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湖剑歌》 作品相关 书友群~ qq940403330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章 盘阳三绝 晋朝国都,名为盘阳。 话说盘阳城有三绝。 一是醉仙居内一壶仙人醉,醉后可俯览山河,坊间流传如“潘江陆海”那等当今文坛风流之辈,也需饮一壶仙人醉,方能豪情执的老鸨,这盘阳城内,还没有他孙乞丐不知道的事儿。 “九公子,有朝一日,你若发现天下再无栖身之所,当如何?”老乞丐借着酒劲问道。 陈玉知早已醉倒在了桌上,含糊不清地说道:“那又如何,你这乞丐模样不也洒脱的很。” 老乞丐闻言一笑,在桌上留下了一本无名书籍,拂袖而去。 自此盘阳市井再无孙乞丐的身影。 深夜,皇宫御书房,陪伴晋王戎马一生的老宦官说道:“陛下,九皇子今儿个拔了那向太傅的胡须,着实是失了皇家的颜面。” 晋王没有理会他,继续翻阅着手中奏折。 老宦官见状在一旁不语。 晋王突然问道:“曹宣兵,九位皇子都是你看着长大的,谁能堪当大任?” “陛下这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这皇家之事,多说多错之理,老宦官拿捏的最是恰到好处。 “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老宦官为晋王添了些灯油,说这大皇子年长,心思缜密,最为成熟稳重,五皇子从军已三载有余,在北府军中已有拥护者,而论起帝王之相,九皇子更为合适。 晋王长叹了一口气,“这九儿啊,母亲死的早,他是在怪朕,也罢。” “九皇子自幼聪慧,断了自己的后路,怕是无心居于庙堂。”老宦官洞悉全局,分析的有理有据。 明日传令下去,禁闭半月,杖罚三十,堵了那群书生的嘴便是。 陈玉知被杖罚三十后禁闭于府中,倒也是乐得清净。小池塘边跌坐看鱼,眉挑烟火过一生,才是他心中向往。 这几日在府中,陈玉知都捧着那本孙乞丐留下的册子,看的津津有味。 此书无名,第一页草草书有几行大字,“练武者,必先修心,欲修心,养气为本。”落笔,铁齿神算,孙王羡。 陈玉知心想,还铁齿神算呢,铁公鸡差不多,一毛不拔,每次喝酒都让老子付钱,真是晦气。 不过想归想,陈玉知也明白,这书看了便是赚了,就算拿来抵酒钱,也是自己赚大了。 陈玉知坐在庭院台阶上,看的废寝忘食,青萝在一旁也不敢打扰,晚间起风了,便拿了件大衣为他披上,“公子,夜深了,可别着了凉。” 他这才缓过神来,看着亭亭玉立的青萝,问道:“青萝,你今年多大了?” “公子,过了年关,奴婢便有二十了。” 陈玉知回想起当初,从盘阳小柳枝巷将青萝带回府中的场景,转眼已有十年。 “青萝,也是时候替你找一户好人家了。” 青萝听他如此一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滴。 “公子,您是不是不要青萝了。” 陈玉知近来最见不得两件事,一是女子落泪,二是侍女青萝受罪。 这两件事一起发生,如是九公子这般不羁之人,也十分头疼。 青萝带着哭腔倔强地说道:“自打公子带奴婢入府,奴婢这辈子便认定是公子的人了,哪儿也不去。” 陈玉知起身,轻轻抚去青萝脸上的小雨滴,“再哭就成花脸猫了,我可不喜欢小动物。” 青萝一听,更是止不住了,一头扎进陈玉知怀中,哭了个稀里哗啦。 “得了,得了,公子我给你赔不是了成不,这辈子都不让你离开了,小祖宗。”陈玉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安慰。 这哭啊,也是件很耗费体力的事,她哭着哭着,便在陈玉知怀中睡着了。 陈玉知见状苦笑,叹了句伤情最是晚凉天,将青萝轻轻抱起,送回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明月倒悬,陈玉知回到庭院拔出腰间弯刀,欲与这弯月一较高低。 弯刀名为“双股”,乃是陈玉知出生时晋王所赐,出自前西蜀第一锻造大师齐匠心之手,江湖秘闻双股弯刀分有雌雄两把,历代宿主都有解不开的姻缘,但不知真伪。 陈玉知握紧弯刀,在月光映衬下,一连向前斩出九轮弧月,凡遇风而摆的落叶,飘过其周身,都是被断成两半。 默然收刀归鞘,将外放之气敛回体内,一气呵成。都说九公子顽劣无知,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身手,若是告诉旁人,怕都是不会相信。 孙王羡书中所记载,武学境界从一品至九品,前三品在寻常高手眼中,如同闹着玩的把式,终究是在炼体而已。 若有小成,便如同陈玉知方才那般,可入微,分断落叶。 深夜,怜香阁内。 “双儿、单儿,参见舵主。” “不必多礼,本次任务乃刺杀晋王,九皇子陈玉知是阁中常客,先找机会接近他。” 那妖艳老鸨,一改平日里的妩媚模样,话语冰冷,不夹杂任何感情。 陈玉知躺在青萝身边,嗅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用手撑着头,盯着熟睡的青萝,心猿意马。 又想起了某日,孙王羡酒后所言,这男娃子在中三品聚气前,若是破了身,那便再无缘晋升九品之后的三大境界了。 陈玉知是个有野心的人,虽对庙堂无心,但对江湖甚是有意。 谁不想成为那天下十大,谁不想牵着红颜仗剑行走天涯。 他会心一笑,翻身席地而坐,养起气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章 新晋花魁 翌日。 青萝梦醒,见陈玉知盘坐于床边,凝神打坐,心头一阵懊悔,怪自己占了自家公子的床榻,耽误了他休息。 陈玉知转头,对着青萝笑了笑,“快去收拾一下,今天是去小柳枝巷的日子。” 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虽一夜未眠,但精神却比往日好上许多,这孙王羡的养气法门,确实妙哉。 “公子,可这几日还在禁闭期间呢。”青萝红着小脸,低声说道。 陈玉知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丫头,愈发可爱了,他们关的是九皇子,与我何干。” 青萝痴痴看着自家公子,迷恋的不可自拔。 “愣着干嘛,帮本公子靧面!” 陈玉知与青萝每月都会去小柳枝巷布施一次,那里聚集着盘阳大部分孤儿和乞丐,自打青萝跟随陈玉知进王府起,便不曾间断,而陈玉知也成了青萝口中,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一番收拾后,陈玉知带着青萝走到最远处的偏院。这禁闭就要有禁闭的样子,门口有人把守,才像话。 所以大门是走不了的,偏院无人,是翻墙的好去处。 “抓紧我!” 侍女青萝快步上前,将他紧紧抱住,轻车熟路,显然不是头一回了。 陈玉知深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是在运功行气,而是侍女那胸前柔软,紧贴其身,实在是难以冷静下来。 他走向墙头,一步踏出,便轻松跃了过去。 此时的小柳枝巷早已热火朝天,一位大厨正在不停地炒着大锅菜,一群孩童围绕,有些顽皮的更是调侃大厨,“厨师不好色,炒菜没特色。” “小兔崽子,起开。”厨师无奈,摇了摇头。 陈玉知哈哈大笑,带着青萝迎面走来,“你们这群小家伙,怎么又调侃余大厨了。” 那群孩童见到陈玉知来了,纷纷装作正经起来,齐齐喊了声,“老大!” 厨师余杭听了十分妒忌,“我呸,哪有老大会被关禁闭的。” 陈玉知不理会他,与孩童闹成一片。 “余大哥,看公子给你带了什么。”说着拿出一壶好酒。 厨师余杭嗅一嗅,“仙人醉!” “狗鼻子。”陈玉知在一旁冷不丁说道。 从前对于柳枝巷的穷苦百姓来说,吃饱喝足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明白,但不知从何时起,每个月都能深深体会一次,已觉得无比幸福。 等大厨忙活完,已是夕阳西下。 陈玉知与他坐在一处破旧院落边,看着夕景,饮起了酒来,“余杭,要不下次我出力,你出钱。” “我呸,小爷可没那闲钱。”余杭很认真的回答。 “你啊,总是绷得太紧,活的太过认真。” 余杭也是从小柳枝巷走出去的,对这里总有些难以割舍的感情,在结识陈玉知后,两人便做了约定,有了如今日这般在巷子内,你出钱我出力的营生。 身材微胖的大厨,看着青萝与孩童嬉闹的背影,笑了。 一个稍大一些的男孩,跑来扯了扯陈玉知的衣袖,“老大,能不能让我也喝一口酒?” 余杭认识他,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个男孩饭量大。 陈玉知将酒壶递给男孩,让他嘬了一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没顾得上回答,叹道:“好辣!” “我叫方尧,我喝过酒了,我就是大人了!”男孩双手插着腰,与众人宣布了人生大事。 陈玉知见状好笑,“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方尧。” 男孩思索了许久,说本来想当个厨师,可见余杭这般不够风度翩翩,还是算了。 “我要做大将军!和老大一样威风。” 陈玉知闻言一笑,自嘲自己可没有那么威风,也是天下可怜人而已。 男孩不懂他的意思,陈玉知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大将军,便将自己的佩刀“双股”赠与你。 余杭在一旁可就不开心了,“小兔崽子,厨师怎么了,老子在掌勺时,一样威风凛凛!” 众人大笑。 晚间青萝与陈玉知依旧从偏院回府,那必然又得深吸一口气才是。 时过半月,近来盘阳城内最引人热议之事,当属怜香阁新晋花魁,那对孪生姐妹花了,有心人称其为“双花并蒂莲”,如能与之一夜温存,此生无憾。 这等大事,九公子自然是不会错过。 盘阳城东怜香阁。 陈玉知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但凡遇见他的人,都会唤上一声,“九公子”。 此时阁内无端出现一位虬髯大汉,酒气滔天,见陈玉知此状甚是不服,一看就知道不是盘阳本地人。 “哪来的小子,这般嚣张。”虬髯大汉提起手中酒坛,朝陈玉知砸了过去。 三品入微后,可避弓箭之锋芒,小小酒坛,不足挂齿。 陈玉知默然压低下盘,仰身躲过,转身抽出整把未出鞘的弯刀“双股”,一阵破风,箭步于前,用刀身狠狠抽在了那虬髯大汉的脸上, “聒噪!” 虬髯大汉被这丹凤眼小生抽飞了出去,再无余力爬起。 “九公子好身手!”妖艳老鸨突然冒出,与陈玉知一番赔礼道歉,迎他上了雅间。 陈玉知走远后,厅内众人议论纷纷,赞其身手过人。许多红粉佳人更是想与其来上一段露水情缘,日后拿来当做吹嘘的资本。 一处雅间内,太师之子闻肖冉坐于其中,他捏碎了酒杯,恨恨道:“废物,一群废物。” 几位手下听闻,皆是跪下,连声说道:“公子息怒,别坏了与花魁相处的兴致。” 陈玉知与那老鸨上了雅间,滚滚珠帘内,布置有盆景绿植,香薰茶几,连那太师椅都是黄花梨所制,十分豪华。 “这怜香阁如今是一天不如一天咯。” 妖艳老鸨媚笑着,顺势坐到了陈玉知腿上,“九公子,您这大半月不见,一来就发脾气,可不好呢。” 陈玉知一把将她推开,冷言道:“少来这套。” 老鸨也不动气,说了句“九公子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呢。”便退到一旁为他斟酒。 陈玉知摆摆手,让老鸨别动,叫那一对新晋花魁前来伺候。 “九公子,这怕是有些为难了。”老鸨说道。 今儿个闻大公子花重金把花魁包了,真是对不住了。 陈玉知掀翻了桌子,转头对老鸨说:“带我去见他。” 这老鸨装作无奈,在前方引路,嘴角冷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闻肖冉刚拿起酒杯,想要与那新晋花魁,单儿与双儿共饮一杯,雅间的大门便被一脚踢开。 这一脚来的突然,他猝不及防之下把酒撒了一身,甚是好笑。 “闻公子好雅兴。”陈玉知不卑不亢地说道。 闻肖冉大怒,对着陈玉知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手下见状纷纷剑拔弩张,随时有擒住陈玉知的打算。 陈玉知不慌不忙,缓步走到闻肖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别冲动,我只是想要借花魁一用而已”。 “你欺人太甚!”闻肖冉怒拍桌子。 陈玉知依旧面不改色,拔出弯刀轻轻擦拭,“是又如何?” 这闻太师在朝野也是党羽无数,其子闻肖冉平日里亦是飞扬跋扈的主。 自古英雄一怒为红颜,但下场大多雷同。 陈玉知将闻肖冉一众打出了怜香阁,从阁内打到了大街。 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没了人样。 而后此事也没有惊动到庙堂之上,毕竟在这怜香阁内发生的事情,谁也不好拿上台面去说。这闻公子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他在灰头土脸跑路时,还不忘回头大吼一声:“陈玉知,你个王八犊子,有本事将那双花并蒂莲娶回家!” 九公子也不多言,回阁内找到老鸨,说了句:“赎身!” 此后数日,盘阳城内传闻,九公子陈玉知以佩刀“双股”下聘,娶了那两位新晋花魁,金屋藏娇。 不管你信或不信,怜香阁内再无单儿与双儿。 不管你信或不信,九公子腰间再无佩刀。 陈玉知将那花魁赎回府中后,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让下人照顾这对姐妹的生活起居。 “公子,那两位姐姐自从跟您回了府内,也没见您去瞧过。”一日青萝突然问道。 陈玉知心中有苦难言,那姐妹容颜如出水芙蓉般脱俗,要是再多看两眼,便怕真的忍不住,行了那夫妻之实。 他故作冷静,说道:“容颜美丑,皆是皮下白骨,我带她们回来,只是不愿这对姐妹被人欺负而已。” 世上最凉薄的人有两种,一是谋士,一为戏子。谋者无心,是看透世态炎凉的麻木;戏子无情,是演尽红尘百态的忘情。 青萝摸了摸脑袋,恍然大悟,“公子真不愧是公子呢。” 陈玉知汗颜,随后嘱咐青萝,平日里可以与她们多走动走动。 临近年关,皇子们纷纷从外赶回盘阳,大有一家团圆之意。 五皇子陈天耀,在某一日深夜,造访太师府,不知与闻太师之间达成了什么约定。 临走时还赠与闻肖冉一把从北府军中带出的“神机弩”。 这神机弩可是大有来头,相传乃是前西蜀丞相,天下第一谋士诸葛卧龙先生所制,一次可发三箭,穿透力极为强横。 “陈玉知,这神机弩不知道够不够让你喝上一壶!”闻肖冉拿着连弩,神色狰狞地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章 夺剑承影 年关将至,晋王宴邀群臣。 匈奴、鲜卑等五大氏族使者也齐聚盘阳。 作为晋王朝的附属国,五大氏族每年都会在年关上贡,以示友好。 但大家都心中明了,这不过是寄人篱下的无奈之举,五大氏族野心勃勃,隐忍不发差的只是那天时而已。 这些时日,陈玉知与单儿、双儿熟络了许多,全要归功于青萝。 自家公子每晚在庭院练武时,她都会叫上这对姐妹一同前去观摩。 而单儿和双儿自称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自告奋勇给陈玉知喂招,这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起来。 可还别说,姐妹俩心有灵犀,配合起来无间的很,不使兵器独论招式,陈玉知还真不是她们的对手。 “停停停,今天累死小爷了,就到这儿吧。”陈玉知又输她们半招,骂骂咧咧地说道。 “公子,您这几天进步神速,怕是不用多久,我和单儿就斗不过您了呢。”双儿取出手绢,为陈玉知擦了擦汗。 陈玉知一把搂过她的纤腰,“说,你们一身功夫师从何处。” 双儿面色羞红,轻轻推开陈玉知,说道:“公子讨厌,总是占人家便宜。” 单儿不似双儿那般,属于冷面美人,这时候也在一旁起哄:“公子,要占便宜冲我来。” 陈玉知也不是羞涩之人,一手揽着双儿,一手揽着单儿,“现在可以说了吧。” 据她们所说,少时曾有幸结识那徽州大鸿庐的供奉,学过几年拳脚。 陈玉知抬头望天,叹了声“大鸿庐”,似是十分向往,一人离开了庭院。 “姐姐,我感觉看不透那小子。”单儿嘟囔了一句。 “已经有些年头没有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呢。”双儿拉着单儿的手,回了偏院。 宴会当日。 “青萝,去告诉单儿与双儿,今日与我们一同赴宴。” 一行人坐着马车前往皇宫内,青萝依旧是一身青衣,与平日无异,这姐妹花却打扮的格外出彩,按陈玉知的说法,已经达到了祸国殃民的水准,任谁看了都会挪不开眼。 陈玉知索性闭上眼睛打坐养神,任凭三个女人说说笑笑。 马车驶进真武门,按照惯例需要下车缴械,任何兵器都不得带入皇城内。 他们一行人下了车,遵从惯例走个过场。 今儿个是大日子,晋王身边的曹老宦官也来到了真武门。 这老宦官虽老,可庙堂内无人不知其手段狠辣,当年更是为晋王上阵杀敌,有一人屠一城的传闻。 江湖百晓阁当年评价这位老宦官,实力已经在九品之上。而十年未出宫门,如今是何境界,不详。 “九皇子,可真是好福气呢。”曹宣兵笑眯眯地说。 陈玉知一身痞气,到了宫中也不收敛,“曹公公,我也觉得!” 两人大笑。 “九皇子,今日怎会没携佩刀?”曹宣兵突然问道。 陈玉知一阵心痛,当日为了赎双儿与单儿,将“双股”压给了怜香阁。 “丢了!”他头也不回,朝殿内走去。 曹宣兵苦笑,摇了摇头。 宴会无趣,无非是群臣与皇子们寒暄亲近的好时机。 而陈玉知在一旁无人问津,自己喝起酒来。 可这身后三位佳人却无疑是今日的焦点,闻肖冉坐于其父闻太师身后,死死盯着陈玉知,一副吃人模样儿。 “玉知哥哥,好久不见。” 陈玉知一听声音,心中暗想,最头疼的人来了。 平湘郡主叶湘南,一屁股坐在陈玉知身旁,也不顾众人眼光,拉着他的胳膊说道:“玉知哥哥,想我了没?” 陈玉知用力抽出被她搂着的胳膊,“你这丫头,越大越没个羞臊了。” 平湘郡主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豪放,但也仅对陈玉知一人如此。 “那人家可顾不了这么多,反正总有一天,是要嫁给你的。”叶湘南气鼓鼓地说道。 陈玉知也不理会她,继续喝起酒来。 单儿与双儿盯着高坐于上的晋王,想寻找机会。 可晋王身前站着一人,此人江湖与庙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剑圣王越,晋朝护国大将,也是唯一可以持剑进出皇城者,有此人在,单儿与双儿没有任何机会。 曹宣兵高喝一声:“五大氏族使者前来进贡!” 悉数珍宝被拉进殿内,五位氏族使者也被晋王安排在了一旁,共同用膳。 五皇子陈天耀缓步上前,“恭祝父皇,千秋万世!” 晋王点点头,说道:“耀儿有心了,这几年在军中成长不少,朕甚是欣慰。” “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父皇成全。”陈天耀作揖说道。 其余几位皇子也是疑惑地朝他看去。 “耀儿自幼爱剑,对方才那五大氏族进贡的承影剑十分钟意,不知父皇可否赐予耀儿?”五皇子说道。 陈玉知拿起酒杯,道了句:“还爱剑呢,我看是犯贱。” 众女一听,皆是微微一笑。 陈玉知默然起身,走到五皇子身边,学着他之前的动作,对晋王道了声:“恭祝父皇,千秋万世!” 晋王大笑,“九儿,你这又是闹哪出。” “回父皇,儿臣亦对那承影剑十分钟意,不知父皇可否赏赐。”陈玉知这一举动,使得殿内群臣议论纷纷。 丢了胡须的向太傅言道:“无礼、无知!” 五皇子眉间杀意一掠而过。 这下可为难了晋王。 “自古宝剑配英雄,不如九弟与我较量一场,胜者得剑。”五皇子自信满满地说道。 他心想自己这几年在军中历练,已入四品,岂会斗不过你这个纨绔。 晋王点头,众人移步殿外。 这时李沐梁跑来,提醒到军中传闻五皇子已入四品,一切小心为上。 陈玉知与这西府大将军之女并无交集,今日她跑来提醒,大为不解。 闻肖冉在一旁阴笑,嘀咕道:“打,打死这王八犊子。” 晋王示意开始,剑圣王越在一旁主持,“不使兵器,只论拳脚,点到即止。” 朝堂群臣武将,年轻一辈子弟以及五大氏族使者,都想看一看,这皇家年轻一辈,有何风采。 五皇子暴喝一声,握紧双拳,冲向陈玉知,一股劲风涌起。 闻太师在一旁点评:“这五皇子一身杀伐之气,与陛下当年有几分神似。” “男儿当如此。”晋王笑道。 陈玉知见他朝自己冲来,负手立于原地,不慌不忙。 军中拳法没有招式,只在乎一个“狠”字,只要能致命,便是杀招。 五皇子没有留手的打算,眼中杀气四溅,一拳朝陈玉知肋骨轰出,速度之快,带出了炸雷声。 青萝不敢看,用手捂住了双眼。 陈玉知脚步后挪,轻描淡写地躲过了这一拳,抬手与五皇子你来我往,打了个难受难分。 五皇子心中大惊,自己四品已经聚气小成的实力,居然在短时间内擒不住这小子。 单儿与双儿微微一笑,这几日虽然压着境界给陈玉知喂招,可姐妹俩好歹也是隐元会天字排行榜上的刺客,怎会不如一个四品小家伙。 五皇子陈天耀打红了眼,自己在北莽北府军中历练三年,居然打不赢一个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实在丢人。 只见他双拳紧握,指甲掐入了肉中,滴出了鲜血,将全身之力聚于右拳,轰向陈玉知颈部,“我要你的命!” 一股凌厉劲风扑面,陈玉知显得异常冷静,他紧皱双眉,想要看清来者的拳势,拳风已经将陈玉知的乌黑长发吹乱。 就在快要被击中的一刹那,陈玉知感觉整个世界都已静止,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他微微侧身,抬步朝前将来者轻轻一绊,五皇子陈天耀飞出数米,与大殿外的盘龙纹大理石来了个亲密接触。 曹宣兵与剑圣王越一同惊呼:“微中入微!” 一旁有不明者问道:“何为微中入微?” 王越解释:“三品圆满后可感悟入微,寻常执着于品阶的武者根本无缘得此感悟,而入微圆满后,便是这微中入微之境,我与曹公公在三品时,都没有入此境界。” 众人一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晋朝未来岂不是又将出现一位巅峰武者。 五皇子陈天耀不服气,还想爬起来继续,只听剑圣高喊一声:“九皇子陈玉知胜。” “我不服!”陈天耀怒言。 晋王大怒,“退下!” 五皇子似泄了气一般,低垂着头缓缓走出了皇宫内。他暗自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让陈玉知付出代价。 剑圣王越抬手,天地色变,承影剑流光一瞬,自殿内而来出现在了他手中,剑鸣震天响。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九皇子陈玉知接剑。”说罢便将手中长剑丢向陈玉知。 陈玉知闻声接剑,随后道了句:“有些轻了,似是女人用的剑。” 他转身看向平日里从不多言的单儿,“送你了。” 王越看了看曹宣兵,两人大笑起来。 这陈玉知刚刚踩着五皇子积累起的一点威信,瞬间荡然无存。 “登徒子,登徒子!”向太傅一边拂须一边说道,而手却是拂了个空。 陈玉知将承影剑递给了单儿,与平湘郡主和李沐梁等人寒暄一番后,打道回了府。 此一战,陈玉知展现入微圆满之境,却不知给日后埋下了祸根。 深夜偏院,单儿看着手中承影,问道:“姐姐,你可记得一套名为蛟分承影的剑法,” “自然记得,怎么?想让我教那小子。”双儿用暧昧的眼神看着她。 单儿不语。 双儿装腔作势叹道:“自家小妹思了春。” 平湘郡主府内,叶湘南拉着侍女说个不停,皆是今晚陈玉知的种种表现,添油加醋下更是比那剑圣还要厉害几分。 “来人,收拾行李,明儿起我要住到玉知哥哥府上,学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章 无赖郡主 陈玉知将承影剑赠予单儿,谁知那丫头不领情,以一句不稀罕为理由,在第二天还给了他。 这女人心,海底针,陈玉知也懒得去揣测,反正最近缺把趁手的兵器,还回来也好。 陈玉知拿着承影剑,欲练上一练,再好好感悟一下昨晚那突然圆满的入微之境。 “公子,平湘郡主来了,说是要搬进府内暂住。”青萝急匆匆地跑来说道。 陈玉知揉了揉太阳穴,“这疯丫头,又开始胡闹了。” “走,随我去看看。”他拉着青萝的手,朝府外走出。 来到府外,只见一群下人不停地从马车上卸着大箱小箱。 “叶湘南,你要做什么?”陈玉知冷冰冰地问道。 今日郡主一袭黄衫,活泼动人,虽及不上府中那对姐妹花,却也靓丽。 她蹦蹦跳跳跑到陈玉知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以商量的口吻说:“玉知哥哥,我想搬来跟你学武。” “胡闹,你这还未出嫁的姑娘家,搬到我府中,成何体统!”陈玉知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平湘郡主耍起了无赖,“那我现在就嫁给你。” 陈玉知头脑一阵眩晕,安排府中下人,无论如何不得让其搬进府内。“你这个无赖郡主,公子我没工夫陪你胡闹。” 三十六计走为上,陈玉知脚底抹油,准备跑路。 叶湘南则像跟屁虫一般,紧随其后。 盘阳城内小巷,九曲十八弯,弯弯相连。 陈玉知一番努力后来到了城东洗剑池附近,停下了脚步,回头说:“叶大小姐,你是牛皮糖吗?” 她见陈玉知如此,默然低头,看上去楚楚可怜,“湘儿从小没有爹娘,现在玉知哥哥也不疼人家了......” 平湘郡主乃是已故大将之女,在攻打西蜀国都时,以自己身死的代价,为晋王挡下了西蜀老箭神黄天照的燃命一箭,所以其独女叶湘南也一直被晋王当做半个女儿。 “本公子从来没疼过你。”陈玉知不想纠缠,欲转头离去。 叶湘南没有去追他,而是跑到了洗剑池边,“玉知哥哥,你若是不答应湘儿,湘儿便跳下这洗剑池!” 她见陈玉知头也没回,仍是朝前走着,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跳进了洗剑池中。 洗剑池虽为池,占地不大,但其深度却无人知晓,可谓是深不见底。 叶湘南双手不停拍打水面,挣扎着喊道:“救命,我不会游泳!” 随着几声惊呼后,没了声响,慢慢沉入池底。 扑通!一袭黑衣跳入池中,快速游向不断下沉的叶湘南。 陈玉知从正面抱住小丫头的腰,往水面游去。他心想要是这丫头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就真的成罪人了。 浮出水面,陈玉知游向附近参差的池壁,大手借力一抓,抱着郡主跃到了岸上。 陈玉知将她放在岸边,但这丫头已经没了呼吸。他突然想起一本叫做金匮要略的书,书中有一段吹气疗法。 他顾不得男女有别,与平湘郡主嘴唇相接,不断吹着气。 “醒醒,叶湘南,你快醒醒,这王府你要住便住,住多久都行,你给我醒过来!”陈玉知一番努力后仍是无用,内疚的对郡主喊道。 但他还是不死心,想继续试试,就在低下头快要触碰到她的嘴唇时,郡主大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双手揽着陈玉知的脖子,将嘴唇迎了上去。 陈玉知瞪大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平湘郡主于某一日在洗剑池边,夺走了陈玉知嘴唇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我就知道,玉知哥哥是关心我的。”她依然揽着陈玉知的脖子,仿佛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你耍我?”陈玉知这才反应过来,想不到有一天会栽在一个任性的小丫头手上,挫败感油然而深。 叶湘南眯着眼睛,笑嘻嘻说道:“我不管,反正玉知哥哥方才答应我了,说住多久都可以呢。” 陈玉知突然很心疼这丫头,也许自己真的是她唯一可以亲近的人了吧。 陈玉知眼睛不自觉看了看叶湘南被浸湿衣衫包裹住的玲珑娇躯,脱下湿透了的黑色外衣,轻轻为她披上, 叶湘南见状,以为陈玉知又要离开,谁知被他顺势抱起,缓缓朝王府方向走去。 “住归住,可不能再像今天这般瞎胡闹了,知道吗?” 平湘郡主将头埋进陈玉知的胸口,脸色羞红,以声若蚊蝇般的娇羞语气说了声:“恩。” 北风吹拂起郡主的青丝,身体虽凉,内心却暖的很。 两人回到王府,郡主依旧赖在陈玉知身上,不肯下来,陈玉知以再不下来就不让她住为要挟,郡主大人这才乖乖听话,命人将各种行李搬入府内。 青萝来到陈玉知房间,为其换了身干净衣裳,醋意浓浓,“公子,这府上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陈玉知与青萝十年相伴,怎么会不了解她在想什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安慰道:“又要辛苦你啦。” 这下可有趣了,只要陈玉知在院内练武,便有四位女子在一旁观摩,这让他很不自在。 无赖郡主平时大大咧咧,倒是与另外三人打成了一片。 近些日子,陈玉知总觉得这承影剑使起来没有双股顺手,也可能是因为刀练久了,但身边也无人能指点迷津,总不见得去找那剑圣王越一问究竟吧。 双儿与单儿看在眼里,却没有机会告诉他,承影有其独特的剑法,配合使用才能发挥其威力。 单儿见陈玉知近日总是拿着剑,呆立于庭院,一动不动,称呼他为“窜牛角尖的傻子。” 双儿则言道:“从前可没见你这么关心一个人。” 除夕将至,盘阳五郡都是下起了大雪,郡主与青萝在庭院内堆起了雪人,单儿终于憋不住了,她见自家公子还在死胡同里绕不出来,便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承影,说:“我要拿回你送我的剑。” 这丫头喜欢直来直去,抢过承影看着陈玉知,“若是遇到了瓶颈,便放松休息两日,剑不是这样练的。” 陈玉知一头雾水,但又突然明白了什么,就像一扇锁了很久的大门被打开了,他扭头对着众女说:“明日去邙山赏雪!” 双儿点点头,看向妹妹,只见冷冰冰的单儿露出了少有的笑意,又将承影丢给了陈玉知。这隐元会杀手若是动了情,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平湘郡主大喊一声:“要和玉知哥哥去赏雪咯!”随后将一个刚捏好的雪球扔到了他的脸上。 陈玉知装作若无其事,走到她身边,突然将她横抱起来,直接塞进了刚堆好的雪人里。 众女止不住笑了起来,叶湘南从雪里面爬出来,双手气鼓鼓地插着腰,不一会儿忍不住了,自己也笑了起来。 一年好景君需记,王府庭院欢语栖。 第二天清晨,大家在叶湘南的催促下,终是出了门。 马车上原本宽敞的空间,也因为多了三人,而显得拥挤了一些,陈玉知索性出去与车夫坐在了一起,图个清静。 这邙山乃是盘阳五郡周边唯一的大山,在晋王朝未定都盘阳前,是一座荒山,曾有文人提笔写过“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盘阳人旧墓”的七言诗句。 晋王定都盘阳后,便命人在邙山修建了一座青灯古寺,久而久之便成了皇族每年赏雪的好去处。 盘阳城内。 五大氏族所驻驿站,在当日陈玉知展现其未来的潜力后,便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若未来晋朝再出一位入圣之人,那氏族又将俯首百年。 今日有信鸽飞到,信中书有短短几字,“邙山道,伏杀之。” 五皇子别院,管事来报:“传闻九皇子前往邙山赏雪,现已出城。” 陈天耀露出阴笑,“传令下去,安排死侍带上神机弩,城外埋伏,将其击杀!” 北风呜咽,大雪纷飞。 在天快黑时,众人终于到了邙山脚下的驿站。 驿站掌柜早早便在门外候着了,见到陈玉知点头哈腰地说道:“九公子,您可有好几年没来了。” 陈玉知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不是嘛,掌柜你又胖了许多。” 进入驿站后,无赖郡主拦住众人,说要抽签决定谁和谁共住一间休息,陈玉知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整天在想些什么。” 双儿与单儿一间,青萝与郡主一间,陈玉知独自一间,分完房各自便回去休息了。 深夜时分,陈玉知一如既往的盘坐于床边,这时无赖郡主偷偷潜进了房内,她蹑手蹑脚来到陈玉知身前,看着这个面容出尘的男子,眼冒金星。 叶湘南上前搂住了他,陈玉知睁开双眼,说:“看归看,动手就过分了,小叶子。” 无赖郡主松开手,问道:“小叶子?是玉知哥哥给我起的爱称吗?” “不早了,快回去睡觉!” 叶湘南又在床上耍起了无赖,死活不肯走,“不嘛,不嘛,我就要睡这里。” 就在这时,陈玉知突然望向窗外,他示意叶湘南不要出声,缓缓拿起承影。 而另一间房内,单儿询问躺在身旁的姐姐,“要帮他吗?” 双儿似是没有听到一般。 陈玉知轻声对小叶子说道:“去叫醒青萝,然后到单儿她们的房间躲着,不要出来。” 平湘郡主从陈玉知的表情里感受到了一丝危险气息,这时候出奇听话,为了不拖后腿,使劲点点头。 承影出鞘,一道身影破窗而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章 邙山遇伏 明月倒悬,时不时被那乌云遮蔽,屋外瓦片之上,倒也不算一片漆黑。 陈玉知直接破窗而出,饶是把屋外的刺客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群蒙面之人,并不知晓陈玉知所住房间,正在探查,只见一道身影突然破窗而出,寒光一闪,已是夺走了一名同伴的性命。 陈玉知借着先手的机会,突然袭击,破窗后直接划破了一名黑衣人的喉咙。但他毕竟还是剑道新手,在全力一击之后,剑势便再也收不住了,剑过之处皆如豆腐一般被切开,这承影的锋利程度,也让他惊讶了一番。 “何人,竟敢打扰本公子休息。”陈玉知用剑指着他们说道。 当那几人回过神来后,便提着手中弯刀朝陈玉知攻去,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短短一个照面他便挂了彩,当即明白该是要搏命了,若再这样一味防守下去,最后也是被他们耗死,要是自己死了,只怕屋子里那几位,也难逃一劫。 陈玉知不再顾及伤势,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这入微大圆满之境的好处便是与人搏命时,还能给自己留些余地。大雪中寒芒闪动,他以自己腹部和胸口各中一刀的代价,换了两条性命。 “这买卖划算,不亏。”陈玉知强撑着让自己不倒下,沥了沥剑身之上染到的血迹。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赌博,陈玉知在赌,赌他们贪生的欲望,好在他赌赢了,剩余几人见势不妙,在佯攻之下带着死去同伴的尸首,仓皇离去。 陈玉知站在窗外瓦片之上,依旧一动不动,任凭大雪肆虐。莫约半炷香的时间,他确定已无危险,这才卸了胸中一口气,忍着疼痛爬进了两姐妹的屋内。 众女见陈玉知一身是血,手忙脚乱的替他包扎止血,青萝一边为他擦拭血迹,一边流着眼泪。 “傻丫头,哭什么,这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血,莫要担心。”陈玉知有气无力地说道。 无赖郡主当下特别安静,在一旁打下手,帮助双儿为陈玉知包扎,她心中有些恨自己,若是平日里肯好好练功夫,也不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上,实在不济,还能替他挡挡刀不是。 胖掌柜这时来到房内,为陈玉知热了些邙山特有的青梅酒。因为公子说了,喝酒可以止痛。 陈玉知饮了一口,叹道:“没想到我这小人物也会遇到被人刺杀的事情,真是有意思,回盘阳后本公子便找十个八个王越那般的侍卫,看还有谁敢来。” “你以为剑圣是白菜,一抓一大把?”单儿对自家公子可谓是一点情面不留。 还是双儿识大体,问陈玉知有没有看出来是何人所为。 “不知,我只见那群人用的弯刀颇为怪异。”陈玉知说道。 “公子,有些话双儿不知当讲不当讲,那日在宫内您三品入微圆满之境的表现,就足够引起很多人的杀心了。”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陈玉知又何尝不懂,这些年他游走于市井,装作纨绔公子模样,为的就是不想与那庙堂皇权沾上边,可如今好像也陷了进去。 陈玉知将青梅酒一饮而尽,对众女说:“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山赏雪呢。” 青萝担心自家公子的伤势,跟着陈玉知回了房内,无赖郡主则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有去打扰她的玉知哥哥。 众人离开了姐妹房内,单儿问姐姐:“为何不出手帮他。” 双儿摇头,说:“你这丫头,可是心疼自家公子了?方才那群人实力都在四品与五品之间,只是探底的死侍而已,大鱼还在后面呢。” “没什么心疼不心疼,只想让他活着回去。”单儿听懂了姐姐的话,回答道。 第二天一早,众人搀扶着陈玉知上了邙山。 青灯寺虽不大,但好在是皇家所修,内里精致的很,人丁也兴旺,有道是大和尚念经,小和尚无心。 住持在安排陈玉知到御用别院后,对众人说了声“阿弥陀佛”,便告辞离去了。倒是老朋友,大和尚李三问得知了九公子到来,偷偷溜进别院说是要与其好好喝上一场。 “李三问,你这个酒肉和尚,几年不见怎么还是这副德性。”陈玉知对自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大和尚说道。 大和尚李三问说道:“小施主,贫僧走的可是红尘炼心的大道,岂能无肉无酒。” “你这蹭酒的功夫倒是天下第一,没跑了。” 众人一同用膳,赏着那邙山雪景。 大和尚打量众人,说道:“小施主,你这三品圆满之境倒是让贫僧刮目相看了。” “你眼光倒是毒辣,怎么看出来的?” 陈玉知疑惑不解,以前只知这大和尚好喝酒吃肉,没想到还有这等眼力。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李三问盯着单儿与双儿说道。 两姐妹也是一惊,这和尚气息便不说了,但见她这般憔悴模样,总是该安慰安慰才是。 叶湘南转身抱着陈玉知,哭了起来,“小叶子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陈玉知明白叶湘南还在计较那晚驿站的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傻瓜,有我保护你就够了。” 平湘郡主没有说话,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经过几日的休整,陈玉知的伤也好了大半,自从开始养气后,他察觉伤都比以往好的快了些,自己也隐隐达到了四品的门槛。 众人与住持告别,准备打道回府,只是没有瞧见大和尚李三问,陈玉知心想,大和尚指不定又去哪里偷酒喝了。 途经邙山道,再过驿站,马车直驶盘阳城。 “有埋伏。”单儿突然说道。 陈玉知有些诧异,因为他还没有察觉到危机,但还是拿着承影剑,跃出了马车。 双儿摇摇头,自家这妹妹怕是真的动了情,既然身份暴露,那回盘阳后便只有离开了,仔细想想这段时日,着实有些不舍。 陈玉知跃出马车后,拦在车前,此时他眉头紧皱,一人面对十人,怎能不惊慌,若是剑圣在此,随手一剑劈到盘阳城头都可以,是有何惧。 但让陈玉知感到不妙的,是这十人的实力,他丝毫感觉不出来,这说明了境界之间差距太大,他估摸着这群人的实力都在七品之上。 真是大手笔,这七品高手要是放在军中,再不济也能当个骁骑尉,如今一下子来了十个,当真有种不值钱的感觉。 “盘阳五郡什么时候涌出如此多的高手了。”陈玉知故作冷静对他们说道。 这拖延时间的道理别人岂会不懂,一众杀手将杀气外放,在这杀气震慑之下,陈玉知竟发现自己双脚一时间无法动弹,“大事不妙!” “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个后生算什么本事。”单儿的声音传来。 只见一道残影掠过陈玉知身边,顺手拿了他的承影剑,直入人群。 “陈二愣子,给我看好了,蛟分承影,以快速见长,剑身无一丝颤动,影融于剑。” 单儿手持承影,入了那人群之中,还未见她出剑便已收剑,不见血迹,不闻声响,只听一声承影归鞘之音,身前再无活人。 陈玉知愣在原地,看着站在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单儿,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双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向陈玉知行了一礼,道了声:“公子保重。” “陈二愣子,好好活下去,若有一天觉得自己有能耐了,来隐元会找我。”这是单儿与陈玉知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 我素来不喜欢太多言语,我钟意之人我欺负可以,别人想都别想,这便是单儿的情。 待他回神,两姐妹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陈玉知回到了马车上,失落感莫名涌出。 平湘郡主和青萝同时问道:“姐姐们还会回来吗?” 陈玉知神色黯然,回答道:“或许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章 无字墓碑 神机纵横裂石,北风刺痛人心。 那日盘阳城百姓皆见一幕,九公子陈玉知抱着一位奄奄一息的青衫女子,走遍了大街小巷,走遍了医馆跌打行,撕心裂肺地喊着:“谁能救救她。” 大雪堆积下的青石板道,已经淹没了靴子,也不知是那青衫女子的血还是九公子的,血红脚印遍布盘阳,但很快又被大雪掩盖。 很多人想不明白,平日里那心比天高的纨绔皇子怎会落得如此。 此后盘阳再无九公子,只有少数人知晓那王府别院内多了一块无字墓碑,碑前斜插一柄宝剑。 “公子,青萝好想陪你走下去,去看一看盘阳五郡之外的天地,不要喝太多酒......咳咳咳,再喝醉该没人做醒酒汤给公子喝了......”青萝身中十二箭,弥留之际对着自家公子说道。 相比邙山之行前,此时的王府死气沉沉。 陈玉知终日醉卧于那无字墓碑前,不停与那堆黄土说着话。 “你知道吗,我这些年从未后悔过什么,要说唯一后悔的,便是将你从柳枝巷带回了王府,你就这样把我丢下了,以后天冷谁给我暖被窝,你这丫头,信不信公子我......你快醒醒,我娶你可好......你何为不说话,是不是怪我,若不是我去夺那承影,也不会如此,都怨我。” 叶湘南手里提着一个锦盒,来到了墓碑前,对着陈玉知说:“玉知哥哥,这是单儿姐姐托人捎来的。” 陈玉知没有理会,痴痴出神。 叶湘南将锦盒放在一旁,独自离去,“玉知哥哥,你若是这般消沉下去,那青萝妹妹的仇,便由我来报。” 王府屋檐之上,两道身影矗立,她们远远看着陈玉知。 “姐姐,拉住我,他这般模样,叫人看了心疼。”单儿流着泪说道。 “报仇!”陈玉知突然清醒,眼中一片赤红。 他将一旁的锦盒打开,盒中放着之前抵押给怜香阁的双股,还有一封信。 信中没有多言,乃是蛟分承影的剑法真意,字迹娟秀,想来是单儿写的。 “你们都要离开我了吗?”雪花打在信纸之上,化成了相思雨。 陈玉知默然起身,抽出双股,在大雪中挥出一道道刀芒,直到力竭。第二日,他便恢复了往常神色,只是换上了一袭青衫,只有变强才能为青萝报仇。 演武堂,乃是皇室所办,王孙子弟皆可学习,内阁之中秘籍数不胜数,只是大多数有资格进入的人不识其中珍贵,而知其者又不得入。 这天陈玉知去了演武堂,想挑几本刀谱瞧瞧。 演武堂内,闻肖冉拿着几本弩法精要,不断与身边的人说,等本公子把这神机弩法融会贯通,定要那陈玉知喝上一壶。自从五皇子赠了把神机弩给他后,他便苦心钻研弩法,却不知自己早就成了别人布下的一颗棋子。 陈玉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演武堂,他低头站在闻肖冉身后,长发遮住了脸,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陈玉知在想什么。 “你的神机弩,哪来的?”一句低沉冰冷的声音传到了闻肖冉耳中。 他回头一看,发现陈玉知站在身后,浑身哆嗦了一下,刚刚说的话他岂不是都听到了。 但身边一群跟班都在,他想着陈玉知听到了又如何,还能把他怎么样不成,毕竟这盘阳公子哥之间,脸面还是很重要的,于是闻肖冉壮了壮胆,说:“与你何干。” 陈玉知一步上前,大手捏着闻肖冉的脸,一把将其摁倒在地,“说!” 这闻肖冉也不是好惹的主,被摁倒后也不挣扎,反而狞笑起来,说着一些杀人诛心的话,“陈玉知,听说你那丫鬟死了,真可惜了那张俏脸。” 陈玉知的逆鳞,便是青萝,他将双股抽出,抵在了闻肖冉脖子上,刀锋已然见红,“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闻肖冉见红后,似疯了一般,对着陈玉知大吼道:“你有种就杀了我,若不然,来日必将你碎尸万段!” “住手,这演武堂内岂容尔等放肆。”一位常年驻守演武堂的老者缓缓走来,他指尖一弹,便将陈玉知震离了闻肖冉。 谁也不知这位老者的来历,但他那一指震飞陈玉知的手段,已是不凡。 “散了吧。” 闻肖冉见此,对着陈玉知露出一脸蔑视,他心想打不过你又如何,只要这老头在场,你陈玉知又能奈我何。 他大摇大摆走过陈玉知身旁,对跟班说道:“走,回府上练弩。” 此时陈玉知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杀意,一股气息爆发,双股朝着闻肖冉当头劈下,这一刀没有一丝留手,杀意一往无前。 那老者也没有想到陈玉知会如此狠辣,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压力将陈玉知震飞出数米开外,只是那聚满杀意的一刀来的太突然,想要完全救下闻肖冉已是无力。 陈玉知被老者震飞,吐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而刀芒过后,一道血柱喷涌而出,闻太师之子闻肖冉于演武堂内,被斩下一臂。 闻太师携众党羽一日内上书一十七次,共表九皇子陈玉知目无王法,演武堂内公然行凶,必当严惩。 御书房内,晋王唤来曹宣兵,“传令下去,九皇子充军西凉,终身不得入盘阳。” “陛下,这......”曹宣兵心想,这充军是小,可就怕九皇子撑不到入凉。 晋王眯着眼睛,说道:“让王越暗中护送,直至西府军中。” “诺。”老宦官缓缓退下。 这自古帝王之家最是无情,为了庙堂之内所谓的平衡,牺牲在所难免。 陈玉知在牢狱之中渡过了几日,直到曹宣兵前来,告知了其晋王的决策。 “九皇子,今日便要上路了。”曹宣兵说道。 “公公,可否让我回一趟府上。”陈玉知想在离开之前去那庭院之中看上一眼。 曹宣兵陪着陈玉知到了府邸,没有入府中,而是在大门口等候。 陈玉知来到无字墓碑前,“青萝,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下次再回盘阳,定将这乾坤颠倒,仇怨必报。” 一道身影奔向了陈玉知,从后将他抱住,“玉知哥哥,你要走了吗。” “小叶子,好好照顾自己。”这男女之间的情事最为折磨人,明明心中有万语千言,可真要到了该说的时候,却开不了口。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朝它走去,玉知哥哥,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小叶子含着泪,转身离去,直到最后陈玉知出城,都没有出现。 百名黑骑在都尉王前羽的带领下,候于盘阳城外。 黑骑曾是晋王手中一把利剑,在与吴蜀大战时,曾有一夜连破七城的战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大战平息后,黑骑便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今日这一小队现身于盘阳,为的不仅仅是护送陈玉知入凉,更多的是为了告诫庙堂中人,晋王依旧还是那个杀伐果断,手中握有利剑之人,这太平盛世,以杀戮与血奠基,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盘阳城内,盛传九公子将被充军至西凉,平日里与陈玉知有些交集之人,今日都来到了城门处,相送最后一程,还有一部分未能见识过九公子风采之人,也是闻讯到此,想最后瞧一眼这个曾经被评为盘阳三绝之一的男子。 曹宣兵与陈玉知一路走到城门口,那街道两旁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可这曹宣兵似有一股无形之气,总是能在人群中分出一条道路,陈玉知紧随其后。 怜香阁众女今日为九公子践行,敬酒三杯,一杯愿公子不忘往日情谊,二杯愿公子平安抵达西凉,三杯愿公子常有佳人相伴。 都说这商女无情,可在陈玉知眼中,这盘阳最有人情味的地方,便是那怜香阁,今日这一幕也必将成为佳话,流传于大大小小的酒馆之中。 城门边站着一位厨子,他手中提着两壶酒,一动不动。 “余杭,我没能保护好青萝。”陈玉知一脸歉意。 厨子没有接话,说:“以前我总是蹭你的酒喝,今天我请你喝一壶,虽不是仙人醉。” 陈玉知接过酒壶,两人一饮而尽,北风中围满了百姓,青衫少年与厨子饮完了那一壶酒,与那日夕阳下一般豪气,只是身旁少了一位女子。 厨子一拳打在了陈玉知胸前,“这一拳,我替青萝妹子打你,她若还在,也不愿见你如此。” 厨子酒量不好,摇晃着身子缓缓离去,我曾以为人世间的感情,就像我锅子里的菜一样,食材新鲜了,炒出来的色泽鲜艳,食材不新鲜了,炒出来的便会沦为残羹剩饭,我不想做菜,只想做那掌勺的厨师,炒出自己的情情爱爱。 陈玉知长发阑珊,遮住了满是泪水的眼眶。 厨子渐行渐远,只是最后一句话说的决绝,“我要做一名剑客,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人。” 九公子那一日在盘阳城门处站了好久,时而默不作声,时而仰天狂笑,最后抽出双股在城墙边留下了几行字,与黑骑绝尘而去。 “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盘阳城头,老乞丐孙王羡望着九公子远去的背影,“龙归江海,七杀入世。” 陈玉知府中庭院,一双芊芊玉手拔出了承影,誓要一剑斩破苍穹。 王前羽携一众黑骑与陈玉知踏上了入凉之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章 剑侍十七 马踏尘嚣,一行人于官道疾驰。 王前羽在乱战之时不仅是黑骑的都尉,更是晋王阵前御封的大将,一身孤傲之气凛然,对于陈玉知自是没有一丝好感,唯独斩了那太师之子一臂还能说得过去,王前羽并没有照顾皇子的意思,只要危难之时保他一命即可,一路连奔三日,但陈玉知依旧面不改色,倒是让这位黑骑都尉有些惊讶。 “再有几日便到并州地界了,前方有驿站,休整一下。”王前羽对着众黑骑说道。 “王都尉,这并州兵骑闻名于天下,不知与黑骑相比又当如何。”陈玉知突然问道。 王前羽摸了摸座下被黑甲武状起来的骏马,“并州兵骑之所以闻名,乃是此地界马匹精良强悍,若是交锋,黑骑以一敌百。” 陈玉知感叹,若是把所有黑骑都拉出来,恐怕这天下都能横着走了。 到了驿站,陈玉知与王前羽率先走了进去,“店家,来壶好酒。” 身旁王前羽眼中投来一道利光,陈玉知没有理会,依旧将酒满上,“王都尉,可要共饮一杯?” “在下从不喝酒。”王前羽不想理会陈玉知,喝着手中凉茶。 “醉酒当歌,白日胡言乱语尽痴笑,夜半横刀立马战群妖,有人请喝酒还不识趣,一点也不洒脱,这位小哥,可否请在下喝上一壶。”角落之中一位白衣少年说道。 独坐角落的少年,发系黑丝带,身负剑雪白,衣袖一支梅花颇为耀眼。 “横刀立马战群妖,是该喝上一壶。”陈玉知将一壶酒甩了过去。 白衣少年没有回头,拔剑以剑身将身后酒壶牢牢接住,“多谢。” 王前羽打量了一下这白衣少年,“洪都剑冢的小辈,都是这般无礼吗。” 这下勾起了陈玉知的兴趣,洪都剑冢乃是天下剑修不可企及的一座大山,历代剑主都是当世无敌的存在。 “小的剑侍十七,不敢无礼,勿怪勿怪。”那白衣少年对王前羽打着马虎眼。 陈玉知走到角落,与十七对饮起来,你一杯我一杯,之后索性对着酒壶痛饮,“不知兄台怎么称呼,白喝了你这么多酒,总得交个朋友不是。” “在下陈玉知,不知十七小哥是姓十吗?”陈玉知打趣道。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剑冢规矩,剑冠之下,没有姓名,人与剑皆是如此。” 十七有些酒意上涌,将宝剑掷与桌面,认真的告诉陈玉知,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剑冠,让自己的剑拥有一个名字,然后响彻江湖。 “你是第一个请我喝酒的朋友,以后有人欺负你了,来寻我便是。”十七醉醺醺拍着陈玉知的肩膀。 陈玉知汗颜,这江湖中人倒是豪迈的很,“咱们先练练?” 剑冢剑侍每年都要入世一次,感悟何为剑心与剑道,这送上门的架哪有不打的道理,“练!” 这两个小辈的举动倒是引起了王前羽和一众黑骑的兴趣,大家都出了驿站。 官道之上,青衣战白衣,双股与那无名宝剑不断交锋,陈玉知仗着入微之境勉强与剑侍十七抗衡。 “还有杀招吗?若是没有我便不留手了。”剑侍十七认真说道。 陈玉知在心中将弯刀视为长剑,一股剑意迸发,影融于剑,这一招乃是蛟分承影的剑法,讲究的只有一个快字,未见出刀,白衣剑侍十七已是连续抵挡了数次挥击。 境界二字便是武者的鸿沟,任你悟性再强,也不能一步登了天,这一招后,陈玉知再无余力,弯刀插入地面,气喘吁吁。 十七收剑,说道:“要论招式,最后那一手快刀还凑活,就是意境差了些,要论境界,还差我一大截。” 我入世的意义在哪里,自己也不知晓,但每次打完架,我都能够察觉自己离那大道又近了一些,无论出世剑或是入世剑,只要到了极致,都可以斩开这一方苍穹,你挂念太多,做不到一往无前,但这俗世牵绊,终究是那水中月、镜中花,若叫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你这点评的倒是一点情面也不留。”陈玉知笑着回答。 一旁围观的黑骑倒是又高看了陈玉知几分,王前羽看的最为通透,那一式的走的是快刀意,杀敌最是合适,刀意凛然,走的是一往无前的道路,这小家伙倒是藏得深。 “十七,等你成了剑冠我们再练上一练,若是我赢了,你的剑就由我来取名如何?”陈玉知神色坚定,心中想着你小子给我等着,若是我赢了,就把你的剑取名为“喇叭花”。 十七思索一番后觉得陈玉知没有什么赢面,便答应了下来,“陈玉知,传闻前方林中有一窝悍匪,今晚可敢与我去上一去。” “你这家伙,有何不敢!”陈玉知看着王前羽说道。 毕竟是充军途中,虽然只是应付庙堂中人的说辞,可也不能随心所欲,总得有个人点头不是。 “悍匪为祸一方百姓,理当剿杀。”王前羽对着陈玉知说道,他也想看看这两个小辈能闹出什么动静,特别是陈玉知,同是用刀之人,那刀意让王前羽起了兴趣。 夜晚,并州之外的槐树林内,一窝悍匪生起了篝火。 要说这寻常悍匪,不过就是一群莽夫,武器也就是那些不知从何处掠夺来的劣质刀枪而已,大多成不了气候,就说这并州城,守军三万有余,要剿匪可不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而这群匪寇,装备精良不说,马匹甲胄,样样不缺,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大人,今日又劫了一车商队,里面有个小妞甚是标志,可要瞧瞧?”黑脸大汉嚼着手中羊腿,对他们的头领说道。 那位被称作大人的头领,坐在篝火旁,心事重重的模样,回答道:“老规矩,男的杀,女的卖,可别出了岔子,让手下兄弟把最近缴获的财物统一盘点,回头送到刺史大人府中。” “刘大人做事井井有条,难怪刺史大人如此看重。” 他苦笑不已,“我刘佘若被看重,他怎会派我来做此等勾当,都是工具罢了,谈不上什么看重与否。” 一柄雪白长剑破了匪窝大门,直入篝火之中,剑鸣响彻天际,“不好意思,打劫!” 陈玉知在一旁愣住了,心想十七这家伙实在彪悍,这入夜最合适的便是暗杀,像他这般大摇大摆与人硬磕,实在是剑走偏锋的怪人。 “手中染血者,必诛之。”陈玉知拔出双股,对着那百余名悍匪说道。 不速之客来临,那黑脸大汉大笑:“兄弟们,有人打劫打到咱们头上了,给我杀。” 刘佘感觉这两名少年不一般,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便悄悄退到了一旁。 十七剑指挥动,那篝火中的宝剑凌空而起,回到了他的手中。两人不断拼杀,鲜血染红了土地,渐渐少年被围在了人群之中。 黑脸大汉见自己兄弟倒下大半,恼羞不已,竟不敌这两个毛头小子,紧紧握住双斧的大手流出了汗。 陈玉知与白衣十七靠在一起,并肩而战,虽说自己已是跨入四品之境,但依旧受不住这人海战术,力总有穷极之时,那黑脸大汉的斧子也是颇为棘手,若不慎挨上一斧,怕是也到不了西凉了。 “陈玉知,你看好了,有时候打架可不是人多就有用的,无论自己处于何种境地,都要有直破九霄的气势。”剑侍十七气息平稳,对陈玉知说道。 十七手中长剑似与主人在共鸣一般,剑鸣之声响彻整个槐树林,“剑意破九霄”!这一方黑夜之上,云层被剑气破开,月光映衬于利剑之上,光所及之处便有剑气纵横,不断收割身怀罪孽之人的魂魄。 剑意席卷之下,陈玉知险些站不住脚,周围剩下的那些亡命徒几乎都已经被剑气绞杀,那黑脸大汉不断挥舞手中大斧抵挡,双臂已是血流不止,陈玉知见那月光之下,光影与剑影交织,对那影融于剑的真意又有了一番感悟。 陈玉知顺着十七斩向黑脸大汉的一道剑影而去,影融于剑,流光一逝,直取那紧握双斧之人的首级,斧断头落。 营外槐树之上,有两人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王前羽感叹后生可畏,随后离开了槐树林。 “剑意破九霄,有点意思。”另一道黑影露出了微笑。 此时的刘佘早已远去,直奔并州城。 白衣十七收剑,一股豪气消散,随后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陈玉知,你还真是块练武的好材料,这一招比之前又有了新的感悟,在下佩服。” “别贫了,比你那剑意破九霄可还差得远。” “那是自然!”十七双手叉腰,对着那弯月狂笑,陈玉知看了十分来气,奈何不是眼前白衣少年的对手。 随后两人把匪窝的每个屋子排查了一遍,那些被劫回来的人也都重获了自由,“陈玉知,这些金银财宝我不稀罕,你拿去吧。” “我也不稀罕,明日让黑骑来取,回头到并州城中拿去救济穷苦百姓。”陈玉知说着推开了最后一间屋子的门。 只见一位少女被五花大绑在梁柱之上,玲珑曲线,尽收陈玉知眼底。 “十七,这里有个美女,你稀罕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章 血染黄沙 并州城内,刺史府。 “大人,城外营地被两名不知来路的少年给端了。”刘佘对着并州刺史说道。 刺史司徒弘说道:“废物,这么多兵骑怎么不敌两名少年。” 刘佘连忙跪下,“大人息怒。” 这偌大刺史府,豪如宫殿,装饰精美,光是偏房小妾便有数十位,这所有皆是近些年派遣并州守军化身悍匪所得,若是东窗事发,只怕这头话。 “黑骑戒备。”王前羽突然喝道。 前方马蹄声震耳欲聋,直朝此处奔来。 “都尉,莫约有三千兵骑。”一名黑骑将领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一块岩石处,随后说道。 事出突然,黑骑整装待发,异常安静,不动如山。 剑侍十七缓缓拔剑,下马立于黑骑前,“来者不善,我能隐约感觉到一丝杀气。” 剑侍不愧是从剑冢而出,自有其独到之处。 陈玉知抽出双股,也是下了马,这前往西凉一路,怕是不太平。 三千兵骑全副武装,黑压压的一片,已经能够远远望见,那势态明显是冲着众人而来,可瞧那大旗,明明就是并州守军,陈玉知有些不解。 “不要留手,敌众我寡,全力拼杀才有一线生机。”王前羽告诉陈玉知。 随后便率领黑骑冲杀而去。 并州刺史府,司徒弘收到了盘阳传信,诛杀陈玉知,黑骑勇猛,务必倾巢围剿。 司徒弘烧了手中书信,推开坐于其大腿之上的小妾,匆匆出了府。 并州城外官道,百名黑骑入了那三千兵骑阵中,来回冲杀,各自为战,纵横之下立见高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名号,当真不假。 陈玉知与剑侍十七随着王前羽杀入了人群,黑骑都尉一把九环金刀在手,并无刀芒涌现,只是不停砍杀,挥刀间便有数十人倒下。 官道一战,维持时间不久,黑骑伤十六,破敌三千。 那刘佘最终都想不明白,这区区百名黑甲骑兵为何有此等战力。 “明明都是并州守军,为何如此。”陈玉知询问王前羽。 “到了并州城便会知晓一切。” 众人再次上路,只是放缓了速度,大战过后都已有些力竭。 一众百姓见了这遍地横尸的场景,都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张芹则是与陈玉知说起了那并州刺史,既然是守军,那肯定与此人有关,那刺史司徒弘,按张芹的说法,道貌岸然,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好东西。 并州城今日人心惶惶,刺史调遣驻城守军两万有余,出城而去,城中人人都知晓将有大事发生。 乌云蔽日,众人被围于并州城门之外,那阵仗如一盘棋局,黑子尽数被围,乃是死局。 “并州刺史司徒弘,这是何意。”王前羽面对这数万大军,依旧临危不乱,这才是黑骑都尉的风范。 “城外有一窝黑甲匪寇,据说要混入并州作乱,特在此等候诛之。” 那司徒弘一身中年文士打扮,但神情偏偏有那么几分阴险,格外突兀。 “黑骑死战,护陈玉知离开。”王前羽在马背上嘶吼道,说罢便提着九环金刀冲向了刺史大军。 作为将领,他的职责便是护送陈玉知入凉,不容闪失。 作为都尉,他的使命便是带着黑骑冲锋陷阵,屠尽敌人。 作为刀客,却居于庙堂,平日里虽不展露那江湖气息,但不代表他王前羽没有,九环金刀散发出耀眼刀芒,金光化流影,一招破敌莫约两百,血染黄沙,周身再无守军胆敢靠近,远离了战火纷飞的年代,这些守军到底还是差了些火候。 “不准后退,取敌方首级者,赏黄金百两。”司徒弘退到大军之后,大喊道。 这百两黄金足够普通百姓过上几辈子了,并州守军听闻,眼中贪婪与坚定的神色并现。 陈玉知见王前羽拼杀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分,有的人守护一方,有的人霍乱一方,善恶终有定数,但求一份心中无愧便好。 “我若就此离开,武道境界怕是永远不会再有精进,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能与各位结识,已是无憾。” 剑侍十七大笑,拔出雪白长剑,“陈玉知,我便随你再杀上一回,可惜了,缺了壶好酒。” 青衫与白衣,虽然先前一场大战已是消耗了许多,但这豪气与心境,有时候便是胜负的关键所在。 陈玉知已然跨入四品之境,而四品之后便可在体内窍穴聚气,那刀芒已经颇有些雏形,配合改良过的蛟分承影招式,身若游龙一般。 江湖有剑圣,但已经许多年未有过刀圣了,原因并不是兵器本身的问题,而是这用刀之人,想要入圣实在太难,刀意只有不断屠杀才能精进,用血与肉堆积而成的道路,终究不是大道,所以一般只有军中将领与那绿林十八连环坞中人善用弯刀。 此时的陈玉知杀红了眼,心头一股兴奋之意涌现,出刀必见血而归。 众人一番拼杀,气势何止压过那守军一筹,可人力终有穷极之时,如那天下十大高手,若是被大军围困,怕也终究只能落得个力竭而亡的下场。 并州城外的黄土地,被染成了血红色,黑甲阵亡过半,陈玉知一行人被渐渐逼入绝境。 “只可惜还未能给我这老朋友取上一个响亮的名号。”十七握着长剑说道。 “我护你离开,十七。”陈玉知挡在了众人身前。 但剑冢有剑冢的骄傲,十七亦有自己的执着,“剑道讲究一往无前,既有退路可言。” “好个一往无前!”一声剑鸣震天,整个并州城内的兵器皆是有所畏惧一般,不停颤动。 剑圣王越御剑而来,剑指凌空一闪,斩出了一道莫约百丈的沟壑,沟壑之中约有守军过千,无一生还。 “并州刺史滥用职权,以公谋私,利用军队伪装成悍匪,作乱一方,死罪难逃。” 剑侍十七对王越那凌空一指有了感悟,浑身剑意再次有了突破,“前辈,可否借在下一剑。” 空中王越负手而立,对着十七说了句:“有何不可。” 一道锋利无比的剑意汇入了十七剑中,只见他以气御剑凌空一指,雪白飞剑化作流光,直接取了那司徒弘的首级,剑身依旧雪白,未染一丝血迹。 “并州守军不知其中原委,弃械投降,可免责罚。” 此时的剑圣王越便是这一方天地的王,如同绝世利剑一般,威严无比。 并州守军清理战场,负责善后,等待新任刺史接位,而陈玉知一行人入了并州城内。 陈玉知想替阵亡的黑骑们操办后事,王前羽却告诉他,黑甲身死不收尸,带走佩刀即可,黑骑生于杀戮,死后魂归荒野,便是对这天地的敬畏。 从盘阳到并州,这些日子身边已经有太多人因为自己逝世,而且陈玉知明白,有些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据引山洪。” 若注定只剩下一条血路,我定堕入那无间地狱,以刀入圣,血染黄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章 情出自愿 黑水河畔,雪山之巅。 一名黄杉女子跪于山门前,握着承影瑟瑟发抖,只求习得怎样使剑,誓要守护一人。 大雪渐渐覆盖,叶湘南的心也越来越冷,不知是不是错觉,雪花飞舞间,山门大开,忽有人影飘出。 扬州城内,西湖别院。 有个绝色少女偷偷剪了自己珍爱多年的长发,化作那人人见了都要多瞧两眼的小白脸,她偷偷收拾好行囊,携着从小把玩于手的弯刀,朝西边赶去。 别院内,一名风雅至极的男子,折起纸扇,不停摇着头,这位被世人称道一把折扇能容下整座江湖的卢子义,却唯独面对昔日公主之时,方会露出无奈之色。 并州城中,陈玉知一行由张芹带路,来到了并州商会的总部,一路之上,百姓纷纷避让,却又忍不住探头,终究是想瞧一眼这杀的并州守军只剩一半的近百人究竟是何模样。 张芹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商会前厅,插着腰喊道:“本会长回来了!” 人潮涌动,相比前些日子会长突然失踪,此时的商会更是炸开了锅,众人在喧闹与簇拥下安顿了下来。 并州商会可是大有来头,晋朝国都以西,这商会便垄断了大部分行业,可谓是富可敌国,前会长平日里乐善好施,也许是老天爷开了眼,让他老来得女,近些年前会长年迈多病,便由独女张芹扛起大旗,担任会长。 当晚并州商会内外挂满了白绫,张芹孝衣加身,设宴答谢众人的救命恩情,有五十六个座位之上悬挂黑甲弯刀。 那日王前羽也破例饮了一杯酒,他眼眶有些泛红,遥想当年黑骑一夜连破七城,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凄惨,我王前羽有愧。 众人沉默不语,陈玉知拎着一坛酒起身,每走过一张座位便饮一口酒,连饮五十六口后他将酒坛扔向空中,一刀碎了那坛子,“苍天几时懂人意,命运捉弄何时休。” 当晚陈玉知醉了,不知是大战后的疲惫,还是心中翻涌的思念,他又回想起了盘阳,那个美好温暖的盘阳,有青萝与单儿双儿两姐妹的盘阳。 剑侍十七当晚离开了并州,没有任何牵绊,他心中的剑客是从不在一处地方停留的浪人,入红尘却不沾因果,他只记得与陈玉知有一个约定,来日成为剑冠之后,再练上一练。 张芹坐于窗台,看着十七离去,却没有任何能留住他的理由,本就已有婚约在身,又怎能像江湖儿女一般洒脱。 女子眯着小眼睛,对着一轮明月说道:“我呀,真的很羡慕他们呢。” 第二日王前羽收到盘阳来的消息,临时前往刺史府抄家,陈玉知便独自外出,看一看这并州城与盘阳有何不同。 “放手,你们放开我,你们不给我钱安葬家人,你们是骗子。”一个浑身衣衫打满补丁的小女孩,与一群人在街上拉扯着。 小女孩卖身葬父,却遇到了一群欺男霸女之徒,这女孩半路想明白了,问他们要钱,可羊入虎口,哪能逃脱的了,路人纷纷走过,都怕引祸上身。 “看来这并州与盘阳也没有区别,人情凉薄皆是冷眼旁观之辈。” 陈玉知带着小女孩回到了贫民窟,给了她一些碎银子,并且帮她安葬了家人,不是陈玉知吝啬,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有时候过分帮助一个人,便是在害人。 那一群恶徒被陈玉知当街打断了腿,有人认出了陈玉知,乃是当日与并州守军恶战后带头入城之人,这下可吓破了那几人的胆,纵是断了腿还依旧跪地求饶。 “日后若有困难,可去并州商会寻找张芹。”陈玉知说道。 “恩公哥哥,你要走了吗?”小女孩瞪着大眼睛望向陈玉知。 陈玉知看的出神,想当年青萝被他带回府上之时,差不多也是这么大,一张小脸脏兮兮的,慢慢两道身影交织,融合在了一起。 陈玉知湿了眼眶,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恩,我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小女孩看着陈玉知的背影,努力想要记住他的样子,这穷人家的孩子,有时候更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 陈玉知回到了并州商会,看着王前羽怒目横眉而回。 “那司徒弘当日被十七一剑绞杀真是便宜了他,今日抄家除去财物妻妾不算,那府中地牢,竟囚禁有几十名少女,当真是目无王法之徒。” “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我想那死去刺史应该是太师一党,所以才会有此动作。”陈玉知说道。 这太师一党也曾是打下这江山的功臣名流,只是时间久了,欲望野心膨胀,这势力隐隐有些躁动之意,两人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多说,这庙堂之事,他们本就厌恶的很。 张芹走来,说:“陈玉知,不对,应该是九皇子殿下,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张芹笑道:“你们入凉必定会经过西京城外的泸沽山,我正要去送些物资,不知可否同行呢?” 王前羽对这位当日孝衣加身的姑娘有些欣赏,便任由陈玉知定夺此事。 陈玉知询问张芹,据他了解泸沽山也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门派,据说那西蜀箭神黄天照便是从此山门而出之人,代代箭手也算是人才辈出,怎么会找并州商会运输这物资。 张芹双手叉腰,“怎么,看不起我这小小商会吗?” 陈玉知连忙笑着道歉,张芹低头不语。 “我与泸沽山少主有一纸婚约,我家爹爹为我走的一步棋而已,为的是让我这个小女子日后有一座靠山,更方便行商而已,作为交换代价,泸沽山内所有物资消耗,均归我并州商会承担。” 我纵然有能力走遍五湖四海,却身有牵绊魂有忌惮,这人不由己,己不由心,便是天下间最令人惆怅之事,没承想张芹竟也会如此。 一众黑甲离开了并州城,运送物资的车马紧随其后,并州百姓见这队人马出城,饶是松了一口气,虽与百姓无关,却终究让平日里闲散惯了的百姓有所畏惧。 并州前往泸沽山的路程,并不算太远,但由于商会车马不能疾行,众人也只得放慢速度,泸沽山旁便是西京,这西京乃是整个西北的要塞,繁华程度不逊色与盘阳,直属西府军管辖区域,倒是安宁。 “张芹,你和那山门中的未婚夫打算何时完婚?”陈玉知闲来无趣,问向张芹。 张芹没有问答,反问道:“陈玉知,你可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十七。” “剑侍十七,自然是去洪都剑冢寻他,可那家伙木讷,你若痴心于他......”陈玉知没有说完,叹了口气。 张芹笑的苦涩,“若有一日再无束缚,去寻他又何妨,我可以对不起自己,但不想错过一个人。” 一旁王前羽听闻,暗自点了点头,却没能逃过陈玉知的法眼,这黑骑都尉,原来是个闷骚的主。 “大妹子,我支持你,这剑冢又不是和尚庙,还能管人娶妻生子了去,就算是那和尚庙里,还有大和尚喝酒吃肉呢,实在不行有机会给你绑来便是!”陈玉知大声说道,话里话外总有些调侃的意思。 张芹含蓄低头,不再多言。 李三问坐于邙山青灯寺佛陀像前,不停打着喷嚏,“定是陈玉知那王八犊子,又在背后说佛爷我的坏话。” 舟车数日,众人终是到了泸沽山脚下,此处山岭奇骏,山前一座大湖,可谓是依山傍水,时逢冬季,大雪冰封了湖面,实属奇景,较之邙山雪景,又是另一种风貌。 山门前守山弟子,见并州商会的旗子,并未阻拦,只是有些神色怪异。 张芹与那几位常年守在山门前的弟子颇为熟悉,问道:“出了何事?神色如此难看?” 那两位身背长弓的少年,互相看了看,仍是没有多言。 张芹也是聪慧女子,只是陈玉知等人有些不解,“可是徽州大鸿庐那位又来了此处?” 少年点头,张芹与陈玉知等人缓缓上了山。 山道之上,张芹告诉众人,我那未婚夫名叫黄天心,乃是如今掌舵人的长子,在订下婚约前与徽州大鸿庐一女子有段姻缘,我只知晓自有婚约起,每年她都会来一次泸沽山,与黄天心比试一场,却次次落败而归,今日应该是那女子来找他的时日了。 张芹并未有太多的情感波动,这时候才真正像西北第一商会的会长。 不知何时,王越出现在了陈玉知眼前,“小子,上去瞧瞧对你有些好处。” “那必须去看上一眼,再说了,有你这位剑圣陪在身旁,天下还有不能去的地儿?”陈玉知拍拍胸脯,对王越说道。 这少年平日里作风不着调,可了解他的人却知道,那面具之下,藏着真性情。 泸沽山头,百里靶场之上,一女子着绣花红衣,手握巨型虎毫,眼中满是柔情。 她长相文雅,似是大家闺秀一般,却说出了男子都不敢说的话。 “黄天心,今日我若胜了,便绑你回徽州成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章 事过无悔 少年心动,是无边的荒原,割不完亦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唐婉,你这又是何苦。”黄天心取下背负于身的残弓,对着那女子说道。 陈玉知一众立于百里靶场之外,看着这对痴情男女,所谓的人言伦理又或是三纲五常,在真真正正的情字之前,又算的了什么。 泸沽山掌舵人黄天养,此时座于内堂,心中亦是觉得有亏与长子,但与这山门基业相比,老先生又能如何,自老箭神黄天心离世后,箭手一脉便逐渐落寞,泸沽山也一日比一日势微,若不与那并州商会联姻,只怕离这揭不开锅的日子不远矣,想到此事掌舵人更显老态龙钟。 “你还是这般婆婆妈妈,做事拖泥带水。” 唐婉虎毫挥动,百里靶场内外卷起了狂风,她似乎能与天地沟通,云层中一字一字渐渐浮现。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空中一道惊雷划过,直劈黄天心。 “我这一世,从没负过别人,要说辜负,那便唯独辜负了自己。”黄天心箭已上弦,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箭,与雷霆轰击在了一起。 那势如破竹的惊雷,被木箭生生冲散了去,看的陈玉知目瞪口呆,惊讶之余不忘询问身旁那位,论境界排在江湖前列的剑圣前辈。 “那用箭的小子,境界已在九品之上,从他返璞归真的一箭看上去,却有了那九品之上通幽境的感觉,只是为何气息仍在九品,有些奇怪。” 陈玉知自从出盘阳后,遇到了剑侍十七,还有眼前这个黄衣用箭的小子,说起境界,可是差了他们好大一截,“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努力。” 唐婉又朝着空中不断挥动虎毫,写了一字又一字,泪水落了一滴又一滴。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狂风四起,形成一道龙卷,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这儒家之人,讲究的是一语成谶,沟通天地,这小姑娘以情入道,且不说境界,恐怕也是这古往今来第一人了。”王越说道。 “黄天心,当年在扬州相识,你许我三生三世,但可曾想过,也许这便是最后一世,你怕这个,怕那个,却偏偏不怕失去我,你告诉我,何为情!”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众人看不见龙卷内的场景,直瞧见天空中一字一句。 唐婉落笔,折了那平日里书尽心酸的虎毫,痴痴看着黄天心,“我心已死,若还有来世,再也不要遇见你了......” 空中雷霆再次汇聚,如墨迹般漆黑的乌云笼罩了整个泸沽山,如同末日。 “那小姑娘当真想不开,这等手段与那儒圣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如此强行越境便是逆了天,一身修为怕是不保了。”王越惋惜道。 此时这番景象,除了王越依旧风轻云淡,泸沽山众人都是被这股天地气势压的喘不过气。 老掌舵人终是坐不住冲进了百里靶场,却被那龙卷阻隔,任凭他施尽手段,还是没有办法。 龙卷之内,唐婉瘫坐在地上,望着空中那经过汇聚之后越来越强的雷霆,笑的凄惨。 此时只有黄天心明白,两人早已将自己的心交托给了对方,又怎会彼此伤害,那雷霆的目标根本不会是自己,唐婉一心求死,我既不能与你白首,便身消玉陨在你眼前,也算是应了那句,“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龙卷内,男子此时心如刀绞,紧紧握住手中残弓,这一刻他放下了山门,放下了婚约,只想保护眼前这个傻瓜,与她一世相守。 一道身影来到唐婉身边,挡在了她身前,如多年前一般。 此时的黄天心空举残弓,并未将箭上弦,臂持满弓之姿,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境界,气势不断攀升。 “那小子一息间过了通幽,直入洞玄境,不知道与当年的黄天照比起来,谁更锋利一些。”王越自顾自说道。 通幽境与洞玄境在孙王羡那本书中也有提及,只是描述甚少,陈玉知有些迷惘,九品之上的境界究竟能是何种风流,青衫少年十分向往。 此时深陷龙卷风眼之中的黄天心,直入洞玄之境,残弓之上不断汇聚真意,“我以真心换真情,天地亦不可阻,那滚滚天雷又当如何,休想伤她分毫。” 这圣境虽说九品之后便可踏入,但有些人直到洞玄之后都不知晓何为入圣,这以情入道的唐婉到底是儒圣还是情圣,谁都无法去判定。 金光透光龙卷之中散发而出,一支玄芒利箭破风而出,直入九天,与那雷霆撞击在了一起。 黄天心一箭未能破了那玄雷,接而又是一箭再入天际,“给老子破!” 人世间的白昼与黑夜本是交替,此时却颠倒了次序,箭芒与滚滚雷霆誓要分出胜负。 “那小子若再出一箭,便会立毙而亡,燃命之箭一生只可有三。”王越说道。 这箭芒虽强,却还是不敌那天地间源源不断的法则,剑圣王越惜才,不愿见那小辈葬送于此,终是忍不住出了剑。 半只脚踏入儒圣的少女,燃尽修为才唤来的天威,若是这么简单就能化解,那也太小瞧这圣境了,王越直入云层,一声法令震动方圆万里,“剑势何在!” 方寸之间,万里之内,有势之剑皆已出鞘,驰入天际助剑圣之势。 西京城中,百姓见万剑齐飞,盘旋于空。 铁匠铺的打铁老汉翻了个白眼,“剑圣了不起,借剑不用给钱,晦气。” 几道身影闪过空中,亦是朝着泸沽山的方向而去。 一柄虚无之剑在天空威压四溅,横扫于乌云层中,伴随着阵阵龙鸣,雷霆消散。 王越退回泸沽山,一尘不染,依旧风轻云淡。 陈玉知看在眼里,深知自己依旧卑微如蝼蚁一般。 百里靶场,龙卷渐渐散去,黄天心此时一身衣衫已是残破不堪,露出寸寸肌肤,在场之人瞧见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双臂筋骨寸寸布满裂痕,似是敲击而断后又慢慢愈合的伤疤,恐怖至极。 有些人,曾经说了最狠的话,却做了最善良的人。 “这小辈,当真是令人佩服。”王越叹了口气。 他告诉陈玉知,这小子天生箭骨,只要持弓在手便能不断精进,按道理早就该是箭圣了,但他自断箭骨,压制境界,每日受那钻心之痛,这等毅力,唯有情字可解。 黄天心没有理会众人,蹲下为唐婉擦拭着眼泪,“婉儿,你可知我天生箭骨,每日压抑境界的痛处,这些年我何尝不希望败于你手,一同回那大鸿庐厮守一生,但我从不怨恨你,因为我知道你每日的痛不比我少,是我负了你。” 唐婉泣不成声,不顾众人眼光,扑入了黄天心怀中。 张芹缓步上前,走到了百里靶场之内,“我并州商会张芹,今日休夫黄天心,誓要证这人间真情,除此婚约作废,其余所有事宜依旧不变!” “这江湖到底比那庙堂有趣。”陈玉知感慨万分。 世间万物皆苦,你明目张胆的偏爱就是唯一的救赎。 你错过了一些人和事,别人才有机会遇见,但是真正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错过,这便是命。 陈玉知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依旧在思念故人。 那日在盘阳城外,单儿与双儿离去后,一队黑衣弩手埋伏在城门口,个个手持神机弩,若不是青萝舍命相救,恐怕自己也早已经成了那滚滚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此事牵扯之人众多,陈玉知心中了然,“来日再回盘阳,便是与你们清算之时。” 一滴若有若无的泪水打在了地面,“若能回头,我也想站在你身前,就算受那断骨之痛也无妨。” 那些年间,有个青衣女子,眼中满是自家公子。 时过境迁,此时的青衫少年,眼中满是悔恨与思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一章 大雁塔试 随着剑圣那破云一剑,泸沽山中的天地之力渐渐消退。 万里之内,原本悬浮于空中的助势之剑,纷纷坠落,大批江湖中人出现在了市井荒野,多是为了寻找佩剑,有人骂骂咧咧,却无人敢与这造势之人讨个说法。 百里靶场,黄天心与唐婉紧紧相拥,山门内众人皆是欣慰。 张芹走出了靶场,与老舵主一同进了内堂。 那老舵主看了王越一眼,眸中尽是感激之情,却没有太多交流。 想当年,老箭神黄天照离了山门,入世从军,誓要与西蜀共存亡,种种因果不言而喻,剑圣王越岂能推脱得了责任,泸沽山与晋王陈家总该有些芥蒂,但今日剑圣之恩,山门众人亦会铭记于心。 “我道是谁弄出这么大动静,剑圣大驾光临西京,怎也不知会一声。”爽朗笑声从空中传来,一位中年男子落在了剑圣身旁。 那中年男子浓眉大眼,在陈玉知看来,此人应该极有正义感。 “在下燕舟,乃是西京城主,参见九皇子殿下。” 西京城主消息灵通的很,早已知晓陈玉知入凉之事。 “燕叔叔不必多礼,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陈玉知随口说道。 “既然来了,还躲躲藏藏干嘛?”王越对着某处方向喊道。 空旷靶场附近,无端出现一名紫衣男子,浑身包裹的严实,透着阴森浓郁的气息。 “死老鼠,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模样。”燕舟对着他说道。 陈玉知看得出,三人是熟识,虽然话一个比一个少,这奇葩组合,颇是怪异。 “多年不见,可要过过招。”王越说道。 燕舟连退数步,“您可得了吧,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要不你和如今大名鼎鼎暗影刺耍耍?” 紫衣男子说道:“可。” 两道流影瞬间转战百里,再无踪迹,只是偶有山崩地裂之声传来。 西京城中,那些刚刚消停下来的剑器,又一次起舞颤动起来,闹的许多人苦不堪言。 燕舟对陈玉知说道:“不要见怪,我三人乃是师兄弟,多年不见自然要比划比划。” 百年前江湖有一位剑魔,无门无派,亦正亦邪,晚年收徒三人,王越走了那正统剑道,修为境界最是平稳。 西京城主燕舟走了那最为冷门的无锋剑道,如今是何境界无人知晓。 而那紫衣男子萧秋风,入了隐元会,如今江湖人称暗影刺,天字第一杀手,一把软剑杀人于无形。 百年前的江湖,惊艳之人辈出,那剑魔随手调教出的弟子,已然成了百年后的中流砥柱。 半炷香后,剑圣回归,却不见萧秋风的踪影。 “走了?”燕舟问道。 王越点点头,“这家伙,一点也没变,每次打输了就跑。” 陈玉知在一旁汗颜,能如此评价这江湖第一刺客之人,恐怕也就眼前这位了。 “年轻人不要想太多,属于你的世界,才刚刚开始。”王前羽宽慰道。 黄天心携着唐婉来到了剑圣跟前,三拜王越救命之恩。 “无需多礼,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当晚,泸沽山内,黄天心与唐婉拜堂成亲,剑圣王越证婚,小两口也算是苦尽甘来,山门内一片祥和之气,但如此场景,有些人又免不了触情伤情了。 陈玉知和那西京城主甚是投缘,勾肩搭背饮酒畅谈,成了那忘年之交,若不是有城主身份约束,说不定两人已经结拜成了兄弟。 剑圣王越微微一笑,这江湖与庙堂局势瞬息万变,可总有少数人,不愿随波逐流,他们不忘初心,不失本心,对天地怀有一丝最原始的敬畏。 “陈玉知,老哥我告诉你,别练那劳什子的刀了,跟我学剑怎么样,老哥我把那无锋之剑的真谛统统传授与你。” 陈玉知对兵器没有讲究,能杀敌便可称的上趁手,“甚好甚好,燕大哥,可有速成心法,我要入西府军中,怕是不能在此地呆太久。” 这可就难为了城主大人,一下子没了底气,可人家毕竟是前辈不是,这场面上可不能丢了面子。 “没那本事就别到处吹嘘。”王越冷不丁说了一句,似有嘲讽之意。 城主燕舟用力拍了拍桌子,“谁说不行,待我回去想想,陈玉知,你等着哥哥。” 他说完便气呼呼拂袖而去,如孩童一般,这西京城主也有些童心未泯的意思,所以陈玉知并不抗拒,以诚相待。 “陈玉知,等我打点好一切,便去寻找十七。”张芹扶着侧脸,醉醺醺的样子。 “你若这辈子认定了十七,我支持你。” “说来也好笑,每次在他面前我都会手足无措,一点也没有个会长的样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女子当如唐婉那般,活着就该轰轰烈烈。” “陈玉知,你说的对,就该轰轰烈烈。”张芹有了些底气。 其实陈玉知还有一句话没说,不是所有的轰轰烈烈都能够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事后张芹回了并州,陈玉知一行人与城主燕舟前往了西京城,打算暂留几日,瞻仰瞻仰传说中的无锋剑意,还有一件大事,十年一度的西京大雁塔试即将开始,只要未过而立之年皆可参加,若能够进入前三甲,便能进入塔中,从而获得一道机缘,而头甲者,可登至塔有几个还断了腿脚。 有个白净儒生,在街头摆摊,贩卖字画想挣些盘缠,路人发现那年轻人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大家风范,似乎与那王澜之有些相似。 “燕叔叔,我来看你了。”一英武女子风尘仆仆来到了城主府内。 “李沐梁,你怎么来了?”陈玉知遇到熟人,有些诧异。 “怎么,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陈玉知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回答,自从出了盘阳,他就摘下了那纨绔公子的面具。 李沐梁扑哧一笑,“九公子,多日不见怎么没了往昔洒脱?” 其实李沐梁早就知晓少年面具之下的善良,那一年在盘阳,幼时的李沐梁偷偷溜到大街上玩耍,险些被人贩子掳了去,恰巧被醉了酒的陈玉知撞见,经过一番搏斗后才脱险,若不是有那双股在手,结果还真不好说。 没想到事后陈玉知拍拍屁股走人,第二天就忘了此事,可李沐梁从那时起,便一直偷偷关注着这个少年。 “不与你说笑了,我此行是为了参加大雁塔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二章 无锋之剑 城主燕舟风风火火从房中而出,嘴里嚷着:“老子想到那速成之法了。” “小沐梁,你怎么来了?” “我来参加大雁搭试,顺道过来探望叔叔”李沐梁说道。 燕舟见了李沐梁十分欢喜,说你这丫头平日里总呆在盘阳也不多来西京走动走动,可想死你燕叔叔了。 “燕叔叔,你还是这般不正经。”李沐梁看了眼陈玉知,笑道。 “小沐梁,你把这儿当自己家,随意一些就成。”说罢便拉着陈玉知朝外走去。 燕舟拉着陈玉知到了府中校场,两人席地而坐。 “陈玉知,我这无锋剑走的并不是那玄重无锋之道,而是一种不去与世间万剑争锋的态度。” 陈玉知点点头,似是有了一些了解,“可是与那儒家无为之道一般?” 燕舟笑着摇摇头,又说道:“不争锋乃是不屑去争,你可知晓无锋亦可比那所有利器都要锋利。” 陈玉知不解,此时的城主燕舟格外认真,像极了一位严师在教诲徒弟。 “无锋只是一种真意,讲究的是剑锋拂柳之道,其实也算是一种逆向修行,但若完全领悟后,你会发现天下再无利剑。”燕舟说道。 陈玉知似懂非懂。 “剑意也好,刀意也罢,皆是需要靠机缘与时间去领悟,而速成之法乃是我这几日苦思冥想出的一条捷径,但日后能走出何种风采还需要你自己去悟。” 陈玉知心中有些激动,眼看着心爱之人离去的伤悲,那种无力感他深有体会。 “从今日起你不准说话,用心去感悟什么是不与人争锋,另外以后自己找时间去劈劈树叶,砍砍河流,若有一天可用剑气拂柳便算小成了。”燕舟笑着说道。 “什么!不能说话?燕大哥,你确定这方法有用?怎么感觉你在坑我?”陈玉知哭笑不得,心想这算哪门子速成之法。 “小子,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说话对你感悟真意有好处,就像佛门中那闭口禅一般,老和尚一甲子不开口,一开口便能直入金刚佛陀之境,你说厉不厉害。” 陈玉知点点头,“且信你一回!” 燕舟大笑,“陈兄弟,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晚间用膳,李沐梁与燕舟聊的热乎,见陈玉知一言不发,问其为何。 谁知陈玉知直接扭头回了房中,女子不解,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在燕舟解释了一番后李沐梁才知晓原因,“燕叔叔,你确定不是在忽悠他?” 燕舟一口酒从嘴里喷出,甚是好笑。 李沐梁有些尴尬,埋头吃饭。 大雁塔试在即,陈玉知这几日把城主府中的绿叶劈了个精光,若不是燕舟阻止,恐怕连那棵千年白杨树也要遭其毒手。 李沐梁倒是清闲,她没有城中那些来参加塔试的年轻人一般焦虑,只是每日跟着陈玉知,看他拿着一把从燕舟侍卫那里借来的长剑,一剑一剑斩尽了叶片。 从陈玉知闭口不言开始,两人再无交流,小女子的心意皆在眼中。 笑谈少年多年少,常与生人道人生,到头来痴情难痴,多情却胜似无情。 陈玉知心中憋得慌,这不说话之后有了诸多不便,而那剑锋一触及叶片便将其分成两半,想要控制剑势谈何容易,更别提更深一层的剑锋拂柳了,好在少年郎不骄不躁,本心坚定不已。 李沐梁每日梳妆打扮,只想陈玉知多看她几眼,结果那家伙只顾自己练剑,这可把她气坏了,要说容貌,她李沐梁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 既然你那么喜欢练武,那我就把你踩在脚下,“陈玉知,跟我比试比试怎么样。” 陈玉知点点头,心想这丫头平时看着文静,不知道实力如何,试试也好。 李沐梁从房里取出一把弯刀,朝陈玉知亮了亮,示意可以开始。 要说李沐梁为何用刀,全是因为陈玉知当初用双股救下她的原因。 陈玉知有些小瞧了眼前女子,她在挥刀间英气十足,气势莫约到了五品境,若不是陈玉知经历数场大战,比李沐梁多了些临场经验,恐怕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自从少时被陈玉知所救后,李沐梁在府中每日练刀从不停歇,又有数位如燕舟那般的叔叔在一旁指导,自是不凡。 陈玉知长剑在手,本可以用那蛟分承影的快剑之法,但他仍是选择了那一窍不通的无锋剑道, 燕舟暗中观察,叹道:“小家伙真不错,老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最后以那女子的刀抵在了陈玉知喉前而结束。 陈玉知被李沐梁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心中不忿却不能说话,气了直跺脚。 青衫男子在地上刻了“明日再战”四字后,气呼呼出了城主府,他心想李沐梁那丫头藏得比自己还深,平日完全看不出来,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仔细想想,她长得也还挺俏。 李沐梁收了刀怔怔出神,满脸笑意看着那地上的四个大字,有时候感情啊,还真得靠打出来才行。 “小沐梁,你今日放水放的可真够深啊,还不到平日一半水准,哈哈......”城主燕舟突然出现,眼中暧昧调侃道。 女子脸红,“燕叔叔,你取笑人家,不理你了。” 燕舟为了赔罪告诉李沐梁,府中藏兵阁内有数把名刀,都不比那小子的双股差,可任意挑选一把,就当赔罪了。 可李沐梁拒绝了,“还是手中这把刀好,虽然不是什么名刀,却跟双股长得极像呢。” “也罢也罢,现在的年轻人真让我这老家伙看不透。”燕舟无奈摇头。 陈玉知来到街上,心头有股子郁闷气息,怎么最近身边出现的年轻人都比自己厉害,他有些想不通透。 少年携剑低头走着,没有失落,而是在琢磨那无锋剑意究竟是何种感悟。 两人肩膀碰撞,“哎呦。” 陈玉知回过了神来,只见一名苗疆打扮的姑娘被自己不慎撞倒在地,急忙前去搀扶。 女子起身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用带有苗疆方言的口音说道:“你这小哥哥,甚是奇怪,怎也不对我道歉呢?” 陈玉知有苦难言,不能说话该如何是好,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了摇手,眼中急切。 “不怪你了,原来是个哑巴小哥哥,我叫月小毒,从滇南万毒窟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三章 正人君子 滇南多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 而陈玉知也并不知晓万毒窟是怎样一个存在。 但这些都不重要,陈玉知被那小姑娘唤成了哑巴小哥哥,这可让他有些心酸了。 “哑巴小哥哥,你瞪着我作甚?”月小毒嘟着嘴问道。 这小姑娘一身苗族服饰,看上去有些不懂人情世故的感觉,想来应该是刚才山中而出。 “咕噜咕噜......”小姑娘的肚子咕咕直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陈玉知。 陈玉知无奈摇摇头,用手比划了个吃饭的手势,让月小毒跟着他走。 此时陈玉知心中有苦,早知道就不学那什么速成无锋剑了,悔恨悔恨...... 好在这手势比划的尚可,来自万毒窟的姑娘举起双臂欢呼,“好耶,跟着哑巴小哥哥吃饭咯。” 陈玉知对她直翻白眼。 “小哥哥,你眼睛也有病吗?”月小毒小心问道。 陈玉知彻底投降,这姑娘莫不是个缺心眼吧。 我们这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若能如这个丫头一般,就让陈玉知很是羡慕了。 陈玉知带着月小毒回了城主府,巷子内有道白影一闪而逝。 万毒窟祭祀月小毒,携门中圣物五毒珠潜逃,现已在隐元会地字通缉榜之上。 燕舟见陈玉知带了个小姑娘回府,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不亏是我的兄弟,就算不说话也能讨女孩子欢心,甚好甚好。” 月小毒没有理会城主燕舟,埋头苦吃着,面前饭碗堆积如山,这食量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 陈玉知拿起笔墨,才将来龙去脉给众人解释清楚,月小毒说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小哥哥,能不能让本姑娘在这里住上几日?” 李沐梁与燕舟听到陈玉知被称为哑巴后乐开了花,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意思,便答应了下来。 晚间李沐梁坐于庭院之内,对着夜空发呆,这次她前来西京,明面之上是为了参加大雁塔试,可实际上只是想见一见那盘阳纨绔而已。李沐梁身为大将军之女,也有诸多烦恼,若是哪位皇子娶了她,便等于得到了西府大军的支持,庙堂本就充满了权利与欲望,在富丽堂皇的背后,若是凑近些瞧瞧,皆是半人半鬼,谁都没法儿看。 陈玉知来到了她身旁,既不说话也不做手势,就这么看着她,其实想问一句:“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会使刀呢?”李沐梁有些想笑。 “你且去拿些酒来......” 青衫男子有些诧异,但有佳人一同饮酒,不喝便算是白走了那人生路。 夜空之下,有凉风吹过,两人对饮一番,再不觉寒意。 “从前有个小男孩用刀救了我,每当想他的时候我就会练刀,可这思念越来越厉害,所以我日日练刀。”李沐梁看着陈玉知说道。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这日日练刀之后,还有夜夜饮酒的故事,在得知九公子爱喝仙人醉后,李沐梁每日都会喝上一些。 陈玉知觉得面前这女子有些奇怪,眼神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 他索性不再多想,只是觉得重新认识了李沐梁,这个能与自己对饮的女子,这个用刀比自己还强的女子。 两人始终没有分出高下,只是心中仿佛有了些默契,李沐梁知道陈玉知想说什么,还不待他比划应了声好后便回了房中。 深夜时分,一道白影潜入月小毒房中,她轻轻来到床榻边,却不见有人,暗道:“不妙,中计了。” 月小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背后,贼兮兮笑着,口中迷烟轻吐。 白衣女子只觉天旋地转,失去了原来清醒的意识。 “你这小姐姐,跟踪了我一路,也不知想要作甚,今晚就便宜哑巴小哥哥好了。” 月小毒嘴里嘟囔着,将白衣女子送到了陈玉知的门口,那股青烟出了迷人之外,应该还有些别的作用才是。 白衣女子推开了门,正盘坐于床榻上的陈玉知睁开了眼睛,他并没有感受到杀气,只是看着来者。 那女子走入房内,雪白外衣早已褪到了地上,唯独剩下那最后一件贴身亵衣,月光透过窗外打在了她的身上,白如凝脂般的肌肤映入陈玉知眼前。 陈玉知愣住了,这算什么意思,最近本公子这桃花运也太强了...... 女子气息紊乱,喘着粗气朝陈玉知走去,脸上一片潮红,如那桃花一般。 陈玉知这才反应过来,这姑娘的表现极像是中了那情迷之毒了,他随即抽下腰带将女子绑住,可又想到这女子若不释放,不知道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左思右想之下,陈玉知将女子的双手松开了去,有时候用手解决应该也可以吧...... 青衫男子故作镇静,打了一夜苦坐都无法入定,原因是那女子发出的靡靡之音,让陈玉知血脉膨胀,她直至朝阳升起才有所消停,可能是一夜消耗太大,睡死了过去。 陈玉知见她脸上红晕已经消散,便为其披上外衣,将她送到了床榻之上。 女子渐渐清醒,用力睁开双眼,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四肢无力,“你是谁,我在哪里?” 陈玉知早已备好了笔墨,一张纸递到了女子眼前,“我也想知道你是谁,为何昨夜会突然出现在我房中。” 白衣女子回忆起来,自己是着了那月小毒的道了,又一番努力回想之后,她脸红的快要滴出了血,想找个洞钻进去,好在这个男子没有对她做出什么非分之事。 “忘记昨夜之事,想也不准想,不然我取你性命,你出去,你快滚出去!”女子钻进了被褥之中,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吼道。 陈玉知有些无奈,感觉自己如同那负心汉一般,他摇了摇头,走出了房内。 “我叫雪梨,你给我记住。”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白衣女子的声音传来。 陈玉知挠挠头,心想“又要记住该记住的,又要忘记不该记住的,可太折磨人了。” 想着想着,陈玉知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是又想起了昨夜春光...... 月小毒蹦蹦跳跳窜到了陈玉知面前,看着他黑黑的眼圈,还有那对生的比女孩子还要好看的丹凤眼,说道:“哑巴小哥哥,你果然是个正人君子。” 陈玉知一听,就知道昨夜的事肯定和这小丫头有关系。 而所谓的正人君子一说,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只不过仍是不想在五品境之前破身而已...... 亦或是心中还牵挂那青衫女子...... 红颜不在,怎叹往生白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四章 塔下禅定 万毒窟祭祀月小毒被陈玉知揪着耳朵,连连求饶。 “哑巴小哥哥,你轻点儿,耳朵该被你拧下来了。” 她说那叫雪梨的杀手跟踪了她好几天了,想着她长得还算是个靓妹子,哑巴小哥哥又让我蹭吃蹭喝,就想着报答一下咯。 这话音刚落,陈玉知拧她小耳朵的手又用力了一些。 胡闹归胡闹,月小毒最后还是在陈玉知面前保证了,以后不再做此等恶劣之事。 那隐元会的雪梨也无心在与月小毒纠缠,不知何时离开了城主燕舟的府上,兴许是害怕那迷烟也说不定。 大雁塔初试当日,陈玉知与李沐梁一行人早早便赶了过去,这几日与李沐梁切磋之后,陈玉知发现这丫头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无论自己如何追赶,就算用尽全力,她李沐梁依旧能够游刃有余。 城主燕舟在观礼台上威风凛凛,一改往日神态,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本色,陈玉知心想:“难得难得。” 大雁塔初试,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也可以说是最困难的,这比试的乃是禅定,初试参加者莫约万人,而这禅定没有时间限制,在范围内当人数从万人削减至百人后,便算结束。 近万人的大队中,可谓是鱼龙混杂,连月小毒与雪梨都进入了其中。 “陈玉知,可别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去。”李沐梁对着陈玉知说道,其实这姑娘想为那心仪男子加油打气,却不知如何开口。 陈玉知点点头,这禅定的比试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自从孙王羡给了他那无名养气法门之后,每日夜里入定养气已经代替了睡眠。 大雁塔周围,万人席地而坐,这禅定之试正式开始,一但有人坚持不住,便会被执法者送出内场。 早春三月,虽无那烈阳炙烤,但西京一带的北风仍旧寒意满满。 陈玉知盘坐于地,很快便入了定,仿佛那古树一般,扎根于地底深处,一动不动。 自十八连环坞而来的小魔头,最不耐烦,心中将那制定规则之人骂人千遍万遍,若是平日里,能静静坐下半炷香时间已是奇迹,但今日没有办法,只得咬牙坚持,好在自己有一股狠劲,能折磨别人,亦能折磨自己。 白净儒生王羡之,静静坐于地面,他并没有入定,却平静如无风的水面一般,毫无波澜,于书法丹青一道,入门的基础便是耐心而已。 月小毒古灵精怪,事先在嘴里藏了一小颗龟息丸,静坐数日都不成问题。 时间一晃便过了三日,有些年轻人拼尽全力,最后倒在了场中,浑身无法动弹,捏紧拳头十分不甘,原先近万人的场内终于是只剩下了近百人。 城主燕舟宣布:“初试已过,场中百人皆有资格参加复试。” 那些无心争夺禅定第一的人,都缓缓起了身,三日禅定对佛家来说不算什么,修那十年苦禅之人也比比皆是,但对年轻一辈来说,这已是极限。 在人潮涌动后,场中只剩下两人,一袭青衣的陈玉知和那白净书生。 李木梁与燕舟都有些意外,虽然知道这小子的心性,可他能坚持到最后去争那第一,却让众人没有想到。 场外有个男子疑惑地看着这两人,对下人说:“去查查这二人底细。” 他心中嫉妒,最讨厌的便是有人抢了他的风头。 此时陈玉知并没有在意外界的情况,心境反倒是越来越平和,不知是被那古朴的大雁塔所影响还是自己的养气法门日渐精进,周身气息涌动,又融于风中。 