她。 金氏嗑完最后一粒瓜子,拍了拍手,道:“可惜你们没去,没见着今天那场面,啧啧……” 荷珍问:“咋?” “我过去的时候,朱老大婆娘正拿着擀面杖撵着一女的跑……后面突然出来一个大姑娘,上去就拽她头发,所以说村里人没教养,都快说亲的年纪了,还跟老娘们干仗,也不怕找不着婆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7章 战况转播 别看金氏年纪比她几个女儿大上不少,还是成年人,但是她对村子里的事,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别说是把人的名字和脸对起来了,她连村子里统共有多少户人家都不一定晓得。跟村子里的人一道走在路上,迎面碰上她都认不出来这是跟她一个村子住着的人。 金氏哈哈大笑着把吴家人和朱家人的矬样儿说了出来,她说得很激动,还觉得特别乐呵。 荷珍和桃珍听得是云里雾里,脑子都要成浆糊了。 一会儿这个女的,一会儿来了一个老太,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老太,这个老太跟那个老太吵起来了,后头又出现的两个女的一起围殴朱老大婆娘。 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没把朱老大婆娘的长相给忘了,要不然荷珍她们真是连两家最后撕逼的结果都不知道了。 也幸好有朱老大婆娘这个活坐标,荷珍顺着金氏的话,大致脑补出了今天那一出好戏。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朱老大婆娘被金氏羞辱了一顿,越想越气,一个人扛着擀面杖去敌方阵营闹事。 老吴家又不是吃素的,这特喵的才开始拉票呢,朱老大婆娘那破锣嗓子就把大家全给招来了,把他们一家子干的好事全都抖落出来了,能忍才怪。先是死不要脸地否认了一通,再是对朱老大婆娘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谩骂,各种冷嘲热讽。朱老大婆娘没等来道歉,反而被昔日的战友给嘲笑了,嘴拙拼嘴炮又拼不过,只能动手了。 她举起擀面杖,就一擀面杖挥上去了,结果好死不死,这挥到的应该刚好就是吴大妮她老娘,村长候选人夫人。吴大妮一看老娘被人打了,那还得了,当然得撕回去了。 女人打架嘛,无非就是扯头发那几招。吴大妮脾气爆,冲上去就拽着她头发左右开弓打了她两耳光,朱老大婆娘就跟吴大妮对打。后头轰隆轰隆涌出来一堆吴家女人,围住了朱老大婆娘开始团战。 要不怎么说朱老大婆娘蠢呢,一个人带根擀面杖就敢勇闯地方大本营了,她又不是武林高手,cos什么孤胆英雄。你看,这不就被修理了吗?带血的头发都给人扯了下来好几块。 接着,姗姗来迟的朱老太出现了,朱老大屁滚尿流朝婆婆求助。朱老太往那一站,光一个背影就能吓趴一群人,吴家年轻一辈的女人们被吓得不敢吱声。 然后吴老婆子加入战局了。 金氏说得是唾沫横飞,见到梨珍也在嗑瓜子,很不客气地从她的小果盘里头抓了一把。 这瓜子是荷珍之前做了萝卜丝饼,给二丫家送了几个过去,他们家给的今年新晒的南瓜子,荷珍刚给梨珍炒出来的。 梨珍眼巴巴看着金氏没几下就嚼完了一把,一把吃完不够,又抓一把,她每次都只敢吃一点点,一直不舍得全吃完的瓜子见了底,差点就给气哭了。 金氏一点没发现小女儿的不对劲,继续“咯哒咯哒”啃个没完,嘴巴就像机关枪似的嘚吧嘚吧个没完:“……后来那个吴家的老婆子嘴巴也厉害,估摸着还和朱家那个有点仇,才出来就端了一盆水,要去泼朱家人,朱家人躲得快,没泼着,她还跟朱家人说什么‘朱老太婆你也有今天’……朱家那个婆子一点不怵她,插着腰就给骂回去了……” 吴老婆子嘲笑朱老太娶了个傻缺媳妇,今天颜面丢尽,朱老太讽刺对方为了钱还要把孙女卖进窑子,现在更好了,为了个村长的位置又要卖女儿了。暗示吴大妮那门亲事结的有问题,是别有目的。 双方你来我往,互相揭短。 妇人们吵架,特别是没啥文化的妇人们吵架,到了后头,是啥话都骂得出来了,荤话粗口满天飞。 吴大妮一个还没成亲的大姑娘,哪里会受得了这种侮辱,当下掩面泪奔了。 以吴三叔公为代表的吴家人这回学乖了,一个没出来,由着这群女人撕逼。朱老太一个人扛住了吴家一打以上的老少女人。 不过今天这事,面上看还是朱家人不讲理在先。朱老大婆娘说吴家人坑她,无凭无据的就上门去打人了,哪能这么干的? 吴家人后头就揪着这个把柄不肯放了,巧舌如簧,倒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朱老太再能耐,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在拉架的人的劝说下,带着浑身是伤的大儿媳妇灰溜溜地回家了。 金氏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干脆打发了桃珍去倒水,自己抢了桃珍的马扎,坐了下来。 桃珍倒了一杯水端出来,金氏看也不看仰头喝了,喝完又叫桃珍再去倒,回头跟荷珍说道:“朱老大婆娘那种货色,又蠢又笨,倒是有个好婆婆,丢了那么大人,一根手指头没动她。我要是她婆婆,早把她给往死里抽了,打个半死再说……” “……”荷珍还没说话,在书房憋了一个下午的陈礼荣阴沉着脸出现了。 “说什么呢?有你这样说话的吗?”陈礼荣张嘴对着金氏就是一顿臭骂,“你也是有儿子的人,再过几年明业就要说亲了,你把这话拿外头去说说,看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你儿子!你是不是想叫你儿子打一辈子光棍!” 金氏这才发现自己这话不妥当,不过她一贯不肯服软,被陈礼荣说了,也不肯道歉。 陈礼荣瞥了她一眼,头马上扭开了,一脸的看不上:“你瞅瞅你这样儿,边嗑瓜子边嘴巴里胡嚼些别人是非,跟村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长舌妇有什么区别?桃珍和荷珍还晓得闲事莫理,不去瞎凑热闹,你倒好,去了还要回来跟她们说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金氏可不觉得她是在做闲事:“陈礼荣,你说谁像长舌妇了?别人都欺负到门上了,我这是管闲事吗?都像你这样,窝在家里头任人欺负,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说完,径直回屋子就摔上了门。 桃珍出来,荷珍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金氏这狗脾气,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才不会来听你劝。就拿看热闹这事来说吧,你都跑出去挑拨离间了,安静如鸡地深藏功与名才是王道啊,跑过去瞎凑啥热闹,还嫌自己不够扎眼吗? 荷珍这一刻是真的觉得那个朱老大婆娘智商欠费了,也不知道这架是咋吵的,这么多人一圈下来,竟然没有当场把金氏这个背后捣鬼的人暴露出来,还能叫她全须全尾回来进行战况转播,也是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8章 不日将归 陈明业基友家出事以后,就一直没回来过,托村里去镇上做活的人给家里头捎过唯一的一回信,上头就写了几个字:安好,勿念,不日将归。 这个“不日”到底是多久,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起初那几天还好,随着日子越来越长,陈礼荣就开始念叨起人来了。 这一天吃早饭的时候,陈礼荣又开始焦躁不安,一个菜包子捏在手上,撕了好多块,里面的菜馅儿抖抖索索全进了他碗里头。 “你不吃就别吃了,赶紧下桌,包子皮都被你捏成啥样了,还叫不叫别人吃了……”金氏还记挂着昨日时被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场景,一逮到了埋汰陈礼荣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了,“净糟蹋粮食,你当白面儿是大风刮来的呐……” 荷珍坐在陈礼荣右手边,听见他轻声嘀咕了句“没心没肺的傻娘们儿”,抬头瞪了金氏一眼:“吃你的粥吧,菜包子和白米粥还堵不上你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骂完,提起筷子,干脆把菜馅儿一搅,当菜粥吃了起来。 金氏这尾巴还没来得及翘起来,又被陈礼荣给按了回去,她气得直哆嗦,拿了个包子恶狠狠的咬了两口,突然扔到粥里头,站起身去厨房拿了个空碗,先用大汤勺舀了大半碗白米粥,又把桌上的菜馅儿包子装了一大半进盘子里。 陈礼荣正心不在焉,也没去看金氏做了啥,等金氏端着粥和包子要走了,他忽然叫住她:“……明业出去时,有没有告诉你,他几时回来?” 金氏粗声粗气地答了:“没有。” 陈礼荣不死心,继续问:“那他有没有说他那同窗家在何处?” “你这人……”金氏一手一只碗一手一只盘子,拿着手酸了,干脆把东西放在桌角,“不是说了吗?也是咱们云盘镇的人,不过是做生意发了点小财,才搬到了城里头,才没几年的事,结果大钱没挣上,一家子全给烧死了。” 陈礼荣把筷子放到桌上,耐着性子道:“这些我都晓得了,我问你,明业那同窗家在镇上哪个地方?” 金氏道:“这我哪里知道。” 陈礼荣这下可真是急了:“你咋不问清楚就把人放出去了?” “大门开在那里,我不放他就不会走了吗?”金氏怒回,“当时那样子,他听说要好的同窗家里出事,就不肯在家多呆了,我有啥法子?” “你总得叫他早点回来吧?就算不回来也要捎个信啊!” “我怎么知道治丧能治这么久的……捎信?他不是给你捎了吗?” 荷珍低着头喝粥,手上还拿着个包子在啃,啃完了一个,又去拿第二个。 这个包子是她自己做的,做得小巧又精致,梨珍都能一顿啃上两三个。 她伸出去的手和桃珍的撞在了一起,两个人往放包子的碗里头一看,只剩一个了。 桃珍把包子递给她:“小荷你没吃饱吗?那给你吃。” 荷珍没接这个包子,侧过身,面无表情地从金氏边上的盘子里拿了两个出来,给桃珍和梨珍每人碗里头放了一个,接着又去拿第二回。 金氏跟陈礼荣这对奇葩父母正很不负责任地互相甩锅,女的说男的做老子的成天不着家,男的说女的在家连个孩子也看不住,一点没发现荷珍她们的小动作。 荷珍就着白粥,三下五除二又吞了两个包子,速度极快,站起身,一抹嘴,对陈礼荣道:“爹,我出去一趟,有事要去城里。” 陈礼荣和金氏停下骂仗,齐刷刷冲她看了过来,陈礼荣“嗯”了一声,说道:“去吧,记得早点……” “回”字还没说出口,猛地反应过来荷珍说的是要去城里头,他急忙刹住车,道:“你去城里?谁陪你去?” 荷珍道:“我去村口坐隔壁村牛大哥的车子,多给他两文钱,叫他把我送到大伯母铺子门口。” 陈礼荣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金氏了,他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地对二女儿说道:“荷珍啊,你就别东跑西跑的了,给家里头裹乱了,你哥不见了……” 不见了你们倒是出去找啊,搁家里吵架就有用了吗? 荷珍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对陈礼荣道:“爹,我回家的时候顺道打听一下云盘镇上那家子丧事料理完了没,你就放一百个心进肚子吧,我哥又不是小孩子了,丢不了。” 陈明业要是性别女,她还担心这货被人拐卖进山沟沟里头,现在这家伙是个24k金纯爷们,而且就在云盘镇上活动,村子里的人打个工都能遇上他,荷珍还真不担心他被怎么着了。 金氏撇了撇嘴,道:“你又满嘴胡话了,都说不知道你哥那同窗家在哪里了,你上哪儿打听去?” 陈礼荣也不赞同地看着她。 荷珍嘴角抽了抽,感觉心目中的羊驼驼又要开始奔腾了,她木着一张脸说:“以前住云盘镇后来发了点小财搬到了通州城里头住,这次大火全家都给烧死了,这么大的目标,这么明显的特征……这还要怎么打听?往镇上人多的地方一站,随便问个人就能知道了吧?” 总不能云盘镇的小暴发户们家里头个个都这么倒霉,都在搬到城里以后,全灭在这次大火里头了吧? 陈礼荣:“……” 金氏:“……” 荷珍觉得自己跟智商欠费的人实在是没法沟通。趁着两个不靠谱的家长愣神的功夫,她回了趟屋子,收拾了要带的东西,贴身藏好了钱袋子,把做好的板栗剪子挎到了手臂上,直接就出了门。 到村口的时候,路上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要进城的。 荷珍运气不错,刚到没多久,牛大才的车子就咕噜噜过来了。 大家陆续上了车,荷珍跟他也算是托运合作伙伴了,说了希望他把她送到卞氏杂货铺门口的想法,牛大才一口答应下来。 荷珍钻进了车子里,这回没人带鸡鸭上车,车子里味道好闻了不少。 天冷了,大家把窗帘子扯得严严实实的,荷珍跟着车子上下起伏,颠着颠着,不知不觉竟打起了瞌睡。 感觉才睡着没多久,车子就停了。 她听见有人说:“今天好快,这么快就到了城里了……” 荷珍觉得不对劲,她坐在门口,掀开帘子一看,外头是一片树林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39章 再遇红笺 已是深秋时分,林子里的树叶子都掉光了,秃了一大半,风一吹,卷起满地的枯叶,树枝互相剐蹭着,嘎嘎作响。 画面看着十分荒凉。 荷珍揉了揉眼睛,被颠出来的瞌睡虫马上全跑没了影儿。 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到城门口了,牛大才的车子停下来做啥? 她探出头往外看去,整好他们车子的前边,有一辆跟她们坐的驴车差不多样式的带篷子的牛车静静地停在路中间,好死不死就好跟她们坐的车迎面对上了。 牛大才跟对面那个车夫都下了车,在路边上说着什么。荷珍看见对方车夫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几下,她隐约听见了“戒严”、“进不去出不来”之类的字眼。 没一会儿,牛大才就折回来了。 他跳上车子,车里的女人们七嘴八舌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牛大才半个身子伸进车子,轻声道:“碰到一大早去城里头的人了,他说通州城门口又戒严了,这回进出都不许了。” 又戒严? 靠,老天爷,你玩我啊! 荷珍看着脚边遮的严严实实的板栗剪子,眼皮狂跳,伸出手指就冲着天比了个中指。 这已经是她穿越以后遇到的第二回戒严了。又不是景区卖门票,还能动不动就突然关门歇业的。 上回她兴高采烈山寨了个x宝货去卖钱,结果通州城着火了,这回她不山寨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走上改良道路了,结果又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他喵的,进不了城里,她这些东西难道要砸锅里吗?很贵啊,魂淡! “咋又不给进出了……”很显然不爽的不止荷珍一个,很多人也跟着发起了牢骚,“动不动就戒严,也不提前说一声,现在叫我们咋办?” “我婆婆生着病,我还赶着去城里给她抓药,这不是要急死个人吗!” “上回是说皇上他老人家的外孙弄丢了,这回又是啥了?难不成是皇上他儿子丢了?” 牛大才被一群娘子军噼里啪啦跟机关枪似的扫射了几遍,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开始的时候还耐着性子回答了她们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到了后头,这群人啥话都说出来了,他也是怕了她们了,又弓着腰退了出去。 反正城门关了,爱去不去,去了也只能在外头观光一下城墙。 迎面那辆牛车蹭过了他们的驴车,晃晃悠悠径直往回去了。 大家坐在车子里抱怨了一通,最后还是得捏着鼻子调头跟着一道走。 车上坐满了人,车身太重,牛大才扯着驴头抽着小鞭子,半天没把方向调过来,急出了一身汗。 没法子,荷珍她们又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跳下了车。 大家站在路边上,驴车转一半,横到路中间,前头又来一辆车。 荷珍瞥了一眼,呦,这回高级了,来的是一辆马车。不说那匹小黑马又高又大,就是那车蓬子都比她们坐的小破驴车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了不少。 因为牛大才正牵着驴子进行180度大转弯,好死不死就把路给整个挡住了。洋气的大马车只得停了下来。 