莫约又过了三日,白净书生终是熬不住倒在了场内,燕舟叹道:“年轻人靠毅力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众人齐齐看着陈玉知,那一道青色背影依旧不动,有些年长者在外议论,十年前禅定塔试第一好像有七天的样子,不知会不会被这个年轻人超越。 李沐梁与月小毒每日都会来看一看陈玉知,月小毒总说:“哑巴小哥哥真是厉害。” 而李沐梁从不多言,她知道这个腰间携着双股的年轻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心中亦是为他欢喜。 此时已有七日,空中乌云渐渐朝西京城扑来。 陈玉知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自己也不知晓外界过了多久。 意识中他回到了幼时,盘阳城大雪纷飞,王府庭院内一女子倒在了雪地之中,再也没有爬起来,小陈玉知默默流泪。他心中有恨,他恨晋王无情,到最后都不来看一眼自己的母亲。他恨晋王无义,若不是陪着晋王连年征战,母亲也不会落下病根。 此时原本凝聚在陈玉知周身的气息,突然变成了红色,隐隐在沸腾一般,空中顿时雷声大作。 李沐梁穿过人群,跑到了观礼台之上,“燕叔叔!” “这小子快要走火入魔了,但若是现在将其唤醒只怕性命不保。”燕舟看着陈玉知一脸凝重之色,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场外人群之中,一老乞丐望着大雁塔之上覆盖的雷云,“能否跃过龙门,全凭天意了。” 那先天养气功,可不是谁都能练的。 一声轰鸣响彻天际,大雨滂沱而落,可场外依旧聚满了人,谁都不想错过这一幕。 大雨落在陈玉知周身时,皆被那股火红之气蒸发,此时乌云盘踞于大雁塔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雷雨云砧,其中电闪雷鸣,隐隐形成了漩涡。 百姓见此末日景象纷纷逃离,虽然好奇的很,但终究怕其殃及池鱼。 有人殚精竭虑却掀不起风浪,有人一念之差却让世界天翻地覆,此时的陈玉知皮肤上已经渗出了血迹,那股火红之气贪婪吸食后变得更为暴戾。 意识中的陈玉知又见到了青萝,他拉着青衫女子的手,浑身颤抖流下了泪水,“青萝,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青衫女子摇了摇头,为自家公子擦了擦泪水,动作如那夜陈玉知一般。 眼中满是眷恋的青萝说道:“公子,这里不属于你呢。” 青衫女子一把推开陈玉知,留下了一滴泪珠。“公子,那天高海阔的江湖才是属于你的世界,替青萝好好活下去。” 陈玉知意识回归,一股青色真气席卷全身,而后蔓延至体外,与那火红之气交织在一起,意图将其吞噬。 他猛然睁开双眼,一声狂吼。 无数肉眼可见的青色真气夹杂着那先前暴戾的红色,缓缓涌入周身百穴。 燕舟见此情景十分激动,大赞了句:“好小子!” 云砧之中一阵轰鸣,无数雷霆汇聚,直直劈向了陈玉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五章 聚气圆满 李沐梁见陈玉知走火入魔后,心中焦急万分。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这滚滚天雷轰然而下,小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城主燕舟纵身迎上了那直劈青衫少年的雷劫。 陈玉知此时盘坐于地,仍旧在疏导着体内由于先前变故导致紊乱不堪的气息。 中年城主此时气势爆发,一股锋利无比的剑意席卷了整座西京城,而与剑圣的气场不同,燕舟的剑意虽强,却没有让百姓感到不适,也没有那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城中剑器皆无共鸣。 无锋之剑的真正剑意便是如此,我不与那天下万剑争鸣,我自是最锋利的一把,又何需向天地证道。 燕舟结印于前,剑指在后,一剑将雷霆斩了回去,“就算是天雷,入了西京地界,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城中百姓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无数雷霆汇聚劈下,却又被人一剑斩了回去,轰鸣声刚过又再次响起,天空那雷雨云砧被倒劈而回的天雷生生击溃,最终消散了去。 陈玉知虽在调息,却对周遭之事了然,他心中对那无锋之剑的憧憬,再次到达了道。 李沐梁噗嗤一笑,“你算什么东西?” 月小毒在一旁添油加醋,“他连个东西都不是。” 薛海听闻气炸,“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了。” 薛海一众不断擒来场中复试之人,还不等其投降便将人一刀了结。 场中有些人感觉事态不妙,直接弃权出了围场,但还是有一些人遭了毒手,一具具残躯倒在陈玉知眼前,“我再问你一遍,出来还是不出来!” 李沐梁有些不忍,打算投降弃权,这样燕舟便一定会有办法救场。 就在李沐梁要开口时,陈玉知气势勃然爆发,浑身充斥着青色与红色交织的滚烫气息,一声大骂响彻天际,“老子一剑捅死你!” 月小毒惊叹道:“哑巴小哥哥说话啦!” 话音一落,陈玉知心中再次涌起一股剑意,他终于对所谓的无锋之道有了些感悟。 原来说不说话并不是重点,而是你愿不愿意舍弃一些看似人人都应该拥有的东西。 当真正舍弃之后,再次拿起,便是乾坤逆转,且看今朝纵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六章 天下十大 陈玉知体内气势爆发,浑身上下被青色与红色的气息包裹,唯独那一把长剑之上没有沾染。 剑锋之上闪过一丝古朴光晕,但并没有逃过燕舟的眼睛,“居然这么快就领悟了剑意,真乃天意也。” 若不是他想到了与佛门闭口禅一般的速成之法,再加上外界刺激,绝不会这么快就能入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话一点儿不错。 陈玉知挽了一个剑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月小毒的保护圈中。 青衫少年每踏一步,薛海嘴角弧度便上扬一分,“给我杀!” 此时的陈玉知眼中只有薛海,正如先前所说,他今日誓要一剑捅死这个孙子。 人潮不断涌向陈玉知,而他早已没了先前的慌乱,凡近身者皆出两剑,一剑断其刃,一剑断其魂。 陈玉知从来都不是心软之人,论起杀人,光是并州城外一战就让很多人都望尘莫及。 短短数十回合,陈玉知便来到了薛海身前,青衫身后那些先前围攻之人尽数倒下。 “我不知道与你有何仇怨,但今日无论如何,都应当拿你去祭奠那些无辜之人。” 薛海听了狂笑不止,“你以为我与那些残兵败将一般不堪一击?” 陈玉知没有多言,直接一剑划开了面前男子的斗篷。 只见他一身符甲加身,甲上符文晦涩无比,透着一股威严,先前陈玉知那一击在符甲之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陈玉知小心!” 在听到李沐梁的提醒后,陈玉知暴退。 “符甲是道门与兵家的杰作,在护甲之上以秘法篆刻符文,会让其变得刀枪不入。”李沐梁提醒道。 陈玉知也曾听闻有符甲这种神奇的东西,但那篆刻之法几乎已经失传,这些能拿得出手的皆是前朝遗作。 这场中还余十一人,再有一人出局便能结束复试。 薛海当机立断,凭着手中利爪直刺陈玉知。 “闪开!” 一道霸气无比的刀影轰向了薛海,虽没有造成伤害,但还是将其击飞了出去,也让陈玉知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小魔头方之鉴将大刀架在肩膀之上,“听闻这符甲刀枪不入,小爷我来试试能不能砍翻你。” 先前薛海那滥杀无辜的举动,方之鉴看在眼里,若不是想看看那青衫男子会如何应对,他早就提刀上前了。 陈玉知与小魔头方之鉴对视一眼,随后冲向薛海,一刀一剑不断夹击,利爪与兵刃相交,火花四溅。 陈玉知眼中有些凝重,他手中的普通长剑已经满是缺口,再与那利爪碰撞几次便会断裂,再观其符甲之上,仍是没有一丝伤痕。 “他娘的,这玩意儿也太硬了。”方之鉴喘着粗气说道。 城主燕舟在观礼台有些担心,他是江湖过来人,对符甲了解透彻的很,要破这符甲说来也简单,只要自身实力高于篆刻符文之人,那便是一剑的事。 “这薛家倒是舍得,这符甲在如今可是价值连城的稀有货了。” 薛海在场中狂笑,“来啊,继续啊!你们不动手那我来!” 此时的薛家少爷心中自是认为在这场内,再无人可能其争锋,所有人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而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那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净书生,改变了整个局势。 王献之在一旁集中意念许久,他等的就是这一刻,道家讲究的是天时,而书法一道讲究灵光一现。 白净书生凭空变出一支毛笔,沾了沾口中唾沫,往薛海身上的符甲一挥,那晦涩符文中间沾染了一笔墨迹,瞬间失去了先前的威严之意。 “快动手!十息之内务必分出高下!”王献之对着众人喊道。 小魔头举起大刀率先冲向薛海。 “李沐梁!”陈玉知大喊一声。 李沐梁听闻,亦是拿着手中弯刀,不顾生死般冲向了薛海,她明白陈玉知的意思,这位青衫少年想一剑捅死他的话,不是说说而已。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这符甲加身之人,背景定不简单,要闯祸,我陈玉知一人足矣。 大刀与弯刀从左右两路夹击,在避过利爪之后,一男一女皆是抛下了手中武器,两人将薛海的手臂牢牢擒住,让其难以动弹。 陈玉知双目紧闭,反手握剑置于眼前,此时没有暴乱的气息,也没有剑意,周遭一片寂静。 一道朴实光华自他眉间而过,手中长剑寸寸断裂,陈玉知缓缓睁开双眼,以剑指为兵刃,直刺前方。 那青衣长发飘飘,衣随风摆,看似缓缓而来,可他周围的时间更像是凝固了一般。 薛海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他想认输投降,自行淘汰出局,可那投降之音还未落下,一道剑气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 陈玉知半截剑指将符甲穿破,而后剑意再度暴虐开来,将薛海的体内绞的天翻地覆。 “老子说过,要一剑捅死你的。”陈玉知凑到薛海耳边说道。 而后者做梦也没有想到,本想通过塔试一举成名,却再也没有了睁开双眼的力气。 一道身影自场外而入,速度极快,众人皆来不及反应,“你们该死!” 那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陈玉知身后,一掌拍出,欲置其于死地。 陈玉知早就料到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就结束,能拥有符甲之人,定是来头不小,但陈玉知可不怕,只要城主燕舟在,他便不惧任何人,那一手将雷霆倒劈回去的手段,在陈玉知心中,比剑圣王越还要强上几分。 就在手掌快要触碰到陈玉知的时候,燕舟突然出现,他直接捏住了那中年男子的手臂,“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城主放在眼里。” 来者乃是薛氏一族的供奉,莫约九品境,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自以为这西京城便是姓薛的说了算,平时懒得理会也就算了,今日却一再触犯城主燕舟的底线,就算是猛虎,我也得从你嘴里拔下几颗牙来。 那中年供奉气愤不已,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燕舟怒意横生,“天经地义?你他娘的跟老子说杀人偿命?那先前被薛家少爷所杀的那些无辜之人,便由你来偿命吧。” 那中年供奉被燕舟直接甩到了空中,只见燕舟随手从地上唤来一把长剑,他似投掷长枪一般将剑送了出去。 一阵撕裂空气的破风声传来,长剑刺入中年供奉的身体,而后渐渐消失在了天际。 薛家大院之外,一具残骸被长剑钉在高墙之上,一时间竟无人敢去收尸。 此事之后,江湖百晓阁将西京城主燕舟评为天下十大之一,原因有二。 一为大雁塔初试,一剑斩回九天之雷。 二为大雁塔复试,长剑钉尸百里,剑气三年不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七章 东城旧事 长剑钉尸百里,剑气萦绕不散,但凡靠近者皆被其所伤,此后薛氏一族在西京收敛了许多,但有一事却难以翻篇。 族中视为至宝的符甲下落不明,下一代继承人死于陈玉知剑下,这账总得记着,终有一日要还以颜色。 陈玉知偷偷将那符甲从薛海身上取下,美其名曰:“好东西得拿回去研究一下才是。” 众人齐齐道了声:“无耻。” “小哥哥,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讨喜。”月小毒说道。 陈玉知拎着月小毒的耳朵与众人离去。 混战之后每个人身上都有些伤势,本应该好好调养几日,准备那最后的塔试才对,而陈玉知近些时日可是憋坏了,自打闭口不言起,也再没有饮过酒,在他的教唆之下,一大伙人来到了城中酒馆,豪饮起来。 书生王献之不喝酒,但话却不少。 陈玉知问道:“王兄,我想问今日你是如何让那符甲失去作用的?” “所谓符甲,不过是靠那符文沟通天地之力,我用墨迹破坏了原有的符文运行,这才争取来了十息时间。” “佩服佩服。”这一手画蛇添足的本领,确实厉害。 陈玉知与方之鉴臭味相投,一个夸对方誓要一剑捅死你的霸气,一个夸对方拔刀相助的义气。 李沐梁在一旁看着陈玉知,这才是她心目中九公子该有的样子,亦是她喜欢的样子。 “小姐姐,你莫不是喜欢哑巴小哥哥?”月小毒在一旁毫无顾忌地说道。 “小毒,你在胡说些什么!”李沐梁有些脸红。 “小姐姐,喜欢他便绑他回去生娃。”月小毒一口方言震慑众人。 那生娃二字说的格外响亮,一桌子人都将目光投来,李沐梁脸上红晕浮现,胜过了晚霞。 深夜陈玉知房内灯火通明,他将符甲拿出临摹,可那符文晦涩至极,任凭他如何集中精神都无法复刻。 转念再想想,若是如此简单就能复刻而出,这符甲也不会如此稀有了。 陈玉知记下了所有符文,打算日后再慢慢研究。 长剑已断,陈玉知寻思着再去找燕舟讨一把好剑,却被燕舟告知东城有一老铁匠,你去那里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我呸,你丫的就是小气。”陈玉知说完便往东城而去。 燕舟满脸笑意,也不还嘴,一点天下十大宗师的样子都没有。 东城铁匠铺,有位姓齐的铁匠,脾气甚是古怪,很少有人会去他那里光顾,这脾气是一回事,而比这脾气更古怪的,是这铺子中没有一把兵刃。 老铁匠终日望着那芙蓉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玉知并不知晓情况,七拐八绕后终于到了铺子门口。 见了这破破烂烂的铁匠铺后,陈玉知心想,“这燕舟莫不是在糊弄我。” 衣衫褴褛的老者靠坐在铺子门前,见有人来便瞥了一眼,率先开口道:“小子,可是燕舟让你来寻剑的?” 陈玉知有些诧异,这老者怎会知晓,还有他那傲慢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刺耳。 “正是,敢问前辈怎知?”陈玉知语气谦和。 “你小子身上气息杂乱,有刀意也有剑意,而剑意虽没有燕舟那老小子强,不过却一模一样。”老铁匠高深的很。 陈玉知一听便明白这老者有些能耐,“前辈眼力过人,小子我实在是佩服。” “别扯些没有的,你走吧,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陈玉知心想,这老头也太没谱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老铁匠挠了挠脚丫子,“小子,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你和燕舟那老小子一样,嘴上谦虚,心里桀骜的很,装模作样多累人,老头子我可不愿意。” 陈玉知倒也不装,席地而坐于老头跟前,“你这老头有点意思,开铁匠铺却不卖兵器,莫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实则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老头沉默了一会,想反驳几句,却没有说出口。 铁匠铺中杂乱不堪,屋外熔炉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那铁锤都已经生锈。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想眨眼,如两个孩童一般,先眨眼便是输了比试。 老者怒极反笑,“红尘如梦,谁解清萧意幽?” 陈玉知回答道:“青山不改,笑叹世间志穷。” 老铁匠笑的无奈,“小子,你若能请芙蓉园里那位老妇人来我这铁匠铺一叙,老头子我便赠你一把好剑。” “一言为定。” 陈玉知起身,抚着双股大袖一挥,朝着芙蓉园方向走去。 老头子依旧靠在门前,看着他腰间拿把弯刀,回忆涌现。 老铁匠齐匠心,西蜀第一锻造大师,一生钻研铸器之道,手中作品无数,每一把兵器都能称得上是传世之作。在与青衫少年一般大时,老铁匠也遇到过倾心之人,而当时自己沉浸于铸器之中,一心想要锻造出天下间最锋利的兵刃,故而无心思量儿女情长,等到幡然醒悟时,便只剩下悔恨。 上好的兵刃永远不会生锈,可人不如是,年少一去不复返,年华一逝便白头。 早些年间,有个女子痴慕于铁匠,铁匠说:“等我铸成了天下间最锋利的兵刃,便与你携手一生。” 那女子听闻高兴,“匠心,我相信以你的本领一定可以做到。” 而后十年,铁匠虽铸器无数,却没有一把能够完完全全说得上称心。 女子即将大婚,却不是与自己心爱之人,她不后悔自己等了这么多年,只是对这结果有些不甘心。 大婚前夜,女子找到了齐匠心,“若今日你肯放下手中铁锤,我还是愿意与你远走天涯。” 铁匠敲击着铁砧,不敢抬头,他怕若是再多看一眼,便会丢了这些年的坚持与执念,也许她找到了一个满眼都是她的好归宿,铁匠还有没有抬头,只是说了一句:“恭喜。” 女子转身离去,哭着喊道:“臭打铁的,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那一刻齐匠心才明白自己错了,天下间最锋利的从来都不是兵刃,唯独一个“情”字。 事后伤心欲绝的女子并没有成婚,而是栖身于西京城内的芙蓉园中,入芙蓉深处便再也没有踏足园外一步。 那铁匠也没有再拿起过铁锤,只是终日远望芙蓉园,这一望便是半生。 陈玉知缓缓走向芙蓉园,他心中揣摩了铁匠与那老妇人的种种关系,暗自偷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八章 有缘相会 陈玉知气喘吁吁地跑回了铁匠铺,满脸悲伤。 “老前辈,芙蓉园里那位恐怕再也来不了了。” 老铁匠双手紧紧抓着陈玉知的肩膀,“她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她怎么了?” “她病重多年,只怕命不久矣。” “月华,月华。” 老铁匠嘴中唤着那位老妇人的名字,看上去有些慌乱。 “老前辈,你现在去看她一眼还来得及。” 老铁匠似疯了一般,拼命往芙蓉园方向跑去,陈玉知紧随其后,一脸悲伤转而变成了笑意。 芙蓉园乃是私家别院,陈玉知先前独自前往时,在一番通报后,终于见到了老妇人。 “是那臭打铁的叫你来的?” “是的,老前辈想请夫人到铁匠铺一叙。”陈玉知说的恭恭敬敬。 “他为何不来见我?反而要我去见他?” “还铁匠铺,铁都不打了还算是铁匠铺?” 面对老妇人的连番质问,陈玉知哑口无言,其中关系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你可听说过西蜀第一铸造师?” “自然听说,齐匠心的大名谁人不知,等等......那老头该不会是?”陈玉知惊讶不已。 “他便是齐匠心,你腰间的双股也是他年少时的作品。”老妇人话里行间透着自豪。 “双股弯刀可化阴阳,两者合一才能展现其原本的面貌,你这只是其中一把而已。” 陈玉知听的出神,谁也没能想到,昔日风光无限的铸造大师会放弃一切,终日望着芙蓉园。 老妇人与陈玉知聊了许多,多数时候少年都在倾听着。 从前有对青梅竹马,男孩叫做齐匠心,女孩名为白月华,他们朝夕相伴,心中早已将对方视为知己。 岁月匆匆,男孩渐渐展露其过人本领,年纪轻轻便在锻造一行闯出了自己的天地。 白月华不求别的,只希望每天能够看着自己那心爱之人,常伴其身。 又过去了一些年岁,齐匠心沉醉于铸器,而那女子也过了青春年华。 她假借与他人成婚之名,想挽回沉醉于铸器中无法自拔的齐匠心,可最后还是无果,白月华最后没有成婚,住进了芙蓉园。 “那臭打铁的,好面子的很,就像那铁块一样,又臭又硬。”老妇人说的气愤。 陈玉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觉得有些遗憾,人生短短数十载,若是为了一些过错而错过,最为可惜。 老铁匠既然连手中铁锤都能够放弃,却唯独不敢面对老妇人,那我陈玉知便来帮你们一把。 陈玉知鬼点子多的很,在与老妇人一番沟通下,打算串通一气,让齐匠心主动前来。 早春三月,太阳落山的早,晚霞映衬下的芙蓉园格外单调,芙蓉园中并没有芙蓉,只有一些人的牵挂而已。 老铁匠狂奔进了芙蓉园,在事先安排之下,并未有人阻拦,陈玉知迎着老铁匠去到了老妇人的深院里。 老妇人白月华躺在床榻之上,面容憔悴的很,好像那风中稻草,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月华,我来看你了。”齐匠心有些手足无措。 “咳咳咳...臭打铁的,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白月华问道。 “月华...” 白月华又问道:“咳咳...如果重来一次,当年的那个夜里,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齐匠心老泪纵横,“月华,自那晚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但却不敢来见你,我真的活的可笑,什么铸器大师,若再活一次,我只想和你一起踏遍山河万里。” “臭打铁的,我知道你那牛脾气,其实这么年多过去,我早就不怪你了,你走吧。” 齐匠心抓着老妇人的手,“我不走,我想永远陪着你。” 白月华起身,给老头擦了擦眼泪,说道:“要是那些年岁里,能听到这些该有多好。” 老妇人起身,病态全无,笑着对齐匠心说道:“一把年纪了,真不害臊,也不怕小辈笑话。” 陈玉知上前拍了拍老铁匠的肩膀,“前辈,虽然不在铁匠铺,但也算幸不辱命了。” “臭小子,你耍我。” 老铁匠并没有动怒,只是叨叨了几句,这纠缠了一世的情愫,被陈玉知简简单单了却。 而后齐匠心便与白月华生活在了芙蓉园中,他们之需要一间深院,对彼此来说对方才是自己的山河万里。 陈玉知陪着齐匠心关了那铁匠铺,临走时老铁匠从铺中地里刨出一把剑来,随意的很,若不是知晓了诸多,陈玉知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是西蜀第一锻造大师。 “小子,此剑乃我与月华分开后所铸,亦是我齐匠心最后一把作品。” “世界最锋利无非一字而已,小子,可别太过依赖兵刃了。” “对了,双股是刀刃,也是缘。”老铁匠朝着芙蓉园走去。 陈玉知朝着离去的老铁匠喊道:“老前辈,敢问那一字为何?” “情!” 陈玉知抱着那沾满泥土的宝剑,心中甚是满意。 回到城主府中,燕舟突然出现,“怎么样,老哥我没有骗你吧!” “起开。”陈玉知白了他一眼。 要不是自己脸皮有够厚的,早就被吃了闭门羹。 燕舟满脸笑意。 有时候陈玉知真的搞不明白这位现已位列天下十大的城主在想些什么。 晚间在众人的瞩目下,陈玉知将剑清洗了一遍,燕舟在一旁羡慕不已。 三尺长剑,通体黝黑,不知是何材料打造,黑剑之上光华流转,剑鞘雪白,而黑白相间之下,显的格外耀眼。 “这黑剑天下恐怕只此一把,陈小兄弟,这次你可赚大发了。” 燕舟仿佛见到了一位绝世美女,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搂着陈玉知的肩膀,说:“兄弟,老哥我也有些藏品,要不咱俩换一把?” “你做梦。”陈玉知无情将其拒绝。 李沐梁在一旁看着,她打心底里为少年高兴,“陈玉知,你这黑剑可有名字啊?” 陈玉知笑着看了看手中黑剑,其实剑名他早就猜到了,“月华。” 黑剑月华,齐匠心以至情之道铸成的至快之刃,一剑绝唱百年,此剑出世,江湖铸器之流再无人敢称大师。 塔试在即,众人皆在为最后一刻做准备。 李沐梁最近想破了脑袋,她在想如何才能帮助陈玉知进入前三甲,无奈之时还会找月小毒这个狗头军师,两人思绪天马行空。 可别说,最后还真想出了一些办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十九章 龙吟初现 世人皆知大雁塔上有十八层,却鲜有人知晓,还有那深至地底的下七层。 大雁塔试第三轮,便是在这下七层之中展开,传闻下七层中布有符阵,深入其中更会产生幻觉与心魔,坚持到最后的三人,便是本次塔试的三甲。 那日出发前,李沐梁与月小毒分别给了陈玉知一件东西。 “陈玉知,这玉佩你戴着,到了塔中多多少少能有些净心的作用。” 陈玉知本想推脱拒绝,但在李沐梁的坚持下,硬是给他戴到了脖子上,玉佩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这味道真好闻。” 李沐梁听了陈玉知的话,脸色羞红。 这盘龙玉乃是李家祖传之物,有净心辟邪的作用,李沐梁自幼贴身佩戴,而那香味定然是她的体香无异了。 陈玉知见她羞红了脸好像明白了什么,当即觉得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 月小毒则上前拉着陈玉知的手,一口方言道:“小哥哥,这珠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作用,你拿着应该有用。” 月小毒将一颗散发出淡黄光芒的珠子交到了陈玉知手里,这珠子通体冰凉,堪比冬日里的冰块,且凝聚光芒不散,绝对不是凡物。 “你们今天是怎么了?”陈玉知有些奇怪。 两女早就商量好了,将自己身上压箱底的玩意儿都交给陈玉知,让他去争夺那前三甲,而她们便打算放弃了。 其实对于李沐梁来说,大雁塔试根本就与自己无关,她本就是为了见陈玉知而来。 那祭祀月小毒更是随性之人,要是让旁人知晓,那小珠子就是万毒窟费尽心思想寻回的五毒珠,估计得气的吐血。这无上至宝就被小丫头这样当成废品送了人,其实当初月小毒带着五毒珠纯碎是觉得这小玩意好看,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这五毒珠日后也给陈玉知带来了不少麻烦。 “城主大人,您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我?”陈玉知对着燕舟打趣道。 “可别想坑你老哥我,啥都没有,我可没她们两个这么大气。” 燕舟看在眼里,心里觉得这两个女娃娃真是一个比一个败家,小沐梁长大了...... 众人再次相聚于大雁塔,除了小魔头方之鉴与书生王献之外,还有另外几人。 道门正统龙虎山张道乙、茅山陶境弘、百晓阁君末册、西北散人李戈笑,以及陈玉知的老熟人,隐元会地字排行榜杀手雪梨。 除了见到雪梨有些尴尬之外,陈玉知与众人皆是打了招呼。 本想着与雪梨也含蓄几句,可还没等陈玉知上前,一道杀人般的目光便投射而来,吓得陈玉知退了两步。 李沐梁觉得奇怪,而月小毒在一旁笑的开怀,险些流出眼泪。 大雁塔底层有些黑暗,可陈玉知还是注意到了此处墙壁之上所雕刻的东西,这些狰狞图案个个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甚是诡异。 燕舟拍了拍手,对众人说道:“此间共有十条通道,率先到达第七层者,为本届塔试魁首,若是坚持不住,自会有人前去搭救。” 之后众人便纷纷进入其中,临走时李沐梁走到陈玉知身旁,凑到他耳边说了句:“加油。” 香风吹过耳畔,陈玉知浑身一哆嗦。 在进入第一层时陈玉知只觉得重力发生了变化,踏出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而这第一层最为简单,只是开始而已。 到了第二层后,思绪变得有些浊乱,一股烦躁之意涌现,周围似有无数修罗在注视着自己一般,汗珠不断滴落。 陈玉知紧咬牙关,缓缓朝着第三层移动,此时众人方才明白,这最终的塔试要考验的,乃是意志力与道心。 月小毒与李沐梁在第三层时便放弃了塔试,两女急急忙忙来到了首层,此时她们只关心陈玉知能走到哪一步。 进入其中后可谓是各显神通,道门中人最为占优,凭借着独有的法门轻松便能到达四层之后,紧紧跟随其后的是方之鉴,那家伙全凭借一股子狠劲,也是到了第四层。 而此时的陈玉知才刚刚到达第三层,李沐梁有些担心,若是这样下去,只怕三甲无望。 “小沐梁,莫要担心,我那陈兄弟可不一般,而且这后三层才是关键,自塔试至今,从未有人到达过第七层。” 陈玉知虽跟不上众人的速度,却依旧在稳步上前,许久之后雪梨与王献之也回到了首层,两人似受到了何种刺激一般,看上去疲惫不堪。 龙虎山张道乙,凭借一身玄黄之气直接冲到了第六层,后因太过掉以轻心,被心魔反噬出局,燕舟评价其道心不稳。 陈玉知上到第五层时已是精疲力竭,在昏暗的通道中一道身影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我不能在这里倒下,我要变得更强,我不甘心!” 突然一股力量从百穴中涌现,少年继续咬牙前行,也不顾那从口中渗出的鲜血。 剩余五人皆是到了第六层,在重力与阵法的压迫下,都必须要面对自己的心魔,若能斩心魔于六层之内,将对未来修行大有裨益。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心魔也大不相同。 陈玉知在进入六层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瘫倒在地,再度恢复意识后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盘阳城。 突然另一个陈玉知出现,他握着承影剑朝自己走了,“你这废物,若不是你,怎会有如此多人为你丧命。” 心魔一招蛟分承影将陈玉知击倒在地,“我会变得更强,总有一天能够为别人挡风遮雨。” “你连自己都赢不了,谈什么变强?” 心魔用承影剑抵着陈玉知的喉咙。 而此时茅山陶境弘与百晓阁之人亦是不敌心魔,倒在了地上。 这塔试三甲名额已出,接下来便要看谁能夺得那头甲之位。 小魔头方之鉴与散人离戈笑虽斩心魔,但已无力向前,此间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陈玉知。 先前闯关时,在重力的压迫下,陈玉知嘴里不断渗出鲜血,慢慢血迹浸透了衣衫,盘龙玉佩在染上陈玉知的血后青光大盛。 就在心魔将要拿着承影剑刺入陈玉知喉咙的那一刻,一阵龙鸣震耳欲聋。 心魔直接被那龙鸣震飞了出去。 陈玉知拿着黑剑月华,浑身涌现青色光芒,“你说的没错,我若是连自己都赢不了,又谈什么变强?” “转酒抛杯空入夜,归来还饮万星辰。” 再次伴随着一声龙鸣,“霸龙吟!” 陈玉知以三尺青锋斩断了身前所有阻挡之物。 “好小子,不知道能不能进到第七层!”燕舟说的激动。 李木梁闭上了眼睛,一心一意为陈玉知祈求平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章 天人感悟 龙吟之声不散,陈玉知缓缓睁开了双眼。 青色光芒与龙威一并回归于盘龙玉内。 先前在幻境中与心魔对抗,陈玉知悟得一招“霸龙吟”,以无锋剑意叠加龙威施展,一剑将盘阳城斩成了两半。 陈玉知明白,若不是盘龙玉,只怕自己过不了心魔这关,起初李沐梁将玉佩给自己时,只以为是那护身保平安的寻常玉佩罢了,却不曾想到,这盘龙玉中蕴有龙威。 想到此处,青衫少年对李沐梁心生愧疚,“那丫头,只怕早就已经放弃塔试了吧。” 陈玉知并不知晓外界情况,他只想进入第七层,而后夺得头甲之位,才能无愧于李沐梁的赠玉之情。 心魔虽已斩去,但这第六层中的重力已经压得陈玉知喘不过气,在坚持往前移动了数步之后,少年倒在了地上。 “还是没能突然到第七层吗。”燕舟在外有些遗憾。 正当塔中执法者想要前往六层救出陈玉知时,燕舟急忙说道:“等等,他还没放弃!” 青衫少年倒在了血泊中,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就算站不起来,我还能爬!” 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拖着残躯缓缓向前,快要接近最后一层时,手指已经血肉模糊,那十指连心的疼痛,依旧没有让少年动摇。 此时首层的众人对陈玉知又有了新的认识,少年心智之坚定,此间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陈玉知浑身发抖,那麻木的双手与钻心的疼痛让他苦不堪言,若是心神稍有放松,便会彻底晕死过去。 “还差一点,最后一点,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在最后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后,陈玉知爬到了第七层。 在进入第七层后陈玉知便意识模糊,渐渐晕死了过去。 “后生,你太弱了,洞玄境后再来寻我。” 这句话如同魔音一般,篆刻在了陈玉知心头,而在那依稀间,陈玉知有种感觉,这大雁塔地下七层的压力,竟全由此人身上散发而来。 待陈玉知再醒来时,已经身处城主府内,李沐梁趴在床榻边,似乎睡着了。 陈玉知想起身,一阵无力感袭来,又一次倒在了枕边。 这小小动静让李沐梁突然惊醒,陈玉知看着她原本英气灵动如今却疲惫的双眼,有些情绪上涌,“沐梁,谢谢你。” “你这一昏迷便是半月,可让大家担心死了。” “对不起。” 李沐梁扶陈玉知起身饮了杯茶水,而后神秘兮兮说道:“不过,你现在是塔试头甲,百年来第一个进到地下七层之人!怎么样,这结果可还满意?” 那姑娘越说越激动,似乎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 陈玉知听了并没有表现出惊喜,而是松了口气,“沐梁,总算没有辜负你的盘龙玉。” 少年觉得玉佩太过贵重,想还给李沐梁,却被其拒绝了。 “这玉佩对我而言仅仅只是一块玉佩,但在你身上却能展现它的价值,所以就送你给了,不准再说什么要还给我的话了!” 李沐梁嘟起小嘴,装作生气的模样儿。 其实她心中想着,若我不能陪在你身边,至少你身上还留有我的痕迹。 陈玉知点点头,也不再推辞,若是没有盘龙玉在身上,只怕施展不出那霸龙吟。 “我欠你一个人情。” “谁要你的人情,你这个九公子怎么一点也不洒脱了。” 两人对视而笑。 当陈玉知完全恢复后,便是收获的时刻了,十八层大雁塔,每一层都有宝物与机缘,究竟选择什么,全凭己心。 有些人选择了悄无声息离去,有些人选择留下来为朋友见证最辉煌的一刻。 月小毒走了,走的神不知鬼不觉,也没有书信留下,实在是任性的很。那五毒珠依然在陈玉知身上,显然那丫头也没想着要拿回去。 那日,西京城中百姓皆是围到了大雁塔附近,十年一次的江湖新秀崛起,便从今日开始,成为不了引领风骚之人,远远看一眼也甚好。 陈玉知、方之鉴、离戈笑三人立于塔前,各有各的气场,引得无数欢呼。 少年一袭青衫,气势内敛,俊美脸庞在举手投足间迷倒了西京城中大半妇孺。 李沐梁有些醋意上涌,可仔细想想,自己似乎没有可以为他吃醋的资格。 “之后便看机缘了,本届塔试三甲,请入塔!头甲陈玉知可登至十八层。”燕舟句句说的铿锵有力。 大雁塔中透着古朴与庄严的气息,每一层皆有不同,塔中并没有太多与佛门有关的东西,反而像一座宝库,兵器与秘籍无数,但无论如何挑选,只可取其一。 陈玉知一口气上到了十八层,他有些好奇这塔存在的意思是什么? 地下七层乃取自佛门七级浮图的含义,可屹立在上的确是十八层,偏偏与十八层地狱相似,甚是诡异。 塔顶空空如也,陈玉知有些茫然,心想莫不是塔顶的机缘早已被人取走。 少年走了一圈,发现除了地上有一张蒲团之外,确实是别无他物了。 “蒲团?” 这蒲团引起了陈玉知的注意,第十八层窗户极多,阳光充斥着每个角落,但那些光却照不到蒲团之上,亦或是说,阳光无法靠近! 陈玉知心念一转,直接坐到了蒲团之上。 方之鉴人狠话不多,在第二层挑选了一把松纹古淀刀便出了去。 “松纹古淀刀,乃前东吴之主佩刀,希望你不要辱没了它。”燕舟对着方之鉴说道。 “那是自然,多砍两个人,便是对刀刃最大了尊重!” 陈玉知端坐于蒲团之上,许久都不见动静,“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此时离戈笑也出了塔内,他手中多了一本秘籍。 燕舟眼中有些鼓励之色,“习得青囊书,便要走好悬壶济世的路。” “晚辈只想医治好自家小妹的隐疾...” 燕舟差点恢复本色,转念一想,这么多百姓都看着呢,默默将心中火气压了下去,“这一届的后辈怎么都如此不开窍。” 陈玉知在塔顶琢磨了许久,仍是没有结果。 少年起身思考,围着蒲团转了数圈,最终打算放弃,“也许此处真的没有机缘了。” 而后陈玉知双腿跪于蒲团之上,一番叩拜表示敬畏后打算离开。 就在他将要起身之时,大雁塔中梵音弥漫,每一层都被金光所笼罩。 塔外百姓纷纷称奇,有些更是直言佛祖显灵,然后跪拜了起来。 燕舟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但也只有他察觉到了一股远远超越自己境界的气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一章 黑骑入凉 神秘而晦涩的梵音从塔内传出,迅速席卷了西京城。 陈玉知跪于蒲团之上,被金光所笼罩。 梵音之后有若隐若现的经文浮现,在大雁塔四周环绕。 若先前的梵音有些人还不为所动,那么此时的经文浮现,便让那群平日里不屑神佛之人相信了神迹。 随着塔外跪拜之人不断增加,金光也变得越来越刺眼。 燕舟嘱咐身边众人,“不要去看塔了声:“有缘江湖再见”,而后也随着人潮远去,西京城又恢复了往日宁静。 陈玉知心中有些阴郁,“入了西府军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江湖再见...” 城主府中,燕舟设宴为陈玉知送行,同时为自己这位小兄弟庆贺,按他的话说,“大雁塔中诸多机缘,你拿的是最好的,也是最坏的。” 天人境感悟,是入天人境前临门一脚的助力,但若是没能达到陆地神仙的境界,得了也没用,倒不如学那方之鉴一般,随便拿把兵器来的实在。 “人要是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陈玉知打趣道。 少年的话引起了城主大人的兴趣,“等你入了那西府军中,成为一名兵卒,可不就是咸鱼,哈哈哈。” 陈玉知将一碗酒饮尽,而后打了个饱嗝,“那我也要做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王前羽在一旁有些欣慰,在西京的这些日子,他见证了这个在盘阳城被人称作“九公子”的少年崛起,无论是聚气圆满还是塔试魁首,都让他王前羽感到佩服。 “总算没有辜负那些亡故的兄弟...” 宴会之后,燕舟找到了陈玉知,两人一番长谈,其中有些不舍,对于这个少年,城主大人十分看好,称其为来日江湖之希望也。 “陈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 “确实有几件事想问,但若不问也可。” “问吧,跟你老哥我还客气些什么。”燕舟摆出了知无不言的态度。 “大雁塔之下锁着何人?还有传我那份天人感悟的前辈究竟是谁?” 燕舟凝望夜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你父亲晋王未统一中原前,原是天下三分的局面,在那一甲子里,天下间能人辈出,江湖庙堂乱成了一锅粥,其中有一位杀神,名叫吕亦先,他手持一杆大戟,自冀州而出,途中所遇之军队皆被其当成了感悟修罗道的垫脚石,此后雍州、冀州、青州、豫州、凉州皆被其一人搅得天翻地覆,五州血流成河...” “而后吕亦先来到了西京,遇到了舍身传教的道安禅师,两人大战了足足半月,最后禅师以天人境兵解的代价,强行封印了吕亦先。” 燕舟叹了口气,似是有感而发,“你那天人境感悟,便是道安禅师留下的因果机缘。” 陈玉知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这一座大雁塔会有如此多的故事,以前身处盘阳,那叫天子脚下,自是一片祥和,而如今离的远了才发现,自己有些坐井观天了。 “陈兄弟,其实老哥我最不想你得到的,便是道安禅师的天人境机缘。” 陈玉知听了心中一颤,打趣道:“你该不会是怕我青出于蓝吧?” 燕舟置之一笑,他清楚陈玉知的秉性,“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陈玉知有些不解。 “你可知晓世间入陆地神仙境的人如那凤毛麟角一般稀少,而地仙境之上的天人境如今已是不存在的传说了...” “我推断,只有在因果循环后才可能会出现此等境界之人,这种人多是应劫而生,结局往往都不会太好,就如那禅师兵解一般。” 陈玉知明白燕舟的意思,对这份关心少年感触颇深,这亦师亦友的奇妙关系,也只可用惺惺相惜来表达了。 “醒时风拂衣,情动忽提笔,夜来一壶酒,足以慰红尘。” 陈玉知不知道从哪里提来一壶酒,痛饮了一番。 “燕大哥,至少现在你还比我高不是?” 燕舟听了大笑,许久后两人都醉倒在了夜色里。 冥冥中自有定数,在陈玉知获得那份天人感悟时,漠北有位闭关数年的狼王,迟迟不能突破的瓶颈似是有了些松动。 次日,陈玉知与一众黑骑出城,直奔西府军大营,燕舟于城头相送,希望小友一切安好。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重情重义了?”剑圣王越突然出现在了城头。 燕舟没有回头,语气冰冷,“因人而异...” 出了西京城后往西数里便算是入了梁州,再有几日路程便能到达西府军大营。 凉州西府军与雍州北府军常年驻扎边塞,形成两道防线,遥相呼应,为的是牵制漠北狼骑和五大氏族。 李沐梁与陈玉知一路同行,少女言道:“与父亲许久未见,既已途至西京,那应当去见上一面才好。” 只是途中李沐梁觉得骑马过于劳累,便与陈玉知同坐一匹,而后抱着陈玉知自顾自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睡去。 坐于马背,又是前后相贴,颠簸下难免会有些碰擦,这让陈玉知有些喘不过气。 王前羽朝陈玉知投来了暧昧的目光,似乎在说:“当真羡慕。” 李沐梁对自己是何种心意,其实这些日子他已经有所了解,可少年平日里睿智的很,但这感情上的事,他还真的有些欠缺火候。 “以后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万一被沐梁她爹知道了,以后怕是不好混。”陈玉知在心间想入非非。 在陈玉知一众快要抵达西凉前,军中大营内,传来一封盘阳密信。 “蛰伏多年,归途可期。此间时日,若有机会,诛伏晋九,以绝后患。” 将领在营帐中将信纸点燃,但还是有些不解,“朝中那位大人一向运筹帷幄,为何会对一个小辈如此忌惮。” 也罢,等他来了西府军中便能够知晓。 冬季已过,西府军广招入伍参军之人,这西凉地广人稀,尽是贫瘠,所以参军便是穷苦百姓糊口的唯一办法。 一位短发少年来到了西府军招募处,“我来参军的!” 那登记之人抬头一看,一张精致如少女般的脸出现在其眼前,一头乌黑碎发配上单薄的身子,这不是传说中的小白脸还能是什么。 负责登记的中年人有些难以抉择,若这五官精致的小白脸入军后什么都干不了,那便只能算是个浪费口粮的无用人。 少年看出了对方的迟疑,抽出腰间弯刀。 那拔刀的劲力了得,出鞘之声浑厚,引来身后一阵叫好。 “扬州人士陆小音,入飞鸟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二章 削发明志 黑甲驰入西凉,从沿途绿荫到黄沙遍野,这西凉驻军饶是不易。 “沐梁,你经常到西凉吗?” “幼时常来,近些年边关的态势似乎有些紧张,所以也有些年没来了。” “等到了军中,恐怕咱们就要分别了。”陈玉知说道。 “人家自然知道,不用你来提醒。” 陈玉知见李沐梁有些生气,不知作何解释。 “傻瓜,不逗你了,我说着玩儿的。”李沐梁笑了。 少女在马背上抱着陈玉知,享受最后的光景,等少年入了军中,只怕会有些年无法见面了,想到这里,李沐梁抱的更紧了。 “咳咳咳...”陈玉知咳了两声,用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李沐梁心中拨弄着小算盘,计划如何才能进入军中,若是可以谋取一官半职,便可以再度陪伴心仪之人。 凉州干旱,而在陈玉知到达西府军驻扎营地时,天空竟下起了雨。 眼前一望无际的营帐震撼到了陈玉知,这军队是何风貌,他倒是有些期待。 王前羽将陈玉知送达后,便打算与黑骑离开,他并不想与军队有所接触。 “好自为之,在军中一样可有所作为!”王前羽说完便带着黑骑踏上了归途。 在细雨中,陈玉知望着逐渐远去的黑骑,心中感慨,他跪在了地上,而后深深一叩。 这一叩,叩的是已故黑骑,叩的是心中感激。 “一定会有再见之日的。” 李沐梁陪在少年身边,她看的通透,少年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皇子。 把守兵卒在一番通传后将两人带入了大将军营内。 西府军中戒备森严,巡逻兵卒甚多,这一眼便能够知晓此处纪律严明。 两人刚入营帐便传来一声充满阳刚之气的话语,“你这丫头,总算来看你爹了。” “爹,这刚一见面就数落人家,还想不想沐梁以后来看您了。” 大将军李延山十分高兴,但依旧威严,“快过来让爹瞧瞧,这些年不见,在盘阳一切都可好?” “一切都好。” 李延山还想与女儿唠唠家常,但此时却有外人在场,随后大将军便看向了陈玉知。 这眼神在陈玉知看来,与那杀人的目光也无太大区别了。 陈玉知硬着头发说道:“晚辈陈玉知,拜见大将军!” “你就是陈玉知?” “正是晚辈。”陈玉知作揖说道。 “听说你在并州城外屠了不少守军?”大将军话锋一转。 陈玉知解释道:“那并州刺史滥用职权,让守军伪装成悍匪在官道打家劫舍,岂有不杀之理。” “好一个岂有不杀之理,说的不错。你最近在西京可谓大出风头,但我有言在先,入了西府军,便是一名兵卒,一切都得按照军队的规矩来,若是肆意妄为,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子,一样军法处置。”大将军李延山说的不温不火,这下马威控制的恰到好处。 “晚辈明白。”陈玉知心中苦笑,最难熬的日子来了。 李延山唤来军师郭雨亭,把陈玉知安排到了先锋飞鸟营中。 “将军,入飞鸟营可有些不妥?” “你有异议?” “属下不敢。” “退下吧。” 郭雨亭点点后,陈玉知在临走前对李沐梁说道:“沐梁,保重。” “你也是,一定要保重。”少女有些不舍。 李延山见两人出了营帐,便不再摆着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女儿,你可是喜欢陈玉知那小子?” “爹,您胡说什么呢?”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李沐梁心跳加速。 “你当爹是老糊涂?这还看不出来,都把咱老李家的盘龙玉送出去了,还说不喜欢?” 李沐梁脸色羞红,跺了跺脚表示默认。 “爹,为何要让他去飞鸟营?” 先锋飞鸟营,乃攻城略地时首当其冲的军队,在外界也被人戏称为“飞蛾营”,乃是与飞蛾扑火一般,入飞鸟营者,除了充军和囚犯之外,还有一部分便是先天不足,没有条件进入另外三营的弱者。 “我是想借陈玉知,除掉一颗毒瘤。”李延山有些意味深长。 飞鸟营驻扎在整个西府军的最西边,临近漠北边塞,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用最不值钱的人做最值钱的事,若是从前,九公子定会称赞一声,“这买卖划算!” 赶往飞鸟营莫约要半日光景,途中郭雨亭也为陈玉知概述了整个西府军的情况。 西府三大营,锯齿、铁山、飞鸟。 锯齿营乃是整个西府军的利刃,最擅长与敌军正面硬战,统领楚天雄用兵颇有心得,曾重创北莽大军数次。 铁山营守城最为牢靠,当年嘉峪关一战,漠北狼骑强攻数月都没能越雷池一步,统领宁野更是屠夫中的屠夫。 “咳咳,这飞鸟营等你去到便知晓了,我就不多说了。”郭雨亭欲言又止。 陈玉知心中也有了些答案,但他无所畏惧,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应是如此。 飞鸟营三万兵卒,十人一帐,两人一榻,陈玉知有些无奈,好在自己只需入定养气,并不用卧榻而眠。 而与陈玉知同睡一榻的兄弟名叫陆小音,扬州人士。 在刚见到这个碎发少年时,陈玉知便愣住了,第一次见到五官如此精致的男子,平日里自己也总被别人称为男生女相,但在陆小音面前,还是得甘拜下风,若不是在军营,陈玉知一定会认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绝美女子。 此后陈玉知与陆小音两人便在飞鸟营中出了名,军中人称同榻小白脸。 陆小音有些性情凉薄的样子,不愿与人交流,对陈玉知更是无时无刻防备的紧,好像生怕陈玉知吃了他一样,甚是好笑。 晚间休息,陆小音已经躺下,见陈玉知也坐了下来,惊呼道:“你...你想干嘛?” 这一举动引起了营帐内众人的注意,陈玉知也有些疑惑。 “睡觉啊,还能干嘛。” 陆小音不再回答,卷起被褥转过身背对着陈玉知。 许久之后陆小音见陈玉知仍没有躺下,便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陈玉知盘坐于榻前,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打坐的样子。 “怪人,我看你能坐多久。”陆小音心中嘀咕。 陆小音有些熬不住了,先前誓要与陈玉知分出高下的决心已经荡然无存,“算你厉害,有本事你天天打坐,永远别睡觉!” 西凉的气候干燥,这样陆小音有些不习惯,破晓时分他醒了过来,左右查看却没有发现陈玉知的踪迹,觉得有些奇怪。 陆小音起身出了营帐,“那家伙,跑哪去了?” 这刚出营帐便发现陈玉知站在不远处,西凉的大风吹散了他乌黑的长发。 今日不知为何,在养气时总觉得心神不宁,无法向以往一般顺畅行气,天快亮时陈玉知便走出了营帐。 他看着破晓时分的天空,想到了很多人,青萝、叶湘南、双儿单儿、李沐梁,这些天的遭遇仿佛像一场梦般起伏跌宕。 陈玉知虽表现的洒脱,却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盘阳城外的伏击,主谋究竟是谁,单儿与双儿又为何来到自己身边,很多问题少年想不通透。 西凉的风很大,似是在欺负外乡人一般,陈玉知一头乌黑长发在风中四散。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今日我便削发明志,过往种种都将深埋心底,但总有一天,我要把天捅破!” 黑剑月华出鞘,青衫少年一连数剑,削下了牵绊自己的三千烦恼丝。 陆小音看着陈玉知削下了自己的长发,背影甚是惆怅,这时候他才真正开始打量这个不睡觉的少年。 陈玉知将黑剑送入剑鞘,此时的短发少年不再显得阴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干练俊朗之色。 扑通,扑通。 陆小音心跳加速,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莫名浮现。 有些东西,慢慢发了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三章 初入飞鸟 陆小音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短发少年,单以相貌而言,绝对是他这些年里见过最英俊的。 而他也发现了陈玉知与飞鸟营中那些兵卒不同,身负黑剑,腰携弯刀,举手投足都有种沧桑之感。 陆小音使劲摇摇头,这时陈玉知与其擦肩而过。 看着短发少年那双丹凤眼,陆小音只觉呼吸困难,他心里想着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西府军,可不是为了儿女情长。 “臭小子,不能让你坏事。” 陆小音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朝着即将进入营帐的陈玉知就是一脚,这一脚后者毫无防备。 陈玉知只觉得屁股被人踹了一脚,猝不及防之下飞入了营帐之内。 由于陆小音踹人的本领比较高深,这一摔陈玉知大脸贴地,嘴中还含了一口黄土。 陈玉知有些蒙了,不顾嘴中黄土,瞪着陆小音说道:“你...你作甚?” 看着无辜的陈玉知,陆小音暗自偷笑,“让你故作潇洒,以后在本小...在本小哥面前不准这样!” “好险,差点说漏了嘴。” 陈玉知哭笑不得,“陆兄弟,以后踹人前可否打个招呼?” “看心情。” 这一大早晦气突如其来,若是换了从前在盘阳,九公子定要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但也不知为何,在陆小音面前,他总是提不起火气,陈玉知有些疑惑,莫非是这陆兄弟生的好看,让自己不忍心去与他争执,想到此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早间集合,陈玉知褪去了青衫,换上了西府军独有的墨色军服,月华与双股亦是收了起来,若是人人都自己带着兵器,岂不是乱了套。 飞鸟营校场,新入营的兵卒即将进行特训,统领轩辕佚也到了此地。 这轩辕佚比起另外两名统领要弱势很多,但在自己的飞鸟营内,仍旧官威十足。 “外面都说飞鸟营只有送死的份,我不否认,但你们若有本事,也不会被分配到我飞鸟大营。” 这话着实有些刺耳,陈玉知和陆小音都是撇了撇嘴,恨不得上前会他一会,看看这统领有何能耐。 “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心中所想,攻城略地岂会没有伤亡,北莽大军虎视眈眈,五大氏族亦是野心勃勃,投身军中便是百姓的守护者,死有何惧!” 不得不说,这一席话有些慷慨。 随后新入营的兵卒便开始了极为残酷的训练。 飞鸟营司职攻城略地,但更像是用生命消耗敌军的飞蛾,兵卒只得携带一把轻制短刀,为的是灵巧轻便。 这一日,校场中被挖出了一个大坑,坑内立刀无数,坑上用麻绳拉起了大网。 教头季楤木说道:“今日于这网上进行训练,若不慎坠亡者,只得自认倒霉。” 教头说的轻松,底下兵卒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而接下来一幕让陈玉知起了怒意,原来大网就不牢固,在数十人的踏动下摇晃的极为厉害,不慎坠入坑中之人不再少数。 最令他生气的,乃是场外的弓箭手,不时朝网中射箭,一脸似屠杀之后的快意。 “我不去,这就是送死!我不去!” 有个兵卒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打算临阵脱逃,来西府军本就是为了混口饱饭,若是搭上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季楤木上前,一刀便要了他的性命,狠辣至极。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此时没有人敢质疑教头说的话。 很快,轮到了陈玉知一行人上网,以他如今五品的境界,眼前刀坑只是小儿科,但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能够帮助这些可怜人逃过一劫。 “陆兄弟,你没问题吧?” 陆小音撇撇嘴,“顾好你自己。” 众人上网,皆是掌握不了平衡,这一慌乱起来,便容易出意外。 “大家冷静,尽量不要乱动,压低重心。”陈玉知喊道。 有了指挥之人,兵卒们渐渐适应了平衡,陈玉知和陆小音更是如履平地,一点都没有被影响。 “放箭!”教头一声令下。 “嗖,嗖,嗖。”场外弓箭手接连射出三箭。 陈玉知以入微境判断出了弓箭的轨迹,一人游走于绳网之上,徒手接下了三支木箭。 “大家莫要惊慌,弓箭我来解决。” 众人听了陈玉知的话,似劫后余生一般,更是配合的默契,无一人跌落。 “多管闲事。”陆小音嘀咕道。 教头季楤木一脸阴笑,随后摆了摆手,“我看你能接下多少箭。” 随后场外多出了十名箭手,一时间乱箭齐发。 这一下子,原本稳定下来的兵卒又再度慌乱了起来,更有箭矢射中了麻绳,大网摇摇欲坠。 这箭矢从四面八方急射而来,陈玉知一时间无法保护所有人,渐渐开始有些伤亡,有的坠入坑中被刀刺破心脏,有的被箭矢穿心,一时间惨烈无比。 一名兵卒不慎双脚踩空,将要坠入刀坑,陈玉知飞身趴与网上勉强拉住了他。 “陈玉知,救我!” 少年认出了眼前这个瘦弱男子,乃是同一营帐的兄弟,凉州人士,由于近年干旱,农作物颗粒无收,只得加入西府军,想靠那军饷养活一家老小。 前几日夜里还聊着自己的妻女,他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们。” “抓紧我!”陈玉知吼道。 那男子抬头瞧见数支箭矢朝陈玉知射来,他主动松开了手,“陈玉知,有机会......” 还不待他说完,鲜红血迹便溅到了陈玉知脸庞。 此时陈玉知趴于网上,就算男子松了手,可无处借力,根本就躲不开那几支箭矢。 “白痴!” 千钧一发之际,陆小音纵身在空中踢出几脚,箭矢皆被其按照原本的轨迹踢飞了回去。 场外出现了数声惨叫,几名幸灾乐祸的弓箭手尝到了苦果。 季楤木有些惊讶,没想到半路杀出的陆小音也身手不凡。 绳网之上的训练也就此结束,但除了陈陆二人之外,存活下来的兵卒,只剩寥寥几人。 当晚陈玉知坐在营帐门前,显得有些失落,他知道瘦弱男子在临死前没说完的话是何意,无非是替他照看一下妻女。 “你以为自己可以救所有人,但实则是害了他们,今日若不是你,很多人便不会枉死。” 陆小音不知何时来到了营帐外,所说话语字字诛心,刺的陈玉知羞愧难言。 碎发少年摇了摇头,一记暴栗锤在了陈玉知头顶,“你的命是我救的,给我振作一点。” “人不负春春自负,莫要想的太多,有些人的宿命便是如此,”陆小音拍了拍短发少年的肩膀,回了营帐内。 陆小音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着什么,平时自己可不是个爱安慰人的主,今天还救了他一命,也不知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善良了。 “人不负春春自负...”陈玉知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有时候想通一件事很简单,只需要一个理由,而陆小音已经给他了。 深夜当他回到帐中时,陆小音已经睡去,陈玉知缓缓走到他身边,轻轻为他提了提落下的被褥。 陈玉知没有入定养气,今日心境有些波动,他蹑手蹑脚躺在了陆小音身旁,睡了过去。 “白痴,想热死谁...”陆小音悄悄睁开了眼睛。 统领轩辕佚营内,教头季楤木将今日之事汇报了一遍。 “有点意思,没想到除了九皇子外还有这等身手之人。” 深夜风高月黑,两人偷偷谋划了许多,似乎都围绕着陈玉知展开。 西凉八荒岭中,瘴气弥漫,月小毒穿行于瘴中,毫无顾忌,“小金蛇,你在哪里?快别躲了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四章 绝色少女 回眸数月已过,陈玉知与陆小音两人朝夕相伴,早已经没有了隔阂。 一同入营的兵卒见两人平日里总是拌嘴,也觉得甚是有趣。军中生涯枯燥,但在他们两人脸上,却看不到不耐烦的样子。 陈玉知近日发现了一件怪事,自己的陆兄弟从不与大伙一同沐浴,总是深夜一个偷偷溜出去。 少年心想,“莫不是陆兄弟有些特殊癖好,需要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施展?” 想到此处,有些画面便不受控制的浮现了出来,陈玉知捂着嘴巴偷乐。 “你笑什么呢?思春了?”陆小音见少年一脸欠揍模样,定不在想什么好事。 “陆兄弟,时候不早了,我们一起去洗洗?”陈玉知怔了怔神色,缓缓说道。 “洗你个头,谁要和你一起洗,走开!” 陆小音推开了陈玉知,而后出了营帐。 果然与少年想的一般,肯定有些猫腻,陈玉知打算夜里偷偷跟着陆小音,瞧瞧这个闷骚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一来是好奇心驱使,二来是以后也能方便调侃不是。 从残酷的训练开始,每日都有兵卒丧命,可谓是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营帐内有名来自凉州武威郡的男子,名叫小黑,与陈玉知有几分投缘,每日晚间都会唠嗑,陈玉知也经常帮助这个皮肤黝黑的男子,还不时教他两招,毕竟这感情刚培养起来,陈玉知可不希望他丢了性命。 晚间两人唠了一会,陈玉知便装模作样开始入定养气,这少年晚间不睡觉打坐的故事已经人尽皆知,时间长了大伙都已经习惯了,就连陆小音也是。 深夜无声,兵卒们都打起了呼,陆小音偷偷爬了起来,而后蹑手蹑脚走出了营帐。 陈玉知突然睁开了双眼,“小样,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少年紧随其后出了营帐,深夜飞鸟营巡查的兵卒不少,但二人都凭借着灵动的身法躲了过去。 陈玉知有些惊讶,途中几次险些跟丢了陆小音,“想不到这家伙身法如此了得...” 几经波折,少年见陆小音来到了营外的潭边,他偷偷走上前去,发现了陆小音褪去的衣衫兵甲。 戏水之声不断传来,陈玉知偷偷探出脑袋,想看看他的陆兄弟何故半夜到此。 月光之下,只见少女于潭中沐浴,一头碎发是陆小音无疑,但那玲珑身线配上绝世面容,让陈玉知这个老江湖都流出了鼻血。 陆小音虽是一头碎发,但容颜丝毫不受影响,在柔和的西凉月色下,如同一幅天仙入世的画一般。 陈玉知恍然大悟,这才对刚结识陆小音时对方的种种怪异表现有了真正了解。 只是他心里奇怪,“这女孩子家家,怎会来军队之中?” 这一下子陈玉知有些发懵,他怔了怔心神,偷偷回了大营之内。 回到营房的陈玉知又盘坐在了榻前,不过只是虚有其表,此时的少年心中满是先前潭边的艳景,多日来,躺在自己身边的竟是个绝色少女。 就在陈玉知想入非非时,陆小音也回到了营帐内,她见四下没有动静,便躺到了陈玉知身边,缓缓睡去。 陈玉知心乱如麻,女儿身入军中乃是大罪,可这陆小音与自己已经有了些莫名的感情,他暗自决定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头。而后每当陆小音偷偷前往营外潭边时,陈玉知都会跟在她的身后,不是为了偷看上几眼,而是帮他的陆兄弟把风。 当晚陈玉知发现自己难以入定,这心境的确是玄之又玄,稍有波动便无法凝神静气。 许久之后陈玉知索性爬到了陆小音身边,但知道陆小音是女儿身后,陈玉知刻意与其保持了一些距离。 少年虽然向往风流,但却不是下流。 早间陆小音觉得有些闷热,便醒了过来,这一睁开眸子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与陈玉知缠抱在一起,还枕着陈玉知打手臂,动作甚是亲密。 在一下子愣神后,陆小音跳了起来,面红耳赤呵斥道:“陈玉知,你这呆子怎么不入定打坐了。” 说罢还不罢休,硬是朝陈玉知屁股上踹了几脚。 少年迷糊着睁开了眼睛,自出盘阳后第一次睡的如此甘甜,还不待回神便被陆小音踹到了地上。 但知道了面前的陆小音是个少女,陈玉知也理解了她的做法,但他仍旧打算陪着少女演戏,“大清早的,你又犯什么病!” “你...你,你以后不准睡觉。” 陈玉知讪笑着说道:“昨晚有些乏了,不睡,我不睡就是了,陆兄弟莫要生气。” “这还差不多。” 小黑在一旁同情陈玉知,遭到了陆小音的恐吓,“再笑连你一块踹!” “陆兄弟,莫要动了肝火,可伤身体了。”陈玉知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陆小音,从上到下...... 后者却毫无察觉,被少年吃了豆腐还不知晓,按照陈玉知的话来说,“她总是踹我,公子我只是讨些利息而已,这买卖划算。” 早间军中传来消息,西府祭即将开始,兵卒们都纷纷摩拳擦掌起来。 “陆兄弟,你可知晓这西府祭?” 陆小音撇了撇陈玉知,“自然知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个呆子不成?” 陈玉知苦笑,心中浮想联翩,“你这丫头,公子我迟早打你屁股!” “想知道可以,今晚给我洗脚。” “这买卖划算!” 陆小音觉得奇怪,按照陈玉知的个性,没理由这么爽快就能答应,势必会讨价还价一番。 “每年的三月初三,都是西府大军举办西府祭的日子,在祭奠完各方英灵后便是西府兵卒之间的会战,最后唯一站在西府擂台之上的人,便可司职大营校尉。” “原来如此,不知陆兄弟可要去争上一争?” “那是自然,怎么?你这呆子也想去?”陆小音话里有话。 “不了不了,陆兄弟安心去,我对那官职不感兴趣,若是陆兄弟高升了,可别忘记带上我。” 陆小音看着陈玉知这般模样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少年为何总是要装成一副市侩样,“那就得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这恐怕...莫非陆兄弟有那龙阳之癖?”陈玉知一脸严肃,心里却乐开了花。 “呆子,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洗脚!” 陈玉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不住了陆兄弟。” “呆子!” 相比飞鸟营,这锯齿营与铁山营中已经炸开了锅,新入营的兵卒中一下子出现了许多刺头。 锯齿营中有一虎背熊腰的男子,来自西凉马家,手持一杆亮银枪,以六品境力压众人何止一筹。 铁山营中屠夫宁野的义子也来到了军中,两人皆是一脸横肉,面露凶相,如同嗜血吃人的猛兽一般。 而此时的飞鸟营中,陈玉知打来了水,正在为陆小音洗脚。 “陆兄弟,你这脚多久没洗了,这味道有些重了。” 陈玉知又开始了表演,手底下却不断摩挲着陆小音的脚,可还别说,陈玉知第一次为别人洗脚,心中感叹这感觉还不错。 “用力些,呆子。”陆小音亦是第一次让男人为自己洗脚,感觉总有些难以形容,但看着蹲在地上了少年,心中也没有排斥之感。 “陆兄弟,你皮肤竟如此白嫩,和姑娘一般。”陈玉知调侃道。 “休要胡言乱语!” 陈玉知一脸笑意,“陆兄弟,等西府祭时我给你开路,保证你当上那什么校尉。” 陆小音缩回了脚,“呆子,你这两天有些奇怪,原本市侩的很。” 少年端着洗脚桶出了营帐,没有多言,只是暗自嘀咕了一句。 “这买卖划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五章 潘才如江 三月初三,西府大祭。 锯齿、铁山、飞鸟,三军齐聚,就连西府军中最神秘的三千大戟士也到了场。 大将军李延山点燃烽火台,八千里路狼烟四起,场面何其壮观,这西府大祭不仅是为了祭奠战死的英灵,那冲天狼烟更是对漠北的警示,只要西府军存在一日,漠北狼骑便休想在版图之上所有寸进。 狼烟四起八千里,漠北似是有所回应,远方传来其独有的军角之音,颇有争锋相对之意。 漠北军中,一位女子身处黄沙高坡,在震天的军角声中研究着手中刺绣,在好几次失败之后,女子没了耐心,她随手一拍,手中物件化成了飞灰,在风中与黄沙融到了一起。“这中原的物件,终是不适合漠北。” “今日西府大祭,先前的计划可安排好了?”女子转头问向身后的将领。 那将领在女子身后唯唯诺诺,“启禀女帝,一切安排妥当。” 漠北女帝遥望东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三月初三西府祭,妾身自是要送上一份小小贺礼才是。” 西府军中,李延山英姿勃发立于烽火台,随后一名貌美儒士来到了他身旁,“李将军,可以开始了吗?” 李延山对其抱拳,说道:“那就有劳了。” 陆小音对着身边陈玉知轻叹道:“那儒士可真英俊,比你还要强上几分。” 陈玉知也在惊叹,世上竟有如此英俊之人,可自从知道了陆小音是女儿身后,这话听着就变了味。 少年有些醋意,“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陆小音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儒士,这让陈玉知有些嫉妒。 儒士名为潘安,当今文坛风头最盛之人,与陆机并称为儒家双圣,坊间喜用陆才如海,潘才如江来形容这两人。 而潘安不仅是儒圣,还被百晓阁评为江湖玉树榜榜首,有古今第一美男之称,所以陆小音看了挪不开眼实属常态。 潘安与李延山乃是故交,途经西凉便前来拜会老友,恰逢西府大祭,儒圣那沟通天地的本领在三月初三方显用武之地。 李延山差人抬来了祭台,儒士手中凭空多了三支清香,青烟徐徐升入九霄。 “一祭苍天九霄云,二祭万里山河亭,三祭英灵其所愿,西府大军护众生。” 这句句祭语出现在天空之中,西府军士气大振。 陈玉知对这儒家的手段并不陌生,当日在泸沽山便见唐婉使过这沟通天地的一招,只不过两者相较之下,这儒士更胜一筹,金光四溅的云层散发出万丈玄芒,与唐婉那如同末日的狂风龙卷差别甚大,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正义之气也让陈玉知暗自佩服。 “呆子,你看那儒士何等豪气,再看看你这市侩样儿,以后学着点。”陆小音对陈玉知说道。 陈玉知心中不是滋味,就好比自家娘们总是嘀咕别家男子强一般。 少年心中嘀咕,总有一天自己也得弄个劳什子的剑圣、刀圣来唬唬人。 就在这时,潘安大袖一挥,三支清香入了云层之中,只见云层之上出现了无数兵卒,他们衣着西府兵甲,手持各类刀刃遥望漠北。 李延山见此一幕,喊道:“军有军魂,虽已身死,但仍可护佑我西府大军!” 西府大军望着云层之上,随后喝声震天。 祭祀之后潘安辞别李延山,在所有人的注视与敬畏下离开了西府军。 “别看了,人都走了。” “我爱看谁就看谁,与你何干。”陈玉知被陆小音一句话完便挥动着倭瓜锤朝马岱冲去,这一步一步震的擂台都有些摇晃。 银枪少年急退,与胖子保持距离,而长枪却不断突刺,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便是这个道理,枪乃是百兵之王,长而锋利,使用灵便,枪头刃可刺可斩,善用者威力惊人,枪术以拦、拿、扎为主,有道是:“年棍,月刀,久练枪。” 这枪法需要时间的沉淀,很难大成,但若是到了一定境界,便可以碾压同境界的其他兵刃。 “你这蜡烛头,总是跑算什么好汉!”宁泰有些恼火。 马岱突然停下了步伐,他收枪横于身边,另一只手将亮银枪掰的弯曲,随后朝着宁泰甩去,这一甩之下劲风与枪头摩擦出了丝丝火花。 “接我一招,甩枪术!” 胖子瞧见长枪带着火花朝自己甩来,知道已经无法躲避,便将倭瓜锤交叉疾步上前。 “这胖子看着迟钝,没想到脑子却挺好使。”陈玉知说道。 宁泰想在枪劲将发未发之时用倭瓜锤将其挡住,这样便可轻松挡下此招。 就在倭瓜锤抵住枪头的瞬间,宁泰双脚发力,叮咚一声脆响,那先前甩出的枪劲完完全全被胖子硬抗了下来。 马岱露出一丝冷笑,“别高兴得太早!” 只见马岱借着倭瓜锤的力调转方向,枪尾以诡异的弧度再次甩向宁泰。 胖子此时再也抵挡不住这以枪尾甩出的一击。 劲风之下,宁泰被轰飞到了擂台边缘,手臂上皮开肉绽流下了鲜血。 而那倭瓜锤也飞到了擂台之下。 胖子宁泰缓缓爬起,一脸嗜血模样,而后激动地说道:“你有实力做我的对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六章 双股再现 马岱那一手倒转甩枪术将宁泰轰到了擂台边缘,两把青铜倭瓜锤飞落于台下。 陈玉知见一把倭瓜锤掉落到了自己身前,不禁感叹:“陆兄弟,那枪甩的劲力惊人,若不是这胖子够胖,只怕已经被轰下擂台了。” “西凉马家果然名不虚传。”陆小音回应道。 陈玉知走到倭瓜锤跟前,用力将青铜锤提了起来,果然与先前估摸的一般无二,单锤分量至少有两百斤,陈玉知对马岱有些佩服,这双锤加上胖子宁泰本身的重量,能在不蓄力的情况下轻松将后者击飞,这西凉马家的枪术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场外楚天雄见此一幕有些得意,毕竟是自己锯齿营中的将士,出了风头统领自然高兴。 屠夫宁野并没有不高兴,反而瞧自家义子见红之后出现了些兴奋之色,“楚大统领,现在高兴有些早了。” 这屠夫宁野在军中是出了名的阴险暴躁,乱世之时屠城的事情也没少干,坑害良家无数,手段残忍,只要见了血后便会兴奋,若不是其忠与李延山,曾经死守嘉峪关数月而不破,只怕早就被大将军拖出去斩首示众了。 擂台之上,宁泰一脸冷笑,眼中赤红一片。 马岱并没有出手,而是对着面前的胖子说道:“武器都丢了,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有没有必要,打了才知道。” 宁泰话音刚落,下盘猛然发力,胖子化作一道残影出现在了马岱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马家枪术如何了得,也没有办法化解。 “那青铜倭瓜锤乃是我锻炼其身法的封印而已。”宁野说着看向楚天雄。 大将军在一旁乐了,“你这胖屠夫,没想到教起学生来还有两把刷子。” 楚天雄有些不服气,“可别把那些不入流的恶习交给后辈。” 就在这时,宁野一拳轰在了马岱背后,后者以长枪抵住地面,硬抗了这一拳。 马岱心中清楚,若是抗不下这一拳,以这胖子的速度只怕自己再无还手之力,一口鲜血喷出,马岱不顾伤势空中翻转,“回马枪!” 这手回马枪有些火候,在真气加持之下,枪尖之上银芒绽放,锋利至极。 胖子宁泰大吼一声:“来得好!” 只见他双臂经脉暴胀,双手直接抓向亮银枪的枪尖,在两者接触到一起后,宁泰的双手硬生将枪头给折成了两半,后者瞧见自己双手涌出的血迹,仰天狂笑了起来。 马岱见此一幕,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倒在了地上。 “可还有人敢与我一战!”宁泰如同狱血魔神一般,台下鸦雀无声。 “陆兄弟,你对上他可有把握?”陈玉知问道。 “此人已经受伤,应有五五之数。” “那不行,太冒险了!”陈玉知不想让陆小音受伤。 说罢,陈玉知纵身跃到了擂台之上,“陆兄弟,我先去会他一会。” “呆子。”陆小音知道陈玉知在帮自己,但是两人萍水相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般好。 “在下陈玉知,所属飞鸟营,胖子兄可还行?”陈玉知上前调侃道。 “飞鸟营?我只听说过麻雀营!”宁野舔了舔手中鲜血,对着陈玉知说道。 陈玉知有些不乐意了,虽说自己并不喜欢轩辕佚和那教头季楤木,但毕竟已经身处飞鸟一营,可容不得别人羞辱。 少年拔出黑剑月华,“死胖子,动手吧!” 宁泰一道残影,再一次出现在了陈玉知身后,与先前攻击马岱时如出一辙。 胖子一拳轰出,直击陈玉知背部,而这带有强力劲风的一拳并没有击中陈玉知,而是轰散了少年的残影。 拳势已出,拳劲再难收回,宁泰一个踉跄险些重心不稳。 “比速度,小爷并不怕你。” 陈玉知突然出现在了半空,而后周身涌起青色真气,如蛟龙一般斩向宁泰,“蛟分承影!” 这蛟分承影的剑法自从单儿给予陈玉知后,只要空闲时他便会拿来研究,当日在并州之外使双股尚能施展自如,如今黑剑在手,更是如鱼得水,剑锋带着真意斩向宁泰,速度之快便是快到了看不到剑影的地步。 “铁浮屠!”宁泰大吼一声,如不动金刚一般矗立在原地,浑身皮肤变得如黑铁一般。 陈玉知一剑斩下,剑身划过身前胖子的胸口,兵甲在青色剑气之下爆裂四散,可本体却与剑身擦出了火花,并没有太大伤害。 “这般年纪就练成了铁浮屠,宁胖子你是捡到宝了。”大将军在一旁说道。 “将军谬赞了,只是略有小成而已,算不得什么。”宁野说的谦虚,却抑制不住脸上的欣喜。 “你这龟壳神功倒是有些厉害!”陈玉知打量着宁泰一身铁浮屠,心中有些惊讶,黑剑的锋利他是知道的,再加上剑意居然破不开那胖子的防御。 陈玉知身法灵动,不断在宁泰周身斩击,却都无法破开那铁浮屠,胖子突然一拳轰出,陈玉知以黑剑抵挡,仍是飞出了数米。 “小子,能逼我使出铁浮屠,你也算有些能耐了。” 陈玉知不屑地说道:“铁浮屠,很厉害吗?我有一招,专破你这龟壳。” 少年将黑剑之上的承影剑意散去,而后沉浸心神。那一日在西京,闭口不言多日的感悟再次上涌。 “我有无锋一剑,亦是世上最锋利之剑,九山八海,无我不断之物!” 陈玉知手持黑剑,以天人之姿般凝视着宁泰,而后一剑斩出,这一剑朴实无华,没有剑气与劲风,只有真意,最为精纯的真意。 胖子宁野胸前铁浮屠寸寸碎裂,而后一道血柱飞溅,他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终极防御就这样被轻易破开了去。 短发少年收剑,对着倒在地上的宁泰说了句:“承让!” 宁野在大将军身后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剑意,怎与西京城里那位有些相似?”楚天雄说道。 大将军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心中对陈玉知赞叹了一番,自家闺女喜欢上的男子,那定然有他的厉害之处,若是日后成了自己的女婿,那就是一家人了,李延山是个护短之人,见到陈玉知在剑道上如此出色,也甚是欣慰。 “宁胖子,你那义子小小年纪便练成了铁浮屠,伤愈后在你铁山营内当个校尉也不为过。” 屠夫宁野听闻后脸色缓和了许多,跪于大将军脚下,“多谢大将军!” “轩辕佚,你这飞鸟营终于扬眉吐气了。”李延山似乎是话里有话,随后打量着轩辕佚。 “三营皆为西府大军,对飞鸟营来说都一样,将士心中只有守护山河社稷而已。” 轩辕佚说的大义凛然,却并没有引得大将军的赞赏。 飞鸟营众将士见陈玉知获胜,皆为其欢呼不止。 陈玉知那一招无锋剑意看似平常,却一下子抽空了所有体力,他此时站在擂台之上一言不发,陆小音见状以为这家伙又在出风头,而少年实则是在暗自调息。 一道身影突然自飞鸟营而出,而后跃向了擂台之上。 “我叫陆小音,请赐教。”碎发少年对着陈玉知抱拳说道。 陈玉知苦笑,“这丫头还真是猴急。” 碎发少年抽出腰间弯刀,刀身露出耀眼光华,陈玉知有些愣神,“陆兄弟,你这弯刀叫什么?” “双股!” 听到了陆小音的回答,陈玉知方才确定了心中猜测,当日齐匠心所说双股共有两把,这缘分来的太快,陈玉知有些接受不了。 “陆兄弟,动手吧。” 陆小音话不多说,一刀斩下,整个擂台被劈出了一道裂痕,陈玉知顺着劲力半推半送般被轰下了擂台。 众人见此一幕纷纷惊叹,这位使刀之人也太霸道了吧! 陈玉知心中苦水难诉,劳神费力为别人做了嫁衣,但转念一想,这双股乃是天定缘分。 说不定那丫头就是自己以后的媳妇儿,想到这里便好受了一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七章 女帝之礼 陆小音一刀斩裂了擂台,单说这刀意便只能用霸道二字形容。 但陈玉知心中清楚的很,这女孩子家家的,为何会有此等意境,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将军李延山甚是欣慰,这风云辈出的气象乃是西府之福也,李延山在这西凉与漠北僵持了十年,总有一天还是要靠这些后辈撑起半边天的,“这几个后辈都很不错,回去后好生培养,待到四府会战之时,定能一雪前耻。” 说到这四府会战,便是李延山永远的痛,每三年一次的四府会战乃是整个军界的焦点,西府军与北府军向来以骁勇善战得名,不料三年前南府霸刀横空出世,夺了魁首不说,还将几名李延山看重的西府将士伤成了下六等的废人,这无非是在打他大将军的脸,所以这仇该报! 战局尘埃落定,陆小音笑吟吟看着陈玉知,后者无非是在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动人的女子。” 漠北万里黄沙之上,女帝抬头看了看天,“算起来差不多该是送礼的时辰了。” 西府军中,飞鸟营将士围绕着擂台欢呼不已,从来都是被另外两营压着嘲讽的飞鸟营今日也出了风头,就连轩辕佚都觉得心头大快,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头。 此时一名将士突然走近了擂台,只见他如提线木偶一般缓缓朝前走着,不时还伴随着颇有律动的抽搐之感,此人眉间有一点血红朱砂痣,看上去格外诡异。 漠北女帝不仅一身修为了得,还精通百炼神机,这毒人便是她近些年研究的成果,将聚满毒瘴的丧魂钉打入毒人眉心,平日乃于常人同,但只要施术者千里之外引动契机,毒人便会如提线木偶一般自爆,虽说这毒瘴还无法造成大规模的伤害,但女帝本次仅是想将西府祭的魁首置于死地而已,这一来是不希望西府军出现太多人才,二来是想挫挫西府军的锐气。 漠北黄沙之上,女帝的笑声尤显刺耳,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甚至比那狼骑兵还要恐怖一些,“这八千里狼烟震人心魄,奴家总该准备一份礼物作为馈赠才是。” “也不知道是哪位俊俏公子有此荣幸。” 风沙吹过女帝身旁,漠北大大小小将领皆矗立于其后,这些人乃是整个漠北对抗中原的中流砥柱,而此时在女帝身后却尤显卑微,甚至连那些漠北座狼都夹紧了尾巴。这女帝的威慑太过慎人,饶是有一张媚态百生的脸也无人敢多看一眼。 那蛰伏于西府军中的毒人混迹在飞鸟营已有数月光景,而此时陆小音全然不知,她站在擂台之上,高举佩刀双股连连引动欢呼,最后视线与陈玉知相交,短发少年与碎发少女之间的第一次会心一笑。 陆小音从小跟随自己的叔叔生活在扬州别院,要说对自己好,那么就算自己说想要摘天上的星星,只怕身为天下十大的卢子义也会去想办法,但她心中明白,卢子义更在意的是自己体内流淌的东吴血脉,虽说东吴早已不在,但自己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先前陈玉知为自己扫除威胁,陆小音只是有些感动,而当少年放弃与自己争夺魁首时,她才真正有了发自内心的青春萌动。 两人相视而笑,陈玉知为他这位同榻兄弟高兴,而更大一部分原因,可能在其内心之中,陆兄弟早就不是陆兄弟了,毕竟换了谁也无法与一位绝色少女称兄道弟不是。 陈玉知余光瞥到了陆小音身后,那毒人似提线木偶一般,双眼空洞无神。感知本就强于常人的陈玉知霎时发现情况不妙,“小心!” 事出突然,毒人摇摆不定走到擂台边缘后直接扑向了陆小音,速度之快让没有防备的后者做不出任何反应。 陈玉知与毒人同时扑上了擂台,李延山与几位统领见势不妙也朝着擂台方向赶去。 短发少年先前见势不妙后率先运气直扑陆小音,在电光火石下赢得了半息时间,但这短短半息时间想要救下陆小音已是够呛。 临空之时,陈玉知观那毒人眉心黑气涌动,隐隐有爆发的痕迹。少年自打出了盘阳后便发誓要保护身边亲近之人,那种离别时无能为力的痛处,他陈玉知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一股青色真气由浑身百穴爆发,先前施展无锋剑意之后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此时少年的速度比起与宁泰较技之时快了何止一筹。 陈玉知率先拉住了陆小音的手臂,急停之下转身将陆小音甩了出去,而毒人此时从眉心蔓延开来的毒瘴已经遍布全身。 在一声闷雷一般的炸响之下,毒人自爆成了一团血色瘴毒,在陈玉知甩开陆小音的一瞬间,瘴毒如同有生命一般钻入了陈玉知体内。 陈玉知只觉一阵刺骨疼痛袭来,而后慢慢丧失了所有知觉,最后少年凝视着陆小音,他笑了,笑的凄惨,“不管代价如何,至少这次护住了我想珍惜之人。” 陆小音摔到了擂台之下,她流出了眼泪,那是止也止不住的泪水,忆如当年在江东,晋朝大军兵临城下,幼时的陆小音被卢子义带离了建业,临别之际她的父皇亦是对她露出了这般凄惨的笑意,那五味杂陈的笑意里有遗憾、不舍、释怀、决绝,“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皆朝眼前来。” 陆小音看着陈玉知倒在了擂台之上,她的心一阵绞痛,此时的陆小音已经忘记了来到西府军的目的,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她心中只有一问。 “苍天何为总要夺走将我视之如命之人!” 此时周围将士一阵骚乱,人潮涌动纷纷退离了擂台周围,只有陆小音与小黑冲上了擂台。 碎发少年抱着陈玉知,泪珠滴在了他的脸颊。 “呆子,你快醒醒。” 此时的陈玉知脸色铁青,看上去如厉鬼一般,心跳与呼吸都早已消失不见。 “陈玉知,以后我再也不踹你了,快醒醒。” 李延山与三营统领同时赶到,大将军见陈玉知如此,顿时勃然大怒。 “郭雨亭,召集西府军中所有方士军医,倘若救不回此人,便都去陪葬!”李延山心急如焚,对着军师喊道。 楚天雄与宁野在见此一幕后也替大将军忧心,这九皇子陈玉知的身份对三大统领来说,早就不是秘密了,二人亦是命手下将士迅速调遣营中的能人异士。 轩辕佚在一旁露出了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得意笑容,而后又装出了痛失爱将的神色,与众人一同将陈玉知送到了营帐内。 而后半日犹过半息,方士军医来了一批又一批,其中不乏“岐黄杏林”两脉的能人,但皆断其再无生还可能,不明出处的瘴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就算是天人下凡,也怕是回天乏术了。 陆小音抱着陈玉知的黑剑月华,痴痴坐在营中,她看着陈玉知已经由青色转变成紫色的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呆子,你还没见过我青丝如瀑的样子,真的就舍得这样离去吗?这买卖可不划算...”碎发少年自言自语。 大将军李延山此时已经接受了陈玉知已经身死的事实,心中不免有些可惜,如果给这年轻人一些时间和磨练,那世间定会多出一名剑道宗师。转念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若是李沐梁知晓了此事,不知道会不会做什么傻事,想到这里,久经沙场的李延山长叹了一口气。 “雨亭,准备一下随我前往盘阳请罪。” 郭雨亭欲言又止,踱步出了大将军营内,军师郭雨亭在中原以西运筹帷幄,自诩在谋略一道不输任何人,他能运筹千万种化解此事的计策,却化解不了李延山的愧疚与自责。 而就在有人欢喜有人悲的同时,陈玉知怀中那颗小珠子散发出了淡淡光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八章 重获新生 突如其来的变故闹得整个西府军人心惶惶,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谁人不知。 此时所有人都离开了陈玉知帐内,唯独陆小音一人仍在,她来到了陈玉知身边,摸了摸对方已经泛紫的脸庞,先前在擂台之上那凄惨的笑容又浮现眼前。 “陈玉知,我不太喜欢欠人情,若是欠了也一定要还的。” 陆小音拔出黑剑月华,欲以黑剑殉少年而去,黄泉路上也好结伴而行,这样便算是还了这份人情,自古女子多刚烈,而陆小音的脾气也能称的上性情中人。 就在黑剑将要划过喉间之时,陈玉知怀中泛起了淡淡黄色光晕,而黑剑月华亦是一阵颤动,这一幕打断了陆小音的动作,随后她疑惑地看着陈玉知。 五毒珠乃是先天灵宝,自滇南万毒窟创立便一直被视作门中至宝,但经过一代又一代更迭后,此时的五毒珠除了能够避毒之外好像已经别无他用,但这天地间自然孕育出的灵宝岂会是凡物。 陆小音见那淡黄珠子自少年怀中而出,随后浮在了半空,淡黄微光看上去随时会熄灭一般,小珠子飞速旋转了起来,先前侵入陈玉知体内的瘴毒隐隐约约涌进了珠子之内,或者说是这奇怪的珠子在吸收陈玉知体内的瘴毒。 “陈玉知,你给我挺住!”陆小音大吼一声。 瘴毒不断从陈玉知的皮肤中涌出,而后被五毒珠吸收,而时间越久五毒珠的光芒便越盛,只是毒瘴顽固,自体内而出时总会有血液跟着一同渗出。 陆小音有些担心,照这样下去不知道陈玉知能不能挺住,就算到时瘴毒被吸干净,要是失血过多只怕也是够呛。 少女有些为难,她一方面担心陈玉知的生死,但又不知这神秘珠子的来历,若是被别人瞧见了可能也会对他不利。 就在陆小音一筹莫展之时,五毒珠突然停止了转动,但仍然漂浮着,陆小音不敢去触碰陈玉知,生怕出了岔子,只得在心中默默祈求苍天开眼。 瘴毒进入五毒珠之内后化作一股股精纯的气息,莫约半晌后再次顺着微光进入了陈玉知体内,少年的五脏六腑不断被修复,经脉亦是比之前坚韧了不少。 陆小音看着陈玉知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心中再次有了波动,而这次不是悲伤,是激动与欢喜。 在那奇怪珠子回到陈玉知怀中后,碎发少年便冲出了营帐,“来人,快来人!” 军中医首张机在听到陈玉知有救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倒不是他救人心切,而是想看看那早已没救之人是如何有了转机。 “怪事,真是怪事,老夫行医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这瘴毒居然完全消失了,生机也恢复了,而且我能感受到这股生机远超常人...”医首张机拂着花白胡须说道。 张机询问陆小音先前营帐内可有什么奇怪之处,但陆小音何等聪明,怎会把珠子之事告知他人。 “没有,我只瞧他渐渐恢复,便冲出去喊人了。” 医首在确定少年已无大碍后便离开了,而此时大将军已经准备好了行囊,在骑上马背准备奔赴盘阳时被宁野拦了下来。 “将军,这盘阳可去不得,万一陛下治罪您让整个西府军如何是好!”屠夫宁野抱着李延山的骏马哭喊道。 这屠夫看上去大奸大恶,实际上也是大奸大恶之人,但唯独能守得住一个忠字,这便足矣。 “宁野,你给老子起开,想造反不成!” 李延山有些恼怒,他并不是迁怒宁野拦着他,而是若不去盘阳,只怕会让庙堂之人觉得他李延山拥兵自重,倘若再经过有心之人添油加醋,结果便与那造反也不遑多让了。 大将军拿出马鞭打算狠狠给这胖子来上几下,又听到远方有人喊道:“大将军,张机已经断诊,陈玉知无碍了,您快下来吧!” 李延山瞧着楚天雄朝自己奔来,“你们少唬老子,信不信我挨个抽死你俩!” 最后在楚天雄以人头担保的前提下,李延山才相信了此事,在亲眼瞧见陈玉知无碍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嘱咐完一通事宜之后才安心离去。 三月初三,漠北之上,女帝一口精血喷出,在平复气息后她朝着西府军方向喃喃:“有点意思!” 毒人眉心的瘴毒之中留有女帝的一丝气机,想要在千里之外做那提线之人,这气机是必不可少的,身为洞玄境的女帝做梦也没有想到,五毒珠在阴差阳错之下将那气机与瘴毒同时炼化,转而又归于陈玉知体内,突如其来的变故险些让她跌境,而最可怕的是从此之后,女帝与陈玉知之间有了些特殊感应。 “臭小子,等奴家稳住了境界再去瞧瞧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给我等着。” 当陈玉知再次睁开双眼时,便瞧见陆小音趴在他身边,“算你还有点良心。” 此时的少年没有一点不适感,他想将陆小音抱到床榻之上,可还是惊醒了后者,陆小音身处少年怀中,还来不及多想,欢喜之下抱住了少年。 早知陆小音乃女儿身的陈玉知并没有推开她,反而柔声在其耳边说道:“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说巧不巧,端着汤药的小黑来到了营帐内,他见此一幕吓得不轻,手上一抖汤碗便落地而碎,本就木讷的小黑呆站在原地,比那府宅门前辟邪的石狮子还要僵硬几分。 陆小音回过了神,挣脱开后神色一怔,“你这呆子,趁我睡着想做甚!” 陈玉知讪笑两声,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说道:“误会误会...” “我见你脸色憔悴,想让你睡的舒服些不是。” “谁让你自作主张救我的?”陆小音问道。 “那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嘿嘿。”少年冲着对方咧嘴一笑,说的甚是轻松。 “以后对我不准有本能反应,听到了吗!” “那本能反应我哪能控制,小黑,你说是与不是,这男人怎么控制本能反应。”陈玉知贫起嘴来可谓深意十足。 小黑没有听懂陈玉知的言外之意,想了半天点点头,觉得陈玉知说的话应该有些道理。 陆小音却听得通透,一脚踹在了陈玉知屁股上,“陈玉知,你找死!” 被踹翻在地的少年哎呦了一声,“陆兄弟,我这身子骨还没好,您可悠着点。” 事后小黑端着碎碗离去,但他总觉得这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些奇怪,想到刚才一幕不由虎躯一震。 小黑离开之后,陆小音把先前的情况告诉了陈玉知,少年若有所思,他拿出五毒珠看了又看,心中想着若不是这珠子,只怕自己真的要入土长眠了。 “这珠子乃是一位来自滇南万毒窟的朋友赠予我的,名为五毒珠,但具体有何作用我也不是很明白。” “呆子,你这珠子绝非凡品,还是藏得深些为妙。” 此时的陆小音已经把陈玉知当成了知己,自然亲近了许多。 “陆兄弟,原来你也是会关心人的。”陈玉知盯着陆小音打趣道。 陆小音一脸严肃的与少年对视,“我最不喜欢没来由的人情,既然已经欠下,我会找机会还给你的。” 这前吴公主来到西府军中,定是有所图谋,此时少年在她心中的分量依旧没有仇恨来的重。 陈玉知垂下了头,在陆小音看来似是有些失落,她也在心中想着是不是刚才的话语说的太过决绝了。 陈玉知转身朝外走去,“我从未想过要让谁欠下自己人情,但今后你若有难,我仍会站在你身前。” “少年不知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陆小音也不知为何,心中明明对少年关心的很,却总是装作抗拒的样子。 看着陈玉知那修长背影,少女碎了句:“呆子,总是故作潇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二十九章 闭鞘刀意 陈玉知有些自尊心受挫的样子,他走到帐外干脆眼不见为净。 少年越想越来气,我好歹救了你不是,就算你不以身相许笑脸相迎也可以,但老跟我说什么欠人情不欠人情的话语,实在是伤人,想我堂堂盘阳九公子,也曾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是何等潇洒风流,怎么到了你这里,我这小命都差点丢了,最后还是不给好脸色,甚是气人! 短发少年独自一人走了会,沉浸下心神后发现了一件大事,自己竟然从六品境跌到了四品境,这两个品阶之间的差异可不是一和二那样简单,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努力坚持,才爬到的境界说没就没了,少年对着天空大吼了一声:“这买卖真是亏了老本了!” “小娃子,瞎嚷嚷啥。”老者拿着饭铲姗姗行至少年身旁。 陈玉知认得这老头,飞鸟营首席伙夫头头,伙夫当中辈分最高,资格最老之人是也,时常克扣底层兵卒的伙食,人人都对其嗤之以鼻,而这糟老头子还时常吹嘘自己年轻时也曾是个使刀的好手,只是现在服老了,才甘愿当个伙夫隐于幕后。 “雷老好,我这不是刚能下床走动,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陈玉知对老者打了个马虎眼儿。 “你小子不错,前几日擂台上舍身救人我见着了。” “您要是真觉得我不错,那以后多给我开开小灶怎么样?”陈玉知谦卑有礼地试探道。 自从来了西府军,滴酒未沾还不算什么,这伙食简直与那斋饭一般,让平日里吃喝不愁的少爷愁到了骨子里。 “呵呵呵,那有什么难的,你跟我来。”雷老头说完便带着陈玉知到了伙房。 此时已晚,伙房没有他人,雷老头不知从何处整了只烧鹅出来,饶是看的少年口水直流。 “小鬼,猴急什么,等我去舀些烧刀子来再动嘴不迟。” 少年一听有酒,乖乖收回了正在掰鹅腿的手,那速度比蛟分承影还要快上几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雷老,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可把我憋坏了。” “酒管够。” 陈玉知听到酒管够后眉开眼笑,一扫跌境的阴霾,什么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人生若如酒一壶,醒醉清浊半生浮。” 两人分了烧鹅还添了几次酒,雷老头今日高兴,把他那珍藏的干果也拿出来与陈玉知一同享用。 “雷老头,谁要敢再说你抠门,我跟谁急!”少年打了个酒嗝,言之凿凿。 “老头子我本就是个抠门之人,若不是看你小子为人仗义,与我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你以为我会请你喝酒?” 陈玉知可不理他,手口并用一刻也不闲着,天知道这雷老头是不是良心发现,这酒喝了上顿指不定就没下顿了,他陈玉知能多喝几口便多喝几口,喝一口赚一口。 雷老头摇了摇头,“没人和你抢,以后想喝酒了来寻我便是。” “此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 陈玉知那个激动劲儿,连端酒的手都在颤抖,“大善人,雷老您一定是这凉州最大的善人!” 少年此时恨不得给面前老者磕头下跪。 “今天老头我心情好,要不要教你一招?”这话从伙夫嘴里说出来尤显好笑。 “雷老头,你莫不是在说笑?” 甲子前横行西凉的刀客被个后生瞧不起,老者有些神色不悦,他拉着陈玉知便往外走。 “雷老头,你这一把年纪了,万一闪了腰或是折了腿,你让我以后找谁讨酒喝。” 这伙房后面有一片空地,陈玉知被老头拉了过去,两人都已经有了些醉意,摇摇晃晃之下犹如两个市井醉汉。 “嗝...借你腰间弯刀一用!” 陈玉知从来就没把双股当回事,随手便丢给了雷老头,“拿去拿去。” 老头接过双股之后气场瞬间发生了转变,他并没有将鞘中弯刀抽出,只是摆出了将要拔刀的架势,“好刀,只是好像不太完整。” 陈玉知一听,酒醒了大半,这双股的秘密他自然知晓,可那是齐匠心告诉自己的,这老头竟然拿着刀就能发现一些端倪,确实有些厉害。由于刀鞘不同,此时陆小音也不知晓少年腰间的弯刀亦为双股。 “看好了,我这招拔刀斩没有招式,靠的是闭鞘刀意,闭鞘时汇聚杀意,出鞘方能无敌于此间。” “今日便让你瞧瞧,这一甲子的刀意究竟是何模样!” 太康十二年,三月初七,西凉的夜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缝,云层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样倒卷而上久久不能聚拢。 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并不是被那天空中的景象所吓倒的,而是雷老头在拔刀一瞬时的杀意实在骇人。 “其实那女娃子才适合练刀,你将这拔刀斩教给她,以后酒管够!”雷老头丢下一句话后扬长而去。 陈玉知心头一震,没想到这雷老头居然看出了陆小音是女儿身,他又抬头看了看被劈开的夜空,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这世道遍地都是高手,随便一个伙夫都有撼天动地的实力,少年心中有些不忿。但他却不知道这中原以西大部分绝顶都已经被他见过了。 大将军李延山看着夜空,心中燃起了种种怀念之情, “岁月不饶人,想不到还有机会见到这一甲子前闻名于天下的拔刀斩。” 陈玉知酒足饭饱后来到了陆小音帐内,这刚一进去对方就问道:“刚下床就乱跑,你是真不怕死?” 少年擦了擦冷汗,“我就是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不碍事的。”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回来了,快吃吧。” 陈玉知有些不习惯,这陆小音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不对,她本来就是娘们,也不对,她对自己怎么突然如此温柔。 陆小音先前见陈玉知垂头离去,其实心中也有些歉意,她虽不想承认对少年的情意,但毕竟这救命之恩摆在眼前,所以少女破天荒的给陈玉知打包了饭菜,在营内等着他回来,可若是让她知道少年早已酒足饭饱了,不知会是何种结果。 陈玉知看了看碗中没有油水的饭菜,而后转身抱住了陆小音,这一抱让她猝不及防,“谢谢你,陆兄弟。” 这军中伙食定时定量,一人碗中饭菜能有多少陈玉知一清二楚,他看着那碗里多出来的碎肉便明白是陆小音不吃留给自己的。 “你身上怎么有股酒味?”陆小音疑惑地问道。 陈玉知能够想象到自己将要被踹的画面,而后迅速拉着陆小音的手来到了帐外,少年指着天空将刚才的事与陆小音说了一遍,当然那看破其隐瞒之事并未提及,而后陈玉知便将闭鞘汇聚杀意的拔刀斩真意告诉了陆小音,还拿着腰间弯刀演示了几遍,可少年此时哪有什么杀意,除了酒意别无他意。 陆小音抬头看着夜空,她闭上眼睛静静感悟着此间天地残存的刀意,有些人生来便注定是用刀的好手,这说白了就叫做天赋。 陈玉知端着饭碗蹲在一旁,饶是饭菜都顶到了嗓子眼他还是不停往嘴里塞,用他的话来讲,这吞下去的叫做情义。 许久之后,当陆小音缓缓睁开双眼,还不待陈玉知说话,她便问道:“所以,你先前是出去喝酒了?” 短发少年匆忙转身想跑,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进了营帐之内。 深夜,轩辕佚对着教头季楤木说道:“八荒岭上那窝匪寇近些日子愈发嚣张,是时候去清剿一下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人若是凑近了谁也没法看,皆是半人半鬼。 教头一脸阴笑,“属下明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章 八荒剿匪 西府将士何其之多,若能得祖上福荫跻身校尉一职便算是出人头地了。 大将军钦点扬州人士陆小音为飞鸟营新任校尉,而周泰也因年纪轻轻便练就一身铁浮屠,在李延山的特许下成为了铁山校尉。 李延山做事倒也公道,他自知陈玉知定会不服气,便与少年沟通了一番。 “你说你打败了宁泰不说,还在擂台上救下了陆小音,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将你提拔,但你在名义上毕竟是个被充军之人,有些事情就得按照规矩来办。” 陈玉知心思何等玲珑,他怎会不知其中规矩,“大将军,我与陆兄弟情同手足,只希望能继续与他一起共事便可。” “这有何难,从今往后你便给他当个亲兵,校尉大营本就宽敞,你们兄弟二人共住如何?” “多谢大将军。” “陈玉知,我今日找你还有一事,轩辕佚请命清剿八荒岭匪寇,其中原委我不便多说,但你切记万事小心,无论对谁都要保持戒心。” 少年回到营内怔怔出神,脑海中不断揣摩着李延山的话,这西府军剿匪为何要小心?还要自己保持戒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玉知一个人始终想不通透,索性叫来陆小音一同商量。 而陆小音对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很在乎,“你为何要与我同住一帐?” “陆兄弟,你这不是过河拆桥吗?好歹我也舍命救过你不是。” “何时?我怎么不记得了?”陆小音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向陈玉知。 “你...陆兄弟,咱们说正事吧。” 