对面那个车夫脸色难看的“吁”了一声,马蹄子哒哒几下,黑马鼻子里头喷出了几口气。 牛大才连忙表示歉意:“……对不住了,挡着你们了,我马上好,马上好……” 嘴上说着马上好,可驴子突然跟他犟了起来,不配合了。牛大才着急,鞭子使劲一抽,手上拽了一把,驴子惊叫起来,往前冲去,车子嘎嘣了下,半个轮子陷阱了边上的沟里头。 “啊……” 这回直接完蛋了,谁也走不成了。 荷珍见到对方那个被莫名其妙堵住了路的车夫脸都绿了,他回头朝马车里头欠了欠身子,对里头的人道:“少爷,路上有辆驴车摔沟里了,走不过去了……” 少爷? 他们这是挡住哪个贵人的路了? 众人吓了一跳,正暗暗对着马车评头论足的赵家村女人们立刻闭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得脸都扭曲了。 大冷天的,牛大才脸上的汗珠子不停地往下落。 他闷着头去扯驴子,驴子叫唤着动了动,陷进沟里头的轮子却纹丝不动。他气得踢了一脚驴蹄子,转身朝马车方向连连作揖,道:“这位少爷,我不是故意挡着你的路的,实在是刚才一着急,不小心把车子陷进沟里头了……” “挡了别人的路你还这么多话?”里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赶紧把车子拖起来让我们过去,你还想怎么着?” 荷珍抬头看去,马车帘子掀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穿着红色的衫子,一张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崩得像棺材板。 荷珍特么的看见人就差点喷了,老熟人了啊。 卞氏杂货铺边上的宋长青少爷的贴身婢女,红笺姑娘。 她站在一群妇人中间,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来跟熟人打个招呼,虽然这个熟人可能并不想看见她。 还没犹豫完,红笺就又说话了,这回是对着牛大才发火了:“你瞅啥瞅?再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荷珍看见牛大才盯着红笺看个不停,眼睛里头写满了疑问,嘴唇动了动。 她听见他嘀咕了句:“不是说少爷吗?怎么出来一个女的?” 红笺却以为牛大才是什么混子泼皮,见了她就挪不开眼睛了,骂完了见他还在看她,顿时怒了,涨红着脸,回身从车夫手里头抢过马鞭,抬手就去抽人。 这一鞭子来得太快,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说动手就动手了,根本来不及阻止。 马鞭扎扎实实朝着牛大才脸上飞了过去,牛大才躲不开了,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头脸部位,两只手被抽得皮开肉绽。 有人怕得尖叫起来。 有反应快的妇人,忘了刚才的什么“少爷”称呼,顾不得这可能是个大人物,当下就冲了过去,厉声质问道:“你咋打人呐?我们不过是车子陷进了坑里头,你就用鞭子抽人,没见过你这样的!” “就是!大才做错啥了?驴子不听话,他不是跟你们道歉了吗?” 有头脑灵活的就要拉着红笺去衙门:“走,见官去!把大才打成这样,都出血了,今天这事不能善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0章 不对头 自从荷珍在掐吴家人的时候,引入了“告官”这个威胁人的新概念以后,赵家村的全体村民们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始在各种场合活学活用,跟人吵架吵不赢的时候,被人欺负嘴巴不利索不会说话的时候…… “抽人怎么了?姑奶奶我早说了,我还要挖了他那对狗眼珠……”红笺正在气头上,举起了鞭子正准备再抽第二次,就被人拉住了手腕,一群衣着朴素的村妇围上来,你一眼我一语开始骂人。 “松开,松开……”她甩了几下手臂,没把手腕挣脱出来,恰在此时,听见这群村妇说要去见官,顿时火冒三丈,怒道,“去见官?行啊,去就去,谁怕谁!最好叫衙门评评理,看看是谁的不对。你们先把路给堵了,不让我们的马车过去。我出来看咋回事,才钻出车子,他就贼眉鼠眼盯着我看,不怀好意……” 这话说得可真是有够自恋的。 荷珍在人群外头,听得是满脸黑线,她清了清嗓子,决定在红笺说出更加耻度爆表的话恶心她之前,先打断她:“红笺姑娘,我说你也差不多一点。你是《贵妃醉酒》的戏看多了,还是《昭君出塞》的曲儿听多了,你当你是杨贵妃还是王昭君啊?真把自己当成大梁第一美女还是咋的了,别人朝你多看两眼,就觉得对方对你不怀好意,你是不是太能想了点?” 赵家村跟荷珍同车出来的几个妇人,有两个正顾着牛大才,其余三个围住了红笺,跟她吵闹。 荷珍个头矮,被挡在了外头,红笺正跟妇人们争得面红耳赤,哪里会去注意包围圈外头还有没有人了,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去留意外头的小孩是谁,只当是在场哪个乡下婆子家的娃。 于是,这头红笺才表达了对牛大才这种臭不要脸的无赖的鄙视之情,那头突然就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口气贱兮兮的,乍听之下还十分耳熟。 红笺循着声音一看,险些没厥过去,她尖叫起来:“是你?!” 荷珍点了点头:“嗯,是我。” 红笺根本没去管荷珍说了什么,用一种走调的声音吼了起来,就差学猩猩大力捶自己胸口了:“怎么又是你?你不是被陈太太赶走,滚回村子里种地去了吗?你又跑出来干啥?” 陈太太指的是卞氏,荷珍不知道她是打哪里听说是卞氏把她赶回家的,这说法还怪新鲜的。 “我是滚回村子种地了啊。”荷珍虚着眼皮,睁着一双死鱼眼,说道,“所以你才能在这里看见我啊。”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就是乡下村子吗? 荷珍看着红笺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白,再变青,突然就有些自责起来,是不是她以前给这姐们的压力太大了,这怎么才见到她,就学会四川变脸了。 赵家村的人见荷珍面不改色就跟对方那个嚣张跋扈的姑娘聊了起来,还一副很熟识的模样,等到两人“叙旧结束”,有人就弯腰凑近荷珍,轻声询问她:“秀才家二丫头,你认识这人?” 荷珍“嗯”了声,也回以相同音量的答案:“是我大伯母家隔壁开酒楼的,姓宋。” 开酒楼的? 这个回答叫其他人愣了愣,表情渐渐转成气愤:“一个开酒楼的,竟然也敢这么嚣张?” 原先以为是什么达官显贵,结果竟然是一商户,跟她们这些村子里的农户比,也就多了几个钱。 钱多了不起啊,还敢来打人来了! 口气还挺大,要抽死人,还要挖人眼珠子,当他们赵家村和十里村的人好欺负了是吧? “你长着张脸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的吗?你不给人看你撕了自己的脸皮啊。再说了,谁贼眉鼠眼盯着你看了?”先前拉着红笺说要去见官的妇人气笑了,她扭头就冲着红笺上下打量了几下,接着就阴阳怪气地说,“哎呦呦,你还当你自己是仙女下凡了?是个男人看你一眼就得挪不开眼,就不怀好意了?就你这瘦不拉几浑身没几两肉的样子,也敢说出这种话来,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长这副德性,我都瞧不上你,别说男人了!大姑娘家家的不害臊,想汉子想疯了,路上见到谁都觉得人家看上你了,还大声嚷嚷,不要脸!” 红笺嘴巴毒,可最多也就在内宅和同龄的小姑娘们拌拌嘴、置置气,哪里听过这种话,羞愤之下,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你……” “你”了一会儿,没“你”出来,突然一转脸,对上荷珍了,她红着眼睛,指着荷珍道:“陈荷珍,你这是啥意思?故意找人来羞辱我……” wtf! 大姐,你讲点道理好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找人来羞辱你了,我特么的不是刚才已经亲自用杨玉环和王昭君羞辱过你了吗?你没听见我的话也不能冤枉人好不好! 红笺忽然就转过身去了。 “你等会儿……”荷珍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这个误会,她陈荷珍怼人,可从来不找帮手,刚抬手做了个“尔康手”的姿势,红笺就泪奔了。 边奔嘴里头还边在说:“少爷,你快出来,少爷……陈家那个死丫头,又来欺负我了……少爷,我不活了,她怎么可以叫人说那种话……” 有一种人,是属打不死的小强的。明明作死的本事一流,每次她搞点什么奇葩事出来的时候,你都觉得这人肯定活不过第二集,结果她就是能凭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运气,硬生生撑到大结局。 红笺就是这种人。 荷珍最惊讶的不是她拿鞭子抽人,而是她都这副德性了,宋家居然还能放她出来秀存在感。 她能说什么?! 呃,宋长青果然是个说话不算话没有威慑力的死人? 荷珍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马车的帘子,她摸着下巴,觉得今天的宋长青有点奇怪。 这家伙以前虽然有点说不上来,动不动还喜欢告家长,连她这种看起来比他小了好几岁的豆丁都不肯放过,可大多数时候,人品还是靠得住的。 今天这不对劲呐,这都老半天了,红笺在外头又是打人又是骂人的,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太不对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1章 过分 红笺哭着跑到了马车前头,爬上车子,顾不上车夫震惊的眼神,刺溜一下,钻回了里头。 帘子晃了几下,荷珍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接着,有个女声细声细气在问:“红笺,你哭什么……外头怎么了?你又跟人吵架了吗?你回少爷身边的时候怎么说的?当时你可是指天发誓说要收敛了你那个爆碳性子的……” 红笺“哇”地一下就大哭起来了,声音大的外头的人都听见了。 红笺哭诉:“车子停了,我出去打听怎么回事,谁知道碰上了个混子,一个劲盯着我瞧,我难为情,就骂了他。他还是不肯放过我,那一对狗眼珠子一个劲儿冲我身上扫,我就打了他……然后,然后……来了一群人,来笑话我,咱家酒楼隔了几户开杂货铺那家子的女儿,还叫了人有意侮辱我……” 荷珍听得尴尬病都要恶化成尴尬癌了。 上回见面的时候,红笺还是朵霸王花,这怎么几日不见,直接变成小白花了。这说话的调调别提了,能叫你恶心得饭都吃不下去。 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是这哭得颠倒黑白仿佛失了智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太过头了。 赵家村的人也懵圈啊,一帮只会在田埂上插着腰骂人祖宗十八代的老娘们哪见过这种阵仗。 拜托,要哭的应该是他们好不好?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他们好好地去一趟城里头,驴车半个轮子陷沟里头了,也不是啥大事,大家一起搭把手,推一推,也就出来了。乡下的路都这样,又不是官道,又大又宽,并行两三辆马车都不成问题。牛大才去道歉,结果倒好,被抽得献血哔哔往下淌。挨鞭子的理由还十分可笑,对方觉得他对她生出不该有的歹心了。 呵呵,就她这没胸没屁股的样儿,别说生儿子了,就是生个女儿都费劲,哪个败家玩意儿会看上她! 有人就对荷珍道:“你大伯母那杂货铺咋回事?开哪里不好,跟这种人家做邻居……” 荷珍扯了扯嘴角:“婶儿,城里的房子又不是咱们村子里的地儿,还能挑肥拣瘦的,这不都是花大价钱买下来的吗?隔壁住啥人我们也没辙啊。” 乡下地广人稀,批宅基地只要村长同意了,填上四五两银子,基本上就能建几间不错的瓦房了。城里头那屋子都是买卖的,隔壁住谁那是自己能决定的吗?又不是有钱到能买下一条街了。 荷珍跟几个妇人说着话,那头搀着牛大才的一个大娘忽然就大叫起来:“哎,大才,你脸上咋那么多血?” 荷珍跟其他人往后一看,牛大才的手放下来了,满脸是血。 他“嘶嘶”抽着冷气,道:“我觉得眼睛那里有点疼,你们给我看看,是不是还抽到我眼睛了……” 众人围上去一看,果然眼梢位置破了一大道口子,正在往外淌血,就差那么一公分不到的距离,就扫到眼球了。 这个伤口可谓是惊心动魄了。 “杀千刀的贱人,咋不去死了算了,差点连眼睛都保不住了啊,怎么能做这种事……”先前那个大娘一拍大腿,嚷嚷着就要往车子跟前冲,被车夫给拖住了,大娘指着车夫道,“今天你们一个别想走!” 荷珍边上提议了告官的那个婶子,也附和着:“就是,别想走!来个人,跟我回村子喊人去,叫上十里村和赵家村的人……” 抄家伙! 这头骂声越来越大,车夫的脑门子上开始沁出汗来,马车那边哭哭唧唧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马车门帘子又掀开了,这回从里头出来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看着比红笺大上一些,模样生得却不如红笺许多。 她皱着眉头往外看了看,红笺的脸在她身侧一闪而过,马上又躲到了她身后,荷珍听见她怪叫着说道:“采薇姐姐,就是这群人,小的那个就是杂货铺人家的,就是她,前头还说少爷坏话,手脚不干净,去偷老太太院子里的花……” 去你母亲的,谁要偷你家的花了! 被唤作采薇的女子冲她摆了摆手,转身去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倒是挺公正:“方才红笺姑娘出来……” 他把该说的一五一十说了,包括一开始牛大才多看红笺的那几眼,以及红笺跟大家打的嘴仗,没有一点添油加醋,也没有加上什么主观臆断。 采薇听完,问也没问牛大才的伤势,反而看着荷珍她们,开始拽起了文:“诸位,且慢,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荷珍最讨厌有人跟她说“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种话,说话的人明明想说的要死,还摆出一副非要别人求她说的样子。 她双手抱胸,直接回道:“我觉得你不当讲,所以你可以麻利地闭嘴了。” 采薇当场就被噎住了,她张着嘴,不知所措地看着荷珍。 一阵冷风刮过,她呛了风,捂着嘴咳了起来,咳得好像要把肺一道咳出来了。 红笺赶紧伸手去扶她,给她拍背。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声渐止,采薇拍了拍红笺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冲她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我没事,放心……” 安慰了红笺,她又道:“我家妹子不懂事,只是她毕竟是姑娘家,你们有些话说得也委实有些过分了……” 至此,荷珍对这个叫什么采薇的人的好感彻底消失了。 负分不谢。 荷珍瞥了她们一眼,径直走到马车跟前,在两人惊异的目光下,对着车轮子就是一脚:“宋长青,你给我出来!你别以为你躲在里头不出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出来!你家里养的都是什么丫鬟,一个得了失心疯还出来现,还有一个派头摆得跟我老娘似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来叫我们做人……” 玛德制杖啊,谁要听你们瞎逼逼,还“委实太过分”,谁先过分的?不是你们抽人,几个婶子会笑话她吗? 荷珍憋了一口气:“出来赔钱!打了人就得赔钱,今天不赔钱,你信不信我写大字报贴你家酒楼门口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2章 赔钱 牛大才伤成这样,脸上都不晓得会不会留疤,万一留了疤,那可是影响以后娶媳妇的。他那双手也伤了,现在还血淋淋的,接下来几天,在伤口愈合之前,他是别想再做什么了。 打伤了人怎么办? 按着荷珍的固有思维,那就得赔钱,营养费、误工费、护理费、餐费、交通费……一个不能少! 赔完了钱,再根据伤情大小决定动手那个人,到底是进去蹲今天号子。 鉴于如今衙门实在是不给力,荷珍觉得第二条很难实现,所以赔钱这个步骤怎么也得好好进行下去。 荷珍掰着指头把这些钱说了一遍,道:“这个钱那个钱,凑一块怎么也得二三两银子吧,少给我缩着头不出来!” 荷珍小账算得飞起,赵家村的妇人们好像被人捶了一榔头,瞬间清醒过来了。一想,对啊,得赔钱,要是不赔钱,那牛大才白挨一顿打不说,还得自掏腰包贴钱给自己看伤,太作孽了。一时就激愤起来了:“把大才伤成这样,不给钱别想走!” 对比赵家村代表方阵如虹气势的模样,被形容成失心疯和摆谱像老娘的那两个人就比较安静如鸡了。 红笺还好,她就没指望过荷珍这张嘴巴能说出过好听的。几次接触下来,已经对荷珍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晓得这丫头人小鬼大,精得像猴,那张嘴巴尤其利索,比她在京城见过的大户人家一些专门整治人的老妈子还能说。 另一个二八芳华直接被说成像老娘的采薇,完全就惊呆了。她是又气又臊,恨不能堵了荷珍那嘴。 里头突然传出来一阵轻笑,荷珍听见有人哑着声音问她:“什么叫大字报?” 荷珍还没回答,红笺和采薇就尖叫一声,眼睛里透出狂喜,两个人立刻手脚并用着缩回了车子。 红笺压抑不住兴奋之情,直接喊道:“少爷,你醒了!” 采薇也在唤着宋长青:“少爷,咳咳咳……你总算醒了……” 难不成宋长青之前一直在马车里睡着吗? 荷珍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有哪里值得激动的。 马车里窸窸窣窣的响了一会儿,宋长青从里探出头来。整个人显得很疲惫,身上裹了一条绒披风,脸上一片通红,弯腰从车里钻出时,红笺正小心翼翼扶着他的手,饶是这样,他还有些摇摇晃晃,左手不得不撑着马车门,才不至于栽倒。 看上去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荷珍看了他一眼,接着视线很自然就落在了他扶着车厢门边的那只手上,她就站在马车边上,离得近,视线也佳。 第一眼扫过,就发现宋长青这手有些奇怪。 待她走近一步,仔细看时,发现他手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似的小疹子,一大片紧挨着,有些已经抓得赤红。 荷珍立刻又朝他的脸上看去,额头上果然也有一长条的位置,呈现出异样的红,是一串红色的小斑点。 红笺看见荷珍走到跟前,就紧张起来,出声呵斥她:“你看啥看?有你这么盯着人看的吗?还说我多想了,我看你们这些村里头来的泥腿子,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瞪着我家少爷就不肯挪眼睛了,我以前就知道你……” “红笺!”宋长青不悦地甩开了红笺的手。 “好了,红笺,你少说几句……”宋长青身后,许久不见的绣枝挤了出来,她一脸复杂地看了看荷珍,从腰上解下帕子,伸手遮住宋长青的额头,装出了一副在帮他挡风的样子,柔声细语地对宋长青说,“少爷,你还烧着,小心招了风,回头又头痛。” 宋长青避了过去,他对荷珍道:“你离我远一些,我害了病……”绣枝手上的帕子马上就攥紧了,且听得宋长青悠悠地说着,“……你小心过了病气去。” 荷珍眼神闪了闪,很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回到了人群里头。 宋长青从车上下来,在马车边站定,脸色虽有些不好,看着病蔫蔫的,到底生了一张好相貌,加上他在京城长大,外祖家似乎也做了官,养出来的气质就和一般人家的这个年纪的少年不大一样。 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妇人们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荷珍往两边瞄了瞄,不由撇了撇嘴,心道:长得好果然吃香,连吵架都能占便宜。 宋长青并没有走过来,遥遥看着赵家村众人,在牛大才脸上和手上瞅了好一会儿,眉头耸了起来,越皱越紧,回头瞪了一眼红笺,咳嗽了起来,红笺上前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撂开,后被撞在马车上,发出了“砰”的响声。 “怎么了?”采薇又从车里伸出头来,见状,捏着帕子的一角,欲言又止。 绣枝直愣愣地看着车辕的方向,不说话也不去扶红笺,只当做没见到。 宋长青冲牛大才的方向作揖,弯腰下去几乎要呈九十度,道:“是我们家丫鬟得罪了,我没管教好她们,在这里跟你陪个不是。” 宋长青回头吩咐绣枝:“拿三两银子来。” 绣枝应了声“是”,红笺正要说话,被刚下马车的采薇拽住了袖子。 荷珍看见采薇冲她摇了摇头,红笺一脸气愤地别过头去。 这头赵家村的人听见三两银子,眼睛都亮了。 牛大才反而不好意思了,他连连摆手,道:“不用这么多,是小伤,包扎一下就行……不用给钱了!” 从刚才起一直扶着牛大才的大娘推了牛大才一把,轻声骂他:“浑说什么呢!那可是三两银子,有了这钱,你就可以找媳妇了,你还想不想说亲了……” “八姑婆……” “你要还当我是你姑婆,就闭嘴!”不给牛大才再说话的机会,大娘几步跨到马车前头。 绣枝刚从钱袋子里掏出钱来,就被劈手夺了过去。 拿了钱,她放在嘴里一咬,咬完就抓到了手心里,凑近宋长青笑得一脸谄媚:“这位少爷……嗬,你脸上那是什么?痘、痘、痘、痘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3章 恐慌 女人杀鸡般的尖叫声响彻了整条小路:“你生痘疮了!是痘疮!是痘疮!啊——” 痘疮,一般人可能更熟悉它的另一个名字,那就是天花。这是个在古代致死率非常高的病。 荷珍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跟牛大才仿佛有亲戚关系的大娘,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她一边发出惊恐又含糊的叫喊声,一边拼命想要往回跑。 就荷珍个人而言,她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隐约有“痘疮”、“快跑”的字样,还掺杂着“救命”之类的话。 这位牛大才的八姑婆转身跑了两步,就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没注意脚下,一脚踏进了地上的泥坑,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宋长青离她最近,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拉她,她吓得仿佛见了鬼,反身坐在地上,嘴巴里发出“啊啊啊”地喊声,眼泪都掉了下来,两只手掌撑着地,屁股不停地往后挪。 宋长青讪讪地收回了手。 八姑婆哧溜爬起来,用一种连滚带爬的姿势,哭爹喊娘的朝荷珍她们跑了过来。 荷珍听见有人急吼吼地在喊:“赵大娘!你、你、你别过来啊……”声音好像从她身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荷珍疑惑地侧过头,往左右一看,发现原本站在她边上,几分钟前还在跟她一道吐槽宋长青的奇葩丫鬟的几个女人,集体失踪了。 她干脆整个人向后转,好家伙,这群女人全跑到她身后最起码二三十米的地方去了,几个人缩成一团,正在瑟瑟发抖。 这是……要做什么? 荷珍嘴角抽搐了一下,宋长青身上又没携带丧尸病毒,至于嘛! 荷珍看着她们不说话,身后是八姑婆又哭又喊的声音,她老人家正凶残地留着眼泪,哭得太投入了,鼻涕都下来了。加上刚才摔倒时不小心沾上的枯草屑,袄子上、头发上全是,看起来十分狼狈。 在她边上是还在流血的牛大才,他守着他的驴车,毛驴在“欧啊欧啊”地叫着。 远处的女人们听见驴叫声,才想到落了个牛大才,其中一个朝他使劲招手:“大才,你快过来,你在那儿干啥呢?甭管那驴车了,命要紧……”说完,又慌慌张张看了眼全程不明所以的荷珍,道,“陈家丫头,你就别过来了,也别回家了。我会把你的事跟你娘老子说的,你和赵大娘先在一块儿吧,毕竟你刚才凑到他们跟前了……” 不是,你们到底要跟金氏和陈礼荣说什么事啊?特喵的,我就是在宋长青马车前头待了一会儿,连他的头发丝儿都没碰到,这就连家都不让回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荷珍一脸蛋疼地对她们说:“我说你们差不多一点……” “你要是想叫你爹娘活命,就别回去,就是村子、村子也不能回!对,你们都不能回村……再过去三里地,有个破土地庙……哎,陈家丫头,你就先跟着赵大娘吧,你们先去那里待着,我们回去跟大家伙说一声,叫他们给你们在外头放水和馒头……先待几天,要是、要是没染上那病,那就、那就……再回来……”女人们一脸心虚地别开头,“你们不替村里人考虑,也要替自己家里人想想。陈家丫头,你爹是秀才,你哥也是读书人,以后科举了考上了都是可以做大官的,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儿,你不能害他们……” “赵大娘你也是,你大儿媳妇肚子里不是才又给你家老大揣了个崽子吗?这回肯定是男娃,你们家老大马上就能有后了……” 赵大娘刚平复了心情,又崩溃了,荷珍听见她从抽抽噎噎又变成了嚎啕大哭:“我的命咋这么苦咧……” 我特母亲的日了仙人板板了! 她这叫啥,一篮板栗剪子引发的血案吗? 荷珍已经不想去跟那些女人们讲道理了,她重新转回去,对着宋长青他们,一脸的生无可恋:“长青少爷,你说你是不是跟我上辈子有仇,我三次看见你,其中两次都没好事……” 第一回见到他,背景是熊熊燃烧的通州城,第二回见到他,倒是没发生啥事,不过落了个尾巴没有处理好,她去给他送茶叶,回头就被这货给坑了,他很不要脸地告家长了。这回更绝了,她纯粹吃个瓜而已,直接被他和他的丫鬟们坑到有家归不得了…… 宋长青看着她,一脸的不忍,正要说话,牛大才忽然大喊一声:“八姑婆!小心!” 八姑婆哭得太猛,一口气上不来,眼睛一闭,两腿一软,就往后头栽了过去。 牛大才大喝一声,冲上去搀住了她。 荷珍听见后头传来赵家村女人们的抽气声。 八姑婆睁开眼睛,看见牛大才,抬手就往他肩膀上打:“大才,你离我远点,那是痘疮,你不要命了,你想叫我们老牛家绝后吗……离我远点……” 牛大才眼睛里头也是泪光闪闪,他伸出袖子一抹眼睛:“八姑婆,你和荷珍妹子都是为了我,才会去跟他们要钱,我咋能丢下你们不管……不就是住破庙吗?你们老的老小的小,我还不放心你们,我跟你们一道去……” 荷珍:“……” 牛大才兄dei,我佩服您那坚挺的人品,但是您能问问我想不想去住破庙吗?这大冷天的,昼夜温差有多大您知道吗?这样子住破庙会死人的啊,在天花潜伏期过去之前,咱仨就能冻死在里头了。 女人天生比较感性,跟年龄无关,这种性格就算成了亲生了娃,也改不了。 赵大娘哭得更大声了,原来是绝望的哭,现在是感动得落泪。荷珍身后,那群赵家村的女人们,也开始小声抽泣。 她们纷纷表示,会帮忙通知牛大才家人:“……大才,你和赵大娘放心,我们会同你们家人好好说的,你们都是为了大家,为了赵家村和十里村的人,村里头的人不会忘了你们的……” “打住!”荷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说得他们好像要英勇就义一样,“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她吐出一口浊气:“我和赵大娘只不过是在他们跟前站了一会儿,赵大娘也就从他们手上拿了一块银子,那银子也不是从他……”她指着宋长青,“身上拿出来的。赵大娘最多手指头划过了掏银子的绣枝的掌心,严格说起来,我们两个都没跟他们有过什么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倒是你们……我要是没记错,刚才还跟红笺拉拉扯扯了好一会儿吧?抓着她的手不放开。红笺可是贴身伺候长青少爷的,长青少爷要是真生了天花,她多半也逃不过去……那你们不是也很危险?” 至少比她们仨危险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4章 应该是吧 在荷珍说完话以后的好一会儿功夫,都没人讲话。 所有人的傻了。 天上有乌鸦“啊啊”叫着飞过,就像打开了开关键,接着,赵家村的女人们抱头痛哭起来。 荷珍就看着她们哭,她们哭老公哭孩子哭家里的狗,各种热闹。 等她们哭够了,她们又自动走了回来,跟荷珍他们仨汇合了。然后三足鼎立的画面再度被打破,重新回到了甲乙方互相pk的阵营。 双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大眼瞪小眼。 赵大娘是情绪最先爆发的人,可能是哭得最久,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哭到后面,她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宋长青他们骂:“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缺德了!得了这种要命的病,还敢到处乱跑,你们这是安了什么心哪!生了病不在自己家里待着,你跑来祸害我们这些外头人……缺大德了啊,你们咋不怕遭天谴被雷劈死下地狱的……” 红笺被宋长青推了一把,半天没缓过劲来,疼得不行。听到赵大娘撕心裂肺的诅咒声,她向来泼辣,没理还要硬掰了道理跟人呛声,被这么咒诅,哪还能忍住。 荷珍看她翻了翻白眼,扯了扯嘴角,咕哝道:“谁要来祸害你们了,贱命一条……” 宋长青的面色丕变,眼神一冷,在他边上的采薇很会察言观色,眼看不对,举起手就甩了红笺一巴掌。 这一巴掌甩得又急又狠,“啪”地一声,红笺被抽得头歪向一边。 红笺又惊又怒:“采薇姐……” 采薇嗓门瞬间大了,一改方才的弱气,对着红笺喝骂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不快跟少爷赔不是……” 赵家村的人耳朵没荷珍灵光,根本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那头两个丫头突然起内讧了,没有一丝丝征兆也没有一丝丝防备,还没伤心够呢,对面自己打起来了。 众人一副“卧槽这特娘的是几个意思我们还没动手呢这群傻缺先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的懵逼表情,吸了吸鼻涕,连哭都忘记了,刚才掐红笺时表现最跳那个大婶直接就给他们下了个定义:“这是晓得自己活不长了就疯魔了吧……” 赵大娘骂了对面一顿,喘着粗气,一捋袖子,红着眼睛嚷道:“管他们疯没疯,得了痘疮还到处乱晃,黑心烂肺猪狗不如的东西!反正我染上了这死人的病也活不长了,倒不如今天先打死这几个畜生,省的他们再去害人!” 什么?! 荷珍扭过头,赵大娘已经爬上了倾斜的驴车,钻进又钻出,从里头拿出一根扁担,鼻涕眼泪一擦,拎着扁担,二话不说就往前冲。 靠,还来真的啊! 脑子里刚闪出这句话,她的脚反应更快,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了,她伸手抱住了赵大娘的腰,死命拖着她:“大娘,你冷静点啊……” 赵大娘使劲要挣开荷珍,但是荷珍勒得太紧:“陈家丫头,你别拦着我,早死晚死都是死,死之前我先为民除害!”这位彪得不得了的老大娘她还不止自己上,她还鼓励其他人一道上:“大家一起上!你们刚才咋跟我说的?想想家里头的男人娃子……” 荷珍这身板,还停留在没进化的豆芽菜阶段,力气毕竟小,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拖不住常年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大人,赵大娘几乎是拖着她在地上滑行了。 这还不是最叫她想哭的,最叫她想哭的是,边上其他人也被说服了,纷纷跳上驴车要抄家伙。 牛大才一看不对头,也慌里慌张过来拦人。 场面一度很混乱。 荷珍感觉她连洪荒之力都使出来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她!被拖了几步路,感觉鞋底都要摩擦起火了,她也恼了,大吼一声:“我说够了啊你们!一个个舍身取义给谁看,这才半个时辰都不到,你们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真到了天花烂得全身都是疮的时候,有你们表现的时候!” 吼完,荷珍一把松开了赵大娘。 爱谁谁,姑奶奶我不管了! 赵大娘猛地被放开,往前冲了好几步,扁担头撑着地,才停下来。 