从前陈玉知在拌嘴这一方面可谓是横行盘阳无敌手,可陆小音就像他的克星一般,有时候他也在想对方会不会真的是缘定之人。 陆小音仍是不想与他讨论这个无趣的问题,“我出去走走。” “陆兄弟,等等我。”陈玉知起身追去。 “遇到危险你若是害怕就躲在我身后,别像个女人一样神神叨叨,聒噪的很。” 陈玉知只觉心头被人插了一把刀子,灵魂也遭到了践踏,被一个女人说自己像女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八荒岭,一道身影穿梭在乱石荒野之中,“看你往哪跑!” 那一声浓厚的滇南口音,不是月小毒还能是谁,她在这八荒岭与一条金仙蛇王纠缠了数月,女娃子誓要驯化那金色小蛇,眼看将金仙蛇王逼入了乱石岗中即将得手,想想这几个月奔波终于要开花结果了,哪知却横生变故。 八荒岭上那一窝匪寇近日里作乱频繁,这不是被那些大老粗无意间瞧见了一位姑娘穿梭于林中,他们一路追踪月小毒,打算在乱石岗擒住那小丫头然后押回山寨好好调教一番。 月小毒在乱石岗布下了种种禁制,好不容易将金仙蛇王驱赶到了此处,就在准备结印封住小金蛇时几个大汉跳了出来,“小姑娘,乖乖投降,大爷们一定好生待你。” 这瞬息间小金蛇便又没了踪影,月小毒心头一股怒火勃然而发,自己苦苦追寻数月花了多少心思,却一下子全部付诸东流,那小金蛇聪明的很,这次让它逃了去,只怕再无上当之日了,“日你个仙人板板,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那几个大老粗听着月小毒的方言感觉甚是带劲,抄起家伙便要去擒下小姑娘,但寻常匪寇哪会是月小毒的对手,她小手一挥便给那几个大汉种下了石头蛊,响指一打下大老粗们纷纷倒地求饶,他们只觉得自己肚子快要爆炸一般,疼痛难忍求死不得。 “就这么疼死那就太便宜你们了。” 月小毒响指再打,蛊虫停止了动作,大老粗们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小姑娘让他们带路,她打算让那一寨之人来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那几人早已走不动路,便一路爬到了山寨门口。万毒窟的姑娘在山寨里闹腾了许久,最后大当家姚子神出马将月小毒打成了重伤,而后者以秘法遁走而去,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此后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月小毒死心眼的很,决心不把这伙人碎尸万段绝不罢休。 几日休整之后,轩辕佚召集了飞鸟营将士,“凉州以南八荒岭中有一窝匪寇,已经盘踞了数十年,近些年他们愈发猖獗,前些日子竟然劫下了运送西府军粮草的小队,本统领已经请命清剿匪寇,各校尉听令,飞鸟营无法大规模出动,所以你们各自带领一支小队前往八荒岭,势必将其连根拔起!” 陈玉知见轩辕佚讲的义正言辞,心中不免大骂了他一通,这李延山叫他小心剿匪一事八成与此人有关。 八荒岭地势复杂,其间沼泽迷窟无数,而那群匪寇盘踞此处后又布下了许多陷阱机关,想要到达山寨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陈玉知有一事想不明白,西府军中也不乏上三品的高手,为何数十年间都没有清剿这群匪寇,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校尉们当晚商议好了行军路线,兵分三路各自为营,最后以信号为令同时攻入山寨,而在拟定路线前,陈玉知早早便与陆小音沟通了一番,这路线上必须要经过一个小山村。 “你可是要替他回去看一看妻小?” 陈玉知勾着陆小音的肩膀说道:“知我者陆小音也。” 而这次他的陆兄弟并没有挣开,“呆子,你觉得有意义吗?” “人生很多事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这是他临死前想拜托我却没有说完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去上一趟,对万事万物抱有一些敬畏总是对的,小音你说是不是?” “谁让你叫我小音的?”少女心思缜密的很,不然也不会猜到陈玉知想要做什么,可她大多数时候只会在意自己关心的事情。 “我这不是觉得叫陆兄弟显得生分了,你说我俩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患难之交,叫的亲热些不为过吧?” “我总觉得你最近奇奇怪怪的。” 这天下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叫异性相吸,但此时她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太多可不是你的风格,哈哈哈。”陈玉知打了个马虎眼,连忙转移话题,他也知道最近自己有些奇怪,可面对一个绝色女子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他陈玉知实诚的很,这事小爷可做不来! “陈二愣子,没发现你肚子里还有些墨水。” “可不是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这次都是用来形容在下的。” “臭不要脸,对了,那晚我见你腰间佩刀与我的双股弯刀有些相似,应该和你那黑剑月华一样也是把利器,可有名讳?” 陈玉知听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少年眼睛一转胡乱说道:“你肯定看错了,那弯刀就是我从地摊上淘来的,便宜的很。” “可我明明......” 陈玉知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说道:“那什么,到饭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少年拉着陆小音的手朝伙房走去,陆小音曾经也是个古灵精怪的主,她总觉得陈玉知有些奇怪,打算哪天把他的佩刀偷来研究研究。自从陈玉知把闭鞘刀意与拔刀斩告诉了陆小音后,每天的大碗米饭下都会藏有一根大鸡腿,这也是雷老大给他的奖励,每次在后者啃食前,这一老一少两人都会使个眼色,十分默契。 漠北都城,女帝闭关数日终于稳下了境界,破关后连朝政都没有理会,甩手交给了女官玉京子便换了身衣裳又消失了踪迹,女官并无意外,这女帝甩手掌柜当了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只是心中觉得自家女帝更适合那座江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一章 山村往事 漠北女帝迫不及待出了关,在安排好政事后便换上了那寻常百姓穿着的朴素衣裳,衣裳虽是朴素了,但女帝与生俱来的媚态却丝毫不减半分,这朴素衣衫就像一池碧水,反而把如同睡莲的女帝衬托的更加妖艳动人。 这漠北庙堂要比晋朝简单的多,兴许和地域有关,此地多是些尚武之人,朝堂之上也只有一个明确方向,那就是剑指盘阳。漠北半数高手在江湖,半数高手在朝堂与军中,但这些人大多腹无良谋,个个嗜战如命,所以女帝这甩手掌柜做的也并没有太大压力,毕竟要说起比谁的拳头大,她女帝可不怕任何人,自从漠北狼王闭死关感悟洞玄境起,单论境界而言,女帝以通幽之姿稳入漠北江湖前三之列。 自从五毒珠意外炼化女帝一丝气机后,两者便建立起了一种莫名感应,但如今陈玉知境界太低,根本无法察觉到这一丝联系,所以暂时只有女帝感应的份。 女帝化名月芽,一路朝东而行,靠着感知逐渐接近少年。 “奴家倒要看看,是中原哪家的小辈这般有能耐。”话到此处前者又想起了险些跌境的惨状,女子咬了咬牙火冒三丈,这媚态再加上三分嗔怒别有一番韵味,只可惜如此一幕无人得见。 西府飞鸟营中,三支队伍分别朝八荒岭方向进发,而让陈玉知意外的是李延山临出发前安排了马岱与宁泰一共前往,二人各被分在了一支队伍中,此事颇有深意,这不但是磨练后起之秀的机会,亦是李延山为保护陈玉知而留的后手,有了两大战力加入在剿匪这事上也更加稳当了一些。 陆小音带队朝陈玉知事先规划好的路线进发,莫约有三日路程便能够到达一处小村落,而这村落便是那周姓男子的家乡。 “小音,这西凉黄沙遍野干燥的很,你有没有怀念江南的好山好水?”少年闲来无事想与少女唠唠嗑。 “听说你是盘阳人士,那你想不想回去?”这盘阳二字陆小音说的格外刺耳,仿佛与那座城池有仇一般。 “这世上哪有什么想或不想,能够让人怀念的从来都不是一处地方,而是那里的知己、挚友、回忆,况且我好像回不去了,小音,若有机会带我去扬州看看如何?” “你这家伙怎么总是这般惆怅,有机会带你去便是,只是江南美女如云,到时候你可别看花了眼。” “一生清贫怎能入繁华,两袖清风岂敢误佳人,有陆兄弟你这位知己在身旁足矣。” “贫嘴还是你厉害,又不知抄袭了哪位大家的诗句,还清贫呢,就以你那把黑剑来说,若拿去当了,也够你吃喝不愁欢度一生。” “这兵刃乃是吃饭的家伙,怎么能说当就当,要不把我自己当了你看行不行?” 陆小音懒得与他贫嘴,小黑在一旁看着两人觉得煞是有趣,只是这两个大佬爷们过分亲热总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想到当日一幕小黑又是虎躯一震。 陈玉知觉得陆小音身上藏着许多秘密,而陆小音亦是这般想法,但两人都不愿意将那层窗户纸捅破。这样的关系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只是每一天两人都很享受,少年表现在脸上,少女埋藏在心中。 随行中还有一名斥候,名叫钟怀义,此人乃是西府军老将,虽然本身只有二品境的实力,但经验丰富为人仗义,军师郭雨亭在临行前特意嘱咐陈玉知,到了八荒岭中若有问题都可与钟怀义商量。 陆小音一路上研究着手中弯刀,那拔刀斩她已经有了些感悟,可是闭鞘刀意究竟是何她有些想不明白。陈玉知那双丹凤眼一撇便能猜到大概,闭鞘刀意他虽然不懂,但自己好歹也是修行过几日闭口禅的人,那种意境他已是可以揣摩一二,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克制己心凝聚执念与真意,待到爆发时定能石破天惊。 “小音,这闭鞘刀光靠想可没用,你今后若有砍人的冲动时,克制住执念将其锁进刀中试试,说不定有用!” “说得容易,危难关头不拔刀怎能制敌!” “陆兄弟,不是让你不拔刀,而是要有拔出一刀便能砍翻这苍穹的觉悟!” “呆子,听你这么一说,我好想明白了一些!”陆小音说罢对着陈玉知做出了拔刀的姿势。 “小音,你要干什么......” “我先拿你练练手,感悟一下何为砍翻苍穹。” 少年听闻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陆小音见此低头一笑,这倾国倾城的一笑没人看见,但她却是为了陈玉知而笑,其实少年挺会关心人的,但总喜欢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自己,陆小音能懂陈玉知心中所想,因为她自己何尝不是在伪装。 西凉荒野里的一个小山村,由于近些年旱灾频发,让本就破落的村子濒临瓦解,村中男丁大多数都选择了从军,靠那丁点军饷让妻小维持生计,男儿苦,最苦是离别。 泥土堆成的小墙边,一群孩童在玩着欺负人的游戏,他们小手不断捡着碎石朝一名女童扔去,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着:“你父亲不要你了,你是没人要的孩子。” 女童倔强的很,就算是鼻青脸肿依然瞪着眼睛说道:“你们胡说,我父亲去了西府军,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男童们最见不得别人理直气壮的样子,继续朝小女孩扔着石子。 一声剑鸣响起,黑剑倒插在女童面前,那些个小石子通通被剑气绞成了碎末,这乡间孩童哪见过这等场面,皆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身穿兵甲的短发少年走到了女童面前,而后一把将他抱起,“谁说她是没人要的孩子,从今日起整个西府军都是她的家人。” 少年揉了揉女童的小脸,道了声:“走,我们回家。” 女娃子被石子砸的鼻青脸肿都没有落泪,着实要比那些男童勇敢的多,而此时却再也强撑不住,一股委屈到极致的情绪涌现,她闷头埋进陈玉知胸口,哇哇大哭起来,这孩子毕竟是孩子,哪懂什么忍耐和无畏,只不过是倔强了一些而已。 小女孩突然止住了哭声,弱弱问道:“哥哥,父亲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玉知心头一酸,不知如何答复,少年摸了摸女童的小脑袋瓜,并没有说话,女童也懂事的很,她默不作声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少年心酸并不是怜悯,而是心疼小女娃子,童年本该是天真无邪的时候,但她却已有了些成年人的睿智,而得到这份远超同龄人成熟的代价,可能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小队人马并没有进村,而是在村口等候陈玉知和陆小音兄弟俩。 陈玉知抱着女童回了家,泥巴围起的栅栏显的格外贫瘠,有个年轻妇人在院落中做着农活,她见身穿兵甲的陈玉知抱着自家闺女走来,整个人由于触电一般,手中锄头锒铛坠地。 “嫂子,辛苦你了。” 那长得还算清秀的妇人擦了擦手,从陈玉知手中接过了女童。少年看着她满是伤痕的手依旧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家周郎是不是......”妇人努力控制着情绪,话到一半却涌出了眼泪。 “周兄最放不下的便是你们母女俩,最后嘱托我前来替他看上一眼。” “对不起周大嫂,是我没能救下他...” 妇人摇了摇头,说道:“这为国捐躯总比在这山村饿死的好,他那身子骨又不算硬朗,我早就与他说过,不管是吃树皮或泥巴,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那就还能称得上是在过日子,可他那脾气拗的紧,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们母女俩有口饱饭吃而已...” 而后陈玉知与陆小音陪着妇人聊了很多,临走前还留了些口粮。陈玉知书信于张芹,后者差人把母女俩接到了并州城内,也算是了却少年一桩心事。 事后张芹大会长总是调侃道:“我这并州商会什么时候变成你陈玉知的济善堂了。” 陈玉知一路上捏着拳头,他心中那股无名怒火似乎再也压抑不住。 陆小音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她知道陈玉知在想什么。 “为国捐躯死于大义倒也好说,可他死的却窝囊的很,栽在自家兄弟手里算什么?” “呆子...” “一身报国有万死,斑白双鬓叹青丝,总有一天我会出上一剑,让所有枉死之人得以安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二章 初入八荒 自离开了小山村后,少年一直紧紧握着拳头,他有些不甘心,但看了看自己这如今跌至四品的拳头,还真是不够大。想当初若不是陆小音出手相救,可能自己也魂归故里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要看淡生死离别,十多年前战乱之时有多少妻离子散,有多少英魂壮烈牺牲,若都如你这般可还得了。” “那被晋朝覆灭的西蜀和东吴堆积了多少白骨你可知晓?建业一战东吴举国男儿死伤过半,多少女子没了依靠最后成为娼妓你可知晓?都言道江南是烟花之地,但那风流背后的酸楚如今又有几个人记得。”陆小音这一席话说的慷慨,只是现在很少有人会提及当年西蜀与东吴的故事,大伙听了都有些诧异。 少年听了隐隐有种预感,陆小音一定与那西蜀或是东吴有些渊源,可少年万万没想到这陆小音乃是当年江东人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真希望这世上可以没有生离死别,说来也可笑。”陈玉知自嘲一笑。 “呆子,真是幼稚。” 陈玉知满眼尽是沧桑,他看着对方说道:“小音,如果可以,至少我不想与你发生那生离死别的事。” 陆小音只觉得这家伙最近越来越肉麻了...... 西府军飞鸟营中,教头季楤木在统领的暗示下偷偷传信到了八荒岭的寨子里,信中书有每个小队的行军路线以及到达八荒岭后的部署位置。 “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活着回来。”教头一脸阴狠,似与将士们有深仇大恨一般。 八荒岭山寨内,二当家张梦君急匆匆找到了大当家姚子神,“大哥,手下收到一封飞鸽传信,里面是西府军的行军路线,目的地应该是咱们寨子!” “可有辨过真伪?” “大哥,这行军图倒是有模有样,但具体真伪不好辨认。” “把信鸽传上来。” 姚子神不慌不乱,稳如泰山。 西府军信鸽皆是西凉独有的灰翎鸽,脚下印有西府军独有的标记,姚子神一番查看便确认了此信的确出自西府军中,只是奇怪究竟是何人通风报信,但转头一想军中本就是个大泥潭,不管此人是何用心,这些西府将士只要进了八荒岭,便让他们有来无回。毕竟说到西府军,姚子神对其可有着滔天的仇恨。 二当家张梦君有些头疼,最近那女疯子让山寨折损了好些兄弟,可事情还没处理完西府军也来凑热闹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梦君,先别管那女娃子了,准备屠杀西府军。”姚子神在八荒岭蛰伏多年,为的便是能多杀几个西府将士。 “大哥,我这就去安排。” 八荒岭,地处凉州西南角,岭中有奇山俊石,也有迷沼猛兽,有些禁区就连八荒岭中的匪寇也不敢前往。 经过多日行程,陆小音带队到达了岭下,岭口有一大碑,八荒二字格外显眼。 “我总觉得这地方没那么简单。”陈玉知看着石碑说道。 “八荒岭一直都是凉州的禁区,其中危险不计其数,我虽对此地颇有了解,但也不能说每次都可平安进出岭内,据说一甲子前的枪仙都殒命于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这次行动很是危险,大家还是谨慎些好。”斥候钟怀义提醒大家。 岭口乃是进出要道,钟怀义带着队伍深入岭内稍作休整,而后自己不做停歇直接外出探查,陈玉知对他严苛的样子颇为欣赏。 夜色稍晚,但众人不敢生火,只得坐在林间啃食干粮,钟怀义迟迟回归,陈玉知把陆小音拉到了一棵大树之上,美其名曰放哨。 两人坐于粗壮树梢之上,此时乌云盖我这么个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陆小音半信半疑,但在陈玉知的坚持下还是穿上了符甲,不过少年说谎了,他并没有给自己留什么退路,只是想骗少女穿上符甲而已。 “谢谢你,陈玉知。” 陈玉知拍了拍对方的肩,说道:“兄弟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太生分了。” 陆小音看着陈玉知,而后者也不甘示弱,两人对视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这两个大男人坐在树上对视,树下的将士都看在眼里,小黑无奈摇了摇头,这同榻小白脸的称号又一次声名远播。 陈玉知忍不住率先开口,“小音,我......” 就在陈玉知想要捅破这层窗户纸时,钟怀义跑了回来,“快撤,有伙人朝这边来了。” 陆小音从树上跳下,“怎么回事?” “边走边说!”张怀义十分着急。 “想跑已经太晚了!”一声大喝传来,只见手持虎口大刀的姚子神与独眼射手张梦君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匪寇。 张怀义常年混迹在八荒岭一带,对着二人最是熟悉,大当家姚子神擅使虎口大刀,多年前便是八品境的高手。二当家张梦君也是一位少有的七品箭手,但他没有想到这两人会一同出现在此处。 “快走!分头突围!”钟怀义率先喊道。 远处独眼箭手一脸冷笑,箭矢离弦,瞬间便射入了一名将士的胸口,“兄弟们,给我杀!” 陈玉知与陆小音对视了一眼,同时朝前方奔去。 陆小音双股出鞘,一刀震退张梦君,而陈玉知则对上了一把虎口大刀,要论兵器少年一点也不惧,黑剑月华远远要比那大刀锋利的多,但姚子神境界高出陈玉知太多,少年还未能近其身就见一道刀芒袭来。 陈玉知连忙调转剑身抵挡,一个照面之下少年险些吐血,他运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而后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八荒岭寨主,姚子神。” 陈玉知此时有些惊慌,来人实力太强,只怕他与陆小音联手都没有胜算。 “小音,我去引开那使虎口大刀的狠人,你想办法脱身!” 还不待陆小音拒绝,少年便再次冲了上去,陆小音咬了咬牙心中愤愤,都跌到四品境了还这般逞强,她本想让少年先行脱身。 “呆子,事后再找你算账。”少女与张梦君纠缠了一会,便闪进了林间。 “那什么神的,可敢接我一剑!”陈玉知不断汇聚无锋剑意,他知晓自己不出大招便一点胜算也没有。 “八荒六合,无可阻我之人!”少年一剑横扫,无形剑气直逼姚子神,几个不长眼的匪寇被截成了两半。 姚子神对上少年的锋利剑意并没有惊慌,亦是横扫一刀,大开大合间将周围所有参天古树砍成了碎末。 无锋剑意自修成以来,便一直是陈玉知的杀招,无往不利。 但此时剑意被瞬间吞没,对方无尽的刀芒太过强横,陈玉知再度被震倒在地, 少年一口鲜血喷出,险些晕厥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三章 月芽弯弯 姚子神擅使一把虎口大刀,刀重一百六十斤,寻常人根本无法随意挥舞。 八荒岭的大当家怎会是平庸之辈,若是没有能耐也不敢与凉州一霸西府军叫板。这些年没有清剿八荒岭的原因除了此间地势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大当家姚子神,许多年前西府军中有一位虎口刀尉,只是不知何故后来消失了踪迹,其中种种不为人知的秘辛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姚子神做事狠辣从不留手,两刀皆是用尽全力,特别是第二刀,在感受到对面少年诡异且锋利的剑意后更是不敢托大,滔天恨意夹杂着刀芒势要将少年斩与刀下。 陈玉知此时可谓有心无力,自己这无锋剑意确实无往不利,可跌至四品境后根本发挥不出这剑意的威力,饶是方才斩出一剑都费劲了力气。 少年还未化形的剑意,被虎口大刀斩出的刀芒吞噬的一干二净,自己也被震飞了去,一口鲜血喷出险些晕厥。若是让陆小音见了这一幕,她一定会自责不已,而后提刀与姚子神来个不死不休。 陈玉知强忍着胸前剧痛,借着黑剑勉强站起身来,如此残躯想要从对方手中逃脱已是难事。 手持黑剑的短发少年迎风而立,他从来不惧怕死亡,“就算还有一口气,我也想再出上一剑!” 此时少年胸前盘龙玉再度绽放光芒,一股龙威瞬时遍布林间,与当日在心魔幻境中的一般。 陈玉知只觉此时战意一涨再涨,仿佛这天下间无人可与其争锋,“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霸龙吟!”一声龙鸣响彻夜空,陈玉知挥出一剑,龙威与战意融合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龙影,三品之下武夫皆被震的肝胆俱裂。 龙影忽现,姚子神出了第三刀,这一次碰撞以平手落幕,姚子神被余威震飞百米,少年借机遁入林中。 姚子神稳下身子后不由大惊,这西府少年以四品境一剑震退自己当真不可思议,若是现在有人告诉自己这个少年日后将会是中原最年轻的剑圣他也不会不信。 “此子不可留,就是翻遍八荒岭也要把他逮出来!” 大当家姚子神传令而下,若有人取了少年首级,这山寨第三把交椅便属于他。 陆小音与小队人马汇合后跟着钟怀义藏匿了起来,途中一声龙吟震惊四座,她心中隐隐觉得与陈玉知有关,“呆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陈玉知借机遁入林中,他拖着残躯一路奔走,而此时没了钟怀义引路,少年只得胡乱逃窜,只是先前那两剑已经抽空了少年所有力气,陈玉知也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纯碎凭借着意志力在撑着。 这你追我赶的游戏终是以陈玉知失败而结束,二当家张梦君放出狼犬一路追踪,而浑身是血的陈玉知根本躲避不了。 临近破晓时分,少年干脆走到了一处崖边,他已经筋疲力尽,似乎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山寨匪寇来到此处后,却见少年坐于崖边,众人有些不解,这少年莫不是在耍什么花样? 陈玉知身负黑剑腰携双股坐于崖边,他不是个轻易便会放弃生命的人,只是既然已经无法摆脱匪寇,那只好赌上一把了,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陆小音争取时间后便来到了山崖边。 此时朝阳露出了尖尖角,温暖的光辉映到了少年脸颊,像是母亲的手一般令人留恋,忆如幼时母亲还在时一般无二。 陈玉知笑的有些凄凉,他回头看了看姚子神等人,说了句:“活着真好。” 还不待匪寇们有所动作,少年起身直接跳下了山崖,他用尽最后力气喊了一句:“这场子公子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众人可不这么想,此崖之下虽不是万丈深渊,但坠落而下亦是没有活路,再加上林间毒虫猛兽,想要活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陈玉知不断下坠,缓缓闭上双眼晕死了过去,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凿凿,但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其实少年心里也没个底儿。 “啧啧啧,说的倒是豪气。” 于崖间半空,一道妩媚身影闪过,其速度之外,肉眼不可辨之,她接住陈玉知后一闪而逝,再度消失。 昏迷中陈玉知感觉有一双手在抚摸自己,轻柔细致却温润异常。 陆小音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仍是没有等到陈玉知,而此时匪寇还在搜寻着西府军的踪迹。 六神无主的少女此刻眼中再无坚定,像极了在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钟怀义心中了然,若不是陈玉知挡住了八荒岭寨主,只怕所有人都将丧命于此,想到这里不由对少年心生佩服。 而此时到达八荒岭的马岱与宁泰也不好受,他们虽没遇到姚子神那般的煞星,却也没有敌过匪寇的人海战术,小队被冲散不说,还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 又有半日光景,陈玉知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中,屋里十分简陋,似是很久没人居住过的样子。少年发现屋内并没有人,便起身朝外走去。 陈玉知感觉自己体内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得赶紧找到大家汇合才是。” 此次剿匪太过诡异,这才刚到八荒岭就被偷袭,而对方更是倾巢而出,连大当家和二当家都下了山,只怕并不是偶尔,陈玉知估摸着一定有人泄露了情报。 就在少年一边思索一边推开门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了眼前,芙蓉不及美人妆,这女子比陈玉知看上去大上几岁,一张俏脸妖媚至极,虽是荆钗布裙但仍掩盖不了她的玲珑体态。 那女子见陈玉知出来给他施了一礼,“公子你醒了啊?” “恩,多谢姑娘相救!” “举手之劳,奴家只是碰巧在溪边看到了公子。” “原来如此,但八荒岭危险重重,姑娘何故会在此处?” “奴家这次来是为了采些药草,不知可否与公子同行?” 陈玉知有些犹豫,此行危难重重,但将她一人留在此处被匪寇看到只怕也没有好结果。 “姑娘,等我伤势稳定后便送你出岭。” “那奴家便谢过公子了。” 陈玉知不敢多看眼前女子,对方仿佛有魅术一般,只要一看她就有种原始萌动。 “在下陈玉知,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公子唤奴家月芽便是。” 女帝月无瑕,一路赶至八荒岭,凭着感应在暗处窥视着陈玉知,她想看看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可发现对方只不过是个四品毛头小子,心中更是疑惑,要是一个四品小子能炼化她的气机,那她漠北女帝就别在江湖混了。 直到后来被匪寇袭击,少年出了两剑,一剑更比一剑强,特别是那名叫“霸龙吟”的剑招,若是少年境界再高一些,只怕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接下来,所以她当时断定少年身后一定有位高人。 女帝天生魅体,方才对陈玉知施了丁点魅术,若是少年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举动,月无瑕当场便会一掌拍死陈玉知。 陈玉知不敢看对方,勉强压下了体内焚烧的火焰,转而回头进了屋子,“月芽姑娘...我伤势有点严重,进去调息一会。” 女帝看着少年狼狈的模样不禁一笑,“这小家伙有点意思。” 许久后女帝也跟进了屋子,此时她玩心大起,“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女帝月无瑕不知从何处提来了一桶水。 她端坐于陈玉知身边,纤纤玉足弯弯而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四章 马有失蹄 陈玉知盘息于草席之上,只觉得身边传来阵阵异香,这香味九公子熟悉的很。 身为曾经的花丛老手,那体香与胭脂花粉的香味一闻便知,而这体香如空谷幽兰一般奇特,却还能令人血脉膨胀,实属上品。 陈玉知眯着那双丹凤眼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不看还好,一看险些控制不住,他心中感叹自己的定力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想当年在盘阳就算有女子为其宽衣解带,他九公子亦可坐怀不乱,而今日只是瞥了一眼那女子的纤纤玉足,竟会如此狼狈,莫不是在军队待的时间太久了。 女帝轻轻擦拭着玉足,“真是便宜你这小子了。” 整个漠北都无人有此殊荣,就连那与女帝最亲近的女官玉京子也未曾有过这般待遇,若是让人知道了,只怕少年会被大批漠北豪汉追杀。 陈玉知此时已经压制不住体内滚滚热浪,脑中不停幻想着将月芽推倒的画面。少年双眼徒然而睁,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啧啧啧,还是忍不住了吗?”女帝暗自嘲讽,这天下男子都是一个样,哪有什么正人君子。 就在崩溃边缘,少年腰间双股不断颤动起来,隐隐有出鞘的态势,而远在八荒岭另一头的双股亦是发出了共鸣,陆小音觉得奇怪,双股怎么会无端颤动,她抽出弯刀轻轻弹了两下,而后对着双股问道:“你说那呆子去了哪里?” 陈玉知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陆小音那绝美面容,以及相识相知的每一个画面,“不可以,要是让小音知道了又该踹我了。” 少年强行闭上双眼,任由体内气血如何翻腾都不去理会,他将神识聚于灵台,誓要守住这最后的方寸。 女帝见少年此般坚韧模样有些不敢相信,她对自己的诱惑有着绝得的信心,今天还就跟这小子杠上了。 月无瑕不相信有男人可以抵抗她的诱惑,也不允许有。妖媚女子缓缓解开了腰间系带,布裙悄悄滑过那修长玉腿,而后坠在了地上。 “老天爷,你想玩死我?”陈玉知一口鲜血喷出,再次晕了过去。 “啧啧啧,宁死不从说的就是你吧。”月无瑕看着晕过去的少年摇了摇头,而后穿起了衣裳。 “真是无趣。”女帝性子古怪的很,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若先前少年没有控制自己,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月无瑕帮少年稳了稳体内紊乱的气息后离开了破旧不堪的屋子。 在少年昏迷时,陆小音再也忍不住了,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为别的男子担心过,在问钟怀义拿了张残破地图后便杀了出去。 少女蛰伏在暗处,于神不知鬼不觉间劫住了一名匪寇,当她得知陈玉知坠崖后心如刀绞,当场将那名曾目睹陈玉知坠崖的匪寇斩成了数段。 “你这王八蛋,不是说自己还有底牌的吗?”陆小音心头酸楚阵阵,少年将唯一的底牌符甲给了自己,还强撑着为众人争取逃脱的时间。 陆小音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藏匿之地,“若不将那窝匪寇杀尽,我此生再不出八荒。” 陈玉知再次醒来后感觉神清气爽,先前的伤势已然痊愈,隐隐有种将要回到五品境的感觉。他摸了摸头,回忆起晕厥前的场景,也不知是幻觉还是梦境。 他再次出了残破小屋,四下查探了一番后并没有瞧见月芽,所谓人是铁饭是钢,陈玉知也不多想,在附近打了只野鸡后便在小破屋前生起了篝火。 要说陈玉知最厉害的手艺便是这烤鸡了,虽说此处调料不全,但好在还能控制火候,这烤出来的香味仍能让人口水直流。 女帝藏匿在远处本不想露面,可这香味袭袭实在难挡,她索性走了过去。 “月芽姑娘,你去哪里了?这岭中危险,还是不要自己乱跑的好。”陈玉知对着月芽说道。 “公子,奴家就在附近寻药,不碍事的。” 两人围坐在篝火边,女帝吃着野味称赞连连,“公子,没想到你有这般手艺,比那些个酒楼中的还要好吃。” “我有个朋友曾经是位大厨,这烤鸡便是他教我的,也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 陈玉知笑着回忆了一会儿,那曾经立誓要做盘阳第一大厨的余杭,在临别时放下了锅铲。 “他告诉我要做一名剑客,然后保护自己珍惜的人。” “公子,你这位朋友倒是洒脱。” 少年支持朋友的选择,只是江湖险恶,他害怕盘阳一别后再无相见之日。 两人相谈甚欢,但多数时候都是女帝在倾听陈玉知诉说。月无瑕对少年有些好感,就冲他那股子宁死不从的劲儿女帝就十分佩服了,再有就是先前以四品境一剑震退八品姚子神的风采,确实惊艳。 就在这时篝火渐渐转变成了青绿色,常年研究瘴毒的女帝了解的通透,“不好,这谷中瘴气好像都在朝这里汇聚。” “月芽姑娘,现在该怎么办?”陈玉知问道。 “先把火灭了!”其实以女帝的实力就算在这瘴气中待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事,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她还不想暴露自己。 陈玉知拔出黑剑一通乱扫,横风将篝火生生熄灭。 而此时那瘴气依旧在朝两人汇聚,女帝恨不得直接带着少年飞出谷外,她咬牙忍了忍,“快离开山谷!” 危难关头陈玉知拉着月芽的手便朝山谷外跑去,这第一次牵手的感觉令女帝浑身一颤,她心跳加速似少女一般。 两人穿行在瘴气之中,女帝仗着一身修为并没有在意此间毒瘴,若是她稍微重视一下便会发现这瘴气有些与众不同,可此时的月无瑕哪还有杀伐果断的女帝风范,浑如邻家小妹般六神无主。 瘴气浓郁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陈玉知已经无法辨别方向,在拉着月芽不断朝前奔跑后,两人阴差阳错进到了一处洞穴之内。 穴内孔洞相连,四通八达极为幽深,岩顶呈大拱弧形,仿佛一口大锅从天而降。 进入洞内后陈玉知仔细探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松开了月芽的手,此间漆黑一片,两人倚靠在石壁旁喘息。 陈玉知本以为吸入了瘴气应需要调息,但运气后发现没有一丝不适,他转念想到了五毒珠,有这小东西护身倒是安全的很。 而此时女帝发现了问题,那瘴气并没有毒性,但可以全然无视自己通幽境的气场进入血脉之中,当自己发现时已经浑身无力,燥热与兴奋的情绪不断上涌,月无瑕根本无力压制。 “月芽姑娘,你没事吧?”陈玉知听闻对方呼吸急促,恐有变故。 还不待陈玉知多想,一双红唇便贴住了少年的嘴,后者不经意搂住了对方。 良久之后,唇分。 陈玉知嗅着那幽香有些情迷,搂住月芽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女帝回过神来,她用尽最后的控制力推开了陈玉知。 “啪!”巴掌声在洞穴内回荡了许久。 “你若敢对我做那事...等我恢复后定要杀你。”女帝话音刚落又投到了陈玉知怀中。 少年这时候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他虽然也不可避免的被月芽吸引,但趁人之危他可做不来。 陈玉知不管紧贴着自己不停摩挲的月芽,一记手刀将其击晕了过去,而后拿出五毒珠,他虽不知道如何驱使这小珠子,但这是他此刻唯一可以倚仗的宝贝了。 “小珠子,你快帮我把月芽体内的毒气吸出来好不好?”陈玉知对着五毒珠哀求道。 此珠通人性,且在上一次毒人事件中被陈玉知彻底激活,对五毒珠而言,天下万毒哪有不吸之理! 瞬息间淡黄光芒照亮了洞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五章 手起刀落 淡黄光芒照亮了洞穴,月芽妩媚的脸上一片潮红。 “这瘴气也太特别了,还好公子我算半个正人君子,从不趁人之危。” 五毒珠不断从月芽体内吸出淡红气体,片刻之后其面色便恢复了正常,小珠子浮动在半空似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小珠子,你打算作甚?”陈玉知看着五毒珠问道。 它在空中绕了两圈后朝洞外飞去,陈玉知可不想丢了这宝贝,只好跟着出了洞内,“小乖乖,慢点飞,等等我。” 五毒珠临空而上,随后不断旋转,山谷内原本弥漫的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其吸收了去。陈玉知记得第一次见着珠子时才有些许微光,而此时的五毒珠所散发出的光芒已经照亮了整个山谷,当山谷内再无一丝瘴气后珠子回到了陈玉知手中,此时的五毒珠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不知是不是吸收了太多瘴气的缘故。 不久后光芒散去,小珠子变的如同一颗普通玻璃珠一般,陈玉知得到了一些感应,它应该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陈玉知有种预感,这漫天毒瘴似乎是五毒珠引来的,“你这小珠子,真不让人省心。” 少年将倒在洞中的月芽抱起,而后回到了破屋内,“这让躺着应该更舒服些。” 夜黑风高,陈玉知守在了屋外,“今夜,便是冲破五品境的时候。” 少年盘腿而坐,体内真气急速流转,百大窍穴不断涌出青色真气冲击着经脉,当汗水打湿衣衫后少年纵身一跃,黑剑出鞘便归,谷内扬起一阵风沙。 “原来这闭鞘之意并不是只能用在刀刃之上。”少年突破五品境时闪过当日雷老头拔刀的情景,顺势之下出了一剑,没想到还真被他悟出了一些门道。 陈玉知有些沾沾喜喜,“又多了一招唬人的绝技,本公子真是个练武奇才。” 女帝清醒后并没有慌乱,她自是了解身体的情况,此时瘴毒已清,而自己身体也并没有异样,她能感受到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还在...... 只是月无瑕有些好奇,她想不明白少年是如何在不与她发生肌肤之亲的情况下救下了自己。 少年冲破五品境时女帝也有所感应,但她并没有太多惊讶,要知道自己在少年这般岁数时已经跻进漠北九品宗师之列,这样比较之下,前者确实没法儿看。 而那出鞘及归的拔剑之姿倒是让女帝吃了一惊,“啧啧啧,没想到那老头还没死。” 一甲子前名震天下的拔刀斩女帝一点也不陌生。 太康三年,女帝月无瑕入通幽之境,一人从关外打到了关中,一时间竟无人可挡,有一些老者称其与当年的吕亦仙有几分相像。 月无瑕连破四关,而她的境界关关相叠,一关更比一关高,若是让其打到西京,只怕可入洞玄。 听闻有一日大将军李延山在军中伙房待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而后有个提着菜刀的老头从军中走出,一刀便震退了女帝月无瑕,而这改变边关局势的一刀,事后被凉州说书人称之为“闭鞘养刀意,拔刀斩万里。” 想的深了女帝便气的牙痒痒,她走出屋子与少年打了个招呼。 陈玉知见月芽醒了有些尴尬,毕竟昨晚那唇瓣相印的场景还在眼前。 “咳咳咳...月芽姑娘。”少年有些不好意思。 常言道:“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春梅嗅。” 这昨夜进入洞穴后女帝便有些神志模糊了,对于此段记忆皆是零碎片段,可当月无瑕见少年此等反应之后,原本丢失在感官世界中的记忆碎片竟片片相连,那一吻的风情,如今想起依旧可让这天地色变。 月无瑕此生第一次脸颊通红,她没有理睬陈玉知,扭头折回了小屋内,那羞人模样煞是动人心魄。 “完了...这该如何是好。”少年有些纳闷,本想着要是对方不记得此间细节便也不会太过尴尬了。 月无瑕只觉得心头小鹿乱撞,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浮现,这从小居于漠北权利顶峰的女子从未有机会与翩翩少年亲近,机缘巧合下却与陈玉知结下了不解之缘,不过换言之,这人生从何时开始都不算晚。 此时谷中情意绵绵,而八荒岭的另一边又打了起来。 铁山营新任校尉宁泰奉命协助剿匪,本想借此机会大展拳脚的宁泰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在八荒岭的第一晚,岭上匪寇趁着夜色倾巢而出,将西府这百人小队绞杀了大半,宁泰凭借着一身铁浮屠大杀四方,但人力终有穷极时,这莽夫在无奈下也只得选择逃命。 在没有斥候和地图的情况下八荒岭便是绝对的禁区,胖子在绕了数日后终于承认自己迷失了方向。 当岭顶之上的姚子神得知有个练就一身铁浮屠的胖子来到八荒岭后,他便拿着虎口大刀出了寨子。 这匪寇们也纳闷,平日里沉稳的寨主怎么如此急躁,而他露出一脸狰狞冷笑,众人也不敢多问,所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便是如此。 寨中只有二当家张梦君对此事有些了解,姚子神对西府军恨之入骨根源,便是那人称屠夫的宁野。 八荒岭下赤脊峰,红岩峭壁无人踪。胖子宁泰于此地徘徊数日,好在途中遇到了几只猛禽,这才勉强饮其血肉渡过难关,而原本紧握在手的倭瓜锤也早已丢弃。 胖子拖着形同累赘的躯体举步维艰,茫然间发现前方走来一人,此人一生杀气且手持虎口大刀,胖子虽是莽夫但不傻,也知来者不善。 “你是何人?”胖子将一身横肉绷紧,随即问道。 “听说你会铁浮屠?”姚子神如同饿狼一般,眼中布满了血丝。 “是又如何?” “你与宁野那畜生是何关系?” “休得侮辱我义父!”宁野在胖子心中如同生父一般,哪里容得下他人羞辱。 胖子祭起一身铁浮屠,速度暴增数倍,如羽箭一般撞向对方。 “甚好,甚好!”姚子神面容狰狞扭曲,他仰天狂笑后一刀破开了号称刀枪不入的浮屠。 半日后,众人见寨主拖着一具残躯回到了寨中。 “吩咐下去,别让这胖子死了。” 姚子神对那屠夫的恨意可不是一刀便能了结的,遥想当年自己仍在西府军时,也曾是个充满抱负的青年,一心想要为百姓谋一份安定,想到此处姚子神觉得可笑至极。他饮这烈酒还不过瘾,一口喷在了胖子的伤口上。 被绑在山寨地牢中的宁泰一声惨叫,痛入骨髓。他望着这牢笼构造,黑铁脚镣实木铐,与西府军如出一辙,“你这龟孙子,究竟是谁!” 姚子神笑着说道:“我?我是会让你痛不欲生的人。” 说罢男子将烈酒再次倒在了宁泰的伤口之上,“你有种就杀了我!” 姚子神眼神一变再无先前笑意,他掏出一把小刀在后者下身摩挲,“你可知铁浮屠有一处罩门?” “住手,你要干什么!” “你义父这一生作恶多端,父债子还可谓天经地义。” 姚子神没有多言,手起刀落。 宁泰一声惨叫再次晕厥了去,此后这铁山校尉再也没有使过铁浮屠,其中秘辛之隐晦,只有少数几个高层知晓。 姚子神命人在胖子嘴里塞满了布料,为的是防止其自尽,这折磨归折磨,有些底牌留着还是能发挥作用的。 八荒岭寨主连夜挑灯执笔书信一封,其后连同那从宁泰身上切下来的物件一并送往西府军内。 此手段之狠辣叫人望而生畏,与西府那屠夫有何区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六章 万蛊克星 “花有清香月有阴,向阳花木易为春。” 女帝月无瑕也接受了这已经发生的事实,她捋了捋衣衫后出了小破屋。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陈玉知见月芽款款而来,而后对自己施了一礼,那一颦一笑间气质二字展露的惟妙惟肖。 面对着还有些羞涩的月芽,陈玉知手足无措,应了声:“举手之劳。” 女帝见少年这般模样扑哧一笑,那逗人的心思又起,“公子,那一吻便算是答谢你的报酬了。” 这话说的好听,但陈玉知总觉得是在讥讽自己趁人之危,但若不是讥讽那这姑娘也太奔放了些,记得怜香阁中的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都不敢如此,这欲拒还迎的礼数还是应该有的。 “月芽姑娘说笑了,既已无碍那我们便出谷去吧。”陈玉知刻意与她保持距离,虽说佳人当前,可他还是心系陆小音的安危。 女帝见少年有意回避自己,在心里骂了声负心汉,而后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对陈玉知说道:“公子,我的脚昨晚好像扭到了,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少年蹲下身替月芽揉了揉脚,确认无碍后方才搀扶着她朝前走去,“公子,你这般细心,若是谁嫁给了你,那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漠北女子要比中原女子豪放,但这性格豪放不代表行事放荡,漠北女子守身如玉,肌肤都不可轻易让男子瞧见,若是有人瞧见了自己的玉足,那便一定要与其成亲或者来个你死我活。女帝亦是个传统的漠北女子,她也曾想一掌拍死这个见过自己玉足的少年,但从那一吻后整件事都发生了转折,在自己昏迷期间少年并未对自己做出不轨的事,这样的定力叫月无瑕佩服的紧,而最为荒唐的便是女帝脑海中有了一丝念头,将这名俊美少年抓回漠北当个男宠也好。 “月芽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与我亲近的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陈玉知语气中带了几分伤感。 “奴家倒是觉得公子这般太过消极了,若今生能遇一知己,纵使身死魂消又何妨。” “与其浑浑噩噩终其一生,倒不如做那扑火的飞蛾来的痛快。” 这话语从月芽嘴里说出来别有一番滋味,“月芽姑娘,没想到你也是个性情中人。” “陈玉知公子,没想到你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月芽俏皮地说道。 两人相视而笑像极了一对夫妇。 两人徒步走出了山谷,而谷外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林地,“月芽姑娘,你可知离开八荒岭的路径?” 女帝心想自己怎会知晓,这八荒岭对她而言不过是座小山峰,通幽之后这天地皆可去得,区区八荒岭算什么。 “公子,奴家也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陈玉知心凉了半截,这八荒岭之大绵延千里,若是没有方向胡乱行走,也不知道何时能寻到陆小音。 女帝释放出了庞大感知,慢慢指引着陈玉知朝前行进,而这几日西府军中炸开了锅。 一日正午,自八荒岭而来的信件传到了宁野手中,本在校场鞭挞将士的统领不久后便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伏在地上许久都未曾爬起,直至李延山到此后众人才抬着这胖子进了营内,信件中是这样写到的,“屠夫宁野,嘉峪关玷污妇孺,且造下杀孽无数,身为西凉百姓之守护,却有负万民期盼,李延山眼中容得下你,那我便替枉死之人讨个公道,你那义子年纪轻轻练就一身铁浮屠,我恐其走上你的老路,便帮他破了去,虎口刀尉姚子神参上。” 李延山坐于高堂一言不发,这旧事他也了解一二,只是想不到与姚子神有关,大将军回想起了曾在军中风光无限的虎口刀尉,但是姚子神在军中的威望颇高,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统领之人,但自太康四年漠北反扑大战之后,此人便消失在了西府军中,李延山本以为姚子神战死于沙场还很是可惜,而今日才得知另有隐情。 “雨亭,你可记得姚子神是何处人也?” “将军,如果我记得没错,这虎口刀尉应该是嘉峪关人士。” 郭雨亭挥着羽扇话锋再转,“将军,此时宁泰已经被俘,只怕其余人马也......” “传令下去,调集军中所有好手,一定要救出众人。” 郭雨亭作揖,“是,将军!” “等等,让轩辕佚一同前往,告诉他!若救不回众人便再也不要回来!”李延山此时是真的怒了,若陈玉知等人命丧八荒岭,他怕自己忍不住杀了轩辕佚,而这句再也不要回来,便是两人最后的情份,遥想当年轩辕佚一身正气,李延山本想扶持其成为西府下一任接班人,可不曾想人性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摧残,欲望如噬骨膏药一般令人痴醉。 八荒岭内,陆小音被仇恨点燃,若不能为坠崖少年报仇雪恨,她便打算在此间不死不休,少女离开了队伍,独自一人蛰伏在暗处,但凡遇上她的匪寇,不论是一人或者十人,都被那凌厉刀意腰斩而亡,此后岭内匪寇连上茅厕都需提心吊胆,前有月小毒,后有陆小音,这八荒岭天色已变,只是不知谁主春秋。 “公子,你有没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女帝早已发现有条小蛇在远处跟着陈玉知,只是先前不知道该如何提醒。 “我自进入八荒岭后便一直有被窥视的感觉,只是不知那若隐若现的感觉来自何处。” 女帝有些吃惊,要说她通幽之境感知力自然不凡,但少年才入五品就能有此感知,这让眼高于的那几种境界他都有些陌生,不过光是听上去就很令人向往。 此时少年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将这小泥鳅养到自家池子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七章 一息刀意 佛经中有金仙境一说,此境界似大罗金仙可展现天地法相,亦如怒目金刚般铜皮铁骨。 道门更为透彻的阐释了此境界的玄奥,以六爻化绝概括,爻卦本是回头生则不吉,而化绝亦是绝地之意,人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六爻回克便是绝处逢生转而化吉,从法道直至天道,可与圣境争锋。 陈玉知没有想太多,此时只想将这小泥鳅养在自家池塘,而后让那些求而不得者羡慕的睡不着觉。 “小泥鳅,你跟着我作甚?”少年不知女帝出手将其禁锢,全然当做这小蛇听得懂人话。 金仙蛇王见少年越靠越近,挣扎的更是凶狠。 陈玉知伸出手慢慢贴近金色小蛇,“别害怕,公子我没有恶意,像什么蛇羹蛇肉之类的都没有吃过!” 女帝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她对那金仙蜕也颇有兴趣。 此时少年胸前盘龙玉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异光,金色小蛇停止了挣扎,它吐着蛇信直勾勾看着陈玉知。 女帝见状缓缓松开了神念,禁锢渐渐消散。少年的手抵住了小金蛇的脑袋,随后轻揉了几下。 “小泥鳅,你跟着我是不是想认我做大哥?本来呢我是不收小弟的,不过看在你还算听话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机会如何?” 金色小蛇脱离了禁锢,如一道闪电般盘在了陈玉知颈部,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他吓得不轻,而后小金蛇在少年脸部蹭了蹭,示以亲昵之姿。 “你这小泥鳅,吓我一跳。” 金仙蛇王游到了陈玉知胸口,而后贴着盘龙玉一动不动。 女帝月无瑕见少年用如此滑稽的办法收服了小金蛇也是极其无奈。 “恭喜公子,只是那金仙蜕的诱惑实在太大,千万不可在人前展露。” “月芽姑娘,这小蛇有你一份,以后你就是它的姐姐了。” 月无瑕何尝不想占有这金仙蛇,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被她一掌拍死了,可面对眼前少年时她竟没有争夺之意,反而担心他怀璧其罪,如果被别的通幽境之人察觉,此时的少年全然没有还手之力,这时候女帝只有担忧,也不知晓这小金蛇的出现是好事还是坏事。而她想不到的是金仙蛇的出现是因为盘龙玉,而两者间究竟有何联系无人可知。 “公子,奴家没有说笑,你日后一定要小心。” 陈玉知一脸柔色的看着月芽,这位穿着朴素却博古通今的女子浑身上下不无透着神秘,“月芽姑娘,若日后你需要那什么金仙蜕,尽管来找我要便是。” 这足以让江湖都为之疯狂的金仙蜕,在陈玉知手中反而变得一文不值了,“公子,若以后你成了一方大拿,请别忘了照顾照顾奴家。” “月芽姑娘,这是什么话,就算是现在我也一样可以照顾你。” 少年率性的很,他不明白女帝此言的用意,少年只知道以真心还以真心,谁对我好那我必定得对她更好,感情这东西陈玉知可从不吝啬。 就在此时,盘龙玉大放异彩,一声龙吟隐隐响起,原本盘踞在陈玉知怀中的小金蛇直接进入了玉中,这匪夷所思之幕饶是女帝这般人物也觉得不可思议。 陈玉知将盘龙玉取下,只见玉身之上多了一条蛇影,这不是那小泥鳅还能是何物。 “月芽姑娘,你可知这玉佩的来历?” “奴家也辨别不出此物。”女帝看不透这龙纹玉佩的端倪,只是感觉这玉佩比金仙蛇王还要神秘。 “公子,你究竟来自何处?怎么身上尽是宝物?”女帝此时好奇心十足,且不说那盘龙玉,就是少年背上的黑剑和那腰间携着的弯刀都不是凡品。 “月芽姑娘,我只是个从盘阳城里走出的可怜人,至于这些物件都是机缘下别人赠与我的。”陈玉知并无隐瞒,除了自己身为九皇子的身份外。 之后两人便继续前行,陈玉知发现小金蛇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进出盘龙玉,它无趣时便会出来与陈玉知亲昵一会,而对于月芽这小泥鳅似乎有些排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禁锢它的原因。 陆小音此时已脱离小队数日,她在林间杀了多少匪寇自己早已忘记,而当屠尽岭下之人后便是她上山之时。 轩辕佚此番跟着大队人马前往八荒山,心中有些忐忑,若陈玉知已死,那他便算是完成了盘阳那位大人的任务,可如今李延山似乎是来真的,若陈玉知真的死了,只怕他真的是回不去了,而被西府军除名后只怕也再难行走于阳关道上,想到此处轩辕佚咬了咬牙,恨恨地说了声:“李延山!” 八荒岭中有一处迷窟禁地,此地但凡踏足者皆不可出,而陈玉知与月芽此时已经深入迷窟,在接近迷窟时女帝便发现自己的神念被某种阵法压制了下来,她本想拉着陈玉知远离此处,谁曾想小泥鳅跑了出来,直溜溜的就闯了进去,它似乎在指引着两人前往某处,而此处虽压制感知但修为并没有收到影响,月无瑕便没有多做阻拦,她想着若是出不来便直接带着陈玉知飞上岭峰,而后一掌将山寨里的乌合之众抹杀,再而将少年绑会漠北岂不妙哉。 迷窟入口矗立一个巨大俊岩,犹如阴曹的判官般令人望而生畏,刚走一会儿,两边岩壁越来越窄,两人只得侧着身子前行,而陈玉知在某个回头的瞬间突然凝固住了,只见月芽胸前两轮圆月被那岩壁折磨的变了形状,当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月无瑕脸颊泛起红晕羞涩不已,但心中却没有被人占便宜的恼怒,只是嗔了句:“小色鬼。” “咳咳咳......”陈玉知有些尴尬,转过头继续向前,只是那场景仍然在他脑中不断重演。 此处阵法有些诡异,不单可以压制神识,还能令人头晕目眩,若不是女帝以不可见的气场护着少年,只怕他已经无力行走。 两人跟着小泥鳅过了九曲十八弯,半日光景后走到了一处水帘旁,小金蛇窜了回来,“你泥鳅,你总算消停了。” 就在这时,一头白毛巨猿自水帘而出,它掌中抓着的一截断木似是十分坚硬,这足有一丈高大的巨猿看上去凶恶的很。 “公子,靠你了。”月芽说着退到了一旁,毕竟最快提升实力的途经便是战斗,而一头小小巨猿此少年应该可以对付。 陈玉知叹了口气,他抽出黑剑直刺巨猿,影融于剑的蛟分承影一连挥击了十余次,将快剑之道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白猿居然会枪法?” 少年诧异的大喊道,那剑快的无影,虽说威力不如拔刀斩和霸龙吟,但好歹也是他陈玉知的拿手杀招,没承想被那巨猿三两下便挡了下来,而少年看出了这巨猿拿着断木用出的招式,虽说有些不协调,但绝对是枪法无疑。 白猿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挑衅陈玉知一般,女帝在一旁说道:“公子,它好像有些瞧不起你呢。” 陈玉知恼了,竟被一头巨猿戏弄,“今天非得把你打趴下不可!” 巨猿继而摇了摇头,还露出了轻蔑的笑意。 少年将黑剑归鞘,手掌扶着腰间双股的刀柄,一股子刀意酝酿其中,“刀斩肉身心斩魂,一息刀意鞘中存。” 这被陈玉知改良过的拔刀斩虽没有了那磅礴刀意,但一刀出鞘仍有三分锋利之意。 女帝心中暗叹:“有意思,没想到还能将那拔刀斩进行简化。” 双股归鞘刀意散,而后一道锐不可挡的刀芒直劈巨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八章 枪仙涯角 “一息汇刀意,霜刃未曾试。” 在少年极具杀伤力的刀芒下,那巨猿将掌中断木乱舞起来,这看似毫无规律的乱舞却带起了漫天棍影,其速度之快非人力所及。 在刀芒与棍影相交的瞬间,无数棍影相继而上,在这刹那刀意被抵消殆尽,巨猿一声嘶嚎,而后挺枪拍地掀起阵阵尘风,拔刀斩被化解的一干二净。 巨猿挠了挠腋下,又对着少年指了指,似乎在问“还有没有别的招式了。” 女帝在一旁已经看出了端倪,这巨猿使的确实是枪法无疑,而且还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精妙的枪法,漠北也有舞枪之人,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漠北祁山郎,以一杆残破长枪古稀年,游走于漠北江湖鲜有败迹,可在女帝看来,单论招式这巨猿的枪法更胜一筹。 “公子,加油啊!可莫要叫它瞧不起了。” 陈玉知心思玲珑,他此时已经发觉这巨猿没有恶意,在对弈间将那枪法全然记在了心中。 “大白猿,再接我一招!”陈玉知兴奋地喊道。 白猿呼呼叫唤了两声,舞了个起枪式,似乎也认真了起来。 陈玉知再度拔剑,浑身气息敛去,朴实无华间再无争斗之心,少年的无锋剑意亦是世上最锋利的剑意,而陈玉知最近才发觉这剑意最恐怖的地方便是可以叠加真意,每一次出剑都会比上一次出剑更为睥睨,而到了此时陈玉知才知道西京城主燕舟的实力究竟达到了这种境地。 “我这剑意可一剑叠过一剑,每次出剑都是穹他心中也很想与月芽发生些亲密接触,但也仅仅是想而已,非礼之事少年可从来不做,只有这样才配称得上一声公子。 但那些想法在少年背起女帝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月无瑕已经将自身魅惑的气息压到了最低,但此时两人前后相贴,又有阵阵幽香嗅入鼻间,陈玉知用心感受着对方真珍贵亦是最柔软之处,神游的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一声滇南之音传来,不是月小毒还能是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三十九章 少年归来 月小毒那极具感染力的声音陈玉知怎会忘记,朴实乡音带了些俏皮,清脆语调夹杂着天真。 “哑巴小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背着个大美人,沐梁小姐姐怎么不在?” 来人一串话问住了少年,先前背着美娇娘那不可言喻的快意一去不复返。 “沐梁小姐姐是谁?”女帝率先问道。 “咳咳...沐梁是我的一个好友。” “多好的好友?”女帝可不容许自己的禁脔被别的姑娘盯上。 在一番解释后女帝才放过陈玉知,但事后少年反过来一想,他与月芽并没有关系,也不知道之自己为何要如此对其解释。 月小毒告诉陈玉知,她离开西京后便入了凉州,而后一直在这八荒岭中徘徊,起初是为了抓那金仙蛇王,说到此事她恨的直跺脚,本来与那小金蛇周旋了数月,就在快要得手时被山上一群匪寇搅了局,害得她数月心血白白浪费,一气之下月小毒便杀上了岭峰山寨,谁知有个拿虎口大刀的高手特别厉害,险些把小命给交待了,最后重伤逃下了山,而后便一直隐藏在暗中,既然正面打不过本姑娘就阴他们,反正此仇不报,她月小毒绝对不离开八荒岭。 “哑巴小哥哥,既然你们西府军来剿匪,那干脆你我一起杀上去如何?”月小毒一脸兴奋地说道。 “杀是一定要杀的,但是小毒,我想与你说一件事。”陈玉知这场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但金仙蛇王的事情,他还要与月小毒说一下,让她羡慕羡慕。 “小泥鳅,快出来见你月小毒姐姐。”陈玉知对着胸间玉佩说道。 一道异光闪动,小泥鳅从盘龙玉中钻了出来,月小毒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在与她说完前因后果后小丫头也释然了,她叹了口气,以极为诚恳的语气说道:“果然这等神物靠抓是没有用的,还得看那天意哟。” “小毒,你抓这小泥鳅作甚,难道也是为了金仙蜕?”少年问道。 “什么是金仙蜕?金仙蛇是万蛊克星,我想驯化它当我的宠物,这样就不用再惧怕万毒窟了。” 祭祀月小毒不知为何从万毒窟中逃了出来,逃走时还顺走了五毒珠,这一人一珠都在那通缉榜上,只是陈玉知还不知道。 月小毒告诉陈玉知自己不会夺人所好,但希望可能取两滴小金蛇的精血,小泥鳅似听得懂人话一般,一麻溜钻回了盘龙玉中。 “小毒,等晚些我与它商量商量。”陈玉知对她说道,毕竟毒珠那宝物人家说送就送,自己也不能太抠门不是。 两人决定一路杀往岭峰,这样也好与陆小音汇合,陈玉知担心手无缚鸡之力的月芽,所以嘱咐她先行离去。 谁知后者不愿离开,“公子,我一人出谷也恐遇到危险。” 少年看着楚楚可怜的月芽也毫无办法,只得让她在关键时刻藏匿好自己,之后三人便在地头蛇月小毒的带领下踏上了上山之路。 月小毒凑在陈玉知耳边悄悄说道:“小哥哥,这姑娘娶回家后一定能生男娃。” “咳咳咳......”少年语塞。 女帝何等境界,这耳边风她听的清楚,只是那滇南小丫头十分随性,说出来的话露骨的很,月无瑕想到生娃一下子羞红了脸。 此时癫狂的陆小音已经杀到了岭腰之处,凡过匪寇哨岗皆不留活口,在山腰时她遇到了独身一人的马岱,而后两人交流了一番。 “陆校尉,我前些天抓到一个落单匪寇,从此人口中得知宁泰被俘,到此的西府军折损过半...” 陆小音此时已经被复仇点燃,哪里管得了这些,她只在乎陈玉知,别的一概没有兴趣,而当马岱得知陆小音打算独自杀上山寨时十分反对,话不投机下陆小音转头便继续朝着岭峰走去,马岱有些犹豫,在内心一番挣扎后悄悄跟在了后面,他本意是等到援军到来再一同上山,谁知这陆小音如此决绝。 八荒岭峰,姚子神坐于寨内巍然不动。 “大哥,这些天寨子里兄弟损伤惨重,再这样下去只怕......” 而就在张梦君话音还没落下时,山寨大门被一刀劈成了两半,一道身影直入寨内,那不是陆小音还能是谁。 “好强的杀气!”张梦君作为七品箭手,感知最为敏锐。 “来得好!”姚子神缓缓提起了大刀。 陆小音直入寨内,如狼入羊群一般见人就斩,一时间杀得匪寇措手不及。 “全部退下!”姚子神知道来者不善,这手下兄弟皆不是其一合之将。 岭上横风吹过,陆小音一人面对姚子神与张梦君,她毫无惧色,杀意更浓。 “动手!”姚子神冷哼道。 “轰!”一阵破风,长枪插在了姚子神身前,马岱出现在了山寨内,“你的对手是我!” 姚子神可不讲什么道义,他已身为匪寇,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虎口刀尉,随即抡起大刀便斩向马岱,欲抢占先机。 张梦君拉起玄弓便是一招三连射,羽箭炸出了音爆直射陆小音。 此时少女只需挥刀便可斩落箭矢,但她没有拔刀,陈玉知的话她记得清楚,闭鞘养刀意,将杀意与刀意汇聚不断压制在鞘中,拔刀时方能一招制敌。 三箭、十箭、二十箭,陆小音不断闪躲着箭矢,好几次都险些中箭,危难关头比的便是谁更加冷静。 张梦君见对方不断闪躲,心中恼意上涌,“接我一招,弦芒五破!” 五支羽箭以不规则的轨迹齐飞向陆小音,“就是现在!” 就在箭芒将要洞穿对方身体时,陆小音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原地,双股出鞘,“拔刀斩!” 血红刀芒炸开了张梦君身后小楼,双股归鞘,二当家张梦君弓毁人亡。 陆小音在最快的时间解决了七品箭手张梦君,却见马岱满身血迹,他持着断成两半的长枪摇摇欲坠。 “你没事吧!”陆小音闪到对方身边,随后拔刀望着一脸狰狞的姚子神。 面对此人,少女不再使用拔刀斩,境界悬殊太大,对方根本不会给自己汇聚刀意的时间。 “好一个马家少年,可惜还差了点火候。”姚子神说的轻松。 “你先撤!” 马岱此时已如强弩之末,他知道留下来只会拖对方后腿,而后踉跄着逃出了寨子。 陈玉知一行人不断往山上赶,每到一处哨岗便发现有匪寇横尸在此,那久久未散的刀意让少年隐隐觉得是每日与他朝夕相处之人所留。 “大事不妙。”那山寨大当家的实力他最为清楚,陆小音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少年心急如焚,直接朝岭峰冲去,而当接近峰顶时陈玉知发现了浑身是血倒在山间小道上的马岱,对方已经身受重伤,只是对少年说了句:“快去救...救陆校尉。”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少年心中涌起。 “小毒,你先帮他止血,我去山寨救人!” 一阵尘土卷起,陈玉知已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向岭峰。 此时的陆小音倒在了血泊中,她已经没有了握刀的力气,若不是有符甲护身只怕早已断气,但少女心中却仍想着为陈玉知报仇。 她努力伸手想拿起插在身前的双股,一只脚却踩在了她白皙的手掌之上。 “死吧!” 姚子神对眼前这碎发小白脸也有些佩服,他在倒下无数次后仍然没有放弃,也未曾心生退意,这一股子韧劲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不过他对西府军的恨意滔天,岂会留手。 大当家抡起虎口大刀直劈脚下少年。 大刀挥下间,一杆光白长枪携着火焰直击刀刃,千钧一发之际姚子神被震退数丈。 “我的人岂是你说欺负就能欺负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十章 双股为一 少年低垂着头缓缓朝八荒岭峰顶山寨内走去,他并没有在意姚子神,眼中皆是那与他朝夕相处之人。 陈玉知的心在滴血,他看着那符甲之上篆刻的符文已经黯淡了许多,符甲的坚韧程度他是知道的,而此时陆小音这般惨状不知受了多少苦痛... 背负黑剑腰携弯刀之人来到了血泊中,他害怕至极,亦如当年在盘阳城外一般。 江湖规矩就是人随时会走,茶叶会在不经意间凉透,这默契散场你也别问,问了就是不懂规矩。 但陈玉知从不讲规矩,自那一天起他便立下宏愿,总有一天这江湖庙堂所有的规矩都要由他说了算,少年不允许再有人离他而去。 “傻瓜,命都不要了吗?”少年说的柔声细语,仿佛世间最温柔之人。 一阵微风吹过,陆小音竭力睁开双眼,但体内伤势却连这小小的动作都不允许她做。 “呆...呆子。”少女拉着沙哑声线说道,这呆子二字如利刃般刺痛着少年的心脏。 “小音,等我!” 陈玉知抬头起身,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将她伤成这般模样。” 少年左手于右肩抽出了黑剑月华,右手于腰间拔出了弯刀双股。 “剑走其灵动,刀取其浑厚,九短之雄,非刀莫属,单刀看走,双刀游走,以气推刀,以刃带气,腰劲运肩,肩通于臂,力发千钧,势沉大地!” 姚子神见这跳崖少年左右开弓朝自己缓步走来,每向前一步气势便拔高一尺,这巅峰之上杀意竟让他有了一丝压迫感。 八荒山大当家不敢托大,他将自己八品境巅峰的气息浑然释放,而后等待着少年出招。 此时的陈玉知心中再无招式,他只想将眼前这人碎尸万段,而那原本需要在鞘中蓄养的杀意此时竟不断在双股与黑剑之上凝结,杀意化形。 刀芒与剑气皆为青色,而这一道道青色匹练如长鞭一般疯狂轰击着姚子神,山摇地动震破天,山寨在少年疯狂的轰击下临近破碎,那些藏匿在屋中的匪寇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青蛇拖入了地府。 姚子神挥动着虎口大刀,但这大刀比那倭瓜锤还有重上几分,面对少年势如闪电般的青蛇横扫他只能勉强挡住要害。 陈玉知左剑右刀挥到力竭方才停手,他皱眉喘着粗气,但依旧死死盯着姚子神。 “这么多年了,自我出西府军后便再也没有受过伤,哈哈哈。”姚子神浑身布满了细小伤痕,血迹涌出将他变成了血人一般。 “你这等杂碎也配提西府军?”陈玉知说道, “要说杂碎,西府军中可不比我这山寨少!” 姚子神挥起虎口大刀,刀势如中天之弯月,少年提剑抵挡却仍被震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夹杂着内脏碎末喷出。 “若再给你十年时间,这江湖必然有你一席之地,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姚子神看着被毁去的山寨并没有一丝不快,反而轻松了许多,他把玩着手中沉如磐石的大刀与少年说起话来。 “在你们到达八荒岭前我便收到了来自西府军中的密报,密报中乃是你们此行的行军路线,你说可笑不可笑?” “若你以为只是如此那便太高看西府军了,你们被困于岭中半月有余,可见增援前来?” 陈玉知听了如遭雷击,此次行动前李延山一番话虽已提醒少年,可他断然想不到有人会泄露行军之路线。 少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陆小音,心中愤恨不已。 “我于弱冠之年入西府军,也曾是军中万人敬仰的虎口刀尉,那时忠心报国只为镇守这凉州一方安定,时逢漠北反扑,那场大战西府军死伤惨重,我本该前往故地嘉峪关守护妻女与百姓,但漠北亲王率领一队狼骑直入西府驻地妄图袭杀大将军李延山,我与八千大戟士死战数日终于将其击退,战后大戟士死剩三千,我敢说到今日都不曾恢复元气。”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在我死战之时屠夫宁野镇守嘉峪关,待我与援军赶到时只见城中百姓哀嚎连连,他纵容手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样的城池守下来又有何用!可怜我妻女不愿遭人侮辱自尽而亡,你说这样的西府军与匪寇有何区别!” 姚子神一字一句中充满了恨意。 陈玉知也没有想到这西府军竟然也是个藏污纳垢之地,他对姚子神的遭遇感到惋惜。 短发少年缓缓站起了身子,一股比先前更加磅礴的气势爆发,“你虽遭遇不幸,但这世间不幸之人何其多,若人人与你这般丢了信仰成为匪寇,又会有多少妻离子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西府军中的杂碎总有一日我会去将他们清理干净,而这八荒岭中所丧生的数百英魂,必须用你的血来祭奠!” “还有,你伤了我的人,所以必须死!” 姚子神仰天长笑,笑的痴嗔癫狂,“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少年没有开玩笑,他看着陆小音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心中紧张万分,生怕自己落败,生怕自己不能救下她。 “你为了我豁出性命,我也可以为了你不要命!” 陈玉知眼中一片决绝之意,五品境气息不断攀升,那先前在西京聚气圆满的百大窍穴此时再次枯竭,当最后一丝灵气消失时,陈玉知达到了七品境巅峰。 “现在够了吗?”少年承受着万蚁噬心之痛,但话里行间仍沉着冷静。 看着燃命少年,姚子神有了惧意,他并不是惧怕那七品巅峰,而是这少年的执念太过慎人。 就在这时,两把双股剧烈晃动了起来,它们仿佛感受到了陈玉知的真心一般! 何为真心?万心有万法,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而少年燃尽灵气只求可以救下伊人,这份情义便算是真心。 女帝与月小毒赶到时,整个八荒岭上空天地色变,正午时分的天际却飘起了彩霞,两道光柱自云端投下,双股自陈玉知手中挣脱而去,与光柱之中融合为一。 此后双股再不分阴阳,少年高高跃起将弯刀紧握于手,刀芒以破天之势涌入九霄。 “齐匠心不愧为古往今来第一锻造大师。”女帝暗自叹了一句。 陈玉知将黑剑归入剑鞘,朝着姚子神挥出一刀。 这一刀并不是单纯的杀意与刀意,而是那强行提至七品巅峰的所有真气统统归于一刀斩出! “这家伙想死不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十一章 黄雀在后 女帝月无瑕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倒不如由她来捏死姚子神那只小蚂蚁。 此时少年强行提境,将聚气圆满的百大窍穴榨得犹如枯井,而要想再度圆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今日陈玉知一怒为红颜,只要能救下陆小音少年可以不顾一切,境界没了可以再练,而知己若是没了,纵使日后成就了天下十大又能如何? “龙起卷,夜长明,刀意如霜,得刀忘刀,无悔萧萧。”神兵初现,此间天地刀意更浓。 陈玉知将强行提了两品有余的真气统统归于一刀斩出,然经脉终究有其极限,若如决堤洪水般一刀泄之,自身必然先受其害。 “你这家伙想死不成!”女帝大喊了一声,若强行提境只是榨干日后潜能,那少年此刀一出只怕再无恢复的可能,而这刀来的太快,女帝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真气如决堤般涌出少年体内,从肩至手的所有经脉玄关寸寸爆裂,少年忍着剧痛誓要挥出这最后一刀。 这一刀的惊艳,让天空都黯淡了几分,八荒岭峰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山寨被劈成了两半,刀芒延绵数里。 经脉玄关爆裂后陈玉知再也无法控制,双股脱手掉在了地面之上。 少年单膝跪地,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死死盯着姚子神。 “真的值得吗?”姚子神临终前说了最后一句,但却不知这一句话究竟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那少年。 姚子神手中虎口大刀成了满地碎片,闭上眼睛前此生片段一幕幕出现在眼前,那一滴泪水还未能流出眼角,他便没了知觉。 大敌已死,陈玉知那撑住自己的最后一口气也消散而去,“哑巴小哥哥!” 月小毒与女帝来到陈玉知身旁,女帝率先将少年接到了怀里。 “小毒...快去救小音,快...”少年不顾自己的伤势,依旧扭头看着陆小音。 月小毒本想先看看陈玉知的情况,而在少年的坚持下她只得先去搭救血泊中的陆小音。 陈玉知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有些累了,饶是体内阵阵剧痛难忍,但他还是想睡一会。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女帝见怀中少年不再回应便为他疗起了伤。 月无瑕神念一动对方体内的状况便清楚呈现在其脑海之中,内伤倒是无碍,可那挥刀的手臂经脉玄关皆已寸寸断裂,女帝不再犹豫,直接以通幽之姿助其修复。 “能恢复多少便看天意了。” 西府援军早已到达八荒岭,而在轩辕佚的拖延之下迟迟未攻上岭峰,当他看见云层中的光柱后率先一人冲上了顶峰,“我先去一探究竟,你们迅速跟上。” 而当他来到被劈成两半且残破不堪的山寨内后,只见满地尸首,陆小音与陈玉知奄奄一息,他心中不断思量着该如何抉择。 此时李延山显然已经对自己有了恻隐之心,若泄密之事暴露他定难逃一死,倒不如在这里取了陈玉知首级来的痛快。 轩辕佚如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狠辣至极。 月无瑕何许人也,当轩辕佚出现后她便感觉到一股杀气,而此时正在为陈玉知修复经脉的她却无法出手。 “小毒,快去挡住他。” 轩辕佚抽回了想拔出匕首的手,对着月小毒摇了摇手,“姑娘,你们误会了,我乃西府援军,此二人皆是我飞鸟营下属。” 月小毒眼珠子转了转,“哦,原来是小哥哥的朋友。” “正是,快让我看看他们的伤势!” 女帝又搭通了少年一条经脉,她喊道:“不要相信他,快出手!” 轩辕佚恐生变故直接拔出了匕首,“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这无耻小人!”月小毒险些中计有些气恼,一拳轰向轩辕佚。 匕首多用于暗杀,一寸短一寸险,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刀随拳至,互为倚仗,劈挂下滑,刀借力走,藏拙于巧,用晦而明,至简至强。 已入九品宗师之列的轩辕佚在三大统领之中战力最强,只是军中鲜有人知,暗杀出生的轩辕佚善蛰伏于暗处,从不争辩。 蛊毒无法破其护体真气,而说起招式,这手持匕首之人刀刀致命,月小毒不敌被一刀掀飞。 靠在山寨木沿边的陆小音睁开了双眼,“为何要这样?” 轩辕佚拭去匕首之上的血迹,说道:“为何?我少时入西府军,为李延山挡过刀卖过命,数次救其于危难之间,我也曾相信他的话,西府之未来皆在我一人肩膀,可那老匹夫却将我认命为飞鸟营统领,你可知我受尽了嘲讽,看着自己手下将士如飞蛾一般扑火而亡的滋味实在难受,但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这白云苍狗,人命如草芥般不值一提,盘阳城中有位大人想要陈玉知的命,杀了他我便能平步青云!” 轩辕佚做梦都不曾想过,大将军李延山当年有心培养其为西府下一任掌舵者,将他归于飞鸟营完全是想磨练其心性,不曾想轩辕佚一入飞鸟,年少时的傲气全无,就连那最宝贵的正义感都扭曲殆尽。 “行军路线也是你泄露的?”陆小音此时无法动弹,只得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正是!” “你该死!”那数百条亡魂在其眼中犹如沧海一粟,少女愤恨不已。 “你放心,等我杀了陈玉知会送你下去陪他的。”轩辕佚走到躺在月无瑕怀中的少年身前。 匕首直刺陈玉知首级,一声炸响出现,宁泰破牢而出直接撞向轩辕佚。 此时胖子恨不得生吞了此人,若不是他泄密,自己也不会成为阉人,一身铁浮屠消散,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资格。 胖子不断出拳轰向轩辕佚,面对对方招招致命的匕首他毫不闪躲,任凭鲜血直流,一刀换一拳的不要命打法让轩辕佚感觉有些棘手。 “既然你也不想活了,那就去死吧!” 匕首此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入了宁泰胸口,胖子早就不想活了,他一把抓住轩辕佚的手臂,以全身力气朝着对方脑门轰出一拳。 以九品境入场的轩辕佚犹如黄雀一般,但他却小看了人的执念,说到底还是缺了那对万物的敬畏之心。 这一拳虽要不了他的性命,但也让这位统领一阵晕眩,眼看增援人马就要到达山寨,轩辕佚摇晃着身子朝陈玉知走去。 匕首的寒芒已经映在了少年脸庞。 “陈玉知,去死吧!”轩辕佚弯着脊背挥动手中匕首。 “该死的人是你!”月无瑕一掌拍出,此掌没有真意,只有那足以让人窒息的磅礴气息。 当增援人马将要抵达山寨之时,一声巨响震得岭中兽走鸟惊,再看峰顶一阵尘土扬入云间。 从肩膀至手掌共有十八条经脉与三焦玄关,而陈玉知的经脉几尽破碎,女帝以通幽之姿强行为少年将碎脉融合,十八条经脉融为三条,这已经是月无瑕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在匕首将要割下陈玉知首级时,女帝完成了最后一条经脉的修复,她睁眼便是一掌拍出。 “该死的人是你!”女帝心头本就怨气十足,在她为情郎疗伤时居然有人出来捣乱,但一时又无法出手,她月无瑕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若说先前陈玉知斩出一刀引得地动山摇,那女帝这一掌便是天崩地裂,整个峰顶被这一掌生生拍去一半,漫天尘土飞扬。 轩辕佚与他手中的匕首被一同拍成了飞灰,女帝抚了抚陈玉知的脸缓缓起身。 “月芽...”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叫月无瑕,乃是漠北女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十二章 乱世开篇 “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月无瑕轻轻抚了抚怀中少年的脸颊,她看着那张虽然惨白但依旧好看的脸,良久不语。 其实这天下间女子心思最是令人捉摸不透,如露亦如电,女帝有些生气,看着自己钟意之人为了别人豁出性命,放弃了日后有望成就天下十大的根骨,若是为了自己那她兴许还可以接受,但那陆小音乃是女子之身月无瑕一眼便看了出来,若是换在平日里以女帝的作风断然会将陆小音直接送上西天,而此时她忍住了脾气,全为一人。 月无瑕不知何为吃醋,但此时她心中那不甘心的情绪便是最好证明。 此时西府援军已经到来,女帝起身打算离开,她心中有些不舍,但却不曾回头。 “月芽...”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到陈玉知那微弱呼唤,女帝身子浑然一颤,“我叫月无瑕,乃是漠北女帝。” 话落月无瑕如流光一般遁入天际,“陈玉知,下次再见时我们就是敌人了!” 听着这在天际回响的话语少年百感交集,虽说相处的时日很短,但陈玉知对她总有一种心动莫名。 “女帝也好,月无瑕也罢,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月芽。”少年在心中暗自叹道。 “几日行云去何处?只为归来,不言伊人莫。” 大战告一段落,陈陆二人两眼对视,情绪在眼眸之中绽放,虽无言语但更胜千言万语。 “小音,你没事吧。”陈玉知卯足力气说上了一句。 陆小音有些吃醋,这才分开数日,那家伙连漠北女帝都勾搭上了,可怜她还以为后者坠崖身亡,白白浪费了许多泪水。 少女扭过头干脆不搭理对方。 陈玉知伤的严重,虽说女帝为他修复了经脉玄关,但还是晕了过去。 “呆子...”陆小音并没有生他的气,反而心疼少年的很,此前她虽倒在血泊中,但所有发生的事她都知晓。 当陆小音听陈玉知说自己是他的人后,浑身的伤痛都变得不再重要,那是她只觉就算是死,亦无憾矣。而当少年青蛇乱舞而后强行提境时,她陆小音就认定了这个少年,此生此世都只将他一人放于心头,你护我一时,我便还你一世。 她有很多话想对陈玉知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想问少年究竟是何身份,还想问少年为什么骗自己,先前看他那弯刀与自己的有些相似,少年装疯卖傻岔开话题,谁知道天下间竟有两把双股,如今合二为一,不知道是不是苍天以弯刀为证,宣二人之情义永结,想到此处东吴的小公主有些羞涩,这些年她一直活在复仇中,而自从遇到陈玉知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事后众人在一番休整后踏上了归途,小黑在陈玉知身旁照顾着他,钟怀义毕竟是为经验丰富的老将,在陆小音独自离开后他带着小队与岭中不断迂回,小队无一人丧生。 马岱长枪被折,亦身负重伤,陈玉知估摸着要不要将枪仙传承交付于此人,毕竟若是没有他,可能陆小音早已香消玉殒。 月小毒被匕首划伤,但所幸伤口不深,没过几日便活蹦乱跳了起来,她一时间无处可去,便打算跟着众人回到西府,最重要的是那小金蛇的精血她还没有拿到手。 陈玉知伤势最为严重,几日过去仍旧无法行走,但好在陆小音与他和好如初,只不过此后双股归她陆小音所有,按她的话说:“智者不如爱河,愚者不走剑道,你陈玉知可是个聪明人,还是继续舞弄那把黑剑吧,毕竟当日的青蛇乱舞确实不凡。” “小音,你这话里有话的,我算哪门子聪明人?”少年虽然虚弱,但还是忍不住与对方拌嘴。 “陈玉知公子,你不聪明吗?” “陆小音兄弟,此话怎讲?” “这才分开几日你便与那漠北女帝勾搭在了一起,你不聪明那这世间还有聪明之人吗?” “咳咳咳,误会误会!我那日坠崖后被其所救,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说来我也不知晓她是漠北女帝。” “莫要解释,那月无瑕最后的语气分明有些不舍,你当我是瞎子还是聋子?” 就在少年一番思量要如何解释时,月小毒突然窜了出来,“小哥哥,要是沐梁姐姐知道你受这般重伤估计要伤心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月小毒玩心太重,火上浇油的功夫更是一绝,想当初在西京,第一次见面她便将隐元会雪梨送进了自己的房内,实在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陆小音一听,对陈玉知翻了个白眼,不再与少年拌嘴,转身便走。 破坏王月小毒还甚是不解,“小哥哥,你这个陆兄弟怎么老对你翻白眼,像个姑娘似的。” 陈玉知哪有心思理她,此时他躺着百口莫辩,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扬州西湖,别院之内。 曾经的东吴御史卢子义摆弄着手中折扇,他对面坐着一位乞丐。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万世一壶茶,但我觉得扬州草青终究是淡了些。”老乞丐饮茶,若有外人在一定会道其忸怩作态。 “我还是好一口酒,要说到酒,那盘阳城中仙人醉最是顺口,关键是不花钱,喝别人的就是不一样。”老乞丐说道。 一袭白衣的卢子义来了兴趣,“孙乞丐,你铁齿一门从不欠人情,怎会无故喝别人的酒?” “还是你这家伙懂我,是没欠人情,老乞丐我将那先天养气功赠了出去。” 卢子义折扇一收,“究竟是何人?先天养气功可是你铁齿一门择天选之人的信物,就这么轻易给送出去了?” 老乞丐抠了抠鼻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卢纸扇,你别想套老乞丐我的话,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吗?” 铁齿一门渊源可追溯至上古,那时他们有一个响亮称呼,名叫“择天师。” 择天师平日里可预测凶吉未卜先知,而在天下大乱之时他们便会授予天选之人一本书,此书便是先天养气功,若是此人渡过了雷劫,便会得到气运加持,最终将会成为结束乱世的关键人物。 而换上一种说法,先天养气功的出现,便是乱世的开始,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那是不可避免之事,而这功法也有另一个名称,“乱世开篇!” 卢子义身为天下十大之一,早年修为已至洞玄,在东吴覆灭后本无心复国,只想照顾小公主。 他并不是没有能力去做这件大事,卢子义手中折扇可容下整座江湖,这时百晓阁对他的评价,谋可指点春秋,武可万夫莫敌,他只是心怀天下,不愿意百姓再受战乱之苦。 但若是天下注定要大乱,那就另当别论了,他东吴血脉尚在,这国当复! 卢子义看着老乞丐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孙王羡,我总觉得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哈哈哈,卢纸扇可有胆量来与老乞丐对弈一局?”孙王羡眼中精光夺目。 “有何不敢,若是天意如此,我也不好推辞。” “好一句天意如此,乱世开篇将由西凉而起,你东吴小公主亦在凉州,这便是天意。” “平地登雪上九霄,进通月影上仙桥!”老乞丐供着背离开了西湖别院。 扬州古道旁,落魄厨子几经波折走遍了大街小巷,他想成为剑客,那日在盘阳城头他与少年约定好的,可问题来了,厨子烧菜是把好手,无师自通,可习剑他一窍不通,苦寻许久都不得良策。 有位老乞丐迎面而来,他道骨仙风如同天人。 “想学剑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十三章 炼化精血 卢子义一脸得意之色,他虽居于西湖别院不出,但这中原局势皆在他掌握之中。 交州南府军,府首曲兰传来了秦白苏,“小白,四府会战将至,你可准备好了?” 男子有些不屑,“何需准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府首看着男子甚是宽心,三年前霸刀横空出世,会战之时受命于曲兰将西府众人全部打成了废人。 “小白,这次再遇西府之人依旧不要留手,你可明白了?”曲兰身穿长裙卧于营中,对霸刀发号施令。 秦白苏没有回应,一脸桀骜之色,他转身离开前丢下了一句话,“府首,你注意一下形容可好?” 曲兰鄙夷道:“你们男子不都喜欢穿裙子的姑娘吗?如若不然当年他为何没有选择我?” 曲兰为府首,而非将军,全因其乃女儿身,此人亦是四府之中唯一的女性,相传与李延山是青梅竹马,当年一同随晋王征战有功,能谋善武。 北府军中,陈天耀领命带队参加四府会战,近日里他与五大氏族走的颇近,听闻其从氏族内寻得一秘法,可在会战中一鸣惊人。 四府军中并无东府,剩余一支乃是白夔水军,驻于漳河之畔,当年攻下东吴此水军功不可没,相传只有在漳河玄武池中走出来的将士才能算得上是一名出色水军。 话转凉州,陈玉知一脸沮丧,像是丢了媳妇儿一般。 伤势渐渐恢复的少年发现自己又跌了境界,八荒山榨干窍穴中的真气使得自己跌至三品,这样的结果少年当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事后还是难以接受。 右臂十八条主脉只余三条,这还是在女帝的帮助之下才勉强保住,如今运起气来还有阵阵撕裂感,陈玉知有些迷惘,那曾经比天还高的心似乎也没那么高了,他害怕的很,害怕自己永远停滞在三品境。 “呆子,你后悔吗?”陆小音以少有的温柔语气问向少年。 “自是不悔,见你平安便可。” “心胸何时变得如此宽宏了?” “一向如此!”陈玉知眯着丹凤眼笑了,笑里有些无奈。 “臭不要脸,那日在八荒山为何说我是你的人?”陆小音一双闪亮明眸望着陈玉知,虽说这样问让她自己也有些羞意,但少女想知道原因。 其实若不是女扮男装,她还想问一句,“在你心里我与月无瑕谁更重要?” 陈玉知有些难以启齿,总不能告诉对方因为偷看你洗澡,所以发现你是个女子吧。当日陈玉知见少女倒在血泊中,哪里会想到如此多的问题。 “咳咳咳,我与你朝夕相处如亲人一般,你当然是我的人。”陈玉知也不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陆小音垂下了精致的小脸,显得有些失落,眼中闪着泪光,若不是自己控制着情绪,只怕已经梨花带雨。她想告诉陈玉知自己是个女子,但却怕暴露身份,留在西府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可少女情事却压过了复仇浴火。 在得知陈玉知坠崖后,她似疯了一般,白日里杀人,黑夜中淌泪,那时候她多希望少年可以平平安安,在绝望后自己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可当少年用一杆涯角枪救下自己时,陆小音只想跟着陈玉知去往海角天涯。 陈玉知见身边少女如此,再也不压抑自己的情绪,陆小音为了他一人上山赴死,这等情意少年怎会不知。 “小音...” 少女可怜兮兮地抬头,陈玉知脑海中闪出一个念头,他想吻眼前这个少女,把所有温柔都融进此间。 “小哥哥,快把小金蛇放出来溜达溜达!”这煽情时刻以月小毒的突然闯入告终。 陆小音缓了缓情绪,恢复了正常。 这几日陈玉知恢复的很快,月小毒功不可没,药物与蛊毒双管齐下十分有效,这个万毒窟祭祀战力虽然不强,但于巫蛊一道却有些造诣。 “小哥哥,这几日我想了个法子,说不定可帮你摆脱碎脉困境。” 陆小音比陈玉知还着急,连忙摇着对方肩膀,“什么办法,你快说来听听!” “别摇别摇,摇的我脑壳都晕咯。”月小毒嘀咕了一句。 “我仔细想过了,这十八条经脉也好,三条经脉也罢,都是用来疏导真气的,所以只要想办法把这三条经脉从小溪变成大河,那么也许会比十八条经脉更加厉害也说不定!” 小丫头说的头头是道,仿佛自己是个神医一般。 “小毒,有什么办法可以强化经脉?”陈玉知问道。 “我有个设想,但是不能保证成功...” “你先说来听听!” “小泥鳅的精血之所以能克制天下万蛊,那是因为其至刚至阳,精血中蕴含了一丝蛟龙血脉,若是将这精血融于经脉之中炼化,说不定可以成事。” 月小毒顿了顿,“但是此法从没人试过,我也不知道究竟可不可行,我能用蛊虫将精血送至小哥哥体内,但若是炼化失败,只怕这三条经脉也会不保...” 这下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场赌博太大,要是输了的话,陈玉知废一臂,可若是不赌,这三条碎脉也等同于摆设。 “赌一把!”陈玉知咬了咬牙。 “那事不宜迟,经脉完全恢复成型后便会错过最好时机。” 在得知陈玉知需要其几滴精血后小泥鳅没有抗拒,乖巧的很。 月小毒嘟着嘴,“你这小泥鳅,我问你要一滴你都扣的紧,怎么现在小哥哥问你要你就这么大方,哼!” 晚间队伍停下休整,三人在临时搭起的营帐内准备开始炼化精血。 月小毒取了三滴精血后小泥鳅便虚弱的回到了盘龙玉中,陈玉知摸了摸玉佩,“谢谢你,小泥鳅。” 那三滴精血盛于瓷碗内,不停冒着热气,陈玉知看着心里瘆得慌,一会儿免不了一场撕心疼痛。 月小毒小手一挥,数以万计的蛊虫涌向瓷碗之内,蛊虫微小到肉眼几乎不能辨别,在分食完精血后月小毒双手结印,她控制着蛊虫通过少年口鼻直奔右臂经脉之内。 这些蛊虫在运送完精血后便会融于经脉之内,而后在炼化时消失,月小毒有些心疼,“小哥哥,我这十年培育出的蛊虫就这么没了,以后你可要补偿我!” “那是自然!” 话音刚落,数万蛊虫在经脉中爆体而亡,精血缓缓散于其中,这还没炼化少年便疼的差点晕过去,但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这一生便算是彻底完了。 陈玉知忍着剧痛盘坐起来,他将体内仅剩不多的三品真气全部聚于右臂,炼化开始! 那本就灼热无比的精血在被真气催化后变得滚烫,三条经脉仿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裂开一般。 “呆子,你一定要坚持住!”陆小音看着少年痛不欲生的样子大喊道。 “小哥哥...”月小毒也有些害怕,毕竟这个方法谁都没有尝试过,究竟可不可行,还得看结果。 经脉之中所有的精血被炼化成了一股蛟龙气息,它在此间横冲直撞,显然不想被人炼化,龙有傲意不可轻视。 “若是连这小小蛟龙血脉都炼化不了,我如何去逐鹿天下间的高峰,如何为青萝报仇,如何保护小音!”少年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陈玉知额头冷汗直流,整个手臂不断抽搐,皮肤下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破体而出一般。 盘龙玉中一股龙威再现,营外数里以内所有飞禽走兽纷纷逃离,而在这股龙威出现后,少年体内那暴乱的气息变的更加凶猛,似是在恐惧一般做出了最后的反扑。 龙威顺着真气汇聚到了陈玉知的经脉之中。 王若见王,必有一伤! 少年右臂之上缓缓浮现出一条五爪真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十四章 孤山颂章 龙威与血脉相遇,原本躁动不安的蛟龙气息瞬间低了头。 剧痛之意仍在,但少年已经可以安心炼化此物,随着时间推移,三条先前破碎的经脉变得坚韧无比,其宽度之阔竟比原来多出了数倍。 在精血完完全全被炼化后,一条龙形图案出现在了少年右臂,五爪真龙盘踞与手臂栩栩如生。 要说这真龙,那一直是传说中的产物,除了古籍中有所记载外,几乎无人见过其真身,相传真龙能显能隐,可细可巨,春分时登天,秋分是潜渊,有呼风唤雨之神通。 少年睁开了双眼,此时他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湿。 在勃然一颤之下,浊气自口气吐出,而后陈玉知忍着剧痛扬起了嘴角,他对着两女说道:“幸不辱命!” 月小毒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要知道用这金仙蛇血拓宽经脉的壮举古往今来只此一次,这旷古烁今的一幕只有三人知晓,月小毒一股自豪之感油然而生,先前损失培育十年的蛊虫那心疼感觉全无,小丫头可真是大气的很。 “呆子,你可无恙?”陆小音虽然知道少年已经成功炼化精血,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一声,此等关切非有情人不可知也。 “小音,成了!” “我将那精血炼化成了!” 陈玉知不顾右臂剧痛,起身抱住了陆小音,而后笑得无邪。 在陈玉知的笑声中,陆小音缓缓伸手搂在了少年腰间,任凭对方如何亲密都没有退后一步。 这一个拥抱是欠八荒山的,这一个拥抱是欠符甲的,这一个拥抱是欠弯刀双股的,这一个拥抱是两人欠对方的。 月小毒在一旁张大了嘴巴,见此一幕她脑中百转千回,想当日在西京她将雪梨送到陈玉知房中,而少年不为所动,再后来李沐梁一心助少年夺取塔试魁首,他仍不为所动,今天却和另一个小哥哥抱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两个男子一个比一个长得俊俏,在滇南男人娶几个老婆都不算什么,都同性之间若如此,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想到此处月小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哥哥,原来你喜欢男人!” 这一身乡音犹如晴天霹雳,陈玉知与陆小音愣在当场,在几息后推开了对方。 “小毒,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陈玉知一脸真诚。 小丫头可不好骗,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她撇着嘴不够,还斜着眼看向两人。 陈玉知心生一计,他上前一步直接抱住了月小毒,而后在她耳边说道:“小毒,谢谢你。” 这不抱还好,月小毒对别人那是奔放的很,但对自己却十分保守,身为祭祀的她从小到大连男子的手都没有触碰过,此时在俊俏小哥哥的一抱之下,从头红到了脚,手足无措下推开陈玉知跑了出去。 “好好的小丫头又被你祸害了。”陆小音一脸不悦。 “我这不是怕她误会嘛!” “那你抱我作甚!” 两人争锋相对,但身为男子的陈玉知永远输她半筹,好在少年于盘阳市井学得一套坑蒙拐骗的本领。 “哎哟,小音,我胸口好痛!”陈玉知应声倒地,装出一脸苦痛之色。 陆小音脸色骤然从生气变成了担忧,“你怎么了!” “我感觉喘不过气。” 少女将陈玉知扶了起来,而后小心翼翼地抚慰着对方胸口。 陈玉知见陆小音这般模样心中乐开了花,与钟意之人在一起怎会不开心,得意过头的少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神情。 而陆小音在不经意间突然瞥到了少年上扬的嘴角,一时气急。 “陈玉知,你这王八蛋!” 君子动口不动手,而陆小音却不是君子,那自然要手口并用,一下强有力的肘击直接将少年轰出了帐内。 “这一手也太狠了!” 营外小黑见陈玉知飞了出来后表现出一脸暧昧之色,对于陈玉知和陆校尉之间的龙阳之癖他早就知晓。 陈玉知爬起身子拍了拍尘土,他抬起依然疼痛的右臂仔细瞧了瞧,龙纹栩栩如生。 自从离开盘阳后陈玉知觉得对这个世界越来越陌生了,就像这龙纹一般,他也不明白究竟是炼化精血所得还是受了盘龙玉中龙威的影响,不过就这样看上去还挺唬人的。 此时陈玉知感觉右臂三条经脉中隐隐藏有龙威,运起起来已然没有了疼痛之感,犹如奔流的海潮一般顺畅,只是三品境的真气根本不够这经脉塞牙缝。 八荒山战事李延山已知,此番折损人数虽不算多,但堪称惨烈,百余名将士无辜牺牲,马岱重伤,陈玉知跌境险些丧命,铁山统领宁泰陨落,这对西府军来说简直如耻辱一般。 但是最让大将军心酸的乃是轩辕佚,李延山看着他一步步成长,曾经发自内心的想让他扛起大旗守护一方安宁,本想让他在飞鸟营磨砺心性,可谁知对方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李延山惜才的很,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决定,若没有将轩辕佚任命为飞鸟营统领,兴许他还是当年那个有抱负的男子。可轩辕佚不知道,李延山就是从一个飞鸟营兵卒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八荒山剿匪将士归营,西府军三营将士开道万里迎接众人平安归来,这样的礼遇自西府建军以来从未有过,只是李延山心中有亏,这一迎为的是祭奠丧生将士,是他用人不慎导致了行军计划泄露。这一迎为的是拜谢此行将士,为西凉铲除了一颗毒瘤。 众人归营后李延山朝对将士深深鞠了一躬,郭雨亭连忙扶起李延山,“将军,使不得啊!” 宁野站在大将军侧后方,见此一幕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自责,仰天一声长啸。 “子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屠夫一生作恶无数,但对义子宁泰视如己出,在义子坐上铁山校尉后更是欣慰的很,可八荒山之行,义子所受之痛皆是他这个义父的过错,所谓因果循环,此时宁野终于明白了这些道理,但那个与自己一样胖的少年,永远离开了人间。 “飞鸟营统领轩辕佚,私通匪寇泄露情报罪大恶极,于八荒山欲谋害同营将士而亡,幸我西府军中人才辈出,陆小音、陈玉知、马岱此次功不可没,三人暂代飞鸟营统领一职,于两月之后前往郁林参加四府会战!”大将军在万人之前宣布了决定。 陈玉知心里苦的很,这才刚从八荒山回来,怎么又要去参加那劳什子的四府会战了,这累不累倒是可以另说,但自己跌至三品,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仪式之后陈玉知一人入了大将军营内,郭雨亭为少年沏了壶茶,“九皇子,这可是盘阳早春的新茶。” “盘阳的明前茶我早就已经喝腻了!起开!” 郭雨亭从身后变出一个酒壶,“那这仙人醉九公子可有怀念?” 陈玉知本有一团火在心中,这李延山分明知道此行危难重重,却没有与自己直言,若不是偶遇女帝那自己和陆小音就真的回不来了,他怎能不气。 但每个人都有弱点,而陈玉知的弱点便是这悠悠酒一壶。 他也不客气,接过酒壶便灌了两口,“这味道真是让人怀念...” 突然少年想起了叶湘南,多年前这位无赖郡主得知九公子喜好喝酒,便把醉仙居的酿酒师绑到了府上,说是要学酿酒来着,而后酒没有酿成,反倒是歪打正着存了一地窖的醋,每当想起此事都能让陈玉知乐呵一会儿。 陈玉知没有将仙人醉喝完,他想着给雷老头留上一半,平日里总是蹭他吃喝,今天也充一会胖子让他瞧瞧。 少年剑眉一挑问道:“将军,那虎口刀尉的往事你可知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譬如朝露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莫辞酒,半作痴人井中月。” 少年在李延山面前饮了半壶仙人醉,怒意消了大半。 李延山对着郭雨亭在暗处竖起了大拇指,谋策间可平西北之人当属郭雨亭,从对人性把握的细节上就可看出其过人之处,百炼钢不如绕指柔,郭雨亭于刚于柔皆可驾轻就熟。 少年剑眉一挑问道:“将军,那虎口刀尉的往事你可知晓?” 李延山这几日憔悴了许多,心中曾经看好的几个小辈如今都不得善终,他知道陈玉知会有此一问。 “姚子神当年是西府军中的虎口刀尉,亦是我看好的接班人之一,太康三年女帝破关,一人从漠北打到了关中,西凉一时间竟无人能与其争锋。我只得苦求雷老出山,而后女帝被一刀击退,次年漠北反扑,猝不及防之下一支千人狼骑队伍侵入西凉,姚子神与万名大戟士为了护我平安与其死战三日,虽然击退了狼骑但大戟士死剩三千。” 说到这里大将军叹了口气,“此后姚子神主动请缨前去嘉峪关应援,那时我才知道他的故乡就在那里,只是战后他消失了踪影,我本以为其已经殉职于战场,可没想竟然去了八荒岭做了一名匪寇头子,直到前几日我才知道此间因果。” “屠夫宁野虽然暴戾,但断不会放任手下胡作非为,事后我已审讯过那胖子,当年嘉峪关中早有漠北细作,他们趁乱伪装成西府军烧杀抢掠,为的是让西府守军失去民心,那胖子法,姚子神固然可恶,但宁野也不应该久活于世,而在听将军解释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后,他豁然开朗,姚子神是个可怜之人,而胖子屠夫亦是可悲可叹,他如今对漠北的看法有些迷惘,于家国而言又或是于自身而言,陈玉知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女帝和整个漠北。 月无瑕在回到漠北后气了好几天,女官玉京子见她总是一个人自顾自的在骂着谁,但又不敢多问,只觉得女帝此次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有时候像个小女子一般。 “臭男人,吃人家豆腐的时候一张嘴脸,救那小丫头时又是一张嘴脸,真是个花心大萝卜!”话到此处女帝又想起少年强行提境时的潇洒场景,她心中甚是妒忌,若少年是为了她如此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月无瑕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小家伙伤势如何了。” 陈玉知此时拿着半壶仙人醉找到了雷老头,“老头,公子我来找你喝酒了!” “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 少年眉头一皱,“你这叫什么话。” “每天都来蹭我的酒菜,还不如不回来的强!”老头子抠得很。 “老头,亏公子我还留了半壶仙人醉给你,听你一言真是伤透了心。” 雷老头一听连忙起身将少年扶到了座位,他咽了口唾沫似是十分期待。 “你这人真是市侩,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陈玉知笑了。 “老头子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还要什么风范,只有你这种小白脸儿才要风范。”老头说完一口气将半壶酒灌进了胃里。 “好酒!真让人怀念。” “雷老头,你以前喝过仙人醉?”陈玉知问道。 “废话,我当年纵横中原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少年吃瘪,对方说的确实在理,他没法儿反驳。 “哈哈哈,听说你小子在八荒山硬是从五品境燃命到了七品?” “那可不是,公子我何等豪气,若不是还留了一手,燃到九品都是小意思!”陈玉知如同一个说书先生一般吹嘘着。 “可得了吧,你小子没死就算命大了,不过说起来还真是豪放不羁,老头我年轻时也没做过此等疯狂之事。” 面对雷老头这种隐世高人的赞赏,陈玉知有些抵挡不住,呵呵直乐。 “看你小子这没出息的样儿。”说着雷老头伸手抓住了少年的右臂。 在一番探知后,老者说道:“你这右臂十八条经脉成了三条,但我观你经脉似乎更胜从前了。” “那是自然,也不打听打听公子我是谁!” 老者摇了摇头,而后打了哈欠,慢悠悠说道:“本想着你受此磨难就成了半个废人,还想指点你几招,现在看来是不用喽!” 陈玉知一听就差跪到了地上,“用得,用得!大师傅,大善人,您看在这半壶酒的情义上也得再露上两手不是。” “若是百晓阁有脸皮厚的排行,你当属天下第一。”老者一脸嫌弃。 “嘿嘿嘿,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陈玉知突然恭敬的很。 “别来这套,教你便是了。” 陈玉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我听说你当年拿着菜刀就将女帝击退了?” 老者一脸暧昧神色,“怎么?你是对菜刀感兴趣还是对那女帝感兴趣?我可听说此次那丫头现身八荒岭还救了你小子一命,可有此事?” 陈玉知没有隐瞒,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后者听的意犹未尽,干脆又舀了些酒来。 “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处处皆可犯桃花,真让老头子羡慕啊,若还能年轻一回该多好...”老头鲜有感慨,今日甚是反常。 老者听完没有多言,只是告诫少年莫要想的太多,缘分这事儿冥冥中自有注定,只要不失本心方可。 “当年那丫头初入通幽境,一人破关而来,不知其修炼的是何种功法,只听说她每破一关境界便可精进一重,但老头我已经退出江湖,这事儿与我何干?” “而后李延山那小子来找我,还拿着西凉百姓当令箭,求老头子我无论如何都要击退那丫头...” 太康三年,白露之时。 雷老头从伙房提了把菜刀一步百里走到了西海关,于城头挡住了月无瑕的去路,而女帝此时气贯长虹,根本没有把这位手持菜刀的老者放在眼里。 两人打了个赌,若是老者一刀不能撼动对方,那就由她继续前行,但若反之,则速速退去。 女帝应声答应,也算是给老人家一个小小薄面儿。 谁知老者举起菜刀便让西凉变了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十六章 趁火打劫 “漠漠花生渚,亭亭云过湖。” 陈玉知剥着花生直往嘴里送,那雷老头说得绘声绘色,不去当个天桥底下的说书人实在是可惜了。 “我说雷老头,你那拔刀斩没了刀鞘还怎么使?那菜刀能扛得住你几成实力?” “少见多怪,等你到了我这境界就会知道有没有刀鞘其实都一样,鞘虽不在手中,却在心中,懂吗?” 陈玉知摇摇头,诚实地说道:“不太懂...” “孺子不可教也。”老者用手拍着额头,装出了一副头疼模样儿。 “走,我再教你一招。”老者回到灶台边拿起了菜刀。 两人又到了当日拔刀破云下的空地,陈玉知见雷老头拿着菜刀,像极了街边械斗的江湖混混,痞气十足。 “上一次教你的是闭鞘刀意,这一次让你瞧瞧什么叫做叠刃。” 只见老者斩出一刀,而那刀芒似是停留在了身前,于这瞬息间老者又斩击数次,而后刀破长空,只是这一招远远没有当日拔刀斩那般威力惊人。 “雷老头,你是不是在唬我,花里胡哨连砍了这么多刀,怎么看上去一点威力都没有?” 老者忍住了想提起菜刀砍翻少年的冲动,“上次闹的动静太大,老头子我还想过几年清静日子。” “告诉你,若是今天我不加以控制,只怕斩出的景象比上次还恐怖你信不信。”老者这话说得霸气。 少年乖巧点头,“信,您说什么我都信,毕竟菜刀在您手中...” “没个正经样儿,我告诉你,叠刃讲究的是气机,一层叠一层,当你可以做到挥击三叠后,就算遇到高于自己境界的人亦有一战之力。” “叠刃无关兵器,刀剑皆可。” “对了,这招你回去传给陆小音。”老者说完吹着口哨走开了。 少年早就知道老者想让自己当传话筒,不过他乐意之至,多学几分本领对自己来说亦是一种保障。 拔刀斩也好,叠刃也罢,哪一招不是别人挤破头也学不到的,知足方能长乐矣。 陈玉知回到了飞鸟营中,还没找到陆小音便见一人,季楤木! 只见他背着行囊一路鬼鬼祟祟出了营,少年跟在此人身后走了数里路。 “站住!”在远离驻地后陈玉知一声喝住了对方。 教头季楤木仓皇回头,故作冷静地说道:“是谁!” “是你祖宗。”少年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陈玉知?” “怎么?东窗事发打算跑路?”少年不知季楤木为何要连夜出营,直觉告诉他八荒岭之事与此人也有关系,索性诈他一回试试。 教头浑然一怔,语气生硬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玉知冷笑连连,“轩辕佚死前说你也有参与八荒岭之事!” “我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而已,别的一概与我无关!”这家伙实力低微,平日里仗着教头身份欺压兵卒,如今被少年一诈便乱了方寸。 陈玉知拔出了黑剑月华,冷声说道:“那当日在校场死于刀阵之上的将士可与你有关?” 季楤木浑身颤抖抽出匕首对着陈玉知,“那都是训练,死伤在所难免,你别过来!” 陈玉知一步步上前,“你可知道他们也有家室妻女,若在战场倒下那叫死得其所,但死在你手里就只能称作悲哀,八荒岭一役因我而起,我亦是该为那些将士讨个公道!” 虽说少年此时只有三品境,但于真意一道而言,这眼前季楤木给他提鞋都不配。 陈玉知没有给对方机会,出手便是青蛇乱舞,右臂持剑不过两息,体内真气荡然无存,小道之上再无季楤木的身影。 在修复完经脉后这是他第一次出招,只是少年没有想到右臂三条经脉竟然如此霸道。 “不行,看来境界没有恢复前得用左手了...”陈玉知害怕自己稍有不慎便将体内真气挥霍一空,万一没撂倒敌人可就有意思了。 陈玉知再次回到了飞鸟营,陆小音一人在帐内发呆,月小毒不知去了何处。 “陆大统领,您在想什么国家大事呢?”陈玉知嬉皮笑脸地说道。 陆小音心里有些矛盾,想当年晋朝吞并东吴西蜀,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前吴主战死在建业城外,小公主自懂事起便只想着如何报仇,而今朝自己当上了统领,可谓是一切顺利,但她心中有了退意,自八荒岭一役后她想了很多,若是为了复仇导致那些无辜将士丧生,那亦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从前少女的心可是硬的很,不知是不是遇到了陈玉知的关系,有时候听着他的感慨自己也感触良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在想什么与你何干?”陆小音说完用力嗅了嗅。 “你这呆子又喝酒了?” “大事不妙!”陈玉知转身就跑,但还是被一脚踹翻在地。 “你你你...能不能给公子我留些面子?”陈玉知欲哭无泪,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踹过的九公子,此时心里有些受伤。 陆小音扬起了嘴角,“哼,你不喝酒我就不踹你。” “那你还是踹我吧!”少年心意已决。 “酒鬼。” 陈玉知将陆小音拉到了外面,把叠刃之法给对方演示了一遍,少女拿着双股演练了起来,陈玉知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合二为一后的双股弯刀。 只见刀刃厚实了许多,刀锋上呈现出火红色的刀纹,实在是把好刀,也不知道齐匠心是如何打造出这等神兵的。 雷老头喝了酒常对陈玉知说,“练剑你是块好材料,用刀却还是那丫头有天赋。” 果不其然,这叠刃陈玉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陆小音已经在挥刀间叠出了双刃,虽说只是略有雏形。 “厉害,我们家陆统领果然厉害!”少年在一旁拍手叫好。 陆小音笑吟吟收起了刀,转念一想不对劲,说道:“什么我们家,谁跟你是一家!” 少年装出一副疑惑表情,“不是吗?” “恩,不是。”陆小音肯定道。 “哦,那今晚我们一起睡,明天就是一家人了!”陈玉知勾着少女肩膀,一脸坏笑。 “无耻之徒!”陆小音反手一转将陈玉知一脚踹飞了数米远。 次日清晨,少年早早便叫醒了陆小音,“小音,快帮我去寻一物来...” 正午时分,郭大军师赶到了飞鸟营,而后带着陈玉知去到了西府总库。 总库位于地下,其上有重兵把守,推开石门后一条以陶粒铺成的小径出现在了眼前。 “九皇子,这总库之内乃是西府建军后存放战利品及重要物资的地方,这些年只进不出,您是第一个可以在此处取走物件之人。” 少年没有接话,而是对军师说道:“郭大哥,你若看得起我从此咱俩便以兄弟相称!” 郭雨亭有些头疼,他怎会不知少年此时所想,“陈兄弟,那哥哥我便却之不恭了。” 他停顿了一会,又说道:“只是临走前将军嘱咐过了,让陈兄弟你悠着点,别把这总库给他搬空了就行...” 陈玉知讪笑道:“那是自然,大将军还真把我当土匪了不成?郭兄放心便是!” 郭雨亭听闻后松了口气,不过他转念一想,总库这么多年收藏的物件,单凭少年一双手也确实拿不走多少。 悠长的陶粒小径之后又是一道灰岩石门,陈玉知也不是乡野莽夫,他自然知晓这些都是阻隔湿气之物。 进入石门后灯火透亮,两边各有数排石架,兵器、书籍、锦盒、奇珍异草数不胜数。 一股子贪婪之色在陈玉知眼中泛起,不拿白不拿是九公子的宗旨,再说陆小音还等着他回去分赃呢! “咳咳咳...” 少年咳了两声,而后从怀中掏出一物,他扯着两角用力抖了抖。 郭雨亭看着少年凭空变出了一个囊麻布袋,摇了摇头甚是无奈,竟一时语塞。 陈玉知对着军师咧嘴一笑,理直气壮地说道:“郭兄莫要介意,混口饭吃而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十七章 宽以待人 朝阳初升,曙光透过云层照亮了天际。 飞鸟营被陆小音翻了个底朝天儿,最后还真被她找到了一个大囊麻布袋。 她问陈玉知要去何处,少年也不能确定,只不过告诉她等着公子我回来与你分赃。 总库之内,郭雨亭见少年理直气壮从怀中掏了个囊麻布袋出来,笑着走了出去,“陈兄弟,我去外面候着你。” “郭大哥慢走,这下面空气不好,您还是先出去吧。”少年装出一副关切样儿。 “哈哈哈...”郭雨亭从未见过如此有趣之人,竟大笑了起来。 陈玉知一人在库中来回看了许久,对于兵刃他倒是没有需求,总库内的兵刃虽也能称得上是良品,但在少年用惯了齐匠心锻造的神兵后,这些凡品岂能入他法眼。 在看那些书籍功法、锦盒珠宝,九公子对这些东西也确实没什么兴趣。 少年扭头望向了那一株株奇珍异草,而后自己傻笑了一会,他虽然看不懂这些东西有何妙用,但此时飞鸟营中可有位大师在呢,何愁无用。 陈玉知索性撑开了囊麻布袋,而后一股脑将其塞得满满当当,直到实在塞不下方才罢手,“哎,早知道再多找几个布袋了...” 若是李延山知道此时少年拿走了总库多少珍藏,定要破口大骂一番。 陈玉知将囊麻布袋抗在肩膀上后走回了地面,“郭大哥,久等了!” 囊麻布袋很大,但军师没有想到,这装完东西的囊麻布袋竟然如此之大,大到令人咋舌,“完了,将军定要心疼许多天了...” 飞鸟营中,少年将布袋内的物件统统倒在了地上,陆小音对这些药草也不太熟悉,而月小毒愣住了。 “龙涎香、藏红花精魄、灵犀角、影木鲜果、龙刍、......”小丫头挨个盘点着。 “小哥哥,你这是去哪里打劫了?这些药草可都是宝贝!”月小毒趴在地上乐开了花。 陈玉知说道:“小毒,我也不通药理,你都拿去便是,若能制些有用的丹药那再好不过了。” “小哥哥,放心交给我吧!”说罢她便扛着布袋跑了出去。 “你这家伙,简直如土匪一般。”陆小音打趣道。 “愧不敢当,公子我还有一物赠你!”陈玉知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锦盒。 “这锦盒里的物件甚是好看,本打算以后送给媳妇儿的,现在便宜你了。” 陆小音接过锦盒有些慌张,那一句打算以后送给媳妇儿的话让她羞涩不已。 少女故作镇定地说道:“谢了!” 这些天马岱可累坏了,明明说好三人一同接管飞鸟营,可陈陆二人分明是那甩手掌柜,任何事物都不管,他心中无奈的很。 一天陈玉知在营内问道:“小音,你觉得马岱此人如何?” 少女想了半晌,陈玉知本以为会有一段精辟评价,却只等来了“还不错”三字。 “那你觉得我将枪仙传承托付于此人如何?” “可!” “......”少年语塞。 统领正营之内,马岱坐于案板之上忙的焦头烂额,陈玉知拿着涯角枪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小马,快跟我走!” “陈兄,我这还有许多事物没处理呢,那轩辕佚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陈玉知没有理会,拉着对方的胳膊就往校场走去。 马岱看着少年手中的涯角枪甚是羡慕,能撬动江湖的四杆名枪谁人不爱。 凤仙花与古稀年之主如今都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湛金鹊与涯角枪此前下落不明。 而今朝这天下无双的涯角枪现世,他想想都觉得激动万分,莫要说拥有,就是见上一眼也满足了。 “小马,我做了一个决定!”陈玉知一本正经地说道。 马岱疑惑地看着持枪少年,准确说是看着涯角枪挪不开眼。 “我在八荒岭偶然获得枪仙传承,但公子我已入剑道,于枪一途你应该更适合拥有这把涯角枪,所以你的任务便是将枪仙之名延续下去!” 马岱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竟然如此简单就把这旷世神枪送给了自己。 “你看好了!” 陈玉知在校场之上演练着那七式枪法,“此枪法没有名称,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七探盘蛇,前三式为攻,后三式为守,第七式乃见招拆招,遇势借势!” “此枪法不重其招,只重其意,攻守间可随心所欲出招。” “未来能走多远便看你自己了,赵延嗣前辈说过,希望得传承者让江湖知道,此间并非是剑道独尊,枪道犹可胜矣。” 马岱还没反应过来,陈玉知便将涯角枪甩给了他,“接着!” “哎,这跌境后如暮年一般,稍微活动活动就腰酸背痛,我得回去休息会儿了!”陈玉知捶着背转身就走。 马岱心中感激不已,他虽是西凉马家之人,都只是个偏房远亲,从小到大不知受过多少欺压,如若不然也不会寒心来到西府军中。 曾经的银枪少年单膝下跪,他敬佩远去之人的豁达,“陈玉知,谢谢你!” 马岱立誓绝对不辜负枪仙传承,定要一鸣惊人,若有朝一日再回马家,必要一雪前耻。 陈玉知回了住处,一头扎在榻上,喊道:“小音,快来帮我捶捶背,七式枪法舞了一遍公子这腰就像断了一样。” “捶背?你确定?”陆小音威胁道。 陈玉知有些惧怕,说:“...算了,陆统领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臭不要脸!” “公子的脸香着呢,不信你凑近些闻闻!”陈玉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月小毒提这个篮子冲了进来,“小哥哥,我炼制了一些丹药蛊毒给你们。” 小丫头从篮内取出了五个小瓷瓶,“小哥哥,这蓝色的瓶子里装得是龙犀散,红色瓶子里装得是蓟灵蛊虫。” “龙犀散外敷可愈伤口,内服可解百毒,燃之有异香,制符箓,念能与神通。” “蓟灵蛊虫本是万毒窟惩戒叛徒所用,蛊虫封于丹内长眠,若遇真气便会苏醒,此蛊之所以被称为灵蛊,乃是因为其可遇气化气,吞此蛊者必将经脉爆裂而亡。” 月小毒看向了陈玉知,“不过小哥哥,你这三条大脉如今可通江流,若是以后遇险可试试将此蛊吞下,或许能借灵蛊所化之气一用。” “得了吧,公子我还不想死...”陈玉知惜命的很,才不想冒此等风险,八荒岭碎脉时的痛处他永世难忘。 “小毒,那黑色瓶子里装得是什么?”陆小音问道。 月小毒讪笑了一会儿,说:“这黑色瓶子是给小哥哥的,他最近跌境需要一些东西防防身!” 陈玉知一听乐了,他偷偷将月小毒拉到一旁问道:“小毒,那黑色瓶里是什么好东西?” 月小毒贼兮兮地说道:“就是前一次在西京城我对隐元会那姑娘用的毒药!” 陈玉知又想起了雪梨,那一晚的风情当真是楚云湘雨,若不是将她绑着,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陆小音见两人如此神秘忍不住问道:“什么防身之物需如此保密?” 两人嘿嘿直笑... 凉州汉阳城中,一位双目失明的姑娘在自家小院等待着兄长归来。 这些年间,兄长离戈笑从未笑过,一心想着如何为胞妹医治眼疾,可离雨晴心中甚是忐忑,严格意义上说自己的双眼并不是因病而盲... 一阵脚步声传来,少女欢喜地说道:“哥哥,是你回来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离雨晴发现了问题,哥哥一向独来独往,家中也从未有过客人,方才那一阵脚步声似是人数不少。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 离戈笑外出寻药归来,一路风尘仆仆本已经十分疲倦,“小妹,我回来了!” 若是换作以往,离雨晴定会扶着墙壁迎他归来,今日却没有见到小妹的踪影。 一番探寻后男子在小院地上拾起了一支发簪,李戈笑如遭雷击般丧魂失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十八章 汉阳镖局 最是一年春好处,汉阳朱雀落柏树。 陈玉知换上了一袭青衫带着两女来到了汉阳城,这闲来无事在街上溜达的感觉实在惬意。 穿着一身黑袍的陆小音问道少年,“呆子,大将军怎会同意你这无理要求?” 陈玉知笑道:“因为本公子答应了他,此次四府会战定帮他夺取头筹!” 前几日李延山将陈玉知传到主营,问少年对此次四府会战可有信心,少年干脆坐地起价,让李延山放他去附近的汉阳城中溜达几日,还言之凿凿地说这放松了之后对境界之恢复也有裨益。但是军有军纪,李延山本想一口拒绝,谁知陈玉知又拍胸脯保证,只要放松好了会战拿个第一不成问题,这下李延山才拍板答应,只是有言在先,若是取不了头筹回西凉等着军法处置。 月小毒叼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这小半年在八荒岭可把她憋坏了。 “呆子,听闻上一届会战南府出了位霸刀,好像叫秦白苏,还打残了我们不少将士,你这才恢复了一些的四品境估计有些不够看。”陆小音说道。 “总是公子我护着你,这次换你上可好?”陈玉知耍起了无赖,竟将锅甩给了对方。 “可!”陆小音巴不得少年消停几日,每次都是对方救她于水火,这让自尊心本就很强的东吴小公主有些沮丧,自己似是成了累赘一般。 青衫少年撇了撇嘴,说道:“可什么可!公子我口渴了,找地方喝两杯去!” 两女跟在青衫之后不再多言。 陈玉知见一男子呆坐在街边,满脸憔悴之色,似是死了爹娘一般,走近一看竟是老熟人。 “离戈笑,你这是何故?”陈玉知上前将他搀起。 看着满眼血丝的男子,月小毒也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当日在西京取了青囊书的那个小哥哥。 一行人与离戈笑回到了住处,屋子外带有一处院落,在这汉阳城中虽不说别致,但也不算简陋。 憔悴男子言道:“我有个胞妹名叫离雨晴,她双目失明多年,我取青囊书也是为了给她医治眼疾,前些天外出寻几味药引谁知回到家中雨晴却不见了,我在地上发现了她的发簪,想来一定是被人掳去了,可我在这汉阳城中搜寻了数日都没有找到线索!”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仔细想想平日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李戈笑摇了摇头,这些年他一心只想医治好妹妹的眼疾,哪有机会去与旁人打交道。 这下子可愁坏了陈玉知,他想帮忙也有心无力,自己又不是仙人,掐指一算便能知晓世间一切。 “小哥哥,我有办法!”月小毒胸有成竹地说道。 憔悴男子一听立马跳了起来,“月小毒姑娘,此话当真?” “小哥哥莫要着急,我的蛊虫能够跟着气味追踪猎物,只要你妹妹尚在人间,天涯海角都能寻得!” 离戈笑听闻直接跪在了地上,“月姑娘,只要你帮我找到雨晴,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月小毒被他这一跪吓得不轻,陈玉知连忙将他扶起:“离兄,你这是作甚,举手之劳而已!” “就是就是,就挥挥手的功夫而已!”月小毒附和道。 小丫头将手中糖葫芦放到了一边,将蛊虫唤出置放在那发簪之上,“小哥哥,有言在先,我的蛊虫乃是灵蛊,若是你妹妹已经不再人间那此蛊便没了作用。” 蛊虫在发簪上一动不动,众人都有些紧张,饶是陆小音都捏紧了小手。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就在众人打算悻悻放弃时,灵蛊那对小小隐翅震动了起来,直朝院外飞去。 “快跟上!”陈玉知喊了一声。 众人跟着月小毒冲出了屋子,追踪许久后终于在一处镖局外停了下来, “汉阳镖局!”离戈笑恨恨说了一句,打算直接冲进去找人。 陈玉知一把将他扣住,“莫要着急,直接冲进去怕是不妥。” 青衫少年冷静异常,他问道:“小毒,这蛊虫能确定人就在镖局中吗?” “恩,我这蛊虫连小金蛇都能追踪,更别说一个姑娘了。”她言之凿凿。 这时从汉阳镖局内走出一位俊朗少年,灵蛊似有所感应一般在他身边不断盘旋。 月小毒小声说道:“就是他绑走了你妹妹!” 此人离戈笑怎会不认识,汉阳镖局新任坐馆,吴初阳! 若不是陈玉知死死按着,只怕离戈笑已经冲上去将其碎尸万段了。 在此人走远后陈玉知说道:“离兄,我与小音进去一探究竟,你与小毒在外面接应!” 说罢两人便朝着镖局旁的小巷走去,在阴影中少年左右探了一眼,确认无人后直接跃进了镖局之内。 这镖局中规中矩,偌大庭院内除了一座假山别无他物,只是一时间两人不知从何搜起。 “呆子,你看那假山旁坐着的姑娘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陆小音指了指前方。 陈玉知愣住了,从少女闭着双眼的样子看来应该没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少年也不多做迟疑,一步踏出便来到了少女身旁,而后直接掳起对方便朝墙外跃去。 于半空之中,女少惊叫下睁开了双眼,她看着将她掳起的少年,竟比自己的哥哥还要英俊许多,“你...你是谁?” 陈玉知落地后呆呆看着对方,显然怀中女子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少年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吴幕霜,汉阳镖局二小姐!”少女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脸还有些红润。 这人都掳了,岂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少年心想索性来个人质交换,他对着陆小音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直接打晕了少女。 待到吴幕霜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你们是谁!为何要绑我?” 离戈笑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儿,他盯着那二小姐说道:“你们镖局近几日有没有掳去一位姑娘!” 吴幕霜哭了,她气鼓鼓地看着陈玉知,“真是贼喊抓贼,你们快放了我!信不信我大哥把你们打的满地找牙!” 陈玉知有些无奈,这人没救回来反而抓了个麻烦精,“你哥哥前几天绑走了我这位朋友的妹妹,你安静一些,我们会通知你哥哥来赎你!” 汉阳镖局,吴初阳回到了自己房内,只见李雨晴也在其中。 “雨晴,你安心在此处住着,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重见光明。” 离雨晴弱弱地问道:“能不能让我回家,若是哥哥回来见不到我一定会担心。” 少年歇斯底里地说道:“你哥哥根本保护不了你!” 当日离雨晴被绑到汉阳镖局后,一开始其竭力挣扎,但发现掳他之人好像并无恶意,只是想把自己留在此处而已。 十多年前,那时的离雨晴还未失明,她总是与一群孩童在汉阳城中的小河畔玩耍,那时女娃的一双瞳孔明亮清澈,眼中如有灵气一般。 那段时日里有个男童被她唤作小太阳,两人常常从早耍到晚,小河边与巷弄田野里充满了天真无邪。 直到有一日,一位老乞丐来到了汉阳镖局,那时坐馆吴寺九实力低微,有些险镖根本无力去押送,但经过老乞丐指点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只是从老乞丐离开汉阳后,小太阳再也有没见过离雨晴,直到多年后吴初阳才知道女孩因为失明再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 此后数年间,吴寺九境界提升,以瞳术名震凉州,汉阳镖局水涨船高这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小太阳,你一点也不可爱了。”失明姑娘对着偏执少年说道。 “雨晴,小太阳幼时就对你一见倾心,无论如何都要帮你找回自己的眼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四十九章 九天鬼眸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四十九章九天鬼眸“人间并非净土,各有各自之苦。” 汉阳镖局之内,一位小镖师踉跄着找到了吴初阳,“坐馆!二小姐被人绑走了,对方留了封书信给你!” 吴初阳对整个镖局都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唯独这自家小妹他不能坐视不理。信中所言无非是要交换人质,但他可没打算把离雨晴交出去,就当是自己有一些私心吧,他只想多看离雨晴两眼,再把这些场景深深刻在脑海之中。 城外有处封喉林,林中龙血树密布,若是刺破树皮便会流下如血迹一般的汁液,常人食之必死。 陈玉知一行人带着吴幕霜早早便候在了林外,汉阳镖局二小姐一声不吭,她绝对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做掳人之事。 “呆子,若一会儿动起手来保护好自己。” 陈玉知看着陆小音那副模样有些想笑,明明关心公子我,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放心,本公子一定躲在你身后!” 林外微风阵阵。 吴初阳独自一人走来,他神色冷峻如常,“你们想怎样?” 陈玉知打量着对方,心想明明是你先绑了离戈笑的妹妹,怎么还能反过来问责,当真是无法无天。 “哥,快救我!”吴幕霜仿佛见了救命稻草。 离戈笑此时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一股气势爆发,他率先走上前去,问道:“雨晴在何处?” 吴初阳并不否认,回答道:“雨晴在我汉阳镖局很安全,我会照顾好她的,不劳你费心。” “请你们先放了我妹妹。” 离戈笑紧握双拳引得声声作响,“我在问你一遍,雨晴身在何处!” 偏执少年见对方打算动手并不惊慌,“要打便打,何须多言!” “听说你于西京大雁塔试力压群雄,那便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何本领!” 吴初阳不使兵刃,一双铁掌胜似兵刃,常年押镖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如若不然年纪轻轻怎能继任坐馆一职。 一双铁掌毫不留情地拍向离戈笑,要说这铁掌,在江湖中:“你理直气壮掳人胞妹,今日不除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偏执少年没有多做解释,他没有亏欠任何人,想到此处铁掌再起。 陆小音可不像离戈笑那般,她紧紧握着刀柄汇聚杀意,心中想要一刀劈了对方的冲动可不是在说笑。 拔刀斩一出,林间狂风四起,龙血树被刀芒砍断后流出鲜红血浆,吴初阳双掌相叠硬抗这一刀后遁走而去。 少年拖着不断滴血的双臂回到了汉阳镖局,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双掌怕是废了。一切来得突然,如今种种变故已经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少年想回镖局再看一眼离雨晴,可从封喉林一路回到城内已经流了太多血,无论他如何坚持仍是倒在了地上。 此事终究还是传到了老坐馆的耳朵里,吴寺九这几年潜心闭关钻研瞳术,镖局之事早已经交托于吴初阳打理,而当他听到吴初阳重伤、吴幕霜被绑的消息后震怒不已,这汉阳城竟然还有人敢如此放肆,老坐馆夺门而出。 吴幕霜见哥哥被击退后吓得不轻,陆小音的拔刀斩太过犀利,小丫头被那杀意震慑后便没了锐气,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 夜幕降临,众人安顿好离戈笑后打算带着吴幕霜直接前去镖局夺人,这才出屋便发现一人站于院中。 “爹爹?” 吴幕霜在惊恐万分之下对着众人说道:“快逃,你们会死的!” 吴幕霜记得爹爹在初修瞳术后修为大进,镖局生意也蒸蒸日上,但不知道从何时起那瞳术成了一家人的噩梦,随着境界的提升,吴寺九总会控住不住自己的杀念变得神志不清,直到数年前的一个夜里,妻子苦言相劝希望其能够放弃修炼瞳术,莫要因为走火入魔丢了性命,而就在那一晚吴寺九再度失控,兄妹俩也永远失去了母亲,清醒后的吴寺九虽是悔恨不已,但依旧没有放弃瞳术,只是不再打理镖局,转而闭关不问世事。 陈玉知看着惊恐的吴幕霜有些不解,为何看到自己的爹爹会如此恐惧,难道他会吃人不成? 中年男子在月光下犹如鬼魅一般,黝黑的眼圈深邃且长,“可是你们伤了我儿?” 月小毒插着腰回答道:“是又如何?” 中年男子拉着阴柔之声说道:“那就去死吧!” 一道似剑气般的匹练自吴寺九眉心而出,陈玉知率先拔剑挡在了月小毒身前,黑剑在抵挡住攻击后发出一声脆响,陈玉知顺势翻转黑剑将那匹练原封不动倒送了回去。 “遇势借势!”这一招本是七探盘蛇中的最后一式,但少年觉得既然枪可借势,那剑亦可借,一试之下果然可行。 吴寺九猝不及防下闪身躲避,面部被划出了一道伤痕。 “此人境界不高,但那瞳术颇为诡异,速战速决!”陆小音观其境界不过六品有余,而后对着陈玉知说道。 血迹滴落,吴寺九原本乌黑灵动的瞳孔突然散发出幽幽鬼火,乌云盖月院内似是与世隔绝了一般,“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这眼前一幕又让吴幕霜想起了当年的那一个晚上,爹爹眼中亦是冒出了与现在一样的鬼火,“爹爹!不要!” 众人浑身不得动弹,陈玉知暗道不妙。 “九天鬼眸?是幻术!”月小毒对巫蛊一道颇为了解,她亦有抑制幻术之法,只是此时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结印。 吴寺九已经神志不清,那散发出鬼火的双眸渗出丝丝血迹,他拔出了佩刀朝着吴幕霜走去。 少女如丧胆游魂般朝吴寺九瞪大了双眼,“爹爹,我是霜儿!” “死吧!”中年男子高举大刀挥向吴幕霜,鬼眸之中仅剩杀意。 吴幕霜闭上了眼睛,她从小便怕痛的很,什么事都由哥哥顶着,就算生在镖局也没有一日尝过在风沙中煎熬的苦。 一道血柱喷涌而出,吴初阳不知从何处而来,死死挡在了妹妹身前。 本就受了重伤的吴初阳受此一刀直接跪倒在地,他死死抓着父亲吴四九的双腿。 偏执少年的声线已然沙哑,他费尽力气说道:“爹,收手吧!” 鬼眸之中的异火被鲜血灌溉后渐渐平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章 以眼还眼 “花褪残红青杏小,墙里秋千墙外道。” 吴初阳自母亲丧生后便一直痛恨着吴寺九,而在某一日其无意间得知离雨晴的双眼之所以失明,全是因为被人夺去了双眸,而此人就是以一双鬼眸振兴镖局的吴寺九。 偏执少年心中有恨,他无法接受自己父亲的麻木不仁,为了一己私欲竟犯下此等恶行。吴初阳本打算暗杀吴寺九,再将双眼归还于离雨晴,但那日掳回少女后两人敞开心扉聊了很久,心地善良的离雨晴不愿少年做出弑父之事,她言道:“若是这样我宁愿不要这双眼睛。” 而就在偏执少年左右为难之时,吴幕霜于阴差阳错之下被陈玉知一行人绑去,这才有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一双铁掌被废吴初阳并不在意,他心中无悔,当自己醒来得知老坐馆前去寻仇后,少年不顾一切冲出了镖局,他不想再有无辜之人卷入此事,毕竟他吴家罪逆深重,而少年也是个心善之人。 在为吴幕霜挡下一刀之后吴初阳抵不住跪倒在地,而此时吴寺九眼中鬼眸之火依旧浓烈,偏执少年对妹妹爱护的很,饶是自己濒临生死也不想她受伤。 吴初阳死死抓着父亲吴寺九的双腿,不让其再往前一步。 老坐馆此时神志不清,哪能认得脚下之人乃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鬼火闪动间又是一刀挥下。 “哥!”吴幕霜于一声惨叫后不省人事。 偏执少年背后又中一刀,伤口之深可见白骨。 吴初阳再也坚持不住,大口鲜血不断从口中咳出,“爹,收手吧!” 偏执少年的声线已然沙哑,他费尽力气说道:“吴寺九!你已经错过一次了,母亲的死便是你麻木不仁的代价,如若不够再加上我这条命亦可,只求你能回头......” 老坐馆鬼眸之中的异火渐渐平息,他回忆起了那一年初夏,吴初阳嚷嚷着要吃西瓜,可当时的自己实力低微根本无镖可压,一家人糊口都成了难题,在男童失望的眼神里吴寺九发誓一定要让全家过上好日子。时间又转,姓孙的老乞丐来到了汉阳镖局,他告诉自己,只要夺了那离姓女娃子的灵瞳便可修炼九天鬼眸,届时凉州之上方能有你镖局的一席之地,老乞丐在丢下一本古籍后缓缓离去。 吴寺九睁开双眼,看着脚下奄奄一息的儿子有些不敢置信,“初阳,是爹害了你!” 鬼眸消散众人挣脱了束缚,偏执少年似回光返照般抬起头看着吴寺九说道:“爹,你夺人双目本就是错,沉浸此道害母亲枉死乃是大错特错,你可知道那离姓姑娘是我从小到大最爱的女子...爹,我怕是命不久矣,咳咳咳...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孩儿不孝,唯有以眼还眼,用自己这双眼睛替你赎罪!” 吴寺九在那一夜仰天长啸,他对着夜空久久不语,明月透过云层之时他散尽了瞳孔之中的灵气,而后如一位暮年老者般悻悻离去。 陈玉知与陆小音对视不语,本想到这汉阳城中散散心,却不料撞到了一出悲剧。 “呆子,我似乎有些后悔了...”陆小音小声说道。 “因果循环,出刀当无悔才是...”青衫少年摸了摸对方的碎发。 事后众人从镖局接回了离雨晴,离戈笑在月小毒的协助下为妹妹换上了双眼,小丫头直言青囊书为此间医者之瑰宝,那换眼之法神乎其技。 离雨晴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向往多年的光明此时竟如此刺眼,少女用双手挡在了眼前,不自觉间竟流下了眼泪。 年华有你出席,不是为了你让缺席,离雨晴多想再见一眼那如初阳般的笑容,偏偏却只瞧见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雨晴!”离戈笑见妹妹醒来焦急地喊道。 “哥哥...”离雨晴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哥哥长大后的模样,但看着此时憔悴不已的哥哥让她心疼。 俩兄妹抱在了一起,陈玉知拉着两女走出了屋内,“我没看花眼吧?” 陈玉知不太确定自己的眼睛,那不苟言笑的家伙居然笑了。 “小哥哥,我也看见了!”月小毒说道。 “我一直以为离戈笑是面瘫呢!” 三人在屋外笑了起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虽与他们无关,但亲眼目睹后免不了会有一番感悟。 “哥哥,我能不能去见一见初阳。”离雨晴抱着哥哥问道。 离戈笑揉了揉妹妹的脸,“当然可以,他应该也在等你吧。” 汉阳城外青阳坡,初阳之墓煽泪落。 离雨晴站在墓碑之前,“初阳,我会好好活下去,替你看一看这山河之兴替。” “傻丫头,我一直在你身边。” 离雨晴身后传来了少年的声响,她转身回头却一无所见,长风吹起了雪白长裙,青丝高高扬起,这一年的汉阳城充满了伤感。 众人在坡下看着离雨晴,离戈笑默默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众人。 陈玉知打趣道:“咦?离兄,你这是有风沙入了眼吗?” “对,风沙太大了。”男子已然有些哽咽。 青衫少年看了看陆小音,而后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汉阳镖局一时间群龙无首,吴幕霜挺身而出当上了新任坐馆,从前一直有哥哥护着她,但现在她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去守护镖局,毕竟这是父亲与哥哥的心血。 离家小院之内,众人围坐一堂,明日陈玉知一行便要返回军中,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青衫少年看着离戈笑问道:“离兄,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那兄妹互相看了一眼,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相视而笑,“我打算去当一名镖师!” 陈玉知打趣道:“你莫不是看上那吴幕霜了?” 众人一阵无言,青衫少年站了起来,他高举酒杯对着夜空,“来,咱们敬明月一杯,希望有缘再见!” 众人皆举起了酒杯,连陆小音都饮起了酒,三巡以后两人坐在了屋檐之上。 晚春的夜风飒飒拂面,月光下陆小音微红的面容格外脱俗,“呆子,你看着我作甚?” 少年胡说道:“我只是在想,世上怎会有五官如此精致之人,比公子我还有俊上几分。” 陆小音嗔了一句,“臭美。” 陈玉知叹了口气,“真想平平淡淡过此一生,于山野间把烦恼忘得一干二净。” 陆小音置之一笑,问道:“你这家伙总是这般悲天悯人。” 少年还有后话没有说出口,平平淡淡的前提是和你一起。 陈玉知借着三分醉意问道:“小音,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有双股?” 陆小音说道:“我只是个扬州城中的可怜人...” 面对陈玉知她不想隐瞒,只是少女不知该如何回答,“呆子,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 青衫少年不再多问,其实对于这些他本就不在乎,世上真真假假,唯有情分这东西刻在眼中,装不得! “那你呢?又是来自盘阳哪个王孙贵族?” 陈玉知豪气万丈地说道:“我可不稀罕什么王孙贵族,在下乃是盘阳三绝之一,江湖人称九公子!” 少女哼了一声,“酒公子?特别爱喝酒吗?” 青衫少年哑口无言。 翌日清晨,陈玉知一行人离开了汉阳城,少年没有知会离戈笑,他来是缘分使然,他走亦是悄无声息。 临走时陈玉知留下了几行字,“汉阳雨过天晴,惜别止戈常笑。” “小哥哥,没想到你写字这般好看!”月小毒赞叹道。 “公子我是何人,这还用说!” “臭不要脸!” 那白纸之上字里行间透着些许剑意,剑意中夹杂着情义。 三人策马而回,直奔西府军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一章 十里杏花 青衫少年一行人策马回营,黄土之上风沙飘扬,才到西府却见故人。 “陈玉知,别来无恙!” 少年看着对他有赠玉之情的李沐梁说道:“沐梁,好久不见!” 一身黑袍的陆小音却连招呼也不打便回了飞鸟营,李沐梁看了对方两眼后又发现了一人。 “小毒!你怎么也在此处?”李沐梁问道。 “沐梁姐姐,这就说来话长了!” 李沐梁得知四府会战将至,便又赶到了西凉,她与爹爹李延山言道是为了增广见闻,实则是对陈玉知日思夜念。 “陈玉知,我听闻你在八荒岭大出风头,还暂代统领一职,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陈玉知笑道:“可别提了,差点把小命给丢了...” 青衫少年见陆小音离去有些担心,若是没哄好这丫头只怕又得好几日不与自己说话。 “沐梁,我先回飞鸟营中,晚些再去寻你。”说罢少年便牵着马追赶黑袍去了。 李沐梁拉着月小毒问道:“快与我说说,丫头你在此作甚?” 月小毒对后者做了个鬼脸,说道:“沐梁姐姐莫不是想问小哥哥的近况?” 李沐梁小脸红红,她揪起了丫头的脸。 当李沐梁听月小毒说完八荒岭与汉阳城之事后又是揪心又是感慨,没想到短短数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人居于盘阳甚是羡慕,自从九公子离开了后,那城中似是缺了点灵气。 陈玉知追上了对方,果不其然,一脸不悦的陆小音再不搭理少年。 “陆大统领,您这是何故啊?”少年厚着脸皮问道。 “不愧是九公子,走到哪儿都有红颜知己,让人好不羡慕!”陆小音反呛道。 陈玉知解释道:“她叫李沐梁,乃李将军之女,亦是我的好友。” 任凭陈玉知如何解释都已无用,这醋坛子打翻了岂是三两句话语就可收拾的。 四府会战将至,李延山把一众人召集回了正营,他坐于高堂却没有摆出往日那威严之姿。 陈玉知、马岱、陆小音、楚天雄、宁野,还有李沐梁与军事郭雨亭等人齐聚一堂,还有一人姗姗来迟。 对于这位未曾谋面的男子,军师说道:“这位是大戟士中的急先锋,李复!” 那男子莫约三十有余,两撇胡须颇有英气,他对着众人抱拳施了一礼。 李延山饶有兴致地问道:“陈玉知,这汉阳也去了,四府会战之事你给大家表个态吧!” 少年挠了挠头,心想这老家伙明摆着赶鸭子上架,可自己四品境的实力也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不是。 陈玉知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定当竭尽全力!” 大将军摇了摇头,“竭尽全力可不行,我要的是一雪前耻!” 李复站了起来,他神色有些难看,对着将军说道:“末将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为众兄弟报仇!” 郭雨亭似是身体抱恙,在咳了两声后对李复摆了摆手,后者低头坐下,军师对着众人说道:“这四府会战本是军中年轻一辈切磋交流的盛会,亦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可四年前南府出了个少年霸刀,手段狠辣毫不留情,西府年轻一辈好手几乎都废在了此人手中,现今唯有李复尚在。” 陈玉知是个热血少年,如今身为西府之人怎能容许别人打脸,他大手一拍说道:“这次就让陆统领去教他如何做人!” 众人本以为少年会揽下大任,却没想到他竟把陆小音给推了出来,而后者也没有多言,反而顺着陈玉知点了点头。 李复有些不悦,心想若是让这种人去参加四府会战岂不成了笑话。 李延山森然道:“好了,你也别贫嘴了,记住答应我的事即可,明日启程前往郁林。” 在众人离去后正营内只留下了郭雨亭一人,“雨亭,四府会战这些日子西府就拜托给你了。” 郭雨亭咳嗽不止,对着李延山摆了摆手,说道:“将军放心便是。” 但真正让李延山不放心的乃是他郭雨亭的隐疾,常年谋算费心费神,心力憔悴岂有药医。 次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楚天雄与宁野本想一同前往,但被大将军一口回绝,他言道:“年轻人比试你们老一辈就消停些吧。” 若主心骨都离开了西府只怕漠北会有异动,李延山不敢松懈。 “沐梁,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了?”李延山溺爱地问道。 她看了一眼陈玉知说道:“爹,人家想去见识见识。” 李延山是过来人,怎会不知自家闺女的心思,他打趣道:“你在想什么爹会不知道?女大不中留咯!” 李沐梁羞红一片,不再多言。 西府军旗开道,沿途一片宁静,无人敢上前造次。 陈玉知为了避嫌始终不敢与李沐梁过分接近,他跟在陆小音身后乖巧得很。 “呆子,你昨晚去找雷老头了?” 陈玉知松了口气,少女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言道:“去学了两招,毕竟我不想丢了西府颜面。” 少女问道:“可有收获?” 陈玉知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陆小音不知其中含义。 “那老家伙说脉可碎,穴亦可废,只要我够狠将那百大窍穴废上几处也能在短时间内提境......” 这吃老本的自残行为陈玉知可不想再去尝试了,毕竟比起颜面还是小命更重要一些。 陆小音也不希望少年再做出如八荒岭那般举动,说道:“这次交给我吧!” 沿途数日,黄土高坡成了青山碧水,少年临时抱佛脚,一路于马背之上行先天养气功,掩藏在衣衫之下的龙纹愈发闪亮。 荆西有十里杏林闻名于世,但闻名的不是杏花,而是凤仙花。 “十里杏花百里林,凤仙一出乱世平。” 历代枪仙皆用兵如神,枪术兵法两者同源,相传蜀间曾有军师一夜悟道,以兵法直入枪圣之境。十里杏林每一代话事人都可谓是兵法大家,以一杆凤仙花为信物代代传承,乱世出山,盛世栽树,而这一代持枪人名为小凤仙。 众人途经十里杏林本无意停留,却见此地人满为患,这才上前一探究竟。 杏林内镔铁长棍立于女子身前,只见这女子以绷带裹身,火红纱缎披肩,眉间一点朱红,容颜可与陆小音一较高下。 “许妙言,你若再不退去休怪我枪不留情。” 镔铁棍嗡嗡作响,那叫许妙言的少年说道:“小凤仙,今日齐门备三书六礼以促联姻,你为何冥顽不灵!” 小凤仙言道:“齐门杏林虽历代联姻,但并不代表我小凤仙要嫁给你。” 少年被当场拒绝有些难堪,一众江湖人士围观间纷纷起哄,似是有种不见两人动手不罢休的态势。 许妙言拔出长棍掷于众人跟前,劲气将围观之人纷纷逼退数尺,“聒噪!” 在陈玉知看来,这男子五大三粗确实配不上那小凤仙,只是她穿着怪异,除了裹着绷带的地方浑身绝大多数肌肤都露在外头,这一般女子可不会如此。 陆小音见陈玉知盯着小凤仙目不转睛,当下说道:“我看你倒是与她般配。” “咳咳咳...”陈玉知回头咧嘴一笑。 许妙言还不罢休,问道:“我想要一个理由!” 陈玉知见此一幕被逗乐了,他心想要什么理由,还不是你长得实在粗犷。 小凤仙扫了扫围观之人,而后指着陆小音说道:“你要是与那位小哥一般俊俏,我定会欣然接受!” 陈玉知暗叹这姑娘言语犀利,在众人之前竟一点情面也不留,真是可怜了那齐门少年郎。 谁知许妙言一时气急,他抬手间镔铁长棍归于手心,而后一棍点向陆小音。 这一棍势大力沉,来得突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二章 将军威武 齐门杏林本同源,齐门掌六韬通典,杏林持金篆玉函,若两书合并则成就兵之大道。 许妙言乃齐门妙字辈翘楚,虽说长得五大三粗,但拜读六韬通典的少年于棍法之上造诣深厚,从小眼高于道:“你欺我杏林无人?” 其实在整个齐门眼中此时的杏林确实无人,上一代话事人下落不明,除了小凤仙外再无后起之秀。 许妙言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单说那一杆凤仙花就是有十根镔铁棍在手也不够看,他没有理会小凤仙,而是对着陆小音说道:“不要再让我遇见你!” 他说完便打算离开,今天这人算是丢大了,他对小凤仙并无多少爱意,唯独对那部金篆玉函势在必得。 “等等!”陈玉知走了出来,这一棍虽然已被小凤仙挡下,但是面对许妙言那蛮横态势他有些不服气。 陆小音本不想惹事,毕竟李延山也在林外,可任凭她如何阻拦陈玉知还是走出了人群。 少年可不管天高地厚,谁欺负陆小音就是不行,他拔剑便斩出一道青锋。 许妙言闻声回头,下意识横棍抵挡,叮咚一声脆响,镔铁棍断成了两半。 陈玉知森然道:“不管你来自什么门,今天不道歉就别想走!” 那镔铁棍坚硬无比,表面经过特殊处理可见花纹,此乃百炼钢的巅峰之作,少年一剑便能斩断此棍,这让小凤仙有些惊讶。 许妙言双手有些颤抖,在猝不及防之下接剑吃了些暗亏,他问道:“你是何人!” 陈玉知正在气头上,你说你长得磕碜本没有错,但是胡乱出手可就不对了,他回答道:“我是你祖宗!” 许妙言一听怒火中烧,他厉声道:“你是在侮辱我齐门?” 男子身后一众齐门中人纷纷持棍站了出来,周边围观之人议论纷纷,“又有好戏可看了!” 陈玉知淡淡说道:“谈不上侮辱,因为你不配。” 这一句话如无声巴掌般拍打在了众人脸上,比方才那剑气还要犀利。 陆小音与马岱等人见此阵仗也站了出来,双方剑拔弩张,小凤仙有些诧异,本事她杏林之事,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这几年杏林确实势微,但她小凤仙也不是怕事之辈,还轮不到齐门在此胡乱撒野,只是不待她出手又有一棍从天而降。 金色铁棍引得杏林之内白色花瓣纷飞,人未至声先到,“那你看看老夫配不配!”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忽现,齐门众人纷纷低头喊了声:“长老!” 小凤仙当然认得此人,齐门上一代显字辈长老,亦是许妙言的爷爷,没想到这老家伙竟会出山,今天只怕不好收场了,此事皆因自己而起,她当即横枪挡在了老者面前,而后说道:“许长老,此时皆因我而起,还请给十里杏林一个薄面,就此作罢可好?” 老者摇了摇头,言道:“本来小辈之事我不该插手,但若侮辱了齐门便不能就此作罢。” 小凤仙气势爆发,九品境气息不断抗衡着老者的气场,周围刮起了大风,那女子也是火爆脾气,当即不再隐忍,怒喝道:“许显德,你齐门休想在我杏林放肆!” 两股强横气息碰撞,陈玉知等人被压的体内经脉都出现了淤塞,老者冷哼而后手指轻弹,一声音爆响起,小凤仙被这一指击飞数丈,靠着凤仙花才勉强稳住身形。 没了挡路之人,老者看向陈玉知,说道:“小辈,跪下磕头认错我便饶你一命!” 陈玉知紧握黑剑月华,说道:“休想!” 陆小音已在刀间汇聚杀意,老者又是一声冷笑:“那可由不得你。” 一股磅礴气息压向陈玉知,而少年身旁众人亦是被压的不可动弹,陆小音无论如何都拔不出腰间双股。 在压力之下少年险些跪倒在地,他弯着身子拼尽全力死死抵抗,豆大汗珠不断在额头冒出,浑身骨头仿佛要裂开一般。 一道洪亮之声传来,“好你个许显德,在这里欺负小辈算什么英雄!” 兵马开道于前,李延山缓缓走出人群,在西府大旗的震慑下四周陷入了宁静。 那老者看着西府大旗收回了磅礴气势,而后对着李延山行了一礼,说道:“什么风把大将军吹到了荆西?” 李延山摇了摇头,他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而陈玉知又是他心中内定的女婿,这受了气先不管对错,总是该撒一撒才好。 大将军不怒自威,说道:“少来这套,你这一把年纪还在外头欺负小辈,当真是不要脸面了!” 许显德毕恭毕敬地回答:“大将军,这小辈侮辱我齐门理当教训一番才是!” 李延山可不管对方境界多高,当年东吴西蜀高手无数,最后还不是被晋朝几十万大军淹没于人海,只要他愿意,一声令下便可踏平他齐门九宫山。 “这小辈是我西府之人,就算侮辱你齐门又当如何?”大将军森然说道。 面对李延山的责难老者不敢道:“实在对不住,此事皆因我而起!” 陆小音没有理睬她,反倒是陈玉知讪笑道:“小事一桩,那家伙五大三粗,姑娘若是答应了他才是对不住自己。” 为表歉意,小凤仙让众人在十里杏林留宿一晚,李延山见天色已暗便应了下来。 西府人马驻于林外,众人朝着杏林深处走去,陈玉知有些好奇那齐门之事便向李延山询问。 李延山说道:“数百年前的荆西九宫山乃是天下兵家与纵横家的发源地,当时兵祖齐尉缭著有两部奇书,分别是六韬通典与金篆玉函,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分成了两脉。” 话到此处,在前方的小凤仙突然接道:“这两脉便是如今的十里杏林和齐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三章 朱雀青龙 小凤仙接上那威武将军的话语说道:“许妙言此次前来十里杏林目的便是谋取金篆玉函,我杏林如今势微,只怕是保不住这部奇书了,反本缘理,出乎一道,则欲心去,争夺止,图图空。” 李延山听到此番话语对小凤仙颇为赏识,说道:“若你加入我西府军那齐门便再不敢前来造次。” 小凤仙回头看了眼一脸冷淡的陆小音,回答道:“多谢将军好意,但杏林的规矩乃是乱世出山,盛世栽树,我虽是这一代话事人,但也不能违背。” 李延山抬头看了看这十里杏林之上高悬着的明月,叹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总有预感乱世将至。”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为之惊愕,若这话语是天桥底下那说书人所说自然不必理会,但从李延山口中说出便有了风起云涌的味道。 杏林深处依旧人丁不旺,且都是与小凤仙一般的女子,个个身裹绷带看的陈玉知口干舌燥,于晚宴间小凤仙打量起了马岱。 “这位兄台,敢为你手中长枪可是涯角?” 马岱不做迟疑,说道:“正是与姑娘那凤仙花齐名的涯角枪。” 小凤仙颔首一笑,看着那海角天涯无对说道:“凤仙花只有在必要时才是兵刃,更多时候只是十里杏林的信物而已,只是想不到消失已久的涯角枪竟然现世了,难道真如大将军所言,这乱世将至……” 陈玉知可不喜欢去想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眼前杯中的杏花酿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大事,少年搭着陆小音的肩膀小声说道:“小音,我们喝一杯,这杏花酿实在是好酒,入口甘甜之余还有杏花芳香!” 自从在汉阳这丫头喝过酒后已经不再抗拒,当即便让杯中佳酿见了底,她问道:“呆子,你为何总这般紧张我?” 陈玉知明白她说的是先前许妙言之事,其实少年也形容不了心中所想,只是见不得别人欺负陆小音,谁都不行! 少年想了好久,娓娓说道:“在八荒岭时我就说过,你是我的人!” 这番话语说的霸气,陆小音此时觉得少年比那天下十大还要有魅力,当即低下了头,俏脸红红。 小凤仙总是有意无意的撇着陆小音,可少年却对她置之不理,要知道自己这副容颜足以让世间男子为其癫狂,想到此处她端起了一口大碗,对着陈玉知与陆小音说道:“这碗酒我敬你们两人,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实在惭愧。” 陈玉知看小凤仙如此豪迈也不甘示弱,换来了大碗痛饮,你来我往之间有滴滴酒水顺着脖子打湿了胸前绷带,此番景象尽入少年眼底。 这杏林话事人一喝酒更显奔放,她游走间香风一片,与月小毒和李沐梁斗起了行酒令,谁知李沐梁深藏不露,最后小凤仙说了一句话让大将军也颇为惊讶,“姑娘酒量可通江河!” 一番畅谈后众人不再拘谨,小凤仙借着三分醉意问道:“马兄,可否让小女子见识见识涯角枪的风采?” 谁知那马岱身为凉州大汉酒量却差的很,还没回答便一头栽倒在了饭桌之上,这般扫兴引得一片唏嘘。 可陈玉知好歹也算是小马的半个师傅,他当即起身抓起了涯角枪,而后豪迈的对着小凤仙说道:“那便让你见识见识!” 两人来到了杏林外,凤仙花与涯角枪在月下相对,陈玉知却盯着那绷带挪不开眼。 于境界而言两人相差甚远,小凤仙索性将气息压制到了四品,她率先出枪直刺陈玉知。 七探盘蛇可攻可守,两把神兵碰擦间陈玉知竟占据了上风,小凤仙见此不再留手,凤仙花枪尖爆发出耀眼红芒,十二连环刺如流光般不断突向少年。 这连环突刺与叠刃有些相像,每一击力道都会强上一分,而两杆长枪似有灵性般嗡嗡作响,而后有无形之意牵动着两人不断出手,势要分出高下。 四大名枪的历代主人皆是枪仙与枪圣,经年累月早已有了灵性,此时已经不是两人的比试,而是名枪之上历代主人所匿藏之气息的拼斗。 众人在发现变故后已经无法阻止,陈玉知与小凤仙虽在杏林,但意识已经突破到了另一个空间。 杏林之内只见残影无数,枪花与火花四溅,小凤仙气势每拔高一尺,陈玉知便跟上一丈,半炷香后两人都进入了一种伪境。 于通幽而言少了些磅礴气息,于圣境而言少了些风云变幻,但那九品之上的真意却显而易见。 杏林之内掀起了狂风,两人的招式也愈发精妙,隐隐间有两道虚影出现在了各自身后。 “赵延嗣,没想到你我二人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叶青鸾,你与我较了一辈子劲,可到最后仍未能分出高下,实在遗憾。” “不,赢的人一直都是你!” “青鸾……”赵延嗣有些愧意。 一股气势勃然爆发,那叫名叶青鸾的女子说道:“但凤仙花从未输过涯角!” 真意不断在凤仙花之上汇聚,长枪从枪尖到抢尾变得火红一片,一只朱雀忽现,半边天空被染成了赤红一片。 陈玉知右臂龙纹青光大盛,虚影化作真意凝聚于涯角枪之上,一条青龙自枪尖而出盘踞于少年身后。 众人见此一幕大惊,此时青色龙威与赤红火焰在夜空不断碰撞,隐隐间电闪雷鸣,陈玉知与小凤仙各自一枪探出,青龙与朱雀碰撞到了一起。 十里杏林所有细枝之上的杏花纷纷飘落,在一声高亢龙鸣和凤啼后,炸响于夜空久久不散,摄人气息缓缓消失不见,那一晚荆西下去了蒙蒙细雨。 在雨中赵延嗣借着少年躯体抱住了小凤仙,只有少数人听到了一声叹息:“青鸾,是我有负于你。” 许久后两人都恢复了清明,小凤仙忍着羞意说道:“公子,能不能先放开我?” 女子见少年没有回应,这才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小凤仙本身实力要比陈玉知强上许多,所以并无大碍,但少年以四品境的躯壳被枪仙借用,实在是有些为难。 众人将陈玉知抬回了屋子,先前那惊天拼斗仍在脑海中涌现,只是大家好奇那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情仇。 此间最为见多识广的李延山也不知晓,只是说道:“那叫叶青鸾的女子应该是一甲子前杏林的话事人。” 次日醒来,陈玉知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提不起劲,仔细回想起昨晚之事突然有了许多感悟,在那场战斗中虽身不由己,但伪境之中的真意却刻在了他心间。 陆小音见少年醒来便问道:“昨晚抱着那小凤仙感觉如何?” 陈玉知有苦难言,一脸诚恳地说道:“小音,你就别讽刺我了,公子我这浑身都快散架了。” 少女嗔了声:“活该!” 陆小音嘴上得了便宜也不再与少年计较,反倒是给他捏起了肩膀,这可把陈玉知感动坏了。 日上三竿,马岱醒酒后得知昨夜之事痛心疾首,居然未能见到枪仙风采,他暗自发誓以后滴酒不沾,想到此处心中仍然懊悔不已。 陈玉知问道:“小马,你怎么一副丢了媳妇儿的样子?” 马岱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众人乐成了一片。 小凤仙相送十里,于临别之际她将陈玉知拉到了一旁,月小毒在见此毫不避讳地说道:“那小凤仙该不会是看上小哥哥了吧?” 李沐梁与陆小音听了似有默契般说了声:“花心大萝卜!” 陈玉知也是一头雾水,他用力嗅了嗅对方身上的香风问道:“凤仙姑娘,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小凤仙递给了少年一个锦盒,说道:“希望公子替我暂时保管此物。” 少年接过锦盒问道:“这是何物?” “金篆玉函!” 陈玉知心头一震,他倒不是被这部奇书所震,而是拿了此物岂不是成了杏林名义上的姑爷,这让他有些伤脑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四章 一指截江 金篆玉函并不是单一的兵法之书,而是分有山、医、命、卜、算五术,要比那六韬通典更为晦涩。 陈玉知接过锦盒有些为难,此物一接便成了十里杏林名义上的姑爷,倒不是小凤仙让人厌恶,这女子也堪称绝色,只是少年心中已经有了他的陆兄弟。 小凤仙见陈玉知神色为难,笑着说道:“公子不必为难,我总觉得你我之间有些莫名羁绊,这部金篆玉函只是让你暂时保管,若是时机到了小凤仙自然会去寻你。” 陈玉知见她意志坚定也不再推辞,说道:“那我便暂时替凤仙姑娘保管,后会有期!” 小凤仙点点头,说道:“公子保重!” 西府众人再次启程,小凤仙以目光相送,陈玉知上了马背不敢与众人对视,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孩童。 一声高喊从后方传来:“陈玉知,等着我去寻你!” 这小凤仙的声音如雷击一般直劈陈玉知心头,少年哭丧着脸朝众人笑了笑,说道:“公子我是清白的!” 李沐梁率先忍不住问道:“小凤仙唤你到一旁作甚?” 陈玉知指着怀中说道:“她请我暂时保管这部金篆玉函……” 陆小音冷声插了一句:“信物都交托于你了,只怕心也给你了吧?” “咳咳咳,她说时机成熟后会来寻回此物!”少年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李延山都羡慕起了这小子,说道:“世道变了,原来靠脸还真能混口饭吃。” 陈玉知无言以对,只得闭目不再理睬他人,对于昨晚的感悟他需要好好体会才是。 行至荆南大军登上了楼船,东渡橘子洲,在登船前李延山亲自于洲畔江神庙点燃了三支清香。 此洲之水源于湘江,西望岳麓山,乃是荆州百姓游山玩水的好去处,行船半日,只见得沿岸边聚满了人,远远看去密密麻麻好不壮观。 太康十二年四月初五,正值清明时节,那被江湖百晓阁评价为日后有望跻进天下十大的方之乾,此时立于江水之上巍峨不动,相传今日这位十八连环坞的分舵之主,约定与那成名已久的龙虎山张天师一较高下,誓要证他天下十大之名。 西府众人在得知此时后纷纷登上楼船之顶,谁都不想错过这一幕,李延山嘱咐船家靠岸,以免被稍后的大战波及。 陈玉知见那立于江上之人手中握着的古淀刀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方之乾对着天际大喝道:“张老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此喝一出引得江面拍起了大浪,岸边之人皆被打湿了衣衫,那老道负手立于云间有些犹豫,他本不想搭理此人,这十八连环坞之人做事都有些随性,张天师在一甲子前便已经位列天下十大,如今百岁高龄实在不愿与后辈计较,也不知道为何,那方之乾不去寻他人比试,偏偏就盯着自己不放。 先前张天师并不理会此人,没想到这老小子竟提着刀杀上了龙虎山,这下可气坏了老天师,饶是他再宽宏大度也决定要出手教训此人一番,而后才定下了今日橘子洲上一战。 张天师摇了摇头,随手一挥间万里无云,他高悬于空说道:“出招吧!” 方之乾也不客气,古淀刀直接斩向空中,陈玉知叹道:“这高手之间对决竟如此简单粗暴!” 一道莫约可横跨橘子洲的刀芒直击张天师,老者不怒自威,黑色道袍之下手掌用力往江下按去。 那刀芒眼看就要击中老天师却差了半分,方之乾这惊天一击劈了个空,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老杂毛,敢不敢与爷爷我硬碰硬!” 众人见此一幕纷纷不敢置信,这有望跻进天下十大之人竟如那市井流氓一般,陈玉知用力拍了拍手,终于想起了一人,方之鉴! 这两人行事作风如出一辙,此人定然是那小魔头的师傅,果不其然也是个老魔头。 张天师动了真火,说道:“休要放肆!我本想让你知难而退,你既然不领情,那就休怪老道我不留情!” 方之乾一跃而起,朝着老天师说道:“老杂毛,你们龙虎山皆是惺惺作态之辈,在老子面前充什么高人!” “你龙虎山最为出名的便是双修之道,还硬要取个名儿叫做欢喜禅,听了便让人恶心,装什么清高!”老魔头提起真气高声喊道,两岸百里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张天师再无高人模样,怒喊道:“你找死!” 陈玉知在楼船顶上拉着陆小音直笑,说道:“这江湖中人就是比那些修道之人来的豪爽。” 张天师不再多言,双手从袖间抽出,抬臂间便将江水化作九道洪流直轰向方之乾。 “雕虫小技!”老魔头并未出刀,而是瞬身一闪躲过了江流截击。 老天师嗤之一笑,江流化作九条水龙不断追赶着方之乾,他说道:“三元九运,九宫飞星之术岂是你能躲得了的!” “躲不了我砍翻它便是!”方之乾左手朝刀身一抹,古淀刀顿时散发出了悠悠寒芒,刀如笔,有朱白、疏密、曲直之法,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刺!九刀一出寒芒与水龙轰击在了一起,洪流被寒意凝结成冰,九条水龙静止于橘子洲之上摄人心魄。 老天师在方之乾出刀时不断将真意汇聚于右手无名之指,方之乾似是有所感应,分胜负的时候到了! 方之乾凌空而立,黑色披风不断抖动,老道士无名指上真意尽归于一点涌向十八连环坞之人。后者亦是将体内通幽之境的真气挥霍一空,斩出此生最犀利一刀。 古淀刀寒芒绵延百里,却始终抵不过老道士已至洞玄境的真意,那刀芒遇上真意后被直直弹开,而后绵延至岳麓山巅,一座山峰被削成了两半。 张天师一指将方之乾轰击到了橘子洲尽头,江水分成两半久久不能聚合,这天人一指引发的异象被后人称道是:“谁言仙人在九天,陆地犹有张天师!” 这截江一指使得楼船摇晃不已,猝不及防间陈玉知奋力抵抗,他不识水性,本就有些晕船。 老天师忽有所感,一双天眼扫视之下瞥见了陈玉知。天师一道精通奇门八卦,其中以大六壬与紫微斗数最为玄奥,老天师一生沉浸此道,一见陈玉知便推演出了诸多不测风云。 天际黑袍老道抬手间稳住了楼船,而后一步踏出来到了李延山身前,说道:“李将军,别来无恙!” 那西府军旗高高飘扬,李延山说道:“张天师风采不减当年,不知到此所为何事?” 李延山与张天师在多年前有一面之缘,晋王封龙虎山天师道为道家之首,此后庙堂与龙虎山有着诸多往来。 老天师也不客气,对着陈玉知说道:“此子不可留!” 陈玉知仅仅被老天师看上了一眼便浑身动弹不得,大将军急忙怒道:“什么意思!” 老天师捋了捋花白胡须说道:“我以大六壬之法推演出此子乃是七杀之化身,乱世之开篇,他若在世日后必定血流成河!” 李延山勃然大怒,说道:“他是我西府中人,你若动他我定将你龙虎山踏平!” 老天师摇了摇头说道:“那便只能得罪了,庙堂之上老道我自会前去解释。” 这天师一意孤行,完全没有把李延山放在眼里,就在这时陆小音挡在了少年身前,她拔出双股便有一刀斩出。 “小音,不要!”陈玉知见少女一刀斩向老道士心头一紧,此时他担心陆小音的安危胜过了自己。 老道士也不留情,刀芒在接触到自己后猛然倒转了回去,刀芒更比之前浑厚了数倍有余。 陈玉知眼看陆小音就要血染当场,当即将周身百大窍穴全部引爆。 少年就是死也要救下挡在他身前的陆小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五章 抵达郁林 刀芒如霹雳弦惊,陈玉知欲引爆周身百大窍穴来冲破老道士设下的枷锁。 千钧一发之际有把折扇出现在了陆小音身前,而少年体内那即将被引爆的窍穴也被一股神秘力量压制了下来。 一声爽朗之音传来,“张老道,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刚烈。” 老道士看着那古朴折扇说了声:“卢子义?” 一道身影忽现,被人言道一把折扇可容下整座江湖的卢子义仅踏出半步便震退了老天师。 今日橘子洲畔当真是热闹非凡,光是天下十大便有两位现身,方之乾于橘子洲尽头吐了口鲜血,而后骂娘之声久久不断,此一战虽然败了,但其展现出的刀芒亦是江湖鲜有,故而被百仙阁评定为天下第十一,只是这第十一始终差了点意思。 洲畔楼船之上,身穿一身华贵蓝袍的卢子义不知从何处而来,他拿起了悬在陆小音身前的折扇,而后踏出半步,老天师被这半步震退,先前那令所有人都快要窒息的气场消失殆尽。 张天师说道:“多年不见你的修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卢子义打开折扇,一幅万里山河图甚是夺目,他语气平淡地说道:“张老道你虽可通过大六壬之术窥探天机,但若妄图以自己的意志左右春秋大道便是逆了天。” 老道士义正言辞地说道:“若能救天下于水火,老道士我纵使身死魂消又能如何!” 卢子义摇了摇头森然道:“牛鼻子老道,你以为将他除去后人间便能永世太平?天道因果自有定数,你若还不懂那这百年光景便是活在了狗身上。” 手握折扇的男子话语一出,楼船之上众人纷纷点头,这老道士不分青红皂白便登船杀人,实在是惹人厌恶。 老道士捋着花白胡须陷入了沉默,他思量着究竟要不要放过这小辈。 卢子义见状接着说道:“龙虎山传承千百年,你一人做事可得顾全大局,这天下百姓是命,你龙虎山小辈的命便不是命了?” 老道士看了一眼李延山,此时大将军怒火中烧,似是有那将龙虎山踏成平地的冲动。 “也罢……”张天师叹了口气便消失在了橘子洲之上。 陈玉知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他有些莫名其妙,这无端出现一个天下十大要杀自己,让少年找谁说理去。 “多谢前辈!”少年对着卢子义深深鞠了一躬。 陆小音见到了她的陆叔叔有些惊讶,当初自己偷偷跑出扬州别院并未告知卢子义,如今少女有些害怕对方要带自己回去。 卢子义对自家公主十分了解,并没有与陆小音相认,而是对着陈玉知说道:“年轻人做事还是冷静些好,总是剑走偏锋可不是正道,若不是我将你的内息压下,只怕此时你已经成了废人一个。” 陈玉知无奈一笑,说道:“前辈,方才情况危急,若能救下陆兄弟,就算成了废人我也无悔。” 卢子义有些欣赏这个少年,说道:“好一个无悔!” 说罢那手握折扇的男子也离开了楼船,他临走前传音于陆小音,让她照顾好自己,卢子义此次前来完全是为了帮公主还那八荒岭之情。 “小音,以后不可再做此等冒险之事!”陈玉知对着陆小音说道,先前少女挡在他身前时可把他吓坏了。 陆小音撅起了小嘴,说道:“在危难之时我亦可挡在你身前。” 惊恐之后众人纷纷聚到了一起,李沐梁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大将军说道:“真是虚惊一场,那老道士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你们不要想的太多,切莫影响了四府会战。” 其实方才老道士一番话语说的通透,陈玉知就好比是天上灾星下凡,但船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在意,就算他是七杀转世又能如何。 楼船渐行渐远,陆小音将少年扶回了房内,两人的感情日渐升温,陆小音隐隐觉得少年知道了她并非男子,只是少女也不戳穿,两人心中明白便可。 数日之后大军终于抵达郁林,这一路遇到了许多事情,此时所有人早已到齐,都在等待着李延山带领的西府军。 晚间西府大将军李延山、南府府首曲兰、北府大将军顾炎武、白夔水军统帅时百川聚到了一起。 曲兰率先对着李延山嘲讽道:“我以为你西府军不敢来了呢,这一次又不知道有多少小辈要折在郁林!” 顾炎武有些幸灾乐祸,他说道:“老李,你说你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姑奶奶,要不你给她认个错,总比西府军日后人才凋零的好。” 李延山饶有深意地看着曲兰,有些一言难尽的味道,他言之凿凿地说道:“本次四府会战我西府定要一雪前耻!” 曲兰扶着腰笑得花枝乱颤,一身长裙的曲兰虽说已经有了些年纪,但气质仍在,她说道:“我们家小白近几年实力大涨,只怕李将军想要一雪前耻可有些困难呢。” 李延山一听到秦白苏这名字便火冒三丈,他大手拍在了身前案板之上,说道:“那就走着瞧!” 战火一触即发,四位晋朝元老争锋相对起来,只是曲兰对李延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此事还得从两人年轻时说起。 众人不欢而散,曲兰一人呆坐于案板前,四年一次的会战是她最为期盼的时候,因为只有此时才能见到李延山,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李延山却没有选择她,到了如今这般年纪她的念想愈发偏执,只要能留在对方心间,不论是爱或者恨,她都无所谓。 四府会战说来也简单,那便是在演武台上一决高下,最后的胜者不仅能为军队争光,还可成为军中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陈天耀得知九皇子陈玉知也到了此处,眼中狠辣之色涌现,想当初在盘阳陈玉知让他出糗的事可还历历在目,事后陈天耀安排死侍以神击弩截杀陈玉知,若不是那婢女碍事只怕此时陈玉知坟头草都长出来了,而闻肖冉这颗棋子也是陈天耀一手安排,这帝王家的无情实在是令人嘘嘘。 五皇子在盘阳得知五大氏族也想截杀陈玉知后便与对方秘密结盟,近日于氏族手中得到一门秘法,可以气血为引激发体内潜能,他捏紧了拳头誓要让陈玉知倒在演武台上。 大皇子陈以谋亦于夜色中到了郁林,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拉拢势力以助日后登上太子之位, 秦白苏借着月光磨起了刀,他喜欢直来直去,曲兰下令要他废了西府众人,那他便会以最残忍的方式下手,磨刀间杀意愈发浓厚,他本是荆州人士,国破家亡后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如今虽说加入了南府军,但在心底对晋朝的军队仍怀有恨意,所以男子在会战时出刀绝对不会留情。 白夔水军近些年也出了一位天之骄子,统帅时百川虽然平日里话语极少,但本次四府会战他对那魁首之位势在必得。 此时的陈玉知最为悠然自得,完全没有大战将至的紧张之感,他躺在床榻之上翘着二郎腿惬意至极,少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那天下十大他都见过了三个,这些年轻后辈此时在他眼里实在有些不够看,而最让少年笃定的乃是自己的境界,在十里杏林那晚的大战后他不仅重回五品巅峰,更对武道有了新的认识,那先天养气功更是一大助力,先前干枯的百大窍穴如今又渐渐圆满,他怎能不惬意! 陆小音抱着枕头走到了陈玉知身边,说道:“呆子,给我挪个位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六章 雁落忘归 少年翘着二郎腿躺在床榻之上惬意无比,陆小音抱着枕头走到了少年跟前。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呆子,给我挪个位置。” 陈玉知一听差点没跳起来,郁林之内客房充足,两人并未共处一室,但这些时日陆小音早已习惯了与少年在一起,突然分开竟没了睡意,这才抱着枕头找到了陈玉知。 陈玉知问道:“可是睡不习惯郁林这床榻?” 陆小音没有回答,自顾自睡了过去,而少年则躺在她身旁哼着小曲。 “呆子!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陆小音翻了个身问道。 “为何要紧张?不就是个小小会战,明日看公子我大出风头吧!”少年说得风轻云淡。 “可莫要大意了!”陆小音也希望陈玉知可以一鸣惊人,只是担心再出什么变故,毕竟前来参加会战之人皆是年轻一辈的好手。 陈玉知打趣道:“放心,再不济还有小毒给的蓟灵蛊虫呢。” 陆小音爬了起来,说道:“那蛊虫万一又让你经脉碎裂可怎么办?” 少年哈哈大笑,“逗你呢,不到万不得已我可不想冒险!” “哎哟!” 陆小音发现少年在逗自己甚是恼怒,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次日,郁林演武台前四大阵营齐聚,每个人都是一脸冷峻之色,除了陈玉知。 少年不断打量着周围众人,一眼便发现了陈天耀,两人目光相交擦出了火花,陈玉知心中一股恨意涌现,当日盘阳的悲剧最有嫌疑之人便是陈天耀,那神机弩本就是北府产物,这叫陈玉知怎能不恨。 远处走来一人,大皇子陈以谋入场,在与众人寒暄一番后坐于一旁,陈玉知与大皇子并不熟悉,他对那庙堂之上的种种皆没有半点兴趣。 会战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出场顺序,众人缓缓走上了演武台抽签,陈天耀与陈玉知擦身而过时说了一句:“不要让我遇见你!” 少年捏紧了拳头,若是遇见他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陆小音见陈玉知有些奇怪,便问道:“呆子,你怎么了?” 陈玉知摇了摇头,说道:“只是遇见了旧识。” 李延山坐于一旁死死盯着秦白苏,似是要将他生吞一般,待众人抽签返回后他又说道:“这次谁若是能打废南府霸刀,回西府后便是未来的接班人!” 这一番话语说得众人心头一震,西府未来接班人的位置实在是太过诱人,李沐梁与陈玉知说了声万事小心后与月小毒坐到了后方。 演武台上有位老者出现,陈玉知眉头一皱,这不是那盘阳城中演武堂里的那位老者,当初把自己打伤的人便是他,少年向李延山询问道:“将军,那老者是谁你可知晓?” 李延山说道:“那老匹夫就是当年黑骑的缔造者,名叫顾蠡。” 真是没想到那演武堂中的老者竟是黑骑的缔造者,真是人不可貌相。 老者在台上高喊一声:“持天字一号签者登台!” 白夔水军中走出一人,白衣钩拒李俊,水军年轻一辈中最强之人,传闻其可在那布满阵法的玄武池中待上三天三夜。 马岱拿着涯角枪走出了西府阵营,陈玉知喊道:“小马,以平常心迎敌即可!” 水军统帅对李俊信心十足,而李延山亦是不动如山,他不信手持涯角枪的马岱会输。 两个上台互施一礼,会战的帷幕正式被拉开。 马岱紧紧握着通体光白的涯角枪率先迎了上去,于悟性来说他不如陈玉知,那七探盘蛇的最后一式他仍然没有领悟,但前六式已经烂熟于心,当即一枪点向李俊。 白衣李俊使的乃是水军常用的钩拒,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其身法了得,反应更是迅速,在躲过马岱一枪后直钩对方肩膀。 而马岱枪法忽变,一招甩枪术狠狠轰向对方。此招一出几位将军都知道了此人出自西凉马家,只是那杆神俊长枪并没有被认出。 涯角枪狠狠甩在了李俊身上,但一股落空之感袭来,马岱暗道不妙,残影渐渐在原地消失,水军统帅时百川露出了笑容。 白色李俊突然出现在了马岱身后,拒刺马岱后背,由于甩枪术的惯性他收招不及背后一片血红涌出。 曲兰看着李延山大声说道:“真是出师不利。” 马岱忍着剧痛不断防守,好在七探盘蛇枪法精妙,李俊一时间也拿不下他,但背后伤势严重,拖延下去便只有输得份了。 涯角枪嗡鸣一声,马岱反扑向白衣少年。 “去似箭回如线,手疾眼快扎人面。”漫天枪影忽现,涯角枪化作盘蛇以各种刁钻角度击向李俊。 两人你来我往间又给对方造成了处处伤痕,钩拒之上出现了数道缺口,台下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没想到这才第一场比试便如此惨烈。 李俊也没有想到那持枪男子竟如此难对付,更可怕的是他的长枪和枪法,看着自己即将断裂的钩拒少年不在留手,本来打算将那压箱底的招式留给秦白苏,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白衣少年退后到擂台边缘,而后积聚浑身真意将钩拒掷向了马岱,那真意散发出阵阵波动甚是锋利,可钩拒的速度并没有快到让人无法躲避,若是击空了也只是徒劳而已。 李俊冷笑,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身法与速度,一道残影快过了钩拒,他出现在马岱身后,而后以双臂死死扣住了对方,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便可让对手无法躲避。 马岱被少年从身后死死扣住,他知道这钩拒已经避无可避,心中想着难道要输了吗? 灵光忽现,他这才明白何为见招拆招,遇势借势! 第一场大战以两败俱伤告终,马岱在钩拒即将击中自己时迎着那寒芒冲了上去,冲击之下反手死死抓住了李俊,两人皆被钩拒洞穿,而后倒在了演武台上,甚是惨烈。 陈玉知见马岱终于领悟七探盘蛇的第七式甚是欣慰,此场输赢并不重要,只要小马能成长便可。 而白夔水军这边却没了声响,那李俊本是时百川最为看重之人,亦希望可以打败南府霸刀,没承想第一场就受了重伤,实在气人。 北府顾炎武说道:“没想到西府竟出了如此人才。” 曲兰一听装出了幽怨模样说道:“真是可惜,西府年轻一辈怕是都在折在郁林了。” 这话说的刺耳,李延山险些将手中茶杯捏碎。 陈玉知让月小毒去看看马岱伤势如何,而后大声反呛道:“本公子掐指一算,只怕此次南府霸刀要倒在台上了!” 台上老者再次高喊:“天字二号登台!” 陈天耀率先走上了演武台,青衫少年暗中与陆小音交换了木签,而后走出了阵营,还不待李延山开口便说道:“将军放心,此战必胜!” 陈玉知上台后不再压抑心中怒火,黑剑似是有所感应一般不断发出剑鸣。 “陈玉知,今日我要一雪盘阳之耻!”五皇子陈天耀拿着顾炎武所赐名剑宵练说道。 那宵练剑与承影剑齐名,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在盘阳败于陈玉知后五皇子彻夜苦练如发疯一般,如今已到六品境,又有秘法在手,今日定要让少年知道羞辱自己的后果。 陈玉知也不多言,拔出黑剑便以一招蛟分承影招呼对方,影融于剑的招式让台下众人暗暗称道。 陈天耀早就知道少年有一招蛟分承影的快剑之法,当即喊道:“雁落忘归!” 宵练剑缓缓迎上了黑剑,看似软绵无力却一举将蛟分承影化为无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七章 无影青蛇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五十七章无影青蛇“蛟分承影,雁落忘归。”这两式剑招相生相克。 陈天耀当日在盘阳之所以想要那承影剑,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从顾炎武手中得到了两册剑谱,而承影剑却阴差阳错到了陈玉知手中,这蛟分承影一出,正中陈天耀下怀。 绵软无力的一击将蛟分承影化为无形,在陈玉知大惊之下后者又出一招,快剑道的极致便是影融于剑,此剑一出青衫少年来不及阻挡。 身上多了几道伤口的陈玉知暴退至演武台边缘。 顾炎武露出了笑容,这五皇子天赋也称得上极佳,更重要的是他将北府未来压在了陈天耀身上,这场会战便是他崭露头角的时机。 曲兰说道:“啧啧啧,那小家伙先前口气颇大,怎么上台却换了一副模样儿!” 陈天耀觉得此时已经胜券在握,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对着少年说道:“陈玉知,好戏才刚刚开始。” 李延山在台下并没有紧迫之感,对于少年的实力他很清楚。 陈玉知看对方如跳梁小丑一般甚是不屑,说道:“于剑一道若只是模仿剑谱依葫芦画瓢,那你还不配与我为敌!” 此番话语说得响亮,台下众人有些鄙夷,全当做这少年技不如人只可逞口舌之快。 陈玉知最擅长的便是捧杀,他先前故意露出破绽让陈天耀不断追击,而身上的伤口也在自己入微境的控制下仅限于皮外轻伤,少年想要杀人诛心,先让对方以为胜券在握,而后将他狠狠踩在脚底。但让陈玉知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招雁落忘归让自己心生感悟,于剑道而言,年轻一辈除了剑冢十七之外,他陈玉知还没遇到过比自己更强之人! 少年一剑无影青蛇斩出,剑意快过了剑影,招先至影忽现,在陈天耀胸口被划出一道伤痕后青光才缓缓出现,少年将那青蛇乱舞和承影剑法相互融合,此招无影青蛇便是陈玉知方才有所感悟后自创的一招,此招也成了日后无数人心中的梦魇。 陈天耀不可置信般看着自己被染红的胸口,那一剑太快,他根本无法闪躲。 秦白苏睁开了双眼,说道:“好剑!” “我杀了你!”陈天耀不信对方可以连续使出这无影青蛇。 陈玉知说道:“聒噪!” 青衫少年挥动黑剑,又是两道无影青蛇斩出,青蛇交错间轰在了陈天耀的双腿之上,而对方受此一击后直直跪倒在了演武台之上。 顾炎武见此一幕对着李延山怒吼道:“你西府欺人太甚!” 此时李延山心中快意横生,平日里他与曲兰冷嘲热讽,今朝终于付出了代价,他森然道:“你北府小辈技不如人而已,怪得了谁?” 陈天耀在受伤后不由自主般跪在了地上,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又一次败在了少年手中,而且还是以这双膝跪地的姿态。 大皇子陈以谋露出了冷笑,他最乐意看到的便是陈家兄弟自相残杀。 “不!”陈天耀受不了此番打击,仰天狂吼一声! 陈玉知并没有出剑,而是看着对方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天耀已经陷入了疯狂,此时只想将陈玉知斩杀在演武台之上,他本不想使用那燃血秘法,每个人体内的精血都是有限的,若尽数燃烧便只有死路一条,但此时五皇子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冷静睿智。 陈玉知见对方手结法印,一股气势破然爆发,演武台上横风四起,而陈天耀似是苍老了许多。 青衫少年不再留手,他知道对方使用了某种可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秘法。 在一旁的老者暗自摇了摇头,他一眼便看出了这血炼之术,当年他带领黑骑与五大氏族交锋无数,对这门秘法再熟悉不过,只是这秘法今日于五皇子陈天耀手中施展颇让他唏嘘,相比之下还是眼前的青衫少年看上去更为舒服一些。 陈天耀此时披头散发已经发了狂,他大吼道:“陈玉知!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少年没有理会他,无影青蛇再现,而此时的青蛇已经无法划破陈天耀所散发出的血红气场,只能勉强将其击退。 一阵狂笑自陈天耀口中传出,他一步步走向陈玉知,毫无章法可言。 陈玉知不再浪费体内真气,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陈天耀说道:“你既然一心求死,那我便不再顾及诸多牵绊。” 黑剑之上汇聚无锋剑意,相比陈天耀的惊涛骇浪,此时的陈玉知更显风平浪静。 “九山八海,无我不断之物!” 这一剑所蕴含的真意只有顾蠡知道有多锋利,换了别人可能他不会阻拦,但陈天耀毕竟是五皇子。老者当即闪到了演武台之上,一手向前与无锋剑意对抗在了一起。 陈玉知这一剑没有留手,剑意一出便无法回头,少年还没有达到可以收发自如的境界,而老者还是小看了这一剑,于单手之下竟然无法抵御,他也不再托大,双手齐出这才将少年所斩出的一剑完全抵消。 台下众人都被这一幕给震惊到了,老者的实力他们清楚,能让他顾蠡用出双手,少年在年轻一辈中已是不凡。 曲兰转头问道:“小白,你可有信心?” 秦白苏没有回答。 顾蠡转身击晕了陈天耀,而后不屑一顾地扔给了顾炎武,秘法一事令老者有些不悦,五皇子身在北府他顾炎武难辞其咎。 时百川板着脸说道:“有好戏可看了!” 陈玉知回到阵营后咧嘴一笑,他此时开心得很,虽还不确定预谋伏击自己的人是不是陈天耀,但心中出了口恶气甚是舒坦。 李延山嘱咐道:“赶紧调息!” 而后轮番比试下皆有输赢,陆小音上台一刀便将白夔水军之人斩落台下引得了热议,众人都言道西府如今人才济济。 当老者叫到地字三号时,急先锋李复走上了演武台,而与他比试之人便是秦白苏,这个让他恨了四年的男子。 “我今日定要为那些当年伤在你刀下的西府将士报仇!”他对着南府霸刀说道。 秦白苏置若罔闻,只是说了句:“我认识你吗?” 南府霸刀遵循府主曲兰之意,遇西府之人绝不手下留情。 李复没有想到秦白苏这四年间进步的如此之快,三刀之后便被废去一臂,在众人看来霸刀之强犹胜西府陈玉知。 李复被废去一臂后不愿认输,李延山不愿意他折在郁林,主动起身示意放弃了此局。 在后方支援的月小毒手忙脚乱,这才刚处理完马岱便又送来一人。 秦白苏立于演武台之上并没有离开,而是对着西府阵营说道:“谁敢与我一战!” 这一番话语说得霸气,无愧于霸刀之名,陈玉知最瞧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叫嚣,当即打算上台一战。 “呆子,让我去。”陆小音挡在了陈玉知身前。 陈玉知有些不放心,那霸刀确实棘手,方才李复与他一战少年看得真切。 陆小音对着少年说道:“相信我!” 她只是不想陈玉知再受伤,说罢便走上了演武台,同为用刀之人,她陆小音的刀亦是霸刀非常。 两人没有多言,秦白苏只想与陈玉知一战,对于眼前这个碎发男子他有些不屑。 陆小音出手便是拔刀斩,在双股的加持下威力更大。 南府秦白苏见此迎上一刀,演武台地面碎裂,两人各退数步。 “你有资格与我一战。” 陆小音像看傻瓜一样盯着对方,说道:“但你没有,如你这般弑杀之人难登大雅之堂!” 那每日于月下磨出的刀意勃然爆发,陈玉知见此暗道:“不妙!” 曲兰冷笑着对李延山说道:“你若求我两句,本府主便让小白收手。” 李延山心中有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八章 一雪前耻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五十八章一雪前耻大将军戎马一生,为人刚正不阿,为了晋朝之基业、凉州之太平甘愿常年驻守在荒芜之地。 但他此时心中有愧,他对曲兰有愧,对西府年轻一辈有愧! 李延山知晓曲兰为什么如此憎恨自己,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而曲兰也一直倾心于李延山,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当年两人一同追随晋王征战,各自领左右先锋大军配合无间,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两者会在一起时,李延山却娶了另一位女子,这让曲兰伤心不已,而后她便出走于南府,其实在李延山心中,他一直当对方为妹妹一般,而如今曲兰为了报复自己令得西府许多小辈断送了未来,这让李延山痛心疾首。 “曲兰,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苦不苦你怎能知晓!”曲兰说得幽怨。 李延山大吼道:“究竟怎样你才肯罢手!” 曲兰不顾众人非议,说道:“罢手?我便是要你后悔而已!” 秦白苏的刀意之所以霸道,全都与他每日在月下磨刀有关,他的大刀虽不是神兵利器,但每日磨刀所养出的刀意早已经深入其中,此时勃然爆发引得郁林之中鸟惊兽骇。 南府霸刀之名秦白苏当之无愧,面对此人磅礴的刀意陆小音率先出手,三道刀芒聚于一刀,叠刃之法乃是雷老头借陈玉知之手教于陆小音的,而这三叠刃便是她现在可以做到的极限。 锋芒之下演武台被劈成了两半,秦白苏也不花俏,他最喜欢与对手硬碰硬,当即一刀横扫而出,与月光一般的凌厉刀芒瞬息间便将叠刃吞没。 若被这一刀击中,只怕陆小音就算不死也够呛,陈玉知怎会让这一幕发生。 少年见那叫顾蠡的老者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一步踏出直入演武台之上。 青衫突然出现在了少女身前,只听一声:“霸龙吟!” 一道龙影与刀芒轰击在了一起,演武台数丈之内皆寸寸碎裂,陈玉知被那余波震得一口鲜血喷出,此前他为了救下陆小音在仓促下出手,并没有太多发挥余地。 “呆子,你怎么样!”陆小音焦急地问道。 青衫少年回头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说道:“不碍事,接下来交给我吧!” 陆小音见陈玉知神色坚定也没有反驳,转身回到了西府阵营之内。 “将军……” 陆小音想要说些什么,但李延山摆了摆手,说道:“人没事就好!” 众人都退到了更远之处,此次大比究竟能不能一雪前耻便看这最后一战了。 李沐梁对着陈玉知大喊道:“陈玉知,我等着你大胜归来一同饮酒!” 曲兰看着李沐梁心中恨意大增,这小丫头长得英气十足,与她娘亲如出一辙,她当即喊道:“小白!给我将此人斩于刀下!” 陈玉知心中有了怒火,四府将士皆是他晋朝之人,可为了自己的恨意却使得那些无辜将士断送前程,他陈玉知有气难消! “你这怨妇休再胡言乱语!”少年对着曲兰怒斥道。 这一声怒斥把众人都惊呆了,饶是她自己也没想到陈玉知会如此无礼,她曲兰虽不是将军,但好歹也是南府府主,岂能被一个小辈侮辱,此事若是处理不妥,只怕少年再难走出郁林。 陈玉知可不管对方是谁,就是那天下十大站在自己面前,他亦会直言不讳,“秦白苏,我今日便以西府之名除去你这为虎作伥之辈。” 南府霸刀冷声说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陈玉知见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儿甚是恼怒,而后不再多言,五品巅峰的气势勃然爆发。 “区区五品境而已,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叫嚣?”秦白苏摆出了起刀式。 陈玉知不再多言,直接将黑剑没入剑鞘,而后不断在鞘中积聚无锋剑意,与此同时左手剑指挥出,一道青罡破向持刀男子。 秦白苏横刀挡下后翻身便是一刀斩出,一道莫约二十来丈的刀芒出现,洁白刀芒凝聚成一把大刀直劈陈玉知。 “那便看看是你的刀意更强横,还是我的剑意更锋利!” 陈玉知在剑鞘中积聚杀意与无锋剑意,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试过的,此时少年只觉得剑鞘快要炸开一般,毕竟凭借自己五品境的修为实在难以控制如此强横的真意。 青衫少年见对方刀芒化形当即不再压制,利刃出鞘! 黑剑一出有股剑意通天,虽没有磅礴境界带来的压迫感,但纯粹无比的真意出鞘便震碎了那已经化了形大刀。 此时陈玉知右臂之上亦是伤痕累累,那剑意太过锋利自己险些脱手,他忍着剧痛一剑斩向秦白苏,无锋剑意融于拔刀斩之中,任凭那南府秦白苏挥出多少刀都无法阻挡。 一声脆响,秦白苏手中大刀碎裂,于月下温养的刀意一下子在双掌之间爆发,刀意瞬息间竟将自己主人的双臂吞没,此后再无南府霸刀。 而陈玉知并没有留手的意思,他用尽浑身真气又出一剑,“霸龙吟!” 青衫少年早就动了杀念,先前李复已经断失一臂,而后此人亦想斩杀陆小音,他陈玉知做事最喜欢分个一清二白,你要杀那便杀! 龙吟之声响彻郁林,一道龙影携着惊天龙威将秦白苏当场斩杀,顾姓老者并未出手阻拦,他一生忠与晋王,对于南府此等行事亦有些看不过去,先前救下陈天耀实属无奈,而此时一切与他无关。 曲兰见秦白苏被斩于剑下怒道:“你找死!” 此时曲兰哪还有南府府主的样子,犹如泼妇般冲上了演武台,一股气场自她周身散开,九品境的实力暴露在了陈玉知面前。 四府首领之中,当属她曲兰的实力最为强横。李延山见状想要拉住对方,却被后者一掌击飞。 “曲兰,住手!”李延山不顾伤势喊道。 此时曲兰动作太快,陆小音想要上前已是力不从心,顾蠡依旧没有出手阻拦,他想看看少年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这陈家自晋王之后终于出了位像样的人! 当日黑骑护送陈玉知入凉之事老者清楚得很,在得知黑骑折损后心疼不已,但今日再见陈玉知后,他便明白了王前羽所说之话。 王前羽只对老者说了两个字:“值得!” 青衫少年早前便将一颗蓟灵蛊虫藏于口中以防不测,见曲兰一掌朝自己拍来也不迟疑,直接将药丸吞入腹中。 蛊虫一遇真气便不断膨胀,当日在八荒岭那碎脉之感再度涌现,少年不断将真气引导向右臂经脉之中,龙纹在刹那间散发出威势,少年再无时间积聚真意,青蛇乱舞! 千百道青罡不断轰向曲兰,少年于挥剑间释放着蓟灵蛊虫所引爆的真气,这一幕看得场外众人目瞪口呆。 在场中的曲兰蛮横抵挡着陈玉知的攻势,这青罡虽没有对其造成伤害,但也令得她无法上前一步。 此番场景维持了许久,白夔水军统帅时百川看得出神,说道:“南府霸刀之后这无影青罡便是军中年轻一辈的象征。” 顾炎武也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他知道这青衫少年乃是九皇子陈玉知,庙堂之上讲究的便是权衡,此时北府大将军原本靠向陈天耀的心有些动摇。 就在陈玉知忍痛挥霍完体内真气后,曲兰一掌拍向少年面门,她吼道:“你给我去死!” 陆小音瞬身闪到了青衫少年身前,就算挡不下曲兰,至少可以用自己的躯体挡下这一掌。 “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五十九章 山谷寻药 陆小音挡在了那青衫少年身前,于西府毒人再至八荒岭,这一路上永远是陈玉知在为自己挡风遮雨,而少女今日就算丢了性命也要护住对方。 李沐梁的身法没有陆小音那般迅捷,她何尝不想救下陈玉知。 “够了!” 一声怒喝传来,顾蠡终于出手。 老者化作一道残影直接截下了曲兰,而后将对方拉出了数丈,他以剑指轻点在了曲兰几处穴位之上而后说道:“你好歹是南府府首,如此行事成何体统!我已封住你所有修为,半月之后自会恢复。” 事归平静,大皇子在心中暗叹可惜,以陈玉知今天的表现,只怕会得到多数军中元老的支持,他身为大皇子怎能让此事发生,若是先前曲兰能一掌拍死少年岂不妙哉。 被截下的曲兰陷入了沉默,她蹲下身子掩面痛哭,此时哪还有南府府主的样子,完全就是个被伤透了心的女子而已。这些年的委屈在于此刻统统爆发,她恨透了李延山,恨他为何不选择自己,恨他会选择一个婢女,可她却不知那婢女亦是为李延山付出了全部,这种无关身份地位的情愫也只有陈玉知能够明白。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陆小音与李沐梁扶着青衫少年率先离去,陈玉知此时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仍不忘贫嘴:“沐梁,今晚定要大醉一场。” 陆小音心中仍有余悸,无论是少年斩杀南府霸刀还是吞下了蓟灵蛊虫,这些疯狂举动都让她担心不已。 陆小音训斥道:“你为何要斩杀秦白苏让自己陷入险境!” 少年说道:“因为先前他对你起了杀心……” 少女一听语气缓和了些说道:“你总是这般莽撞!” 少年摇头,笑着说道:“我笃定若有危险那顾姓老者必会出手,所以才顺势将那秦白苏斩于台上,只是没想到那泼妇竟如此强悍。” 话到此处陈玉知露出了暧昧神色,对着李沐梁说道:“没想到李将军还有这等风流债……” 李沐梁在少年腰间狠狠掐了一下,幽幽言道:“爹爹一生只爱娘亲一人,你休要污蔑他。” 陈玉知咧嘴一笑,说道:“对对对,公子我给你赔不是了。” 李延山并未离去,而是走到了曲兰身旁,先前那一掌饶是令他伤得不轻。 “曲兰……” 南府府主不断抽泣着,并没有打算理睬让她心伤了许多年的男子。 李延山此时一脸愧疚,他对着曲兰说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悲红。物是人非事事休,谁人共白头。婉儿当年乃是我的贴身侍女,随晋王征战时亦不顾一切伴我左右,你可能不知道,那时我左路二十万先锋的军师便是婉儿,可她自幼身子便孱弱得很,常年征战让自己烙下了病根,郭雨亭便是婉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调教出的弟子,你说我李延山如何能辜负她。” 