在对面宋长青几人如临大敌的目光中,她“嗖”地转过身,又颠颠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问荷珍:“陈家丫头,你是说咱们……没得痘疮?” 荷珍这心跳得快要接近180迈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娘,得没得现在真看不出来,万一没得,那你岂不是白死了?” 真染上了你去自杀式袭击也就算了,可现在又没出结果,你激动啥啊。 赵大娘嘴巴一瘪。问道:“那要咋看得没得那病呢?” 荷珍道:“天花得了以后,会发热,没力气,先是起红疹,到了后头会变成疱疹,再后来是脓疱疹……” 因为古言小说里头,主角动不动就会发现牛痘拯救苍生,荷珍没事还真用度娘搜过天花和牛痘这两样东西,论起书面知识来,她还是很能扯的。 只是扯着扯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味了,宋长青身上那一串的疹子,撑死就是早期阶段的红疹吧。据说刚开始出天花的时候,病人的额头、脸、手腕等部位会出红色的斑疹,这斑疹可不大容易看出来,经常有大夫把它当成普通的疹子或者皮肤病治,治着治着恶化了,最后才晓得是出花子了。 这大夫都要研究很久才看出来的病,赵大娘一眼就看出来了,听着怎么觉得有点……呃…… 赵大娘正听得入神,荷珍突然就停了下来,不说了。她疑惑地看向她:“陈丫头,你倒是说啊,说一半咋不往下说了?” “大娘,刚才是你在说宋长青出天花了吧?”荷珍问她,“宋长青那疹子,真是痘疮?” 被荷珍这么一本正经地一问,赵大娘也不确定起来:“应该……是吧……” 荷珍真想直接给她跪下了:“什么叫应该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自己都不确定了,你制造那么大恐慌干啥? 赵大娘梗着脖子说:“要不是,我说痘疮的时候,他们那边为啥不否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5章 是不是傻 这就不是这个逻辑!哪有这样的! 荷珍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点就直接喷出来了,问赵家村的人:“你们谁见过生痘疮的人?” 除了赵大娘,其他人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见过,就听过。” 荷珍点了点头,又去看赵大娘,赵大娘想了想,道:“我……小时候见过……” 小时候?! 我勒个去的,大妈您今年贵庚了?你咋不说你上辈子见过呢。 荷珍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蛋疼过,她感觉自己蛋都要碎了。心好累,她可以直接选择狗带吗…… 荷珍这回是心里mmp,脸上也笑不出来了。 大家听完赵大娘的回答,也惊了。 不晓得是心存侥幸还是真的觉得这突如其来的痘疮有点瞎扯淡,有人就结结巴巴说了:“兴许……我是说,咱们这附近也没听说谁得了痘疮的,这病不是说一传十十传百谁沾上谁就死吗……都是成片成片倒下来的,我看对面那群人,除了那个小哥和那个一直咳嗽的丫头,其他人看起来都好好的。那个最凶的丫头,刚才抽大才鞭子的时候,力气贼大了,看着不像染病的人呐……兴许真不是痘疮……赵大娘,你是不是看错了?” 另外一人就摇头道:“就算看错了,对面那群人被我们这么说咋都不吱声的?得了这种死人的病,被官府知道了,是要抓起来的。要真被抓了,就是没生痘疮,缺医少药的,也得送命啊……” 这样猜来猜去真没啥意思。 荷珍深吸两口气,转头冲着宋长青他们吼:“喂,对面的……你们给我听好了,我问你们一句,你们答一句……宋长青那痘疮咋得上的?” 对面的人脸色都很难看,宋长青倒是面色如常,一派淡定,仿佛那个出天花的高危病人不是他自己,他想了想,回答道:“我并不清楚,我只是与同窗好友相约一道上了趟山,在山上待了一个下午,回到老宅子里,就病倒了。起初是发热,吃了几帖药不见好,后面又开始起红疹……” 荷珍听得牙酸,这都什么人呐,大冷天的,有条件在家骄奢淫逸还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山上去吹冷风,吹冷风就吹冷风了呗,还一吹吹一个下午…… “起了红疹以后,大夫也开过药,说是普通疹子,不碍事,我又喝了快三天药了,一直没好,高热也没退,反而越来越严重……” “所以你就觉得自己得了痘疮了?”荷珍打断他,“出了疹子吃了药不好就是痘疮,这是谁告诉你的?” 宋长青瞟了她一眼,握紧拳头凑到嘴边咳嗽了一声,道:“当然不是,是大夫跟我说,可能是痘疮。” “你基友……不,跟你一起大冷天去山上闲逛的你那个同窗好友,也病倒了?” 宋长青道:“那倒没有,他身体挺好,听说我病了,还来看过我。” “那你周围有人跟你一样也病了吗?” 宋长青朝白着脸咳嗽的采薇看过去,荷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怒了:“大兄弟,我喊你一声哥还不行吗?都这个时候了,人命关天,你能不能别搞笑,天气转凉,着了凉咳个嗽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去镇上回春堂瞅瞅,每天她这样的,没有一百也是五十。她发热了吗?她脸上起斑疹了吗?没有你叫她靠边站!” 宋长青无奈地看着荷珍:“除了那天陪我上山的初一发了热,其他人都没事。” “初一?”荷珍大概还记得这个小厮,通州大火那天,就是他送她和陈明涛回家的,“初一身上也跟你一样起痘疹了?” “没有,初一只发了热,一直不退烧,”宋长青回答道,“不过大夫说,他疹子快要发出来了……” 快要发出来了,那就是还没发。 荷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从你上山到今天有多少天了?” 宋长青直接就道:“你回家第二天,我把东西给了你大伯母,我下午就应同窗之约到城外了。” 那真的有好多天了…… 一阵冷风吹过,荷珍冻得鼻涕都要下来了,火气蹭蹭蹭往上冒:“那你得个毛线天花啊?天花是这样的吗?天花要这么多天还没好,你身上那疹子早密密麻麻了,说不定还烂了。你周遭围着这些人一个没中枪的,单单只有你一个倒霉的,这叫什么天花?长青少爷,你好歹也读过一点书吧,蒙古大夫说啥就是啥,你四不四撒啊……” 是不是傻?你说你是不是傻? 泥煤,自己傻不说,还害得我们跟着一起发神经。 荷珍骂得很顺溜,宋长青还没说啥,边上那个叫采薇的不答应了。她嘴角一扯,冲荷珍笑道:“这位姑娘,痘疮这事,我们这边可从头到尾没说破过,是你们那边的那位大娘自个儿叫出来的,这可怪不到我们头上……” 赵大娘心虚地低下了头,荷珍“呵呵”了一声,冲她道:“你们宋家人在明知自己可能得了痘疮的时候,坐着马车到处瞎晃悠,还敢闹事,这人品真是太好了。得亏这不是真痘疮,万一是真的,我们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们带着我们全家带着全通州城的人一道去阎王殿报道啊?” 荷珍指着自己身后的赵家村人,对采薇道:“我们这些人虽然贱命一条,也晓得染上了天花不能连累其他人。你看着我们刚才在那里又哭又闹的时候,心里就不会感到有一丝丝的惭愧吗?你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而不是现在在那里说一些冷艳高贵的风凉话。” 荷珍说完,扭头就走。 宋长青几人听到荷珍说“贱命一条”的时候,脸色陡然变了。 “荷珍……”宋长青在后面喊她的名字。 荷珍没理会他,朝牛大才道:“牛大哥,你还能赶驴车吗?” 牛大才把手抬起来,手上已经不再流血了,他点头道:“可以的。” 荷珍对边上几个赵家村的女人道:“几位婶子大娘,我看对面那个宋长青,各种症状看起来虽然不一定是痘疮,但是应该也不好治,保不齐就是其他要传人的病,为了安心,我觉着我们最好去一趟镇上回春堂,找大夫先看一看。” 牛大才插进话来:“是啊是啊,整好他们赔了三两银子,叫年大夫看了,先吃些药,吃了药,就算是痘疮也不怕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6章 往哪里去 大家一起把驴车从沟里头拖了出来,牛大才手上绑了干净的帕子,重新爬上车,甩着鞭子架着驴车悠悠往镇上跑。 荷珍这边一走,那头陪着宋长青的几个丫头就急了。 原本打算了还要继续打一会儿嘴仗的,没想到对方先撤了。 红笺半边脸胀得像馒头似的,说话都有些困难了:“他、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别人都走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堵路上吧! 只能跟着撤了。 可是,撤哪里去? 绣枝瞥了一眼红笺,心中暗骂一句“蠢材”。再去看采薇,也是站在那里一脸无措,仿佛还没回过神来。想到刚才这人被隔壁杂货铺家侄女指着鼻子骂时的样子,绣枝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马上低下头,掩饰过去了。 她刻意低垂着头,走到脸色奇差无比的宋长青,小心翼翼地说:“少爷,城里如今是回不去了,若是回老宅……镇上的那几个大夫,怕是信不得了,治了好几天了,你和初一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反而愈来愈差……” 宋长青咳嗽两声,视线却并未离开驴车的方向,不咸不淡地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又当如何?” 绣枝也朝着驴车看了过去,复又恭敬地回道:“依着奴婢的意思,甭管是什么病,都不能再叫那几个大夫看了……奴婢虽然没见过痘疮,只听人提过一嘴,但是看刚才陈家小姐那样儿,说得头头是道,懂得也多,说出来那些话确也有几分道理,不像是瞎说……” 绣枝情真意切地给宋长青剖析,虽然她晓得,她说的这些他都懂,但是她还是自己将自己想说的说了,并且不着痕迹地捧了荷珍一把。 果然,宋长青的脸色立刻好了不少。 谁料红笺听了,嗤笑一声,立刻反驳道:“就她那样,还懂得不少,我看她就是在瞎说……” 这个红笺,自打被杂货铺家的小丫头吵过一回以后,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回都不长记性,上去挑衅,每回又被噎得半死。 绣枝不知道她是不甘心骂仗输给一个小丫头,还是天生跟人反冲,采薇调教她调教得再好,每回遇到陈家女,都会故态复萌,做出一番丑态来,三番两次惹得宋长青厌弃。 眼看着宋长青面色又要拉下来,绣枝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采薇气得直哆嗦,剐了红笺一眼,急急忙忙出来安抚宋长青,道:“少爷,绣枝说得对,前头请到家里的那几个大夫,是不能用了。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城门不开,我们也实在是想不出法来,不知……绣枝妹妹,有何良策?” 绣枝心中冷笑不止,口中却十分谦逊,对采薇道:“采薇姐姐客气了,良策说不上,我刚才听到陈家小姐在同那些村里人说,好像要去什么回春堂的地方。采薇姐姐比我们从京城晚回来一阵子,恐怕不晓得,陈家小姐她们在的这个云盘镇,是离通州城最近的一个镇子,比我们宋家老宅在的锦绣镇要热闹不少。如今锦绣镇上的大夫不中用,我们倒不如跟着陈小姐她们,去云盘镇上找个好大夫……” “镇上的大夫远的地方,好多人都死光了,成了空城。我那时候还没陈丫头那么大,也就四五岁,只记得脸上长了疹子的人,就会被拉出去关起来,拉出去的人,没一个回来的。也甭怪给那个少爷看病的大夫,他那疹子发了好些天了,他和他身边的人都还不退烧,一直不好,难怪大夫要往那里想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7章 回春堂(上) 赵大娘的话叫大家唏嘘不已,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人再讲话了。 荷珍裹紧了身上的袄子,驴车颠颠地走,车子里人挨着人,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大家的呼吸的声音。 赵大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阵叹息。 荷珍有点受不了这压抑的环境,干脆靠在车壁上闭目眼神。 才靠上去没多久,许是车厢里头人挨着人,窗户门帘子又遮得太严实了,缺氧,荷珍前一秒钟还在琢磨怎么才能接种牛痘的事情,后一秒就睡神附体,人又开始迷糊起来了。 到一个路口转弯的时候,驴车猛的震了一下,她因为惯性,“啪”地砸到了边上的人,边上那位婶子赶紧把她抱起来,放到边上。牛大才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刚才那辆马车一直跟着我们……” 跟着他们做啥? 搂着荷珍的婶子嗓门挺大,一听就跟个炮仗似的炸了:“跟着咱们做啥?我们到镇上去找大夫,这些人也要跟,这咋还盯上咱们了……” 荷珍耳朵险些被她给震聋了,耳膜都要被刺破了,她赶紧捂上了耳朵,从她手上挣脱开来,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有脾气不那么冲的就劝人了:“……也不一定是在跟着我们,说不定他们也要去镇上,这不就顺路了吗?” 这不叫顺路,这叫冤家路窄。 一想到后面跟着这么一辆马车,原来就很不好的心情,这会子更抑郁了。 荷珍掀了帘子往外头看了看,整好是在拐弯的地方,她们坐的驴车刚转了过来,之前那条路上,马车正在跟着转弯。 赵大娘坐荷珍对面,荷珍一掀帘子,外头有什么,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她一看见宋家的马车,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她嘱咐外头的牛大才:“大才啊,你往边上靠一靠,他们是马车,肯定走得比咱这驴车快,叫他们先过去,省的等会儿那几个小娘皮又要来聒噪。” 牛大才应了声,果真抽着驴子,慢慢往路边靠了。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外头什么动静也没有,荷珍正要掀帘子,牛大才把头伸进来,茫然道:“我停下来了,后头那辆马车也跟着停下来了……” 荷珍边上那个大婶儿就真火了,她从车蓬子的窗户口上探出头去,朝着后头就吼:“你们要跟在我们车后头想做啥?” 荷珍被大婶挤到了边上,她脸贴着车厢壁,从缝隙里头看见后头那马车好久没动静,摇晃了几下,忽然红笺掀了帘子出来,扒着窗,也学着大婶的样子喊:“路又不是你家的,我们爱走哪儿就走哪儿,你们管不着……” 这话还没说完,她就像是被人拖住了衣裳一样,头往后一缩,装起了缩头乌龟。 对面那个窗口马上又换了一个人出来,这回是绣枝了。 绣枝惯例道歉,姿态摆得特别低,开口连说好几声“对不住”,再温声细语地解释道:“我们要去云盘镇镇上,我们少爷这病耽搁不起了。红笺不会说话,但她没什么恶意的,还请原谅则个……” 也不提有没有跟他们车,也不提为什么跟他们走一块儿。 “你们别再跟着我们了!” “对不住……” “我们是去镇上看大夫,又不是去衙门告你们状。” “真对不住!” 反正就是先道歉。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一次道歉解决不了的,那就再道一次歉。横竖道歉也不会少块肉。 大婶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很快就败下阵来。宋长青身边的丫头们,确实是人才济济,白脸黑脸全她们唱了。 赵大娘阴沉着脸,对牛大才道:“既然他们自己不走,那我们走。” 粘上了一块狗皮膏药,是怎么撕也撕不下来。 他们的驴车走快点,后头的马车跟着走快点,驴车走慢点,后头跟着一道蚂蚁爬。 快到镇上的时候,牛大才都被磨得没脾气了。赶着毛驴走到镇子口上的茶水摊子边上时,后头的马车忽然就加速冲过来了,一阵风似的擦过他们的车子,飞一样过去了。 等哒哒的马蹄声过去了,牛大才才回神,朝里头说:“八、八姑婆,他们……那辆马车自个儿过去了,不跟着咱了。” 不跟着了?那可是大好事。 还不等大家高兴上五分钟,驴车驶进了镇上,到回春堂门口时,赵家村的人又遇上了宋家的马车。 驴车一停稳,荷珍她们互相搀扶着下了车,朝守在马车边上的车夫看了一眼,车夫满脸的不自然,视线躲闪着,撇过头不去看她们。 牛大才对这个车夫印象不错,欢喜地冲他打了个招呼,道:“原来你们也是来回春堂啊……” 车夫支支吾吾。 正尴尬的时候,回春堂里头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荷珍听到三七用沙哑的声音在那里大声说话:“你这人咋回事,都跟你说了,咱们回春堂这里瞧病是要排队的,排队懂不懂?我现在给你一个数,你拿着等在边上,等会儿我们会依次喊过来,喊到你们了,你们就拿着数来找我们,我们会给你们安排大夫的……” “这位小哥,你不要动怒。我们也不是不想排队,只是我们家少爷这病拖得有些久了,我们千里迢迢从锦绣镇赶过来,到了镇上一路打听,耽误了不少时间,如今实在是耽搁不起了……” 荷珍眉梢一挑,侧过头和边上的赵大娘对视了一眼。 赵大娘绷着脸,一把拉过牛大才,冲他骂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屁话咋那么多,看见谁都想说两声,又不是碎嘴的娘们……” 荷珍走到里头,三七和党参“挂号桌”前,围了三个女的,分别是红笺、采薇和绣枝,采薇正缠着三七不停地说着自己的难处。 她们身后,是其他等着取号的人。 挂号桌被她们仨这么一围,后头取号的人也取不到了,又在后头排起了长队。 党参急出了一脑门子汗,荷珍听见他跟站在她身前的红笺商量:“这位姐姐,麻烦让一让,你挡着后头的人拿牌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8章 回春堂(中) 党参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红笺的视线就从三七身上挪到了他身上。低头一看,这小厮前头的桌上,还搁了一堆的木牌子,牌子上头写满了字。 红笺当下就不答应了,她冲党参大声道:“拿什么牌子?你们回春堂的人不是跟我说要先来后到吗?我们在前头,我们还没拿牌子,凭啥你就要给后头晚来的人发牌子了?” 党参到底年纪小,被红笺这么劈头盖脸一阵指责,一时还真给问懵了。 红笺伸手就去扫桌上的木牌子,噼里啪啦一阵响,有七八个牌子就被她用手抹到了地上。 党参见状,赶紧去抢,力气比不上她,差点被推得从凳子上摔下去。 他站起来,上半身趴到了桌上,用身体护住牌子,连声喝问红笺:“你干啥你干啥?你到底想干啥啊?别动我们的牌子!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这些都是前头排队的人的,别弄乱了,你弄乱了叫别人咋看病!你这人……” 红笺的手被他压住了,还要去扯他身下的牌子,嘴上不忘质问:“我干啥?你们不讲道理,不给我们牌子,反而先去给后头的人……” 两个人在那里你争我夺。党参是个男娃子,可年纪不大,看着比陈明辉还要小上一些,红笺毕竟年长,他自然争不过她。 没一会儿,党参的脸就憋得通红了。 原来准备来“挂号”的人围成了一圈,后头又来了好几圈不看病但是来看热闹的人,荷珍到的还算早,站在内圈,看着红笺的一双手,指甲留得挺长,和党参你来我往之间,两个人都铆足了劲儿,一个推一个护,红笺那好看的长指甲就戳到了党参脖子和手背。 等到三七跟采薇唇枪舌剑一番,低头时,发现边上的小孩手上和脖子上全是抓痕了,有一道还划到了他下巴上,直达腮边。 三七气得不行,解释的耐心也告罄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吵啥吵!这里是回春堂,又不是戏台子!” 这平地一声吼,效果倒是不错,采薇不再胡搅蛮缠了,红笺都停手了。 三七心疼得扶着党参从桌子上下来,道:“小师弟,疼不疼?你等等,师姐上回调的伤药被我放起来了,我先给你涂上。” 党参低头往手背上一看,一道道红杠杠,他又伸出手指头往脖子上抹了抹,“嘶嘶”吸了几口冷气,拉住三七:“五师兄,你别忙,我们先把牌子理了,后头的人还等着拿牌子呢。” 三七看也不看桌子前头堵着的三个人,眼皮一掀,对着大家拱了拱手,道:“我师弟受伤了,请大家等我们一会儿,我先给他上个药。” 众人没来得及应声,荷珍先呵呵笑了:“没事没事,你们先忙,我们等一会儿没事的……这是伤了脸了,留了疤以后可不好看。” 可能是因为荷珍刚跟红笺大战三百回合,也可能是她实在是太招人讨厌了,红笺对她的声音特别敏感。 荷珍话音刚落,红笺就歘一下回过了头,凶神恶煞地盯着她,白眼翻得好像要把眼珠子翻不见了:“哪儿轮得到你说话了,我们排在最前头,要问也是先问我们,我们不答应。” 荷珍不晓得她是纯粹想跟她唱反调,还是想要恶心三七,反正最后,她两个目标都达到了。 三七脸拉了下来,脸阴沉得可怕,他抬起下巴,瞥了红笺一眼,厌恶之情全显在了脸上:“里头大夫在给病人瞧病,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回春堂,哪个想吵架,趁早给我滚出去!” 就差直接叫宋家几个丫头滚犊子了。 采薇和绣枝脸一红,荷珍发现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红笺,似乎很怕采薇。采薇朝她看了一眼,她身子抖了抖,马上蔫了。 三七带着党参进了里屋去上药,荷珍望着掉了一地的木牌子,再瞟一回宋家三个丫头,这一琢磨,心里就不得劲了。 说起来,这群难缠的货色,还是她们给回春堂招来的。 有点对不起回春堂啊,特别是她的合作伙伴年半夏同志。 荷珍走上前,把散落一地的木牌子捡了起来。 采薇三人在边上看着她捡,动也不动。 红笺轻声道:“就你好心……” 荷珍正好把捡到手的木牌子放到桌上,一转身,红笺连忙捂住了嘴巴,拿眼睛偷瞄采薇,采薇侧过头用帕子遮了嘴,小幅度地咳嗽起来。 红笺忽然就换了一副嘴脸,得意起来,双手抱胸,一只脚跨到荷珍前头,挡住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叫大家都听见:“人都不在,你做给谁看?以为捡几块牌子,他们就会让你们先瞧病了吗?白日做梦,我们先来的,你们晚到,就得排我们后头……” 荷珍抬脚就要去踩红笺的脚,红笺吓得下意识把脚收了回去:“你……” “你们咋比我们先到的你心里没点数吗?”荷珍冷笑道,“要不要我把你们跟在我们驴车后头吃了半天灰,到了镇上见着人可以打听路了,马上把我们甩在后头的事情分成三段给大家当作笑话伙说道说道?” “谁跟在你们后头了……” 荷珍连呵呵她的力气都没有了,继续捡牌子。 有几块掉得有点远,等荷珍拾起离桌子最远的一块牌子的时候,三七已经带着党参,手脚麻利地上完药出来了。 三七见着了荷珍,先是愣了愣,隔了一小会儿,才对着她笑道:“是你啊,你来了……刚才没看到你,是来找师姐的吗?”他看了看桌子上又排成一排的木牌子,又赶紧冲她道谢。 荷珍道:“不是来找半夏姐的,我们是来看病的。”她指着人群中的牛大才道,“先给他看看手上和脸上的伤,还有其他的……”她顿了顿,指着里头挂了帘子的小隔间说,“到了里头,给我们安排了大夫以后再说吧。” 生病了,生的什么病,毕竟是个人隐私。 三七常年在回春堂,自然明白荷珍话里头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我马上给你们安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49章 回春堂(下) 安排大夫,还是马上。 一直强调她们比别人先来一步的红笺不答应了啊,明明是她们先到,她们比杂货铺丫头先到,怎么就被她们抢了先了。 再一看荷珍和三七熟络的样子,这不是明摆着靠关系插队吗? 红笺气得七窍生烟。 还没等她借题发挥再生是非,荷珍就摇了摇手,道:“不用了,你们该咋排就咋排,我们来时,前头……嗯,前头还有三四个人,我们排他们后头就成了。” 宋家人有意见她是不怕的,前头另外三四个人又没惹她,随便插队太招人恨了。 回春堂又不是只有一个大夫看病,这里有五个大夫同时看诊,就算前头排了三四个人,最多也就耽误十来分钟的时间。 这一路过来,牛大才的手用帕子裹着,也不流血了,脸上伤口的血都开始凝结了,也不在乎这几分钟时间了。至于那疑似天花的病症,就更不着急了,总不至于因为这十几分钟时间,就肠穿肚烂了…… 君不见,有情况更严重的,家里人还在那里医闹吗? 宋长青宋大少爷的这么精贵的命,他身边时时把他当成娇花怜惜的丫鬟们,都不在乎了,这说明啥?这说明这毛病就算要传染,也不是多大的事,少爷都不急了,他们这群贱命一条就更安全了。 荷珍提了前头还有人排队这话茬,三七才想起来刚才党参因为啥被人划伤脸了,他赶紧招呼看病的人:“来来来,过来取牌子,取了牌子先去边上等着,若有重病之人。难受得紧的,要先给我说,我会先给你们安排大夫瞧病的。” 党参脖子上包了一圈细棉布,手上也裹了一层,听到三七在那里吆喝上了,他很自觉就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开始递号码牌。 两个人很自然地就把宋家三个胡搅蛮缠的丫头忽视了个彻底。 荷珍站得离红笺有一米多远,中间还隔着个三七,都能听见她上下牙齿摩擦的声音。 真真是咬牙切齿了。 三七跟个没事人似的,绕过她,就要往桌子后头去,红笺上前就张开手挡住他的去路,劈头盖脸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你啥意思?凭什么别人重病就可以给他们提前安排大夫,我们家少爷得了不得了的病,就不能赶快叫大夫来给他治?” 三七眼皮也没动弹一下,红笺挡住了前头的路,他后退两步,扭头从党参那边绕了回去。 红笺脸孔一阵扭曲,回头又要去寻事。 三七可能已经晓得了这人的尿性,你越搭理她,她蹦跶得越欢,索性开始继续干活。 他把荷珍前头站着的一个撑着腰“哎呦哎呦”叫唤的老丈喊上前去,大致问了一下病症,用笔记下,党参就很有眼色地把小木牌子递了过去:“大爷,你记好了,你是廿八,等会儿我师兄喊到这个数,你就过来,我们会给你安排大夫……” 老丈千恩万谢,扶着腰准备挪去边上椅子里坐下来,红笺上前一步,一只手伸出来就去抢他捏在手里头的牌子。 老丈被她这动作给吓懵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牌子就被她抽走了。 红笺把牌子砸在地上,冲上去用脚就是一阵猛踩,整个人的状态像不小心嗑了违禁药,手舞足蹈,就差口吐白沫了。 踩了好一会儿,到了后头,许是没力气了,她才停下来。 荷珍看她喘得像头牛,头发也乱了,拿脚尖踢了踢地上被她蹂躏了一顿的小木牌子,下巴一抬,威胁道:“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哪个敢抢我们前头看到病!” 老丈都要急哭了,他慢吞吞蹲下身子,想要去把木牌子捡回来。红笺用鞋头一捅,把木牌踢出去老远。 老丈“啊”地喊出了声,背一僵,不能动弹了。 三七看出他不对劲,连忙叫了党参,要把人送到里头去直接给大夫看。 红笺毫无愧疚之心,三七和党参一边一个搀着人的时候,她还在说风凉话:“哼,天都看不过眼了,要叫你这个抢我们家少爷前头的老不死的吃点苦头,活该!” 这话就太难听了。 还在排队的人纷纷指责起了红笺。 红笺自顾自骂着:“什么大医馆,到处吹嘘。先是要我们按先来后到拿牌子,认识的人就可以随时叫大夫看诊。你们回春堂的人是不是仗着自己人多,欺负我们人少?看我们不是你们云盘镇的人,就合起伙来对付我们。还救死扶伤呢,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医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到底谁不要脸了?” “就是,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脸!” “你闹了半天了,害我们连病都看不上……” 红笺惹了众怒,采薇和绣枝一看苗头不对,拖着她站到边上。 三七把人送到一半,里头供大夫看病的隔间,出来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赤红着眼睛,眼袋很重,一副随时要睡着的模样。 他刚掀开了帘子,就见到医馆大门口围了一群人,耷拉的眼皮立刻睁开了,忙询问三七:“怎么回事?这些人都是来看病的吗?镇上出什么事了?” 三七把二次扭伤的老丈交给党参一个人扶了,毕恭毕敬地说道:“于师叔,镇上没出啥事,这些人不都是来瞧病的,有些是来看……热闹的。” “看热闹?”于师叔重复了一遍,甩了袖子就朝门口走来,“胡闹!这里是医馆,是给人看病抓药的地方,哪有人到这里来看热闹的!” 他冲到门口就给人下了逐客令:“不看病的快走,别挡着要来治病的人!要看热闹去茶馆,那里有说书的,随便你们怎么闹。” 门口的人散开来,给大门口留出了一个供两三人并排行走的道儿,散出去的人站到了大街上。街上的人走到这里发现半条街被人给堵了,都挤在医馆门口,有不那么急着赶路的,也凑了上来。 于是,人越聚越多。 叫于师叔的人,气得脸都绿了,质问三七:“你说说,这到底咋回事?” 他还没弄清人咋就都堵他们大门口来了。 回春堂的诊费比其他地方便宜,有时候遇到家里头确有困难的人,还会免了诊金赠药,故而在百姓中间的名声一直不错,医闹比起其他地方来说,也一直是很少的。 千年难得碰到一起,这位于师叔一时之间可不就抓瞎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0章 起因 说起来,因为宋家的豪华马车比荷珍他们的小破驴车走得快,在镇口就超车跑前头去打听路了,荷珍他们到的时候,那个叫采薇的已经跟三七起了口角。 起口角的原因是啥,荷珍和大部分后来的吃瓜群众一样,还真不知道。 不过由于宋长青家里的丫鬟们实在是太优秀了,个个都是人才,一张嘴就特别拉仇恨值,大家只看了半段,就忍不住提前站队了。 于师叔作为一个大夫,眼看着自家本该救死扶伤的医馆成了热闹的菜市场,他是气得直跳脚。 他逮着三七要兴师问罪,三七也委屈着呢,他朝红笺、采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于师叔,我也不晓得咋回事啊。这几个人,一来就说他们家什么少爷得了病,要我给他们安排大夫,我跟他们说治病是要排队的,她们说她们家少爷病了好久了,拖不起了,等不了。我一听这么着急,就跟其他人说了说,叫他们先等一会儿,把她们插到其他人前头,叫刚给一个病人把完了脉的刘师兄先替她们那少爷治。谁知道……” 三七欲言又止地朝最里侧的一个青色的门帘望了望,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于师叔正听着,听一半没音了,他追问道:“谁知道什么?你倒是说下去啊。” “谁知道她们见到刘师兄,就不答应了,吵着闹着要换大夫……” 于师叔不明白了:“为啥?” 三七一脸憋屈:“她们说刘师兄太年轻了,看着就不像是个有能耐的大夫,她们家少爷是什么身份,哪有叫学徒来给他看病的……” “什么学徒?”于师叔的音量也不由得提高了,“阿睿他学医早,出师都不晓得多少年了……” “我跟她们说了啊,”三七想起这事就不得劲,“她们死活不肯叫刘师兄看病,当着刘师兄的面就说,刘师兄这样的,在京城就是给大夫背药箱的。还说我们云盘镇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来看病的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找个这么面嫩的人治自个儿,也不担心越治越严重,把自己治死了……” “放屁!”于师叔气得直接爆粗口了,“有这么说话的吗?” 三七给自己喊冤:“这又不是我说的,是她们说的,于师叔,你别冲我撒气啊。” “没说你!”于师叔白了他一眼,回头指着红笺仨问她们,“你们啥意思?有你们这么说话的吗?小姑娘家家的,说话咋这么毒,这里是医馆,别人得了病已经够闹心了,你们这是要咒谁呢?” 掐医馆就掐医馆呗,这特喵的还诅咒起其他病人来了。 这是啥骚操作?其他病人又没招你们惹你们,别人好好的当自己的移动布景板,愁眉苦脸来看病,看你们这么着急,好心好意让你们插个队,被迫塞个瓜成了吃瓜群众,回头还要躺枪被诅咒去见阎王爷…… 荷珍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 要不是卞氏杂货铺开在同福酒楼边上,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她还去过宋家酒楼后头那个院子逛了两回,宋家看着确实还挺有钱,又听卞氏大概提过宋长青外祖家在京城是做官的,她真要忍不住往不好的地方想了。 宋家这几个丫鬟的样子,这说话的方式,这行为套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竞争对手雇来砸场子的。 