曲兰渐渐停止了抽泣,哽咽着说道:“你恨我吗?” 将军卸了下头盔扔到一旁,蹲下身子为对方擦了擦眼泪,说道:“从未恨过,我自知此生有负于你,小兰,若有来世……” 曲兰用手抵住了对方的嘴,说道:“好了,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或许真的是我执念太深,这几届四府会战令得我朝许多后辈夭折,我曲兰罪孽深重,那小家伙骂得没错。” 李延山扶起了曲兰,于夕阳下两人渐渐远去,人生就如这晚霞一般,任凭风光无限好也总有日落之时,若执意想要留住那美景便是庸人自扰。 月小毒在得知少年使用了蓟灵蛊虫直言道:“小哥哥,我当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还真敢试!” 陈玉知看着躺在一旁的李复说道:“李复,我已经为西府将士报了大仇。” 李复此时右臂已废,但仍是挤出了一丝笑意,说道:“陈玉知,我替那些兄弟谢过了!” 陈玉知看着仍处于昏迷中的马岱,再看了看断了条手臂的李复有些感伤,说道:“谢什么谢,我也是西府之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月小毒突然插嘴道:“小哥哥,其实这断臂应该还有机会接上,只是需要几味药材。” 若是还有机会救人陈玉知怎会放弃,他问道:“是哪几种药材?” 月小毒说道:“五灵脂、夜明砂、白丁香、鸡矢白、望月砂、左盘龙、白马通、龙涎香。” 陈玉知听得一头雾水,这些奇怪药材他闻所未闻。 月小毒笑了笑说道:“好在龙涎香我这还有些存货,其余几味药材也不难寻,这些东西其实是一些珍兽的粪便,若能聚齐我有信心能帮这位小哥哥接回断臂!” 而后陈玉知也不做迟疑,众人兵分三路出了郁林,临别前月小毒嘱咐道:“明日正午前一定要寻回药材,若是错过了时机便再无药救……” 陈玉知一路策马,夜路颠簸震的他体内剧痛难忍,但少年毅力过人,强忍着疼痛不断朝南方奔去。 郁林以南有处天然洞穴,经年累月其中诞生出一种巨型蝙蝠,而月明砂便是这巨型蝙蝠的粪便。 少年借着月色在地图的指引下终是到了洞穴所在的山谷,此番时间有限,陈玉知提息踏足化作黑影开始搜寻洞穴入口。 此时洞穴之内有道身影缓缓靠着岩壁摸索着,她小声嘀咕道:“糟老头子,非要人家大晚上来这黑漆漆的洞穴寻什么夜明砂,真是讨厌……” 在破晓之前陈玉知终于找打了一处入口,他一头扎进了洞穴之中,据月小毒说那月明砂在黑暗中能散发出微弱亮光甚是显眼,只是要注意不能惊扰了洞穴中的蝙蝠,不然数以万计的蝙蝠群可以把任何高手吞没。 越是深入洞穴便越黑暗,而穹顶之上那一点点绿光让少年心惊胆战,他当即压低了脚步不敢发出声响。 在绕了许久后那一点白芒出现在了少年眼前,他慢慢走近夜明砂打算将它拾起,就在这时另一双手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陈玉知倒是没有惊叫,只是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他借着白光看到了一张俏脸。 自药王谷而出的白芍儿好不容易找到了月明砂,正准备伸手时发现眼前多了一道人影,姑娘家本就惧怕黑暗,她当即一声惊叫响彻山洞。 “啊……” 陈玉知反应何其之快,他扑上去便捂住了对方的嘴巴,在猛扑之下将后者压倒在了地上。 白芍儿惊吓过后失去了冷静,挣脱少年的手后喊道:“混蛋,你手放哪儿呢!” 陈玉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做了轻薄姑娘之事,但还不待他收回手掌,洞穴穹顶之上的绿光便不断增加,在几声翅膀挥动后,无数蝙蝠朝两人涌来。 “糟了!”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是没想到竟会在如此戏剧化的情况下出现。 陈玉知拉着对方就跑,两人似那无头苍蝇一般在洞穴中横冲直撞,而蝙蝠速度何其之快,此时少年为了护住那女子身后被抓出了许多伤痕。 “畜生!公子跟你们拼了!” 一道道青色剑芒照亮了原来漆黑一片的洞穴,白芍儿打量着后背鲜血淋漓的少年,那些伤痕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被蝙蝠抓伤的,她看着对方精致而俊逸的侧脸与那一道道无影青罡有些出神,心中想着还是山外的男子生的俊俏,想想自家药王谷之内,那些个与自己年龄相仿之人都无法与眼前这青衫少年相比。 许久后两人身前堆满了被斩落的蝙蝠,陈玉知喊道:“快想法办出去,公子我快扛不住了!” 白芍儿这才回过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章 少年金汁 “莫问世间何事、与剑头微吷。” 白芍儿痴痴看着青衫少年好不意气风发,而此时的陈玉知虽以青罡抵抗住了蝙蝠潮,但这斩之不尽的异兽就算自己有三头六臂也对付不了。 陈玉知渐渐力竭,他对白芍儿喊道:“快想办法出去,公子我快扛不住了!” 白芍儿这才回过神来,她自怀中取出了一包硫硝散。 荆西药王谷,滇南万毒窟,这两大隐世宗门鲜有人知,而白芍儿便是这一代药王的孙女,近日药王谷中突发疫病,药王白川芎让自己的孙女到此采集一些夜明砂用以研制丹药,白川芎对这孙女可谓是疼爱有加,若不是自己无法脱身,断然不会让小丫头独自一人前去冒险,临别前特将这硫硝散交个了小丫头,怕的便是自己孙女在洞穴中遭遇不测。 白芍儿在怀中鼓捣了一会,暗道:“奇怪,怎么火折子不见了?” 这硫硝散燃烧之后所散发出的浓烟可驱赶蝙蝠,只是那火折子不见了该怎么办?这下可愁坏了白芍儿,一定是方才被少年扑倒时掉落在了地上。 “公子,我手中的硫硝散可退此异兽,只是你能想办法将他点燃吗?”少女焦急地说道,毕竟她还不想沦为这巨型蝙蝠的盘中餐。 陈玉知也有些为难,他身上亦是没有点火之物,只是有了办法便可以放手一搏! 青衫少年不再挥舞青罡,而是沟通着胸前盘龙玉,一招霸龙吟斩出! 此时的陈玉知大伤未愈,所施展出的霸龙吟没了真意,龙影不断向前涌去将无数蝙蝠吞没,而少年要的便是这片刻喘息。 陈玉知转身将那硫硝散一剑挑飞,这一举动将白芍儿吓得不轻,少年将黑剑掷出紧贴与硫硝散在上,而后手掐剑指再出一道青罡。 这极为锋利的青罡在擦过黑剑之时摩出了火花,硫硝散一触即燃。对于这一招陈玉知并没有十足把握,若不是凭借入微大圆满境界对外物的极致掌控,只怕今日再难走出洞穴。 青衫少年高高跃起后握住了黑剑,而硫硝散也被他接在了剑身之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陈玉知拉着白芍儿逃出了洞穴,一路之上蝙蝠纷纷逃散,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两人逃出洞穴时天际已经渐渐泛白,白芍儿说道:“公子,可否先放开我的手……” 陈玉知惊慌之下赶忙松开了手,说道:“对不起,先前在洞中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那一身素白长裙的少女摇了摇头,此前在洞中少年拼死护住自己的举动已经让她倾心不已,怎会再责怪对方。 “是我惊动了那些蝙蝠,还害你背后受了这么多伤,实在对不起!” 陈玉知见她嘴角边有颗小痣,娇俏的小脸道起歉来颇为可爱。 “姑娘,不知你到这洞穴之中所为何事?” “我乃是荆西药王谷之人,近日谷中疫病严重,我到此为的是采集夜明砂!” 陈玉知听了对方的话语不由大惊,这小命是保住了,但最重要的夜明砂他还没有取到,若是错过了为李复接上断臂的最好时机,那他定会愧疚一生。 白芍儿见陈玉知神色忽转问道:“公子也是来寻夜明砂的?” 陈玉知点了点头,如今想要再进洞穴之中已经难如登天,一时间少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郁林之内,众人皆是寻到了药材,此时万事俱备,只要陈玉知带着夜明砂回来便能为李复接上断臂,只是时间匆匆,眼看着离正午越来越近,众人都皱起了眉头。 李复见状反倒是安慰起了众人,他说道:“大家莫要担心,只是少了条手臂而已,不碍事的!” 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陆小音说道:“我相信那呆子一定会将夜明砂带回来的!” 她对陈玉知有着绝对的信心,少年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在关键时刻从来都不会掉链子。 马蹄如水朝东来,陈玉知一脚踢开了木门,而后将夜明砂交到了月小毒手中,说道:“小毒,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众人看着陈玉知背后的伤痕不难想象昨夜肯定又是极其艰辛,少年说道:“不碍事,都是些皮外伤……” 在那无名山谷之中,白芍儿将为数不多的夜明砂全都给了陈玉知。 少年有些犹豫,说道:“姑娘,你若将夜明砂都给了我,那你所说的疫病该怎么办?” 白芍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她相信爷爷白川芎一定能够想到别的办法来驱除疫病,更何况若不是自己的缘故,只怕少年早就取到了夜明砂。 陈玉知没有推脱,说道:“姑娘,我有位朋友精通巫蛊之术,若不嫌弃的话,待我回郁林处理完此事便去药王谷寻你如何?” 白芍儿当即便应了下来,只是不知少女是为了谷中疫病还是想进一步了解这个青衫少年。 时间紧迫,在从白芍儿口中得知药王谷的方位后少年便策马离去。 那嘴角有颗诱人小痣的少女大喊道:“公子,我叫白芍儿!” 陈玉知咧嘴一笑,回了声:“在下陈玉知!” 此时已经临近正午,连日的大战和奔波让陈玉知疲惫不堪,陆小音拿了壶酒递给了少年。 陈玉知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说道:“小音,我不是在做梦吧?” 陆小音抬着手说道:“你这呆子要是不要!” 少年脸上疲惫之感全消,笑吟吟地说道:“要要要……还是我们家小音最懂事。” 这话音才落,又有一壶酒被递到了眼前,李沐梁说道:“陈玉知,我也给你准备了一壶。” 这让少年有些为难,他看了看陆小音,而后少女冲他瞪了一眼。 李沐梁有些奇怪,她拿着酒壶摇了摇,说道:“陈玉知,你怎么了?” 这姑娘家的好意怎能不领,少年悻悻接过了酒壶说道:“谢谢你,沐梁。” 就在陈玉知打算痛饮一番时,月小毒说道:“小哥哥,还差一味药材!” 众人有些疑惑,昨日所说之药材全都聚齐,为何又横生了变故? 陈玉知直截了当地问道:“什么药材?” 月小毒笑了笑说道:“此药名为金汁,乃是取童男子之粪便加上无根之水埋于红土之中,三十年方可形成。” 陈玉知听了有些无奈,这李复哪里等得了三十年,他说道:“丫头别闹了,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月小毒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对着陈玉知说道:“我可用蛊虫催化金汁,但需要一位童男子的粪便……” 少年一听松了口气说道:“这偌大郁林,想找个男童还不简单!” 陈玉知这才反应过了,他见众人都以那异样的神情看着自己,惊叫道:“你们该不会是想?” 还不待少年说完众人纷纷点头。 “不,我不同意……你们怎能让公子我做如此粗鄙之事!” 陆小音与李沐梁不顾拼死反抗的陈玉知将他缓缓拖到了茅房…… 陈玉知沿途高喊:“将军!救我!” 而在一旁的李延山也表现的甚是无奈,他言道:“沐梁都这般大了,将军我想帮你也有心无力啊!” 一番挣扎后陈玉知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儿般悻悻走出了茅房,在众人的瞩目下将那未成形的金汁交到了月小毒手中。 半日后月小毒走出了屋内,而后伸了个大懒腰,对着众人说道:“大功告成!” 众人一片喜悦,真正的庆功之时到了,可陈玉知呆坐在一旁也不理会众人,这事儿若是传到了盘阳城中,他九公子还有脸面乎? 郁林另一侧,陈天耀清醒后看着镜中自己苍老的面容愤恨不已。 “陈玉知,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一章 黑白争锋 郁林一战,无影青罡传遍了整个庙堂,陈玉知以一柄黑剑月华斩杀南府霸刀,成就军中年轻一辈第一之名。 盘阳城中风起云涌,各大皇子蠢蠢欲动,若是让陈玉知得到军中半数元老的青睐只怕他登上皇位将指日可待,但他们不知晓陈玉知根本无心高居庙堂之上。 金碧辉煌的内殿之中,身穿明黄长袍的晋王负手而立,对于四府会战之事他颇为惊讶,没想到小九才离开盘阳半年便已经有了这般身手。 晋王问道:“你们怎么看这无影青罡?” 老宦官曹宣兵、剑圣王越、黑骑王前羽以及久不出户的王阳明此时齐聚一堂。 这王阳明乃是阳明学府的开办者,其著有一套“阳明心学”堪称旷古烁今,就连当下名噪一时的阳明七律也全是他的弟子。 王前羽与陈玉知最为熟悉,他率先说道:“陛下,恕属下直言,九皇子在各方面都远胜于其他皇子,只是他根本无心居于庙堂……” 晋王一听转过了身子,说道:“王前羽,从未见你如此评价过一个后辈,莫不会被小九灌了什么迷魂汤?” “陛下,我与黑骑一路护送九皇子入凉,对于他的秉性微臣自是了解。” 晋王又问道:“其他人还没什么看法?” 护国神将忍不住开口道:“于剑道而言这无影青罡潜力无限,来日必将成为我朝的定海神针,但陛下当日宣旨九皇子不得再回盘阳,只怕……” 一股君王之气散发,晋王说道:“但说无妨!” 王越看了看众人,而后言道:“只怕太师一脉会有异动,闻肖冉自断臂后变得疯疯癫癫,这便可让那老狐狸出师有名!” 老宦官不敢多言,他的职责仅是保护晋王而已。 晋王眯着眼睛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王阳明终于开了口:“九皇子于盘阳时被人称作盘阳三绝之一,向太傅曾多次言他是个纨绔之人,而在老夫看来这九皇子睿智过人,当年的那些劣迹都是为了伪装而已,目的便是不想被牵扯进庙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他既无心争夺江山便是绑也没用,但老夫有预感郁林之战后皇子间必然会有大动作!” 曹宣兵叹道:“这九皇子与当年的王妃一般,庙堂与江山在其眼中无非是过眼云烟……” 转眼十年匆匆,伊人早已消逝,晋王似是回忆起了当年,他语气平淡地说道:“帝王之家本无情,若不够狠辣怎能执掌江山!” “好一个帝王之家本无情!” 高亢话音自天际而来,一身蓝袍的卢子义出现在了殿内,他拿着折扇似是挑衅般看着晋王。 曹宣兵挡在了晋王身前,以防这天下十大突然出手。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前东吴御史!”那前字被王越说得格外响亮。 卢子义打开折扇,一股气势与王越勃然相对,两者各退一步。 剑圣说道:“在这满是晋朝气运的盘阳与我动手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卢子义摇头说道:“这小小气运我还不放在眼里,若我今日要开杀戒尔等岂能阻我?” 曹宣兵拿出了绣花针,以尖锐异常的音调喝道:“放肆!” 那东吴御史面对众人毫无惧色,收起折扇说道:“有你这条老狗什么事!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告诉各位乱世将至,后会有期!” 卢子义消失在了大殿之内,众人皆在揣摩他那句乱世将至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京城中燕舟接到密报,陈玉知于郁林斩落南府霸刀,还与那南府府主曲兰大战了一场,听此密报这城主大人乐开了花,他言道:“好样的,我果然没看错人!” 郁林之内陈玉知仍然闷闷不乐,不论众人如何劝说都是无功而返,渴求万事完美的少年怎么受得了如此之事,若不是为了救李复,就算是天下十大来找他取那金汁也是免谈。 陈玉知拿着酒壶叹道:“哎,早知如此公子我还不如早早便破了身去……” 想到这里陈玉知暗自下定决心,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不再做那正人君子,反正自己早就过了三品境,也不用担心会对日后的修行有所影响,而且孙王羡所言到底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还不可知。 晚间众人齐聚,马岱与李复仍躺在床榻之上不得动弹,李延山说道:“此次还需在郁林小住几日,待他二人伤势好转便启程返回西凉!” 陈玉知想起了白芍儿,本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李延山话到此处少年便接着将那山谷之事告诉了众人。 陆小音拍手赞叹道:“好家伙,怎么到哪里都能招惹上女子,真是让人羡慕!” 李沐梁叹了口气,说道:“陆统领,你是不知九公子当年在盘阳城里的风采,在他将要离开盘阳之时,整个怜香阁中的女子敬酒三杯以诚相送,这可是一段佳话!” 陈玉知听闻险些将已经送入口中的美酒喷出,他赶忙解释道:“咳咳咳……逢场作戏,逢场作戏而已!” 月小毒露出了少有的凝重神色说道:“小哥哥,药王谷与万毒窟齐名,虽说他们走的不是巫蛊之道,但在丹药上的造诣当世无双,若是这疫病连他们都无从下手,只怕此事并不简单……” 李延山说道:“既然收了人家的夜明砂,那我西府之人定然不可食言,你们四人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切记万事小心!” 陈玉知放下了酒壶对李延山说道:“多谢大将军!” 李延山笑骂道:“少来这套!” 此时的李延山已经打算将陈玉知培养为下一代西府的接班人,并且还想将李沐梁一同托付给少年。 荆西药王谷之中,白芍儿空手而归后引得谷中一片骚动,面对这疫病药王无从下手,眼看谷中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他身为药王难辞其咎。 药王谷中分有黑白两脉,而白氏一脉执掌药王谷已有百年,如今的黑氏一脉掌舵人对药王之位虎视眈眈,近日里更是组织了族人想要罢免白川芎,这老者唯一的希望便是尽快驱除疫病,可这疫病的症状他闻所未闻,一时间根本无从下手。 白芍儿回到药王谷后看着众人围住了自己的住所,心中自责不已。 黑氏一脉有个带头男子名叫黑决明,他高喊着:“老药王无能!交出药王鼎!” 一众族人跟着黑决明高喊,隐隐有破门而入的趋势。 白勺儿奋不顾身般挤开人群挡在了自家门口,她父母早年间不知何故遭遇了不测,此后便与爷爷生活在这小院之中,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在拦住这群蛮不讲理之人。 黑决明说道:“白芍儿,此时与你无关,快退开!” 白芍儿对这带头男子甚是厌恶,她说道:“你们身为药王谷之人,如今不想办法驱除疫病反而来夺取药王鼎,实在可笑!” “你爷爷拿着药王鼎却没有作为,我们代表黑氏一脉取回药王鼎何错之有?” 白勺儿还欲反驳却被人潮推倒在了地上,那洁白长裙之上沾满了泥泞。 “住手。” 小院的门被推开,白川芎走了出来,他见自己的孙女倒在了地上不由大怒道:“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药王放在眼里!” 老药王毕竟德高望重,一时间竟无人敢站出来发话,白川芎扶起了孙女,此时他的心已经凉透,于药王而言黑白两氏他一视同仁,疫病之后老者彻夜炼制丹药,只求能保族人平安,亦无愧于药王之名。 黑决明说道:“白川芎,你霸占药王鼎仍不能解决疫病一事,若药王谷自此衰落你便是千古罪人!” 这一声千古罪人令得白川芎后退了数步,他心中有愧于列祖列宗,身为药王他确实没有办法解决此事, 老者浑身颤抖着说道:“芍儿,去屋内将药王鼎取来……” 黑决明一听暗自冷笑,他做了诸多布局便是为了帮如今黑氏一脉的掌托人夺取药王之名。 忽有青罡闪过,地面被划出了一道分界线。 “都给我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二章 鳖隐灵蛊 陈玉知自郁林一路向西前行,途经九龙渊,再过纪南城,终是在一片深山老林中寻到了药王谷的入口。 若不是白芍儿先前告知,外人根本无法寻得此处。 众人走过了那通幽曲径后,忽有碧波荡漾,绿水环天,山谷一番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样子,此间绿水交错相扣,紧紧将腹地环抱其中。 看着这世外桃源李沐梁深深吸了口气,她对着少年说道:“若能到此隐居该有多好……” “世外仙境水连天,山谷景色醉人间。”陈玉知亦被这眼前景色所吸引,只是他不敢去接李沐梁的话语,因为身边的陆小音正在狠狠盯着自己。 月小毒轻轻嗅了嗅,言道:“奇怪……” 那丫头说得小声,众人都没有听见,青衫少年走到碧波旁用手舀了些溪水,正当他打算品上一口时月小毒赶忙上前将其打断。 “小哥哥,不可!” 陈玉知疑惑地看着对方,他见这溪水清澈见底便想饮上一口,若是甘甜清爽那用来酿酒的话再好不过! 月小毒说道:“我一到此处便觉得有些奇怪,方才还没有察觉,原来问题在这水中!” 陈玉知问道:“这水有什么问题?” 月小毒眉头一皱说道:“水里被人下了蛊!” 这话语一出陈玉知哪还敢喝,赶紧走得老远。此时少年身怀五毒珠与小金蛇哪还需要惧怕蛊虫,但初出江湖的少年终究还是见识浅薄了些…… 盘龙玉一阵骚动,小泥鳅缓缓游了出来,自那日以精血助陈玉知修复经脉后它便陷入了沉眠,见它苏醒少年甚是高兴。 小泥鳅那乌黑的眼珠打量了四周一番,而后化作一道金光窜入了溪水之中。 “小泥鳅,你这是要去哪?” 月小毒说道:“金仙蛇王以灵蛊为食,看它那要饱餐一顿的样子,只怕这水中灵蛊有些特别。” “这灵蛊不是你们万毒窟的招牌吗?为何会出现在药王谷中?”李沐梁问道。 月小毒摇了摇头,她也不得而知…… 青衫少年皱起了眉头,他对众人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白芍儿!” 众人朝着谷内走去,片刻之后便见到一处院落外围满了人,站在一群黑袍之前的白芍儿如鹤立鸡群般显眼。 就在黑决明冷笑时,一道青罡闪过,地面被划出了深不见底的分界线,凌厉剑气震慑的众人纷纷退避。 陈玉知喊道:“都给我滚!” 少年并不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此时白芍儿与老者显然是被人给欺负了,作为朋友他理当出手相助。 白芍儿对那青罡再熟悉不过,她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青衫少年说道:“陈玉知,你终于来了!” 黑决明看到了一身滇南装扮的月小毒颇为惊讶,而后说道:“你们是何人?” 陈玉知见这男子长得贼眉鼠眼不似好人,说道:“是你大爷!” 此番话语一出众人险些动起手来,他黑决明虽不是掌舵人,但在黑氏一脉也颇有威望。 “住手,他们是我请回来解决疫病的朋友!”白芍儿喊道。 黑决明言语逼人道:“白川芎,你可知药王谷不允许外人擅自进入。” 药王怒道:“我做事还不用你来教,若能根治疫病坏了规矩又有何妨?” 黑决明有些不屑,说道:“你休要再拖延时间,解决疫病刻不容缓!” “三天,公子我三天之内定将这谷内疫病驱除!”陈玉知说得言之凿凿。 这一番话语让众人不敢相信,饶是药王也摇了摇头,他不相信眼前与自己孙女一般大的少年能有此等通天本领。 “三日之后若无法驱除又当如何?” 陈玉知森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黑决明胸有成竹,此间灵蛊皆是自己布下,他可不信这几个年轻人能将之驱除。 黑袍众人四散,陈玉知一众跟着白芍儿进了院内,药王白川芎泡了一壶猴魁以示感谢。 他说道:“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若三日之后他们寻上门来怕是会有危险……” 陈玉知知道药王乃是一番好意,便也不再隐瞒,说道:“我们到此后发现溪水之中被人施下了灵蛊,只怕疫病之事与此蛊有关!” “不可能,我药王谷虽以丹药闻名,但对蛊虫也颇为了解,那水源我早已探查过了。” 月小毒忍不住说道:“万毒窟诸多灵蛊岂是外人能够了解的……” 白川芎见她一身滇南装束便问道:“难道丫头你是万毒窟之人?” 月小毒回答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告诉你,那水中之物乃是万毒窟九大灵蛊之一,名为鳖隐灵蛊!” 鳖隐灵蛊,以番木鳖、鹤得一定是五毒珠。 “那便多谢小友了!” 青衫少年说道:“此番驱除灵蛊乃是小事,抓到那施蛊之人才是重中之重!” 众人在院落中密谋了一番,而后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白芍儿拉住了陈玉知,少年觉得她嘴角边的小痣煞是可爱,问道:“怎么了?” “陈玉知,谢谢你……” “傻丫头,举手之劳而已,那夜明砂的人情总该还你不是。” 少年摸了摸白芍儿的小脑袋,而后出了小院。这亲密举动让白芍儿怀念不已,自从爹娘遭遇不测后便再也没有人这般对自己了…… 黑氏一脉中,掌舵人黑夕娘于宗庙内对着黑决明怒道:“如今谷内疫病严重,谁让你带着族人去夺药王鼎的?” 男子看着黑夕娘眼中透着一股贪婪之色,这再有些岁月便到不惑之年的妇人浑身上下透着成熟气息,黑决明无一日不想将风韵犹存的黑夕娘变成自己的禁脔。 黑决明说道:“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让你能够早日成为药王!” 黑夕娘冷笑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答应过若你能助我成为药王便下嫁于你,但此时情况特殊,一切当以驱除疫病为重!” 那男子心中已然扭曲,黑夕娘越是这般冷言冷语,他黑决明心中越是顺畅无比,那毫不忌讳对方的目光不断上下扫视,甚是无礼。 黑夕娘见对方如此心中厌恶得很,说道:“你给我滚!” 黑决明板着脸说道:“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男子自小便喜欢黑夕娘,但她却倾心于药王之子白青空,就算那该死的混蛋与别的女子成亲黑夕娘仍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恨意吞没了良知,黑决明暗中投奔万毒窟,将药王谷黑氏一脉的炼药秘方尽数交给了对方,而作为回报,黑决明得到了许多灵蛊…… 李沐梁与陆小音潜伏于暗中,陈玉知与月小毒来到了溪边,少年问道:“小毒,接下来要怎么做?” 月小毒告诉他,灵蛊与蛊虫皆有蛊母,只要将蛊母驱除药王谷内所染疫病之人就可药到病除,但要抓那施下灵蛊之人还需控制五毒珠,不能让它直接炼化蛊母,此番目的只为引出那丧尽天良的贼人而已。 陈玉知从怀中拿出了五毒珠,经八荒岭后这小珠子已经变成了淡红色,少年对着它说道:“小珠子,千万别炼化鳖隐灵蛊的蛊母知道吗?” 五毒珠似有灵性般闪动了几下,而后与小泥鳅一般窜入了水中。 “怎么都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陈玉知有些伤脑筋。 月小毒心疼道:“小哥哥,早知道这五毒珠如此神奇,真不应该送给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三章 寄生蛊母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六十三章寄生蛊母若不是先前陈玉知将五毒珠多次救自己于危难的事情告诉对方,月小毒还不知晓这珠子有此等能耐。 小丫头有些心疼,她对着陈玉知说道:“小哥哥,早知道这五毒珠如此神奇,真不应该送给你!” 陈玉知苦笑不已,盘龙玉与五毒珠皆是当世神物,两女在少年眼中当真是败家娘们儿,但只要对方想要回此物,他陈玉知绝对不会有异议。 少年说道:“要不物归原主?” 月小毒瞥了一眼陈玉知,而后对他做了个鬼脸说道:“我才不要呢,送了你便是你的了,我月小毒可不是小气的人呢!” “小毒,谢谢你……” 那小丫头打趣道:“谢我作甚?这五毒珠乃是万毒窟的至宝,若日后有人来找你寻仇我可不负责善后……” 陈玉知一听感觉自己摊上了大事,这小珠子在手也不知是福是祸。 “小哥哥放心,万毒窟之人都以蛊虫为利刃,而你有金仙蛇王在手,不用惧怕。” 陈玉知一听松了口气,说道:“你太小瞧公子我了,区区万毒窟有什么好怕的!” 溪水中一阵波动,小泥鳅游到了陈玉知臂膀上,“你这小家伙,可算是吃饱喝足了?” 小泥鳅吐了吐蛇信似在回应少年一般。 这灵蛊与施术者之间有一丝联系,远在药王谷另一侧的黑决明隐隐感觉鳖隐灵蛊出了些问题,他此次不顾族人安危甚是冒险,若是出了差错自己将万劫不复。 黑决明当即趁着夜色出了门,只是他并没有朝溪边走去,而是来到了黑夕娘的住处。 那黑氏一脉掌舵人的住处要比药王的小院气派上许多,黑决明刚到门口便被两个侍女拦了下来,“我要见掌舵人!” 侍女对黑决明亦是厌恶得很,说道:“掌舵人已经沐浴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男子不顾侍女阻拦,推开两人便闯了进去,深院之中药香弥漫,黑夕娘披了件单薄外衣走了出来,“何时如此吵闹?” 黑决明见到对方后说道:“今日有几个外族人到了药王谷,我来看看掌舵人是否无恙……” 黑夕娘见了男子后用手将那单薄衣衫披得更紧了些,鄙夷地说道:“只怕你也与那些外族人一般图谋不轨,现在可以走了吗?” 黑决明仔细盯着妇人看了一番,在确认蛊母无恙后便转身离去,他心中燥热难耐,恨不得立刻与黑夕娘行那约定之事…… 溪边众人苦等了一夜都没有收获,天亮时便回到了小院之内。 陈玉知坐在小院里喝着茶,他言道:“没道理啊,若是灵蛊出现了问题对方不可能纹丝不动……” 众人都有些疑惑,现在只剩两天时间,陆小音说道:“昨天夜里谷内只有一人出门,但他并没有前往溪边。” 药王白川芎问道:“是谁?” 陆小音回答:“就是那白天与我们发生争执之人。” “黑决明!” 陈玉知说道:“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白芍儿说道:“他如今在黑氏一脉颇有威望,又是药王谷中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药师,想要对付他有些困难。” 药王叹道:“若是我儿白青空尚在,哪能容他在这药王谷内如此放肆!” 话到此处白芍儿低下了头,陈玉知忽然想到昨日五毒珠从溪水中折返后的奇怪表现,那小珠子死活不肯回到陈玉知怀中,似是在指引着什么一般。 青衫少年问道:“小毒,会不会那蛊母并不在溪水之中?” 月小毒说道:“鳖隐蛊母一定要在水中才能存活,除非……” “除非什么?” 月小毒叹道:“除非寄生于人体之中。” 他们实在想象不出这药王谷里究竟有谁会如此狠毒。 月小毒接着说道:“据我所知,灵蛊一旦寄生于人体后便无法驱除,但若是宿主死亡蛊母也会随之消散。” 众人当即决定夜里在谷内探查一番,白川芎安排几人先稍作休息。 陈玉知并无睡意,近日里他发现就算睁着眼睛也可行先天养气功,一夜无眠对少年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青衫少年此时好奇月小毒为何要离开万毒窟,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相信那丫头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亦不会伤害自己。 白勺儿悄悄走进了陈玉知所在的偏房,少年见她在自己家中如同做贼一般甚是好笑,说道:“勺儿,怎么了?” 少女诚恳地说道:“陈玉知,昨夜我梦见你们被黑氏一脉给抓走了,勺儿不想因为药王谷之事连累了你们……” 话到此处少女哭了起来,这些日子的压迫感让她快要喘不过气了,陈玉知揉了揉她的小脸,说道:“别怕,公子我一定会想办法驱除那灵蛊,你再哭可就成小花猫了。” 白勺儿闻言投入了陈玉知的怀中,此时少年有些无奈,这若是让陆小音与李沐梁见到,只怕免不了又要被冷言嘲讽几句。 晚间几人趁着夜色摸了出去,五毒珠如那搜寻猎物的野兽一般在谷内肆意横行,最终小珠子停在了一处府邸之外。 这下可难办了,白芍儿说道:“此处乃是黑氏一脉掌舵人黑夕娘的住处……” 陆小音问道:“可有办法进去?” 使刀之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她此时恨不得夺门而入。 白芍儿说道:“我对黑夕娘也不太熟悉,不过听说她与我爹之间有些交情,可以一试……” 小丫头为了药王谷也算是豁出去了,但人多反而不太方面,便由陈玉知和月小毒陪着她一同前往。 白芍儿带着两人走到了正门口,她对着守门侍女说道:“药王孙女白芍儿求见黑夕娘,还望姐姐通传一声!” 那两名守门侍女也不是古板之人,除了黑决明让她们厌恶之外,对待其他人这俩姐妹都是客气得很。 黑夕娘本不想理会,但听说是白川芎的孙女便打算见上一见,可其中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丫头是他的女儿…… 陈玉知见到黑夕娘后有些意外,这妇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而透着股典雅风韵,看上去颇让人挪不开眼。 黑夕娘见白勺儿身后跟着的两人有些面生,想来便是黑决明所说的外族之人,她问道:“白勺儿,你们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白芍儿没有客套,直接说道:“我这几位朋友精通巫蛊之道,他们发现谷中疫病乃是灵蛊作祟。” 黑夕娘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们不去驱除蛊虫,反而来找我作甚?” “灵蛊可除,但蛊母至今仍未能寻得,况且最重要的是能抓到施蛊之人!”少年忍不住开口说道。 黑夕娘对此道也颇为熟悉,她知晓除去蛊母才能从根源上解决此事,但少年此番话语让她不解,难道怀疑她黑夕娘是下蛊之人? 妇人嗔怒间仍带着迷人风韵,她言道:“你们莫不是在怀疑我?” 一行人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怀疑黑夕娘下蛊,而是担心有人将蛊母种在了她体内…… 陈玉知也不多言,当即取出了五毒珠,小珠子在散发出一阵淡红光芒后围绕于黑夕娘身边。 月小毒说道:“那鳖隐灵蛊的蛊母就在你体内!” 青衫少年有些不忍,但要拯救药王谷便只能将宿主斩杀,他实在想不通透,究竟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竟将蛊母种在了黑夕娘体内。 翌日清晨,白川芎与黑夕娘召集了两脉所有核心之人,据说是找到了疫病根源并已联手将其驱除。 黑决明闻言心头一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四章 罪魁祸首 世间先有巫再生蛊,巫蛊纷纷逝万人,亦有小巫见大巫的说法,而月小毒堪称此间大拿,故众人又生一计。 早间药王与黑夕娘传召两脉核心之人聚于谷中祠堂之内,言道是疫病已除…… 黑决明心头一震,这鳖隐灵蛊根本无法化解,除非将黑夕娘斩杀,事有蹊跷男子当即沟通蛊母探查原委,可两者之间的一丝联系竟然凭空消失了,黑决明无法接受这功亏一篑的事实,朝着祠堂奔去。 药王谷黑白两脉核心成员齐聚一堂,这是几百年都没有过的盛况,药王与黑夕娘坐于高堂,堂中之人皆在揣摩有何重要之事。 白川芎说道:“承蒙祖上福荫,困扰药王谷多日的疫病已除!今日召集大家便是为了祭祖。” 堂下议论纷纷,男子一脸冷峻,他心想绝不可能,黑夕娘仍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这老家伙一定在拖延时间。 想到此处黑决明说道:“不知药王是在拖延时间还是真的将疫病驱除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药王德高望重岂会胡言!”白氏一脉的年轻人站出来说道。 白川芎摆了摆手,说道:“这药王谷中疫病乃是蛊虫作祟,而且那作恶之人就在这堂中!” 黑决明心中大惊,他故作镇定地说道:“我等皆通晓养蛊之道,若真如你所说怎会无人发现!” 老药王笑道:“此乃万毒窟九大灵蛊之一,名为鳖隐灵蛊!” 此话一出黑决明如坠冰窟,难道是万毒窟那峒主在骗自己! 月小毒自后堂而出,白川芎言道:“这是勺儿的朋友,来自万毒窟,她不但帮助药王谷除去了鳖隐灵蛊,还可助我等寻到那下蛊之人!” 黑决明此时已经冒出了冷汗,堂上黑夕娘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难道要被拆穿了? 月小毒说道:“我已用秘法将那鳖隐灵蛊的蛊母捕获,稍后我手中的蛊母飞向何处,何人便是罪魁祸首!” 堂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药王谷可有三十六条祖训,第一条便是若有谋害同族者,必受千刀万剐之刑。 那一身滇南装束的小丫头松开了手,一只散发着微光的小蛊虫盘旋于祠堂之上,许久后停在了黑决明头顶。 众人见状纷纷退开,白川芎怒道:“原来是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 黑决明在情急之下说道:“这鳖隐灵蛊一但寄生于人体绝对不可能取出!老家伙你唬我?” 此话一出,黑夕娘站了起来,森然道:“真的是你?” 白川芎与月小毒露出了得意之色,黑决明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吼道:“你们竟然设局引我入套!” 先前黑夕娘得知了原委后也有些难以接受,但为了药王谷她虽死无憾,此间最有嫌疑之人便是黑决明,所以众人设下圈套引君入瓮。而月小毒不仅精通养蛊,对巫术一道也得心应手,她在陈玉知的帮助下于祠堂内设下阵法结界,一但切断了蛊母与施术者的联系,这场戏才可以说是天衣无缝,那丫头手中的蛊母只是障眼法而已。 黑决明见此事败露打算夺门而出,一股杀气卷起了劲风,祠堂大门被震了开来,陈玉知如杀神一般挡住了男子的去路。 少年说道:“你这家伙当真是猪狗不如,竟还将蛊母种在黑夕娘体内,今日定要你付出代价!” 黑决明见自己已无退路,转身狞笑着说道:“那便一起死吧!” 他双手结印,一股煞气自地底升腾而起,男子看着众人说道:“九大灵蛊可不是只有鳖隐灵蛊而已!” 祠堂周围的地面震动了起来,青石瓦砖寸寸碎裂,无数蛊虫自地底深处涌了出来…… 月小毒惊道:“地虱灵蛊!” 地虱灵蛊亦为九大灵蛊之一,但此蛊的杀伤力要比鳖隐灵蛊强得多,地虱虫培育完成后便会深入地底,此蛊以地煞之气为食,且繁殖速度极快,待施术者一声令下便会破土而出,此间方圆数里将再无生灵。 黑决明掩面狂笑不止,那扭曲的脸已然成了恶鬼,他说道:“是你们逼我的!” 黑夕娘不顾晃动的地面走到了男子身前,问道:“你为何要将蛊母种在我体内?” 黑决明朝对方的脸颊伸出了手,而黑夕娘却退后了一步。 男子说道:“从小到大你黑夕娘眼里就只有白青空,何时正眼瞧过我?” “你不配与他相比!” 黑决明惨笑道:“那白青空再厉害又能如何?还不是死于我手!” 那一年药王之子白青空与白文竹成婚,那白文竹亦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黑夕娘为此心伤了许久,黑决明本以为断了念想的女子会多看自己两眼,没想到就算白青空已经有了家室她仍不死心,黑决明忍无可忍,在嫉恨之下投效了万毒窟,而后男子于白青空夫妇出谷采药时以地虱灵蛊将对方残害。 白川芎闻言后大怒道:“你这畜生!” 黑决明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这老家伙霸占着药王之位,若是早些将药王鼎交出来的话,我又何需做此等冒险之事!” 黑决明与掌舵人之间有一约定,若是男子助她登上药王之位,那她黑夕娘便下嫁于对方,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执念一深竟会如此恐怖。 执此一念,上穷碧落下黄泉,这本是世界最坚贞的情感,但此间众生有众生相,他黑决明却选择了恶相。 黑夕娘一巴掌狠狠抽在了对方脸上,怒道:“我告诉你,就算拿到药王鼎我也不会下嫁于你!” “我究竟哪里比不上白青空!” 黑夕娘森然道:“你不配与他相比,于情义而言你少了人性,于生灵而言你少了敬畏,于此间天地而言你与畜生无异。” 狰狞男子一连道了三声好,而后狂吼道:“既然不能得到你,那就一起死吧!” 月小毒对这地虱灵蛊根本毫不在意,一脸不嫌事大的样子。 地虱灵蛊狂涌而出,小泥鳅缓缓游到了地面,它吐了吐蛇信如同见到了美食一般,灵蛊瞬时溃散逃去,小泥鳅窜入虫群开始了一场饕餮盛宴。 地虱灵蛊在阳光下存活不了太久,毕竟那地煞之气可敌不过人间的浩然正气。 “怎会如此?”黑决明本打算来个同归于尽,见此一幕沮丧至极。 陈玉知说道:“因果循环而已……” 少年对此人深恶痛绝,想到他竟把蛊母寄生在黑夕娘体内便有无名之火冒出,世间少有如此风韵之人,少年甚惜矣…… 无影青罡如同不要钱一般将黑决明包裹在了其中,随着惨叫之声越来越轻,那男子身上也多出了千百道剑痕。 许久后男子倒在了祠堂之中,他到死都不明白地虱灵蛊为何会被驱散。 黑夕娘从地上拾起了一物,对那已经泛黄的油纸她记忆犹新,里面是一株早已风干的花楹草。 幼时黑夕娘与白青空甚是要好,那女娃娃总要比同龄的男娃懂事不少,一日她将自己心爱的花楹草送给了对方,其中心意溢于言表,白青空收了姑娘的重礼也不含糊,便许下了儿时那经不起风吹草动的海誓山盟,躲在墙角边的黑决明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从那时起他便恨透了这药王之子,在谋害了白青空后,他从对方怀中得到了这株花楹草…… 黑夕娘不禁泪目,她本就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之所以要成为药王便是想将那三十六条祖训废除,她黑夕娘不想再见到有情人却无疾而终的场景。 “年轻人,可否借你的黑剑一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五章 流水花楹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六十五章流水花楹“流水便随花楹去,行云终与青空别。” 这鳖隐蛊母不除,药王谷难有安宁…… 黑夕娘对着陈玉知嫣然一笑,说道:““年轻人,可否借你的黑剑一用?” 青衫少年有些犹豫,他自是知晓黑夕娘要做什么,便说道:“我剑下从不枉杀好人……” 那典雅风韵之中此时有些了幽怨,在少年看来更是摄人心魄,她说道:“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方会知晓世界哪有什么好人坏人,都是执念作祟而已。” “我今日虽将身死魂消,但若来日谷内草木新生,嫩芽鲜翠,且有欢铃于溪边,有花楹于山野,那我黑夕娘死得其所!” 此言让众人动容,这些年药王谷确实是止步不前,谷内黑白两脉只知晓争夺药王之位,却不知已然衰败。 一声哀怨剑鸣响起,黑剑月华自剑鞘凭空而出,落到了黑夕娘手中,她对着黑剑幽幽叹道:“连你也在可怜我吗?” 众人退去,药王谷祠堂之内仅留下黑夕娘一人。 她对着祖宗灵牌问道:“这黑白两氏不能通婚的祖训也不知道是由何而定……” 黑夕娘最后想问一问白青空,若是没有黑白两脉之分你会不会娶我?其实她心中早有答案,那一株花楹草便说明了一切。 陈玉知搭着陆小音的肩膀说道:“走,陪公子喝酒去!” 陆小音没有多言,她知道黑夕娘方才那一番话语让少年有些难受,毕竟他九公子可是个性情中人。 晚间白川芎酬谢陈玉知一行,但药王谷遭遇此等不幸之事,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 陈玉知见白芍儿坐于一旁默不作声便问道:“芍儿你怎么了?” 小丫头说道:“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这心病还需心药医,白芍儿在知晓了如此多事后有些难以接受。 月小毒说道:“万毒窟绝不会把灵蛊轻易交给外人,只怕此事另有隐情。” 白川芎说道:“我药王谷一向与世无争,要说万毒窟有所觊觎,那只有一种可能!” 众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那便是药王鼎。 老药王从屋中取出了药王鼎说道:“也不知道万毒窟要这小鼎有何用,药王鼎一直都只是历代药王的信物而已,并无其他用途……” 众人看着摆放于桌上的小鼎,那青丝纹路倒是雕琢得细致,只是再难看出其他端倪。 月小毒叹道:“自万毒窟老尊主逝世后滇南十八峒便群龙无首,其中行事恶毒之人比比皆是。” 陈玉知问道:“这便是你离开万毒窟的原因吗?” 月小毒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 众人见她不想多说此事便也不再询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事了拂衣去,次日陈玉知一行人便打算离开,白川芎以药王之名废除三十六条祖训,以慰藉黑夕娘在天之灵,此后药王谷黑白两氏一脉相连。 临别时月小毒协助老药王在谷口设下了障眼之法,以防万毒窟之人再到此作乱。 白芍儿在谷口塞了一物给陈玉知后便跑了回去,只是喊道:“陈玉知,有缘再见!” 青衫少年看着那一株被油纸包裹的花楹草笑了,他对着那洁白背影喊道:“保重。” “要不你就留在这里吧,或者去那十里杏林也好!”一声刺骨话音传来,不是陆小音还能有谁。 陈玉知讪笑两声说道:“别胡闹,我把芍儿当成妹妹一般。” 李沐梁插了句:“只怕你把她当妹妹,她却把你当做意中人呢。” “小哥哥,要不你就见一个娶一个!在我们滇南男人娶十几个老婆那都是理所当然的!” 月小毒语不惊人死不休,此话一出陆小音与李沐梁齐齐说了声:“不行!” 这时另外两女看着陆小音觉得有些奇怪,月小毒说道:“该不会西府军中的传言是真的吧?” 李沐梁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传言?” 月小毒捂着嘴巴说道:“我听那些将士说小哥哥与陆统领有特殊癖好。” “胡说八道!”少年有些做贼心虚,当即策马扬鞭打算返回郁林。 这还没行多远便被一群人拦了下来,拦路之人各个滇南装束,与月小毒如出一辙。 陈玉知一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而后问道:“不知何故将我等拦下?” 那五人之中三男两女,为首的男子说道:“你们可知道药王谷在何处?” 这五人来自万毒窟十八峒之一的支罗峒,亦是药王谷疫病的始作俑者,他们本想利用黑决明夺取白氏一族的药典与药王鼎,所以一直潜伏在荆西一带。 前几日这五人中的大哥青哑子发现了异常,自己与那给黑决明的灵蛊之间失去了联系,这谋划多年的事若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那便功亏一篑,到了药王谷外青哑子以暗号传唤黑决明无果,当即决定要潜入药王谷内一探究竟。 陈玉知说道:“你们说的可是那个有黑白两脉的药王谷?” 青哑子一听大喜,说道:“对,就是那个药王谷,快快带我们前去!” 少年装出了一脸无辜样儿,说道:“不知道。” 青哑子身后名叫蚩丽的彪悍女子说道:“臭小子,你耍我们?” 陈玉知说道:“耍你们又如何!” 这几人与药王谷之事脱不了干系,先前在与月小毒神色交流时便已经确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陈玉知绝不会让这几人再去祸乱药王谷,更何况有小泥鳅在手,什么灵蛊见了它都要俯首称臣。 那青哑子双手合十,大喊了一声:“有请金蚕蛊大人!” 月小毒叹了声:“哟,没有到你支罗峒竟培育出了金蚕蛊,藏得可真够深的!” 有道是蛊中金蚕即是尊,降中飞头便为王,这金蚕蛊培育起来困难得很,乃是让十二种世间毒虫自相残杀,一年后剩下的最后一只便会化作金蚕蛊,其颜色金黄,形状如蚕,尘封于神龛之内深埋地底二十年去其戾气,而后方能驯化,隐于宿主体内可断石分金,现于宿主之外可害人夺命。 青哑子问道:“你难道也是十八峒之人?” 月小毒摇了摇头,说道:“我叫月小毒!” 众人一听齐齐结印唤出了自己的本命灵蛊,说道:“尊主四处寻你,没想到却在这里被我们遇见了,那就跟我们回万毒窟吧!” 陈玉知两道青罡直接将几人震退,说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众人打成了一团,月小毒并没有将自己的蛊虫唤出,她可不想让自己辛苦培育的蛊虫变成那小泥鳅的盘中餐。 陈玉知见对方都唤出了本命灵蛊,便对着胸前说道:“小泥鳅,开饭了!” 这金仙蛇王一出饶是金蚕蛊也畏惧的颤抖了起来,青哑子毕竟是支罗峒的少峒主,他大喊道:“快收回本命灵蛊!” 还不待蚩丽等人反应,小泥鳅如闪电般将那几只灵蛊吞到了腹中,它盯着青哑子,似乎极度渴望他体内的金蚕蛊。 青哑子喊道:“二妹!” 这本命灵蛊与宿主间性命相连,随着主人的成长灵蛊亦会进化,而且这本命灵蛊拥有灵性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但若一方生死另一方也会被牵连。 几人万万没有想到这青衫少年怀中竟然会有一条传说中的金仙蛇王,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纷纷倒下,青哑子愤怒到了极致。 陈玉知说道:“别着急,马上便送你下去陪他们!” 此时青哑子体内的金蚕蛊已经没了作用,他知道自己以一人之力绝对敌不过对方四人,便心生退意。 月小毒见状手结外缚印,喊道:“小哥哥,他想遁走,快出杀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六章 歪打正着 青哑子见势不妙便要遁走,他虽心中不甘,但自己好歹也是下一任峒主,可不能在这里枉送了性命。 要说这遁走之术月小毒可谓是万毒窟绝无仅有的第一人,她见青哑子准备跑路,便直接结了个外缚印,青哑子周身一阵停滞。 月小毒喊道:“小哥哥,他想遁走,快出杀招!” 陈玉知怎能让此人逃脱,无影青罡道道击中其要害之处,小泥鳅贼溜溜地窜到了青哑子身上,许久后叼着金蚕蛊游了出来。 少年说道:“你这小泥鳅,吃了这么多灵蛊怎么还是这般大小……” 它摇晃着脑袋仿佛在说:“我就是这么小,你能奈我何?” 月小毒取出了一个小瓷瓶,说道:“还是毁尸灭迹得好!” 那瓷瓶中的化骨散一遇躯体便不断散发出黑烟,许久后这支罗峒几人便化作了尘埃。 陈玉知浑身一颤,说道:“小毒,这化骨散可是个好东西!” 月下毒笑着将小瓷瓶丢给了陈玉知,说道:“小哥哥,这东西对活人无效。” 众人收拾完残局后打算返回郁林,但月小毒却说道:“小哥哥,我便不与你们回郁林了……”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众人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突然说要离去李沐梁最是不舍,她说道:“小毒,你要去哪里?” 月小毒说道:“我要回滇南,那里还有事等着我去处理!” 陈玉知知道月小毒在万毒窟的身份一定很特殊,如今十八峒作乱她必是要去力挽狂澜,少年对着小泥鳅说道:“快吐一滴精血给你小毒姐姐。” 虽说先前在八荒岭月小毒与小泥鳅有些过节,但它还是乖乖地吐了一滴精血出来,月小毒在封存好后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说道:“小泥鳅,谢谢你咯。” 小泥鳅在月小毒身上蹭了蹭,而后回到了盘龙玉中,想来它又得休眠一阵子了。 陈玉知说道:“小毒,若被人欺负了随时来西府军找我!” 说罢众人分道扬镳,月小毒看着陈玉知在马背之上的身影叹道:“小哥哥就是不一样……” 由于在药王谷外耽搁了许久,陈玉知与两女便打算到纪南城中休息一晚。 纪南城乃是荆西小城,由于临近九龙渊,城中的酒馆便都有一道招牌大鲤鱼,由于九龙渊河流湍急,此间鲤鱼肉质结实,有煮不烂、嚼不动之称。 饭桌之上陈玉知夹着筷子说道:“小音,尝尝这鲤鱼,可好吃了!” 陆小音白了对方一眼说道:“我不吃鱼!” 陈玉知这才回忆起好像与对方相识至今,她陆小音是真的没吃过鱼…… 少年讪笑两声,说道:“那要不再让小二上几道菜?” 女儿家的心思岂是少年可以轻易揣摩得,陆小音丢下了手中筷子,而后说道:“我先回房休息了!” 陈玉知看她那神情就知晓对方肯定生气了,但李沐梁在一旁自己也无法多言,少年便只能看着她走回了房内。 李沐梁在一旁小声问道:“陈玉知,你该不会真的和陆统领有那癖好吧?” 陈玉知被逗乐了,他用手指敲了敲对方的脑袋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堂堂九公子怎会有那龙阳之癖!” 李沐梁还是有些质疑,刚才少年那神色分明是对钟意之人才会有的,她说道:“没有最好!” 说罢这丫头也离开了饭桌,陈玉知甚是无奈,他拿着筷子戳了戳碗中鲤鱼,说道:“都是你的错!” 几壶酒后陈玉知回想起来这些天的遭遇,十里杏林不敌齐门许显德,橘子洲畔又险些被那老道士击杀,郁林四府会战虽胜了南府霸刀但若不是顾蠡出手自己又将如何?那药王谷黑决明为了自己的执念不惜牺牲所有人又有何益? 这世间之事他陈玉知想不通透,就连眼前这一壶酒他都瞧不见底。 想到此处少年便朝外走去,晚春的和风没了寒意,纪南城的小河旁许多人在台阶处点着灯,那荷灯承载着思念与寄托缓缓漂向远方。 “韶华散尽春已逝,河风吹老少年郎。” 陈玉知看着那曲直灯火若有所思,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公子,奴婢也给您做一盏荷灯如何?” 青衫少年转头却发现四下无人,低头说了句:“甚好!” 陈玉知愁眉不展,悻悻朝着那空无一人的深巷走去。 “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也不嫌累?”陈玉知喝道。 少年自离开盘阳后便一路遇险,这份警觉心早已经成了习惯。 来人黑衣蒙面,手中的匕首透着寒芒。 陈玉知见此也不客气,无影青罡在阴暗巷弄中更是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黑衣人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惊讶,她虽看不清这剑罡的轨迹,但却可凭借感知洞悉剑意。 在步伐变化间黑衣人轻松躲过了这无影青罡,罡气将来人身后的破旧砖瓦击成了碎末。 她暗自嘀咕了一声:“混蛋,竟然下死手……” 陈玉知此时皱起了眉头,这无影青罡就连九品境的曲兰都闪躲不了,对方竟能在这深巷之中轻松闪过,难道是通幽境之人? 青衫少年不在犹豫,当即沟通盘龙玉,真意不断汇聚于右臂龙纹之上,巷弄中龙威弥漫,他喝道:“霸龙吟!” 黑衣人见此瞪大了双眼,先前那两道无影青罡已经让她有些惊讶了,而此时这名为霸龙吟的剑招更让她暗叹道:“臭家伙,想不到精进的如此神速……” 一道龙影携着无锋剑意朝黑衣人而去,对方见状摇了摇头,她本想试试少年的身手,但此时已经无法躲避这霸龙吟了。 黑衣人侧身正握匕首,拳心向下挥出一刀,强大的气流直接将剑意与龙影摧毁一空,陈玉知被一击震飞至巷尾,那墙砖之上寸寸碎裂。 “糟了……”黑衣人急忙朝少年身边跑去。 她蹲下身子想瞧瞧少年的伤势,却不料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是……” 陈玉知被震到巷尾后装作昏迷,而后将那黑色瓶子里的粉末抓在了手中,他不知道来者是男是女,但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可想不了这么多! 少年见对方蹲了下来,当即将粉末一把全部招呼了上去,那黑衣人似要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完。 陈玉知总觉得这声音甚是耳熟,他看着已经瘫软在地的黑衣人有些好奇,便上前拉下了对方的面纱…… “单儿?” 任凭陈玉知如何呼唤对方都没有反应,他心想这下可糟糕了,方才在情况危急之下,自己几乎用了半瓶药粉,也不知道单儿会不会有事…… 在回酒馆途中单儿睁开了双眼,陈玉知看着被她抱在怀中的女子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单儿面红耳赤地说道:“你这混蛋……那药粉……究竟是何物!” 在得知此为何为后单儿放弃了抵抗,此时她口吐香气不断诱惑着陈玉知。 这可让少年有些为难了,虽说在盘阳时单儿与双儿是自己名义上的小妾,但并没有那夫妻之实,他今天若是轻薄了单儿,实在是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况且他也害怕这丫头清醒过后砍了自己。 好在于西京城中已经有了经验,回到房内后陈玉知将单儿绑了起来,可许久后陈玉知发现了问题,那时候的雪梨并没像单儿这般瘫软在地,这下可愁坏了少年。 眼看单儿发出了痛入骨髓的哀叹,于进退两难之间少年不知该如何抉择。 “陈玉知……单儿早已倾心于你,无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七章 八字何解 万毒窟自老尊主逝世后,沉寂已久的十八峒蠢蠢欲动起来,只要成为新任尊主便可号令万毒窟下九溪十八峒。 支罗峒内一块灵牌突然断裂,峒主洛十八心痛欲绝,这灵牌与主人气机相连,此时洛十八知晓青哑子已经遇害。 月小毒说过,在滇南男子娶十几个妻子那都是常事,于子嗣而言他洛十八多得是,但那金蚕蛊乃是支罗峒苦等二十年的心血,如今宿主身死那灵蛊自然也会随之而去。 洛十八本想凭借这金蚕蛊一举夺下万毒窟尊主之位,如今所有计划化作了梦幻泡影。 “不管是谁,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洛十八说得咬牙切齿,只要那人到了滇南他便能有所感应,巫蛊之中称之为灵魂印记。 纪南城中,此时夜深人静,在陈玉知左右为难之时,单儿靠着境界强行对少年说道:“陈玉知……单儿早已倾心于你,无悔……” 此言一出陈玉知哪还抵得住眼前的香风沐雨,曾经在盘阳别院里的那几个女子,少年都将她们视为知己。 “山门不曾缘客扫,苦寒今始为君开。” 一夜辗转无眠,直至破晓前两人才没了动静,单儿的神色恢复了清明,但脸颊之上依旧带着两朵红晕,事已至此单儿也不再羞涩。 那女子翻身坐了起来,而后拎着陈玉知的耳朵说道:“你这下流胚子,竟还随身携带此等药粉!” 陈玉知看着单儿又有些血气上涌,说道:“咳咳……误会误会,这是我那万毒窟的朋友赠予我防身的,谁知道药效这么强横。” 少年看着单儿此时千娇百媚的样子说道:“公子觉得你体内的药力还没有完全驱除干净……” 远在千里之外的双儿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这孪生姐妹之间心有灵犀,她叹道:“单儿……” 直至红日东升,两人才消停了下来,单儿将那夜行衣穿了起来,说道:“没想到你对剑道已经有了如此感悟!” 陈玉知摇头叹道:“可还不是折在了你手上!” 少年话里有话,单儿有些羞涩,她故作镇定地说道:“还是这般无赖样儿,自己大祸临头了都不知晓!” “出什么事了?” 单儿神色凝重地说道:“你已经上了隐元会天字通缉榜……此次我虽接下了任务,但只可保你半年时间,半年之后隐元会所有天字刺客都将成为你的敌人!” 陈玉知听闻浑身一颤,天字刺客都是与单儿这般实力之人,有的甚至更强,少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你可知是谁发出的悬赏?” 单儿看着陈玉知说道:“所有刺客在入隐云会时都发过毒誓,绝不能泄露悬赏者的身份……” 两人一阵相视无言,单儿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上的茶盏,而后摇头在桌上写了个“八”字。 对于单儿的情意少年怎会不知,他问道:“这些日子你与双儿过得好吗?” “无所谓好与不好,这些年我与姐姐漂泊惯了,只是对你甚是担心……” 陈玉知从身后抱住了对方,说道:“我也很想你们!” 单儿低头沉默不语,她想起了在王府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而后悠悠说道:“叶湘南那丫头拿着承影剑去了北方雪山之巅,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陈玉知仍记得临别那日小叶子所说得话语,她说总有一天会来找自己的。 单儿转过了身子,朱唇在少年脸上轻轻一点,而后推开了对方,说道:“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扫除阴霾,我等着你……” 说罢单儿便消失在了酒馆之中,陈玉知看着桌上那以茶水所写的“八”字,心中有了答案,他叹道:“终究还是逃不出这洪流!” 三人快马扬鞭返回郁林,途中陆小音问道:“呆子,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老扶着腰?” 李沐梁也有同感,自上马后便见少年露出了怪异之色。 陈玉知说道:“咳咳,昨日与那群人交手时不慎扭到了腰,过几日就会好的,不用担心!” 回到郁林后马岱与李复都已经可以下床行走,李延山说道:“除了西府军外其余人都离开了郁林,只是前几日那大皇子有来寻你小子,见你不在便也离开了郁林。” 马岱兴致勃勃地说道:“陈玉知,这郁林一战你可就是军中年轻一辈的巅峰了,真是可惜没能亲眼见证这一幕。” 这马岱也是缘浅之人,十里杏林一战他没能瞻仰到枪仙风采,而到了郁林又是这般早早倒下,这几日陈玉知不在,他自己不断念叨着此事,心中耿耿于怀。 陈玉知说道:“小马,你能领悟第七式枪法,为师甚是欣慰!” “我呸,你可别占我便宜!”马岱笑着在对方胸口锤了一拳,他虽嘴上如此,但心底里已将少年当成了半个师傅。 李复的手臂还不能动,但他对少年说道:“陈玉知,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需要,我李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玉知做事可不求别人回报,他摆了摆手说道:“李兄,这话说得严重了,大家同是西府中人,相互扶持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李延山见这一幕甚是欣慰,西府军终于后继有人了,他说道:“陈玉知,你可想成为西府下一代接班人?”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虽然先前在会战中李延山也说过此话,但如今尘埃落定还是叫在场之人一惊,这西府有十万大军,锯齿、铁山、飞鸟三营加上那可与漠北狼骑一较高下的三千大戟士,可以说谁拥有了西府军,便是这中原以西的霸主。 陈玉知思索了片刻,而后咧嘴一笑说道:“不想!” 此话一出众人差点惊掉了下巴,少年放弃了一条捷径,这捷径可直入庙堂顶峰,但少年若是随口答应了下来,便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陈玉知了。 李延山朗声大笑:“哈哈哈,你小子可别后悔,机会只此一次!” 陈玉知不愿被束缚,他性子闲散得很,若是真的当了西府接班人那可不是在闹着玩儿,整个凉州甚至中原的安危都在自己一夕之间,不但要镇压漠北,还要提防五大氏族,这活儿他九公子可干不来,若每天都过得步步为营,哪还有闲心喝酒拌嘴。 少年苦笑道:“将军,您就绕了我吧,这活儿公子可干不来!” 陆小音松了口气,她并不希望陈玉知有朝一日成为那万人敬仰的西府大将军,毕竟她到此的目的便是想伺机颠覆晋朝! 漠北天际风云变幻,此番异象维持了数天,直到某日天空中出现了一幅狼图腾,此狼之凶恶当时罕有,江湖中有许多人都饶有深意般朝着西北望去,漠北狼王闭死关数年,终是以洞玄之姿重出江湖,女帝月无瑕一脸冷峻地看着这一幕,她本该为漠北感到欢喜,但却愁眉不展。 月无瑕心中有些担心那少年…… 燕舟身在西京,他对这来自漠北的气势感受的最为真切,但身负无锋剑意的城主大人根本不予理会,只是淡淡地说道:“莽夫一个!” 荆州玄岳武当山,以众山之冠得名,形似玄武镇守于四方大地,相传远古时九龙渊中有蛟龙作祟,天人以大神通将此山镇压于此。 武当山上真武大殿,那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小师弟突然看起了道经,这让他的几位师兄惊讶不已,还记得师傅曾经说过,若是小师弟不再游手好闲,那必然是要天下大乱了。这山门人丁不旺,算上所有师兄弟也就五人而已,小师弟经常说:“这真武殿如此规模,就是让我等五人各娶十个媳妇儿回来,也还是显得冷清了些……” 此时荆西大三行齐聚,似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八章 三大行首 江湖中有大三行,乃是千手、挂竿、仙流三行,而自诩高洁之人对其嗤之以鼻,言道:“无非是窃贼、乞丐、骗子而已!” 但这大三行人数众多,且遍布大江南北,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正所谓万种人有万般用法。 西府军此次没有原路折返,而是往那夷陵古道方向前去,李延山说是要上武当山去见一见老朋友,李沐梁则在极其无奈之下返回了盘阳,临走时还不忘告诫陈玉知,身正不怕影子斜,一定不能与陆统领之间发生越界之事…… 陈玉知有些无奈,这有理说不清的感觉甚是难受。 夷陵古道绵延数百里,两旁尽是参天古树,那粗壮的枝叶将夷陵古道遮掩成了幽暗之地,但好在周围有些村落,并没有那人迹罕至所展现出的阴森之感。 近日里大三行齐聚夷陵古道,据说是要召开那话事人的交接仪式,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首都来到了此处。 众人一路行至夷陵古道,沿途陈玉知与陆小音不断拌嘴,甚是有趣,李延山也觉得自从这少年来了西府后,军中变得生气勃勃。 陈玉知沿途听到了许多关于那“菩灵半枫荷”的谈论,便向李延山问道:“将军,你可知那菩灵半枫荷是何物?” 李延山说道:“据说是可以提炼神识之物,道家之人对其最为执着,符箓一道讲究的便是以神识绘制符文沟通天地。” 陈玉知来了兴趣,他此时最需要的便是提炼神识,若能得到此物说不定可将那符甲完全复刻下来! 少年试探着问道:“将军,可否去瞧瞧那菩灵半枫荷,全当是长长见识?” 李延山笑骂道:“你小子别跟我耍心眼,不就是想去夺取那灵药,直说便是!” 陈玉知咧嘴一笑说道:“将军英明!” “去可以,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毕竟这次出来的时日有些久了……”李延山总感觉要变天了,故而想早些返回西凉。 “遵命!” 少年也不含糊,当即便拉着陆小音离开了队伍。 此时陈玉知不知道那菩灵半枫荷究竟在什么位置,但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走,先行打探一番才是最重要的事。 夷陵古道旁有个小镇,此时镇中人满为患,这满地的歪瓜裂枣让少年有些头疼,特别是那乞丐之流几乎占领了小镇所有的角落……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走到了陈玉知身边,打量了一番后说道:“这位公子可是想要打探什么消息?” 陈玉知点了点头,他并没有瞧不起对方的意思,要知道当年在盘阳九公子可是能和老乞丐一同饮酒的仗义人士。 小乞丐闻言一笑,市侩地说道:“寻人问路一个铜板,打探情报五个铜板!” 陆小音被这小家伙逗乐了,她对陈玉知说道:“这小家伙莫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吧?” 陈玉知也觉得遇到了对手,言道:“这样吧,十个铜板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如何?” 小乞丐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成交!” 陈玉知说道:“第一个问题,为何夷陵古道聚集了这么多人?” 小乞丐摇了摇头,而后机灵的伸出了小手,那意思显而易见,先给钱再办事,这可是江湖规矩! 少年无奈从怀中掏了十个铜板出来,“这下可以说了吧?” 小乞丐说道:“江湖大三行将在此召开交接仪式,所以三行中人齐聚于此。” “大三行是什么组织?” 小乞丐有些鄙夷地看着陈玉知,似是在看乡巴佬一般,他说道:“大三行乃是千手、挂竿、仙流,说得直白些便是江湖中的窃贼、乞丐、骗子!” 这大三行陈玉知与陆小音闻所未闻,今日听这小乞丐一说倒是来了兴趣,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都有组织,还给自己取了如此文雅的称号…… “何为交接仪式?” “大三行每十年便要换一次龙头,而龙头由各行行首轮流执掌,前十年是仙流,这接下来十年便轮到我挂竿一行了!”那小乞丐话里透着自豪。 陈玉知点了点头,这些势力虽上不了台面,但胜在人数众多,尤其是那挂竿乞丐遍布于大江南北,此大三行不容小觑…… “那你可知道菩灵半枫荷?”陈玉知又问道。 小乞丐双手塞进了腰间,抬头看着天空并没有说话。 陆小音又拿出了十个铜板,笑道:“呆子,这小家伙可比你还要精明上许多!” 小乞丐收了钱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说道:“据说那菩灵半枫荷是上等灵药,生于潭池长于野,花开花谢二十年。” “那你可知菩灵半枫荷在何处?” 小乞丐说道:“出小镇朝南十里有处密林,据说菩灵半枫荷就在一处潭边,今晚应该是成熟之时。” 陈玉知点了点头,那小乞丐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样子,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道。 小乞丐没有想到最后一个问题会如此简单,回到道:“我叫七七!” “七七?这名字倒是奇怪得很!”陈玉知笑道。 七七古灵精怪地说道:“再送你一个问题,我生于七月初七,所以叫七七,多谢捧场,后会有期!” 白净小乞丐走开后,陈玉知对陆小音说道:“小音,你说要是以后有个娃儿像他这般可爱倒也不错。” 陆小音红着脸低声说道:“如此市侩谁会稀罕……” 两人只有一天时间,当即朝着南边赶去。 此时在小镇的一间客栈中,仙流行首秦川问道:“百囊,事情都安排的如何了?” 那叫刘百囊的男子应道:“三爷,都安排好了,消息已经在夷陵古道传开了,相信千手与挂竿两位行首一定会前去夺宝!” 川字有三画,所以三行中人都称秦川为三爷,他说道:“做得好,那箭毒木心可已放置在潭边了?” 刘百囊露出了阴笑,说道:“那箭毒木心已经安置好了,只是这木心奇毒无比,有不少兄弟都因此折在了林中。” 秦三爷一听笑道:“今日之后大三行便由我仙流一行独掌,这些兄弟死得其所!” 刘百囊躬身附和道:“恭喜三爷续任龙头!” 近日里江湖与庙堂又开始了动荡,他大三行便是这乱世中的稻谷,虽不起眼但至关重要。 陈玉知与陆小音进入密林后没过多久便找到了那水潭,此时的水潭边已经聚满了人,两方势力一目了然,一方布衣手中环有金丝缕,一方乞丐衣衫褴褛。 少年说道:“看来晚些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战了!” 陆小音说道:“先看看再说,我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陈玉知也觉得奇怪,为何那菩灵半枫荷偏偏会出现在大三行聚集之外,想来确实有些诡异。 挂竿一行中走出了个老乞丐,他腰间挂着葫芦,头发稀松酒糟鼻,看上去众人都对他十分尊敬。 老乞丐说道:“云流老人,赶紧出来一见!” 白衣老妇人走出了千手一行,说道:“洪六指,少扯些没用的,这菩灵半枫荷我千手行要定了!” 洪六指说道:“你这不是蛮不讲理吗?我是怕待会儿开打引得外人笑话,说我们大三行窝里反!” 云流老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这老乞丐还怕丢人,那你说怎么办?” 陈玉知没想到那千手行的行首竟然是位老妇人,两人话语争锋间颇有意思。 洪六指言道:“千手行底蕴深厚,我挂竿上下老老小小终日食不果腹,你就把这半枫荷让给老乞丐如何?” 云流老人朝他呸了一口唾沫,说道:“想都别想!” 就在此时陈玉知怀中的五毒珠出现了异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六十九章 仙流骗局 千手与挂竿两位行首在潭边以口舌为利剑交锋不断…… 陈玉知怀中的五毒珠一阵异动,他用力将小珠子按在怀中,低声说道:“小珠子别胡闹,若是被人认出来公子我可就麻烦大了!” 这五毒珠乃是滇南万毒窟的圣物,少年已经知晓是月小毒偷出来的,若是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以自己现在的境界还难以应付。 云流老人身后走出了一个短发姑娘,她说道:“师傅,别跟这老乞丐一般见识。” 老妇人看着她怒道:“洋洋,不得无礼!” 那叫洋洋的姑娘本想替师傅解围,谁知反被云流老人呵斥了一声,她当即撒起了娇来,说道:“师傅……” “好了好了,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师傅不怪你。” 洪六指说道:“你这小丫头,当年你师傅抱你回青竹坊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云流老人说道:“洪六指,你休要在这里套近乎!” 老乞丐有些无奈,可能是这唾沫费的多了,他拿起腰间葫芦灌了几口,也不知那葫芦中装得是水还是酒。 洪六指说道:“你我都一把年纪了,再动手怕是不合适,要不就选两个小辈出来比比,赢的人得此灵药如何?” 洋洋跳了出来,说道:“师傅,让我来!” 陈玉知见她那副样子简直比猴子还要活泼上几分,完完全全是个假小子。 云流老人点了点头,说道:“洋洋,可别给我青竹坊丢了人。” 那姑娘转动着手腕,似是在调试套于腕上的金丝缕。 洪六指喊道:“徒儿,出来招呼千手行的客人了!” 在众人的期待下挂竿一行毫无动静,洪六指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喊道:“徒儿,出来招呼客人了!” 谁知对方仍没有反应,这一幕引得千手行众人捧腹大笑。 老乞丐怒了,他大喝道:“洪半夏,你这小兔崽子给我醒醒!” 这一声厉喝惊醒了睡梦中的洪半夏,他揉着眼睛走了出来,问道:“师傅,何事让你如此生气?” 老乞丐拎着对方的耳朵说道:“还不是你这小兔崽子,别废话,去与那女娃娃比试比试!” “哎哟,师傅,轻点轻点,这么多人给我留些脸面成不?”那年轻乞丐一边被拎着耳朵一边嘀咕,可自己又不敢反抗,甚是有趣。 洋洋笑道:“这挂竿行最厉害的本事可不就是睡觉嘛?” 洪半夏说道:“那当然,我可以连睡三天三夜呢,厉害吧!” 洪六指摇了摇头,他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缺心眼儿,还有个算命人说过,洪半夏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露乞丐形格,注定一生行乞且嗜睡。 “别废话,动手吧!”洋洋抽出了金丝缕说道。 洪半夏点了点头,似是刚回过神来一般,他喊道:“师傅,借鱼头竿一用!” 老乞丐不知从何处丢了根怪异长竿出来,那鱼头竿是挂竿行的信物,棕黄长杆之上嵌有翠绿鱼头,乃有行走江湖,如鱼得水的深意。 洋洋右手朝前一探,金丝缕自腕中而出,这金丝缕主要以一个缠字为要领。 洪半夏见状不断抬脚退后,短发姑娘见状连续挑动金丝缕,誓要将对方缠住为止,丝缕来回穿梭间在地上留下了道道残痕。 这洪半夏以各种不堪入目的姿势躲避着攻击,看上去十分有趣,但陈玉知却说道:“这英俊乞丐有些本事,单凭步伐便可躲避那丝缕。” 洪半夏大喊一声:“不跟你玩了!” 只见他右脚朝前一步用力踏出,众人只觉地面一震,再仔细看那金丝缕竟被他踩在了脚下。 洋洋见状飞踢一脚,自脚腕处又射出一条金丝缕,她说道:“你以为千手行人人都只有一条金丝缕吗?” “两条又有什么用……” 洪半夏将鱼头竿笔直刺出,一股横风竟将那潭中池水都卷了起来,长杆与丝尖撞在了一起,谁知那以坚不可摧闻名的千手行法宝竟寸寸裂了开来。 那短发姑娘被这一杆震的失去了平衡,洪半夏伺机用鱼头竿定住了脚下丝缕,而后一掌拍出停在了洋洋面前。 英俊乞丐打了个哈欠说道:“洋洋姑娘,承让了!” “哼!”洋洋有些不服气。 云流老人叹道:“洪六指,没想到你竟能调教出此等弟子……” 老乞丐挠了挠头说道:“我可从来没教过他什么,全是这小子睡觉时领悟的!” 天生乞丐者,自有四相形格,得天之独厚者,可于痴睡间成就罗汉之名,谁言挂竿难登大堂也? 此时潭边不断有人倒下,那菩灵半枫荷冒出了腾腾黑烟,于瞬息间弥漫开来,众人大惊。 次日清晨,秦三爷带着仙流一众进入了密林,对于千手、挂竿两位行首的生死,他自是要亲自确认一番才能安心。 众人行至潭边,秦三爷笑了起来,身为仙流之人,应当时刻控制自己的情感流露,这是对一个行骗之人最基本的要求,但此时他无法压抑内心的狂喜之情,潭边倒下的众人中便有那洪六指与云流老人。 刘百囊见此事已经尘埃落定,说道:“恭喜三爷执掌龙头之位!” 秦三爷笑道:“这大三行的规矩也该改一改了,今后三行便以我仙流为尊!” 这秦川还觉得不过瘾,他走到洪六指与云流老人身旁言道:“亏你们跑了一辈子江湖,我略施小计便让你等丧命于此。” “这荒郊野岭怎会平白无故出现菩灵半枫荷,你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争夺的其实是那箭毒木心吧?” 洪六指突然起身一掌拍出,他怒道:“确实没想到!” 此前洪半夏与洋洋比试之时,由于劲风卷起的潭水落到了箭毒木心之上,故而提前使木心散发出了毒烟,而在有人倒下后陈玉知也不再顾忌,便放出了五毒珠,这小珠子何等的贪吃,几息间便将那箭毒木心所散发出的毒烟吸的干干净净,但先前倒下之人却已经没了呼吸。 陈玉知走了出来,说道:“这根本就不是菩灵半枫荷,此事定有蹊跷……”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洪六指问道:“究竟是谁放出的消息?” 洋洋回答道:“你挂竿行与仙流行都在四处传播消息!” 云流老人似是想了个通透,问道:“这林中可有仙流之人?” 一番确认后众人发现此间只有千手与挂竿两行,这才知晓自己中了仙流骗局,而后众人索性将计就计,他们倒要看看这幕后黑手究竟是不是仙流行首秦三爷。 等待期间众人对陈玉知千恩万谢,少年反复言道:“还请大家不要泄露那小珠子之事便可……” 洪六指本还想隐忍一会儿,但那仙流秦川那一番话语说得实在是气人,他老乞丐可是个直肠子,当即起身便是一掌拍出。 此掌去势刚猛无比,秦川在猝不及防下被一掌轰飞了出去,掌势所造成的余波引得地面阵阵爆裂…… 秦三爷缓缓爬了起来,他擦了擦嘴角血迹,不可置信地说道:“老乞丐,你竟然没死?” 云流老人突然说道:“不止洪六指没死,我们所有人都在此等你这仙流行首上钩!” 众人见势也纷纷站了起来,秦三爷见此一幕有些不敢相信,他对着刘百囊喝道:“你这窝囊废!” 陆小音一刀斩出,那刘百囊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便闭上了眼睛。 陈玉知手持黑剑从一旁走了出来,说道:“并不是你手下办事不利,而是你仙流行运气不好,遇上了公子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章 唯你不可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七十章唯你不可“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仙流行首秦三爷一生做局无数,却未曾想到这夷陵古道会是自己的最后一局,而那破局之人竟是个青衫少年。 “并不是你手下办事不利,而是仙流行运气不好,遇上了公子我!” 莫要说秦三爷怒火中烧,陈玉知此时也气愤不已,本是为了那菩灵半枫荷而来,缺不料卷入了大三行的骗局之中,若不是有五毒珠傍身,以箭毒木心那见血封喉的毒性,自己有九条命怕是也走不出这密林之中。 洪六指与云流老人也不再多言,当下恨不得将此人大卸八块,大三行存在的世间之久已经无从探究,但三行门人应当同气连枝、守望相助的规矩从未变过,今日秦三爷不顾多年情分便是坏了行规,千手与挂竿两行行首理当执行家法。 洪六指并未使用鱼头竿,单凭一双手掌冲向了秦三爷。云流老人则是祭出了三条金丝缕,丝缕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对方,对面两人攻势之汹涌仙流行首显得从容不迫。 他淡淡地说道:“我秦川自诩乃是仙流行百年不遇的骗术天才,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地与你们动手!” 秦三爷那在八品境之上的气势勃然爆发,他双掌交叉上下翻转而后朝天挥出,掌力卷起的破风之势将洪六指击出了数丈,那金丝缕被震退了回去,三条丝尖比去势更猛,洞穿之后反将云流老人钉在了地上…… “你怎会有如此身手?”两位行首同时惊呼道。 “我秦川一生骗人骗鬼,若要布局必先要让自己入局,哈哈哈……” 那秦三爷笑得极其自负,又言道:“若不是你们,我都快忘了这与人动手的快意!” 洪六指问道:“大三行同气连枝,你为何要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三行着想,反倒是你们一再坏我好事!” “呸!你这卑鄙小人!”洋洋见师父受伤,气不过这秦三爷的话语,便又朝他攻去。 仙流行首也不客气,还不待对方出手便狠狠一掌将那短发姑娘击入了潭中,他说道:“不要着急,今日在场之人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洪半夏将师父扶了起来,老乞丐说道:“今日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秦三爷摇了摇头,说道:“冥顽不灵,活该你挂竿一行终日食不果腹,永远只能行那乞讨之事!” “三行人数之多远超江湖各大宗门,若再由我经营十年,必能比肩一流门派,难道你们永远只想当那下三滥之流?我秦川就是要告诉世人,三行也可登大雅之堂!” 陈玉知再也听不下去,一道无影青罡挥出,秦三轰出一掌于之相对,两者平分秋色。 少年言道:“你若是有抱负便出去自立门户,何必在这里满口仁义,不过是想借大三行之力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已,在场所有人都可登大雅之堂,唯你不可!” “你是何人?” 陈玉知气不打一处来,想他九公子何等睿智之人,面对荆州城外数万守军他都没有眨一下眼睛,就算那龙虎山老天师要杀自己也不曾感到畏惧,而今日居然中了这仙流骗局,他说道:“公子我被你骗了,现在甚是生气,你若能将那菩灵半枫荷拿出来,我便饶你一命!” 这可让仙流行首有些为难,倒不是他不想给,眼前少年实力与自己旗鼓相当,若此人在场只怕会生变故,可那菩灵半枫荷本就是他凭空捏造之物,一时间哪里变得出来。 秦三爷说道:“这位少侠,今日你若助我,秦川日后必定倾三行之力为你寻找菩灵半枫荷,如何?” 千手与挂竿之人暗道不妙,若少年与秦川之间达成了协议,那只怕今日之后大三行真的要变天了…… 陈玉知摆出了一副免谈的架势,言道:“与你这等狡诈之人合作太过危险,既然你没有菩灵半枫荷,那公子我便送你上路吧!” 秦三爷咬牙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拨人马扭打到了一起,这秦三爷便由陈玉知与陆小音解决。 少年虽是五品境巅峰的实力,但这剑意可不是开玩笑的,寻常只追求修为品阶之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陆小音拔刀斩一出更是霸刀无比,少年发现这丫头此时刀中的霸气又强上了几分,这一刀便斩的秦三爷虎口破裂开来。 陈玉知也不含糊,先前对话时他便已经在黑剑之上聚满了无锋真意,此时一剑挥出,本就阴寒的密林更是冷上了几分。 待老乞丐与徒弟洪半夏解决完仙流一众后,这才发现秦三爷早就倒在了地上,只是哪里还有那青衫少年的踪迹,但此事之后陈玉知与大三行之间便结下了不解之缘…… 青衫少年返回队伍后,李延山夸他这次还挺守时,本以为对方又要出去溜达好几天。 “可有得到那菩灵半枫荷?”将军问道。 “别提了,白忙活一趟!”少年哭丧着脸说道。 “被别人夺去了?” 在将军的追问下陈玉知将那大三行之事全盘托出,这不说便还能压抑住内心的怨气,少年越说越想不明白,世间怎会有仙流一行,竟还能以行骗为生? 李延山说道:“这大三行我也曾有所耳闻,在旁人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一些下三滥,但据我所知大三行历史悠久,而其存在的意义好像是为了守护某些东西……” 陈玉知一听来劲了,问道:“将军,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少年撇了撇嘴,心中想着李延山竟说些吊人胃口之事。 李延山拍了拍陈玉知的肩膀,言道:“我知道你要那菩灵半枫荷是为了提炼神识,但也不能强求!” 少年点了点头,又听将军说了一句话,他说:“那武当山上可有位精通符箓之人,你若有兴趣可以去碰碰运气!” “武当山……” 武当山上,二师兄李道子正握着竹笔绘制符文,那笔尖之上朱砂亮泽无比,在行云流水间,一张雷符即将勾勒完成! “阿嚏……” 一声喷嚏自李道子口中打出,那原本不断闪着光芒的符文瞬间黯淡了下来,于符箓一道他李道子自认为世间无人可出其右,自师傅将他引入大道后便再也没有失手过。这雷符乃是他从三师弟张曼青的雷法中顿悟而出,此符一出堪比道门掌心雷。 一日仅下一笔,这是他李道子的规矩,既然今日已经失败,他便卷起了道袍那宽大的袖子,而后扛着锄头去了菜园之中…… 大师兄王束殿正在山涧清泉下与三师弟张曼青下棋,这十年间王束殿从未赢过对方,张曼青言道:“大师兄,你这棋风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体贴!” 那看上去有些年岁的王束殿笑道:“师傅临终前嘱托我照顾好你们,那做事可不得事无巨细,就算是下棋大师兄也得照顾好你不是?” 张曼青可不信他的话语,十年里他可都是凭本事赢得,若是照大师兄所言,那可就太伤人了。 这道士看上去要年轻一些,师兄弟感情甚好,他也懒得去辩驳,只是打趣道:“师傅他老人家为何没让大师兄你振兴武当呢?” 王束殿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师傅说过武当兴旺与否,全在小师弟一念之间……” 那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小师弟正捧着本道经看得入神,说来也奇怪,就连他齐白敛自己也想不通透,在武当山这十年里,他每日不是去看看大兄弟下棋,就是去二师兄的菜园子里溜达,再不然还能与这满山的飞禽走兽打闹嬉戏,只是最近却对道经起了兴趣…… 苍翠群山重重叠叠,李延山望着那朦胧高峰叹道:“十年未曾踏足,这武当山倒是还如当年一般神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一章 武当之巅 齐白敛捧着道经走到了山涧清泉边…… 武当山上碎石嶙峋的小道可不好走,捧着道经边走边看的小师弟自己都没有察觉,这行走间如若天人。 小道士在青石棋盘边说道:“大师兄、三师兄,山下来客人了。” 这一说倒是让两位师兄有了些疑惑,武当山这十年都未曾有人来过,小师弟齐白敛虽说以游手好闲著称,但从不说瞎话,一是一、二是二,木讷得很。 不一会儿,李道子扛着锄头也寻了过来,他说道:“大师兄,有人上山了!” 王束殿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李道子之所以能发现有人上山,全凭常年在此绘制符箓所沟通天地的敏锐神识,但大师兄王束殿所修金光咒终究是门炼体之法,这让他有些疑惑。 “大师兄,最近可是感悟了大道?” 王束殿放了下手中棋子,指着齐白敛说道:“是小师弟前来通知的!” “小师弟?” 李道子看向捧着本道经的齐白敛,似是有好多天没有瞧见小师弟来自己的菜园子里玩耍了。 “走吧,喊上灵匣一起去瞧瞧是谁来了!” 西府将士驻于武当山下,李延山与陈玉知等人朝着那真武大殿登去,半日之后才到山腰,少年言道:“怪不得这武当山没有香火,如此之高真让人望而却步。” 李延山摇了摇头,说道:“武当可不似龙虎山那般俗气,所谓香火不过几缕青烟而已。” “我道是谁大驾光临,原来是你这酒蒙子!” 李延山朗声笑道:“牛鼻子,十年未见可还怀念故人?” “甚是怀念!” 王束殿将众人迎上了山,陈玉知也不知为何,一见到武当几位师兄弟便生出一股熟悉之意。 众人互相打量着,吕灵匣突然对少年说道:“你的剑不错,上山切磋切磋!” 大师兄王束殿说道:“我这四师弟嗜剑如命,诸位莫要介怀。” 陈玉知笑道:“那便切磋一下!” 齐白敛盯着少年目不转睛,竟将那道经都塞到了裤兜里,他问道:“你可曾到过武当山?” 陈玉知摇了摇头,对方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自己脸上长了花一般,齐白敛又说道:“那我带你去洗剑池捞鱼如何?” 少年如那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李道子拉过齐白敛说道:“小师弟,不许胡闹……” 在李道子的约束下齐白敛不再胡言乱语,众人朝着真武大殿走去。 武当山的规矩,归山必先至真武大殿,叩头作揖三拜九叩,众人恭敬跪拜完后便被安排进了客房,这些小屋子虽然简陋,但却比那行军营帐要舒服许多。 王束殿带着李延山走到了一处崖边,山巅那巍峨乔木给两人遮住了阳光,他说道:“师傅便是在这里羽化而去的……” 李延山感叹道:“一眨眼十年过去了,江湖中可还有人记得武当陈胤侦……” 武当掌教陈胤侦,一生只入世三次。 第一次入世以吕祖纯阳剑横扫江湖,七日之内将十年前的江湖魔教灭了个一干二净,当时武当陈胤侦一人便将整个龙虎山远远甩在了身后。 第二次入世,时逢天下十大争锋,于洞庭湖以一人之力独战四大高手而不落败,是当时实至名归的天下正道巅峰,百晓阁传闻其已入地仙之境。 第三次入世却没有几人知晓,陈胤侦只是从山下抱回了还没有学会走路的齐白敛。 王束殿叹道:“妙玉山黄龙寺,洪都剑冢黑水畔,江湖有多少人仰望着他们,殊不知师傅当年一人便可将其镇压!” 李延山问道:“陈胤侦掌教当年已证地仙果位,怎会无故羽化而去?” “师傅应劫而去,只言再为这天下苍生证道百年,我于武当参悟十年都没能想个通透。” “你这牛鼻子,本就不是那块料,要不然你师傅也不会让你修炼金光咒了!” 王束殿感叹道:“也对,你这酒蒙子这十年倒是一点都没变。” 李延山拍了拍对方后背,说道:“我这叫以不变应万变,乃是兵法大道,你懂什么!” 武当客房内,陈玉知正想着如何去找那李道子探讨符箓之道,陆小音便走了进来。 她率先开口说道:“呆子,我觉得你从纪南城出来后便有些奇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陆小音的直觉还真是敏锐,纪南城那晚确实发生了许多事,但少年与单儿那不可言喻之事怎能说得清…… 陈玉知讪笑道:“小音,我要是有事哪能瞒着你,肯定是你这些天太累了,来来来,公子我帮你捶捶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正当陆小音打算追问时,吕灵匣走了进来,他平时不喜多言,除了练剑便是吃饭睡觉。 但想找人练剑总不能板着脸,吕灵匣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切磋一下?” 陈玉知连忙拉着对方走了出去,少年擦了擦额头冷汗,想着这吕灵匣来的真是及时,再晚一点可就要穿帮了。 吕灵匣见对方似是急着与自己比试有些没来由的高兴,他在想这少年莫不是也与自己一般痴迷于剑道。 陆小音跟在两人后头嘀咕道:“哼,肯定有事瞒着我……” 两人走到了真武殿外的开阔之地,此处视野极佳,众山皆归于眼底,吕灵匣拔出了佩剑鸣渊,那如霜雪一般的剑身之上染有弯曲通幽。 “陈玉知,鸣渊乃是师傅少时的佩剑,无惧深渊我自长鸣,出剑吧!” 看着吕灵匣那狂热模样少年有些后悔了,他拔出黑剑率先出手,蛟分承影的快剑被对方轻松接了下来。 而后便是挡不住的暴雨梨花,剑势时强时若让自己摸不清轨迹,少年黑剑归鞘,手中两道青罡破空而出,吕灵匣挥剑退后。 黑剑再出鞘一式拔刀斩击出,吕灵匣化一剑为两仪,阴阳变幻间将那自剑鞘中积聚而成的剑气抵消的一干二净。 这吕灵匣确实厉害,两人你来我往间陈玉知看得出,对方仍留有余地。 “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了……”青衫少年暗叹道。 无锋剑意自心中而起,凝于黑剑之上。 吕灵匣惊道:“世间竟有如此剑意!陈玉知,不要留手!” “群玉山头,我自一剑划破万里长空!” 青衫少年闪身一剑划出,青色残影在真武殿外尤显犀利。 吕灵匣感受到了对方的剑意,虽没有锋利之势,但却能斩断一切。 “欲整锋芒敢惮劳,凌晨开匣玉龙嗥!”纯阳剑法乃是吕祖所创,吕灵匣手中鸣渊于一息间化作漫天剑影。 交锋后吕灵匣仍是被这一剑震退了数丈,而陈玉知右臂青衫则碎成了片片残缺,他笑道:“我输了!” 吕灵匣摇了摇头,说道:“最后一招并没有胜负,我只是在境界上占了便宜而已。” “纯阳剑法果然精妙,我竟无法揣摩这剑招!” “纯阳剑法乃吕祖所创,阴阳两仪之间任意变化,只重其意不重其招,与你那剑意有些相似。” 陈玉知点了点头,说道:“吕兄,我对符箓之道有些迷惑,不知可否给我引荐一下?” 吕灵匣告诉陈玉知,他二师兄李道子脾气古怪,平日里与小师弟最为亲近,若是小师弟前去开口,那此事便成了一半! 陈玉知当即打算拉着陆小音去寻那齐白敛,而对方却从真武大殿里走了出来,说道:“陈玉知,要不要我带你去洗剑池捞鱼?” 陆小音抚着额头回了客房,她可不想陪这小道士去洗剑池,“这武当山之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陈玉知堆出了满脸笑意,说道:“走,公子我最擅长的就是捞鱼!” 武当洗剑池布满了古剑,陈玉知走近一看,这里里外外哪里有什么鱼,他问道:“这池中有鱼吗?” 齐白敛摇了摇头,一脸真诚地说道:“没有。” “那这鱼该如何去捞?” 小道士指了指胸口,说道:“鱼不在池里,而在心中!” 陈玉知觉得这小道士在戏弄自己,当下有些无奈。 齐白敛说道:“刚上山那会儿,我还不会走路,师傅经常带我到洗剑池来捞鱼,我记得清楚,师傅说若有一天遇到了感觉亲近之人,一定要带他到洗剑池来捞鱼!” 陈玉知觉得是这小道士想念自己的师傅了,也没有再抱怨什么,而后问道:“你是说对我有那亲切之感?” 齐白敛点点头,说道:“从你山上我便有种师傅回来了的感觉……” 陈玉知也觉得有些奇怪,对这武当几个师兄弟自己也有些没来由的亲切之感,他笑道:“那公子我就来捞上一捞可好?” 齐白敛笑着点了点头,青衫少年此时的右臂展露在外,这倒是省去了那撸袖子的麻烦事儿。 少年将布满龙纹的右臂伸进了洗剑池内,而后汲起一洼池水,他说道:“齐白敛,你看……” 还不待陈玉知把话说完,洗剑池中跃出一条金色鲮鱼虚影,而后涌入了少年身体之中,两者相融。 “真的……捞到鱼了!” 陈玉知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二章 五雷玄霄 “汲池手捧无忧虑,大小鱼虾网中聚。” 少年见齐白敛一副挂念师傅的模样儿,也不忍心驳了他的念想,便随意用手汲了一洼池水。 忽有金色鲮鱼虚影从池中跃出,武当山上风云色变,一股无形的波动自荆西传开,那消失了十年的气运再次出现,霞雾翻腾间蓬勃生机涌现。 鲮鱼虚影与青衫少年渐渐相融,陈玉知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洗剑池亦为武当剑冢,历代门人皆将佩剑留于洗剑池,以此常伴武当兴衰,齐白敛看着那少年缓缓朝着池心小渚走去,心有震惊之余还带着一丝期盼。 小渚之上有一把古朴长剑,那正是当年江湖正道巅峰的象征,纯阳剑! 此时陈玉知模糊着意识朝那纯阳剑走去,许多零碎片段在脑海中涌现,时有惊艳,时有悲念。 就在少年握住那古朴剑柄的瞬间,武当所有山头为之一震,一股强大而和煦的气场忽隐忽现,五位师兄弟齐齐道了声:“师傅!”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迅速朝着那气息的源头赶去。 少年缓缓抬手,欲要让那尘封已久的古朴长剑重现人间…… 纯阳剑每离鞘一寸,那让众人熟悉的气息被更浓郁一分,此时的武当山上空忽有仙鹤盘旋,似是在迎接那天人归来,众人赶到洗剑池时只见陈玉知立于池心小渚之上,那纯阳剑已经被拔出了一尺有余! 李延山向王束殿问道:“那把剑是?” 武当大师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师傅的佩剑,纯阳!” 陆小音见这一幕甚是担心,说道:“他不会有事吧?” 李道子缓缓说道:“纯阳剑乃是吕祖佩剑,武当开山至今也只有师傅他老人家能拔得出来!” 那吕祖可是传说中的人物,被尊为天下剑仙之首,万教中内道独尊,立玄化胡定乾坤。 此话一出马岱与李复等人不由大惊,身为后辈他们对那武当掌教陈胤侦并不熟悉,但吕祖之名可不一样,简直能用如雷贯耳来形容。 张曼青看向众人,问道:“你们感受到了吗?” 李道子精修符箓,神识最为敏锐,他言道:“我能感受到师傅的气息……” 众人心中都出现了疑惑,这少年与陈胤侦之间究竟有何种渊源? 天下十大有八人朝着武当山方向望去…… 威压在八方而来,不断汇聚于武当山之上,那原本已经出鞘的纯阳剑被镇压回了剑鞘,陈玉知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张曼青见状对着天空吼道:“欺人太甚!” 年轻道士提剑脚踩七星,步罡踏斗!而后念道:“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剑命汝,长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一股雷意自洗剑池滋生,而后无数天雷涌现,于空中将那来自四方的威压生生击散…… 雷法乃是世间宵小的克星,至刚至阳可破万法,那张曼青的五雷玄霄正法更是可斩天人。威压被击溃后天空恢复了晴朗,雷意随着气机而去,将那远方施展威压之人震的气血翻涌。 “武当又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 龙虎山上有口深井,名为“锁龙井”,井口悬有五条寒铁锁链,那锁链之上布满了封天符箓,而就在陈玉知拔剑一尺后,井口对应水卦的坎字铁链寸寸断裂,风调雨顺十多年的龙虎山忽有狂风骤雨来袭。 陈玉知陷入了昏迷,晚间武当师兄弟们仍聚在一起,王束殿说道:“你们怎么看?” 李道子说道:“此人与武当必有渊源……” “何不将他留在山上?”吕灵匣最为直爽,直接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小师弟,你觉得呢?”王束殿问道,毕竟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便是他齐白敛,而陈胤侦生前也说过,武当兴衰皆在这小师弟一念之间。 齐白敛露出了往日不曾有过的高深之色,片刻后说道:“顺其自然便是,一切缘法当如是观!” 张曼青笑道:“小师弟,你这道经果然没白看。” 齐白敛有些诧异,刚才那番话虽是由心而发,但究竟是何意他自己也不知晓…… 陈玉知睁开了双眼,那熟悉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陆小音正趴于床边,少年只记得在洗剑池捞鱼,而后发生了什么任凭自己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只是自己似乎跨入了六品境。 “小音……” 一夜未眠的陆小音浑身一颤,而后惊醒了过来,她关切的问道:“呆子,你没事吧?” “没事,发生什么事了?我只记得好像捞到了一条大鲮鱼!” 少女有些无奈,这呆子怎么还想着捞鱼,“捞捞捞,你就知道捞,你小命都差点没了,知道吗?” 陈玉知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么严重?” 陆小音将先前在洗剑池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对方,陈玉知听得入神,当陆小音说到那雷法之时少年甚是激动,恨不得立马去找张曼青,再抱着对方的大腿求他传授两招。 陈玉知摸了摸陆小音的碎发,说到:“又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客套了?” 见陆小音撇嘴,少年从床榻之上爬了起来,而后将对方抱了上去,他柔声说道:“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少女听话地点了点头,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对于陆小音的关心,少年心中清楚得很,她不喜欢用嘴巴表达,但许多细节都在每日的点点滴滴中体现,这可能就是使刀女子的特别之处,想到这里陈玉知露出了笑容。 见对方睡了过去,陈玉知便走出客房找到了李延山。 “你这家伙,到哪里都能惹出些事端来!” 陈玉知讪笑道:“将军,我给您赔罪了!” “少来这套。”李延山见少年没事便放了心,只是对于洗剑池拔剑那一幕,他也觉得事出反常。 “再给你几日时间,赶紧去找那李道子吧!” 陈玉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延山时,这将军满身肃杀之气,当时他觉得这人古板得很,然而相处久了却发现,李延山的心思比那些女子还要玲珑细腻。 少年半只脚踏出了房门,而后想到一事,便探回了脑袋问道:“将军,为什么那王束殿要称呼您为酒蒙子?” 李延山将半只靴子扔了过去,怒道:“滚蛋!” 少年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他思索着是自己去找李道子还是叫上那齐白敛一同前去。 而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每当陈玉知想起这小道士时,对方都会正合时宜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齐白敛说道:“要不要我带你去菜园子抓青虫?” 陈玉知汗颜,先前在洗剑池捞鱼,把武当山闹得天翻地覆,这回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便实在过意不去了。 “能带我去找你二师兄吗?我想求教一些符箓之道!” “二师兄就在菜园子里,走!”小道士边说边拉着少年朝外走去。 李道子正在那菜园中挥舞着锄头,毕竟武当上下五人都得靠他这菜园子度日。 “二师兄,今晚我想吃些春笋!”齐白敛率先跑进了菜园。 李道子笑道:“小师弟,怎么今日不去大殿中读你那道经了?” 齐白敛从地上拾起一颗蔬果送进了嘴里,而后指了指菜园外说道:“我带陈玉知来抓青虫!” 少年见状走进了菜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李前辈,先前在洗剑池闹出如此动静实在是抱歉……” 李道子放下了锄头,而后一改往日那严肃的面容,笑着说道:“无碍,就算你与小师弟把天捅破了,武当也兜得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三章 符箓之道 江湖代有惊艳出,各领风华数百年。 