你看啊,先找个由头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接着揪着个在别人看起来压根不算事的事发作,故意挑拨其他病人的情绪,闹得大家一起恐慌起来,最后跟着她们一道围攻医馆。 嗯,地痞无赖讹钱都是这么展开的。 面对于师叔气急败坏的问话,绣枝脸上一阵羞窘,荷珍见她不停地往门口方向看着,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她早捂着脸跑了。 采薇把红笺拉到身后,对于师叔道:“这位大夫,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你们医馆给我们安排的大夫太……” “太啥?”三七打断她,“你们刚才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身后那个丫头就是这么说的,我说的跟她说的原话也差不离了,你别以为说过不承认就行了,医馆这么多人呢!” 三七一说,医馆里头坐着等叫号的病人们纷纷脸色不好的表示:“对,我听见了,她就是这么说的!” “我也听见了……” “亏得刘师兄脾气好,不跟你们计较,”三七哼哼道,“要是换了我,我早把你们打出去了。” 于师叔这火气才下去,蹭地又冒上来了,他屈起手指就往三七头上来了一记,气呼呼道:“又浑说,哪家医馆会把病人打出去!小心被你师公晓得了,罚你抄医书抄一百遍。”三七捂着脑袋连连讨饶,于师叔不去理他,话锋一转,问他,“我在里头怎么好像听见什么先来后到的,说我们欺负外地人……” 三七摸着头的手放下来了,道:“还不是她们不肯给刘师兄看病闹的!” 不肯给回春堂那什么刘姓师兄瞧病,非要点单其他大夫,点的那几个大夫,有年老大夫,还有什么郭大夫、马大夫的,应该是她们来的路上打听到的名医。 年老大夫几天前就回京城了,至于郭大夫、马大夫,前一个媳妇今天生娃,他早上就没来,后一个今天出诊了,去给一个病重在床起不来身的病人看病去了。 专家门诊挂不了,红笺几个就逮着三七不肯放。三七能有啥法子?又不能把郭大夫那高龄产妇的媳妇的娃塞回肚子里不叫她生,也不能把马大夫半路捉回来,不管那卧床病人死活,更不能像哆啦a梦一样用任意门把年老大夫从京城变回来。 三七就给她们推荐了于大夫,也就是于师叔。可预约于师叔的人也很多啊,前头排了俩病人,换季咳嗽咳得都要把肺咳出来了,三七肯定不能再给宋长青插队了,就叫宋家几个丫鬟排队等等。 其实就是等两个病人的功夫,但这仨奇葩就是不愿意。 然后就发生了荷珍他们下车后看见的那一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1章 了不起 反正三七是真没办法了,理也跟她们仨讲了,解决办法也给出来了,无奈人家就是不同意啊。 另一边吧,宋家三个丫鬟还嫌弃呢。人点名道姓就要年、郭、马三位大夫了,你们大夫不负责任,到处瞎跑,现在介绍了一个医术稍次的专家水平线以下的大夫来,还要排队,她们能答应才怪了。 三七一把事情说完,于师叔就问那三人了:“事情是这样的吗?” 围观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男女老少啥都有,还有那小孩子吮着棒棒糖来看热闹的。 采薇头回被这么多人盯着瞧,还当众被揭了老底,正不自在,听见于师叔问话,还没想好怎么圆回来。猪队友红笺又不安分地跳了出来,把头一扭,不屑道:“是又咋样?本来就是你们没理。我们特地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就是冲着几个大夫的名声来的。谁知道来了,你们大夫全跑了,留下几个面嫩的在那里糊弄人。我采薇姐好声好气跟那个死跑堂的说了叫他通融一下,他非但不肯,还跟我们大呼小叫,什么玩意儿!给脸不要脸!” “你管谁叫死跑堂的?”三七那叫一个生气,脚步不由得就往前冲了一步,被于师叔拦住了。 红笺见他走过来,怕他打人,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等人被挡了回去,她嘴又贱上了:“啧啧,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不成?”她指着自己的脸道,“你有本事打啊,打啊!叫大家看看,你们回春堂这破医馆不给人看病,赶人不成,还要动手打人了,看以后还有人来你们这里找人治病不?” 红笺这嘴巴是真踏马贱,也不知道宋家是怎么培养出来的,放大街上都能跟泼妇相媲美了。 都说大户人家的婢女养的都跟小姐似的,有的见识谈吐还胜过小家碧玉,这宋家真是走出了一条独具特色的新路子,把丫鬟往母夜叉方向养,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荷珍掏了掏耳朵,听到后头站着的人都抽气,跟人打听:“这是哪家的丫鬟?咋这么凶,真是不讲道理啊!” “听口气不是咱们镇上的。” “我以前还觉得李员外家的丫鬟不拿正眼看人,现在觉着,这不拿正眼看人也挺好,只要别撒泼,都好……” 赵大娘咳嗽一声,荷珍抬头和她对视,见她眼角抽了抽,压低了声音问荷珍:“荷珍丫头,这宋家少爷是啥来头,不是说家里开酒楼的吗?我看县太爷家的人出来都没这样的,这口气也太大了吧……” 荷珍小声道:“在通州是开酒楼的,后来又搬京城去了,听我大伯母提过一嘴,宋少爷外祖家娘舅好像是做了官的,多大官我就不知道了,我大伯母没说。” 在京城做官,反正也管不到他们头上,荷珍估计,卞氏可能听说过对方是干啥子的,但因为管不到他们头上,听过也就忘了。 看红笺的气焰,这宋长青那娘舅,怎么着也得三品大员以上吧,不然真对不起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儿。 赵大娘讷讷道:“还真是做官的啊……”一脸后怕。 荷珍却道:“你管他们家干啥的,有理走遍天下,京官了不起,也管不到咱们头上来。” “可这……总归有点……” 有点啥,宋长青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为了几个丫鬟,来伺机报复,要不然,他就真成脑残了。 荷珍身后传来一阵香味,她回头一看,后头一个小胖墩正一手一个大肉包子啃着,嚼得特带劲。 她肚子咕咕叫了一声,朝外头看了看,太阳当空了,到了吃中饭的点了。 尼玛,一早上时间,就硬生生被宋家这群二百五给浪费了! 荷珍心里就不爽了,她朝着正中间正插着腰大放厥词的红笺看了一眼,对赵大娘说:“我瞅着这一时半会儿的不会结束,这都要吃午饭了,这群女人忒会找事,不能让她们再闹下去了,要不然,我们到天黑也回不去。” 赵大娘急了:“那咋办?” 荷珍眼珠子一转,道:“自然是找个能管住她们的人了。”她朝外头努了努嘴,“叫那位大少爷想法子去。” 赵大娘点头,转身挤出了人群。 回春堂里头,红笺咄咄逼人,于师叔脑门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多次尝试跟红笺讲道理,未果。 红笺越说越顺溜,一堆屁话往外蹦:“你们这是啥医馆?分明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对外说什么年大夫祖上做过御医,是京城大医馆回来坐诊的,把我们千里迢迢诓了过来,又说人不在,回京城了,医馆里头尽是些刚出师的大夫。你这不存心骗人吗?你们晓不晓得我们从锦绣镇赶过来要多少路?马车天不亮就出发了!你当我们少爷跟你们这些人一样闲呐,我们少爷生的是重病……” 正骂到精彩处,忽然听到有人嘀咕了句:“什么重病?真要是重病了,你还能有功夫在这里唧唧歪歪没完没了?” 红笺牙齿差点没咬到舌头,她头一歪,看见那个杀千刀的杂货铺丫头又出来蹦跶了,对方笑嘻嘻地看着她:“可见你也没把你家少爷的命放在心上!” 所向披靡的红笺瞬间就爆了:“你说啥?” 荷珍摸了摸鼻子,继续用一脸欠揍的表情对着她说:“啊?不是吗?那为啥你要在医馆大吵大闹?按你说的,你家少爷都得了重病了,你这一吵,不仅耽搁了别人看病,连你家少爷都看不上大夫了。我觉着,你要么就是没把他的小命当回事,要么就是嫌他病得还不够重,故意想多拖延一会儿时间,叫他那病再严重些吧。” 这时,整好出去找人的赵大娘回来了。宋长青跟在她后头,红笺刚被荷珍噎完,一抬头见到主子,面色一白,差点就摊在地上了:“少爷,你别听她瞎说,不是这样的……” 这一声少爷让大家的头“刷”地全转过去了,大家都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主子,才能让这样的丫鬟出来丢人现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2章 不准乱说 宋长青宋大少爷这个人吧,别的不说,那张脸还是很能看的,气质也还算拿得出手,光往那一站,还真有点贵公子的派头。 “少爷……”他一出现,绣枝就颠颠跑过去了,到他跟前扶着他,要把他往里头带。 宋长青面色惨白,印堂发黑,比起荷珍刚才见到他时,更加不好了。 荷珍对这家伙是鄙视得不行,贾宝玉自比惜花人,都比他有气性,偶尔还能发个火往丫鬟心窝子踹上一脚。宋长青堂堂一个大少爷,连手底下的丫鬟都管不住,踹心窝子这种操作干不来,连发脾气叫人滚犊子都做不成,软不拉几的,真没用! 宋长青走到里头,经过荷珍跟前时,停顿了片刻,荷珍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哥们,你不会又想学小本子再来个九十度弯腰道歉吧…… 真的,别道歉了,特喵的道歉一万遍都不如你把你家丫鬟们绑起来抽上一顿马鞭来得有诚意啊! 荷珍十分不想看他那黏糊糊的样子,于是故意嘴巴一咧,用略带嘲讽的口气说道:“长青少爷你可算是肯下马车了,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被马车封……住了。” 刚嘲完,大少爷自个儿还没有啥反应,扶着他的绣枝一改温顺的表情,杀人射线立刻冲她扫了过来。 荷珍朝她笑了笑,一脸“你奈我何”的欠打表情。 绣枝胸脯上前起伏了几下,又低下头去,作鹌鹑状,不看她了。 宋长青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这番交锋,他咳了咳嗽,朝红笺睨了一眼,见她杵在医馆中间,动弹不能,他张嘴道:“还不快滚回来。” “是、是……”红笺应了声,立马要往宋长青那里跑,哪知腿一软,右脚刚跨出去,就往边上歪了歪,“啪”一下倒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宋长青印堂的黑色直接扩散到了整张脸上,那颜色可以媲美非洲鸡了。 采薇偷偷瞄了瞄宋长青,一脸尴尬地蹲下身去搀扶红笺、 红笺看上去摔得似乎不太重,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下,总觉得很丢人。她红着脸爬起来,脚掌一着地,就发出了一声尖叫:“啊……”险些没控制住惯性,再摔个脸贴地。 采薇一个人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被带得差点一起倒了,踉跄一下稳住了身形,侧过头去问红笺:“你这是怎么了?” 红笺哭丧着脸,看看采薇,又看看宋长青,嘴巴一嘟,红着脸道:“我、我扭到脚腕了……” 扭到脚腕了?那你活该啊!叫你把人看病的老爷子弄了个二次伤害的,也叫你自己吃吃这种苦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手打老人。 荷珍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会儿。 宋长青却从头到尾虎着一张脸,红笺抱怨脚疼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由采薇扶着,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宋长青跟前。 红笺小心看着宋长青的脸色,期期艾艾说道:“少、少爷,我、我真没有想要故意误你的病,我实在是……” 宋长青根本不肯拿正眼看她,他闭了闭眼睛,道:“去医馆外头路上给我跪着。” 所有人一惊,忍不住朝大马路上看去。 就不说那个石板有多凉了,外头那冷风都叫人吃不消啊。 红笺脸都白了,荷珍看见她一把反握住了采薇的手,采薇结结巴巴地想要劝说宋长青:“少爷,红笺做得不对,是该罚,可也不能叫她跪路上去,外头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了,丢的还是我们家的脸面……” 宋长青松了松披风的绳结,并不理会她,只道:“你们两个也陪她一道跪着。” 绣枝扶着宋长青的手一僵,采薇先没沉住气,急吼吼地喊:“少爷!我……” “既然知道红笺有错,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她?” 采薇语塞。 荷珍囧着一张脸听完了这主仆四人的对话,一抬头,发现于师叔和三七也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于师叔不自在地走到前头,对宋长青道:“这位少爷……” 宋长青道:“想必你就是于大夫了。我家几个丫鬟,全是我管教不严,给你们医馆添麻烦了。” 于师叔往红笺三人的方向看了看,摆手道:“不是……” 宋长青恭敬道:“于大夫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我想说,你能别叫你家丫鬟跪医馆外头路上吗?” 宋长青愣了愣,于大夫正要说话,红笺抹着眼泪冲着他大吼一声:“你少在那里装好人,你要真好心,就不会为难我们了,现在来给我们求情了,晚了,我们才不吃你这一套!” 于师叔的五官都揪作了一团。 荷珍“噗”地笑了,她对红笺道:“你别自作多情,于大夫没想给你们求情,他就是希望你们不要跪在医馆门口。回春堂每天从天亮忙到半夜,你们仨往门口一跪,挡路不说,还要引过路人围过来看热闹,真正要来看病的人都进不来了。” 宋长青望向于师叔,他果然一脸不自在,却没有否认荷珍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 围观人群爆发出了雷鸣般的笑声。 红笺又羞又气,宋长青半晌没说出话来,隔了老长一会儿,等观众们都笑完了,才对于师叔道:“是我考虑不周了,看在回春堂的份上,这一个下午的罚跪,就帮她们留到家中再做吧。” 荷珍差点又再喷出来。 宋长青啊宋长青,你特喵的惩罚人的措施还能再多点创新吗? 头一回见你,你罚红笺跪院子,多少天过去了,红笺的作死都作出新花样了,你还是只会叫人罚跪这一招。金氏都晓得要打板子掌嘴轮换着来,你连金氏都及不上了,该说你点什么好呢? 和荷珍不同,于师叔对宋长青管教丫鬟的方式没有一点兴趣,他朝宋长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转身准备往小隔间走时,忽然瞟到了宋长青手上的疹子。 于师叔怔住了,他回头拉起宋长青的手臂,道:“你这手上的疹子是……” 红笺跳出来道:“我们家少爷没得痘疮,你这个庸医,不准乱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3章 混乱 如果有人问荷珍,猪队友是什么意思,她会毫不犹豫地指着宋长青的丫鬟红笺说,就是这样的人。 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猪队友会怎么花式坑自己人,没有最坑,只有更坑。 红笺那独特的尖细嗓音,配上拔高八度的调子,叫在场所有被迫吃瓜主动吃瓜的人吓了一跳。 这小心脏抖完还没来得及恢复正常,消化了一下她话里的内容,又傻了。 不知道有谁跟着尖叫了一声:“痘疮?” 接着,就是更多人吼叫的声音:“痘疮!这里有人生痘疮了,快跑啊!” 荷珍捂着耳朵,被赵家村的女人们一把抱住,几个人避到了角落里偷。 她眼梢瞥见人群像潮汐一样往外涌去,每个人都面露惊恐,仿佛后头有一大波僵尸正在逼近。 中间也偶尔夹杂着几张茫然的面孔,大多数是年轻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的,看见有人跑,也跟着一道往外面冲,边跑还边问边上的人:“痘疮是啥病?我们为啥要跑?” 有上了年纪的人就冲着他嘶吼:“问啥问!痘疮啊,就是天花!这是要死人的病!要死人了!死人了啊——” 混乱中,有小孩子被撞倒了,“呜呜哇哇”地大哭起来。 荷珍她们站在最里面,根本看不见人在哪里,入眼所及,皆是人头和腿。 场面惨不忍睹。 