他李道子一生只钦佩一人,此人便是他的师傅陈胤侦,于剑道、武道、雷法、符箓、阵法,这武当掌教都是当世无双,而洗剑池拔剑后在李道子心中,已经将陈玉知视为武当半个掌教,其中渊源他虽看不通透,但还是有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明悟,故而有了方才那一番话语。 陈玉知一听,心中暗叹:“这武当山几位师兄也太好相处了吧……” 少年当即言道:“李前辈,我想跟您请教一些符箓之道!” 李道子闻言后便勾着陈玉知的肩膀走进了屋内,齐白敛有些诧异,这二师兄今日怎么如此热情? 陈玉知走进屋内一看,那符箓被捆成了一堆堆挂满了墙壁,若隐若现的天地真意自符中散发,若将这些符箓拿到市面上兜售,只怕江湖中人都得抢破头。 少年问道:“李前辈,我此前得到一件符甲,本想复刻其上符文,但下笔时总觉得力不从心,明明记得那符文的轨迹,但就是画不完整……” 李道子笑道:“那是自然,这符文本就是天地规则的具象,想要捕捉那天道空隙必须要有极其强大的神识,你若强行执笔勾勒,便有可能会伤及神识,符甲之上的符文虽称不上天地少有,但也算精妙。” “每道符文都分符首、符胆与道:“来,公子我分你一半如何?” “这时何物?” “雷符与风符,以后遇到危险时可以使用!”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陆小音想让少年多些保命的底牌,而自己已经拿了对方的符甲,实在不想这呆子发生什么意外。 “放心,公子我够用了!”说罢少年将符箓硬塞给了对方。 陆小音看着手中符箓,对少年说道:“以后你若是惹我生气,我便拿这雷符劈你如何?” 陈玉知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你还是还给我吧,公子我觉得还是自己留着保命比较合适!” 少年说罢便要去夺那少女怀中的符箓,他如饿虎扑食般跃向了对方。 “不给,在我手中就是我的了!”陆小音笑道。 两人嬉笑打闹间滚到了一起,陈玉知撑起身子看着近在眼前的陆小音,凑近了看那惊为天人的玲珑俏脸更让少年心跳不已。 陈玉知此时盯着对方目不转睛,陆小音羞红了脸,武当山上寂静无声,两人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的心跳,陈玉知嗅着那若有若无的芳香,仍旧一动不动。 少女抬头便是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对方手臂之上,“你这坏家伙……” 晚间李延山偷偷找到了王束殿,两人在山巅饮起了酒,大将军平日里滴酒不沾,乃是心系凉州安危,如今在这武当山上倒是找回了当年的悠闲惬意。 “还是你这山间惬意,若再选择一次,我宁愿当个不问世事的庄稼汉!” 王束殿说道:“人间岂有再少时?” “你这牛鼻子难道打算一辈子待在山上?” 十年里王束殿从未想过要下山,在他眼中五湖四海皆没有武当山上自在,也许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束殿束殿,那便是一辈子都要被束缚在真武大殿。 这还没饮多少,李延山便有了醉意,想当年他也是个嗜酒如命的主,只是这酒量任凭他如何锤炼,都是没有精进,故而有了“酒蒙子”的称号。 “打算何时动身?” “动身?动什么身,我不是好端端坐着吗?” 李延山醉意浓浓,哪还有大将军的模样儿。 王束殿无奈摇了摇头,故人还是故人,但这江湖却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江湖了。那日洗剑池之上的威压共有八股,但其中有好几股自己都觉得甚是陌生。 在山上这几日马岱与那吕灵匣也切磋了一番,七探盘蛇枪法让这武当四师弟颇有感悟,他言道:“不愧是枪仙传承,这招招精妙堪比纯阳剑法。” 不日便要启程返回凉州,陈玉知又找到了张曼青,正当对方打算询问少年来意时,齐白敛从少年身后探出了小脑袋,说道:“三师兄,陈玉知想学雷法!” 张曼青当日在洗剑池为护陈玉知,以一招五雷玄霄正法将那来自远方的威压统统击溃,这让少年对御雷产生了浓厚兴趣。 “好说好说!不知你想学哪种雷法?” 陈玉知疑惑道:“雷法还有种类?” 张曼青笑道:“雷法分阴五雷与阳五雷,又有御雷和化雷两个分支!” “何故还有阴阳之分?” 齐白敛举手说道:“我可以练阳五雷,但陈玉知你只能练阴五雷!” 少年大为不解,问道:“为何我只能练阴五雷?” 齐白敛认真地说道:“因为我是童子,陈玉知你不是了!” 此话一出陈玉知连忙捂住了小道士的嘴,而后东张西望,似是想看陆小音在不在一旁,若是被她听到了,恐怕真得用那雷符劈自己了。 陈玉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说道:“齐白敛,此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小道士当即点头,乖巧得很,只是他心中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武当山上忽有雷鸣响起,张曼青运起一道雷意,直接打入了陈玉知体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四章 先发制人 “晚春不见雪,抬头已闻雷。” 若陈玉知想靠自己习成雷法,没有十载观雷的苦修根本难以入门,这也是为什么江湖之上很少有人使用雷法的原因,饶是张曼青当年,亦是靠着师傅陈胤侦打入其体内的一道雷意,经过多年的温养,方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为何一些宗门能够长久立足于江湖之上,靠的便是底蕴与传承,有了代代相传的薪火,才能够让后起之秀青出于蓝…… 武当山上忽有雷鸣响起,张曼青运起一道雷意便顺势打入了少年体内,猝不及防之下陈玉知浑身一颤,那一头短发散发出了些许焦香。 陈玉知闭上双眼感受着体内澎湃的雷意,此时那右臂之上竟又发生了变化,丝丝雷痕出现在了龙纹之上,如真龙在腾云驾雾一般生动传神。 张曼青言道:“日后好好温养这雷意,假以时日必能修成雷法!” 陈玉知睁开了双眼,一丝雷芒自眼底渐渐散去,陈玉知说道:“多谢前辈!” “三十六雷处,七十二阴关,高上神宵法,化炁为天雷……你看好了!” 张曼青提息在掌心积聚雷意,无数细小电芒逐渐汇聚成了一道霹雳惊雷,那雷芒之音犹如千万只鸟在鸣叫一般。 “掌心雷!” 惊雷自张曼青掌心轰出,陈玉知看得真切,那道雷芒比寻常大树的枝干还要粗上一些,远处山岩被这掌心雷击了个粉碎。 少年咽了口唾沫,说道:“这掌心雷竟有如此威力!” 齐白敛奇怪地问道:“三师兄,怎么今日这掌心雷比平日要细上不少?” 张曼青笑道:“我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青衫少年愕然惊叹:“这……这居然还不是掌心雷的全部威力?” “不要妄自菲薄,一步一个台阶好好修炼,等你到了更高的境界就会明白!掌心雷是雷法的入门招式,等你踏入通幽境后我再教你如何御雷!” 陈玉知点点头,他自然不是那好高骛远之人,当即说道:“多谢前辈赠予雷意!” 张曼青暗自点了点头,说道:“日后常来武当山走动走动便可!” 又是这一句,少年想不明白,为何李道子与张曼青都让他常回武当,但转念一想也好,这山上一群神仙高人,除了齐白敛,每一位拉到山下都是堪比天下十大的高手,能与之交好,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武当山可谓是此趟出凉州收获最多的地方,不但学到了凝练神识之法,还获得了一丝雷意,真可谓是不虚此行。而此次陈玉知又对江湖有了新的认识,十里杏林、齐门、药王谷、万毒窟,这些宗门与势力在江湖上称不上一流,但亦是有血有肉,他们有自己的自豪,也有不为之人的心酸,总而言之,这江湖就是要比那庙堂更有生气! 次日西府众人下山,武当师兄弟们相送至山腰处,临别时李延山说道:“牛鼻子,今日一别怕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 王束殿笑道:“今日春来,明朝花谢,人生本就短暂,不必牵挂故人,就此别过!” 两人皆大笑起来,其中有悲有喜…… 众人告别后走下了山,齐白敛高声喊道:“陈玉知,下次再上武当我带你去骑仙鹤!” 青衫少年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他喊道:“一言为定!” 九公子潇洒得很,他自是知晓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但若在当时没有留下遗憾,便不存在惜别一说,人生走走停停,只要那杯茶还没凉透,便一定有归来之时。 “将军,你怎会与王束殿相识?”陈玉知好奇地问道。 李延山说道:“当年将军我也曾游历江湖,那时候正巧碰上了下山历练的牛鼻子,我与他结伴同行过一段时日,遇到过许多危险与机遇,可还别说,当年那王束殿的金光咒在江湖中也颇有名气,一些道姑可都希望能上武当伴他修行呢!” 陈玉知打趣道:“那可有姑娘愿意陪将军征战?” 此话一出,少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那曲兰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延山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回忆着往事,他想起了那曾经陪伴自己成长,陪伴自己四处征战的上官婉儿,那曾经以一己之力独斗西蜀三位鬼谋的上官婉儿…… 返回凉州的路途并未再发生事端,众人从绿山青山踏上了荒凉黄土后都有些不适,西府将士在得知众人即将回营后,早早便守候在了驻地百里之外,准备迎接将军归来。 此次四府会战西府军独占鳌头,陈玉知一雪前耻,荣登军中年轻一辈最强者之位,那无影青罡早就在西府上下传遍了,只是这悲喜交加乃是自古常态,这段日子便有一件事让西府将士心底有了压迫之感! 李延山见楚天雄与宁野带着大队人马前来迎接,说道:“何故如此劳师动众。” “此次四府会战大胜而归,我等自当在此恭迎各位!”楚天雄说道。 这宁野看上去倒是好了不少,那痛失义子的悲愤情绪已经不在表现于脸上,回到西府后陈玉知本想找雷老头显摆一番,谁知李延山命众人前去正营议事,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这飞鸟营自从轩辕佚下台后便由陈玉知、陆小音、马岱三人执掌,这人多了一下子就显得热闹了起来。 郭雨亭一脸严肃的说道:“近日漠北探子传来消息,狼王胡车儿以洞玄之姿出关,沉寂多年的漠北突然士气大增,隐隐有举兵开战的态势!” 陈玉知问道:“那胡车儿是谁?” “胡车儿被称作狼王,乃是漠北军中与江湖最强之人,亦是那狼骑的统帅,此人好战嗜杀,与女帝颇为不和,传闻其少年时曾经踏足中原江湖,在击败众多高手后闯到了洪都剑冢之中,而后被当时的剑主一剑震回了漠北,此后胡车儿入了军中,没过多久漠北大军便开始向凉州反扑,此人如今到了洞玄境,只怕凉州之内无人能将其挡下……” 郭玉亭一番话说得沉重无比,似是那战事即将爆发一般。 陈玉知没有想到,那漠北除了月无瑕外竟还有此等高手。 宁野突然说道:“要不我们来个先发制人如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五章 玄甲龙骑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七十五章玄甲龙骑“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战事一起,则地无分南北西东,人无分男女老幼,最受苦的还是那黎明百姓,李延山虽不是三教圣贤,但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且不说那先发制人会折损多少西府将士,若此举失败那凉州便再无安宁,更何况还得防着五大氏族,西府地理位置至关重要,与北府紧密相连形成了两道防线,故而乃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局面,万不可行事草率。 郭雨亭说道:“此举不妥!” 陈玉知若有所思,军中不还有个提菜刀的老头,若他出山当能与胡车儿一较高下,只是这老头性子令人捉摸不透,少年说道:“将军,可否请雷老出山?” 李延山摇了摇头,说道:“当年女帝月无瑕入凉,雷老已经言道那是他最后一次出山,此后江湖与庙堂之事再与他无关……” 一甲子前便闻名于天下的刀客,早已看透世间炎凉,他拔刀虽可改变一时之局面,但归根结底这根源上的问题仍没有解决,天下分分合合,战乱之事不可避免,若总是靠着老一辈出来撑场面,这一方疆土岂有后起之秀能青出于蓝? 少年嘀咕道:“这老家伙……” 楚天雄说道:“静观其变方是良策!” 李延山点点头,说道:“雨亭,近日让潜伏在漠北的探子盯紧些,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上报。边界五关七城加强兵力部署,召大戟士骑郎将回营,虽不能主动出击,但我西府从今日起时刻都要做好准备,不管是狼骑还是胡车儿,都休想越界一步!” 郭雨亭言道:“将军,是否要将那支骑兵也一同召回?” 西府军有三大营与大戟士,可从未听闻还有别的骑兵队伍,这大将军与军师之间到底设下了多少布局,众人不得而知。李延山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掀开谜底,只是那大戟士的骑郎将已经离开西府数年,想来便是与那支神秘军队有关。 陈玉知言道:“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李延山这些日子最害怕的便是少年有一事相求,虽说自己大多数时候都有求必应,但这臭小子走到哪里都能惹出些事端,实在让将军头疼,若不是自家闺女瞧上了这小子,李延山早就将他一脚踢出营内了,当下马岱与陆小音也有些疑惑,回到西府之后并未发生什么事,不知少年此言何意…… 将军板着脸言道:“说来听听!” 有一事在陈玉知心中压了好久,自他入西府开始便觉得飞鸟营的番号有些不妥,行军打仗最讲究士气二字,但这飞鸟营上下死气腾腾,若不做一番惊天举措,等上了战场那就真如军中所言,飞鸟营全是那扑火的飞蛾,陈玉知可不愿意将士白白牺牲,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保家卫国可不是靠填命就行的,若不能将来犯之人诛尽,与徒劳何异? 陈玉知立在了众人面前,说道:“我想给飞鸟营换一个番号!轩辕佚此人虽罪大恶极,但他当日在八荒岭一番话语确实说得发自肺腑,这飞鸟营如今在西府将士眼中便是赴死的炮灰,虽说全营有三万余人,但长此以往对兵卒的士气打击太大,三万人所形成的战力还不如一些地方守军,若是能加以改善,就是与那漠北狼骑正面交锋又有何惧!” 郭雨亭暗自笑了笑,此举当年他便与李延山提过,但将军当时有心扶持轩辕佚上位,便一直等着对方来提出这个问题,谁知多年过去了,没等到轩辕佚,却等来了陈玉知…… 李延山笑了,他笑得何其欣慰,想当日晋王将陈玉知发配西府,他还对那少年嗤之以鼻,谁会想到才半年光景,陈玉知竟已将那大梁挑起,还言道要与狼骑正面交锋,这豪气纵观西府上下,谁人可与之相提并论! 将军说道:“你想怎么改?” 陈玉知说道:“符甲匿于身,摆尾扫狼骑,那就叫玄甲龙骑如何?” 李延山大手拍于案板之上,险些将那有些年头的老木头拍散架,他笑道:“好一个玄甲龙骑,只是你打算怎样与狼骑交锋?” 少年近日里勤修那道家十二段锦,神识较之前有了明显提升,若是能让营中将士身穿符甲作战,那漠北狼骑又有何惧,只是想要完成一件符甲谈何容易,但陈玉知自小便是个不受限制的主,另辟蹊径是他九公子的强项,陆小音的符甲内外共有九道符文,但如果只是篆刻一道符文在兵甲上,那也能起些作用不是,故而少年才有此等底气。 陈玉知说道:“我打算将符文篆刻于将士的兵甲之上,再由马岱传授枪法,日后这玄甲龙骑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李延山笑道:“这武当山果然没白去,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办,有什么需要找雨亭便是!” “多谢大将军!” 楚天雄与宁野感叹万分,这天下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作为老一辈的将领还真有些不服,但只要能与漠北抗衡,一切都不重要了。 陆小音见少年建功立业自是开心,但越是如此她便越是纠结,这大仇报或是不报,少女一时间陷入了迷惘。 回到飞鸟营后马岱问道:“陈玉知,你方才说让我去传授枪法?” 陈玉知说道:“军中将士大多都没有练武根基,但若要挑选百余人还是有的,你将一些枪法心得传授给他们,再由他们去训练将士便可!” 马岱为难道:“只是这马家枪术精要从不外传,这恐怕……” 少年敲了敲对方的脑袋,说道:“谁让你教马家枪了!” “你是说……”马岱看向了手中的涯角枪。 陈玉知笑道:“正是!” 马岱说道:“陈兄,这枪法晦涩,只怕将士们难以领会其中真意……” 少年有些头疼,这马岱也是个死脑筋,一点都不懂得变通,他说道:“小马,为师替你感到着急……” “谁让你传授真意了,你接下来要将那七探盘蛇进行简化,最好是将之演变成一些粗浅易学的招式,只有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见效,你可知晓了?” 马岱终于拨开云雾见到了青天,陈玉知说道:“小马,事不宜迟,明日召集全营将士!” 晚间陈玉知挑灯研究着符箓,陆小音突然问道:“呆子,若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少女此前一心想要颠覆晋朝,但单凭自己一人之力简直是痴人说梦,就算再加上卢子义也有些困难,但若是利用漠北与五大氏族可就不一样了,故而她才远走西凉加入了西府军,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在暗中算计,可自从遇到陈玉知后自己却动摇了,她知道少年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再不济也是个王孙贵族,自己若是如此行事,只怕少年必会有所怨恨…… 陈玉知放下了手中竹笔,他有些疑惑,最近这丫头总是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莫不是被人知道了身份?但想来应该不会,除了自己与对方朝夕相处外,再无人与她走得近了,而且每当对方去沐浴之时自己都会偷偷替她把风,还能有什么事发生…… “小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陆小音摇摇头,说道:“你快回答我!” 陈玉知抬起了三根手指,并拢,而后喊道:“我陈玉知发誓,不管陆小音身处何种境地,都会与她站在一起!” 少女见状立马跑上前抓住了那三根手指,说道:“你怎么总是这般胡来!” 陈玉知柔声言道:“小音,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就是公子我也做过错事,世上本无对错,只要问心无愧便可……” 陆小音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而后凑到少年耳边轻轻说道:“所以……你在纪南城中究竟做了什么事?” 陈玉知以为她被自己动之以情的话语所触动,没承想对方会有此一问。 少年在惊慌之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六章 马家事变 “所以……你在纪南城中究竟做了什么事?” 这纪南城一事自是妙不可言,但他陈玉知是真的害怕,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必然没错,可要是对方知道后用雷符招呼自己就糟了,或是从此不再理睬自己也有可能,所谓遇事一阵风,溜之大吉方是良策。 陈玉知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打算跑路,却被陆小音一把揪着了衣衫,她说道:“果然被我猜中了,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没有,公子我能有什么事……”陈玉知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全然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陆小音有些嗔怒,这陈玉知只有在危难关头才会露出本性,想当初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但少年却选择在那毒人手中舍身救下自己,而后在八荒岭,不惜一切强行提境,那豪气是何等狂傲,再看此时蹲在地上耍无赖的少年,真可谓恨从中来。 少女抬腿便是一脚蹬出…… 次日正午,三人在众将士前正式将飞鸟营更名为玄甲龙骑,在欢呼中陈玉知喊道:“从今日起,我玄甲龙骑便只有一个目标,便是要证那西府最强之名,而玄甲龙骑也只有一个敌人,那便是漠北狼骑!入我玄甲者,必当横扫八方!” 那一日,三万将士高呼玄甲龙骑之名,呼声响彻西府,所有人心中那曾经被熄灭的战意,再度燃起!陈玉知此时乃是四府年轻一辈最强之人,这番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全营上下心服口服! 只是事后有件棘手的问题让他有些头疼,西府储备战马不过一万有余,而这玄甲龙骑若是没了战马,那还叫什么龙骑!陈玉知动足了脑筋仍是束手无策,总不能学并州刺史监守自盗,那等烧杀抢掠之事少年可不会去做。并州商会倒是有些底子,但一下子要数万匹战马,陈玉知也不好意思开口,如此一来玄甲龙骑的组建便出现了停滞…… 伙房中,一老一少。 老者放下了菜刀,端上了几碟热菜。 少年拿起了酒杯,灌下了一口烈酒。 “听说你在四府会战中大出风头,还斩杀了那南府霸刀,成为军中年轻一辈最强者的滋味如何?” 少年拿起筷子便将桌上仅有的一只鸡腿夹到了老者碗中,言道:“军中毕竟不如江湖,年轻一辈第一又能如何,公子我可不是那等坐井观天之辈,至于那南府霸刀也不过如此,自从见识过雷老您的菜刀后,江湖中大多数使刀之人,都已经不能入眼咯……” 老者啃着那大鸡腿似笑非笑,一根骨头很快被扔在了桌上,他说道:“你这小子怎么出去了一趟还学会拍马屁了?” 两人碰了碰酒杯,少年说道:“您还别说,这一路真可谓险象环生,在橘子洲畔公子我险些被那龙虎山的老杂毛给送去投胎,要不是有把折扇出现,以后就没人陪您老喝酒了!” 老者若有所思,说道:“回不来也好,你小子总是来我这蹭吃蹭喝,也不是个事儿……” “这……雷老您这也太无情了,好歹公子我也算你半个徒弟不是?” 老者抠着脚丫子说道:“这江湖上有名的刀客哪个不是无情之人,老头我还能请你喝酒,你小子就知足吧!不过话说回来,龙虎山自称道门正统,最看重那江湖地位与脸面,虽说如今倚靠到了庙堂之上,但那些底蕴还是不可轻视的,张老道怎么会来欺负你一个小辈?” 陈玉知气呼呼地说道:“我也想不通透,只是听他说以什么劳什子的大六壬之法推演出公子我不该存活于世,您说气不气人!” “这江湖便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你小子若是不服气,日后有本事杀上龙虎山!那老头我便佩服你是条汉子,在这里嚷嚷有何用?” 少年讪笑道:“这不是还没那等底气,若来日到了您这境界,莫说一个龙虎山,十个也不放在眼里!” 老者语重心长地说道:“张老道虽然是龙湖山这一代的天师,但山门内还有几个隐世的老杂毛也颇难对付,你以后要小心……” 这话说得好像陈玉知真要上龙虎山一般,他可没有想过要找那张老道报仇,而且自己才六品境的实力,去龙虎山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少年转念一想,还是说正事比较好。 “雷老,您可听说漠北胡车儿出关了?” 老者眉毛上挑似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一般,说道:“怎么,想让我老头我去对付他?” 陈玉知也只是未雨绸缪,先行探探对方的口风,若老者肯出山稳住局面,那便是凉州百姓之福,西府将士也可免于灾祸。 少年点头,老者摇头,两人又饮了一杯酒,桌上小菜见了底,老者言道:“我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若是遇上通幽境之人还能斗上一斗,但那胡车儿老头我对付不了,中原江湖高手众多,他若在此作威作福必会有人出手,只是百姓会遭些殃而已。” 这老头说得倒是轻巧得很,似是完全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陈玉知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又问道:“雷老,你可知这凉州哪里能弄到马匹?” 老者笑道:“怎么?发现西府马匹不够了?” “没错,我这玄甲龙骑还差两万匹战马,若是不能解决此事,就要沦为西府的笑柄了……” “哈哈……”老者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大笑,这西府所储备的战马在四府之中堪称稀少,原因不外乎西府军之职责,守护一方并不用攻城略地,而当陈玉知宣布要将飞鸟营改变为玄甲龙骑时,老者就猜到这小子要来找自己,憋了半天终于从少年口中说出来的问题,让他颇为得意。 陈玉知见状便起身要走,他九公子最看重的便是脸面二字,哪里能容忍老者这般取笑。 “这凉州还真有一处地方可以解决你的难题!” 少年在一息间堆满了笑意,问道:“雷老,您快告诉我是哪里?” 老者无奈暗叹,这少年全然一副狗脾气,那不要脸的秉性还真是有趣,“西凉马家有一处马场,其中莫约有数万匹凉州骏马,若是将其一锅端出,方能解你燃眉之急!” 陈玉知看到了希望,虽说一下子要数万匹骏马有些困难,但总得试上一试才知道结果! 马岱正在营中擦拭着他心爱的涯角枪,少年闯了进来,急匆匆地说道:“听说你马家有一处马场,可否去借数万匹骏马回来?” “我是马家偏房之人,与家主顶多算个远亲,这事儿我恐怕无能为力了……” 陈玉知可不死心,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沦为笑柄,说道:“要不去找马家家主商量一下?” 在马岱的记忆中,只有每年年关才能在家族聚会上见到家主,但那不苟言笑的老人固执得很,若要问其讨要数万匹马只怕是天方夜谭…… 西凉马家,以枪术闻名于凉州一带,历代亦是出现过不少名将,这百年间马家已经成为了凉州地界最大的家族,若不是西府驻军于此,只怕马家早就成为了这片黄土地上的话事人。 马家此时遭遇变故,老家主于一日外出后便消失在了城中,任凭全族如何寻找都是无果,老家主有一妻一妾,妻子李氏乃其结发之妻,两人育有三子,但老妇人已于多年前病故,而那小妾来到马家也只有数年光景,旁人都想不明白,那娇艳欲滴的女子为何要下嫁于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七章 路见不平 凉州贫瘠一片,草木不盛,故而比不上并州那般良驹遍地,但凉州骏马瘦削肉少,耳朵紧凑,懂马者皆明白其中奥妙之处。 陈玉知心中并没有底气,毕竟一下子要将人家的马场掏空,换了谁都不会答应,若是有人来找自己讨要,恐怕会甩上两张雷符招呼对方…… “小音,我与马岱前去锦观城,玄甲龙骑初建,若我们三人一起离开怕是有些不妥,这段日子就麻烦你了!” 陆小音撇了撇嘴,她自是不想一人留在军中,况且让这家伙一个人出去,谁知道又会勾搭上多少女子,从认识他到现在,那些姑娘一只手都已经数不过来了,月小毒、李沐梁、漠北女帝、小凤仙、白芍儿,少女心中有预感,肯定还有不少女子自己未曾见过…… 陆小音说道:“若你没能将马匹带回来,雷符伺候!” “等我回来……” 陈玉知十分后悔当日将符箓塞给对方,如今这雷符已经变成陆小音恐吓自己的法宝,若是让李道子知道了,不知其会有何感想,这别人抢破脑袋也得不到的符箓,竟只用来对付一个六品境的青衫少年。 “雨亭,你觉得陈玉知能从锦观城将那数万匹马带回来吗?” 将军的语气分明是对少年充满了信心,军师轻咳了两声,说道:“自从陈玉知来到西府后,全军上下便有了一股灵气,我观他行事风格随性妄为,但在关键时刻总有一些底线与坚持,无论是八荒山剿匪还是四府会战,陈玉知都能在不经意间给我带来惊喜,您要说他能不能将马匹带回,那我相信他一定可以!” 李延山倒是没有再谈论陈玉知,而是说道:“雨亭,你这病可有好转了?” 郭雨亭摇了摇头,说道:“并无好转,我想……只怕陪伴不了将军多久了!” “雨亭,莫要说此等丧气之话……”李延山似是知道些什么,话语间甚是无力。 郭雨亭笑道:“咳咳……当年上官师傅说过,我与她皆是天妒之人,故而寿命要比一般人短很多,雨亭心中没有牵挂,唯独遗憾没能见到大破漠北之时!” 李延山本来安慰几句,郭雨亭又说道:“但我还想再撑些时日,自从见了陈玉知,我总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说不定……咳咳。” 自陈玉知与马岱前往锦观城后,郭玉亭的病情愈发严重了起来,但军师全不在意,就算在谈笑间有血迹咳出也不为所动,传闻郭雨亭已经找到了衣钵传人…… 时间紧迫,两人策马狂奔了一天一夜才停下休息,少年与马岱倒是仍旧不显疲惫,但那两匹良驹却已经奄奄一息。 “我说小马,还有多久才能到锦观城?这荒郊野岭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公子我可不想在这儿过夜!” 马岱估算着还有半日路程便能到达锦观城,只是这马已经瘫倒在地,今晚怕是真得在这凑活上一晚了。 陈玉知笑道:“那倒未必!” 少年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箓,神秘兮兮地说道:“小马,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何物?”马岱见对方一脸得意之色,甚是不解。 “这是李道子前辈给我的风符,驱之可日行万里!” 马岱说道:“这风符如此珍贵,这样使用是不是太浪费了些?” 陈玉知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符箓,笑嘻嘻地说道:“没事,公子我家底厚着呢!” 饶是如此马岱还是有些心疼,毕竟那可是求都求不到的符箓,但转念一想,对方连涯角枪都可以送给自己,便也就释然了。 陈玉知捻着风符念道:“此间土地,神之御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急急如律令!” 风符凭空燃烧了起来,而后化作一股如飓风般的真意凝聚于少年双脚,“小马,抓紧我!” 这一步便窜出了数里,两人所过之处连残影都未曾留下,路人只觉有大风刮过,而后再见漫天落叶与尘烟。 一炷香后狂风便到达了锦观城附近,由于速度太快,陈玉知想停下脚步时,一息间便又到了城后一处林中。 陈玉知显摆道:“小马,这风符怎么样!” 马岱扶着身旁一棵大树,一股不可压制的力量由下而上冲涌,瞬间把两腮鼓满。 “哕……”马岱再也控制不住,将那腹中之物吐了个干净。 陈玉知说道:“小马,你好歹也是枪仙传人,怎么连这风符都承受不了……” 马岱仍旧觉得头晕目眩,他擦了擦嘴说道:“有本事下次把风符给我驱使,我让你也感受一下这滋味!” “给就给,公子我要是没吐的话,你又当如何?”一说到这打赌之事少年便来了兴趣,想当年自己在盘阳可是逢赌必赢之人,那些个小赌坊可都害怕他九公子。 说话间少年向远处望去,只见两名男子于一前一后抬着个大黑布袋,鬼鬼祟祟间朝着林中走去,以陈玉知的眼力,一看就发现里面装了个大活人。 “小马,那两人有些古怪!” 马岱此时头晕目眩,听闻后方才扭头朝远处看去,他说道:“跟上去瞧瞧……” 那个头比较高的男子走在前方,说道:“大哥,我看此处已经荒无人烟,要不就在这里将他埋了如何?” 较矮一些的男子说道:“再走深一些,若是被人发现,你我都难逃一死!” 兄弟两人本是锦观城中的武师,那日有位神秘人出了高价让兄弟俩去办一件事,若是成了一辈子吃喝不愁。事情也简单,只要掳走一人再将其埋了便可,谁知事后两人才发现问题,这被他们掳走的是马家家主,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站住!” 兄弟两人浑身一颤,大黑布袋被扔到了地上,高瘦男子说道:“何事?” 陈玉知义正言辞地说道:“听闻近日锦观城中出现了两个毛贼,专挑那些年轻姑娘下手,先将其掳走,玩腻了过后便把人埋于地下,可是你们二人所为?” “我们绑得可不是年轻姑娘!”高瘦男子脱口而出。 “二弟!你在说些什么?” 那较矮男子恨不得把他们一起埋了,他冲着陈玉知喊道:“你们是谁!” 青衫少年笑着说道:“西府玄甲龙骑统领,陈玉知!” 对方摸了摸脑袋,说道:“胡扯,西府哪来的玄甲龙骑,少在爷爷面前充神仙!” 马岱捂着嘴巴不敢笑出声,心想少年方才驱使风符弄得自己头晕目眩,这下可是遭到了报应。 陈玉知怒了,本想显摆一下,却没承想碰到两个乡巴佬,他当即喊道:“那我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叫神仙!” 少年抬手间便挥出两道无影青罡,那两人莫约都是三品境的实力,连滚带爬间竟躲了过去。 “大侠饶命……” “现在可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了,知道了!” 陈玉知还不死心,问道:“那你们说我是谁!” 那高瘦男子很明显是个缺心眼儿,他哭着喊道:“您是神仙,是神仙!” “我是你祖宗!”陈玉知又好气又好笑,瞬身化作一道残影直接将那缺心眼给打晕了过去。 随后少年扭头看向那较矮男子,说道:“你来说,我究竟是谁!” 男子此时满头冷汗,他颤抖着说道:“您是我祖宗!” “我是你大爷!”陈玉知一掌便将那男子拍飞了出去。 马岱此时捧腹大笑,先前那不适之感一散而空,可还别说,见陈玉知吃瘪真是惬意,那两个男子也实在是霉运当头,这深山老林平日里人迹罕至,若不是那风符所驱,两人万不可能走到此处,换言之恶人自有恶人磨,全是天意。 马岱上前解开了那被麻绳捆绑住的大黑布袋。 绳松,人现,马岱惊道:“老家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八章 家主之争 老家主马腾,年轻时也是一把好手,他将马家推到了整个凉州的至高峰,奈何岁月催人老,古稀之年再难施展拳脚,故而在锦观城中被两名三品小贼所绑…… 马岱解开大黑布袋想一探究竟,没承想里面绑着的老者竟是马家家主,他惊讶道:“老家主?” 陈玉知听闻后不敢相信,堂堂西凉马家的家主怎会落到两个三品小毛贼手中。 老者有些憔悴,他看着面前男子唤自己家主,想来应该是马家之人,但这张脸十分陌生,他并不认识。 马腾说道:“你是?” “我叫马岱,乃是偏房之人。” 马家偏房曾是一些老辈容纳小妾之地,虽也在马家大宅之内,但并没有多少人看得起她们,这日子过得也格外艰辛。 踏破铁鞋无觅处,两人本还在想应该如何接近老家主,但此时将他救下便有了话语权,陈玉知连忙上前扶起了老家主,一番虚寒温暖后打算先送他回马家大宅,老者亦是抱有一丝侥幸,方才听闻那两人要将自己埋于地下,马腾心灰意冷早已经做好了入土的准备,这一把年纪活倒是活够了,只是对那小妾还有些牵挂。 马腾低声说道:“帮我把这两人抓回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锦观城内,马家此时乱成了一片,在家主失踪后众人里外寻了好几天,当得知无果后马家长子与次子便动起了家主之位的心思,虽说家里还有位长辈,但那女子毕竟只是个小妾,从名义上也无法主持大局。 次子马宁儿带着一众门客立于大厅之中,马家大厅金碧辉煌,其之宽阔可容乃百人。 长子马烈说道:“二弟,你这是何意?” 马烈身后亦是站着不少马家府卫与门徒,那数杆亮银枪在厅内熠熠生辉。 马宁儿森然道:“爹先前曾有意让我继承家主之位,如今无人主持大局,我自当挺身而出!” 马烈笑了,此时身后有府卫与门徒的支持,就算动手他也不怕,“二弟,且不说你所言是否属实,但爹如今生死未卜,理应由我这个长子来抗下重任才是!” 次子马宁儿直接将亮银枪提在了手中,他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今日这家主之位我必取之,你若不服便动手吧!” 马烈人如其名,性子耿直刚烈,他也不多言,银枪一点而出,寒芒破风先到,随后枪出如龙,两方人马开始了厮杀,要说这枪术,马烈在年轻一辈也称得上无人能敌,他马宁儿可是腹有良谋之人,怎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出手。 马烈拉着枪尾收回了劲力,而后再有突刺不断,枪势之汹涌欲将对方置于死地,自古无情帝王家,但这一方豪门亦是如此,有野心的地方通常都不讲情面。 马宁儿冷笑,他单手横枪不断抵挡着面前寒芒,他自知若比枪术根本胜不了对方,所以事先便准备了暗招,一把石灰粉自其手中撒出。 马烈猝不及防下失去了视线,他怒喝道:“无耻!” 事已至此,马宁儿并不打算留手,就算是亲兄弟又能如何!他转身便是一招回马枪,枪尖直刺对方喉间。 暗处有一人露出了阴笑,这些年的蛰伏终于到了尾声。 马烈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刺痛之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马家枪下,真是可笑…… 一道青色剑罡破空而来,亮银枪那坚不可摧的枪尖被击成了碎片,这一幕让马宁儿心头一震,陈玉知自己也未曾想到,这无影青罡在自己六品境的加持下竟会有如此威力。 “都给我住手!”马腾缓缓走进了大厅,他此时一脸厉色,亦对两子失望透顶。 厅中众人都放下了武器,马宁儿与马烈同时唤了声:“爹?” 马腾走上了高台,而后坐在了那玉石雕琢的家主之位上,他喝道:“你们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马宁儿跪在了地上,他装作关切地说道:“爹,这些天您去了哪里?” 老者并没有理会两人,他心中有气,若不是遇到了陈玉知与马岱,只怕自己已经被活埋了,而眼前这两人平日里总是言道自己有多么孝顺,可在这关键之时并没有去想办法找到自己,而是在族中争夺家主之位,养得如此不孝之子,他怎能不气。 老者喝道:“马岱,将那两个毛贼带上来!” 陈玉知与马岱将那一高一矮两人扛到了厅中,马烈看着负枪少年喝道:“马岱!这是怎么回事!” 他言语中透着股斥责之意,但马岱可没有理会他,如今自己已是枪仙传人,亦是西府玄甲龙骑的统领,就算自己是偏房之人又当如何?此时他已今非昔比! 一桶冷水泼醒了两人,那高瘦男子见势险些吓尿了裤子。 马腾森然问道:“你们究竟受何人指使?” 两兄弟一副知无不言的模样,说道:“马老家主,我们也不知晓那人是谁,更不知最后要绑得人是您!求您饶过我俩的狗命吧!” “来人,上刑!”此时的老者已经没有了在林中的虚弱模样儿,杀伐果断之姿甚是威风。 那较矮男子喊道:“马老家主,那人总是黑衣蒙面,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只有一块玉佩作为订金而已……” 男子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佩,翠绿底纹内嵌斑斓,玉中一匹骏马栩栩如生! “呈上来!” 马腾见此玉佩浑身一震,而后狠狠将其甩到了长子身前,他喝道:“马烈,你还有何话说!” 马烈一脸茫然,这玉佩是当年自己降生时父亲所赐,玉上骏马乃是马家族徽,此玉由数位能工巧匠打造,天下地下仅此一块,只是不久前马烈发现此玉丢失,若被马腾知道定会指责自己一番,故而后者将此事隐瞒了下来,没想到今日却成了导火索。 “爹,这玉佩我已丢失许久,实在不知怎会落入这二人手中,您一定要相信我!” 马宁儿见此更是装得义愤填膺,他说道:“大哥,没想到你为了争夺家主之位竟做出此等恶事,实在令人不齿!” 老家主经不起众人的煽风点火,他喝道:“来人!将这不孝子给我押入族中水牢!” “爹,我是被冤枉的!” 马烈被府卫押了下去,那水牢建于地底,周围都是坚厚的石墙,分为两层,上层蓄水,下层关押,机关一开便可将牢房淹没,被关入水牢之人无法坐下休息,更不得眠,不出几日便会支撑不住,而后倒入水中溺毙,此过程十分漫长,可谓是杀人诛心。 陈玉知看了一眼马岱,低声说道:“此事有些蹊跷,马老家主是不是太草率了?” 马岱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多言。 “老爷!您终于回到了……” 一道倩影自厅后翩然而至,随后扑进了马腾怀中,那女子看上去莫约三十有余,一袭红衣,风姿卓越,厅中众人都盯着她大饱眼福。 马腾抚着那女子的秀发,安慰道:“没事了,这些天让你担心了。” 那女子依靠在老者胸前,低声道:“只要老爷平安,妾身愿以性命相抵……” 陈玉知凑到马岱耳边问道:“这女子可是马老家主的女儿?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黏人?” 马岱叹了口气,悄悄回答道:“这是家主的小妾,没记错的话应该叫应诗诗。” 青衫少年被惊到了,这老家主如此高龄,在少年看来都已经半截入土了,竟还能找个如花似玉的小妾,陈玉知对其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者与应诗诗携手离开了厅内,陈玉知打趣道:“小马,这老家主果然有两把刷子!” 马宁儿盯着那红色衣衫,紧紧握住了拳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七十九章 七探盘蛇 “小人常坐于高堂,君子行走于草莽。” 马宁儿握紧了双拳,他心中愤恨不已,若马腾今日没能回到族中,自己便已经成了家主,而那红衣也会成为自己的禁脔…… 马诏此时听闻家主回府的消息有些诧异,原本乃是打算等马烈与马宁儿拼个你死我活后,再坐收渔翁之利,而如今局面已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此前找人偷了那马烈的玉佩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没想到还有这般奇效,关入水牢之人必然活不过三天,那么眼下,只剩下马宁儿了…… 这族中之事马岱本不想插手,从小到大他马岱何时被人正眼看过,其母早已经离世,而那父亲也在终日寻花问柳后染上了隐疾,已于前几年病故,对于马家之事他嗤之以鼻,但在陈玉知的坚持下,两人还是偷偷潜入了水牢之内,毕竟身在局外少年看得通透,此事绝不简单,那马烈不过是替罪羔羊而已。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马烈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他心中不忿,为何马腾不相信自己,单凭一块玉佩便将自己打入水牢,这很明显是要将自己折磨致死。 陈玉知说道:“省点力气吧,多撑几日说不定还有转机。” 此时马烈整个人被浸泡于水中,只有头颅勉强能探出水面,他喊道:“一定是你们陷害我!马岱,你这个偏房杂种,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马岱轻蔑一笑,而后作势要走,陈玉知将他拉了下来,说道:“你这家伙,我们好心来救你,你怎么如此说话,当真是没有教养。” 马烈恢复了平静,说道:“此话当真?” 陈玉知直接问道:“你那玉佩是何时所丢?” “我也记不清了,只是有一日外出后便再也寻不到了……” “那你可记得那日去了何处?” 马烈说道:“忘了,好像是到城中办些琐事。” 陈玉知摇了摇头,言道:“这也不记得,那也不记得,你这脑袋是榆木做的?” 少年有些无奈,本来想到此找些线索,若是为马家将此事彻查清楚,那万匹良驹之事便算有了着落,可这大汉愚不可及,真是活该被人暗算……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日小娘让我去城中为父亲购置些药材,而后便发现玉佩已然丢失……” “小娘是谁!” 马岱没好气地说道:“就是老家主的小妾,应诗诗!” 陈玉知打趣道:“我说呢,这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会嫁给一个老头,要嫁也是嫁给公子我不是,她必然是想谋取马家基业!” 马烈一听怒道:“不许侮辱我父亲!” 陈玉知心中好笑,这家伙倒是个死脑筋,那马腾都要将他溺毙在这水牢之中了,他倒还想着维护自己父亲的声誉,真是可笑。 “你好好在此撑上几日,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马烈见二人要走,喊道:“小心三弟!” 陈玉知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跟着马岱出了水牢…… 次日马腾设下家宴,感谢两位少年的救命之恩,家主坐于主位,小妾应诗诗坐于其旁,两人那亲密模样犹如新婚夫妇,陈玉知在此如坐针毡,要不是那应诗侍身材曼妙,还有几分春光乍现,少年早就转身离去了。席间三公子马诏露面,对老父亲一番嘘寒问暖后入了席。 老家主对马岱问道:“听闻你入了西府,不知现在可有一官半职在身?” 马宁儿在一旁嘲讽道:“我马家在凉州势大,那算那西府也得给些面子,若打着马家枪的招牌出去招摇,再不济也能在那十人小帐里当个营长!” 马烈与马宁儿从小便喜欢欺负这个偏房庶子,多少年一直将其踩在脚底,就算他入了西府又能如何?在马家他永远是个下人而已! 陈玉知有些心疼这个徒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此等环境下撑到了现在,而此时对方还将西府羞辱了一番,这可不能忍。 少年笑着说道:“小马如今已是西府玄甲龙骑的统领,不知可比你这撒石灰粉的二公子有出息些?” 此言犀利无比,仿佛有无声的耳光扇在了马宁儿脸上,他怒道:“你再说一遍!” 陈玉知可不怕他,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应诗诗站了起来,她看着马腾说道:“大家莫要驳了家主的兴致,今天乃是庆贺老爷安全归来的好日子,都消消气……” 马腾搂着那女子的纤腰,笑道:“还是诗诗识大体,不枉我如此疼爱!” 一言不发的马诏突然说道:“何不让二哥与马统领比试一番,我们也好瞧瞧这西府统领的风采,父亲意下如何?” 应诗诗随声附和道:“老爷,妾身也想瞧瞧马统领的风采!” 马腾本不想多生事端,好歹这两个少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应诗诗这耳旁风一吹,老者便没了底线,他言道:“马岱,你就让大家见识一下西府军的风采吧!” 此番话语颇为刺耳,完全是以家主的口吻在命令下人,若不是他陈玉知有求于人,马岱也不会受此等恶气。但若是马岱不愿意,少年随时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青衫少年说道:“小马……” 马岱摆了摆手,涯角枪应势而出,一声嗡鸣震惊四座,他冷声说道:“枪不长眼,莫怪我手下无情!” 众人一看这通体透亮的长枪便知其不凡,马腾问道:“马岱,你这是何枪?” “涯角!” 马家之人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岂会不知那江湖四大名枪,但要说马岱手中的是那把天下无双的涯角枪,就算打死他们亦是不会相信。 马岱与马宁儿两个走到了马家演武场,众人紧随其后,老家主搂着那纤腰乐不思蜀。大宅内的演武场十分豪华,四角有玄武巨石压场,两侧铺有金边红毯,木架之上各种兵器琳琅满目,前堂有一茶亭,专用于观武所设,凉州第一豪门名不虚传。 演武台上,马宁儿嘲讽道:“还记得这里吗?当年把你踩在脚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马岱将涯角枪横于身侧,说道:“废话少说,出手吧!” 马宁儿嘴不饶人,继续说道:“你以为随便找把枪取名为涯角就是枪仙了?我今日便让你瞧瞧马家枪后两招的威力!” 马家枪有五招,前后对应可演化出十二种套路,但后两招只传于正房子嗣,他马岱乃是偏房庶子,并没有资格学习,这也是马岱心中曾经的伤痛,但如今已然不同…… 两人皆是以马家枪的起手式开始出招,而后再有枪势散发,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两人招招相叠,不分上下。 围观旁人言道:“我以为这马岱去了西府能有何进步,这还不是靠着马家枪才能当上统领!” 陈玉知在一旁冷笑,这马宁儿的基本功根本就没有马岱扎实,若七探盘蛇一出,高下立见。 台上两人舞着长枪不断交锋,枪转五缠绳,突刺六燕击,亮银枪与涯角枪对轰六下之后,同时有甩枪术出现,枪头带着火焰甩向对方,碰撞之下缠斗之势欲分。 “就是现在!”马宁儿等得便是这一刻,马家枪后两招对方并不会使用,故而甩枪之后再无后招。 马宁儿手持亮银枪,借着那先前分崩析离之势再度点向对方,原本的火焰此时汇聚于枪尖,有了几分真意。 但要说起借势,他马岱借的可是枪仙之势! 七探盘蛇随之而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章 红颜祸水 “玉蛇势如流光卷,连珠合沓千波远。” 那涯角枪走势似直似弯,循着一道弧形将马宁儿手中长枪挑落,而马岱没有继续出招,而是收枪看着马宁儿,“不可能,一定是巧合!” 亭中众人亦是不敢相信,这马家枪的后两招居然被对方轻松破去…… 马宁儿拾起了被挑飞出去的亮银枪,再度朝着马岱攻去,只是此时杀意外露,丝毫没了先前的掩饰之感。 马岱言道:“杀意也好,枪势也罢,在你手中都不过尔尔,我先前之所以要用马家枪,只是想与马家做一个了结……” “今日之后,我马岱与马家再无任何关系,亦不会再使用马家枪术!” 台上男子单手持枪,轻易便将来势化解,他那一席话语说得响亮,很明显是对马家寒了心,陈玉知露出了欣慰笑意,在他看来这马家也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只要他马岱乐意,就算牵不回那万匹良驹,少年也会支持他的选择。 马腾看着那远胜于马家枪的七探盘蛇,问道:“此枪法师从何处?” 陈玉知说道:“枪仙赵延嗣!” 亭中无人不惊,如此看来那马岱手中长枪,便真是那海角天涯无对的涯角枪了…… 马腾眼中露出了些许贪婪之色,若能将此少年留在族中,那马家在江湖中的地位,一定可以水涨船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马宁儿吼道,无论他怎样进攻,对方如灵蛇一般的枪法总能将其轻易化解。他将对方踩于脚底不知有了多少年月,如今马岱崛起,他自是无法接受。 马岱双手持枪,将对方之杀意化为己用,遇势借势,肃杀之意贯彻涯角,曲折蜿蜒间有弧月横扫,马宁儿被这股强大气场扫到了台下,透亮长枪再次发出嗡鸣之声,月下照白露,涯角似是在告诫众人,犯我者必不留情。 马宁儿欲再次反击,却被老家主喊了下来,他说道:“好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手握长枪的男子看了一眼亭中众人,冷哼一声,亮银枪被他甩在了地上,仿佛在表现心中不甘。 马岱收起了涯角枪,说道:“若你只把手中长枪当做工具,便永远难登大雅之堂。” 马诏在亭中胸有成竹,他挑起争端只是为了要摸清一件事,这两名西府统领的实力究竟如何?会不会影响自己的计划,这才是他马诏所关心的重点,如今看来马岱虽已脱胎换骨,但仍旧影响不了自己,那便足够了…… 马岱并没有到亭中与众人寒暄,而是直直离开了演武场,马腾本想与对方亲近一番,但却无从下手。 陈玉知作势要走,老家主叫住了少年,说道:“陈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家主急忙与少年离去,竟破天荒丢下了身旁的小妾,而那应诗诗与马诏相视一笑,笑容中充满了不言之意。 书房之内,烛火通明,金亭式熏炉中燃着佳楠,马腾问道:“不知你二人此次到锦观城所谓何事?” 陈玉知也不隐瞒,直言道:“西府玄甲龙骑如今缺了些马匹,听闻马家有一处马场,便想到此向老家主讨要些骏马!” 马腾说道:“你二人救我一命,老夫理当还个顺水人情给你们,只是不知西府需要多少马匹?” “两万……” 老家主这一听陷入了沉默,马场之内也就两万余匹骏马,这是马家几十年攒下的家底,此时少年狮子大开口让他有些为难,但转念一想,便有了思量。 马腾说道:“这两万匹马若是赠予西府,只怕族中会有人反对,不过若是马岱能用那涯角枪与七探盘蛇枪法交换,那便再好不过了!” 陈玉知怎会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他心中已经后悔当日从林中将老者救出,早知如此,倒不如由那两人把他埋了得好。 青衫少年摇了摇头,说道:“老家主倒是会做生意得很,且不说枪仙传承不可轻易外传,这最关键的乃是不传心术不正之人!” 老家主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玉知也不惧老者,直言道:“意思就是免谈,你马家皆是见利忘义之辈!” 马腾森然说道:“你就不怕我硬抢?” 这老家主全然一副恐吓人的样子,少年眯着眼笑道:“你可以试试!” 陈玉知眼中有杀意涌现,老者可不想与西府发生冲突,转脸笑道:“陈统领莫要动怒,你可以回去考虑几天,老夫随时恭候大驾!” 少年打算离去,行至书房那屏风时,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回过身子说道:“我西府镇守一方百姓安宁,如今漠北胡车儿出关,战事一触即发,若是那狼骑突破了五关七城,你觉得马家可以独善其身?” 陈玉知说完便夺门而去,老家主活了一把年纪怎会不知其中深意,这马匹他一定会赠予西府,但那涯角枪也必须留在马家! 老家主回到房中欲寻那如花似玉的小妾,但却不见其踪影,自从应诗诗嫁入马家后,每晚都与老家主同床共枕,这明月高悬,老者想不明白她怎会不在房中,当即便打算外出探寻…… “爹,这大半夜您何故行色匆匆?” 老者苦寻多时都未能发现对方踪迹,心想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如同自己前些日子一般,他越想越着急,当即乱了方寸。 这马诏在外等候已久,当他发现父亲的身影后便赶忙上前询问。 马腾说道:“我在找你小娘,这大半夜也不知去了哪里!” 见马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马腾怒道:“有事就说,何故吞吞吐吐!” 马诏叹道:“我方才见小娘去了二哥房中……” 老家主一听气得浑身颤抖,立马带着府卫朝马宁儿住处赶去,马腾虽然年事已高,但应诗诗毕竟是自己的小妾,若真与马宁儿做出了什么不耻之事,他定不会轻饶两人! 此时那女子正与马宁儿抱在一起,门窗紧闭间只留有一盏烛火,马宁儿看着怀中佳人说道:“诗诗,都怪我无能,也不知何时才能坐上家主之位。” 应诗诗那纤纤玉指抵住了马宁儿的嘴唇,男子对那诱人香气欲罢不能,那女子说道:“宁儿,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马宁儿搂着对方的纤腰问道:“你这大半夜跑出来,那老家伙会不会起疑心?” 应诗诗笑道:“他与那西府少年在书房谈事情呢……” 毕竟若是让人发现应诗诗半夜在自己房中,那别说什么家主之位了,恐怕自己会与马烈一般下场,但此时听闻后马宁儿放下了心,当即便打算与这小娘亲近一番。 应诗诗羞红了脸,幽幽叹了句:“讨厌!” 马宁儿柔声言道:“终日对着那老家伙,真是苦了你了……” 女子正欲说些什么,房门被一脚踹了开来,只见马腾立于众府卫之前,来势汹汹! 应诗诗此时已经褪去了长衫,她哭着扑到了马腾怀中,抽泣着说道:“老爷,您要替妾身做主啊!” 此言一出马宁儿愣在了原地,一股眩晕之感来袭,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马腾将外衣披在了应诗诗身上,而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子泪如泉涌,言道:“二少爷以老爷的性命威胁妾身,若是今晚不到他房中,那便……” 马腾怒道:“那便如何?” “……那便要将老爷暗杀于府中,而后夺取家主之位!” 马宁儿这才发现大事不妙,自己竟被人算计了,他吼道:“你胡说!我杀你了……” 在老家主眼中,此时的马宁儿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儿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一章 局中之局 马宁儿是何等自负之人,却不料自己竟然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他两眼通红,欲要让那女子付出代价,而此时在马腾眼中,这马宁儿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儿子,他喝道:“来人!将其打入水牢……” 这马家长子与次子都被打入了水牢,说出去只怕外人会笑掉大牙,可能那建造水牢的祖宗也未曾想到,有一天竟能把族中后辈关入其中! 马诏站在人群之后露出了得意之色,这下子便再也没有人可以与自己争那家主之位了,想他马诏蛰伏于暗处多年,静心布局,甚至不惜让心爱的女子依附于老家主怀中…… 老家主上眼微微下垂,显得无精打采,那眼角边布满了皱纹,他想起了青衫少年的一番话语,“你马家皆是见利忘义之辈!” 马腾带着应诗诗回到了住处,那女子仍在抽泣,老者并没有上前安慰,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如今三子仅剩下马诏一人,这叫老者如何得眠! 马家之中遭遇事变,族中上下人人自危,马腾一人在那议事厅中思索着什么,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从自己被绑开始,这事情便透着诡异,要知道自己外出都跟着府卫,但那两名小贼却能如入无人之境,而事后偏偏又交出了马烈所持有的玉佩,如果此事是马烈所为,他应该不会蠢到拿自己的玉佩当订金才是。昨日马宁儿与应诗诗在房中被抓,那表情分明是被陷害之意,究竟是何人在幕后操纵?马诏的身影出现在了老家主脑海之中,昨晚乃是由他指引应诗诗的方向所在……想到此处马腾不由大惊! 他暗道:“大事不妙!” 老家主立即决定将马烈与马宁儿从水牢中唤出,谁知马诏带着一众人马来到了议事厅,今日这男子穿上了一袭棕黄锦袍,袍上绣有九匹骏马,这来意溢于言表。马诏并未与老家主打招呼,而是轻抚着议事厅那白玉长桌,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今日终于能够得偿所愿,马诏喜从中来! 老家主故作镇定地问道:“诏儿,你带着人马前来议事厅所谓何事?” 马诏笑道:“爹,您这一把年纪还霸占着家主之位,是不是该让诏儿为您分忧了?” 马腾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小儿子会说出这番话语,这打算夺权的态势竟如此强烈,他大喊道:“来人!” 一声之后厅外无人应答,老家主又吼道:“府卫何在……” 马诏再也压抑不住笑意,他狂傲地说道:“爹,您就省点力气吧,您的府卫与下人都被我收拾干净了!” 马腾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长椅之上,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动作竟会如此之快,马家府卫最差的也有三品实力,其中不乏四品与五品境的高手,没想到对方竟能在悄无声息间将他们解决,这说明他马诏一定密谋已久,虽然此前老家主已经知晓这小儿子正在广收门客,却没能料到是行此事之用…… 老家主叹了口气,此时全然一副丧家之犬的神情,他问道:“所以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出自你手?” 一众门客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棕黄锦袍身后,他笑道:“爹,诏儿一定让您死个明白,那绑架之事确实是我安排的,本想让那两人将您埋在林中,而后在由马烈与马宁儿斗个两败俱伤,我再顺势夺了家主之位,谁知半路杀出两个西府统领,但好在爹将马烈打入水牢,这样一来便省去了我不少力气,那马宁儿与小娘之局亦是出自我手,我本以为您会将二哥幽禁起来,却不曾想您虽然年事已高,但仍能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得不说,爹真是冷血无情,但这样一来大哥二哥皆入水牢,族中便无人可与我抗衡,今日之后我会宣布老家主寒心于议事堂自缢,顺势之下那家主之位便会归于我手!” 马腾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叹道:“诏儿,为父别无他求,只希望你能放出两个哥哥……” 棕黄锦袍嘲讽道:“爹,这马烈与马宁儿是您下令关进水牢的,我怎能插手?对了,再告诉你个秘密!” 应诗诗从厅外走来,这红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老家主,说道:“老爷,妾身给您请安了!” 马诏一把搂过女子,笑道:“诗诗也是我安排在您身边的棋子,只要有小娘发话,这族长之位唾手可得,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娘的,毕竟她是我最心爱的女子!” 这应诗诗多年前曾是马诏府上的一名丫鬟,那时马诏便钟情于她,只是身份有别,一时间男子不知如何向老家主开口,他了解马腾的脾气,若是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丫鬟,只怕应诗诗会性命不保,但马诏没有想到,父亲竟也看上了这名丫鬟,并将他直接带走娶回了族中。他本无心争夺那族长之位,但自那应诗诗成了自己的小娘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马腾心中虽然已经有了一丝明悟,但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妾站在眼前,无名之火自心中而起,他对着小儿子怒道:“你这个畜生!” 棕黄锦袍捻着红衣女子的长发轻嗅了一会,讥讽道:“我是畜生?您以半截入土之姿霸占着小娘就是圣人了?真是可笑,您可知外人都称赞马家老家主人老心不老,老牛吃嫩草?您这番行事对得起死去的娘亲和列祖列宗吗?” 老家主闭上了双眼,如今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他马腾确实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只是对于那红衣女子的宠爱也是真的,年轻时马腾靠着与妻子李氏联姻才坐上了家主之位,但对于红颜知己的那份遗憾,老者一直耿耿于怀,自从遇到了应诗诗后,这些年积聚的情感便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故而老者不顾流言蜚语,硬是将那红衣女子娶了回来,只是没有想到,那女子对自己的关切与眷恋之情都是在惺惺作态…… 棕黄锦袍将那白绫掷于老者面前,他言道:“爹,父子一场,您自己动手吧!” 面对眼前众人,老家主深感无力,他颤抖着双手缓缓拿起了白绫,想不到自己风光一世,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老者喊道:“马腾有愧于马家,有愧于列祖列宗!” 说罢老者将那三尺白绫缠在了自己颈中,就在他将要闭眼之时,一把匕首自后由前洞穿了那棕黄锦袍…… 马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刺破自己身体的匕首,锋刃之上有着一道道血槽,血迹不断涌出,他说道:“诗诗?这是……为何?” 红衣女子抽回匕首,将其一脚踢翻在地,她拍了拍方才被那男子搂住的地方,似是十分厌恶。 应诗诗说道:“今日马诏欲夺取家主之位,老家主马腾被逼迫自缢而死,府卫赶到后将其就地正法……马家大权暂时由我应诗诗执掌!”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马诏,老家主被蒙在了鼓里,他森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红衣女子把玩着匕首,那锋利无比的刀刃在其指尖不断翻转,她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妾身一定让老爷您能死个明白!” “我乃是漠北女帝座下九天玄姬之一,名叫应如霜,蛰伏于你马家不过是为了来日战时能有个策应,以马家如今的势力与家底,必能让西府军元气大伤!” 无影青罡自穹顶砖瓦之后而来。 陈玉知与马岱在瓦顶藏匿多时,两人一跃而下立在了白玉长桌之上,青衫少年笑道:“闹了半天,原是你这漠北妖女在作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二章 雷符逞凶 无影青罡自穹着什么悄悄话,她们见陈玉知醒来后,便匆忙将老家主请了过来。 少年见老家主来到了房中,焦急地问道:“马岱如何了?” 马腾笑道:“无碍,只是伤到了筋骨,休息些时日便能康复!” 少年这才放下了心,他此时又想到了一人,那便是漠北女帝月无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三章 万马奔腾 女帝月无瑕,又或是月芽,陈玉知有些分辨不出真假,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从其对凉州的布局来看,光是那蛰伏于马家的九天玄姬应如霜,就只有那阴狠二字可以形容,而在八荒岭之时她却选择救下自己,对这份情感少年只能埋在心中。 “陈统领?”老家主唤了好几声。 陈玉知有些走神,他问道:“老家主,那马匹之事……” 此时的马腾满是善意,他说道:“先前之事是老夫不对,马匹已在去往西府途中,但数量颇多,全部到达军中还需要些时日。” 此行总算幸不辱命,终于是将那马匹带回了西府,如此玄甲龙骑方可正式组建,只要回去后花些时间,在那万件兵甲之上画上符文,事情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少年说道:“多谢老家主赠马之恩!” 马腾摆了摆手,言道:“这两万匹凉州骏马可是家族几十年的心血,要说凭空送出去确实让人有些心疼,但漠北觊觎这片土地已久,如今蠢蠢欲动,战事将起,我西凉马家理当与西府一同抗击漠北才是,不光是那马匹,还有数万杆亮银枪,不日也可送达西府!” 陈玉知万没想到,这锱铢必较的老家主竟会如此豪气,若是玄甲龙骑再配上亮银枪,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届时若能大破漠北狼骑,他陈玉知有信心,假以时日玄甲之名定能赶上那曾经护送自己入凉的黑骑! 少年一听浑身来了精神,他下了那榫卯木床,而后与老家主一同朝着马岱房内走去,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徒弟,陈玉知甚是满意,就拿替自己扛下那一刀来说,堪称忠义无双,确实配得上那涯角枪。 “小马,公子我来看你了!” 马岱此时仍不能起身,但精神却还算不错,他说道:“放心,我还死不了!” 老家主突然跪在了两人面前,说道:“两位大恩马腾永记在心,只是有一事相求!” 陈玉知扶起了老者,这一幕他始料未及,想当初这老家主是何等高高在上,如今变成了慈祥的老人倒是让人不太习惯,他言道:“老家主,您这是作甚?” 老者说道:“马家小辈这些年靠这祖业恃强凌弱,从未受过风霜打磨,我希望可以让马烈、马宁儿还有一些马家后辈加入西府军,若是能磨砺一番对家族也是一件好事!” 马腾经此一事性情大变,他希望家族能多出些像马岱一样的俊才,而家族小辈在锦观城有马家庇护,实在难以成长,若是固步自封不求上进,那马家离衰败便不远矣。但其实不单是老家主马腾,马烈与马宁儿自水牢而出后亦是性情大变,经历过生死后他们参悟了许多平日里不明白的道理。 马岱沉默了许久,虽说自小受到过许多欺凌,但对马家终究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他看着陈玉知说道:“我这伤想要下地恐怕还需要些时日……你可先行一步回到西府,毕竟玄甲初建,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想借此机会留在族中,顺便传授一些枪法给小辈,你意下如何?” 陈玉知明白这家伙在想什么,枪仙传承毕竟是自己交托于他,但若总是如此就显得生分了,好歹两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少年言道:“如今你才是枪仙传人,公子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那我就在西府等你归来!” 马岱笑了,他也害怕少年会拒绝自己,但转念觉得还是自己木讷了些,这少年洒脱得很,要说他吝啬,那世间再无慷慨之人! 陈玉知塞了一张风符给对方,而后便走了出去,也是时候回西府了,以陆小音的性子,这营中琐事只怕已经令其有了拔刀的冲动。少年走到了马家议事厅前,他看着那只剩下一半都不到的议事厅,叹了声:“这雷符的威力也太惊人了……” 少年无法想象这雷符若是在李道子手中,会呈现出何等神威! 李延山与军师正在议事,忽有马蹄声不绝于耳,郭雨亭言道:“看来陈玉知是成功了……” 大将军笑道:“这小子可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那一日,西府之外万马奔腾,自地面传来的震颤之感尤为强烈,马踏尘嚣入西府,玄甲人人扎银枪,少年以风符直入军中,战鼓与马嘶振奋人心,漠北狼骑有何惧,西府自有男儿出! “小音,公子我回来了!”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少年才回西府,便直接找到了陆小音。 此时的陆小音正坐于案板之前,她扶着头正在处理琐事,只见少女已然筋疲力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她见陈玉知回来也没有理会,自顾自继续奋笔疾书…… 少年见势不妙,走到了少女身旁,从未见过她写字,没想到陆小音那一手小篆写得颇有神韵,这字如其人,一撇一捺间满是刀意,陈玉知浑身一哆嗦,他赶忙俯下身子为少女捏起了肩膀。 陆小音眉头稍展,她责问道:“你还知道回来?” 少年手下没停,边捏边说道:“可别提了,这次又是险象环生,要不是小马替我挡下一刀,只怕公子我是回不来了,如今小马还躺在那锦观城中呢,我就是担心你太过操劳,这才急匆匆赶回来瞧瞧,我这内伤可还没痊愈呢,现在还隐隐作痛……哎,公子我就是个苦命人,也没人关心呐!” 陆小音听闻后放下了笔,她玉手搭在了肩头,两手相叠,少女柔声言道:“伤得严重吗?为何不在马家多休息几日……” 青衫少年暗自得意,这陆小音的脾气他可清楚,吃软不吃硬,只要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少女也会展现出其柔情似水的一面,他说道:“无碍,只是好些天没与你拌嘴了,有些不习惯,所以才赶了回来,小马要留在马家几日,说是要传些枪法给族中小辈,倒是大气得很。这些天辛苦你了,接下来便交给我吧!” 少女摇了摇头,她最是讨厌处理这些琐事,这些天也确实是被折磨得够呛,但她既已知晓少年有伤,又岂会再让他操劳,这等情意她还是有的。 陈玉知想起了一事,他言道:“小音,这次我遇到了漠北的一位九天玄姬,她蛰伏于马家多年,境界修为都要高出我许多,若不是有雷符在手,只怕还拿不下此人。这雷符威力巨大,你以后可不能用来对付公子我……” 陆小音笑着威胁道:“那可不行,这威力越大岂不是越好?不然怎能治得住你……” 少年断言道:“是,我以后绝不会让陆统领生气,鞍前马后只要您开口,公子我随叫随到!” 陆小音回眸一笑,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颇有些小别胜新婚的意思,若不是身在西府军中,只怕两人早已经捅穿了那层窗户纸,这少年于少女之间的情愫最是让人欢喜让人忧。 “接下来我便打算绘制符甲,只怕又要吃些苦头了……”陈玉知打破了沉默。 陆小音点了点头,她撇了撇嘴,自己对符箓之道根本就一窍不通,实在是帮不上忙,想到此处她有些懊恼。 少年抚了抚对方的脑袋,这眼前女子在想些什么他岂会不知,但有时只要能感受到那份心意便可,帮不帮得上忙都不重要,他说道:“你只要在一旁替公子捶捶背就行,那劳心劳神之事,还是让公子我来吧!” 漠北庙堂,狼纹石柱矗立其间,虽不显富丽堂皇,但却霸气非凡,女官玉京子怒道:“女帝,那胡车儿愈发嚣张了,前几日公然直言要出兵东争,根本没把您放在眼中!” 月无瑕陷入了沉思,这东争本是板上钉钉之事,但她担心陈玉知的安危,故而有意暂缓战事,可胡车儿跻进洞玄之后,欲借势出兵一举剿灭西府军,这让她伤透了脑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四章 鬼灵朱砂 漠北庙堂,女帝之下有丞相纪还图,此人肥头大耳却可智胜于千里,狼骑有统领孟忧与胡车儿同仇敌忾。 亲王月无牙乃是女帝兄长,平日里走得还算亲近,但若有关战事,月无牙那漠北男儿的态势必然会帮理不帮亲。 左右两军共主王北年,乃是老一辈的猛将,其一生宏愿便是可踏破那凉州边境五关七城,而后直入中原…… 暗处还有些许多激进之人,如那专与座狼为伍的老人,如那隐于黑水城的卖布先生,庙堂之事女帝不愿多掺和,故而其手中只有那九天玄姬听候调遣。 玄甲营内,陈玉知手捻竹笔不断勾勒着符首、符胆与不定还能为其治上一治,少年关切道:“郭大哥,你这病为何愈发严重了?” 郭雨亭笑道:“无碍,我这不是病……” “不是病?你都咳成这般模样了,还不是病?”少年有些惊讶。 “将军找遍了所有名医都无从下手,世间万物都有定数,其中有些人会受到气运影响发生变化,但在正常情况下,来到这人世后便都已经注定,如那寿命或是姻缘。许多人觉得年岁是在不断叠加,随着时间慢慢变老,但殊不知其实是在慢慢减少,活一天少一天……而我命遭天妒,如此惨状亦是天命!” 对方这番话让少年听得迷惘,他问道:“那人可逆天吗?” 郭雨亭走出了营内,他看了看此时有些昏暗的天空,以模棱两可的语气叹道:“应该可以吧……” 红尘劫,江湖难,亘古匆匆,弹指间,人可逆天乎?这三教圣人哪个不是逆天之人,就连那些武者也是在逆天而行,如若没有逆天,为何品阶之间会有难以突破的阻隔。谁不想做个逆天之人,再讲出那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言壮语,只是谈何容易,想当年自己的师傅上官婉儿是何等惊艳之辈,饶是以那阵法神通向天借命,都没能逃得了这与生俱来的命格,更何况是自己…… 陈玉知皱着眉头找到了雷老头,此时的伙房热火朝天,老者一人在外捧着碗阳春面,吃得不亦乐乎。 那嗦面之声让人听得直咽口水,老者说道:“怎么样,有没有从锦观城中带些土特产回来?” 陈玉知大手伸进了怀中,那被油纸包裹于内的糕点散发出阵阵香气,少年笑道:“锦观城中上好的海棠糕,公子我可是自己都舍不得吃,全都孝敬您老了!” 一只老手接过了糕点,他将面碗丢到了一旁,而后自顾自品尝了起来。陈玉知那日已经出了锦观城,正想着驱使风符上路,却闻到了一股诱人香气,寻上前去才发现是一户卖糕点的店家,他想起了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老头,故而带了一些回来。 老者此时嘴里塞满了糕点,极其含糊地说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你放心,若是哪天胡车儿打到凉州,老头我一定保你一命!” 少年全当他在说笑,问道:“雷老,你可知军师郭雨亭为何会得如此重病?他先前一番话语说得晦涩,只是言道自己是天妒之人,我想不通透!” 老者喝了口面汤,还顺势漱了漱口,说道:“自古谋士常短命,你想这一群人整天在那里算计来算计去,能不累吗?心力交瘁说得便是他们,古往今来立于穹顶之上的谋士皆可以天下为棋局,抬手间便能颠覆江山,而天妒之人说得便是他们。老头我觉得还是当个武夫强,吃得下睡得香!” 陈玉知若有所思,这郭雨亭平日里看上去并不出彩,想不到竟有如此才能,怪不得老话常说天妒英才,想来也有些道理…… 少年低着头渐渐远去,雷老头喊道:“喂,不喝两杯再走?” 陈玉知此时琢磨着军师先前那番话语,全然充耳不闻,雷老头叹道:“臭小子,怎么去了趟锦观城脾气都变了!” 玄甲营内,陈玉知翻开了那金篆玉函,对于这册兵家至宝他本不想翻阅,如果日后小凤仙要他入赘到十里杏林中去,那可就糟糕了,但无形中似乎有什么在推动一般,少年觉得此玉简中有他要寻找的答案。 翻开后陈玉知仿佛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金篆玉函并不是单纯的兵书,内里记载着许多秘法与阵法,就在少年看到那续命之法时,陆小音走了进来。 “呆子,你在看什么呢?” 陈玉知将金篆玉函收了起来,笑道:“随便看看……” 陆小音小脸一板说道:“怎么,想那小凤仙了?” 少年有些头疼,对那裹着绷带的姑娘他也谈不上喜欢,只能说有些欣赏而已,毕竟对方那面容也堪称绝色,但要说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是断然在胡言。陈玉知是个多情之人,但他可不滥情,除了那几个在盘阳之时的旧人外,此时心中唯有她陆小音一人而已, 陈玉知讪笑道:“哪能呀,我只是好奇这金篆玉函中到底有何隐晦,一时忍不住打开瞧瞧……” “真的没有想别的事情?”少女凑近了脸直直对着陈玉知。 青衫少年有些受不住了,这女子的五官实在出尘,此时甚至有些俏皮地探来,引得自己面红耳赤,这一物降一物便是如此。 “没有,我发誓!” “你脸怎么红了?”陆小音玉指抵着唇尖问道。 就在少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时,士卒传来了消息,军师郭雨亭已经得到了情报,可还别说,这西府探子的效率还真是惊人,不仅速度快还替自己解了围,陈玉知一溜烟跑出了营内,少女看着那踉跄背影傻笑了起来…… 傍晚时分,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暴雨骤然而下,一支莫约有三千人的骑兵队伍离开了凉州沙坡头,带队将领一袭银甲绝尘于前。 陈玉知冒雨赶到了军师大营,此时李延山也在其中,他笑道:“你是如何从马家要来这万匹良驹与那些亮银枪的?” 少年无奈道:“人家自愿与西府共同抗敌,我也没办法……” 李延山大笑道:“少在我面前嘚瑟,听说你又遇到了麻烦事儿?” “禀将军,我需要一些上好的朱砂,若是用士卒采购的普通朱砂那符甲并没有太大作用!” 郭雨亭说道:“探子来报,凉州之内并无你想寻找的朱砂……” 陈玉知一听有些失落,如今自己所篆刻的符甲,只能在近距离抵挡一些普通刀刃的刮伤,若是能用上更好的朱砂,他有信心让那羽箭都无法破甲,只是此时希望落空,这玄甲龙骑的战力定会大打折扣,万事追求完美的九公子有了些许沮丧。 郭雨亭拿着手帕捂住了嘴,几声轻咳后又言道:“这凉州虽然没有,但据探子来报,近日里漠北边关黑水城中,有一批鬼灵朱砂将要进行拍卖!” 莽北道边黑水城,这是漠北边城的第一关。 “天黑水黑长夜长,莽北狼嚎断人肠。”黑水城临近漠北狼骑营,故而夜夜都能听得狼嚎不断,城中鱼龙混杂,江湖之人与军中士卒比比皆是,十分危险。 李延山正色道:“胡闹,这黑水城太过危险,绝不能去!” 郭雨亭没有多言,只是看着少年若有所思。 陈玉知说道:“将军,若我乔装前去黑水城中,应当无碍,况且还有李道子前辈的风符傍身,若不遇到九品之上的高手,定能逃脱!” 这少年可真是艺高人胆大,若是在黑水城中暴露了身份,就是有九条命也回不到中原,于公于私李延山都不会让少年去冒险,他怒道:“休要再提!” 自从入西府军后他从未见李延山如此愤怒过,而自己的初衷也是为了凉州百姓,少年有些不悦,当即转身离开了军师大营,见他走远李延山问道:“雨亭,你为何要将鬼灵朱砂的消息告诉陈玉知?” 郭雨亭笑道:“总有一天要在沙场上与对方见面,倒不如先让他去熟悉一下,黑水城中有狼骑出没,那卖布先生亦在其中,这本是个危险之地,我听闻近日那狼骑统领孟忧的胞弟,孟芳圆也在黑水城中,如此热闹的场面,怎能少了我西府……” 李延山问道:“雨亭,你这又是在布什么局? 郭雨亭又咳了起来,他艰难地说道:“将军,雨亭并没有布局,而是在赌一件事!” “何事?” 军师并没有为将军答疑解惑,而是自顾自笑了起来…… 郭雨亭清楚陈玉知的秉性,就算李延山不让他去黑水城,少年也一定会想办法深入虎穴。此行确实危难重重,因为那鬼灵朱砂价值连城,少年想以财力得之那是痴人说梦,唯独杀人越货才是良策,而他推测那孟芳圆很有可能也是为了此物而去,如此便有一场好戏可看了。这漠北能保住陈玉知的只有寥寥几人,但只要那一人肯出手,少年便能平安归来,而此后漠北庙堂的关系也会变得更为错综复杂! 陈玉知出了军师大营后又找到了雷老头,他只问了一句话,“雷老,我打算去黑水城办一件事,你觉得我能不能活着回来?” “九死一生!”老者说得真切,深入漠北有太多的不测之事,但他并没有阻止陈玉知,少年时不拼不闯,难道要等到风烛残年唏嘘时才后悔?这江湖本就危机四伏,常人只能看到那些表面上的风光,可谁会知晓有多少天之骄子埋骨于荒野。 两日后陆小音找到了雷老头,这是她第一次与这老者接触,若不是陈玉知失踪不见,她断然不会如此行事。先前她问了李延山,问了郭雨亭,此二人明明知道一些隐情,却刻意瞒着自己,好在雷老头禁不住自己盘问,最后道出了实情,少年只身去了漠北黑水城…… 老者本不想告诉陆小音,他在心里将这丫头视为自己的衣钵传人,那黑水城确实危险,若是在那里遭遇了不测,那他也没把握能找到第二个传人,毕竟这丫头的天赋确实罕见。 陆小音于黑夜中离开了玄甲营,她咬着牙朝黑水城方向赶去,“你这混蛋,每次都丢下我一人,平日里说得好听,你看这次我会不会用雷符劈你!” 此时的陈玉知已经到达了黑水城,少年驱使风符将原本的行程缩短到了两日,他此行并没有告知陆小音,因为少年清楚,若是对方知道了,定会与自己一同到这黑水城走上一遭,他不想陆小音以身犯险,故决定不辞而别,不管对方如何埋怨自己,等回去之后再说! 好在这漠北与中原并无装束上的差异,他这一袭青衫也不显眼,城外有条黑水河通向天际,此河犹如界线一般,将漠北与中原分割成了两半,此地城门大开,有兵卒把守,但却无人上前盘问进出城门的路人。黑水城虽大,但房屋大多老旧不堪,比不上并州与西京那般气势雄伟,这看上去也就比凉州那汉阳城好上一些。 小酒馆中有个说书人正在讲着那祁山郎七入万花谷之事,那缺了颗门牙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青衫少年也被吸引进了酒馆之内,他没有喝酒,而是点了一份热腾腾的肉夹馍,这漠北的饮食文化与中原不同,但一品之下也有其独到之处。 说书先生抚尺一拍,言道:“这祁山郎第七次入谷,以一杆长枪古稀年连破那降樱、落梨两阵,而后枪指谷主裴雪凝!” 酒馆外一声狼嚎,有个高大男子走了进来,他言道:“那祁山郎真有你说得这么厉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五章 白衣公子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八十五章白衣公子祁山郎为何七入万花谷?那古稀年真有如此厉害?说书先生也不知晓,无非是混口饭吃而已…… 在漠北,能把狼当成坐骑之人,都是一等一的狠人,几乎都与那狼骑军有些关系,说书先生话音戛然而止。 高大男子半敞胸襟,那道道伤疤甚是狰狞,说书先生慌了,这黑水城临近狼骑营,每日都会有些无辜之人遇害,而后被丢入那汹涌的黑河中。 “怎么不说话了?我问你那祁山郎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高大男子说道。 说书先生看着对方手中的钢刀,渗出了冷汗,这祁山郎有多厉害他怎会知晓,若是说错了话引得这位大人不开心,那自己可真就万劫不复了,想自己来到这黑水城也没有几日,本想着此处银两要比外头好挣许多,只要能坚持个半年,自己回乡也可开间小酒楼度日,没承想刚安定下来就大难临头了。 陈玉知见那高大男子走向说书先生,钢刀之上已经有了些许杀意,他在犹豫要不要救下此人,可若是自己身份暴露,不但无法夺取鬼灵朱砂,只怕还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也不知这男子与那祁山郎有什么深仇大恨,说书先生不过是为了糊口而已,竟要做到如此地步…… 高大男子说道:“哑巴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我来送你一程!” 说书先生已经被这杀意吓软了双腿,有一刀当头劈来,他似乎已经能够想象自己稍后的惨状了。陈玉知还是打算救下此人,不管会不会暴露身份,他九公子可不是那等冷漠之人,酒馆中许多人都在看热闹,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对生命若是没了敬畏,与门外那野兽有何区别? 就在少年打算动手时,一根竹筷哐当击在了钢刀之上,原来直劈说书人的刀锋被击偏了几寸,几缕鬓白飘落,先生睁开了眼睛,劫后余生之下连忙钻进了桌底,宛如那河中乌龟一般,遇到危险便会缩进壳中。 “孟芳圆,你在这欺负个手无寸铁的先生算什么英雄好汉?若是不服气,可以去找那祁山郎比试比试,不过你在人家枪下可走不过几个回合……” 有个白净姑娘站了出来,她一袭白袍倒是出尘,只是这女子穿上了男装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陈玉知见她长发过肩系有雪白束带,手里拿着把官家折扇,明明是女子,却比酒馆中的许多大汉都要意气风发。 那叫孟芳圆的男子喝道:“你是谁!” 白净姑娘又坐回了板凳之上,言道:“啧啧啧……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你们兄弟俩都是一副熊样,整天牵着头畜生招摇过市,也不嫌那味重?” 孟芳圆在漠北庙堂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全凭其兄长乃是狼骑统领,今日有人触到了自己的逆鳞,这叫他如何能忍。店外座狼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当即冲进酒馆扑向了那白净姑娘,狼口大张之下,那森森獠牙摄人心魄,若是被咬到一口,只怕连骨头都会碎裂。 座狼飞扑之下,许多桌椅都被撞飞了出去,原来在酒店中看热闹之人,此时都纷纷避让开来,唯恐祸及自身,那姑娘依旧波澜不惊,言道:“畜生就该呆在外头,越界可不是好事……” 孟芳圆见自己的坐骑扑了上去,当即一刀斩出,与先前不同,此时的男子七品境气势爆发,明显是动了真怒。 白净姑娘又从桌上木筒内抽出两根竹筷,而后指尖轻叩于竹筷末端,嗖声带着音爆而起,陈玉知在侧面看得清楚,那竹筷将一狼一人轰飞了出去。 座狼躺在了酒馆外,此时这野兽已经奄奄一息,早就没了方才那凶狠之感,而孟芳圆则被轰到了酒馆中的墙壁之内,他整个人都嵌了进去,一根竹筷穿透了他的钢刀,直直矗立在其脑门上方的墙砖之外。 “今日我留你一命,并不是惧怕狼骑和孟忧,而是正逢斋日不可杀人!”那姑娘森然道。 孟芳圆从墙壁内挣脱而出,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姑娘嫣然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她言道:“漠北江湖都称我为小公子。” 孟芳圆听闻后浑身一颤,当即离开了酒馆,就连那头奄奄一息的座狼都没有理会。漠北江湖谁人不知小公子,这女子在桃李年华便已经入了通幽之境,亦与女帝私交甚好,一手暗器独步天下,就是狼骑统领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相传此女若是匿于暗处袭击,就连洞玄高手都可斩杀。 小公子见对方仓皇逃去撇了撇嘴,叹道:“胆小鬼……” 可这漠北江湖能在小公子身边面不改色的,也就那屈指可数几人而已,此时酒馆内除了陈玉知外,所有人都撤了出去,连那掌柜都不知跑去了何处,小公子扭头看向陈玉知,她有些奇怪,这男生女相的短发俏公子怎么不惧怕自己?殊不知少年初入漠北,除了对胡车儿略有耳闻外,别的一概不知,故而又怎会惧怕她小公子之名。 女子来了兴趣,她捧着桌上还未凉透的素面坐到了少年身旁,问道:“公子为何还坐在此处?” 陈玉知对这姑娘有些好感,毕竟整个酒馆也就她出手救下了那位说书先生,他言道:“我这肉夹馍还没吃完……” 姑娘可不信在江湖年轻一辈中,竟还有人能在自己面前安心吃着肉夹馍,可见少年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分明不是在假装。小公子仔细打量了少年一番,这境界只怕还没那孟芳圆高,只是其背上那把宝剑倒是不错。 “公子倒是风趣,不知到这黑水城所谓何事?” 陈玉知不想与这女子多言,万一暴露了身份对方用那筷子招呼自己可就糟糕了,他说道:“拜访故人而已,姑娘行侠仗义令在下佩服,后会有期!” 小公子对离开酒馆的少年产生了兴趣,她手中杀孽无数,故而才在每月定下了斋日,这些年可从未有人夸过自己行侠仗义,她笑着离开了酒馆。 女帝月无瑕忽有感应,她怎么都不想明白陈玉知为何会踏足漠北,如今战事将起,胡车儿坐镇于边境,此时少年来到漠北无疑是羊入虎口,月无瑕当即朝着黑水城方向赶去…… 陈玉知走在街上探寻着拍卖行的位置,时有小队狼骑经过引得路人纷纷避让,少年初见狼骑暗自点头,这漠北座狼要比寻找马匹大上一倍有余,而且这些野兽的獠牙锋利,就算骑兵身死亦可继续战斗,陈玉知终于明白为何西府大戟士会在与狼骑军一战后死剩了三千人…… 少年低着头思索着应该如何对付那狼群。 “少侠,买布吗?” 陈玉知抬头一看,中年男子双鬓黑白交错,手中提着卷绸缎,显然是个卖布人,他说道:“这位先生,我暂时不需要做衣裳,多谢了!” 中年男子眼中金光一闪,言道:“少侠误会了,你当然不需要做衣裳,可你的剑需要!” 少年有些疑惑,剑也需要?这漠北的小贩也太会做生意了…… “先生,你怎知我这剑需要做衣裳?”少年问道。 “借一步说话。” 陈玉知跟着那中年男子到了一旁的店铺之中,店内摆放着许多布料,有上好的绸缎,有也普通的布料,一杆碧玉木尺倒是格外显眼。布料店人来人往,寻常小贩一般都使那木尺而已,这玉可经不起摔,若是不慎坠落,不知要卖多少布料才能赚得回来…… 卖布先生见四下无人,小声问道:“少侠的剑可是来自中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六章 臭不要脸 “剑外忽传琵琶意,初闻此间中原衫。” 这卖布先生一番话语让陈玉知心头一颤,对方居然可以凭剑识人,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先生看出了少年的忧虑,言道:“少侠莫要惊慌,我并无恶意,你这黑剑之中散发出的剑意必然是来自中原,我既邀你到铺中相谈,便是不想将此事声张,你这剑意寻常江湖人士根本就看不出端倪,但怕就怕被那几个高手发现,届时少侠将插翅难飞,再难回到中原!” 陈玉知觉得此人一定不简单,如果对方想害自己,那恐怕早就动手了,也不会有此一言,他问道:“先生,这剑意该如何藏匿?” 卖布先生点点头,言道:“说来也简单,只要从我这买上半匹布料,然后缠于剑鞘之外便可!” 青衫少年恭敬道:“那就有劳先生替晚辈取半匹布料吧……” 谁知这先生语气一变,再无那高人风范,市侩道:“麻布一两、纯棉二两、丝绸五两、裘皮十两,越贵效果越好,童叟无欺,概不还价!” 陈玉知一愣,心想这家伙莫不是在忽悠自己?但想想也不可能,只是这出来的仓促,身上除了几两碎银外再无他物,这可就难办了,少年言道:“先生,我这盘缠不够,怕是只能选那麻布了……” 卖布先生愁眉不展,嘀咕道:“麻布就麻布吧,半个月没开张了,总比没有强……” “先生,您在说什么?”少年问道。 “没什么,你在这等候片刻,我去后院取布!”卖布先生说完便丢下了少年,似也不怕对方将那玉尺偷走。 许久后他抱着半匹麻布走了出来,陈玉知见那布料如同在泥堆里滚过一般,其上斑斑点点有着许多污垢,比那裹尸布强不上多少…… “先生,这就是那缠剑的布料?” 男子笑道:“正是,别看它脏兮兮的,这效果可不比那裘皮差,你也不要想太多,俗话说便宜没好货!” 这卖布先生说得倒是直白,让陈玉知毫无反驳之理,只是要将这脏兮兮的布料背在身上,想想就有些不适之感。 “把剑拿来!” 陈玉知将黑剑递给了卖布先生,他接剑后掂了掂,叹了声:“是把好剑!于铸剑一道,漠北比不上中原……” 卖布掌柜将那布料缓缓缠在了雪白剑鞘之上,黑剑在鞘中一阵嗡鸣,而后归于平静,他拍了拍手说道:“大功告成!” 少年将碎银交给了对方,卖布先生露出了得意之色,言道:“多谢少侠捧场!” 陈玉知问道:“先生,敢问黑水城拍卖行在何处?” “出门往西便可看到招牌,你身上没有银两,该不是想去杀人越货?”卖布先生语气平淡地说道。 此人料事如神,单凭自己一问便能推测出自己的来意,还能以布匹掩盖自己的剑意,此等高人必定是漠北一等一的隐世前辈,陈玉知不敢在此久留,言道:“只是想去凑凑热闹而已,晚辈告辞!” 陈玉知一溜烟便跑了个没影,卖布先生笑道:“有趣的小家伙,我虽帮你掩盖了剑意,但能不能活着离开,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少年没走多远便看到了拍卖行的招牌,拱圆大门口立着两个糙汉,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倒是能镇得住场面,陈玉知早早便进到其中。他找了处偏僻角落坐了下来,而后用身上仅剩下的盘缠点了壶热茶,这漠北草青颇为苦涩,且无回甘,少年直言这银子打了水漂。 晚间人潮渐渐拥挤了起来,有权势之人皆入了雅间之中,那小小楼阁之内暗藏风月,不仅有美酒佳肴,还有佳人相伴,甚是奢靡。 有个高大身影走进了拍卖行,他以一把钢刀傍身,不是孟芳圆还能是谁,侍从恭敬的将他迎上了楼阁。此时的孟芳圆又恢复了嚣张气焰,他大喊道:“我今日为那鬼灵朱砂而来,谁若是敢与我相争,休怪这钢刀无情。” 这楼阁之下皆是些寻常人等,谁敢与这位爷较劲,可那楼阁之上却传来了声响,“拍卖行规矩,价高者得之,你这蛮子如此行事,也不怕得罪了拍卖行之人?” 还不待孟芳圆说话,又有人说道:“这漠北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群莽夫给败坏的,别以为有孟忧护着你就可以横行市野,没钱就别在这儿充大爷!” 陈玉知听着好笑,原来漠北也不都是些草莽汉子,那楼阁中的两人似是有些身份,孟芳圆并没有多言,而是在侍从的宽慰下走进了雅间之内。 有个女子自幕后而出,行中众人都欢呼了起来,原因无他,这貌美如花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少年听旁人称呼她为“小倩姑娘”。 小倩拍了拍手让众人安静下来,而后说道:“今日拍品有三,按规矩价高者得之,一出拍卖行概不负责。” 这江湖中杀人越货乃是常事,故而拍卖行才有了这不成文的规矩。 “第一件拍品,鬼灵朱砂!此朱砂颇为罕见,其对于精通符箓和阵法一道的人来说,如若珍宝,起拍价一千两!” 孟芳圆率先出价,他对这鬼灵朱砂势在必得,漠北江湖只知道其靠着孟忧的庇护横行霸道,却不知此人还是位阵法大师,如若不然,就算他是狼骑统领的兄弟,庙堂也不会对他如此器重。如今战事将起,这孟芳圆对战局来说颇为重要,阵法之关键可定胜负,此道在这百年间,最耀眼之人有二,一是曾经的西蜀国师,听闻其推演兵法创有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阵,二是晋朝李延山身旁的无名军师,相处此人曾在攻打西蜀时助大军连破奇门八阵,为晋朝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小倩喊道:“孟大人出价一千两,可还有人出价?” 一道声音自雅间传出,“五千两!” 场下众人震惊,这一下子就抬高了四千两,真可谓财大气粗。 孟芳圆在雅间内捏碎了手中酒杯,身旁女子看着他不敢吱声,这些女子都是可怜人,大多家境贫苦,可不想因为失言而丢了性命。 “宁财神出价五千两,可还有人出价?” 这宁财神本名宁明公,因其家业富甲一方,故而得名宁财神,此人对漠北贡献巨大,与庙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传闻这漠北大军的军饷,有一半都是他宁明公所出,不过此事牵扯甚光,常人也不敢言论。他宁财神对鬼灵朱砂并不感兴趣,只是瞧不惯这小辈的嚣张模样,故而想整他一整…… 孟芳圆敢怒不敢言,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喊道:“一万两!” 一万两之后再无人出价,孟芳圆忍痛拍下了此物,陈玉知也在这时候锁定了目标,这使钢刀的男子莫约七品境的实力,对付起来应该不是难事…… 小倩再度喊道:“第二件拍品,武帝千江陵绘卷,相传此物分上下两卷,若两卷交互,可寻得武帝皇陵,此间深意不用小倩多言,起拍价十万两!” 这如此昂贵的绘卷,行内除了宁财神怕是无人可拍,孟芳圆在拍得鬼灵朱砂后已是囊中羞涩,故而跟着侍从走到了幕后…… 陈玉知见他打算取了朱砂离去,便起身走出了拍卖行。 行内此时热火朝天,那楼阁之上有一人出价百万两,从宁财神手中夺下了武帝千江陵绘卷。 宁财神走出了雅间,对着那幕帘之内说道:“濯山少主果然出手不凡,只是不知这绘卷真伪,若只是坊间流传的虚假谣言,那少主豪掷百万可就有些儿戏了!” 男子声音传来:“我痴醉于丹青之道,只是想多一卷收藏而已,那皇陵是否存在并不重要,多谢宁老爷关心!” 夜色中,孟芳圆骑着匹座狼绝尘而去,陈玉知一路尾随到了城外,少年知道对方要回那狼骑营中,而黑水城与营地相距不远,必须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青衫少年一步拦下孟芳圆,而后解开了布料一角,拔刀斩直击而出。这一招去势极快,男子猝不及防下无法出刀,继而一脚蹬在座狼脊椎之上,而后险险避开了这一击。 座狼在一声高亢哀嚎后倒在了地上,只是这狼嚎刺耳,已是引得狼骑营中察觉,有一人睁开了双眼,随后破空而来。 陈玉知见势不妙,欲以杀招破敌。孟芳圆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抽出钢刀便朝少年劈去,七品境的刀意尤显锋利,加上漠北男子本就壮硕,少年暴退数丈。 在后退时陈玉知随手挥出两道无影青罡,而后不断将真气汇聚于右臂之上,盘龙玉微亮,龙威弥漫。 孟芳圆在挥刀抵挡住两道青罡后,正欲再度上前,只见那青衫少年斩出一剑! 陈玉知右臂之上龙纹一阵流光波动,而后有一剑斩出,龙影忽现,而后龙吟震天。 这龙威乃是百兽之克星,那狼骑营中的座狼纷纷夹紧了尾巴。 孟芳圆手中钢刀碎裂,人亦如那刀一般惨烈。 陈玉知这一招霸龙吟几乎将自身八成真气耗尽,若不是右臂经脉可通江海,断不可能有此威力。他没有停留,而是将那半袋鬼灵朱砂抗在了肩膀之上,而后拿出了风符。 “此间土地,神之御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急急如律令!” 就在陈玉知化作疾风之时,一股威压自空中而落,胡车儿看着倒在地上的孟芳圆心中大怒! 他孟芳圆精通阵法,乃是此次东争的重要人物,若有阵法相助,狼骑必能大破西府军,如今见他倒在了血泊中,胡车儿当即破空而行欲擒下那作案之人…… 风符速度之快犹如飓风,但再快也快不过通幽、洞玄那些可御空之人,少年此时感受到了来此身后的威压,额头冷汗密布,眼看着就快要到边境了,他心中惊慌不已! 胡车儿于夜空中一掌拍出,此掌竟将风符所汇聚的真意拍散而去,原本势如疾风的少年停了下来,他心中明白,靠跑已是无用! 漠北能有如此境界之人,又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只有胡车儿一人,青衫少年从怀中取出了两张雷符,而后重叠在了一起…… “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符命汝,长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当日在马家之中,那驱使一道雷符所带来的疲惫之感已经让少年难以承受,今日这双符相叠,陈玉知只觉得脑中快要炸开一般,他强忍着剧痛将雷符狠狠地拍了出去! 这两符重叠而驱连李道子都没有想过,此时少年剑走偏锋,欲求一线生机。 一道雷鸣之声自符箓而出,远传百里。 黑水城上空在一刹那如若白昼,一条雷龙直击胡车儿,少年被那雷霆所造成的威势反震了出去,他此时匍匐在地面,已然无力爬起,若这雷符还是解决不了对方,那自己只能认栽了。 胡车儿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能使出如此强大的招数,那雷龙冲击不断,欲将自己吞噬。若是在从前通幽境时,想要抗下这雷霆可能会有些吃力,但如今已然不同。 胡车儿以真意护身,用双手硬抗雷龙,此消彼长,雷势渐渐变弱,而后散去,夜空中凌空而立的男子看了看有些焦黑的手掌,森然道:“六品境能让我使出双手,你已是不凡,去死吧!” 胡车儿话音未落,身影已是来到了少年身前,而后伸出虎爪欲将其狠狠捏碎…… 陈玉知闭上了双眼,他并没有后悔来到黑水城,所有的选择都无法重来,只是还没来得及与陆小音道别,真是可惜…… 在这人生的最后时刻,陈玉知大喊道:“陆小音,公子我喜欢你!” 一道凌厉刀芒斩来,刀意化形,双股弯刀那若隐若现的轮廓清晰可见! 陆小音才过黑河没多久,便发现一道惊雷闪过天际,此时明月当空,她断定是陈玉知在驱使雷符,赶到时千钧一发,少年已经身处险境,她当即斩出了迄今为止最强一刀。 叠刃之法乃是雷老头借陈玉知之手教给自己的,在初学时便可双刃相叠,可这越往后便越困难,练至今日,少女只是偶尔可以挥出三刃相交,但方才听到少年那一声我喜欢你时,手中双股似是有了感应,刀身在不断震颤下竟斩出了四刃连环。 胡车儿被这已化形的四刃连环斩退到了百米之外,陆小音红着脸说道:“臭不要脸,你瞎喊什么!真不害臊……” 此时的胡车儿动了真怒,他以洞玄之姿竟被一名七品刀客斩飞百米,若是传出去他胡车儿哪还有脸在这江湖走动! 陈玉知没想到少女竟会来寻找自己,他当即嘶吼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快逃!” 陆小音来到少年身边抓住了他的手,以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说道:“要走一起走,生死与共……” 少年此时心中有恨,他恨自己为何执意要来漠北,如今不但害了自己,还连累了陆小音,记得两人的感情是从那背后一脚开始的,而后两人经历了许多危难,但此时的陈玉知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替少女挡风遮雨了,他言道:“小音,对不起,这次我保护不了你了……” “此间土地,神之御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急急如律令!” 