之前在她身后吃肉包子的小胖子举着吃剩下来的最后一口包子,完全就傻掉了,被汹涌的人流挤来挤去,直接挤得跌在了地上。 眼看着就要发生踩踏事故,牛大才两步冲上去,弯下腰去护住他,才搂住了人,就被人挤了一下,也跟着栽了过去,他抄起小胖子就往边上滚了,砰地砸到了门上,才堪堪躲过争先恐后奔出去的人。 这一声巨响砸得回春堂的大门和门框都晃动起来,也砸醒了懵逼的于师叔和三七几个。 于师叔甩开了宋长青,跌跌撞撞冲到外头喊:“停下!这不是痘疮!都给我停下来!” 激动的人们根本没人愿意去听他说话,或者说,根本听不见。 这波尖叫着逃命的人群,还带动了街上的路人们,大家一听见“痘疮”二字,也跟着乱窜起来。 于师叔没法子,直接跑到了人群里头,看见人就拉,逢人就喊:“别跑了,这不是痘疮!” 被他拉住的人开始还一脸气愤,认清了他的脸,将信将疑停了下来。 于师叔正要往前跑去拉其他人,马上就被这些停下来的人给围住了:“于大夫,那真不是痘疮?你可不能唬我们,这是要死很多人的……” 三七见状,也跟出去支援。 这时,在自己小隔间里头正给病人看病的其他大夫,听到这么大动静也坐不住了,和病人们一块儿跑了出来。 看到外头这逃难似的场景,先是一呆,接着就去问党参:“这是怎么回事?” 党参指着红笺:“她说……”又去指宋长青,“这个人得了痘疮。” 里头一个皮肤挺白、长相秀气的年轻大夫瞅了宋长青一眼,从他的脸上扫到手上,简直哭笑不得:“这怎么看出来就是痘疮了?” 边上几个大夫安抚住了回春堂里头还没跑走的病人们,其中一个回头对年轻大夫道:“阿睿你别说话了,快跟我们出去帮于师兄!” 这些后面出来的大夫也没入了人海中。 赵大娘一拍大腿,对还站着的赵家村的女人们说:“这样下去不成,我们也出去,先把地上跌着的娃子们抱里头来,街上人越来越多了,再这么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对,先救人!” 女人们抬腿往外跑。 里头个把病人听到赵家村几人的对话,那些小咳嗽小伤风的,手脚没坏能动弹的病人,也跟着出去帮忙。 一时间,回春堂里头就剩下了几个老弱病残,伤了腿闪了腰的几个人伸着脖子不安地瞅着外头。 宋长青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走了几步,似乎要跟着出去,跑到门口了,想到自己的情况,又停了下来,愤恨得一拳头捶在门上。 一拳头捶完不够,又来了好几拳头。 绣枝过来拉他,被他推开了。 荷珍眉心一跳,走到门口往外头一看,牛大才靠在门上,这气还没喘匀,劫后余生的感觉还没完全退去,脑袋就又被彭彭作响的大门弹了好几下。 他摸着脑袋仰头一看,面目狰狞的宋长青正在里头使劲捶门,他预备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干脆抱起怀里的小胖子到了屋子里头。 小胖子手上脏兮兮的,手指头被踩得鲜血直流,牛大才把他放下来,他脚才着地,就“哇”地哭了起来,差点又磕在地上。 党参从凳子上摔下来,扑过来卷起小胖子全是脚印的裤腿,一看,哭丧着脸道:“他腿被人踩断了。” 牛大才道:“他站在靠大门的地方,一摔我就出去抱住他了,他都断腿了,外头那些娃子不是更……不成,我也要出去看看!” 牛大才撒腿就跑。 病人里头有个拄了拐杖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太太,忽然站起来,往红笺走去。 红笺开始没注意到她,等人走近了,她问道:“你要做什……” 老太太板着脸,提起拐杖就往红笺身上打,红笺毫无防备,肩膀上吃了一杖,疼得眼泪直流。 她朝着老太喊:“你干什么打我!” 老太太一声不吭,继续打她,动作快得跟她摇摇晃晃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红笺又吃了两三记,才想起来要跑:“你这个疯老婆子!” 采薇过来拖老太太,面上自然是劝架,刚开口叫人:“老人家……啊!!!” 老太太拐杖方向一变,转头往她身上招呼 一时间,屋子里鸡飞狗跳,余下采薇和红笺抱头鼠窜。 党参站起来对荷珍道:“你照顾着小胖……” 荷珍正在冥思苦想要怎么引起大家的注意。 扩音器、喇叭、鸣枪示警…… 她一样样想了过去,想到鸣枪示警时,脑子里瞬时灵光乍现。听到党参的声音,抬起头茫然地问他:“你说什么?” “我出去帮忙……” 荷珍打断他:“帮什么忙?你先帮我一个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4章 有用了 党参和荷珍每人抱着一个麻布袋子,党参走在前头,荷珍跟在后头。 两人七绕八绕走了许多路,荷珍的鼻子里充斥着各种药材的味道,等她被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熏得鼻子都要失灵的时候,党参领着她跨过了一个院门。 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扇铁将军把守的红漆大门。 党参把自己手上的布袋子丢在地上,从一串钥匙里头,找了一个去捅那锁,边捅边跟荷珍解释道:“这里以前是一间茶馆,咱们现在站的地方是他们的后院,老板一家子就住这里。起初这家生意挺好,后来斜对面新开了一间更大的茶馆,还请了人来说书,客人都跑光了。这间茶馆老板的儿子还不争气,整日胡来,打伤了人,把人的腿都敲断了,被打的那家子不肯放他,要揪他去见官。茶馆老板为了不叫儿子下大狱,答应赔对方八十两银子。一时筹不出钱,就想把茶馆卖了。很多人趁机还要压他价钱。师公厚道,按他开的价钱,又另外多给了十两,就把这间茶馆前楼和后院都给买下来了……” 锁被捅开了,党参把锁带着钥匙挂在门上,提起地上的布袋子,对荷珍道:“快进来。” 荷珍进了屋子,果然见这里布局有些奇怪,大厅里头全是桌椅板凳,上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离正门最近的窗户那里,还有放了一个炉子,炉子边上的墙壁都被熏黑了。 “这里头的东西都没咋动,”党参见荷珍四下张望,以为她是在好奇放药材的竹篾摆得为啥要摆成这样乱糟糟的,就道,“师公当时也没想要买他们的屋子,就是看他们家日子难过,就想搭一把手,还以为老板回乡几年以后,还会再来,到时候在原价卖回给他便罢了。谁知去年冬天时传来消息,说茶馆老板病逝了。师公觉着,这院子里空关着也不是事儿,就叫我们用来摆药材了。” 党参走到楼梯边上,楼梯很窄,仅供两人并排行走的大小,楼梯上的漆也掉得差不多了,没掉的也基本上都炸开了,露出了里头原木的颜色。 荷珍自动落在了他后头。 党参一只脚踩了上去,因为年代久远,他两只脚刚到同一级楼梯上,楼梯就吱嘎吱嘎响了。 他一点不害怕,还回头看荷珍:“你别害怕,这楼梯以前就这样,我小时候来这边,三师兄和四师兄还在上头追来追去打闹,整个楼梯都在摇晃,我被吓哭过,以为要塌了,后来过了好几年,也没出什么事……” 就这质量,还追逐嬉戏。他们追逐嬉戏也就罢了,泥煤,你还专门把楼梯摇晃的事情拿出来告诉我,你是几个意思?证明这东西年久失修一直很有危险性? 荷珍眼皮跳了跳,她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吐槽,但是她实在是忍不住啊。 党参嘴巴也是个闲不住的,见荷珍绷着脸,神情自然,不见害怕,不知是想缓解一下现在的气氛还是怎么的,又指着大门的方向絮絮叨叨讲起了门外的事:“……外头就是我们搭的棚子,叫病人休息用的。那边还有一块棚子后头的地儿,被一个卖烧饼的占了,他卖烧饼卖了也有一两年了,师公不让我们去赶人……” 荷珍道:“其实把这里的桌椅撤了,把那边的墙壁打通,你们可以和回春堂连一块儿,就不怕人多得挤不下,要把人安置在外头了。” “师姐也这么说,”党参对荷珍的提议一点不意外,“她说叫病人坐外头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本就是我们医馆占了路上一片位置,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说到“意外”一词,党参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走到二楼了,他忽然转头道:“到了,我去开窗,你别乱跑,小心黑漆漆的把自己磕着了。” 二楼的空间很密闭,窗户都被严严实实遮住了。 荷珍根本看不清,等到开窗的声音传过来,光线直接投了进来。 她被亮光刺激得眼泪“哔”一下全掉了出来,等她适应了光线,再睁开眼睛,又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药材。 党参把布袋子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铺了一地。 荷珍对这么多的药材瞠目结舌了一阵子,一扭头,看见党参把一袋子东西全交代在地上了。大概有三串以上那种小鞭炮组成的成串炮仗,党参拎了一条起来,举起手,炮仗尾巴拖到了他脚面上。 荷珍眼珠子差点落到地上,她面部肌肉神经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抽搐了起来。 大哥,当时叫你拿的是一串炮仗吧?靠之,你带这么多来想干啥!就是那一串都不一定能炸完。 荷珍拿着布袋子到了窗户边上,她伸头往外看,只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头顶,一群人由西向东挤着,在以龟速前进。 人人人,到处都是人。 荷珍把头缩回来,她学着党参的样子,把布袋子里的几个单个大炮仗全贴着墙根给堆到了地上。 堆完以后,她伸出手朝党参要火。 党参拿出一个火折子,看着炮仗上的引线,咽了口唾沫星子,搓着手道:“不如我来点……” 荷珍瞟向他,问他:“你过节时点过这玩意儿?” 党参摇了摇头。 荷珍指着边上道:“一边去,别捣乱。” 荷珍拿着火折子正要往引线上凑,党参忽然道:“……荷、荷珍,你确定这样做有用?” 荷珍道:“我不确定啊。”总比你们去街上一个个说,最后被人围起来揪住了不让走要好。 党参一脸震惊,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荷珍的火折子早就点上了引线。 引线被火苗烧着,呲呲叫了起来,党参吓得脸都白了:“你、你快、快丢出去啊!” 荷珍靠近窗口,拿着炮仗的手一松,下头正好是回春堂搭的小简易棚的棚顶部。 炮仗自由落体了,落到一半又蹿了起来,荷珍后退一步。 炮仗飞到半空,“砰”一声炸开了。 许多人下意识抬起头往天上看,人群忽然安静了不少。 荷珍一喜:“有用了,快过来!” 党参连忙扑到了窗口,伸出头,扯开了嗓门对着外头大喊道:“没有痘疮,那个人不是痘疮!回春堂于大夫已经给人诊过病了,大家不要挤,站在原地不要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5章 辟谣 党参还没到变声的年纪,声音是那种脆脆的小男生的声音,他对着下头这么一喊,奔着去逃命的人,还真听清了。 很多人陆陆续续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四下张望。 一时之间,还真难发现这个小窗户口上有人。 党参跳起来,半趴在窗沿上,不遗余力地继续往下面喊:“没有痘疮,大家停下来,别跑了,后面的人也不要挤,看好脚下头,有没有受伤的人,扶他们一把……” 因为回春堂在窗户下头搭了个棚,棚:“我要说啥来着……你刚才要我说啥?” “没叫你说啥,”荷珍道,“我就是想叫你拿出你回春堂弟子的血性来,告诉下面的人,你是谁,你家于师叔去哪里了。” 党参道:“于师叔不是出去给大家解释去了吗?” “别跟我说,”荷珍指了指外头的人,“跟他们说,是他们在问你,你家师叔去哪儿了。” “哦哦。”党参点了点头,又迅速扭过头去,两只手扒着窗框,手指头抠着木头,才敢伸头大声喊:“我是回春堂的党参,大家可能认识我。我们家于师叔不是不想亲自来给大家说这件事,实在是刚才事发突然,于师叔怕大家挤来挤去的,会受伤,他一早就追出来了,现在可能跑到前头去了。不止是于师叔,回春堂今天在的大夫,都出来了。被痘疮吓跑的人太多了,我们的大夫只有那几个,没法子给大家一个个当面说清,只能拉住几个是几个。” 云盘镇作为几十年前遭受过一回天花之苦的镇子,大家对于痘疮这东西的恐慌,远远超出了一般人。荷珍这辈子连着上辈子,两世为人都没有见到过这种场景,大半个镇上的人都被吓得暴走了。 关于这点,荷珍还是很佩服红笺的。这种成就,没点技巧和技术,普通玩家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成的。 解完疑,观察了一下大家的反应,党参从窗口位置撤退了。 他一手捂着心口的位置,一手撑着墙壁,道:“……以前没发现,这茶楼的窗子还挺高……” 恐高症啊。 楼下的人渐渐恢复了理智,开始跟周围的人辟谣。 荷珍和党参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等了一会儿,确定这些集结起来的人慢慢散开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荷珍和党参收拾了东西,准备赶往下一个地方继续如法炮制一番。 两人把剩下的大小炮仗草草兜进布袋里头,等他们扛着一袋子炮仗再从后门绕回回春堂准备出去时,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大家样子看起来都不咋样,有的鞋子掉了,有的袖子被撕了一半,跟打完了群架回来似的。 几个妇人头上的簪子都被挤掉了,披头散发,手背上青青紫紫,抱着娃正哄着,时不时拿白眼看看红笺。 大堂分成了两边,病人们在一边,宋长青那方占了大堂的另外一边,彼此泾渭分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6章 都是一家 回春堂里头的气氛十分诡异,火药味十足。 宋长青的脸色看着就像要当场去世,面孔绷得紧紧的,面色青中带黑,周围散发着浓浓的低气压。 红笺和采薇更加夸张了。两个人披头散发,额头手背上被打出了好几道青印字,红笺一只耳朵上的耳坠子掉了,像被人强扯掉的,采薇耳朵后头的一片头发都被人揪了下来,露出带血的头皮。 荷珍瞄了她们一眼,就觉得头皮一阵阵酸软的痛意。 绣枝算是几个人里头比较全乎的了,脸色还算过得去,身上也没伤,一片衣角都没人动过她。荷珍和党参下来的那会儿,她扶起地上的一张长凳,正低声劝说宋长青坐下来休息。 宋长青脾气犟得很,一点不买她账。 红笺和采薇形象全无,两个人在宋长青边上并排站了,缩着脑袋,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另外半边的地盘上,刚才举着拐杖追着红笺和采薇捶的老太太正靠在椅子里喘气,看起来也是累得不轻,边上有个小子,正给她倒水。 几个八九岁的孩子围着断了腿的小胖子,一脸迷茫地坐着,时不时就用手背摸一把眼泪。不知谁起了个头,说了一句:“我想我娘,她刚才还牵着我的手,忽然就不见了,她会不会找不到我……” 这下好了,直接捅穿马蜂窝了。 所有围坐在小胖子边上的孩子都嚎啕大哭起来,这个说,我以后再也不欺负家里的弟妹了,那个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爹娘的话了,我再也不缠着爹要来镇上了…… 一桩桩一件件,历数自己这些年干过的矬事,指天发誓,说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这头大批量的人一哭,引得被自个儿老娘抱在手里头的几个小娃子也扯着嗓子哭闹起来。 回春堂热闹得不行,得亏这会儿没有大夫在给病人看病,要不然准得出来骂人。 党参和荷珍互相看了看,往前走了两步,预备悄无声息地溜出去,找间茶馆,再放两炮。 哪知二人刚走到一半,就发现不对劲了。 挂号桌翻了,上面的木牌子掉了一地,砚台也砸了下来,里头的墨水泼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墙上都被糊了一大片。登记本整本浸泡在了黑漆漆的墨汁里,看那架势,大概大半本全废了。 党参搂在手上的炮仗直接掉在了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猛地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嗷”地叫了一声,道:“我的亲娘诶,我才离开了一小会儿,咋就成这样了……” 对面正伺候着老太太喝水的年轻小子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过来,见是党参,往红笺采薇那头一指,没好气道:“你问她们去,刚才还想用砚台砸阿婆,要不是我们来得及时,阿婆都要被她们打破头了!