陆小音紧紧抓着少年的手,而后驱使风符疾驰而去。 胡车儿踏出一步,此间天地真意流转,缩地成寸! 那漠北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身前,他冷笑道:“一起上路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七章 十二轻叩 “黑河边,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青衫无灾,二愿佳人无难,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陆小音本还有气,她气这臭家伙丢下自己,独自来到漠北涉险,先前那几句话说得动情,少女此时心中除了爱意别无他物,要走一起走,生死长相守! 疾风中少年双眼欲垂,他言道:“小音,是我害了你……” 胡车儿仅踏出一步便挡在了两人身前,他此时已经没有兴趣再做纠缠,沿岸黑河之中有水涌入天际,掌势排山倒海般朝着两人拍去,陆小音与陈玉知并没有理会此掌,而是看着对方,两人想牢牢记住对方的样子,这样到了来世再相遇时,兴许可以记起这段前世姻缘。 “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一道幽怨之声在暗处叹道。 又有一掌以排云之势而来,黑衣人与胡车儿硬对一掌,整个漠北边界连同那黑水城的地面都颤动了起来,先有寂静的无声,再有惊天爆破而出,胡车儿被这一掌震退百丈。 女帝一路御空而行,在这最后关头终于赶到了黑水城,面对胡车儿她也没有自信可以救下陈玉知,只是见少年有难她当即便一掌迎上,女帝用出了十二分力,在偷袭之下才把胡车儿震退百丈,这通幽境与洞玄境之间,还是有些难以逾越。 黑衣人矗立在原地不动如山,她喝道:“还不快走!” 陆小音这才反应过来,疾风又起,两个朝着凉州方向飞掠而去。陈玉知对那熟悉之音可是敏感得很,他已然发现这个黑衣人乃是月无瑕,少年回头看着那黑衣人心中百感交集…… 胡车儿与黑衣人对了一掌后若有所思,他似乎发现了对方的身份,只是想不明白月无瑕为何要如此行事,若真要与她纠缠下去,一时半会也分不出胜负。 这漠北男子此时只想将那两人诛杀,他抬手间天地之力涌现,黑河之内水流滔滔而起…… 眼看着即将掠过边境,那黑水竟不断倾覆于前,继而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胡车儿那阴冷话语在此间回荡:“谁都别想走!” 陆小音不断挥击着双股,却发现那水幕无论如何都击之不散…… 胡车儿再度袭来,月无瑕想阻止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了原地,先前对掌之时胡车儿留有三分余地,为的便是要在短时间内禁锢住月无瑕,要不然以他此时的境界,怎会被其一掌震退数百丈…… 女帝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想见少年死在漠北,可无论自己如何调动真意,在这一息间都无法冲破枷锁,她喝道:“胡车儿,你给我住手!” 胡车儿从来没有听过谁的命令,从前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他冷笑着出现在了两人身后,欲将前方少年挫骨扬灰! “啧啧啧……想不到小月你也有如此一面。”小公子在暗处打趣道。 白净姑娘指尖轻叩了起来,三叩风起,六叩云散,九叩天崩……她叩足十二下后,那让漠北江湖闻风丧胆的十二支凤尾银刺携惊天之势掠向胡车儿! 传闻见过这十二支凤尾银刺之人皆以身死魂消,世上有天干地支,天干有十,地支余二,这十二支银刺分别为困顿、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小公子每日以精血温养,长久之后这银刺便有了灵性,就如那百步飞剑一般,只要指尖轻叩,便是斩敌于千里之外。 每一支凤尾银刺都有其对应的天道轨迹,十二支齐飞后胡车儿暴退百里!对方是要下死手,他若不退,今日月无瑕加上小公子,饶是自己一身洞玄神通只怕也要交代在这黑河了…… 小公子一刺破黑河,十一刺穷追胡车儿不放,誓要见血而归,陆小音见黑水已破,便拉着陈玉知直奔五关七城! 见两人已经入了凉州,月无瑕喊道:“小小,再闹下去要出人命了!” 小公子闻言露出了虎牙,笑道:“遵命,我的女帝殿下!” 白净姑娘手结法印,一息间十二银刺尽归袖中,只是那支最为锋利的单阏之上,已经沾染了血迹,小公子以通幽杀洞玄也不是第一次了,女帝真害怕这丫头一疯之下斩了那胡车儿,若是引得漠北庙堂大乱,最后头疼伤脑筋的还是自己。 月无瑕此时挣开了枷锁,她朝远处看了一眼,而后走到那白净女子身旁,惊讶问道:“小小,你怎么会在此处?” 小公子上前搂住了月无瑕的纤腰,笑道:“我若不在……你那小情郎可就真要死在黑河之上咯!” 月无瑕嗔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啧啧啧,我可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怎么?女帝当腻了,想嫁到中原安心做个小媳妇了?” 月无瑕捏着对方的小脸,说道:“整天胡闹,我可不想被漠北上下唾弃……” 这漠北女帝若是嫁到了中原,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若不然就将整个漠北当做嫁妆也好,此后中原漠北是一家,岂不妙哉…… 小公子说道:“不想最好,反正那青衫少年在临死前喊得也不是你月无瑕!” 女帝一听本色尽显,她怒道:“是谁!” 白净姑娘笑道:“你看你,还说不喜欢他,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这般紧张过谁,哎,真是羡慕啊……” 月无瑕这次没有否认,对这位闺中密友她无需隐瞒,轻叹道:“我与他有些缘分,只是漠北与中原这紧张局面,我身为女帝又岂能只故儿女私情……” 月无瑕自幼便被当做女帝培养,曾经只想着马踏中原的女子,自打从八荒岭回到漠北后便没了那份执着,有时候月无瑕也想卸下一身重担,只要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便可,只是事与愿违,她女帝永远是女帝,这份天命岂能由自己更改…… 小公子言道:“我觉得那小子还不错,六品境就敢只身踏足漠北,还在狼骑营外斩杀了孟芳圆,这等气魄纵观整个江湖,谁人可出其右?小月,你要是再不下手,他可就要被别的姑娘给拐跑了!” 月无瑕摘下面纱笑了,她也觉得陈玉知有够胡来的,六品境便敢与胡车儿较劲,说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见少年如此,想来那经脉碎裂之伤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大战在即,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玉知…… 女帝碎了句:“我才不稀罕!” 小公子瞥了她一眼,言道:“你若不稀罕,那本姑娘就动手咯?这小子方才御雷那一幕可真是风华绝代,我在暗处看得心砰砰直跳呢!你是女帝有卸不下的担子,可我没有,到时候嫁入中原也可,要是那胡车儿还敢动手,我就用十二支银刺送他上西天!” 月无瑕与小公子嬉闹了起来,这丫头整日疯疯癫癫,也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只是两人本就密切得很,真要共侍一夫也不是不行,反正她月无瑕是不介意。 “他是西府中人,战事将起,我有些担心他会遭遇不测……” 小公子从陈玉知出了酒馆便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个少年,本是好奇心作祟,但从他斩杀孟芳圆之后,自己心中便起了爱慕之意,虽说少年如今只有六品境,但她看得出对方有一颗强者之心,假以时日必会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 “宝剑锋自磨砺出,若不经历些风霜,怎么攀上高峰,小月,你就等着吧,我看好这小子!” 月无瑕朝着凉州方向望去,那烽火台与五关七城都不在她眼中。 眼眸虽可容纳江山万里,但有时候,也仅能装下一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八章 金风玉露 漠北狼骑营中乱成了一锅粥,先前龙威涌现,无数座狼纷纷匍匐,而后孟忧见到了一具残骸…… 这残骸不是孟芳圆还能是谁,孟忧心中有愧,若不是因为孟芳圆精通阵法,也不会将其安排到这前线边境,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孟忧对这那残骸森然道:“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而就在狼骑营刚恢复平静,大地又震颤了起来,许多裂痕隐隐而现,许久后胡车儿从天际坠落,只见他掌心不断涌出鲜血,孟忧上前一看,这刚入洞玄境没多久的军中第一人,此时手掌竟不知被何物洞穿出了一个窟窿,孟忧赶忙将胡车儿扶起,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胡车儿摆了摆手,没有去理会手中伤势,言道:“无碍,小伤而已,传令下去,让狼骑大军做好进军凉州的准备!” 说罢男子消失在了营中,狼骑营外胡车儿撕心裂肺地吼着,那凤尾银刺不但洞穿了自己的手掌,还在其间留下了刺芒,这带有真意的刺芒不断在其掌中翻绞,那钻心之痛难以言喻,胡车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驱除,他没有想到如今以自己洞玄境的实力竟还是敌不过那小公子,十二凤尾银刺果然名不虚传,先前她若不收手,这后果难以想象。此前也听闻小公子能以通幽杀洞玄,本还以为是有心人在调油加醋胡说,没承想竟是真的,要对付这等暗器高手唯有先发制人,十二叩前胡车儿有信心斩杀对方,但十二叩后,自己唯有死路一条…… 胡车儿不知道那青衫少年究竟是谁,又为何要袭杀孟芳圆,最后竟引得女帝与小公子同时出手相救。他有些想不通透,但今日月无瑕与小公子联手阻拦自己,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日后若有机会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直觉告诉他,此少年与西府有关,而如今孟芳圆身死,这开战便算是师出有名了。 “凉州一关叠一城,一出阳关入酒泉,陵越关边定西城,玉门关有庆阳城,四海关外天水城,嘉峪关外白银城。” 一夜狂奔,西府二人已过三关,此时到达了庆阳城外,陈玉知一手抓着陆小音,一手紧紧抓着那半袋鬼灵朱砂。 陈玉知先前驱使双符相叠已经疲惫不堪,又经一夜狂奔,此时已然逃出生天,那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少年再也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陆小音碎道:“臭家伙,危难关头还死死抓着朱砂不放……” 少女抱着男子入了城内,此时五关七城已经驻有重兵,而将士都认得陆小音与陈玉知二人,便护送着他们来到了驻军营地。 漠北庙堂,女帝高坐于琉璃狼椅之上,孟忧说道:“女帝,孟芳圆惨死黑水城外,显然是西府之人所为,您定要为我弟弟讨回公道!” 肥头大耳的纪还图说道:“西府何时出了此等高手,竟敢前来漠北作乱?” 胡车儿对着女帝讥讽道:“纪丞相,来者也不是什么高手,只是个区区六品境的小贼而已!” 老将军王北年疑惑道:“我听闻当日胡大人也在狼骑营中,怎么没将此人擒下?” “我本可将那小贼就地正法,谁知暗中冒出两名漠北高手,这才让那小贼逃回了凉州!”胡车儿说得气愤不已,似乎在对女帝抱怨一般。 亲王月无牙又问道:“这漠北高手怎会助西府之人逃脱?” 胡车儿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也不知晓为何,敢问女帝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胡车儿不将此事说破便是要逼迫女帝下令开战,此时月无瑕有把柄落于对方之手,只得言道:“孟芳圆之仇要报,传令下去,半月后出兵东争……” 纪还图若有所思,这孟芳圆死得倒也值得,只是沙场少了一位阵法大师,多少会有些影响,毕竟那郭雨亭可不是省油的灯。 胡车儿露出了得意之色…… 陈玉知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当他醒来时营中空无一人,少年有些不习惯,以往陆小音都会陪在自己身边,怎么这次却消失不见了,难道还在气自己不辞而别? 少年走出营帐一问才知道,这丫头自己一人回了西府大营,陈玉知苦笑,虽说在危难关头两人生死相依,但此时已经烟消云散,那该生的气还得生,少年该挨的踹还得挨! 陈玉知也没有停留,所幸这次漠北之行并没有受伤,经过几天的沉睡精神又恢复了正常,少年驱使风符朝着西府赶去,可还别说,这风符与雷符真是好用得很,等以后有机会还要再问李道子讨要一些才是。还有那双符相叠之法,虽说对自己消耗甚大,可威力也强横了数倍有余,陈玉知在想,若是将五张雷符,或者十张雷符重叠在一起,那场面会有多么壮观…… 青衫少年又过两关,而后疾入西府大营,他没有回玄甲营,而是找到了李延山。 军师大营内,李延山与郭雨亭正在议事,身旁还有位没有见过的银甲男子,陈玉知走出大营,而后单膝下跪,言道:“将军,末将陈玉知前来领罪!” 李延山怒道:“拖出去斩了!” 少年惊愕道:“这……将军,我知错了!” 将军收起了怒容,言道:“你还知道自己错了,一人只身前往漠北有多危险你可知晓?” 银甲男子一听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胆识。 陈玉知站了起来,他见将军不责怪自己便又恢复了往日神色,言道:“别提了,这次差点就折在漠北了!” 郭雨亭笑道:“可是遇到了胡车儿?” 少年皱着眉头看向军师,他在想对方怎会知晓,便问道:“军师是如何得知?” 郭雨亭没有回答,又问道:“那孟芳圆是不是已被你斩杀?” 陈玉知点点头,言道:“军师真是料事如神,那孟芳圆拍得鬼灵朱砂后被我斩于剑下,只是胡车儿追着不放,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怕是回不来了……” 少年此次有八成行事皆被郭雨亭料到,他算到胡车儿身在边境,陈玉知若是有所行动他必会出手,但自己也赌对了,女帝月无瑕救下了少年,那么她与胡车儿之间必然已经出现了恩怨,以那漠北男子睚眦必报的个性,总有一日会与女帝翻脸。只是郭雨亭没想到少年竟能斩杀孟芳圆,这是喜事也是坏事,漠北少了位精通阵法之人,这对西府来说是喜事,但此人一死,漠北庙堂便有了出师之名,以他推算,大战近在眼前! 郭雨亭不断咳了起来,那血迹已然渗出了手帕,他说道:“将军,这孟芳圆一死,漠北必然会在半月之内来袭,我们要先做打算了……” “雨亭,你这身子还撑得住吗?”李延山焦急地问道。 “我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但雨亭必定坚守到最后一刻……将军莫要担心,我已找到传人了!” 陈玉知从未见过军师如此无奈,言道:“将军,金篆玉函中有一道续命之法,或可以一试……” “此话当真?” 少年点头,说道:“待我回玄甲营再仔细翻阅一遍!” 郭雨亭并没有波动,生死有命他已经看淡了,而且自己的师傅上官婉儿当年也曾用阵法向天借命,可最终还是徒劳,与其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集中精力对付狼骑来得实在,可他虽这样想,却阻止不了众人。 李延山说道:“那你速去翻阅,需要什么随时来找我!” 青衫少年离开大营后,那银甲男子说道:“将军,这少年便是九皇子陈玉知?” 李延山点点头,少年虽然喜欢胡来,但每次都让将军对他刮目相看,不让他去漠北,只是不想他涉险,这等关切之情除了对女儿李沐梁外,也只有对他陈玉知才有了。 郭雨亭笑道:“西峰,他就是四府会战中替西府一雪前耻的陈玉知,且还是个可以改变战局之人……” 赵西峰从未听过军师如此评价别人,但对这青衫少年他也十分佩服,不但只身入漠北,还能斩杀孟芳圆后从胡车儿手中逃脱,实在令人赞叹。 陈玉知回到玄甲营,正打算翻开那金篆玉函,马岱走了进来,少年见他已然无恙,说道:“小马,身体可好些了?” 马岱笑道:“我好着呢,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陆统领叫你去营外小溪边找他,我见他有些不悦,你做好挨踹的准备吧……” 对于少年前往漠北之事马岱已经知晓,但他并没有惊讶,陈玉知天不怕地不怕,若是那剑够长,只怕将天捅破也是迟早的事。 “欲别牵青衣,不恨归来迟。” 陆小音站在溪风中静待着陈玉知,她不知晓对方是何时发现自己乃是女儿身的,那生死关头两人互诉衷肠,但如今却让少女面红耳赤。 这溪边有几颗树,树下又有几块碎石少年都一清二楚,这些日子只要陆小音到此,他便会在远处把风,此时陈玉知来到溪边,他看着背对自己的少女喊道:“小音!” 陆小音恼羞道:“臭家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少女转过了身子,脸红着说道:“发现……发现我是女儿身!” 陈玉知挠头道:“初识后有一日我见你半夜出了营……便不小心跟到了溪边。” 陆小音一听,那原本就面若桃花的小脸更显羞红,她嗔怒道:“你这臭家伙,看我不踹你!” 青衫少年率先将少女拥入了怀中,陆小音在轻哼一声后松开了原本捏紧的手掌,而后搂在了陈玉知腰间,她轻轻在对方耳边碎道:“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陆小音的情意少年怎会不知,奔袭至漠北黑河,又拼死想要救下自己,尤其是那句生死与共,不但融化了少年的心,更将两人牢牢地牵在了一起。 陈玉知柔声道:“小音,我在那生死关头,最牵挂的人便是你,我那时候后悔没有与你道别,没能再见上你一面。闭上眼睛前我在想,若来世还能再相遇,待你长发及腰时,我定要铺十里红妆将你娶进门!” 陆小音把头埋进了少年怀中,娇羞道:“臭家伙,谁要嫁给你……要不是雷老说你去了漠北,我还被蒙在鼓里呢,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说罢少女用粉拳在对方胸口轻轻捶了两下,陈玉知说道:“小音,漠北即将起兵,此战之后你可愿与我归隐山野?” 东吴小公主,原来一心只想为那江东父老报仇雪恨,如今漠北即将东争,这是她想要颠覆晋朝最好的时机,但此时身在少年怀中,她心里无比安宁,陆小音可以对不起天下人,却单单不想让这少年心伤,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执念,柔声道:“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这臭家伙一辈子都别想丢下我。” 那一日凉州的夕阳格外柔和,西府灰翎鸽在天际翩翩起舞,溪面荡漾起了层层涟漪,波光如那十里红妆一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八十九章 七星续命 “知音溪畔长相拥,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人走回玄甲营才将那紧扣的双手分开,陈玉知还有事情要做,绘制符甲迫在眉睫,而现在还要想办法替郭雨亭续命…… 金篆玉函中所记载续命之法有二,乃是化海水起安藏身秘法与七星灯续命之法。 化海水起安藏身秘法所供奉之神位乃是南斗星君与翻行道祖,要取宿主本命之物,再备小坛盛无根水十斤,一尺二寸桃弓一把,九寸柳箭七支。画雷符于水中,画井符于命主红纸之上,投入水中,用红布将小坛封住,再以雄鸡头冠之血点于柳箭之上,桃弓柳箭布于坛口,箭头朝西,配以藏身咒则大功告成。此秘法专破血光之灾,可为老人借寿,整个术法最关键之处便是藏身,隐遁身形脱离到五行之外,从而变相延长寿命。 七星灯续命之法是道教拜斗借寿之法门,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其实七星本为九星,但那两颗时隐时现的隐星“左辅”和“右弼”难以琢磨,故而成了七现隐二的阵法,七星乃是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对应人之七魄,七星之气会结成一星,在人道:“难以形容,这境界太过恐怖,抬手间便可撼天动地,一人可敌千军万马,胡车儿乃是此次大战的关键,若将此人除去,西府必能固守凉州!” 李延山叹道:“当年西蜀东吴高手云集,还不是被淹没在了人潮之中,只是西府上下的确无人能与胡车儿一较高下……”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这西府确实没人能硬抗洞玄境之人,若雷老肯出手,那还有一线生机。陆小音此时又捏紧了拳头,她想起当年在建业一战,晋朝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吴王与一众将士死战不降,当年江东人才济济,风流之人无数,周公瑜、左门卫、吕子明这就都是当时在江湖与庙堂赫赫有名之人,可最后却只剩下了卢子义一人。传闻建业城外一战,吴王领数百将士死战晋朝大军一天一夜,最后众多高手都是力竭而亡,这一壮举让晋王钦佩,故而建业城外虽血流成河,但城中却没有百姓遭到迫害。 楚天雄言道:“我锯齿营上下将士全都视死如归,那胡车儿便交由我们来对付!” 宁野有些不服气,说道:“凭什么让锯齿营对付,我铁山营也可为凉州抛头颅、洒热血!” “胡闹!”李延山板着脸训斥道,这打仗又是不儿戏,二人在旁争论让将军有些烦躁。 一人掀开营帘走了进来,说道:“遇事耽搁了一会儿,让诸位久等了……” 陈玉知看着气喘吁吁的军师说道:“那么,成败在此一举!” 郭雨亭一人坐于大红布垫之上,此时灯烛通明的营帐之内仅留有他一人。 续命之法,每过一炷香都要起身步罡踏斗,而后为本命灯添加灯油,若能坚持到那粗长红烛燃尽,便算是成事了。众人退到营外静候佳音,这时间虽如白驹,但要是熬起来,又让人觉得度日如年,军师若能续命,不仅是西府之幸,更是凉州百姓之福。 郭雨亭此时稳如泰山,他看得通透,天命难违是真的,此续命之法若要成事光靠他一人可不行,若真是自己命不该绝,营外自有天命之人会助他成事…… 一炷香后营外刮起了大风,此时正值初夏时节,但这呜咽大风仿佛腊月凛风一般,陈玉知说道:“要来了!” 那如勺状的北斗七星在夜空忽隐忽现,天道威压自空而落,带着大风汇聚到了众人上方,少年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对着天空喝道:“问你借几年阳寿而已,如此小气作甚?” 陈玉知当即对着那凭空出现的威压斩去,数道青罡在扫过威压时轰然炸响,果然可以抵御这天地之力! 陈玉知说道:“大家都别藏着掖着,只要击溃这天地威压便能助军师续命!” 一时间刀、剑、拳、戟之意纷纷轰向了夜空,许久后威压散去,营中原本微弱的火苗又熊熊燃起,就在众人打算缓口气时,七颗星辰又探出了云间…… 一股比之更为浓烈的天地威压出现,大风又起! 陈玉知大喊道:“砍他丫的!” 众人被这一句粗口激起了战意,天地之力又能如何,今日西府郭雨亭必要向天借命! 雷老头坐在伙房外喝着小酒,他看着军师大营方向叹道:“这群人可真够胡来的,竟敢与天道为敌,也不怕失败后折了自己的寿命……” 金篆玉函中虽书有续命之法,但并未提及有何后遗之症,因为这秘法本就没几人用过,可能七星续命阵法的创造者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直接与那天地之力抗衡,威压若被击溃,天道轨迹便会将之恢复,而且每次都会比之更甚,要是成功了还好,倘若失败,在场之人轻则折损阳寿,重则暴毙当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玉知向来剑走偏锋,他可不管这么多,反正谁想阻止他,他就劈谁。不过少年若是知道失败的后果,不知会有何感想…… 陈玉知感觉压力从天际而落,而且要比先前强上了不上,他当即运气了真意,无锋剑意隐青罡! 但这一剑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他喊道:“快出杀招,这威压有古怪!” 陆小音使出了叠刃之法,三刃相交后一道红色刀芒斩向上空。 众人见陆小音刀意如此凌厉也不愿认输,赵西峰大戟盘旋于手中,而后翻身借力,竟将那长戟直直掷向了夜空,大戟化作飞火流星,势不可挡! 宁野喝道:“好一招飞火流星!看我拳意如何!” 胖子屠夫将双拳交错于胸口,而后炸响不断,噼啪之下脚陷泥地三寸,他一声狂吼犹如猛虎下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章 九宫聚灵 无锋隐青罡、三刃齐相交、飞火如流星,屠夫宁野可不想被比下去,他双脚陷入泥地三寸,而后狂吼…… 咆哮之音如下山猛虎,这招兽王拳刚戾无比,只见他两拳轰出,自己先被震飞了出去,而后再有拳劲直入天际,这拳劲之强,在少年看来要比陆小音的四刃连环更加强横。 兽王拳乃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式,好在宁野有一身铁浮屠护身,若是换了旁人,必然是还未出拳便已筋骨碎裂。 楚天雄喊道:“好一招兽王拳,再看我刀意如何!” 军中之人大多善使刀刃,楚天雄那把大刀熠熠生辉,看上去似乎也是把名刀,四轮刀心忽现,陈玉知一惊,这刀心本是匕首之法,竟没想到还能运用在大刀之上,当日在马家那九天玄姬应如霜如此厉害,也只能化三轮刀心而已,这楚天雄竟能挥出四轮刀心,那带着绞杀之意的四轮残芒破空而去,此时的西府当真热闹不已…… 就在所有招式与那天地威压相撞时,一股反震之力传回了大地,众人皆是喉间一甜,而后喷出一口鲜血,赵西峰森然道:“没想到这天地之力竟变得如此强横!” 此时狂风消散,众人发现这威压不断下坠,完全与方才不同,若说之前的威压是想御风熄灭营中烛火,那此时便是想将这营里营外活活镇压到窒息。 陈玉知爬起身子对着少女说道:“小音,用雷符!” 陆小音点点头,两个异口同声喝道:“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符命汝,长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雷鸣之声引得西府士卒大惊,两条雷龙自符箓中而出,盘旋交错间与那天地威压形成了抗衡之势…… 郭雨亭在营中听得真切,他知道外面定是战况惨烈,却也无能为力,只得静下心神步罡踏斗,再添灯油。 许久后雷龙与威压轰然炸响,而后在夜空中泛起了惊天涟漪,肉眼可见的波动不断传开,一环接着一环,此时夜空之上空空荡荡,连云都不敢踏足此处。 “真是厉害,这符箓竟有此等威力……”雷老头啧啧叹道,此时他脚下已经多了好几个空酒壶。 七颗星辰似乎有些恼怒,竟散发出了淡淡青光,似乎在说:“凡人竟妄图抗衡天道?” 陈玉知喊道:“快调息,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完!” 许久后威压再现,那磅礴的天地之力没有了先前的温柔,一股暴虐之意外露,众人还没抬手便被恨恨地压在了地上,“难道军师真的难逃天命了?” 营中烛火还剩下小半截,众人实在不甘心,但这天地之力已然不是人力所能对抗,陈玉知碎道:“公子不服!” “陈玉知……”陆小音无法动弹,担心的看着少年,生怕他又做出什么疯狂举动,这才刚私定下终身,她可不希望少年出什么意外…… 此时少年那上身青衫轰然碎裂,露出了道道伤疤,但令众人惊讶的地方,是他满背的梵文与那右臂之上的龙形纹路,只见那右臂之上青光大盛,一股龙威随之涌出! “咔嚓咔嚓!”似有什么碎裂之音传来,少年缓缓站了起来,那龙威竟将少年身上天地束缚给绞碎了去,盘龙玉此时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与少年右臂遥相呼应! 在等待郭雨亭时陈玉知可没有闲着,他恐续命之时出现变数,故而又在营外布下一阵,此时三千大戟士皆归于阵中,一声喝音震天而起…… 金篆玉函中包罗万象,可不是只有续命之法而已!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盾,六八为阵,五居中央,九宫聚灵大阵!”此时陈玉知正立于中央阵眼之位,三千大戟士一声狂喝,无数战意涌入陈玉知体内。这大戟士乃是整个西府军的王牌,三千人皆是在大小战役中存活下来的精锐,这战意要比寻常士卒浓郁百倍。 此时被天道之力碾压于地面的众人皆对少年另眼相看,没想到他竟可将士卒之战意化为己用,赵西峰挣扎着喊道:“陈玉知!” 众人齐齐唤着少年的名字,似乎想表达内心的不甘与热血,西府乃至凉州的未来,皆在少年手中。陆小音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看着少年,看着他那健硕修长的躯体,虽有许多伤痕隐于其上,但这才是她所钟意之人该有的样子! “好家伙,竟又将三人士卒拖下了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这阵法倒是玄妙得很!”雷老头此时脚下已有五坛空酒壶,再有两壶便是烛火燃尽之时。 老者屁股底下坐着把菜刀,旁人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没东西垫也犯不着拿菜刀啊,要是不小心伤了自己该如何是好。雷老头是个怕事之人,可能与年纪也有些关系,他此时虽没有前去助阵,但陈玉知和陆小音若是出了状况,他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将两人救下,不为别的,只是那臭小子他看着顺眼,而陆小音更是自己的传人,老者早就觉得自己活够了,一甲子前的旧人大多都离开了人世,他自己一生造下了许多杀孽,若是临死前还能为小辈做两件力所能及之事,倒也妙哉。 战意源源不断地涌入陈玉知体内,此时他的身上竟出现了淡淡光晕,犹如天人一般,原本六品境的真意也在不断攀升,在其散发出九品真意之时,那龙吟声已然震耳欲聋,陈玉知右手紧握黑剑,说道:“天道又如何?公子我问你借命,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这豪言壮语犹如点睛之笔,那散发着青光的龙纹竟在其右臂之上涌动了起来,犹如真龙一般,陈玉知见状言道:“那就让我们一起,绞碎这天地威压!” 盘龙玉乃是李家祖传之物,至于有何隐秘他李延山也不知道,但此玉能在这少年手中发挥作用,将军没有半点不舍之感,他若有所思地叹道:“陈玉知,陈玉知,盘龙遇伯乐而知,真是天意……” 少年将战意全全汇聚于右臂,那三条经脉如同泄洪大坝将其体内所有真气与战意抽了个一干二净,“霸龙吟!” 月华以剑鸣与龙吟呼应,此前少年使用霸龙吟,在状态极佳的情况下也只能斩出那若隐若现的龙影,但此时全然不同,也不知是不是这天地之力激怒了那龙威,黑剑斩击之下竟化出了一条青龙,这已然化形的青龙直直撞向了那股天地威压! 西府兵卒纷纷朝天望去,这龙一直都存在于传说之中,只听闻其春风登天,秋风潜渊,这一日西府将士皆见到了传说之物,有人言道:“有青龙护佑我西府!” “好小子,竟还有此等神通,就算放在一甲子前的江湖,你也能成为年轻一辈中的惊艳之人,啧啧啧……只是与老头我年轻时相比,还差了火候!”雷老头打开了第六壶酒,狠狠灌了一口,这看人打架就是比自己打舒坦,他倒要看看这少年还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那青龙与天地威压撞在了一起,两人谁也不肯让步,不断在夜空中僵持着,青龙似乎有些不服气,又是一声龙吟震天,陈玉知摸出了一张符箓,对着那七颗耀眼星辰说道:“那我就再添把火!” 少年借着身体中还残存的战意取出了雷符,此时的伪境已然慢慢消退,他喝道:“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符命汝,长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一章 掌教真人 “雷车驾雨龙尽起,电行半空如狂矢。” 这雷霆自符箓中而现,却并未与那天地威压撞击在一起,而是直直打入了那青龙体内,一声高亢龙吟,青龙化雷龙,怒目中带着丝丝闪芒…… 此时的雷龙所散发出的龙威让众人心中都无端升起了一股敬畏之意。 陈玉知此时战意彻底消退,从伪九品又跌落回了六品之境,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喊道:“接下来就靠你了!” 雷龙似乎听懂了少年所言,又是一声龙吟,此时那天地威压上空忽有乌云密布,而后又有数道雷霆击落而下,这天地威压腹背受敌即将崩溃,雷龙再度撞了上去,轰然之后威压消散,那雷龙仍有余威,盘旋于夜空不散,似乎在等待着那天地之力再一次反扑…… 此时郭雨亭也心跳了起来,因为那红烛仅仅只剩下最后一节末端,再有半炷香就可燃尽,而那时他郭雨亭,便是千古以来第一个向天借命成功之人! 威压消散,众人纷纷爬了起来,陆小音连忙赶到少年身旁,问道:“你没事吧?” 少年摇了摇头,笑道:“没事,这九宫聚灵乃是取巧的阵法,对自身并没有损害,全凭士卒的战意,可还别说,这大戟士真是狼虎之师,仅三千人便可有此威势……” 赵西峰自豪道:“那是自然,我大戟士修为皆在三品之上,又都经历过各种战役,再加上每日勤加修炼,这才敢与漠北狼骑争锋!” 此言无人反驳,这大戟士确实是西府王牌军,就算陈玉知组建起了玄甲龙骑,在短时间内也无法追上大戟士,少年方才深有体会。 陆小音扶起了陈玉知,少年森然道:“最后的反扑将至,你们先行退到营外!” “什么?我们怎能丢下你一人!”众人齐齐说道。 这几位西府的老将都有些实力,平日里皆是眼高于你小子运气好,还是运气差……”雷老头叹道。 陈玉知只觉得天际在一寸一寸下坠,似乎是想要将他压碎一般,那雷龙率先感受到了危机,一声龙吟后朝更高处掠去。 先前那势不可挡的神龙在接触到威压之后,竟被活活绞碎在夜空之中,少了龙威相助此间天地之力不断蔓延渗透,陈玉知突然倒在了地上,缓缓陷入了土地之中,此时的少年连手指都无法抬动,犹如有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一般…… 陆小音见陈玉知突然倒在了地上,想要将他拉起,却发现根本无法撼动那无形的威压,此时少年口鼻中鲜血直流,看上去痛苦万分,她愤怒之下拔刀便有四刃连环斩向天际,而就在少女出刀的一刹那,原本盯着陈玉知一人的天地之力也涌向了少女,轰隆一声,又有一人陷于地面。 雷老头见势不妙,扔了酒壶便将那坐于身下的菜刀抽了出来…… 少年见陆小音也遭到波及,心中愤恨不已,只是自己已然无法动弹,饶是心有不甘仍旧无能为力,他心中嘶吼道:“我……我一定要将她救下!” 一条鲮鱼自少年体内跃出,而后不断盘旋于两人上空,磅礴威压消散,两人浑身一轻,少年将陆小音扶了起来,“呆子?” 此时的陆小音发现少年双眼中尽是沧桑之感,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愕然,陈玉知并没有回答少女的叫唤,而是抬头看向了夜空,那鲮鱼在一阵盘旋后又钻回了少年体内。 “这是……”雷老头停下了脚步,他惊讶地看着军师大营方向,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儿。 郭雨亭在营帐之内流出了汗,这最后的时刻叫他紧张万分,此时外面没了动静,只是仍能感觉到自三尺之上传来的压力…… “不就是借你几年阳寿,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竟还动用了天地气运,那我便笑纳了!”陈玉知对着天际说道,此声虽轻,却传遍西府。 陆小音甚是不解,这声音分明不是陈玉知…… 李延山此时张大了嘴巴,这声音他可是熟悉得很,虽说当年与那位掌教真人只有一面之缘,但对方充满威严的声音,他可是记忆犹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二章 耳光解恨 陈玉知此时毫无波澜,但李延山却惊讶坏了,那声音不是武当掌教陈胤侦还能是谁…… 雷老在远处全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因为那少年此时所散发出的气场,如若天人! 少年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扶摇而上,负手立于夜空,他言道:“在我面前天道气运可不好使!” 那威压似乎被激怒了一般,暴戾翻涌间将夜空撕出了道道裂缝,而后狂涌向少年。 “狗急跳墙!” 陈玉知抬臂张开了手掌,武当山洗剑池,纯阳剑出鞘,直入九霄! 云层中似有一道雷霆直射万里之外,那一夜武当有五人齐入凉州,只为与陈胤侦相见! 那古朴长剑瞬息便出现在了少年手中,“老伙计,好久不见了……” 这吕祖佩剑并未有太大反应,只有微微嗡鸣了一声,少年对着它笑道:“还是这般含蓄。” 此时天地威压携着那气运翻涌而下,七颗星辰青光大盛,誓要将这负手立于夜空之人绞碎。 西府十万将士此时都注视着这个少年,妙玉山、雪山之巅、洪都剑冢、黄龙寺、龙虎山,皆是如临大敌一般,因为那陈胤侦的气息又再度现世了! 天地威压近在咫尺,陈玉知抬手便是一剑,这一剑挥得风轻云淡,并无惊艳之感,但整个凉州如同末日到来,那一剑将天地威压击碎,连同那七颗星辰也消失在了远方,而后凉州上空从西至东出现了一道天壑,西府十万士卒全都惊掉了下巴,如此神威堪比天人,那漠北又有何惧? 金色鲮鱼一跃而出,随后盘旋于夜空将那被天地之力引来的气运吞了个一干二净,少年立于夜空巍峨不动…… 郭雨亭从营中走了出来,众人全都簇拥而上,此时这军师面色红润,先前那病态已然消退,他笑道:“大事已成!七星续命七载有余,雨亭多谢诸位相助!” “不要谢我们,此事多亏了天上那位!”李延山对着夜空说道,众人齐齐看向了那立于夜空的少年。 “陈玉知!”陆小音对着少年大喊道,她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此时那立于夜空之人必然不是她熟悉的少年。 陈玉知没有理会少女,那陌生之音又在天际传开,“续命之法虽成,但若是造下太多杀孽,仍会被反噬,切记!” 话音刚落少年便消失在了夜空中,陆小音那急切之色溢于言表,赵西峰问道:“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延山也是一头雾水,他说道:“我也不知此事原委,只是那附于陈玉知身上之人,应该是武当掌教陈胤侦!不过不必担心,老掌教为人刚正不阿,陈玉知不会有事的……” 陆小音盯着夜空痴痴叹道:“呆子……” 凉州的变故震惊漠北,此时往东看去,那天壑甚是恐怖,女帝、胡车儿、月无牙、王北年、孟忧几人都身在边境,众人感受到了一股剑意,那气息太过惊人,就算是洞玄境的胡车儿都十分吃惊,如此阵仗不知是何人所为,若对方是西府之人,那他漠北大军此战必败无疑。 就在几人浮想联翩之时,陈玉知出现在了狼骑营上空,他依旧负手而立,言道:“姓胡的小儿,先前欺负小辈很过瘾是吧?” 声音回荡在营地上空,几人纷纷出了营帐,女帝看着那立于夜空之人,不禁瞪大了双眼,“陈玉知?” 胡车儿御空而上,与少年对立后说道:“你是何人?” 这眼前少年分明就是那日逃回凉州之人,但那气势与声音却与先前截然不同,胡车儿硬着头皮与少年对视了许久…… 陈玉知森然道:“我问你先前欺负小辈是不是很过瘾!” 一股气势爆发,狼骑营中无数座狼瘫软在了地上,就连月无瑕都发现自己体内的气息出现了淤塞,但最惊恐的还是胡车儿,他此时离少年最近,而那气势爆发后,他发现自己浑身都被禁锢了起来,体内气息完全与自己脱离了联系。 胡车儿言道:“前辈究竟是何方高人?若是能高抬贵手,我漠北上下定将您奉如上宾!” 陈玉知笑道:“小小漠北谈何奉如上宾?老子连当神仙都不稀罕,你跟我扯什么犊子。我此次前来也不想为难你,只是你这洞玄境小儿竟会去欺负一个六品境的少年,这让我有些看不过去,所以……” 少年话音刚落,整个狼骑营都瞪大了眼睛,只见胡车儿被对方一耳光拍飞了出去,而后如坠落的陨星一般轰入大地,黑水城附近一声震荡,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突然出现,胡车儿倒于其中不断抽搐着,不时还有鲜血喷出。最令他痛苦的并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扇了一耳光,而是这一击之下,他发现自己的境界又落回了通幽境,这跌境带来的疼痛叫人生不如死,数年闭关所付出的努力,一瞬间付诸东流…… 这武当老掌教不但为人刚正不阿,那一身暴脾气更是天下少有,他在夜空中笑道:“这一下就算两清了!” 狼骑营内有人欢喜有人有,月无瑕此时心中大为舒畅,这胡车儿自从入了洞玄境后愈发嚣张,那日救下陈玉知后便一直以此事要挟自己出兵东争,这一耳光下不但让女帝解了气,更再次有了与胡车儿叫板的话语权…… 立于空中的少年看了看月无瑕,说道:“小丫头你根骨不错,年纪轻轻便能跻进通幽,但凡是不要过于执着,倘若一直被那庙堂权谋牵绊,便很难再有精进!” 少年消失在了夜空,月无瑕立在原地若有所思,自己进入通幽境确实已有数年,而近些年也确实没什么精进。 众人出营抬回了奄奄一息的胡车儿,此后数日漠北疯传,军中第一人,洞玄境胡车儿被来自中原的少年一耳光打回了通幽境…… 妙玉山巅,陈玉知袒露着胸膛,那龙纹甚是夺目,对面站着一位华贵妇人,她一袭淡黄宫装显得端庄无比。 “陈胤侦,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少年怒道:“只是来讨些债而已!”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只是来取回武当气运而已,别的账日后自会有人来找你清算,莫要着急……” 金色鲮鱼跃出,不断盘旋在妙玉山上空,那妇人想要阻止,却被少年一剑震退,他言道:“我想做的事,这天下还真就没人能阻止!” 此后少年又去到了雪山之巅、洪都剑冢、黄龙寺,那曾经被分食的部分武当气运尽归少年体内,只是不知少年为何没有前往龙虎山。 那一日不仅凉州如同末日,妙玉山头万花枯萎,雪山之巅无数积雪崩落,黄龙寺戒律钟之上出现了道道裂痕。 少年在洪都剑冢停留了许久,那神秘的剑主在陈玉知面前折断了佩剑,似乎是在向陈胤侦赔罪…… 西府之外,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坠落在了李延山面前,将军见王束殿到来,言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赶来西府……” 忽有狂风大作,李道子驱使风符直入西府军中,只是此时这风符所引动的飓风要比少年那半吊子的水平强上万分! 凉州夜空那被陈胤侦所斩出的天壑还未消散,又有雷光大作,张曼青身影忽现,威势如同八部雷神一般,他对着两位师兄说道:“想不到大师兄与二师兄竟到了如此境界!” 吕灵匣御剑赶到,他落于地面并未说话,似乎对自己的速度有些不满意,西府士卒议论纷纷,这一晚上军中真可谓是热闹非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三章 师徒相见 “西凉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齐白敛骑着白鹤姗姗来迟,小道士慢悠悠从鹤背上跳了下来,虽说这小师弟所闹出的动静最小,但要论起道骨仙风,他尤胜几位师兄一筹,这腾云驾鹤的本领,众人都无法做到。 “都来了啊……” 声响自夜空中传来,陈玉知突然出现在了众人跟前,五位道士齐齐唤了声:“师傅!” 少年点点头,分别扫视了几人一下,而后笑道:“束殿,这些年你把师弟们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了。” 王束殿不顾身旁众人的目光,流下了眼泪,他哽咽道:“师傅,您的嘱咐束殿不敢违背……” 陈玉知走上前拍了拍老道士的肩膀,笑道:“一把年纪了,还哭哭啼啼,有这么多西府将士在看着,也不怕丢人。” 王束殿擦了擦眼泪,说道:“徒儿这不是看到您高兴嘛……” “你这金光咒练得不错,假以时日定能超过为师,只是别老呆在武当山上,我叫你照顾好师弟们,又没说不让你下山,你们久不下山走动,江湖中人都快忘记有武当山这么一处地方了,真是个榆木脑袋!”少年说得还不解气,但看对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当即便不再多言…… 陈玉知走到了李道子跟前,笑道:“你小子不错,于符箓一道已经远远超越了为师,竟还能将雷法融于其中,你若到江湖中走上一走,哪还有龙虎山什么事!别学你大师兄一样不开窍,就算你讨个媳妇儿上山也未尝不可,每个人的道都不同,不必依照前人之路行走。还有,你那每日一符的习惯可得改一改,道法自然,不必把规矩定得太死,于符箓一道,你还能再更上一层楼!” 这陈胤侦还真是洒脱,哪里有武当掌教真人的模样儿,西府众人在一旁虽不敢说话,但听其言语都暗自偷笑,竟还让徒弟讨媳妇儿上山,真是没有半点师傅的架子…… 李道子也有些感触,他露出了当年初学符箓时的样子,使劲点了点头,说道:“谨遵师傅教诲!” 少年走到了张曼青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最有长进的就是你了,当初连掌心雷都无法驾驭,为师还以为收了个蠢徒弟,没想到如今你已将五雷玄霄正法运用的出神入化,那日在洗剑池干得漂亮,那些人真以为我武当无人了,殊不知你们个个都是好样儿的!” 张曼青恭敬道:“若没有师傅赠予的雷意,徒儿怎能有如此境界……” 少年作势想踹对方一脚,而后笑道:“你小子可别翘尾巴,于五雷正法而言,你只是初入殿堂,乙木正雷、丙火阳雷、癸水阴雷、庚金劫雷、戊土冥雷,你若能将五雷融于掌心雷中,那随手一甩便可震慑宵小,可不比你那需要步罡踏斗的玄霄正法来得风流!” 张曼青一点就通,陈胤侦随口一言便为徒弟打开了一扇大门,他挠头说道:“多谢师傅指点!” 少年走到了吕灵匣身前,而后将那纯阳剑丢给了对方,年轻的道士有些惊讶,说道:“师傅,您这是……” 少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灵匣,你上山时间虽没有几位师兄长,但为师最看重的便是你,于剑道而言,你是最有希望登道:“师傅,徒儿最近可乖了,天天在真武殿看道经呢!” “那你可有所感悟?” 小道士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懂,只是不知为何,就是想看……” 少年笑道:“白敛,你乃天命之人,等时机到了自然就会明悟,武当的未来可都在你一人肩上了!” 齐白敛最是古灵精怪,他拍了胸脯说道:“师傅您就放心吧,都交给徒儿了!” 少年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还是你与为师最像,一点也不扭捏矫情,看看你几位师兄,哭丧着脸叫为师看了心烦……” 李延山带着军师郭雨亭走到了少年跟前,将军恭敬道:“胤侦掌教,今日之事李延山代表西府向您谢过了!” 陈胤侦认得这个当年与王束殿结伴同闯江湖的男子,叹道:“举手之劳而已。时间匆匆,想不到你与束殿都已经到了这般年纪。” 李延山回忆起了当年往事,老掌教那时在洞庭湖畔是何等的风光,他突然问道:“胤侦掌教,您为何会以如此姿态出现?” 少年也不隐瞒,说道:“当年我本想应劫重修,再向人间证道百年,谁知在羽化之后魂魄遭人袭击,那八人联手夺走了武当气运,老道士我险些魂飞魄散,好在洗剑池中还隐匿着一丝气运,我便藏身其中,静待白敛将有缘人带到洗剑池……” “只是我此时已经与武当气运融为一体,若不夺回所有气运,便无法转世,今日我已取回大部分气运,但剩下的那些……暂时还无法对付!” 李延山一听有些惊讶,没想到其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隐秘之事,他问道:“以您的修为,这世间还有无法对付之人?” 少年叹道:“若是换了从前,老道士我一人一剑早就将那些宵小干翻了,哪需要如此憋屈!只是我此时状况特殊,所存修为不过十之有五,暂时还真就拿他们没办法,况且若是长时间霸占着这副躯壳,只怕对着小子也有影响,今日之后我会陷入休眠,等时机成熟,老道我定会亲去讨债!这也许就是我的劫数……” 李道子问道:“师傅,您与这少年有何渊源?为何我们见了他都觉得亲切?” 少年说道:“这小子与我一样,都是应劫之人,你们之所以会感到亲切,那是因为他的气息与为师有些相像罢了,可能这就是天意。” “天道可逆,天意难违。除了白敛,你们几人都该卸下担子好好去世间走一走了,红尘中的酸甜苦辣自有其独特之处,希望下次再见时,武当能有一番新气象!” 那气息渐渐消散,而后归于平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四章 大战在即 “人生自是有别离,此恨不关风与月。” 陈胤侦那气息又消失在了这片大地,数日后武当李道子、张曼青、吕灵匣三人步入江湖,开始了红尘炼心之路,王束殿本也想下山,但为了照顾小师弟,他仍是选择留在了武当山,有三位师弟下山,对这江湖而言已是足矣。 对于师傅的仇几人都埋于心底,待到来日花开时,誓要与其一同向那些道貌岸然之辈讨个说法! 而因那夜空中的一耳光,整个漠北缓下了将起的战事,原因乃是胡车儿正在疗伤。此时这漠北男子心中怨毒无比,来者实力太强,那一击不仅将他拍回了通幽境,更导致其气体真气紊乱,久久无法稳固,若长此以往定然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故而这军中第一人又闭起了关来。 这一次收获最大的便是陈玉知,那被金色鲮鱼吞噬的天地气运与武当气运此时尽在其身,虽说不能为其所用,但此间所渗透出的气息妙不可言,一夜间少年便入七品境,那原本在八荒岭被燃尽的百穴灵气,此时又变得充盈无比。 三品境与六品境的门槛,少年都已经做到了圆满过渡,这对日后冲击更高的境界有着莫大裨益,而在同一境界之中,也会比寻常人更强。就像那小公子一般,虽是通幽之境,却可御十二支凤尾银刺将胡车儿逼入险境。 这同境界间也分有三六九等,拼斗可不是在比大小,靠的是往日积累与沉淀,以及对天道真意的感悟。此前陈玉知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但陈胤侦所斩出的那几剑,他可是感受的真切,没有真意,没有境界,挥剑既是天道,堪称陆地神仙。 玄甲营中,陈玉知日夜赶工绘制符甲,少年希望可以在大战之前让士卒全都穿上这符甲,可还别说,鬼灵朱砂不但效果非凡,连提笔间都流畅了起来。 “呆子,你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陆小音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早日完工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此时李延山、郭雨亭以及众位统领都来到了玄甲营内,将军说道:“我听说你小子两日没有合眼了?” 少年见众人前来,赶忙放下了手中竹笔,言道:“将军,我这不是想赶在大战前完工嘛!” 郭雨亭笑道:“陈兄弟,你大可不必着急,探子来报,胡车儿被一位神秘少年扇了一巴掌,现已跌至通幽境,目前他正在闭关。我估算,这战事会延后数月再起,你可有大把的时间挥霍,不必争那朝夕了!” 陈玉知听闻后倒是惊住了,那夜陈胤侦去找场子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这一巴掌竟把对方扇回了通幽境,少年挠头笑道:“哈哈,还有这等事儿?那老掌教真是厉害!” 李延山叹道:“你就别得意了,那胡车儿此时一定恨你入骨,下次沙场上再遇见,可没人能护你了……” 少年听了也有些伤脑筋,他暗叹老掌教下手不够狠,若是将他扇回九品岂不妙哉…… 赵西峰、楚天雄、宁野,三人手中各提了一壶酒,言道:“莫要想那不愉快之事,那夜之事我们欠你一壶好酒,今日将军特许,不醉不归!” 玄甲营内众人酌起了酒,大家打开了话匣子后都热络了起来,宁野借着酒意问道:“军师,武当老掌教那日说你不可再造杀孽,可若是打起仗来该如何是好?” 郭雨亭笑道:“无妨,我乃命本该绝之人,多活一天便是赚到了,若真是为了凉州百姓,死又何妨!” 众人陷入了沉默,陈玉知说道:“万一我三万玄甲龙骑大破漠北狼骑,那军师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李延山说道:“你有这份豪情壮志是好事,但可不要轻敌!” “那漠北座狼我可是见过的,虽说战力非凡,但也不是没有弱点!” 这倒是让众人有了些疑惑,这些年他们可并未发现那座狼有何弱点。 陈玉知指了指胸口盘龙玉,一副神秘模样儿。 马岱说道:“它们怕你?” 少年抚着脑袋甚是头疼,言道:“小马,你这脑袋怎么还是这般不开窍?” “公子我发现,漠北座狼惧怕龙威,我若能通过阵法将这龙威释放到最大范围,那座狼必然纷纷倒地,届时我大军方可一鼓作气将狼骑尽数剿灭!” “此计可行!”军师说道。 李延山闻言后笑道:“想不到盘龙玉竟会是抗击漠北的关键,真是天意!你小子有时间好好翻阅翻阅那金篆玉函,说不定等到战时能大显神威!” “将军放心,金篆玉函已被我刻在了脑中,只是有诸多阵法太过玄奥晦涩,暂时还无法施展……” 晚间陈玉知并未提笔,借着酒意与陆小音靠坐在一起,少女问道:“呆子,你说到时候真要是遇上了胡车儿该如何是好?” 少年也有些茫然,对于胡车儿,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大多都不会参与战乱之事,那剑圣王越已经算是另类了,原因无非是杀孽造多了会有因果报应,也会有损道心,除非是那些用刀之人,需要靠杀戮来提升修为。 “遇上便只有死战了,好在此人现已跌入通幽境……” 陆小音抱住了对方,言道:“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 “那公子此时打算去溪边洗个澡,你陪是不陪?” 少女羞红了脸,扭头碎了句:“臭不要脸,不理你了!” 而后边境又归于平静,少年日刻五百符甲,终是以两月时间完成了这浩大工程。最先提笔篆刻至三百件时少年便是感觉头晕目眩,但在不断坚持与打磨下,神识有了明显提高。 在道家十二段锦的帮助下,陈玉知渐入佳境。 远方传来消息,武当三人一入江湖便引起了轰动。 李道子最是桀骜,刚下武当山又上龙虎山,他与张老道大战了数日,以一张雷符轰去了龙虎山一座侧峰。张老道用尽全力,最后甚至丢下了老脸,动用了山门大阵,两人这才战了个平手,此一战让许多人又记起了那座武当山,还有那曾经手持纯阳剑的掌教真人。 张曼青更是风流,于扬州玄武湖畔同时约战百晓阁、隐元会、茅山数位高手,那五雷正法出神入化,一以敌五之下仍有余力,那五人大败而归。其中有个暗影刺客最是凄惨,听闻那贴身软剑都被一道掌心雷给轰成了碎末。此后扬州一带称其为雷神转世,武当名声大噪! 吕灵匣身负双剑纯阳鸣渊,他先入洪都剑冢挑战剑主,百招后落败。而后再上雪山之巅,亦败于那宫主之手。这道士并未灰心,近日一战,吕灵匣找到了剑圣王越,两人在盘阳城外各出一剑,胜负未知,但剑圣言道此人之剑,尤胜于他! 武当这三人以两月时间,把江湖搅了个天翻地覆,百晓阁更是将原先那天下十大排名给作废了去,一时间暗流涌动,人人都知道这江湖要重新洗牌了! 漠北许多势力都蠢蠢欲动,亦想到这中原江湖中插上一脚。 胡车儿在寂静中睁开了双眼,他终于将那紊乱的气息给稳固了下来。先前那一耳光,他已成了整个漠北的笑话,睚眦必报的胡车儿可不会息事宁人,那愤怒的烈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漠北庙堂之上,胡车儿言道:“女帝,此时漠北大军士气低落,若不用一战挽回脸面,岂不是叫人笑话!” 女帝并未多言,肥头大耳的丞相却发了话,他言道:“兵贵神速,则日便起兵一战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五章 兵临城下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九十五章兵临城下漠北大军算上狼骑莫约二十万有余,整整要比西府多出一倍,此战胜负难料,但死伤定会惨烈…… 月无瑕寻着气机再入凉州,只为与少年相见。 这晚西府伙房中,少年与老者正在饮酒,忽有个黑衣蒙面女子走了进来,老者打趣道:“看你在外面惹得风流债,别人都找上门了!” 少年还未说话,那女子恨恨道:“你这老家伙怎么还在人世?当年诓我打赌,害我至今未能跻进洞玄境,真是气人!”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说话,老头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再说打赌这事儿,乃是你情我愿!” 少年见两人快要擦出花火,急忙拉着那黑衣女子的手出了伙房…… 这黑衣女子陈玉知再熟悉不过,那日在黑水城外救下自己的月无瑕便是这幅打扮,他说道:“你怎么来了?” 月无瑕有些不悦,幽幽道:“怎么,不欢迎我?” 陈玉知叹道:“这西府人多眼杂,万一被人发现你会有危险的!” “算你还有良心!” 月无瑕拉下了面纱,那张妩媚俏脸又出现在了少年眼前,她上前便抱住了陈玉知。 自从八荒岭一别后,她对少年可是日思夜想得很,紧紧用力之下,又让陈玉知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你这家伙真是不怕死,竟敢一人闯入漠北!若不是我与小小出手,你还能活生生站着吗?” 陈玉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不知晓那胡车儿会在附近,若是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去冒险……” “现在好了,我被他捏住了把柄,这战事是压不住了,明日漠北便会起兵攻打凉州,我是来通知你的……” 少年知道月无瑕对自己有情,如若不然也不会一次次救下自己,但她毕竟是女帝,竟能为了自己不惜泄露军情。这是何等的情意才能让其抛下所有牵绊,少年有些愧疚…… “月芽……”陈玉知一时语塞。 “还叫我月芽?” 陈玉知说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月芽……” 这话让女帝心中暖意十足,她言道:“那一巴掌真是让人解气,你可知胡车儿如今已成为了漠北的笑话!” 少年叹道:“我怎会不知,但那种状态已然不在,此时胡车儿一定恨我入骨,真是头疼……” 两人沉默后相拥许久,似是在怀念八荒岭的日子,女帝依依不舍地推开了少年,本作势要走,却又转头在对方脸颊上轻轻点了一下,而后言道:“我要走了,若是战场上遇见……万事小心!” 月无瑕离开西府后雷老头走了出来,他竖了个大拇指,笑道:“你小子可真是本事儿,连女帝都被你征服了,老头我佩服你!” “雷老您可就别嘲笑我了,大战在即,我要去找将军汇报此事!”说罢少年便奔向远方。 雷老看着少年的背影感慨万分,这两朝之间的情缘本无伤大雅,可一人是西府栋梁,一人是漠北女帝,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这丫头当年是何等的心高气傲,老者真想看看她们能走到哪一步,只是转念一想,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有了自己徒弟,却还到处拈花惹草…… 军师大营内,陈玉知匆匆闯了进去,他急忙说道:“将军,漠北明日便会起兵!” “此话当真?” “真!千真万确!” 郭雨亭说道:“竟如此迅速……” 那一夜西府锣鼓震天,众将士连夜赶至五关七城,数道防线于一夜间布置完成,嘉峪关有四万铁山营将士驻守。楚天雄率领四万锯齿营将士驻足四海关前后呼应,陈玉知携玄甲龙骑于第三玉门关外保护李延山一众,大戟士与那支神秘骑兵潜藏在了暗中,不知身在何处。 七城百姓见此皆知战事将起,都纷纷离开了凉州,而那些因故无法离开之人则在祈求九天之上神明保佑,希望西府可以大获全胜! 玉门关外,少年不服道:“将军,为何要将我玄甲龙骑安排在最后!” “你小子急着去见胡车儿送死?”将军有些不悦。 郭雨亭说道:“陈兄弟,莫要着急,这漠北最擅长的便是声东击西,那王北年和月无牙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李延山确实是有意将陈玉知与玄甲营调遣在最后的,毕竟这少年没有打仗的经验,还有胡车儿在后方虎视眈眈,将军可不想少年白白送命,还是将他留在自己身旁最为稳妥。 “日长之至,日影短至,至者,极也,故曰夏至。” 这一日五关七城狼烟冲天,整个凉州以西都响起了战鼓,但如此浩大的场面却终究逃不开那血流成河…… 漠北二十万大军一出黑河便分成了三路人马,老将军王北年领军正面直攻嘉峪关,月无牙则翻山越岭打算先将嘉峪关的补给路线给断开。 十万狼骑跟着孟忧直入玉门关,明显有那擒贼先擒王之势,可殊不知此乃郭雨亭故意放出的消息,至于那胡车儿身在何处,无人知晓…… 玉门关外,郭雨亭找到了陈玉知,军师问道:“听说你帮我续命那晚布下了九宫聚灵之阵?” 少年点点头,军师又说道:“那你尽快想办法在玉门关外百里处布下此阵!到时候配合你的玄甲龙骑有大用!” 陈玉知问道:“这阵法必须要将士站在特定位置才有用,而且玄甲营将士众多,要布置这么大的阵法,若是对方不到此处,岂不是浪费功夫?” 郭雨亭笑道:“放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这玄甲龙骑本想通过此战一雪飞鸟营之耻,但得知被安排在后方都有些不忿,陈玉知带着三万将士开始在玉门关外布九宫之阵,还言道:“莫要丧气,大阵布完后听我安排行事,此战定要让漠北狼骑全军覆没!” 话语一出玄甲营士气大增,士卒们都相信这个少年所说之话,因为那一夜,他立于夜空已经成了西府所有将士心目中的神仙! 马岱偷偷问道:“你在搞什么鬼?花这么大阵仗布阵,若是敌军不到此处岂不是浪费时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但军师说自有办法,我也只好照办啊,这军令怎能违抗。” “所以你方才说的话都是在胡言乱语?” 陈玉知赏了对方一个暴栗,言道:“小声点!这士气刚提起来,你可别坏了大事,还有,那要让漠北狼骑有来无回的话是真的!” 西府大营内,雷老头独自一人磨起了刀,这刀可不是那菜刀,而是一把生了锈的斩岩长刀…… 嘉峪关外,宁野立于城墙之上,只见黑河方向尘烟四起,他知道这大战要开始了,而那漠北大军分成了三路,王北年带着大军兵临关外。 双方并未开始作战,这位漠北老将军独自一人骑马奔至关外,对着那高有七丈的关墙之上喊道:“宁胖子,躲在城楼之上算什么好汉!” 这行军打仗士气最为重要,相差丝毫便可奠定胜局,王北年一人一马独自冲到了嘉峪关外,这让漠北大军敬佩不已,更是热血澎湃,将军都能如此英勇,士卒怎能退缩! 宁野见状冷哼一声,当即从城楼上跳了下去,轰隆一声巨响,胖子立在了王北年马前,他森然道:“你这老家伙,要战便战,耍什么花样!” 王北年笑道:“老夫是来劝降的,你若开门投降,我漠北定然将你们视如己出,且不伤任何百姓!如何?” 宁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道:“我呸,你当年攻不下的嘉峪关,今朝也休想踏足一步!” “你真以为当年是老夫攻不下此关?” 宁野闻言捏紧了拳头,森然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捏碎!” 王北年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手中大关刀一撇,马下一阵沙土飞扬,而后言道:“你这死胖子,真以为老夫怕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六章 兵不厌诈 “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 这王北年便是要将宁野激怒,他手中大关刀一撇,言道“你这死胖子,真以为老夫怕你?” 这一句话说得响亮,城楼之上的士卒听得清清楚楚,宁野见对方在嘉峪关外羞辱自己,当即便一拳朝着这位漠北老将军轰去…… 王北年冷笑,这胖死虽说一身铁浮屠金刚不坏,但他可不怕,关刀与那铁拳撞在了一起,宁野不退反进,再有一拳轰在了马首之上。 这战马应声而倒,王北年重踏马背一刀狠狠劈在了宁野身上,那黑色铁浮屠之上都蹭出了火花。 老将军见一刀不起作用,便横着大关刀以刀尾点在了对方胸前,铁浮屠虽坚硬,但这反震之力却难以抵消,宁野被震退到了关外墙砖之上。 王北年摇了摇头,喝道:“这些年你竟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听说你有个义子被人阉了,可有此事?” 宁野心中最不能释怀之事,便是义子宁泰在八荒岭所受的折磨,而对方在这嘉峪关外竟又将此事重提,很明显是在羞辱自己,这挑衅之色溢于言表,此时的宁野已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当即狂吼一声,那兽王拳再度轰向了对方。 王北年横刀抵挡,关刀断,人如断线风筝倒飞了出去。 宁野并没有收手的打算,而是朝着对方奔去,他全然不顾此人身后的漠北大军,只想将这老匹夫碎尸万段…… 城楼之上有士卒呼喊:“统领,快回来!” 这屠夫此时哪还听得见别的声音,王北年见状知大事已成,他当即拖着残躯朝后退去,论实力修为,他确实不是这死胖子的对手,但老将军能成为漠北两军共主,靠的可不是武力…… 眼看着就要追上王北年,宁野铁了心不收手,就算不断与那漠北大军接近,他也没有丝毫畏惧,只要能将王北年就地正法,此战便可以说胜了一半。 王北年冷笑不已,他虽敌不过宁野,但对方想要在这千军万马前擒下自己是断然不可能的。为了引着死胖子上钩,老将军放缓了速度,故意硬抗对方一拳,而后直直坠入了大军之中。 数百名六品高手从大军中跃了出来,随即将这屠夫给包围了起来,王北年吐着鲜血笑道:“当年我确实破不开你驻守的嘉峪关,所以这次并没有打算攻城!” “你这老匹夫!玩阴的?”宁野此时已然没了退路,而嘉峪关中士卒见宁野陷入困境,当即全都冲了出来,可是铁山营司职守城,在正面对拼上还是差了一筹。 王北年笑道:“兵不厌诈!” 漠北五万大军与四万铁山营士卒开始了混战,那百名六品高手将掌中铁索不断掷于宁野周身,而后呈现出了铁索连环之势,这宁野的铁浮屠甚是强横,所以想要制住此人只能靠“困”之一字,这百人乃是王北年为了对付宁野从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每日都在研习这铁索大阵,磨砺两年方有成效。 宁野被紧紧捆了起来,任凭自己如何挣扎都是徒劳,他大吼道:“王北年,你这无耻小人!” 王北年以身犯险钓宁野上钩,此计颇有风险,他此时不顾伤势开始指挥起了大军。 铁山营失去了指挥之人,在关外胡冲乱撞,而漠北大军则在王北年的布置下显得井井有条,五万大军不断变换着阵形…… 此一战四万铁山士卒尽数被灭,宁野被铁索吊在了革车之上,他亲眼目睹了这一惨状,心中万念俱灰,因自己一念引得士卒白白丧生,他宁野无脸面对凉州百姓与西府将士。 王北年抬头看着宁野,森然道:“战场无情,但我王北年答应你,入关后不伤城中一人!” 这宁野闻言后一口鲜血喷出,而后晕死了过去,老将军这阴谋与阳谋运用的出神入化,于杀人诛心一道,堪称王者。 漠北大军半日便攻下了嘉峪关,首战报捷。 那月无牙此时已经带着四万大军越过了山岭,本想先断去嘉峪关的补给,但没想到王北年竟只用半日就拿下了此关,他当即不再迟疑,直接朝着四海关方向进军。 那两关之间的白银城与天水城中,百姓只听马蹄声震天,却没有听到攻城之音。 女帝月无瑕在开战前下了死令,此战只为了剿灭西府军,决不可伤害那七城之内的百姓,违令者斩! 第二日嘉峪关失守的消息便传回了后方,李延山雷霆大怒,他不是愤怒嘉峪关失守,而是半日便损失了四万西府将士,他身为将军怎能不痛心疾首。 郭雨亭说道:“想要在半日之内拿下嘉峪关,除非是宁野带着士卒出了关,否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如此我西府便只剩下六万士卒,那漠北大军有整整二十万之多,这该如何是好?” 陈玉知在一旁说道:“可否寻求北府与南府前来应援?” 李延山说道:“北府要牵制五大氏族,万不可离开防线,而南府相距甚远,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赶来!” 郭雨亭气定神闲地说道:“将军莫要着急,雨亭自有办法,这漠北想要吞了凉州可没那么容易!” 前方四海关,楚天雄在得知铁山四万士卒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勃然大怒,他心中了然,若是四海关再失守,只怕凉州便真的要完了。 西府此时需要的是一场胜仗! 在月无牙行至四海关时,锯齿营四万大军早已等候多时,锯齿二字便是这四万将士的代名词,攻城略地正面交锋,乃是此营之强项! 楚天雄喊道:“此一战乃是为了凉州,为了这一方土地与百姓!我们不但要诛灭敌人,还要夺回嘉峪关,杀!” 锣鼓震天,八万人之间的对战,惨烈无比。漠北大军翻山越岭才到四海关,没想到对方竟主动出击,在劳顿尚未休整的情况下,西府军如猛兽般疯狂吞噬着漠北大军的性命。 月无牙本想一鼓作气拿下四海关,却没想到大军尚未喘息便开始了大战,他当即提着那铁碎狼牙刃杀入了人群之中。 九品境月无牙在漠北军中也算个高手,特别是那铁碎狼牙刃,乃是漠北先帝的武器,更是整个漠北铁血的象征,玄铁参差如狼牙。 月无牙在人群中大杀四方,每一刀都可斩落数百西府士卒,楚天雄见漠北隐隐开始了反扑之势,当即便对上了这男子。 “漠北亲王,月无牙!” 月无牙昂然道:“楚小儿,让我看看这些年你有没有进步!” 楚天雄那百战刀一声嗡鸣,四轮刀心忽现,纵身一刀斩向了月无牙。 漠北男子见状翻身便也斩出一刀,狼牙刃之上的缺口与劲风摩擦,竟发了如狼嚎一般的声响,“狼袭杀!” 刀芒与狼嚎忽现,楚天雄还未近其身便被击退,那四轮刀心被这一刀斩碎! 月无牙蔑视道:“四轮刀心可还有些不够看!” 楚天雄虎口崩裂,已然流出了鲜血,就连那拿刀的手都已经没了知觉。他从身上撕了快碎布条,而后紧紧将刀柄与手绑在了一起,此战他若是败了,这四海关便很可能被对方攻下,他楚天雄就算身死,也不会让漠北大军再往前寸进一步! 这锯齿营统领卸下头盔,而后丢到了地上,森然道:“军中之人靠的不是修为,而是宁死不屈的战意!” 银纹百战刀突然散发出熠熠白光,五轮刀心忽现,凌厉的锋芒不但摄人,更是在楚天雄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了道道伤痕,他不顾疼痛再出一刀! “现在可够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七章 再遇狼王 五轮刀心硬捍铁碎狼牙刃,而这一次那狼袭杀没能破开这刀心之力。 月无牙重伤倒地,漠北士卒扛着亲王且战且退。楚天雄此时也不好受,毕竟五轮刀心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所能施展的极限,在伤敌后把自己手臂也折磨得够呛。 此时那碎布条早已崩裂,楚天雄右臂垂下,便以左手持刀,追击之下将那漠北四万大军硬生生留下了一半。 此战锯齿营也有伤亡,这穷寇莫追的道理谁人不知,楚天雄下令大军退回了四海关,总算是给凉州扳回了颓势,但若是王北年领军与月无牙汇合,那四海关绝对是保不住的,此时只能等待后方的策应了,他相信郭雨亭一定能想出破敌之策。 座狼的速度要比马匹快上许多,且可以在密林中穿梭,全然不惧荆棘。孟忧领着十万狼骑军直奔玉门关,他就是想直接端了西府军的大本营,而探子来报,李延山确实就在其中,不管西府准备如何应战,他十万狼骑就是遇到了二十万大军都有一战之力,岂会怕那玉门关区区几万士卒!更何况此时胡车儿也在其中…… 玉门关外密林中,早已埋伏好的三千银沙铁骑在赵西峰的带领下直接袭向了十万狼骑,这一举动无疑是蜉蝣撼树,但这铁骑速度之快尤胜狼骑,在偷袭一波后转身打起了游击战,一时间十万狼骑乱成了一锅粥。 众人此时齐聚于关墙之上,郭雨亭见状言道:“陈兄弟,你即刻领军前往九宫聚灵阵的位置,一切按计划进行!” 陈玉知、陆小音、马岱三人领着三万玄甲龙骑出了玉门关。玄甲营究竟是龙是虫,全凭此战! 那银沙铁骑乃是西府秘密训练出的一支骑兵队伍,他们常年在凉州沙坡头生活,经年累月在那松软细沙中已是能够如履平地,此时所展现的速度要强上狼骑不上,虽说只有三千人而已,但用来诱敌已是足够! 赵西峰翻身立于战马之上,而后将那长戟狠狠掷向了在后方追击的狼骑,孟忧首当其冲撞上了这飞火流星! 见那如流星一般的长戟射来,孟忧俯下身子险险躲过了这一击,而身后的狼骑兵却遭了殃,这一戟在穿过数十名士卒的身体后才缓缓落地…… 赵西峰大喊一声:“狼骑也不过如此!” 孟忧一听气得直哆嗦,那些倒地士卒被接连而上狼骑踩成了灌溉凉州大地的肥料。 此时银沙铁骑不再恋战,而是朝着玉门关方向撤回,三千铁骑无一人受伤,大搓狼骑军锐气。 陈玉知立于九宫聚灵阵之前,他看着赵西峰那支骑兵队伍冲出了密林之内,知道时机已到,他大喊:“今日就是诸位摆脱飞鸟营之耻的时候,玄甲龙骑之名必当响彻中原九霄!” 三万玄甲营将士振臂一呼,将战意熊熊燃起! 陈玉知手结法印,低声言道:“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盾,六八为阵,五居中央,九宫聚灵大阵!” 城墙之上李延山与郭雨亭纵观全局,郭雨亭言道:“成败在此一举,若能留下这十万狼骑,漠北定大败而归!” 战意凝结,不断汇聚于陈玉知体内,此时这三万玄甲龙骑的战意远远超过了当日大戟士的战意,第一是因为人数多出了十倍有余。第二乃是少年方才一言,确实振奋了人心,而士卒们想要摆脱飞鸟营之耻的决心亦是坚定不无! 无数战意汇聚,陈玉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那真气直接涌到了九品境巅峰,他对着陆小音说了句:“一切小心!”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陈玉知凝神不断与盘龙玉沟通,那龙威被少年死死压抑着,若是此时散发还为时尚早,许久后少年额头渗出了汗水。 三千银沙铁骑直入后方,赵西峰与少年擦肩时说道:“接下来便交给你了!” 孟忧领着狼骑冲出了密林,他自是看到了这支万人骑兵队伍,但面对十万狼骑,他可不认为对方能抵挡得住,狼嚎声震天响起,大战一触即发! “就是此时!” 少年不再压抑那股力量,瞬息间摄人龙威覆盖了整个玉门关,少年手臂之上龙纹再度透出了青光,“霸龙吟!” 这次没有天地威压的刺激,少年并未斩出当日那化形真龙。 一道若隐若现的龙影直入狼骑大军之中,在这股龙威之下座狼纷纷匍匐在了地上不敢动弹,最先迎上这霸龙吟的座狼更是倒在了地上,龙吟震天,在九品境之下这一剑便破了百名狼骑,隐隐有了小宗师的风范。 玉门关墙楼之上,擂鼓震天响起,陈玉知提起真气大喊道:“玄甲龙骑出击!” 三万玄甲龙骑如泄闸洪水涌向狼骑军,此时士卒离开了九宫大阵,少年感觉体内战意渐渐减弱,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跃到了空中,而后无数青蛇自空而下,不断轰击在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狼骑士卒身上。 孟忧见状大喊道:“下狼迎战!” 十万士卒下座狼,玄甲龙骑露锋芒,这步兵与骑兵作战本就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此时的玄甲营士卒人人皆身披符甲,一刀还一枪之下,西府将士毫无损伤,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十万狼骑被绞杀了一半,玉门关上李延山看着此景甚是激动,没想到这困扰凉州多年的凶悍狼骑,竟被这青衫少年给破了去! 马岱在这几月间将七探盘蛇进行了简化,而后尽数传给了士卒,此时三万龙骑集银枪符甲于一身,展现出了万夫莫敌之势。马家马宁儿与马烈跟随在马岱身后杀入了敌军之中,这马家三人冰释前嫌后形成了一个默契的铁三角,枪出如龙破敌似探囊取物。 陆小音更是直接对上了孟忧,这狼骑统领可不是俗手,那大钢刀狠辣无比,但陆小音的刀更要霸气许多,拔刀斩与叠刃之法击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四刃连环一出,孟忧钢刀应声断裂,胸前亦是被斩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这四刃连环可将洞玄境的胡车儿一刀击退,威力可想而知。 孟忧看着这生得比女人还要精致的少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对方杀意外露,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大喊道:“你再不出来,狼骑就要完了!” 胡车儿隐于暗中不断观察着敌情,在他看到那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少年后,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惧怕,他不敢确定少年对自己有没有威胁,若是还如那晚一般,十个胡车儿也不够看。 观察许久后胡车儿发现这少年所展现出的实力稳定在七品之间,他惧意渐散,而后在听到孟忧一声大喊后,瞬间爆发出了通幽境的气势…… 他凌空拍出一掌,正打算挥刀斩向孟忧的陆小音被击飞,陈玉知见状纵身一跃,接下了少女,“你没事吧!” 少女嘴角流出了血迹,若不是她反应够快,只怕已经被这一掌拍碎在了地上,她急忙说道:“呆子,快退!” 胡车儿此时眼中尽是怒火,他并没有继续出手攻击玄甲龙骑,而是吼道:“这你小杂种,先前之耻,我要你十倍奉还!” 陈玉知紧握黑剑护在了陆小音身前,他毫无惧色般讥讽道:“什么漠北狼王,还不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可还想尝尝那巴掌的滋味?” 胡车儿此时沦为漠北笑柄,这少年所言仿佛在用刀子割他身上的肉,他扭曲着脸喝道:“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陈玉知周身燃起了青色真气,他可以在八荒岭燃百穴强行提境,今日同样可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八章 含光斩岩 于西府而言,若雷老不出手,全军无人可与这跌了境的通幽狼王胡车儿一战…… 此时陈玉知不仅仅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为了凉州之上、西府之中的所有人,他若是败了,胡车儿便可以通幽之姿力挽狂澜! 强行提境不但会伤及自身根基,更会将自己体内的潜能尽数消耗,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何况少年已是第二次倒行逆施,若不出意外,将永远都无法达到九品之上的玄妙境界! 但此时少年别无选择,陆小音还在自己身后,两人断不可能从胡车儿手中逃脱,与其等死倒不如痛痛快快战上一场。 虽是蜉蝣,亦可撼树! 陆小音擦了擦嘴角血迹,立了起来,她以双股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全然一副要陪少年共赴黄泉的模样儿。 陈玉知身上那青色真气不断翻涌,百大窍穴之内又变成了干涸的枯井。 此时那真气滚烫无比,将少年的皮肤都灼烧成了淡红色,只见他气势不断提升,八品、九品,而后直至巅峰,离那通幽境也只差了临门一脚而已。 众人见胡车儿出现,都迅速集结在了少年身旁,赵西峰、马氏三兄弟、陆小音三人率先攻向了胡车儿。 狼王虽已跌境,但那曾经对天地的感悟尚在,更何况还是实打实的通幽高手…… 陆小音受了些内伤,那叠刃之法再也无法施展。 只见她不断抽刀而后归鞘…… 一连拔刀十回鞘,拔刀斩那凌厉杀意尽显。 十刀之后陆小音再无余力,勉强站着身子护在了少年身旁! 赵西峰与马氏三人冲向了胡车儿,三枪一戟欲战狼王! “自不量力!”胡车儿冷哼一声。 这漠北男子手指朝前轻点,那十刀之威消散于玉门关外。而后胡车儿以双手扶大地,“地煞陷阵!” 玉门关外山摇地动,几人还没接近胡车儿,便被那地煞之力震飞到了百米开外,而后西府阵营大地开裂,无数深不见底的深渊出现,玄甲龙骑乱成了一片,稍有不慎者便会坠入其中,而后不见踪影。 陈玉知绝不会让这好不容易才造就的大势颓去,今日他玄甲龙骑定要让狼骑在这世上消失! 夏至的阳光已有了些灼人之感,陈玉知心中忽有顿悟…… 青衫少年抬头将黑剑送入了云间。 此一招乃是当日与剑侍十七剿匪时所用,那晚他借月光引导剑气,光之所及剑气近。倘若月光可借,那这烈阳之光为何不可! “我陈玉知今日便借这烈日与此间浩然正气一用,剑意破九霄!” 黑剑破云而入,悬停在了九霄之上,而后那浩然剑气不断弥漫,剑指合,剑罡出,少年以剑指朝天,无数青色剑气涌入狼骑之中。 那狼骑大军本欲借地煞陷阵开始反扑,却有剑气从天而降,光之所及便有剑气纵横,许久后狼骑又遭重创,原本的反扑之势荡然无存! 城楼之上,李延山捏紧了拳头,他见少年在那天塌地陷的沙场上力挽狂澜,大喊一声:“好样的!再将锣鼓给老子敲响些!” “咚咚咚,咚咚咚!”玉门关之上锣鼓震天,玄甲龙骑再度袭杀了上去,狼骑已然溃不成军,想要将其剿灭只是差了些时间而已。 胡车儿本想以地煞陷阵挽回大军颓势,但没想到少年竟有那一招剑意破九霄,狼王收回双掌,而后朝着陈玉知袭去…… 此子不可留,胡车儿下了死手,他虽已无法施展那缩地成寸的神通,但通幽境的速度已然足够。 狼王一掌拍出,欲将少年那头颅拍成碎末! 这一掌太快,少年收招已是为时过晚,那黑剑自云端而落,还未能回到陈玉知手中。 一声马嘶,玄甲龙骑有一人挡在了少年身前,胡车儿一掌实实在在击中了对方,而后漫天飞沙,那一人一马已然消失在了沙场之上,连血迹都没有留下! 陈玉知黑剑入手,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喊道:“小黑!” 他对那身影再熟悉不过,虽然自从八荒岭一役后与士卒小黑聚少离多,但这凉州汉子确实是自己在军中的好友,虽说人木讷了些,但胜在实诚。谁也没有想到小黑会突然出现为少年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陈玉知抬起了颤抖的左手,但此时除了沙尘与空气,别无他物,“胡车儿!你该死!” 少见提着黑剑缓缓走向了胡车儿,他低声道:“九山八海玉门外,天上地下黄泉中,我要一剑劈了你这王八蛋!” 胡车儿见少年狠狠盯着自己,似有那想将自己挫骨扬灰的冲动,狂笑道:“你很不错,但想要与我为敌还差了些。今日没人护你,我看你往哪里逃!” 这心狠手辣的狼王见少年如此心中大快,他不但要斩杀这小辈,还想狠狠折磨他一番以解那心头之恨。 “你既然有情有义,那我就让他们一个个都死在你眼前!哈哈哈……” 少年此时那无锋剑意积聚到了顶峰,连黑剑这等材质都微微颤动了起来,少年森然道:“先接我一剑!” 这一剑少年又是将全身的真气都汇聚到了右臂…… 对于西府来说,他是少年统领,无论如何都要担起这份责任! 对于陆小音来说,他是少女的挚爱,那挡风遮雨的活该干还得干! 朴实无华而又至简,陈玉知在距离狼王还有一丈之时自下而上挥出了此剑。 胡车儿在对方挥剑后感受到了一股危险气息,这剑意哪是九品境能斩得出来的,分明已经有了通幽境那浑厚之感! 说时迟那时快,一剑之后少年身前再无尘沙飞扬,除了寂静之外再无其他,胡车儿护体真气被破,那上身衣衫碎裂,胸口狼图腾之上流出了鲜血! 胡车儿怒极反笑,言了三声“好”! 城楼之上李延山叹道:“还是差了些吗……” 郭雨亭风轻云淡,若有所思的朝后方看去,不知那人打算何时出现! 青衫少年在一剑之后力竭,他倚着黑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胡车儿淡然道:“我于通幽境后闯荡中原江湖,除了被洪都剑主伤过外,你是第二个!你这后辈很是不错,若你身处漠北,我定会收你为徒!” 陈玉知此时体内气血翻涌,他强撑着笑道:“我呸,你这漠北的笑柄有何资格收我为徒?” 狼王狞声狂笑,而后单手凭空轻握,一柄狼牙刃出现在了手中,他冷声道:“今日,我要让你受尽折磨而死!” 少年朝后吼道:“小音,快走!” 小丫头倔强得很,她可没有丢下少年的打算,就算胡车儿朝自己袭来又如何,只要两人能死在一起,到了黄泉仍可做一对魔仙伴侣! 胡车儿速度太快,陆小音根本就躲不开,她闭上了双眼,大喊道:“陈玉知,我也喜欢你!” 这一句回应她早先就想大声喊出来,却由于羞涩一直迟迟未敢开口,今日一言诉尽情衷,已是死而无憾。 “不要!”陈玉知竭声大吼道,他不敢想象这一刀之下的后果,自己想要冲上去却发现四肢无力,而后摔在了关外那沙土之上。 “轰!”兵刃交锋的声响传开,一柄含光斩岩长刀直直矗立在了少女身前! 胡车儿在与长刀交锋后退到了百米开外,那刀意他感受得真切,肃杀而又浑厚,且远远超过了自己…… 郭玉雨看着这一幕笑道:“还是来了……虽然有些迟,但奠定胜局已是足够!” 李延山对那柄斩岩长刀熟悉得很,当年自己像陈玉知这般年轻之时,那斩岩之名便已是江湖刀客的巅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九十九章 甲子刀意 “一生悲欢,终是孑然。” 一甲子前的江湖第一刀客,手中所堆积之骸骨可与琼楼一较高低。他弃刀后隐于西府之内,只想在无声中老去,纵然是数年前击退女帝,也只用了一把菜刀而已。只是在大限将至时,却遇到了一个有趣少年和一个根骨极佳的丫头,老头有了传人便对红尘再无牵挂,因为那故人早已经香消玉殒。 但一日为刀客,那刀意便存于心,你不惹我便相安无事,你若得寸进尺,这一甲子的刀意可不会含糊! 雷老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缓缓走到了陆小音身前,而后提起了那柄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些的斩岩长刀。 老者对陈玉知说道:“最后还是得靠我这把老骨头撑场子,真是没用!” 少年见雷老出现,那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勉强挤了个笑脸言道:“多谢雷老救命之恩!” 老者抠了抠鼻子,全无高手风范,就连衣衫还是在伙房穿得那身破旧长袍,他回答道:“你小子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燃境两次,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胡车儿扛着狼牙刃喝道:“来者何人!” 这雷老可不是那讲究之人,他当即便朝着百米开外斩去,斩岩刀落地一声巨响,这百米大地被余威斩成了两半。 胡车儿来不及抵挡那刀意,只得横刃于前,鲜血自口中而出,他吼道:“无耻小人!” 雷老怒道:“你就不无耻了?欺负小辈算什么大丈夫,信不信老头我抽你丫的!” 老者这可是在替陆小音出气,若是胡车儿伤了陈玉知,那他可能会说少年活该,但此时欺负到了自己徒弟身上,那断然得叫他付出代价! 狼王胡车儿一生桀骜不驯,何时受过这种气,此时他心中怨毒无比,所有事情的起源皆来自西府,他眼眸渐渐泛红,而后手结法印! “我胡车儿与西府不死不休!” 这漠北男子由内到外结束缚印,而后以密宗万象冥合之宝瓶印朝天收尾,他大吼一声:“祭!” 漠北数万狼骑兵应声爆裂,气血滔天,玉门关方圆百里如同末日,烈日化为了血日,天空暗红一片,那透着阴狠血腥的气息涌入了胡车儿体内! 这献祭之法金篆玉函内也有记载,只是少年觉得太过残忍,便草草翻阅而过,此时这胡车儿竟将数万士卒统统献祭而去,当真是心狠手辣! 雷老看着眼前立于空中的胡车儿说道:“你也不怕死后不得轮回?” 胡车儿此时披头散发,一双眼眸猩红诡异,他狰狞道:“漠北狼骑在入营前都会篆刻一道献祭符文在身上,为的便是留有后手,若能将你等绞杀,这数万大军便死得其所!” “狗屁不通!” 老者对眼前之人嗤之以鼻,虽说自己手中也是血债累累,但那都是自己一人一刀斩出来的,可不是靠着那劳什子的旁门献祭之法。可他此时皱起了眉头,那胡车儿的气息已然又达到了洞玄境,真要拼斗起来胜负难料。若是他还年轻,这漠北男子根本就入不了自己的眼,只是现在已然快要油尽灯枯…… 老头看了一眼青衫少年,再看了一眼那倔强的丫头,他今天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要能救下两人,便算是没有遗憾了! 此时的胡车儿连那狼牙刃都扔到了一旁,他立于空中享受着洞玄境所带来的快意…… 血日当空,玉门关外出现了一条以气血所汇聚的蛟龙,腥味弥漫间血龙袭向了老者。 老者举重若轻,那斩岩长刀在挥动间出现了残影,八刃相叠破天! 强大的冲击波撕裂了大地,而后扶摇而上与血龙撞击在了一起,胡车儿单手朝前一抵,血龙散成了漫天雨点,而后再度汇聚轰击于老者胸前。 老者提刀站在原地屹立不倒,陈玉知与陆小音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任凭那血龙在胸口钻出了个大窟窿,老者仍是风轻云淡,他言道:“丫头,我在临死前想听你喊一声师傅……” 陆小音流出了泪水,她知道这老者总是在暗处指点自己,那师徒之情她早已默认,要不然此前陈玉知失踪,她也不可能找上门去询问。 “师傅!”少女流着眼泪大喊道。 老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那胸前窟窿真的不痛一般,他对着胡车儿提起了刀,而对方此时立于半空,全然不把这将死之人放在眼里。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虽已油尽灯枯,但还有一甲子的刀意藏于心中,今日便让你看看何为春秋含光,甲子斩岩!” 一甲子前的江湖第一刀客雷肖阳再出一刀,这一刀后,百年江湖谁人敢言在刀意上能胜过这老者,此间虽是剑道独尊,但老者为江湖刀客斩出了一条大道,此道巅峰亦可仰视世间! 这一刀含光斩岩荡魂摄魄,那刀意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生怕那空气中凌厉而又凝实的刀意伤及无辜,原本将天空染成赤红的血雾在这一刀之下尽数散去…… 刀芒直破两百里,大地龟裂而开,那裂痕从玉门关外延伸到了嘉峪关,刀意久久不散! 王北年看着这一道似从九天之上而来的裂痕震撼不已,直觉告诉他前方定是出了大事…… 一刀之后胡车儿生死不明,只是留下了一条手臂在玉门关外,郭雨亭看着那沙场叹道:“大局已定,此后百年漠北再无狼骑!” 陈玉知与陆小音扶住了这即将闭上双眼的老者,陈玉知喊道:“雷老!” 他沙哑道:“咳咳……老头我耳朵没坏,不用喊这么响……怎么样,我这一刀可还入你看?” 少年此时也虚弱得很,他控制不住情绪渐渐模糊了眼眶,而后哽咽道:“雷老头,你给我挺住!你要是不在了,公子我以后找谁去讨酒喝……” 老者弥留之际露出了笑意,言道:“我在伙房后面的地窖中藏了许多好酒,平日里都舍不得给你小子喝,现在……咳咳,这些酒以后就都归你了……” “还……还有,那锦观城中的海棠糕甚是可口,你小子日后若记起了老头我……别忘了……带些来。” 少年紧紧抓着老者的手,哭喊道:“要吃就吃热乎的,等你伤愈了公子带你去锦观城便是!”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老者将一股纯净刀意封存在了少年体内,言道:“咳咳……你燃境两次,若无奇遇终身难入九品之上,这乃是我温养了一甲子的刀意,希望对你能有帮助!” 老者在临死前仍不忘为这少年着想,陈玉知此时已然泪崩,陆小音在一旁亦是如此,她又唤了声:“师傅……” 在闭上双眼前雷肖阳仿佛见到了故人,那一年他初入江湖,有个女子亦如陆小音一般出尘惊艳,多年以后他名动江湖,而那女子早已成为了东吴皇妃。 有滴泪珠自眼眶而出,甲子刀客雷肖阳,在临终前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此战尘埃落定,漠北十万狼骑皆丧于玉门关外,西府玄甲龙骑之名响彻中原,统领陈玉知在玉门关外以九宫聚灵大阵破狼骑,而后强行提境与漠北狼王胡车儿一战传遍了大街小巷。 盘阳城内晋王大悦,庙堂之上出现了拥护九皇子之人,隐有劝导晋王将少年召回盘阳之意,一时间暗流涌动,晋王八子皆视其如眼中之钉! 玉门关大军休整,此时西府士气如日中天,只待进军夺回嘉峪关! 陈玉知与陆小音将老者葬在了庆阳城边,墓旁一颗垂柳甚是茁壮,那一日陈玉知以重伤之躯醉倒在了老者墓前,陆小音在一旁陪至天明…… 少女并没有阻止,因为此时自己心中,亦是悲痛万分。 垂柳轻抚着两人,似是老者在无声安慰一般,陆小音有一问,为何人世间要有生离死别…… “伤情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章 报之以歌 十万狼骑殆尽于玉门关外,西府玄甲龙骑统领所做之惊天壮举与甲子刀客斩出的那一刀已经传遍了漠北…… 月无瑕此时方寸大乱,她身为漠北女帝怎会不心疼那十万狼骑,而对少年的情愫亦是不希望他有什么不测。 女官玉京子上前说道:“女帝,您已经三日没有用膳了,这样下去……” 月无瑕看着对方那担心的样子,言道:“退下吧,让我静静!” 玉门关一役,漠北二十万大军折损过半,狼王胡车儿生死不明,女帝下令王北年撤军,即日退兵至黑河。 嘉峪关之外,左右两军共主王北年将那自庙堂而来的令书撕成了碎片,此一战元气大伤,让人闻风丧胆的狼骑已然成了历史…… 若退兵,便失去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此时没了狼骑,但他王北年依然坚信自己可能攻下五关七城,更何况那死胖子还在自己手中! 王北年阵前抗命,与亲王月无牙汇合…… 庙堂之上,女帝得知此消息后大发雷霆,她怒喝道:“你们个个都是好样儿的!一定要把漠北这些家底都折腾完才肯罢休?” 丞相纪还图此时不敢多言,这战事他也曾觉得胜券在握,可万万没想到西府竟有此等少年,胡车儿血祭数万狼骑竟依然无果,真是天要亡我漠北…… 月无瑕此时怒火滔天,女帝之威尽显无疑,她一步消失在了大殿之内,不知去向何方。 此时西府大军已从玉门关赶赴至四海关,陈玉知从庆阳城外回营后便卧床不起,也就留在了玉门关内,陆小音亦是在将军的默许下留了下来。 马岱带着玄甲龙骑随大军前行,此时的玄甲营已是今非昔比。玄甲虽有三位统领,但在士卒心中,那青衫少年才是他们唯一的领袖! 四海关之上,右臂仍然裹着绷带的楚天雄笑道:“想不到此次竟能歼灭狼骑大军,真是天佑我西府!” 郭雨亭说道:“都是陈玉知与玄甲龙骑的功劳,若没有阵法与龙威相助,此战必败无疑……” 李延山点点头,叹道:“确实如此,这小子总能创作奇迹,所以雷老才愿意以身赴死,这分明是把未来都押在了他身上,只是……” 楚天雄看着关外那裂痕叹道:“此刀意堪称人间巅峰,更是我辈永远都难以企及……” 郭雨亭笑道:“将军莫要担心,陈玉知乃是性情中人,此时有些悲伤是在所难免,他已经为凉州付出太多了,接下来便让我郭雨亭来扛吧……” “军师,你怎能确定漠北不会退兵?”楚天雄问道。 “王北年是谁?漠北左右两军共主,一生宏愿便是能马踏中原,此时他若退兵,那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我猜他一定会与月无牙汇合,而后直接进军四海关!” 李延山从不怀疑郭雨亭的推测,算无遗策便是这军师的特长,他问道:“雨亭,可有对策了?” “将军,我已命人在关外布下了天地三裁阵,此次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只是……” “有话直说!” 郭雨亭叹道:“探子来报,宁统领被俘……只怕会成为敌军的筹码!” 李延山森然道:“从军之人若能为江山社稷捐躯,也算是重于泰山了……雨亭,若有可能,尽量将其救下!” 这就是他李延山的特别之处,虽有肃杀之风,但情义尚在,这样的将军谁人会不愿追随! 月无牙在得知玉门关一役后心如死灰,而后与王北年汇合,两人一拍即合,欲绝地反击,与西府军决一死战。 漠北大军挺近四海关,于关外天险处迎上了早已布局妥当的西府大军。 那革车之上,宁野此时奄奄一息,多日滴水未进的惨状甚是憔悴。 王北年并不惧怕对方在这天险之处设下陷阱,他可不信西府之人会不顾宁野的性命。 老将军大喊道:“西府军若是投降!我定将宁野释放,并且不伤凉州一人,未免生灵涂炭,希望李将军思量清楚!” 李延山听了觉得好笑,这开战之人在他面前说着生灵涂炭之事,甚是卑劣,他喊道:“你这老匹夫,这些日子无辜丧生之人还少吗?漠北若不挑起战事,怎会如此!你他娘少跟老子废话,要战便战!” 这话说得犀利,但大军依旧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两方人马僵持在原地,王北年心中窃喜,这李延山果然想救下宁野。 革车之上那胖子喊道:“将军,不要管我!铁山营四万将士皆因我而亡,宁野已无脸面活于世上,若能为西府捐躯,死又何妨!” 宁野怎会不知这将军的脾气,那想要将他救下之意溢于言表,但就是因为这样,他宁野更是羞愧难当。 李延山怒道:“嘉峪关之事我自会找你算账,但今日可不允许你在这里倒下!” 宁野那满是横肉的胖脸上泪水直流,他被人称作屠夫,手段自是狠辣无比,对别人狠,对自己如是,故而才练成了一身铁浮屠。可自打从娘胎出来后就没哭过的宁野,此时竟然流下了悔恨之泪,他大喊道:“宁野愧对西府将士,愿以身死来偿还血债,若有来世,末将依然愿意追随将军左右!” 王北年对着月无牙大喊道:“快阻止他!” 若是这胖子死了,那便是满盘皆输的局面,只是任凭对方如何应对,都是为时已晚。 宁野于革车之上将那一身铁浮屠给散了去,轰炸之下尸骨无存,铁索坠入了地面…… 此场大战,这凉州之上留下了太多血与泪,这红尘以痛叨扰,你却报之以歌! 郭雨亭抬头看着凉州这片天空,露出了眷恋之色,他对那宁野之死并不惊讶,因为战前他便已经算到有此一幕。 这瞧上去略显单薄的男子叹道:“这凉州的天空真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嫌腻啊!” 天险之上巨石坠落,那滚滚庞然从天而落引得碎裂之声不断,王北年喊道:“给我杀!” 漠北大军血性尽显,欲正面冲杀出一条阳关大道,而此时脚下一方大地忽然塌陷,无数士卒坠于其中,后被那早已矗立在地下的木刺洞穿。 上有落石,前有地陷,此战漠北已然失了先机,月无牙大喊道:“退!” 大军在这狭窄天险之处乱成了一片,缓缓朝后退去,而就在此时,那不见了踪迹的三千大戟士出现在了后方! 李复手持长戟坐于战马之上,大戟士虎虎生风! 这陈胤侦当夜曾言不可再造杀孽,否则必遭反噬,但今日这落石与地刺之阵已经引得无数漠北大军丧生,郭雨亭当即吐出了一口鲜血。 众人见此一幕纷纷上前,只听他说道:“雨亭多谢各位续命之恩,本也想再苟延残喘几载,但那日在玉门关,我见西府青衫力挽狂澜,最后扛下了所有压力,强行提境独战胡车儿,那是何等的豪气干云,但他毕竟年纪尚轻,我等怎可把所有难事都压在一人身上……” “我今日在劫难逃,咳咳……只想为凉州将这后患永除,以我郭雨亭一人性命换取漠北百年颓势,不管怎么算,都要比苟活上七载强!” “将军,雨亭要去见上官师傅了,我想她一定会以我为荣!” 李延山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感情,言道:“雨亭,这些年辛苦你了!” 西府智囊郭雨亭闭上了双眼,而就在此时,百架装满火油的攻城车涌向了漠北大军,此火油经秘法提炼,一沾人身便会如野火般迅速燎原,传十而后传百,不停蔓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零一章 一笔勾销 四海经业火,甘霖自穹落。 天空惊雷作响,有雨点纷纷落下,漠北士卒暗叹上苍保佑,可就在那火焰接触到雨水之时,原本熊熊燃烧之势更是滔天,一时间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郭雨亭算无遗策,就连几时几刻会降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这经过秘法提炼的火油在经过雨水浇灌后成了漠北士卒的梦魇…… 天地三裁阵算不得阵法,但那屠戮生灵的效果可是凶狠无比,此阵法以落石而起,以火攻而落,坑杀数万漠北大军,杀孽堆积之下郭雨亭当场毙命。 而他以一人身死换得边境百年太平,虽死不悔! 军师已矣,大火燃尽后满地焦黑骸骨,堪称人间地狱,大戟士与玄甲龙骑进场收尾,王北年与月无牙被困于其中。 此时两人颇为惨烈,衣衫褴褛之下仍在拼死抵抗,那铁碎狼牙刃挥击间亦有西府士卒不断丧生,李复、楚天雄、赵西峰、马岱四人围攻而上。 两人渐渐落于下风,皆是做好了命丧于此的准备,就在那涯角枪将要洞穿两人之时,一道身影从天而落。 月无瑕一脚横扫将涯角枪踢飞了出去,长枪势如破竹嵌进了岩壁之内,月无瑕并未恋战,而是左右提着两人一跃而去,消失在了四海关外…… 黑河之上,女帝将两人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而后又朝着凉州走去。 “无瑕,你要去做什么!”月无牙喊道。 那妩媚女子转过了身,怒道:“王北年,你阵前抗命连累漠北最后数万大军丧生,该当何罪!” 王北年此时跪于黑河畔,言道:“老臣愿以死谢罪!” 说罢他便抬起了那满是皱纹的老手,欲给自己一个痛快,女帝弹指间制止了这老将军,叹道:“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漠北左右两军共主,解甲归田去吧……” 两人看着女帝离去的背影,似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王北年愧意难当,若不是因为自己的执念,数万士卒怎会被那火石坑杀,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但若能再选择一次,他王北年定不会同意出兵入凉! 庆阳城外,陈玉知一人站在那垂柳之下,甚是萧瑟,他对着墓碑说道:“你这老头说走就走,害得公子我只能一人饮酒,真是不仗义!” 远处走来一人,少年翩然回头发现月无瑕出现在了此处,他愧疚着说道:“对不起,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吗?” 月无瑕怒道:“你一人害得漠北十万狼骑丧生,我身为女帝自然要替他们讨回血债!” 少年没有反抗的意思,而是闭上了双眼,此时他百穴干涸内伤未愈,但心境却格外澄清通明,就算得知永远都无法跻身通幽与洞玄之境,也没有沮丧之意,他笑道:“动手吧,我这条命本在八荒岭就该丧生,若是死于你手我没有怨言……” 月无瑕走上前去,一股劲风爆发,少年只觉得那掌风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将要击中额头之时,气势消散而去。 女子轻轻在陈玉知胸前锤了一拳,而后转身言道:“今日后,过往之情分一笔勾销,我是漠北女帝月无瑕,你是西府统领陈玉知,来日再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忽有一滴晶莹落下,女帝缓缓离去,任凭少年如何呼喊都是无用。她身为女帝责任重大,经此一役漠北元气大伤,孟忧阵亡,胡车儿消失不见,王北年卸甲归田,她若不担起重任,那这漠北便真要完了,故而她今日来与少年一见,就此断去前尘往事,欲为漠北献出一生时光。