真不害臊,两个姑娘追着一个老人家打,咋做得出来的……”这小子大约也是十五六岁年纪,生得瘦瘦小小,脸很长,看着老实忠厚的长相,嘴皮子却挺厉害,他朝红笺他们啐了一口:“我呸!还是大户人家家里头做工的,我们村里头,就是穷得吃不起饭的小户出来的,也没这么不懂事的!” 党参走到被糊了一墙墨水的墙壁前,差点就跪下去了,他回过头,一脸崩溃地看向宋长青他们,无语道:“祖宗诶,我喊你们四个祖宗了,你们全是我家祖宗,你们这是要干啥啊?” 宋长青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啥,党参就又道:“我们回春堂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没事跑到我们医馆来闹事,闹事就闹事呗,还整什么痘疮出来了,你们还嫌不够乱啊。这整个云盘镇都被你们给闹腾起来了,你们出去瞅瞅,外面多少人,全是因为你们要逃命的。你再看看那些……”他指着身上带伤,还在哭个不停地几个小孩道,“他们全是被你们害成这样的,别人难得来一回镇上,这一来,还跟爹娘挤丢了,自己还伤了。你们说说你们干这事亏不亏心呐,这还没给外头的人说清楚,你们这回头又跟人打起架来了!” 红笺和采薇本来就垂着的头,此刻垂得更低了。 一直扮演沉默角色的绣枝嗫嚅道:“这位小兄弟,你说的那些,确实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好,叫家里头丢人了。但是你不能指着我家少爷骂,少爷他也是没法子了,刚才为了给大娘挡住砚台,他腰上被砸了老重一下,你瞧,他衣裳上全是墨点子……” 荷珍捡起炮仗,往宋长青那头瞥去,果然宋长青左侧腰间也沾上了不少墨水,墨点子有的还甩到了他领子上。 党参嘀咕了句:“你们都是一家子的,一会儿做坏人,一会儿又来充好人,好的坏的全是你们家的人,还不叫别人说了是吧?” 两边投资,大小全买,反正最后都是一家子,肉都烂在一个锅里了。 绣枝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荷珍走到党参边上,对他道:“行了行了,你也别难受了,这墙吧,横竖已经这样了,到时候重新再刷一遍吧,我们还有正事没做完,你再跟他们掰扯下去,这天都要黑了。” 党参一抹脸,边走边叹气:“师公回来肯定要叫我抄上两百遍书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早知道我也跑快点,跟于师叔一道去外头了。” 说话间两个人走到了大门口,看着前头渐渐往西边散去的人群,荷珍忍不住说他:“年大夫不瞎也不聋,你用炮仗吓住了那么多人,说服了他们,怎么也得记你一大功,放心,两百遍书轮不到你抄。” 党参道:“不敢居功,炮仗是你放的,法子是你想的……” 荷珍站在石阶上左右看了看,指着远处一楼道:“那是什么地方?酒楼?” 党参看了看,道:“是一家酒楼,那家的烧鸡很出名。” 烧鸡?吃过。 荷珍心里有数了,对党参道:“高度差不多,我们挤过去,跟老板说一声,再点一个炮仗。就这么一路寻着高的地方,一路炸过去。” 党参正点头,他身后窜出来三个人,其中一个喊了她的名字:“荷珍,真是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7章 你可以啊 荷珍和党参在讨论计划,刚说一半,听到有人喊她,她抬头看过去,陈明业,没错,就是她那个为了基友两肋插刀,治丧治得连自己家门都没空回的亲大哥,像只欢脱的兔子一样朝她奔了过来。 荷珍整个人都懵逼了。 和荷珍的呆滞不同,陈明业见到荷珍显然是很兴奋的,他灰头土脸地跑到荷珍跟前,看着她,话都比平时多了:“荷珍,我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是你,你刚才在哪里?”他往荷珍身后看了看,忽然意识到这里好像是个医馆,再仰头一看,“这里就是回春堂?荷珍,你来回春堂干啥?你病了吗?” 可能是许多天没见,陈明业对家人的思念之情一下子喷薄出来了,荷珍平时跟他在一个屋檐下待着的时候,他可没这么关心她。也可能是她心虚,她总觉得陈明业每回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导致她跟他就是亲近不起来。 陈明业突然就这么蹦出来了,还表现得这么兄控,叫荷珍一时有些适应不良,她张开嘴正要跟陈明业解释一番,忽然闻道一股汗臭夹杂着酸腐味的异样味道,好像保存了八百年的鲱鱼罐头突然被打开了,熏得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流下来了,喉咙口一紧,感觉都要吐了。 “呕……” 荷珍捂着嘴,忽然听见了呕吐的声音,她扭头一看,党参扶着边上的柱子,做出一副干呕状,对着陈明业道:“你身上这是啥味道?我受不了了……” 荷珍朝陈明业看过去,他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衣裳,袖口和长衫角上满是泥点子,这还是其次,胸口还黑了一块,荷珍往前凑了点,仔细去看,越看越像是沾上了油渍没有洗清以后粘了灰上去,长时间积累形成的。 荷珍忍不住捏住了鼻子,余光偏见他的领口,已经被蹭得发黄发黑了,头发里头散发着莫名的恶臭。 荷珍赶紧把头往后仰,倒退三步,对陈明业道:“大哥,你多久没沐浴换衣裳了?你整个人都发馊了你不知道吗?离我远点……” 这声“大哥”她喊得心服口服。 讲道理,就算是她和陈明涛在垃圾堆里头捡到的逃难来通州寻亲的小乞儿小二子,人身上都没这么浓烈的味道的。最多就是脸上黑一点,衣服脏一点。陈明业这是要成精了啊。 陈明业被荷珍说得愣了一下,低下头,懵懵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举起袖子,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脸瞬间就扭曲了。 党参干呕了半天,没呕出东西来,靠着柱子不肯上来。 被荷珍忽视了许久的、之前跟陈明业站在一块儿的另外两个人,这时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生得浓眉大眼,穿一身陈明业同款的灰袍子,衣襟上的黑色滚边都是一个样子的,荷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大概可能也许是梧桐书院的校服。 浓眉大眼男见到荷珍和党参离着陈明业八尺远,一副很嫌弃他的样子,眉头一皱,询问陈明业:“明业,怎么了?你跟他们吵架了?” 陈明业摇了摇头,道:“没,没吵架。”他往边上挪了一大步,“何年,我身上这味儿,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亏你受得住,我今天闻了闻,我都要吐了……” 叫何年的浓眉大眼男闻言,怔了怔,他边上另一个看起来矮上不少的少年却朝陈明业咕哝道:“陈少爷,我早跟你说了,你那衣裳要不要脱下来我帮你洗一洗,你还不肯。这都多少天了,你从书院回来以后,就没换洗过衣裳,我叫你穿我家少爷的旧衣,你也不愿意……” “伴云,说什么呢?” 叫伴云的小厮讪讪地住了嘴。 荷珍听这三个人的话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不妨碍她用她那过人的智慧提炼重点,这几个人,应该在一块好多天了,梧桐书院回来那天开始,就在一块儿了。 她瞅一眼何年,再瞅瞅陈明业,二人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个干净得不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味,而陈明业这个棒槌,从头到脚好像刚从粪坑里被打捞出来似的。 荷珍拽着陈明业走到边上,问他:“你不是去帮你同窗治丧了吗?这个何年是谁?” 陈明业尴尬地说:“也是我同窗,跟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不过他家也是云盘镇的,跟阿耘最是要好,这回阿耘家里出事,就跟着我一道回来了。” 荷珍跟打量西洋景一样来回打量了他两回,最后由衷地佩服道:“你可以啊,陈明业。” 你为你基友都快成为一移动鲱鱼罐头了,整了半天,你还不是你基友最好的那个好朋友? 陈明业是在不明白荷珍说他可以什么了,不过看她那冷嘲热讽的口气,就知道这不是啥好话,见到亲妹子的兴奋劲儿过去以后,他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党参站在边上一脸焦灼地看着荷珍,荷珍从钱袋子里抓了一把钱给他,拉起陈明业的手,放到他手心里,对他道:“我上次来镇上,看到西边有个澡堂子,你呢,现在拿着钱去澡堂子里头好好叫人搓搓你身上那身泥,剩下的钱去买一身成衣,澡堂子边上有一家成衣铺子。我现在有事要忙,回头再找你。”口气像极了被熊孩子气得不行的家长。 陈明业低头看着手上的铜板停顿了几秒,还没说话,荷珍就转身往党参那头走了过去。 她朝党参道:“快走吧。” 二人刚走到大路上,前头赵大娘抱着个小女孩,跑了回来。 见到她,党参立刻就凑上去问:“你见着我家师叔和师兄们了吗?前头咋样了?” 赵大娘跑得满脸是汗,喘着粗气对党参道:“见着了,这女娃子就是于大夫叫我抱回来的。刚刚忽然来了好多人,在那里说什么回春堂的人出来打包票说没人得痘疮,后头好多人都被劝走了,于大夫正在那里给人说这事。” 党参嘴巴一咧,就嘿嘿笑了起来。 赵大娘以为他是因为事态被控制了,所以才高兴,也没多想,抱着女娃子就进到了屋子里。 党参问荷珍:“现在这样,咱们还点炮仗吗?” 荷珍道:“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第258章 同去 陈明业拿了钱,还没走,看到两毛没长齐的瓜娃子凑一块儿不知道整啥幺蛾子,不由自主地往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 结果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这两傻缺娃子竟然在讨论点炮仗的事,他当下就拧起了眉头,问他们:“你们俩要做什么去?你所谓的有事要忙,就是忙着去点炮仗玩?” 党参正跟荷珍说大路人太多,咱们要救人就必须抄小路,刚觉得自己总算可以在这件救人大事上派上点用场了,陈明业就跳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眼中地侮辱:“什么叫忙着点炮仗玩?我们点炮仗是为了玩吗?”他义正辞严地说,“我们点炮仗是为了救人……算了,看你这样儿,跟你讲,你也不会明白的。” 陈明业平时并不喜欢跟人有口舌之争,更何况是个比他年纪小的孩子,他盯着党参看了一会儿,问荷珍:“他是谁?” 荷珍道:“回春堂的党参,半夏姐的小师弟。” 荷珍把布袋子往背上一甩,手指头朝着前面一指,对党参道:“出发!” 党参“诶”了一声,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袋子朝背上甩,哪知他这袋子里头装的是成串的小鞭炮,统共有好几串,比荷珍那个重多了,他甩得太用力,就跟用装东西的大麻袋自己朝自己背上大力捶了一下,往前冲了两下,差点脸朝地趴下来。 幸而陈明业那叫何年的同窗正好踱步到他们这边,眼疾手快,出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免吃了一遭苦头。 党参被炮仗打傻了,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跟扶他的何年道谢:“谢谢……” 何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党参又道了一回谢,正要走,却被何年扣住了肩膀。 荷珍和党参同时回头,党参奇怪地看向他:“这位少爷,你还有什么事吗?” 叫做何年的少年一脸淡定地朝他笑了笑,询问他:“这些小兄弟,我刚才听明业说你们要去放炮仗,冒昧问一句,刚才在那边楼上放炮仗提醒大家的人,就是你吧?” 党参抬起头,扬起下巴,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是我,不过……”他指了指荷珍,“法子是荷珍想出来的,炮仗也是她放的,我说的那些话也是她教的。” 何年眼神一闪,笑容一顿,朝荷珍看了过去。 荷珍与他对视几秒,听到他在那里说:“刚才是还听到了一个声音,明业当时还说,像他妹妹的声音,就是你吧。” 他突然拱起手,朝荷珍和党参的方向鞠了一躬,道:“我代表云盘镇的百姓谢谢你们了,若不是你们,今天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在混乱中受伤。” 党参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也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什么也没做……” 荷珍则朝陈明业的位置靠了过去,捏着鼻子问他:“哥,你这朋友家里很有来头啊,说说看,家里有人是咱们县县令?还是咱们通州的什么大官?” 陈明业觉得他有点闹不明白他这个妹妹在想什么了,他诧异地看向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荷珍但笑不语,陈明业实话实说道:“不是,他们家是开绸缎铺子的,生意做得不错,前几年跟阿耘家前后脚搬进城里去了,没听阿耘说起过他们家有什么人做官。” 那他用领导说话的口气一本正经地代表云盘镇人民感谢他们做啥?感情就是随口提起随便代表代表的吗?虽然鞠躬不要钱,道谢只要动一下嘴皮子,可不别扭吗?他这是把基层干部的活都给抢了啊。 荷珍这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她走近党参,轻轻咳了一声。 党参跟这个何年少爷正你来我往商业互吹着,荷珍这一声咳嗽,恰好给了他一个摆脱的机会,他立马会意,朝何年道:“何年少爷,我和荷珍还要往下一处去,就不打扰你……” 这道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年打断了,何年道:“你们是准备去下一个地方疏散人群吗?我愿意与你们一同前往。” “呃……” 党参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彻底傻眼了。他愣愣地转过头朝荷珍看去,他都闹不清了,他们又不是偷摸跑哪家园子里去看大戏,咋放个炮仗朝人群喊喊话也有人要抢着像要一道去的?为了看他们放炮仗吗? 何年见党参在看荷珍,以为这两个小孩中间分了主次,还有做主的人,心下好笑,转头对陈明业道:“明业,我瞧着他们年纪也不大,等会儿还要挤到人群里头,再去高的地方放炮仗,若是不小心炸伤了自己,就不好了,不如我们一道陪他们去,也能照应他们一番。” 党参惊恐地看向陈明业:“啥,你还要他一块去?”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成,不成,你去可以,他去不行。他身上那个味道,隔老远我就能闻到了,带了他去,那不得……” 陈明业定定地注视着党参,直把党参看得头皮发麻,舌头打结,声音不知不觉就低了下去。 陈明业莞尔一笑,对着何年做了个请的姿势:“何年兄你先走。” 他还真有脸一块去! 党参耷拉着脑袋,他告诉自己,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腌制失败的臭咸菜味道的人是他新交的小伙伴的哥哥,不能把人轰走。吐出一口气以后,他挠了挠脑袋,道:“行行行,都跟着吧。”他转身大步朝前走去,嘴里轻声抱怨道,“真不知道这有啥好跟的……” 荷珍也不晓得这有啥好跟的。 他们几个人跟着党参七绕八拐,抄了一堆小路,也不知道路过了多少满是烂菜叶馊饭的垃圾堆,总算到了上回他们来镇上时,吃烧鸡那地儿。 起初荷珍是没认出来这地方就是之前他们一家子来的酒楼的,党参走到一个带围墙的门边,说了声:“到了。” 他上去扣门,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来开门,忍不住犯起了嘀咕:“难不成……听见痘疮,也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