可若有人说这情愫可以忘却,那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西府军大胜而归,全军将士皆额系白绫,祭台之上李延山默悼丧生之人。 大将军喊道:“此一战虽胜漠北,但西府将士不可居功自傲,守护一方疆土乃是军人之天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来,让我们向丧生的将士干了这碗酒!” 数万大军齐饮酒,瓷碗扣地碎无声。 此一役后凉州再无铁山营,谁言西府乃是大胜而归…… 盘阳庙堂之上,群臣朝拜晋王,这富丽堂皇的大殿在龙柱的衬托下尤显庄严,晋王淡然言道:“凉州那边如何了?” 尚书具恒言道:“消息来报,西府军以十万士卒大胜漠北二十万雄兵,玉门关外九皇子一人力挽狂澜,以阵法扫平狼骑后与狼王胡车儿死战,此役十万狼骑尽灭。” “四海关外,西府军师郭雨亭将最后的数万漠北士卒坑杀其中,大战尘埃落定!” 晋王怎会不知此消息,但有意让群众提及九皇子,故才能将他召回盘阳,晋王言道:“这小九倒是有长进,想不到能为凉州立下如此奇功!” 王越在一旁言道:“据我所知,九皇子不过六七品的境界,竟敢强行提境与胡车儿一战,当真英勇!” 殿内议论纷纷,往日那些瞧不起九公子之人,都一改口风夸起了这个少年。 晋王言道:“功过相抵,朕打算将小九传召回盘阳,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闻太师站了出来,言道:“陛下,我儿闻肖冉现已变得疯疯癫癫,与三岁孩童无异,陛下若是如此,老臣实在心寒……” 这闻太师说得谦卑,但实则所表达的反对之意甚是强烈。 晋王不动声色坐于龙椅之上,王阳明站了出来,这位阳明学府的创始人可是嫉恶如仇得很,他早就看太师不顺眼,此时言道:“你儿子那是咎由自取,我已经问过顾老儿了,那日在盘阳演武堂内,你儿子公然挑衅陈玉知,还以言语不断刺激对方,这才有了后面发生之事,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儿子跟你一个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整天拿着把神机弩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老爹有权有势?连北府军才能使用的秘器都能搞到手!我听说九皇子遇伏便有神机弩出现,此事可与你有关?” 老院长口舌入剑,妙语连珠之下说得闻太师哑口无言,太师只得装出一副惨淡模样儿,言道:“陛下,老臣冤枉啊!” 冷言少语的顾蠡说道:“四府会战之中我在旁看得真切,九皇子乃是性情中人,就连南府曲兰都敢顶撞,于庙堂内外年轻一辈中,他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这老者的评价倒是中肯,话里的意思便是在说,晋王九子之中他最看好那九皇子陈玉知。但也确实如此,于修为和为人而言,少年都胜过那些整天勾心斗角之辈。 向太傅在一旁没有多言,他虽也想支持九皇子一声,但转念又想到了那还未长出的两缕花白,顿时闭上了嘴巴。 闻太师党羽众多,左右两方人马对峙了起来,晋王用力拍在了那龙椅的扶手之上,怒道:“好了!朕今日有两件事要宣布。” 晋王瞥了一眼恭敬立在一旁的老宦官,曹宣兵心领神会,从长袖中取出一道圣旨,言道:“九皇子陈玉知在凉州一役中以身犯险功不可没,然砍伤太师之子在先,故功过相抵不予赏赐,但发配凉州之责难就此作罢!” “黑骑即日出发西凉,传召九皇子陈玉知回都听封太子!” 此言一出庙堂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这将发配于西凉的九皇子传召回来本在众人意料之中,但听封太子一事实在突然,庙堂之上除了王阳明与顾蠡这些晋王心腹外,百官早已选择良人进行拥护,此时晋王一言,这大殿陷入了沉默…… 消息扩散而出,除了远在西凉的陈玉知不知晓外,晋王其余八子皆打起了小算盘。 西府之中,陆小音倚靠在少年怀中,问道:“陈玉知,先前在溪边的约定还作数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零二章 氏族之怒 大战落幕,少女心中满是归隐山野之事…… 陈玉知柔声笑道:“傻瓜,当然作数,再过些日子我便与你离开!” 陆小音扬起了嘴角,她问道:“你真的舍得抛下玄甲龙骑与西府的一切吗?” 少年抬手捏住了对方那俏脸,稍稍用力嘴巴便嘟了起来,他言道:“对我来说,你就是一切!” 原本与少年对视的陆小音挪开了视线,她羞道:“臭家伙,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陈玉知并不打算与诸位告别,而是准备不辞而别,仅留一封书信便可,而就在他将诀别信书完之时,营外传来了士卒之声:“统领,大将军让你速去议事!” 士卒说得着急,少年估摸不出到底发生了何事,便干脆与陆小音一同前往。 才到营外,就见故人。 王前羽爽朗笑道:“陈玉知,别来无恙啊!” “王大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两人相逢喜悦,便抱在了一起,黑骑都尉言道:“你在凉州一战大破狼骑真叫人热血沸腾,我果然没看错你!” 陈玉知说道:“实在是愧不敢当,这都是西府上下将士的功劳,我可不能一人独占了那功绩。” 李延山笑道:“你小子倒是愈发谦逊了……” 将军说完神色有些暗淡,王前羽已经告知了来意,李延山没有想到这么快便要与少年告别,自从这小子来到西府后,全军上下都热闹了许多。只是如今郭雨亭身死,若这少年再离去的话,一下子真有些说不出的冷清…… 王前羽拍了拍少年肩膀,说道:“陈玉知接旨!” 少年看着对方从怀中取出一道圣旨,连忙下跪接旨。 “九皇子陈玉知,凉州一役功过相抵,即日返回盘阳听封太子!” 这一旨之后不止是少年自己愣住了,连一旁的陆小音也瞪大了眼睛,她原本就猜到陈玉知地位不凡,只是没想到他乃是晋王之子,更是即将要成为储君之人…… 陈玉知低着头默不作声,王前羽见状言道:“陈玉知,还不快快领旨!” 少年看了陆小音一眼,言道:“王大哥,对不起,这圣旨我不能接……” “我不会回盘阳,更不会做太子!” 王前羽苦笑不已,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怎会不知这少年的心性,此前护送他入凉时,便已经知晓其无心庙堂那权谋之争,这万里江山虽近在咫尺,却不在对方的眼中…… 李延山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太子之位,你那些兄长争破脑袋都想要的位置,你小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无心庙堂之争,甘愿成为那闲云野鹤,还望王大哥成全……” 这话一出陆小音心中宽慰了许多,她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初心不变,那少年便依然是自己最珍惜之人。 王前羽叹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回去……也罢,我会替你去周旋一番,但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多谢王大哥!” 说罢王前羽便朝盘阳驰骋而去。 李延山说道:“你小子打算一辈子留在西府?” 陈玉知微微一笑没有多言,这一笑五味杂陈,此时远处又走来一位少年。 他身上有些郭雨亭的影子,一袭素衣配羽扇,甚是普普通通…… 少年作揖道:“公仪昭拜见将军!” “你便是雨亭的徒弟?” “禀将军,师傅让我在大暑时前来西府……代替他继续守护凉州!” 这郭雨亭不愧是算无遗策之人,整个战局走向皆在他股掌之间,这军师算出了敌情,算到了天时,更早已算准了自己会身死魂消…… 玄甲营内,陆小音幽幽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九皇子。” “再过几日就不是了。” “你可会后悔?” 陈玉知扶着少女的肩膀,言道:“生而为人,我们都无法选择在何处降生,但想要成为什么样子的人,去过何种生活,这都是可以改变之事,我呢,只想和你眉挑烟火过一生。” 少女点点头,言道:“我相信你!” 盘阳城中,庙堂之上。 王前羽一人而回,满朝文武为之愕然,没想到这九皇子竟想放弃太子之位,实在是匪夷所思。 黑骑都尉言道:“陛下,九皇子心系凉州百姓,不愿返回盘阳……属下以为,是不是将此事延后再议?” 这王前羽为了少年绞尽脑汁,甚至不惜欺君胡言,实在令人佩服。 闻太师言道:“哼,这圣旨一出岂能违抗,莫不是觉得自己打了场胜仗,就目空一切了?” 王阳明站了出来,他喝道:“你这话说得简单,要不你也去打一仗试试?” 老院长与闻太师在大殿之上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愿意退让半步…… 晋王八子得知陈玉知抗旨不归,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可这还没过多久,又有消息传来。 庙堂之上,晋王连下十二道圣旨召陈玉知回朝,但皆被其一一拒绝,一时间满朝文武都胸有成竹了起来,看上去晋王是铁了心要让九皇子执掌江山。那原本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渐渐明了了起来,所有人都选择暂时与晋王八子保持距离,只等那少年回归,而后登门拜访! 玄甲营内,陈玉知叹道:“小音,过两日我们便离开西府吧……” 近日那十二道圣旨让他愁坏了,少年害怕再这样下去,晋王会命人强行将他绑回盘阳,倒时候可就真的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延山也十分无奈,只要陈玉知在何处,那地方定会热闹非凡,公仪昭言道:“将军,我学过一些相术,陈统领不是池中之物,那庙堂是困不住他的!” “你的意思是?” 公仪昭嘴角微微上扬,言道:“龙入江海,只怕西府也不会是他的归宿……” 北府军中,陈天耀得知晋王下旨十二道急召陈玉知回朝后暴跳如雷,他此时的容貌看上去恢复了许多,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秘法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陈天耀近日多次求见顾炎武都是无果,他本想与将军商讨如何夺取太子一事,但此时看来,顾炎武很明显是想重新站队,转而支持九皇子陈玉知。 当日袭杀陈玉知便有他参与其中,若对方当上了太子,只怕自己将会万劫不复,陈天耀绝不允许此事发生,他狰狞道:“顾炎武,既然你不仁,就别怨我心狠手辣!” 北莽北府军虽说是用来牵制五大氏族,但近年来氏族与庙堂表面上交好,每年朝贡都会如期而至,故而北莽与氏族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陈天耀与氏族单于交好,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那片草原亦是可以由他随意出入…… 氏族部落之中,陈天耀趁着夜色走到了氏族主母的毡包之内。 那草原女子认得这五皇子,疑惑道:“五皇子深夜到此恐怕有些不妥,若有事明日再谈可好?” 陈天耀笑道:“主母貌美如花,一点也不像氏族中人,真是便宜了拓跋野那糙汉!” “放肆!你就不怕单于知道后与中原开战吗?” 陈天耀一步步朝前走去,狞声说道:“我就是要让五大氏族与中原开战!” 深夜,当单于拓跋野回到毡包后,忽有一声震天怒吼传出,只见氏族主母倒在了血泊当中,她衣衫破裂满是伤痕,似是在临死之前还被人羞辱了一番…… 拓跋野褪下了虎皮披肩,盖在了那女子身上,他双拳紧握之下掌中竟渗出了血迹。 那女子手中紧紧攥着一把佩刀,拓跋野拿起一看,只见顾炎武三字篆刻其上! 五大氏族连夜集结大军,这主母被人羞辱致死的怒火,必须要对方用血与肉来偿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零三章 五胡乱晋 五大氏族,乃是匈奴、鲜卑、羯、羌、氐等胡人氏族所组成的部落,而拓跋野是整个部落的王,也称作单于。 一夜之间,氏族虎豹兽骑各五万集结完毕,战火一触即发。 陈天耀在北府军中密谋着下一步动作,此时北府上下皆不知敌军即将来袭…… 一日后北府传来密报,那信纸之上还沾染了血迹,“五胡乱晋,一日连破北莽三城,所过之处皆无活口,以边城百姓为两脚羊食之,前方战局混乱,需西府即刻起兵增援!” 这与漠北的大战刚过,士卒们都在休养生息,此时凉州狼烟再起,号角之声传遍营中。 陈玉知本欲在今日与陆小音离去,却不料战事又起,胡人氏族大举来犯,以活人为口粮实属当诛,若他今日离去,良心何在? 玄甲营中,少年身负黑剑,手中提着那甲子刀客所留下的斩岩长刀,言道:“小音……” 少女摸了摸双股,柔声道:“守护一方百姓乃是理所应当,那就让我们再战上一场!” 陈玉知生怕对方会有所不悦,但此时他放下了心,笑道:“谢谢你,小音!” “呆子,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西府大军集结,三万玄甲龙骑、两万锯齿营将士、三千大戟士还有那银沙铁骑倾巢而出! 凉州往东北方向前行两日便可到达北莽地界,此时西府军不断赶路,誓要将胡人氏族驱逐回草原之上。 军师公仪昭不断研究着北莽地形,这是他到西府后的第一战,众人都想看看这布衣郎究竟有没有得郭雨亭真传。 西府军入北莽那晚,公仪昭召集了众人议事,李延山言道:“仪昭,有什么部署你但说无妨!” 布衣郎言道:“我根据前往传来的情报分析过了,胡人兽骑所行之路线杂乱无章,很明显是在分散为战。我仔细研究了北莽地图,发现对方并不是想侵占城池,因为那被屠之城中间亦有许多村落与郡县,但胡人并没有进攻这些地方,而是选择了人口众多的城池,有此看来其中定有隐情,胡人氏族给我的感觉……似是在泄愤一般!” 陈玉知言道:“不管是不是在泄愤,那以中原百姓为两脚羊的氏族不该留于世间!” 李延山问道:“仪昭,你可否推测出敌方下一步动作?” 公仪昭挥动着手中羽扇,大手朝部署图上一掷,两颗黑色棋子落于其间,他言道:“以胡人氏族那虎豹兽骑的行军速度,接下去定会攻打这两座城池!” 众人朝部署图上看去,棋子落在了乌海、定北两城之上。 公仪昭说道:“明日西府军便兵分两路,陈统领携玄甲龙骑驻守定北城,我与将军随剩余人马赶往乌海,只要能阻敌攻占城池,便能让北府军有喘息的时间,届时方可反客为主!” 公仪昭那一手掷子谋断的本领让众人折服,军师郭雨亭后继有人! 玄甲龙骑直奔定北城,众将士见陈玉知身负一刀一剑甚是意气风发,马背之上少年言道:“小马,这马家的良驹还真是不错!长途跋涉下丝毫没有力竭之意。” 马岱笑道:“凉州的马便是如此,虽说在速度方面比不上别处名驹,但胜在耐力非凡,最是适合战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白夔水军时百川本想请命援助北莽,但有三封密信传来,言下之意皆是告知其莫要领兵出征,时百川有些无奈,这庙堂当真是无情…… 定北城外,玄甲龙骑赶到,北府守城将领碧痕夕亲自将众人迎进了城。 玄甲龙骑与西府陈玉知之名军中谁人不知,有这少年镇守定北,饶是胡人骁勇又能如何? 陈玉知见这中年男子一脸正气,想来应该挺好相处,便问道:“碧兄,现今战事如何了?” 碧痕夕叹道:“五大氏族莫约有十万虎豹兽骑,在一夜间袭来,北府乱成了一团,数座城池被破,百姓沦为两脚羊,任凭胡人欺凌。至今都未能知晓胡人氏族起兵的原因,只是有将士发现敌军皆臂系白绫,似是部落之中有什么重要人物去世了一般……” 陈玉知也觉得此事疑点重重,但战事已起,再想这些已是无用,胡人氏族所犯下的滔天恶行终该付出代价才是。 定北城头,陈玉知与众人站在了那高墙之上,这城墙与凉州五关七城相比还是低了些,少年摸着那布有青苔的墙砖心中感慨,这城楼到处皆是青苔,一眼便知平日里根本无人到此。北莽与凉州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象,少年在想,若是前些天换了西府军镇守这一方疆土,会不会还有那城池被屠之事发生…… “碧兄,北府在这城中有多少守军?” “五千!” 陈玉知瞥了瞥身旁几人,眼神中皆是心领神会之意,若无公仪昭推断出胡人动向,只怕此城百姓与那五千北府军皆会丧生于此。 “再有两日胡人那虎豹兽骑定会夜袭定北城,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碧痕夕惊住了,北府军这些年从未有过什么战事,将士们更是早已被那五大氏族吓破了胆,他颤抖道:“陈兄,此话当真?” 马岱讥讽道:“千真万确!” 碧痕夕虽然害怕,但并无退缩之意,他言道:“陈兄,可有对策了?我北府虽只有守军五千,但也可以为城中百姓牺牲!” 此话一出,陈玉知点了点头,这中年男子倒还算条汉子,少年言道:“作战之事皆由我来安排,你到时候只需要领军在一旁策应便可!还有,战前动员必不可少,莫要让士卒被那饮血吞肉的胡人吓破了胆,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欺凌百姓的畜生而已!” 碧痕夕闻言颇有感触,他当即便离开了城楼。 此时只剩下西府三人立于其上,陆小音打趣道:“陈统领,我怎么发现你身上透着一股将帅之风呢?” 马岱笑道:“我也觉得这家伙越来越像李将军了……” 陈玉知微微一笑,罢了摆手,言道:“别开玩笑了,那虎豹兽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幼时在盘阳见过一次,虽说没有漠北狼骑那么凶猛,但也不可小觑。胡人中没有像胡车儿那样的高手,但氏族单于和几位首领都不是凡手,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呆子,你可有对策了?” 少年笑道:“我有金篆玉函在手,于阵法一道已可在沙场横行,容我先卖个关子,你们拭目以待吧!” 第二日陈玉知将玄甲龙骑拉到了城外,少年立于阵眼之处指挥,众将士很快便熟悉了阵法,只待今夜一战! 玄甲所展现出的气势与信心雄浑无比,仿佛世间骑兵,唯有他西府玄甲龙骑可称第一。 入夜时分,云雾遮蔽了月光,胡人兽骑似如约而至,卷起一阵尘土,少年大手一挥,擂鼓震天! 玄甲龙骑早已结阵在外等候多时,陈玉知三人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这一幕令得北府将士钦佩不已。 少年一入阵眼便手结法印,而后喊道:“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晨镇我灵,甲寅育我真,六丁六甲阵!” 地面上隐隐有八门浮现,三万玄甲龙骑迅速调转阵形,空出三门引敌入瓮! 八门在五形之上各有所属,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景两门为中平。 此时这三凶门为胡人大开,陈玉知稳坐阵眼手结法印,待兽骑一入此地,便会头晕目眩迷失于阵中,而那时也是胡人兽骑的末日! 这一支氏族兽骑并无领军之人,虽见前方有骑兵护城,但并未停下兽蹄…… 前几日这些胡人连破数城,对北府军的战斗力嗤之以鼻! 殊不知此时所面对的是西府玄甲龙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零四章 入魔前兆 六丁六甲阵中,三凶门散发出了黝黑死气,但此时其掩于黑夜,肉眼不可辨之! 胡人不使擂鼓,那自口而出的吆喝声配上虎豹咆哮,颇为怪异。 兽骑朝定北城袭来,一头便扎进了玄甲龙骑之中。 玄甲配银枪,入死门者不论人兽,皆被洞穿坠地。经过漠北一役,西府龙骑已然脱胎换骨。 陆小音与马岱各占一门,这惊门与伤门之内,更是尸山叠血海,半炷香后定北城外腥风弥漫。 六丁六甲阵虽能御敌,但终究有个极限,少年见敌方大势已去,便卸了那法印,而后提起了斩岩长刀。 “九练为钢拾成刀,六阵怒马合为涛,一时齐下斩邪魔,鉴察人间并地狱。敕七星剑神咒!” 这七星剑神咒乃是六丁六甲阵的辅阵神通,此时陈玉知将其用以收阵,一方死气皆入怀,陈玉知一跃而出,一人杀入了兽骑大军之中…… 斩岩此时不再含光,狭长刀身死黑一片,少年还是小看了这死气所带来的影响,此时他脑中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拔刀斩尽出,无论那虎豹有多凶猛,嘶吼声有多摄人,青衫少年都没有一丝惧意,手起刀落间血雨洒落,青衫成红衣,狰狞笑意涌现。 玄甲龙骑与陆小音见少年首当其冲入了敌军之内,便也奔袭而去。 碧痕夕见此一幕叹道:“这北府真是安宁了太久……众将士随我上阵杀敌!” 北府士卒振臂一呼策应而上,此时战意燃起,他们可不想被西府玄甲军瞧不起! 两军正面交锋,一方为了守护疆土与黎明百姓,一方则是对中原怀抱着滔天仇恨,谁都不会相让。这支虎豹兽骑约有万人,在六丁六甲阵中已然折损过半! 此时在玄甲龙骑与北府军的合力围剿下逐渐溃败,但胡人骁勇,只有前路不留退路,依旧死战不休。 胡刀形似中原弯刀,却又与柴刀相像,刀背铸有倒刺,刀身嵌有血槽,乃是沙场利器。若中胡人一刀,不仅会血流不止,更会被那倒刺勾烂一处皮肉! 北府军没有符甲护身此时苦不堪言,这胡人也算精明,汇聚残军不断冲击着北府将士,偏偏不与那银枪骑兵交锋…… 陈玉知此时已被死气迷了心智,见血后狂笑不已,斩岩刀大开大合间不断斩杀胡人,毫无力竭之势,血气越是浓郁,少年的气势便越强! 漠北一役后陈玉知虽没有跌境,但百大窍穴再次枯竭,留下了许多后遗症,青罡虽在,但早已没有了往日那意气风发。 血海尸山叠死气,红衣少年如狱血魔神般不断汲取此间怨恨之意,那气势渐入八品,原本青色的真气早已经变成了一片赤红。 陆小音一直在观察着少年的情况,她隐隐觉得不妙,当即大喊道:“陈玉知!”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少年都不予理睬。陆小音想去到少年身边,但总有被冲散的兽骑来袭,慢慢她与少年渐行渐远…… “轰!” 一声巨响,陈玉知刀芒化形,重斩之下破甲百余人,此时八品境的少年挥刀既是双刃相叠,胡刀遇斩岩,纷纷应声碎裂。 那些氏族之人见陈玉知如同黑夜中的魔鬼一般,分明他们才是那把妇孺当做“两脚羊”的恶人,但此时在这定北城外,这红衣少年把胡人吓破了胆。 陈玉知体内有股刀意涌起,他聚回了外放的杀意,而后斩出一刀,这一刀有了些甲子刀客的影子,少年大喊一声:“雷肖阳!” 纵横而出的刀芒将地面撕裂,比起当日在玉门关那一刀,此时少年虽在境界上差了许多,但杀意更是凌厉,不规则的裂痕不断朝前蔓延而去。 一刀斩尽氏族兽骑,此战以极小的代价大胜胡人,将士们本欲高歌庆贺,但一股更为浓郁的杀意出现…… 陈玉知双眸猩红一片,朝着北府军再斩出一刀,众人猝不及防下根本就来不及抵抗。 “陈玉知,快醒醒!” 陆小音双股出鞘,三刃相交才截下了这一击,她当即跃到了少年身旁。 陈玉知见有人袭来正欲出刀,心中却听到了一声呼唤:“呆子,快醒醒!” 一只手臂挣扎着率先破开了血海,而后整个人浮出了海面,杀意渐渐消退…… 陈玉知那双眸逐渐恢复清明,想起方才一幕令得自己打了个寒颤,他说道:“小音……” “先回定北城再说!” 大军返回定北城,西府传信于乌海,首战报捷,等待军师下一步动作! 而此时的乌海亦是兵临城下,西府军旗高悬,李延山亲征沙场,欲为一方百姓讨个公道。 单于拓跋野亲自领军袭来,他见西府军镇守此城眯起了双眼…… 阵前李延山与单于相见,当年氏族与晋朝交好时两人怎有过一面之缘,将军问道:“拓跋野,你为何无端开战破坏盟约?” 那骑在巨狮之上的单于说道:“北府顾炎武入我部落,将氏族主母羞辱致死,此仇不共戴天,必要以血与肉来祭奠!” “顾炎武乃是北府将军,怎么去你部落行如此之事!” 拓跋野将那佩剑扔给了对方,言道:“这便是证据!” 李延山一看大惊,此佩剑共有两把,乃是当年晋王所赐,他与顾炎武一人得其一,他喝道:“就算事情真如你所言,我也不会容你氏族兽骑在中原横行!” “那便战吧!”拓跋野高举胡刀,两军正面交锋! 公仪昭虽没有金篆玉函在手,但他师从郭雨亭,更是青出于蓝,这沙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盘小小棋局而已…… 乌海城楼之上,少年挥动羽扇间言道:“击蛇首,尾动卷。击蛇尾,首动咬。蛇身横撞,首尾至,绞。一字长蛇阵!” 西府大军列一字长蛇阵,将拓跋野所率领的氏族兽骑分成了两半。 城楼之上锣鼓声响起,此乃是公仪昭的讯号,西府士卒纷纷从怀中掏出了一物,而后狠狠掷于敌军那坐骑之上! 虎豹虽猛,但亦有弱点,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猛虎下山亦惧山雀!”但其所畏惧的并不是山雀本身,而是那飞禽所排出的粪便,虎兽沾之便会皮肤溃烂! 公仪昭自出兵之日起,便命士卒沿途收集此物,这东西虽臭,但乃是此役之关键所在。 山雀粪便一出,猛虎犹如惊弓之鸟纷纷逃窜,赵西峰与楚天雄两人愈战愈勇,西府将士一鼓作气展现出了凉州风采。 拓跋野见势不妙当即变换了吆喝声,万余兽骑溃败而逃,此役在公仪昭的算计下大胜胡人! 定北城中,几位统领相聚一堂,此战大胜,城中百姓争相犒劳两军将士。 营内马岱问道:“陈玉知,你方才是怎么了?” 碧痕夕也有此一问,他不知这少年统领为何会对北府军下手…… 陈玉知掩面说道:“我也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好像是被那死气迷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 陆小音肃声道:“呆子,这是入魔前兆!” “入魔前兆?”众人惊呼道。 “使刀刃者皆有此一劫,但寻常刀客若不犯下杀孽便不会如此,而陈玉知身在沙场,近日大战连连,漠北一役强行提境后道心受损,故而给了死气趁虚而入的机会……” 马岱焦急地问道:“那入魔了会怎么样?” 少年低头不语,陆小音言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吕亦先?” 陈玉知抬起了头,他何止是听过,那日在西京大雁塔之下,吕亦先虽已被封印多年,但其所散发出的摄人气息少年怎会忘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零五章 愿君平安 乱世杀神吕亦先,从五品武夫一路杀到了何种境界无人知晓……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当年那道安禅师乃是天人之躯,亦只能将其封印而已。 陆小音说道:“吕亦先便是当世入魔境的代表之人,听说当年五州被其一人杀得天翻地覆!” 少年苦笑道:“我曾与其在西京有过一面之缘……” 这话语一出众人咋舌,陆小音皱起了眉头说道:“呆子,日后万不可再让杀念控制了本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恩,我会注意的……”这话语说得牵强,在沙场上皆是身不由己,己不由心,如何能够控制。 公仪昭收到了定北战报,李延山问道:“那边战事如何了?” “将军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仪昭呢?” 李延山笑了,从军多年他眼光狠辣,陈玉知虽是少年,且长得如女子一般俊俏,但将军心里清楚,他最是适合这沙场不过! “将军,接下去便看北府如何策应了,若是安排妥当的话,这次可将五大氏族连根拔起!” 李延山点点头,看着手中佩剑叹道:“仪昭,你说氏族部落之事会不会真与顾炎武有关?” 公仪昭淡然道:“仪昭并未见过顾将军,所以不敢妄下定论,但他身为北府将军,怎会轻易去到氏族部落之中,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会不会是漠北?” 公仪昭看了看手中棋子,言道:“这不是漠北作风,只怕与那十二道圣旨有关……” 李延山紧握佩剑,这庙堂之争本就无可避免,生于皇族那都是命,怨不得旁人,但若是为了一己私欲牵连到了黎明百姓,那便罪无可赦! 北府军中,顾炎武与军师荀于正在议事,陈天耀拿着西府信件走进了营内,言道:“将军,西府军传来急报!” 荀于接过信件后快速扫了一眼,言道:“西府军于定西、乌海两城大破胡人兽骑!没想到失去了郭雨亭的西府,仍然如此神勇!” 顾炎武有些不悦,北府如今竟需要靠西府援助才能稳住阵脚,他身为将军已是颜面尽失,故而冷哼一声。 “信中有言,九皇子陈玉知于定西城剿灭万余胡人,已将兽骑压制,短时间内敌方将不会有所动作,现西北两府需以纵横之势围剿胡人氏族,不断缩小其行军范围,最后一鼓作气将五大氏族连根拔起!将军,这是铲除五胡的最好时机!” 顾炎武虽不服气,但此役北莽百姓沦为“两脚羊”被辱虐之事,他定要让胡人付出代价! “传令下去,集结各城兵力向西北围剿,直至与西府军汇合!” 陈天耀率先退出了大营,他一副奸计得逞的小人模样,心中暗道:“陈玉知,这次我要让你沦为胡人的口粮!” 五皇子私信一封,以草原雄鹰秘传于拓跋野之手,信中竟将西北两府之计划全盘托出,更是为对方指明了道路! “若要入中原,必先破定北!” 单于拓跋野与几位首领商讨之后达成了一致,数万兽骑集结,欲从定北城开始反扑! 暗处有两支千人小队秘密入了北莽,似乎亦是在朝着那定北城方向赶去…… 晚间陆小音一人溜出了营帐,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如同细作一般,夜空中灰翎鸽展翅翱翔,看着它远远飞去,少女松了一口气,殊不知陈玉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但少年并没有多言,因为他相信陆小音绝不会做亏心之事。 定北城外,陈玉知与碧痕夕带着大军朝东北方向围剿而去,途中碧痕夕言道:“陈统领,此战若是顺利,这胡人氏族将不复存在!” 话音刚落,黄土之上涌起了漫天沙尘,声势之浩大空前绝后,要知道那虎豹野兽与马匹不同,马有蹄铁本就坚硬,故而行军时能营造出夺人之势,可草原野兽脚掌松软,若要发出这震天之响,必然是规模庞大。 陈玉知大喊道:“快退回定北城!” 大军回撤,但这马匹的速度终究敌不过虎豹,眼看敌军近在咫尺,那吆喝之声如同在催命一般。 途至定北城外狭窄山道,两边碎石嶙峋,碧痕夕喊道:“陈统领,定北城的百姓就交给你了!” 这中年将领心中清楚,能造出此等声势,敌军必然是倾巢而出,若是无人殿后,只怕所有人都到不了定北城,此地既然是北莽,那必要由他北府军先行一战才是! “北府将士听令,此战必要护西府军撤回定北城,给我杀……” 这本就松懈的北府军此时一改往日作风,五千士卒死战胡人大军,为西府众人留下了喘息的余地! 碧痕夕将所有百姓都托付给了陈玉知,他相信以少年的本领,一定可以护定北周全,以五千士卒换得一方百姓安宁,虽死犹荣! 定北城中,三万玄甲龙骑等待着敌军攻城。 城楼上,马岱言道:“这胡人兽骑有备而来,似乎……” 陈玉知森然道:“似乎什么?” “我觉得是有人泄露了军情,此时两府呈围剿之势,最薄弱之处便是定北之地,若是胡人集结兵力反扑,定北必失!” 陈玉知瞥了一眼陆小音,说道:“马岱,你先回避一下,我有事要问陆小音!” 此时这少年语气肃然,一脸正色下让他有些不习惯,但马岱还是下了城楼…… “陆小音!这军情是不是你泄露的?” 少女一脸茫然,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怀疑自己,见少年一脸凶狠模样,她眼眶中出现了雾气。 陆小音正欲辩驳时,少年有森然道:“休要狡辩,你昨晚飞鸽传书如何解释!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陈玉知说得决绝,少女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流出了泪水,世间所有人都误会她陆小音都没有问题,但唯独这青衫少年不行,因为在这丫头心中,对方已是自己的唯一与坚守! 陆小音带着哭腔喊道:“所以,你是在怀疑我?” 青衫少年转过了身子,冷声道:“滚,我不想再见到了!” 这“滚”之一字,狠狠击碎了少女的心,她心有又恨,却又恨不起来,只得模糊着眼眶离开了定北城…… 陈玉知心中说了无数遍对不起,但先前撤退之时他已有所感悟,当下所面对的很有可能是五胡所有兽骑,此一战必死无疑,少年不想陆小音深陷绝境,故而不惜与对方决裂,句句诛心之言尽出。 马岱走上了城楼,他拍了拍少年肩膀,宽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陈玉知见平日里木讷的马岱突然开了窍,言道:“红尘来去散无痕,她的平安,便是我一生所愿……” 北府行军数日,沿途未曾发现一名胡人,路过那被攻破的死城之时,一股腐臭气味传来,荀于忽有所悟,言道:“大事不妙!” 荀于虽不及郭雨亭那般神机妙算,却也算个良谋,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样子将军看惯了,此时突然如此,定有大事发生,顾炎武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将军,这一路未见胡人实属怪异,想来只有一种可能……” 顾炎武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怒道:“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只怕围剿一事已经泄露,若不然那各自为战的兽骑怎会没了踪影,我害怕胡人此时集结大军进攻定北城,那里最为薄弱,多方难以支援……” 顾炎武喝道:“快传信西府!希望还来得及……” 陈天耀此时在一旁冷笑,没想到荀于反应竟如此之快,但就算西府得知也为时已晚,想来那氏族兽骑差不多该兵临城下了…… 心狠手辣的五皇子看向了远处,那死城外的青石墙砖已被染成了红色,他在心中叹道:“陈玉知,真想瞧一瞧你被人活剥生吞的场景,实在可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零六章 破罐破摔 相见时难别亦难,北莽的土壤要比凉州肥沃上许多,虽不是绿水青山,但也不显荒芜,陈玉知立于定北城头遥望远方…… 碧痕夕为西府军争取了一日时间,这五千北府军的下场是如何惨烈谁都不敢去想,死无归处魂不定,阴风洗涤厉荒野。 陈玉知此时完全可以逃之夭夭,但那丢百姓于不顾之事,他断然不会去做,既北府将士把这定北城托付给了自己,那他无论如何也要挺到援军赶来,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城头之上有人叹道:“我啊,可真是个臭男人,明明答应了她要生死与共,却又食言了……” 面对这数万胡人大军他本可用阵法拖延时间,但当下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到城外布置,故而少年只得在城中布下了九宫聚灵阵,欲以一人之力独挑大梁! 定北城中,所有百姓都涌到了街上,这些平民百姓拿出了家中所有锅碗瓢盆,皆做好了与敌军一战的准备,与其沦为“两脚羊”,不如与胡人一决生死,杀一人便算是回了本,也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城楼之下,百姓齐声喊道:“定北百姓愿与守军共同迎敌!” “共同迎敌!共同迎敌!”呐喊声不断响起,西府将士被此情景所感染,心中战意熊熊燃起! 陈玉知在城楼上看得清楚,满城男女齐上阵,就连那些稚嫩的孩童都身在其中,少年提起真气高喊:“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中原百姓绝不是任人欺凌之辈,那便让我们与五胡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少年统领说得豪迈至极,全城百姓纷纷呼应。 李延山大军接到北府急报,公仪昭接过信件后没有一丝迟疑,立即调整路线支援定北城,途中他与李延山说道:“将军,兵贵神速,我军至定北城莫约需要两日,玄甲龙骑能不能撑住全凭天意,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公仪昭说得婉转,那言下之意便是陈玉知很有可能会在此战中身死,希望李延山不要太过悲伤。 李延山一直都相信少年可以创造奇迹,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言道:“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守住定北城!” 但此时这位西府大将军没有一丝信心可言,胡人兽骑莫约七万,在没有准备之下,换了谁都无法抵挡…… 李延山捏紧了拳头,怒道:“这军情怎么无故泄露!” 公仪昭满面愁容,他没有想到庙堂之争竟会牵连到战事,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损害国之根本,实属当诛。 “将军,若我估算的没错,问题一定出在北府之中,而此时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陈玉知所在的定北城,显然是有人在暗中谋划……” 李延山也猜出了大概,言道:“你觉得那人是谁?” “前些日子盘阳传出十二道圣旨后胡人便有了异动,自从我见将军拿到北府顾炎武之佩剑后,便断定此事与五皇子陈天耀有关!” 李延山怒了,他不愿卷入庙堂纷争故而选择镇守凉州,太子之争使得无数百姓遭了殃,若最后连累到了西府玄甲军与陈玉知,就算是五皇子,他李延山也要将其就地正法! 那青衫少年为了凉州大地付出了多少血与泪,八荒岭为救同伴身受重伤。郁林大战替西府一雪前耻,战后不顾伤势为李复奔波。大战前夕只身入漠北,只求建立玄甲龙骑,那与胡车儿硬碰硬的壮举是何等豪迈。玉门关外以永远无法跻身九品之上为代价第二次强行提境,只为凉州百姓平安。虽然少年平时看上去玩世不恭,但他心中所埋藏的悲伤与负担又有谁能知道!太子之位在其心中不过是过眼云烟,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李延山了解陈玉知,他此时一定会不惜一切守护定北城,哪怕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可就是如此,西府大将军愈发怒火中烧,有人在拼死保护百姓,而有人却从中作梗,不惜造就这尸山血海的局面,将军一声怒喝:“无论如何都要在一日之内赶到定北城!” 西府所有将士都知道那青衫少年此时遭遇险境,没有人抱怨一句,全军埋头赶路,李延山驾马一路狂奔于大军之前,他绝不允许少年出事! 午夜时分,陈玉知盘坐于城楼屋檐之上,那别具一格的悬山顶有一条正脊,两边各有一尊袖珍“霸下”镇压,似是祈求平安之意。 陈玉知缓缓睁开了双眼,远处胡人大军趁着夜色奔袭而来,一双双绿色兽瞳在黑夜里极其醒目。 少年看着镇檐神兽自嘲道:“世间从无长治久安,而那短暂的太平也需前人用血肉堆积,只是没想到今天,我也会成为这类人……”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盾,六八为阵,我既阵眼,万法通明!” 定北城内,玄甲龙骑于阵法之中不断向少年供给着战意,陈玉知跃下了城楼,以一人抵挡千军万马! 单于拓跋野见少年一人立于城外,以防有诈他当即抬起了强而有力的臂膀,氏族所有兽骑都停止了步伐。 这位氏族之王眯着眼睛,他倒想看看那五千北府军所护之人究竟有何本领。 身旁四位部落首领见此一幕,纷纷言道:“单于,区区一个少年而已,何需惧他!” 陈玉知紧紧握住了斩岩长刀,境界已然到达了九品境巅峰,他本想以黑剑迎敌,但以一人之力如何能敌过胡人数万兽骑。虽然陆小音先前说过,不可再让杀意迷失本心,但此时唯独入魔境才能斩出一线生机,少年不知最后会是何种结果,但他别无选择。 突然有个问题浮现在了少年脑海,“为苍生入魔,究竟是北莽之幸,还是天下之祸?” 青衫少年一步步朝前走着,他言道:“成佛也好,入魔也罢,只要能护住定北城,公子我管他正邪对错!” 一刀,拔刀斩! 二刀,双刃相交。 三刀,三刃相叠。 四刀,四刃连环。 五刀,五刃纵横,破军! 陈玉知以扇形攻势一连斩出五刀,从一至五,直到斩出了五刃纵横方才停手,要知道那甲子刀客也仅能斩出八刃破天而已,少年这天资已是不用多说。 氏族单于与四位首领挥舞胡刀挡下了拔刀斩,而后的四道刀芒直接轰入了兽骑之中,那五刃纵横更是使刀芒化了形,一击之下兽肢人骸散落一地。 定北城外绞人刀意弥漫,陈玉知瞳孔渐渐变得暗红,他并没有杀入兽群,而是不断沟通着体内刀意,那是雷肖阳温养了一甲子的刀意,若是留于体内不断感悟,于日后磨练刀刃一途定会受益无穷,可此时少年自己都不知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故而打算破罐子破摔,欲将那刀意全部汇聚于斩岩之上,而后一刀挥霍干净! 若是能斩出雷肖阳在玉门关外那一刀,便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只是陈玉知还不知晓那一甲子所温养的刀意究竟有多珍贵,雷肖阳在对抗入洞玄境的胡车儿时都没舍得用,其中隐晦可想而知。若是那市侩老头儿还在人世,定会破口大骂一句:“你这臭小子,当真是挥金如土!” 五胡兽骑之中血腥味弥漫,那虎豹似是受到了刺激一般,狂吼之声中透着一股原始冲动,嘶吼声传入了城中,百姓们毕竟没有经历过杀戮洗涤,心中生出了惧意。 单于拓跋野左臂之上白绫飘动,他大吼一声:“先将此子碾碎,后入城中屠杀!” 尘土再次扬起,隐隐有遮蔽悬月之势…… 甲子刀意尽出,斩岩瞬息含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零七章 穷途末路 “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 斩岩长刀瞬息含光,陈玉知呈力劈之姿顺其自然斩出一刀,一甲子刀意挥霍而出! 此招陈玉知将其命名为“雷肖阳”,乃怀念故人之意。 数万氏族兽骑不断朝青衫少年奔袭而去,可就在长刀斩击于地面后,天地异象出现! 一甲子的刀意究竟有多磅礴谁人知晓? 陈玉知一刀斩出八股龙卷,这由刀意所凝结而成的风势上通九霄,下达幽冥! 其中绞人刀意堪称凶戾,但凡接触到这刀意者皆被碎之为尘埃。 定北城内所有人都见证到了这通天一幕,龙卷夹杂着胡人鲜血从灰色变成了红色,城外虎豹哀嚎不断,城中玄甲龙骑战意更浓! 马岱惊叹道:“这一击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 氏族大军混乱一片,那风势与刀势融合后太过摄人,单于拓跋野临危不乱,指挥着兽骑迅速分散,避免继续扩大伤亡! 羯族首领喊道:“单于,我认得这小子,他是晋朝九皇子陈玉知!” 羌族首领惊呼:“这一击莫不是有了洞玄之意,那小子怎会如此强横!” 拓跋野抵着风势喊道:“不要乱了阵脚!” 在拓跋野的组织下胡人那吆喝之音再次响起,风势渐渐散去,地面八道裂痕深不见底,氏族兽骑究竟折了多少无人知晓,但空气中四溢而出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陈玉知在这一击后失了本心,瞳孔一片赤红之意,他左手抽出了黑剑,左右开弓下率先袭入了兽骑之中。 在九宫聚灵的战意加持下少年本就所向睥睨,此时渐入魔境更是成了嗜血战神,那剑罡与刀芒黝黑中带着诡异猩红,邪笑间可使虎豹惧之! 红雨撒大地,尸山堆血海,少年似是不会力竭一般,气势隐有愈战愈强之意,夜空中那“七杀”之星璀璨夺目,仿佛在与陈玉知遥相呼应一般。 龙虎山天师府内,张天师夜观星象后祭出了道门法器“三五斩邪剑”,于道陵祖师神像前燃香后直入云霄,他暗道:“此子,还是不能留于人间!” 盘阳五郡之外的一处草庐顶上,吕灵匣嘴里叼着根麦穗正看着星空,年轻道士下山许久却仍无法拔出纯阳剑,他叹道:“究竟何为剑心!” 就在此时,那纯阳剑颤动了起来,吕灵匣翻身跃起,御剑直入九霄,那脚下青锋不是纯阳还能是何物! 江南道上,两股剑意撞在了一起,吕灵匣言道:“你便是张天师?” 成名已久的老天师眯起了双眼,他问道:“你是何人?” “我乃武当吕灵匣!” 老道士对武当之人甚是厌恶,陈胤侦如是,李道子如是。想那一手符箓通天之人,当日不仅轰去了龙虎山一座侧峰,更险些将天师府毁去,若不是他引动护山大阵与李道子战了个平手,只怕那几位老祖宗都要出山了。没承想此时竟又遇到一位武当之人,这道士要比李道子年轻许多,可对方手中所执乃是纯阳剑,张老道不敢小瞧他。 老道士抚须问道:“所谓何事?” 吕灵匣乃是直言快语之人,他说道:“阻你入北莽!” 吕祖佩剑对上了三五斩邪剑!江南道上两大道门至宝相遇,此战于九霄之上开始,亦从穹顶结束,究竟有多么惊天动地无人知晓,只是此后的三年里,江南道再无云雨! 吕灵匣之名传遍大江南北,坊间流传其一人阻天师,一剑断三五,吕祖佩剑坐实了道门第一神兵之名,但坊间传闻毕竟有些杜撰之意,那天师府的斩邪剑究竟还在不在,已然成了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北莽之上,李延山虽欲用一日光景奔赴定北城,却终究是有心无力,大军在马不停蹄之下也才赶了一半路程。 赵西峰策马追上了李延山,他喊道:“将军,我相信陈玉知一定会没事的!” 李延山心中焦急万分,当即龇牙咧嘴地喝道:“别他丫的说废话,给老子赶路!” 定北城外,拓跋野见陈玉知愈战愈勇似是有了对策,当即与四位部落首领一同拦住了这正在大杀四方的少年。 一身血迹的陈玉知以一敌五,仍是不落下风,任凭胡刀交错依然力压众人一筹,许久之后单于拓跋野大喊道:“用燃血秘法!” 此秘法先前陈天耀曾在郁林一战中使用过,乃是通过燃烧精血从而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粗浅法门,只不过拓跋野传于那五皇子的手段并不完整,故而威力要差上许多。 五人结印燃烧精血,浑身上下气势暴涨皆入九品。以九品战九品,一炷香后少年落于下风! 拓跋野见状大喊道:“以命搏命,快解决这小子!” 氏族单于绝非头脑简单之辈,他知道此战必须速战速决,若是等待晋朝援军赶到,那五胡定会被连根拔起,他们虽以百姓为口粮,但在氏族部落中亦有自己所珍惜之人! 双方你来我往间全然是在以命相争,数百招后身上都多了许多伤痕,少年衣衫本就沾满了胡人的血迹,此时再添伤痕后,那青衫又变成了红衣。 陈玉知被五胡首领拦截之后再也无法汲血饮怨,那眸中猩红渐渐消退,清澈之意取而代之,力竭之感席卷全身…… 少年心中暗恨道:“可恶,终究只能走到这里……” 玄甲龙骑与陈玉知同在九宫大阵之中,彼此皆有感应,他们知道统领的状态正在逐渐颓去,便齐齐大喝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吾等誓死追随统领!” 红衣少年体内战意再度涌起,他擦了擦嘴角血迹,低声言道:“就算穷途真末路,我亦只身踏阳关!” 无影青罡再现,一击之下少年震退五人,他将双手刀剑插立在了身前,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三张符箓! 拓跋野见少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杀意,便将那缠着白绫的臂膀一挥,氏族兽骑再度朝着少年袭去…… “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符命汝,长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陈玉知本欲同时打出三张雷符,却没想到那雷符之间夹了道风符,符箓之间有各自的法决,若言之有误便无法驱使,但三符相叠后却出现了奇效,可能就连李道子也不知晓,这符箓还能如此使用,天地间的规则本就是祖祖辈辈历代钻研而出,陈玉知此时可谓是符箓一道的泰斗,为此间破开了一条先河! 三符同时拍出,定北城中九宫大阵破碎,少年体内战意随符箓而去,他双手再度抓紧了刀剑,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雷符与风符交汇后直入天际,而后城外风雷交加,此招与张曼青那五雷玄霄正法相似,虽说威力远远不及,但这无数天雷以万钧之势落下,对付兽骑已是足矣! 定北城中百姓素来以农耕布织为主,今夜先有龙卷再有雷霆,在众人心中,这位年轻统领堪比传说中的仙人…… 城外腥风逐渐消退,一股焦香取而代之,无数兽骑被滚滚天雷劈成了黑炭,血泊中电芒涌动,那些稍显好运之人亦是浑身一搐倒在了大地之上。 那胡人兽骑此时折损了一半有余,谁也想不到陈玉知竟能以一己之力做到如此地步,若是此役传回中原,只怕少年将成为堪比天下十大的英雄人物! 拓跋野与数万兽骑一时间竟不敢再靠近那红衣少年,陈玉知作势又取出了几张符箓,而后双指将其祭向夜空…… 少年此时连喘气都费劲,哪还有余力再驱使符箓,他不断拖延着时间,希望援军能够尽快赶到! 而就在双方僵持之时,从远处再度杀出了两支千人骑兵! 陈玉知神色一怔,对方显然是冲着自己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零八章 少年壮志 朝湖剑歌传闻中的九公子第一百零八章少年壮志“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 来无影,两支千人骑兵队伍忽然出现,胡人单于拓跋野被此一幕所惊,他看那晋朝骑兵杀出,误以为是西府援军赶到,暗恨道:“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陈玉知的神识要比常人敏锐上许多,每日修习道家十二段锦颇有裨益。 少年可以感受到来者的杀意,那些人绝对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不明白晋朝的士卒为何会对自己动手! 一股悲凉之情溢出,红衣少年心中有恨,他恨庙堂权谋牵扯到了黎明百姓。他恨自己无能,此时竟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拓跋野发现了异状,这两拨人马并不是援军,且正在朝少年奔袭而去。 陈玉知先前那一手符箓令得胡人不敢轻举妄动,拓跋野索性坐山观虎斗,稳收渔翁之利! 九宫大阵破碎,玄甲龙骑欲出城迎战。马岱在城楼上见陈玉知身处险境,当即下令士卒推开城门迎战。 定北城门吱吱作响,红衣少年提起真气怒喊道:“玄甲军不得出城,给我死守至援军赶来!” 士卒们都明白陈玉知的心意,他既不想有无辜者牺牲,亦想要守住这定北之城,可就是因为如此,玄甲军上下甘愿赴死,只求能与少年齐并肩。 少年见定北城门正在缓缓打开,又喊道:“马岱!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将城门关上!” 陈玉知说得决绝,马岱紧紧握住了涯角枪,他对着士卒悲喊道:“关城门!” 城门紧闭之后,少年闭上了双眼,他笑得如释重负,这两支骑兵究竟从何而来他也不再揣摩。 铁骑近在咫尺,少年仿佛能想象出自己被马蹄践踏后的惨状。 寒芒一点先到,随后枪出如龙!马岱从城头一跃而下,涯角枪炸裂了一方黄土,陈玉知看着自己身前那嗡嗡作响的长枪,心中感慨万千! 马岱持枪步步上前,他笑道:“同为西府将领,哪有让你一人赴死的道理!” “小马……” 透白长枪少年郎,马岱一人战千骑,七探盘蛇攻守自如。 枪点连击刺骑兵,枪扎一线稳身形,舞花轮焰隔趁虚,拦拿四平破骑兵! 马岱没有陈玉知那种天赋,但他胜在心性坚韧。年刀,月棍,久练枪!那每日的苦练不是为了要证枪仙之名,而是他不想辜负了少年那馈赠之情! 自古名枪只配忠义之人,此时马岱所展现出的坚定与豪情唤醒了这天下无双! 定北城外涯角枪认主,此时这一代名枪终于认可了自己的新主人,城内三万亮银齐低头,似是臣服于涯角之下一般! 原本通体透白的长枪渐渐转变成了暗金色,枪尖之上无端冒出了青色异火,七探盘蛇真正的威力渐露峥嵘! “我果然没看错人!”陈玉知十分欣慰,有此等兄弟在身旁,就算下了黄泉也不会寂寞! 拓跋野见少年已是强弩之末,立即一兽当先朝两人袭去,只要没了那符箓之威,这少年不足为惧! 陈玉知从怀中取出了蓟灵蛊虫,而后一股脑全都塞到了嘴里,他邪魅一笑,言道:“五胡杂碎,真当我中原无人了?” 蓟灵蛊虫下肚,真气瞬息暴涨,经脉膨胀后血迹从皮肤之下渗出,少年成了一尊血人,他将真气引导至右臂,盘龙玉颤动不已,龙吟再起! 少年扶着斩岩刀稳住身形,黑剑自土中凭空升起,接剑即斩不留情,“霸龙吟!” 陈玉知一连斩出七剑,七道龙影之后蓟灵蛊虫所孕育出的真气殆尽。 拓跋野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这少年竟还有后招,龙影袭入兽骑之中,七剑再破千骑!单于拓跋野硬抗一剑后被断去一臂,那白绫与断臂坠在了黄土之上,血柱喷涌而出…… 这一击少年用尽了全力,此时已然黔驴技穷,当真是要下黄泉了。但陈玉知并不遗憾,因为凭借如今的氏族兽骑已经不可能攻下定北城了,只要玄甲军能坚守半日,待援军到来时,便是他五胡之末日! 拓跋野看着那白绫坠地狂吼一声,那日主母的惨状再一次浮现,他只想报仇而已,就算身死又能如何…… 七剑之势虽强,但没能阻止兽骑袭来,陈玉知看着朝阳渐渐升起,无端出现了些眷恋之意,这人间最美的风景原来是如此简单! 不知陆小音此时身在何处,当她知道自己身死后定会伤心难过吧…… 一念花开,一念花落,少年撑着黑剑用尽力气跃到了马岱身旁,他将斩岩那狭长刀柄贯穿了男子的衣袖。 马岱喊道:“你要做什么!” 陈玉知已然没了说话的力气,他在力竭前用斩岩长刀将马岱钉回了城楼之上。少年在心中说道:“小马,保重!” 马岱在城头哭喊道:“王八蛋,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玉知送马岱入城,只身赴死。 这一钉后少年口中血流不止,黑剑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陈玉知应声倒地,各种兵刃瞬间袭来! “叔叔!”陆小音焦急地喊道。 九霄之上卢子义折扇一挥,那原本包围住少年的千余名铁骑被无端而起的大风卷出了数十里。 两人自穹顶而落,卢子义与陆小音立在了少年眼前,陈玉知想说些什么,却无法用力,只得倒在地上看着两人…… 他不明白陆小音为何会与这男子一起出现,那把折扇他记得清楚,曾经在橘子洲畔救下自己的天下十大,卢子义! 大风卷起了漫天黄沙,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其所遮蔽,陆小音言道:“卢叔叔,这些胡人罪大恶极,你就替那些无辜之人讨个公道吧。” 卢子义点点头,而后那折扇自上而下叩去…… 风沙消散后,定北城头众人目瞪口呆,城外地貌完全变了样,此时除了那看不到边的扇形裂谷,再无任何活物…… 马岱跃下城头,他想寻找青衫少年,却发现对方与氏族兽骑一同消失在了此间。 “陈玉知,别藏了,你给我出来!” 夏季昼长夜短,天空彻底亮透之时,西府援军赶到了定北城,马岱立于城外哭丧着脸。 李延山问道:“战况如何了?” “禀将军,玄甲龙骑没有折损一人,五胡兽骑全军覆没,只是……” 公仪昭如此淡泊如水之人都被惊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那五胡七万兽骑竟全军覆没了,更不可思议的是玄甲军竟无一人丧生! 李延山问道:“只是什么?” 马岱指着那扇形裂谷说道:“陈玉知一人迎战五胡大军,战至力竭斩杀兽骑过半,而就在最后时刻突然刮起了大风,风沙散去后只见城外多了一处裂谷,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拿着涯角枪的男子流出了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马岱再也忍不住了,他想起少年将他钉回城头那一幕便悲从中来。 此时无论是赵西峰还是楚天雄,都有些泪目,军中是最铁血的地方,但也是最讲情义的地方,他们无法想象少年当时是如何的绝望,更被那一人迎战兽骑的魄力所触动。 马岱擦了擦泪水,怒道:“大战之时忽有两支千人队伍杀出,那铁骑分明是我朝之人,却欲围杀陈玉知,将军一定要替他讨回公道!” 此时陈玉知怕是凶多吉少,少年以自己身死换取定北城平安实乃壮举,想到此处老将军的心又绞痛了起来,这种感觉多年前也有过一次,那便是上官婉儿离世之时。 李延山怒了,他双眸似是快要冒出火焰一般! 公仪昭眯起了双眼,挥动羽扇间遥望北府若有所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零九章 永不相见 两支铁骑究竟从何而来众人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其幕后之人定在庙堂之上…… 李延山集结大军朝着北府方向进发,这账需要一笔一笔算,最先要处理的,便是那泄露军情之人! 北莽深山之中,卢子义在一处茅草屋内替陈玉知稳住了伤势,少年此时躺在草堆里,双眼直视着陆小音…… 这东吴公主是何等倔强之人,若不是真心喜欢对方,怎会让卢子义出手救下少年,但想起先前在城头一幕,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陆小音冷声道:“那日晚间我书信于卢叔叔,乃是想要询问入魔境的破解之法,但却没想到你会怀疑我……” 此时少年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他却无法开口,只得死死盯着对方,那感觉难以言喻。 少女哀怨道:“臭家伙,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曾经的约定就当是我反悔了吧,在定北城头你说再也不想见到我……那么此生便永不相见吧!” 陈玉知挣扎着想起身拉住对方,却终究无法动弹,他眼角溢出了泪水…… 陆小音走到了茅草屋外,转身说了最后一句话,她说:“我不想骗你,最初入西府只为报仇,陆小音也不是我的本名,我叫陆韵,乃是前东吴公主!” 少女随卢子义离开了北莽,陈玉知一人躺于草屋之中,凄凉之意溢于言表,他在心中喊道:“东吴公主也好,西蜀公主也罢,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陆小音……” 西北两府大军集结,李延山一马当先找到了顾炎武,还不待对方说话,他便将那佩剑狠狠甩在了北府将军的身上! 顾炎武看着佩剑失而复得,疑惑道:“这是何意?” 李延山气急反笑,怒道:“五胡之所以乱晋,皆因你这把佩剑而起!” 顾炎武此时一头雾水,这佩剑前些日子无端消失,他翻遍了北府上下都未能寻得,此时出现在了李延山之手,其中定有隐情,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公仪昭看了看这北府将军,言道:“氏族主母在部落中被人凌虐致死,将军的佩剑便在那毡包之中,故而胡人才会举兵来犯!” 北府荀于在一旁看着陈天耀默而不语,公仪昭又说道:“围剿计划的泄密者必然身在北府,九皇子陈玉知领玄甲龙骑驻守定北城,泄密之后被胡人兽骑围攻,他一人只身迎战氏族所有兽骑,并将之统统剿灭,此时生死不知,北府上下最有嫌疑之人,便是顾将军身后的陈天耀!” 此话一出北府将领无不惊讶万分,这一人想要剿灭七万兽骑简直是天方夜谭,可事实摆在眼前,众人难以想象那少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陈天耀冷声喝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别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李延山狠狠地盯着五皇子,他一步步朝前走去,怒道:“你可知此战若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丧生?你可知陈玉知一人迎战兽骑的艰难,他甘愿赴死为定北城换取一线生机,你却在背后逆行倒施,你说我怎能让你留在世间!” “李延山,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五皇子,你在毫无证据之下污蔑我,该当何罪!” “污蔑?我今天就是要斩了你这小畜生!”李延山拔出了佩剑。 赵西峰、楚天雄、马岱三人拿着兵刃朝陈天耀走去,这等人渣怎能让其活在世间逍遥! 北府将士见状与西府众人对峙了起来,陈天耀躲到了顾炎武身后,这李延山是动真格的了,今日只有顾炎武可以保他周全。 顾炎武此时也左右为难,他是何等精明之人,公仪昭所言必然属实,但陈天耀乃是五皇子,亦是他先前拥护之人,此时陈玉知怕是凶多吉少,那太子之位便又空了出来,他一番思量后拦住了李延山,言道:“老李,你冷静一点,此事没有证据不可乱来,我会让手下调查清楚,一定还九皇子一个公道!” 李延山摇了摇头,森然道:“顾炎武,没想到连你也变得是非不分了,一把年纪还去掺和庙堂上的争斗,也罢……” “西府将士听令,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将陈天耀就地正法,所有后果由我李延山一人承担!” “李延山!”顾炎武想要阻止对方如此胡来。 两府将士乱战不休,陈天耀趁势逃回了盘阳,李延山斩杀未果之后悻悻返回了定北城,所有西府将士出动寻找陈玉知,将军言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半月之后那丁点希望破灭,众人都接受了少年身死的事实,西府大军返回凉州,李延山一人朝盘阳而去! 庙堂之上,李延山阔步走入了大殿之内,他四下看了看这豪华宫殿,就连梁柱都是精雕细琢而成,实在是奢靡了些,老将军并未理会满朝文武,而是走到了众臣前端。 他并未跪拜晋王,只是说了句:“参加陛下!” 当年晋王统一中原后本想将李延山留在盘阳,可对方死活不愿居于庙堂,晋王便封其为西府大将军,并赦他李延山永不跪拜之权。 晋王板着脸说道:“李延山,多年不见你这张臭脸倒是一点没变。” 李延山没有接话,而是直言道:“老臣此次入盘阳有两件事要宣布!” “第一件,乃是九皇子陈玉知的死讯,北莽一战北府陈天耀泄露军情,导致七万氏族兽骑围攻定北城,陈玉知一人迎敌力挽狂澜,此后世间再无五大氏族。我军于定北城外苦寻陈玉知半月,还是未能找到他的尸骸,希望陛下节哀!” 庙堂之上有人欢喜有人忧,闻太师对陈玉知本就有恨,听到他的死讯后心中大喜,他装出了一副悲痛模样喊道:“陛下节哀!真是天妒英才……” 王阳明在一旁喝道:“你少在那里惺惺作态,我听说定北城一役有两支我朝铁骑围攻九皇子,你说是不是你在背后使绊子!” 晋王怒喝道:“都给我住口!” 这陈玉知的死讯他早已知晓,只是先前还抱有一丝侥幸,但此时从李延山嘴里说出,那这事儿便算是坐实了。晋王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定不会下那十二道圣旨召其回都。 王越立于一旁虽没有多言,但剑圣心中对那青衫少年是无比的钦佩,以一人战七万兽骑,就是他王越去了,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李延山继续说道:“第二件,老臣希望陛下能够重整朝纲,五胡乱晋的源头乃是太子之争,这庙堂之事本无伤大雅,但北莽一役引得无数黎明百姓丧生,这便是大错特错,陛下身为一朝之主难辞其咎。五皇子陈天耀必须严惩,否则老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陈玉知一人赴死护定北百姓安宁,这公道我必须帮他讨回来!” 闻太师在一旁冷声喝道:“放肆!李延山,你有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李延山瞥了一眼对方,森然道:“你算什么东西?” “你……” 晋王叹道:“好了,小九是朕的儿子,这公道自然是要还他的!” “曹宣兵,你即刻去把五皇子抓来!” “老奴遵旨!”老宦官退出了宫殿,而后劲风一起,消失在了大殿之外。 其实李延山回盘阳还有第三件事要做,那便是将少年的死讯告知李沐梁,他最是担心自己的女儿,要知道她的性格与自己一模一样,万一钻了那牛角尖该如何是好,他驻军凉州本就对女儿有所亏欠,此时陈玉知丧生,他身为西府将军难辞其咎,老父亲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 片刻后曹宣兵手中提着一人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陈天耀此时六神无主,当即跪在了晋王面前,喊道:“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一十章 金鞭刑杖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此时晋王心中万分纠结,可朝纲不得不整,陈天耀亦是需要严惩。 但五胡乱晋之始末若是传到了市井,只怕会损害到皇家声誉,晋王完全可以将此事压下,但他亏欠陈玉知母子太多,故而决定惩治陈天耀,以慰藉少年那在天之灵。 晋王没有理会陈天耀苍白的狡辩,而是怒道:“上金鞭刑杖!” “父皇!儿臣冤枉啊……” 两名刑官将金鞭刑杖请上了大殿,晋王面无表情之下言道:“李延山,给我打!” 老将军从承盘上接过了上打昏君,下打馋臣的金鞭刑杖! 陈天耀看着对方走向自己露出了恐惧之色,晋王已然发话,就算今日李延山将其杖毙于此,也不会追其责难。 金鞭乃是由金精陨铁所铸,七上一下共有八节,每节塔檐外露,这一鞭只要稍用些劲力,便可叫人生不如死! 李延山冷声道:“你以为逃回盘阳便可安然无恙了?” 一鞭重击于陈天耀后背,李延山用了十二分力,闷声之下后者一口鲜血喷在了大殿之上。 闻太师在一旁喊道:“李延山,你这是在下死手!” 西府大将军没有理会这聒噪之人,森然道:“你挑起争端,使北莽百姓沦为两脚羊,这一鞭是替他们所打!” 说完李延山单膝屈下,金鞭再一次狠狠抽在了对方身上,这一鞭更是狠辣,陈天耀皮开肉绽苦不堪言。 “陈玉知一人迎战五胡兽骑,护定北城百姓而身死,你泄露军情罪无可赦,这一鞭是替他所打!” 李延山在大殿之上说了十七句话,一连十七鞭废去了陈天耀一身修为,那皇子后背已然血肉模糊。 晋王叫停,李延山送回金鞭刑杖后便离开了这堂皇大殿…… 陈天耀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李延山早就料到晋王会叫停,那十七鞭已将对方脊梁敲碎,这辈子陈天耀都无法直立行走,只得苟活于世。 此后传闻,五皇子三年卧床不起,每到雷雨之日便会受那深入骨髓之痛的折磨。 李延山出宫后回到了府邸,这豪气大宅乃是晋王所赐,门前两颗松柏遮阴,石狮立于其旁。大树底下好乘凉,意思乃是只要李延山对晋朝忠心不二,那么皇室定会对其庇佑有佳。 李沐梁坐于庭院怔怔出神,老将军来到了她身边,言道:“沐梁……” “爹,陈玉知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 李延山看着女儿那充满希望的神情,叹道:“沐梁,是爹没能保护好他,你要怪就怪爹吧……” 没想到郁林一别便是永别,李沐梁眼眶泛红,问道:“爹,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五胡乱晋,西府全军应援,但北府泄露了军情,故而使陈玉知被七万兽骑困于定北城,他以身死为代价护下了此城,沐梁,你没有看错人……” 李沐梁此时万念俱灰,她惨笑道:“我宁愿自己看错了,我宁愿他在盘阳做个纨绔公子,我宁愿……” 说着李沐梁扑进了对方怀中,而后嚎啕大哭了起来,李延山一言不发,只是不断抚着女儿的后背,希望她能够节哀。 此后李沐梁入了凉州,玄甲龙骑乃是少年所建,此时他已经离开了人世,李沐梁决心替少年完成宏愿,让玄甲龙骑之名响彻中原大地! 太康十二年,立秋。 北莽山林之中,少年伤势渐愈。 他并不知晓此时九公子之名已经传遍中原,定北城中挂满了白绫,百姓们纷纷出城祭奠这位少年统领。 陈玉知嚼了口野果,言道:“是时候离开这山林了……” 衣衫褴褛的少年扛了只猛虎出了山林,他不知此地是何处,但想先找个地方换件衣衫,那红衣虽然已被自己清洗干净,但那日在定北城外受了许多伤,这青衫也未能幸免。 少年一出山林便到了雍州地界,那卢子义真是神通广大,竟在短时间内将自己带到了万里之外。 兴平城内,少年肩扛猛虎引起了百姓热议,他来到一处酒馆,而后喊道:“掌柜!” 中年掌柜讪笑道:“不知这位小英雄有何难处?” “找你做个买卖!” 中年掌柜在无意间小赚了一比,那猛虎浑身是宝,皮可制长袭,骨可入药铺,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而少年只取了五两碎银,掌柜眉开眼笑间请少年赏脸在此处小坐一会。 片刻后许多山珍海味被小二端了上来,陈玉知也不客气,这些天在山林里多是以野果充饥,久违的大餐让他咽了咽口水。但少年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虽说心中有些馋意,但还是装出了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儿,他言道:“掌柜,再给我来一壶好酒!” 少年喝着雍州黄酒怔怔出神,想当日在定北城外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最后被卢子义给救了下来,他有些想念陆小音,那日少女走的决绝,这气怕是没那么容易消了,当下陈玉知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对方,而后将事情原委给解释清楚,想到这里少年叹道:“也不知道西府现今如何了……” 陈玉知出神之时,说书先生抚尺一拍,吆喝道:“今日便由我来讲一讲九公子陈玉知的故事!” 少年才将黄酒送入口中,便一口喷了出来,小二连忙跑上前来问道:“公子,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陈玉知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没有……不小心呛到了!” 自己什么时候如此出名了?要说在盘阳有人讲他九公子的故事倒还能理解,可此地乃是雍州,他甚是不解。 少年不知晓九公子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说书先生吆喝的响亮,许多百姓都纷纷涌进了酒馆之内,方才还稀稀落落的酒馆一下子拥挤了起来。 说书先生虽然年迈,但神采奕奕,他提高了嗓门说道:“九公子陈玉知,实则乃是晋王第九子,这皇子不愿居于庙堂,故而以纨绔之相视人。” “在盘阳时他被人戏称为盘阳三绝之一,这九公子冲冠一怒斩去太师之子一臂,而后被发配至凉州西府军中!” 有旁人喊道:“这纨绔子弟有什么特别之处?” 先生喝了口茶,笑道:“且听我慢慢道来!” 陈玉知自嘲一笑,说书人继续说道:“传闻这少年乃是将星转世,一入西府军如鱼得水,八荒岭剿匪之时,一剑斩去整座山头,那些匪寇纷纷跪地求饶。” “而后晋朝军中四府会战,少年在途中与十里杏林那绝色女子小凤仙私定终身,甚是风流无限!” “橘子洲畔,龙虎山张天师欲将这少年斩于当场,其中隐晦难以言喻。张天师是谁?那可是天下十大!中原一等一的高手!谁知这老天师竟被少年击败,而后悻悻回了龙虎山,谁人敢言他九公子是纨绔子弟!” 说书先生轻拍抚尺,引得堂中众人一片喝彩。 陈玉知苦笑,自己在说书人添油加醋的杜撰下竟成了能击败张天师之人,也不知张老道听到后会有什么感想…… “漠北一役之前,这少年只身入黑水城斩杀敌将孟芳圆,更是从狼王胡车儿手下全身而退,而后更是建立了堪比黑骑的玄甲龙骑,大战之时他率领西府玄甲大军将那漠北狼骑斩杀殆尽,从此世间再无狼骑,谁人敢言他九公子不是英雄好汉!” 说书先生渐入高潮,堂中众人仔细地听着…… “漠北一役后,时逢五胡乱晋,西府大军应援北莽!谁知途中竟有人泄露了军情,这少年被七万氏族兽骑围困于定北城中,你们猜最后发生了什么……” 老先生故弄玄虚般提出一问,而后喝了口茶。 堂中众人喊道:“到底怎么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传闻中的九公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隐入江湖 陈玉知品了口黄酒,亦是有些期待。 说书先生见堂中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便继续说道:“少年不愿西府士卒遇险,一人独自迎战七万兽骑,这是何等的风流!” “那一夜定北城外先有龙卷而起,再有雷霆而落,少年手段之通天叫人佩服,最后五胡兽骑全军覆没,定北城百姓逃过一劫,此役我朝只有一人身死,那便是陈玉知……” “谁人敢言这以一人面对七万兽骑的九公子是纨绔?” 话音一落堂中众人纷纷打赏,这少年确实对得起青春年华,那一夜的定北城外是何等热血众人可想而知。 陈玉知苦笑道:“若是陈玉知死了,我又是谁呢……” 一壶雍州黄酒饮尽,陈玉知做出了决定。 庙堂之争早已让他寒心,若是自己再回到朝中,必然还会有数不尽的争斗出现,他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故而打算隐姓埋名于江湖,做个孑然之人岂不妙哉。 少年出酒馆后找到了一间裁缝店,女掌柜是位半老徐娘,她见少年生得俊俏,不断用眼神暗送秋波,陈玉知不想与其多言,购置了一件青衫后翩然离去。 陈玉知此时欲前往扬州寻找陆小音,他并不知晓对方的具体住处,只是曾经听她说过西湖别院里的风光…… 去扬州必然要经过豫州盘阳五郡,青衫少年戴了顶斗笠朝着豫州赶去。 途中小泥鳅苏醒了过来,陈玉知与它说道:“现在就剩下你我一人一蛇相依为命了……” 小泥鳅似是听懂了一般,吐着蛇信游到了少年肩头,而后蹭了蹭对方的脸,似是在安慰他一般。 太康十二年,白露。 陈玉知途经邙山脚下,他看着那巍峨青山有些感慨,往事历历在目,那一日他与四女上青灯古寺赏雪,如今却一人独行,免不了有些悲伤。 青衫少年正欲离去,一名白衣大和尚凭空出现,他言道:“九公子到了邙山难道不想见见故人?” “你认错人了……” 李三问叹道:“你既有心隐于江湖又何必遮遮掩掩,我可不会将此事公诸于世,放心!” 青灯古寺之中,两人于寮房内叙旧,大和尚不知从何处提来了两坛青梅酒,陈玉知打趣道:“你倒是潇洒得很!” 李三问言道:“入红尘却不被束缚,自然是要潇洒上一些!” 大和尚又从怀里掏出了半只烧鸡,言道:“我见你浑身透着惆怅之意,特把这几日的珍藏都取出来了,你可别感动……” 陈玉知也不客气,掰下鸡腿便送到了嘴里,李三问看得口水直咽,少年哈哈大笑,言道:“心疼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自然是心疼得紧,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些日子闹出的动静可真够大的!” “你在邙山之上怎会知晓那么多?” 李三问笑道:“定北城一战天下谁人不知,你可真够狠啊!” “我只是想保护百姓而已……” 李三问叹道:“你是应劫之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伴随着杀戮与劫难,好在你有善根,并不会堕入修罗道……” 少年看着大和尚言道:“为何我总是看不透你?” “大和尚本就通透,故而何来看透一说?” 两人谈笑间将青梅酒饮了个一干二净,陈玉知借着醉意问道:“那日你有意让青萝留在寺内修行,是不是已经料到她会遇难……” “往事何需再提……世上一切自有缘法,就像你背上的天人感悟一样。” 少年叹道:“李三问,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大和尚诚恳地说道:“没有!” “那你觉得我还能入九品之上吗?” 李三问似是有些醉了,他平日里喝上三坛子青梅酒都不会如此,想来是佛祖之意,他说道:“且不说能或不能,其实只要对天地感悟至深,就算是三品境,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三品境的大和尚所言之意隐晦,仿佛是在说他李三问虽是三品境,却可在世间立于不败。 “如何感悟?” “用心!” 少年不想理会这大和尚,索性趁着夜色下了山,临别之际李三问言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大和尚看着少年离去,醉意一扫而空,他双手合十默念往生经文,邙山之上梵音弥漫。 少年行于山道如沐春风,梵音将其杀孽一散而空,陈玉知百大窍穴虽已枯竭,却无端入了八品之境。 陈玉知才下邙山便遇吕灵匣,两人结伴而行,朝着扬州走去。 “你怎会知晓我在邙山?” 吕灵匣指了指纯阳剑,言道:“是纯阳剑指引我而来,我就知道你没死!” 陈玉知见他说得激动,便打趣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师傅?” “自然是都担心!” “我从雍州一路走来,听到了不少关于你们的传闻,那江南道之事是否属实?” 吕灵匣说道:“是也不是,那日张天师祭出三五斩邪剑,目的是要去北莽将你斩杀,纯阳剑有所感应助我入洞玄境与之一战!” “听说你斩断了那把龙虎山法器?” 吕灵匣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只是将其斩出了几个缺口而已。” 少年见他说得风轻云淡,甚是佩服。 “也不知那张老道为何总想置我于死地……” 年轻道士对龙虎山嗤之以鼻,他言道:“龙虎山素来以天道自居,做什么事都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你不必理会,只要我吕灵匣在世一天,便不会让你受欺负!” 纯阳剑嗡声作响,似在回应吕灵匣一般,自江南道一战后,年轻道士便明白了何为剑心,故而才能引得吕祖佩剑认可。 途至扬州,吕灵匣与少年分别,他欲前往句容与那茅山掌教比试一番,这武当几人还真是不消停,少年言道:“一路顺风!” 自古便有烟花三月下扬州之说,此处空气清新,小桥流水间一片祥和,沿岸繁花似锦,柳树成荫。 扬州格局独特,金篆玉函中有所记载,此乃水路双棋盘之局,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这应该是前东吴高人所布,此地之所以风调雨顺皆是因为此局。 扬州城近日好不热闹,传闻书圣王怜之正在此地游景,更有花魁安若初横空出世,无数游子纷纷赶来,欲一睹风采。 陈玉知并没有像以往一般去凑热闹,而是在西湖旁苦寻陆小音。 这卢子义乃是天下十大,想要寻那别院倒也简单,只是无论少年如何轻叩别院大门,都是无人应答。 三日之后陈玉知再也忍不住了,他纵身一跃便进了别院。 微风拂过,菡萏和着风声浅吟低唱,别院内空无一人,四座亭子格外显眼,春夏秋冬四块匾额立于其上,每座亭子里都有对应季节之物,真可谓是琳琅满目。 少年走到了秋亭中,亭边满是迷迭香与木芙蓉,闻着花香少年仿佛看到了陆小音在此处练刀的身影,他叹道:“小音……你到底在何处?” 陈玉知在别院内四处游荡,他希望可以找到一些关于少女的痕迹,不知不觉便踏入了一间闺房。 窗沿边摆放着一面铜镜,少年走到了镜前,他可以想象到陆小音对着镜面梳妆的日子。 “多想一生为你画眉……” 少年打开了花梨木妆奁,其间留有一撮青丝,当日陆小音削发入凉,只为报复晋朝,却没想到遇到了陈玉知,而后那报仇一事便消散而去。 陈玉知在西湖别院苦等少女多日,始终没能等到自己的意中人,他以书信换青丝,希望终有一日能与少女相见! 青衫少年隐于江湖,自此陈玉知成了传闻中的九公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章 白净书生,洛神赋 “山水有相逢,圆月杯中酒。” 扬州城的夜市格外热闹,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 陈玉知一人徘徊于被青石板铺满的街道之上,路面虽宽,却又显得容不下少年一般,偶有三口之家结伴而行,真是惹人惆怅…… 前方人潮拥挤,许多年轻游子与中年权贵都在其中,偶有破口大骂之音传来,似是在说慢点挤,腰都快折了。 一名白净书生在人潮外手足无措,他似是想挤上前去一睹风采,却又为那书生该有的礼义廉耻所累,故而在一旁进退两难。 “王献之?”少年喊道。 陈玉知对这位白净书生颇为熟悉,当日在西京还一同饮过酒,若不是他那一手点睛之法,自己也不会从薛家少爷身上顺得符甲。此时偶遇故人陈玉知颇为欣慰。 王献之愣了一下,而后朝戴着斗笠的青衫少年仔细打量了一番,他正欲高喊对方的名字,却被一把捂住了嘴…… 陈玉知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还活在世间,他虽不怕事,但也不想徒增杀戮。可少年却不知晓,隐元会之中的通缉令并没有撤销。 白净书生被拉到了一旁,陈玉知用手指比了个嘘声之姿,问道:“王献之,你怎会在此地?” 王献之朝三尺之上那匾额看去,巨鹿阁三字尤为显眼。他自幼学习圣贤之道,确实不应该在此等烟火之地久留。 “我……”白净书生有些难以启齿。 陈玉知搭着对方肩膀笑道:“可带够了银两?” 书生点了点头,而后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陈玉知拉着对方便朝巨鹿阁中走去,前方那些拥挤之人皆被他以劲气推到了一旁。 就这样,江湖剑客与白净书生走进了扬州最奢华的烟火之地。 陈玉知可是老江湖,两人进阁便去到了雅间,巨鹿雅间不比盘阳怜香阁那般讲究,却也算得上精致典雅,秋季花植摆满了窗沿,连床铺都有片片玫瑰洒落其上,叫人想入非非。 两人坐于玉石镶嵌的红木圆桌旁叙旧,一壶琼花玉露香气扑鼻,传闻扬州权贵独爱此酒,陈玉知连忙品上一杯,入口柔和略带花香,一线于喉间流入腹中,真乃佳酿也。 “陈兄,前些日子听到了关于你的噩耗,我还有些难以接受,如今见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少年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陈兄,你入西府军短短半载光景,便让漠北与五胡彻底颓败,真是少年英雄!” 陈玉知笑道:“你就别奉承了,当日我确实身处绝境,若不是有人相救,只怕真的要身死魂消了。往事不要再提了,倒是你小子,最近是不是思春了,来这巨鹿阁欲见那安若初?” 王献之本就白净,脸红之下羞意无法掩藏,他言道:“我与家父近来在扬州游景,昨日在西湖偶遇一女子,对其一见倾心,一番打听之下才得知对方是花魁安若初……” 陈玉知撑着脑袋,叹道:“就你这羞涩模样儿,如何讨女子欢心……” “陈兄,怎样才能讨女子欢心?” 这青衫少年一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样子,但真要他言传身教,却又有些力不从心。 陈玉知拍了拍桌子,而后将那老鸨给唤了进来。 这巨鹿阁的老鸨倒是有几分姿色,想来年轻之时定也算个俏美佳人,她娇声言道:“两位公子,不知看上了阁中哪个姑娘?” “安若初!” “公子,最近想一睹花魁芳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怕有些困难……” 青衫少年从王献之的钱袋中取了些金锭出来,言道:“够了吗?” 老鸨露出了愁容,叹道:“公子,实不相瞒,安姑娘有自己的规矩,她喜爱书法丹青一道,想要见她必须在此行书作画,若她瞧了欢喜自会前来拜会……” 陈玉知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呢,笔墨伺候!” 少年与王献之点了点头,他眼中满是感激,要是别的他可能不行,但于书法丹青一道,中原年轻一辈之中,能胜过自己的人寥寥无几! 下人将笔墨纸砚准备齐全,陈玉知一见那蚕茧纸便知晓这巨鹿阁还算有些底蕴,要知道寻常人家皆以麻纸与左伯纸行书,这蚕茧纸连皇室都很少会使用。 金蟾古砚配紫桐圆毫颇为讲究,美艳老鸨与下人并未退出雅间,显然是想看一看这白净书生究竟有何本领。 要知道安若初的眼光可是刁钻得很,这些日子不知拒绝了多少年轻才俊,老鸨可不觉得这白净书生能有何种惊艳之举。 王献之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狼毫笔,这笔看上去有些朴素,远不及那支紫桐圆毫名贵,众人都有些鄙夷,要知道那些有本事的文坛大家,哪个不是对纸笔考究至极之人,故而都觉得这书生没了希望。 可他们却不知道当今书圣王澜之手中所握之物,亦是支普普通通的狼嚎而已…… 王献之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之下力透纸背,老鸨与下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虽不懂行书一道,但也能看出其中不凡,这白净书生要比以往那些自称才子之人厉害上不少。 雅间内,只有陈玉知发现了那字里行间所散发而出的真意,这样的真意他只在一处地方见过,那便是阳明学府大门口的那块书圣匾额。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王献之以一首洛神赋,笑尽天下词!字赋贯通间诉尽情衷,两者皆立于当世经典之列! 老鸨与下人皆是愣在了当场,陈玉知言道:“还不快呈上去!” 几人颤抖着双手将那蚕茧纸取出了雅间。 王献之满头大汗,少年言道:“王兄,你这一手行书之法堪比文坛大家,实在令人佩服!” 书生喝了口琼花玉露言道:“这行书一道与修行一般,皆需要心境与感悟,方才那状态是我有生以来最好的一次,但日后能不能再达到此等心境谁也说不准……” “王献之,你与书圣王澜之有何关系?” 书生没有隐瞒之意,笑道:“正是家父,不过他可是苛刻得很,若是瞧见了我的作品,定会指出许多问题……” 陈玉知笑道:“书剑本是一道,可否带我去一睹书圣风采?” “这有何难,家父虽然对我苛刻,但为人和蔼谦逊,前些日子还对你这少年统领大为赞赏呢!” 闲聊间老鸨走了进来,她笑道:“安姑娘对公子的佳作可谓爱不释手,邀约两位明日夜间船游西湖!” 白净书生言道:“明日必当如约而至,多谢了!” 老鸨笑着走到了陈玉知身边,而后贴着身子与少年共饮了一杯,眉间秋波荡漾,她又言道:“奴家还有个不情之请……” 陈玉知后退了两步,正色道:“说来听听。” “奴家想将这洛神之赋装裱高挂巨鹿前厅,这样子便可以让那些自诩风流之人望而却步,老鸨我呢也能图个清净,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此后洛神赋名动中原,无数文人都想一睹白净书生王献之的风采。 两人没有在巨鹿阁逗留,离开时此处依然门庭若市,陈玉知也好奇那安若初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这阵仗竟比当年单儿与双儿名动盘阳时还要热闹。 扬州广陵郡,广陵王之子刘胥带着人马正在朝扬州城赶去,他前些日子差遣家奴书信于安若初,希望她能到广陵王府一叙,却未曾想被其无情拒绝。 他刘胥是谁?广陵王刘猖之子!这偌大扬州,可没有人能忤逆自己! 马背之上的刘胥讥讽道:“既然你不想成为座上宾,那我便让你沦为阶下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章 茅山双尸,招魂幡 两名道士紧随其后,浑身上下透着股阴狠气息。 次日陈玉知在王献之的引荐下,终是见到了当代书圣,说起来盘阳的向太傅还与他师出同门,只是少年不敢提及此事,毕竟拔人胡须也不是什么风光之举…… 书圣看上去十分朴素,亦是老儒生的装扮,王献之的白净皆是遗传于此人。 王澜之的两撇胡须很是正气,一脸刚毅中还夹杂了些空谷幽兰之意,他见了少年后言道:“你就是陈玉知?” 少年作揖言道:“晚辈陈玉知,拜见书圣前辈!” 王澜之笑道:“不必多礼,我都听献之说了,你既然不想再与庙堂有所牵连,我也不会多言。但北莽一战实在荡人心魄,我这一把年纪听了都觉得热血沸腾!” 书圣没有架子,与少年相谈甚欢,之后甚至言道要为少年行书一首,以表对其之钦佩。 陈玉知心中欢喜,要知道书圣所行之书皆是举世无双,只要他不乐意,就是晋王在此,亦不会提笔。 朴素麻纸配狼毫,书圣对外物没有丁点追求,只修内在方显此间正道! 王澜之言道:“你是剑修,我行书之法亦蕴含剑意,有参悟多少便看你自己了。” 书圣提笔屏息凝神,三息之后笔走龙蛇,剑意四溅而开,陈玉知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一词书尽千古热血风流,陈玉知双眸紧闭,仔细体会着其间的字意与剑意。 王献之见少年杵着不动,便想询问缘由,书圣阻止了他,言道:“不要打扰他!” 面对父亲的话语王献之不敢辩驳,悄悄地退到了一旁,待陈玉知睁开双眼时,已过去了半日光景。 “书圣前辈呢?” 王献之言道:“我爹与朋友赏景去了,我们也动身去西湖吧!” “恩……” 两人行至西湖畔,巨鹿阁中早已安排的人手等候,湖风轻抚垂柳,沿岸楼阁街景尽入眼帘,难怪此处能够吸引文人前来,陈玉知叹道:“烟雨江南,真是名不虚传……” 少年与书生乘着小舟上到了楼船之中,才登船身,便有清澈琴音传来,那瑶筝高雅,想来便是安若初在抚琴迎接两人。 船中幽香阵阵,两人掀开珠帘终于见到了花魁真容,陈玉知也觉得这书生眼光不错。 洛神赋全然是在描写安若初,没有一点夺巧之意。 单说容貌这女子与单儿双儿不分伯仲,但对方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红尘意与书卷气结合,妙不可言! “两位公子,若初这厢有礼了。” 王献之见安若初对自己行了一礼,当即面红耳赤,陈玉知叹道:“哎,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出马……” 两人品着草青静坐一旁,安若初又抚起了瑶筝,王献之看得痴迷,竟连杯中茶水洒了一身都不自知。 陈玉知无奈苦笑,这情窦初开的男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夜幕降临,沿岸亮起了灯火,这时候才是西湖最美的时刻,下人端来了菜肴佳酿,三人把酒言欢。 安若初问道:“不知洛神赋是哪位公子所书?” 王献之连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更别提说话了,陈玉知当即指了指书生,说道:“是我这位朋友所书,我先前还以为他是在凭空想象,见了姑娘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洛神赋的灵魂所在!” 安若初掩面轻笑,言道:“公子真会说话,若初愧不敢当。” 女子说完朝着王献之看了看,她见对方低头红着脸,笑道:“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王……王献之。” 陈玉知笑道:“我这位兄弟见了自己钟意的女子有些害羞,姑娘莫要见怪!” 安若初若有所思,三人饮了一壶琼花玉露后,气氛缓和了许多,陈玉知问道:“我见姑娘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怎会沦落风尘?” 王献之瞥了少年一眼,仿佛在说这样问有些不妥。 安若初低头不语,似是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陈玉知见状自罚三杯,言道:“安姑娘,是我冒昧了。希望姑娘莫怪啊……” “不打紧,若初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不堪回首而已……” 陈玉知感慨道:“其实世间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入红尘反而能更洒脱一些,出淤泥而不染才最真实……” 少年说得感人肺腑,安若初低声言道:“当年我安家在扬州也算是名门望族,只因得罪了……” 这花魁的话音未落,便有两人踏着湖面而来,千斤之坠将楼船狠狠压下,而后湖浪涌起。 阴森之意传遍船内,似有鬼哭之音响起,陈玉知森然道:“王献之,你保护安姑娘,我出去瞧瞧!” 船头之上立着两名道士,阴森气息便是出自此二人体内,两名中年道士那长发半黑半白,甚是诡异。 青衫少年问道:“不知二位前辈何故如此?” 两人齐齐说道:“吾等领命捉拿安若初,识相的话尽快退去,免得引火烧身!” “光天化日,你们想强抢民女?” “聒噪,想死便成全你!” 一名道士祭出了灵旗,而后手结法印,瞬息间漫天鬼影朝着少年涌去,陈玉知此时已入八品,无影青罡更是雄浑无比,那鬼影一时间被青罡扫了个干净。 另一名道士见此少年身手不凡,便也祭出了一面灵旗。 灵旗又叫招魂幡,乃是招引亡魂的旗帜,若被炼制成道门法器,便可御鬼魂而驱之,相传茅山有一面灵旗名叫“将军令”!此旗可召地狱无常现世,可御百鬼夜行。 陈玉知不敢留手,当即出剑三回鞘,拔刀斩霸道至极! 两名道士左右手结连在了一起,以双人之力结印,而后灵旗聚拢,漫天鬼影化成一魂,一张阴邪的黑色鬼面吞噬了剑罡,直扑少年而去。 以那鬼面吞噬拔刀斩的气势,少年知道遇到了高手,今日很可能会护不住安若初,他沟通盘龙玉斩出一剑。 “霸龙吟!” 龙影与鬼面碰撞,西湖中央卷起了巨浪,而后不断朝着沿岸拍去。 一声龙吟后陈玉知被那反震之力击退至岸边。 这已是他全力一击,却没想到还是敌不过这两名道士。少年当即一脚蹬地,再入湖中楼船。 他一手捏着张雷符,打算以这天地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破敌。陈玉知终究是经验少了些,要知道邪祟最害怕的便是雷法! 当陈玉知赶到时,只见王献之倒在了地上,周围再无安若初的身影。 “大事不妙!” 王献之挣扎着爬了起来,少年连忙扶着他问道:“王献之,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受了些轻伤,那两人的灵旗实在厉害,我面对他们竟连一招都走不过……” 陈玉知扶着王献之来到了岸边,他们根本不知道来者究竟是何人,一时间焦急万分。 沿岸走来一人,他敞着胸襟满身的酒气,唯独那浓眉看上去倒是忠义。 那人说道:“两位公子可是想找人?” 陈玉知看他气息紊乱,完全是个平常人,便言道:“大叔,我们又要事在身,没时间听你瞎掰扯!” 浓眉男子见这少年还有几分礼貌,便说道:“你们可是想寻那茅山双尸道?” 少年虽不知晓那两名道士是何人,但听男子一言,分明不是在胡说,便讪笑道:“先前多有得罪,不知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浓眉男子笑道:“当然可以,先给我准备两坛好酒与一辆马车!” “大叔,你可别卖关子了,人命关天!事成之后别说两坛,十坛酒都不是问题!” 男子摇头,干脆躺在岸边打起了瞌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章 花魁献身,将陌路 西湖畔,剑客与书生在极其无奈之下,终是牵马拉酒而来…… 浓眉男子敞着胸襟眯开了眼缝,笑道:“动作还挺麻溜,不错。” 王献之牵着马,陈玉知上前将男子请上了马车,他问道:“前辈,你现在能告诉我们该去哪里救人吗?” 男子笑道:“自然是去广陵郡……还有,叫我老陶就好!” 少年与王献之对视,后者重重点了点头,而后一声马嘶,三人朝广陵郡赶去。 出了扬州城,便又是另一幅景象,晚间官道无人,仅有一辆马车,两边林荫在此时分,颇为宁谧。 陈玉知问道:“老陶,茅山双尸道究竟是何妨神圣?” 老陶讥讽道:“谈不上何方神圣,这二人曾是茅山戒律堂弟子,后被茅山逐出宗门,自此祸乱一方。” 原来是茅山之人,怪不得灵旗之术如此厉害,也不知吕灵匣如何了,自他前往句容后便没了消息。 “老陶,这二人为何要将安若初掳走?” “刘学道、刘安道这两个妖人,近些年投奔了广陵王,在其庇佑下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定是有人垂涎花魁美色,想来个金屋藏娇!” 王献之听闻后,马鞭狠狠一抽,怒喝一声:“岂有此理!” 陈玉知将酒坛递给了老陶,而后者却没有抬手,言道:“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 这一下少年倒是没有料到,这老陶一看就是嗜酒如命之人,此举颇让少年诧异。 他既然不喝酒,又为何要让自己准备两坛好酒?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老陶笑道:“双尸道可不好对付,那灵旗在广陵郡可就不是御魂那么简单了,万事小心……” 陈玉知还想问些什么,老陶已然睡死了过去。少年坦然一笑,他本就不指望对方能帮自己。 若无霹雳手,莫行菩萨心。既然已经知道了作案之人是谁,那便还得靠自己! 陈玉知对广陵王刘猖并不熟悉,只知晓他乃是异姓藩王。 此行少年不想暴露自己,欲入王府以雷霆手段救出安若初。 王献之一路快马加鞭,心急如焚。入广陵郡后这书生言道:“此地透着股阴邪之气,让人很不舒服!” 陈玉知面色凝重,他每日修炼十二段锦,神识强而坚韧,此时从地下渗出的死气自己岂会不知。 现今乃是秋季,清明时节早已过去,按理说应当不会有人焚纸钱、燃清香才是,可广陵郡这碎石板道上有许多百姓正在对着火盆痛哭流涕,这一幕甚是奇怪。 “王献之,停一下……”陈玉知说罢便跳下了车。 广陵郡沿街每三里便有一处香火聚拢之地,陈玉知找了位大婶一番打听之下,才恍然大悟。 近些年广陵郡时有怪事发生,每过几日便会有人失踪,大多数以成年男子为主,按理说就算是遇害了也得有个尸骸。几年过去了,失踪者莫约有了近千之数,可最后还是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广陵王加强了夜间巡逻的守卫,仍是无法解决此事。大婶最后悄悄告诉陈玉知,有人在夜间看到了许多僵尸,这广陵郡正在闹鬼,外乡人还是早些离去得好…… 陈玉知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当下又不能放任王献之去送死,只得舍命陪书生,入府救佳人了…… 广陵王府之内,刘胥将安若初绑在了檀木椅上,这男子长得倒也算俊秀,只是左脸有处胎记毁了这大好面容,他轻蔑地笑道:“花魁?长得倒是挺俏,不知扒光了衣服是什么样子?” 安若初眼中尽是不屈之意,造化弄人,想当年安家在扬州也算是名门望族,只因得罪了广陵王刘猖,除了自己逃出生天,一家皆遇难。她也想报仇,可是凭借自己一人,谈何容易…… 这花魁压下了心中惧意,柔声道:“难道这就是广陵王府的待客之道?” 刘胥饶有兴致地坐到了花魁身旁,他饮了口芳香四溢的大红袍,言道:“我本想奉你为上宾,谁知你不识趣,这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这滋味自然不好,一路颠簸让若初十分疲惫。前些日子纠缠我之人实在太多,若是得罪了世子,还望见谅……” 刘胥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安若初竟服了软,谁都不想折磨佳人,若她肯安心侍奉自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你若肯留在府中好好伺候我,日后定让你成为广陵王妃,如何?” 安若初眸中闪过一丝杀意,继而笑道:“世子英俊潇洒,若初乃时风尘女子,怎能配得起王妃二字,若世子不嫌弃,若初定当伴君左右。” 刘胥一脸喜色,当即便为花魁松了绑,一番嘘寒问暖后将其送入了厢房,广陵王府十分豪华,内景堪比皇宫,府卫与侍从甚多,安若初就是插翅也难飞出此地。 来日方长,刘胥并不是不解风情之人,他将这未来的王妃送入厢房后便欲离去,谁知安若初竟将他唤入了房内,两人一番云雨,共赴巫山。 刘胥出厢房后一脸悦色,这花魁可与广陵王妃侯岑颜一争高下,虽说少了几分韵味,但只是青涩少女还未经岁月洗涤,若能见证她蜕变的过程,岂不妙哉。 花魁于广陵王府之中主动献身,此时刘胥离开,她一人在房中落泪。 女子心中有愧,此时的安若初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那洛神之赋了,一想到白净书生王献之,她更是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想不到才遇知己,便将陌路。 安若初别无选择,安家的大仇必须要报,这是她最好的机会,花魁在心中叹道:“王献之,对不起……” 王府之中,广陵王在书房内传召刘胥,此时侯岑颜也在其中。 “胥儿给父王、母妃请安!” 刘胥表现得恭敬,将欲望深深藏于眼底深处。 侯岑颜只是刘胥的继母,她从心底里厌恶这对父子,但表面却和颜悦色,她轻笑道:“胥儿有心了。” 广陵王刘猖冷哼一声:“我听说你请两位道长去扬州城掳了个女子回来?” “父王……其中有些误会,若初与我两厢情愿,并不存在掳人一说。” 刘猖大怒道:“你平日里在广陵郡胡作非为我懒得去管,但扬州城耳目众多,若是此事传了出去,百姓会如何看待我广陵王!” 侯岑颜在心中冷笑,想当年自己不就是被刘猖强掳到王府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丘之貉还谈什么脸面。 刘胥跪在了广陵王身前,言道:“父王,我与若初真心相爱,过些时日便会娶她进门,到时候外界流言自会不攻而破。” 安若初乃是扬州花魁,刘猖怎会不知,他此时已对刘胥失望透顶,当即怒道:“滚!” 退出书房的刘胥一脸狰狞,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凭什么父亲能够为所欲为,自己却不行!要比狠,他刘胥可不会认输。 入夜时分,剑客与书生潜入了广陵王府,此地夜间依旧灯火通明,常有下人走动不断更换灯芯,实在有些奢靡浪费。 府卫巡逻不断,陈玉知两人有些为难,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将人救走,还需不被发现,确实有些困难。 王献之的身法要比少年迟缓上许多,在一处拐角之地,手提灯笼的府卫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赶忙上前巡查。 拐角之后空无一人,府卫轻叹道:“虚惊一场。” 广陵王府的侍从待遇十分优越,谁都不想出什么幺蛾子离开此地。 陈玉知虽看不见拐角后的场景,但却可用神识探之。发现异常后少年便拉着王献之躲入了临近的厢房内。 侯岑颜发现两名男子闯入了自己房中,正欲呼喊府中下人,却被陈玉知捂住了嘴巴。 青衫少年威胁道:“你敢出声,我就杀了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章 广陵王妃,侯岑颜 广陵王妃侯岑颜坐于茶几之上,她细细品着这刚从山上采回来的大红袍,青花瓷茶盏散发出袅袅香气。 这么多年,她还是未能习惯王府的奢华生活,可能心从未在此处停留过,自然生不出什么好感。 今日听闻刘胥又掳了个女子回来,侯岑颜有些触情伤情,也不知是在可怜那花魁还是在惋惜自己…… 陈玉知与王献之躲进王妃厢房后,侯岑颜大惊失色,这半夜突然来了两名陌生男子,换了谁都会如此。 她正欲大喊,却被少年捂住了嘴巴。 “你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侯岑颜听闻后点了点头,她见少年相貌俊秀,也不像凶神恶煞之人,便也没有多做挣扎。 陈玉知正打算询问安若初的具体位置,却暗道一声:“不妙!” 厢房的门被推了开了,一名侍女正端着盤匜打算为王妃侍寝,她见此情景吓丢了手中器皿,而后一声尖叫惊动了王府护卫。 陈玉知掳着王妃便与王献之朝外退去,若是惊动了广陵王,那双尸道加上广陵军,少年也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他不知道这风韵女子是谁,但观其房中摆设与下人所持盤匜,也能推断出其地位必然不低,留在手中说不定会是一张底牌。 广陵府卫蜂拥而至,陈玉知以青罡开路,一时间竟无人再敢靠近。 侯岑颜倚在少年侧身,她没想到这男生女相的少年居然如此厉害,短发略显刚毅……若是自己尚还年轻,说不定会喜欢上他。 刘猖在书房内审阅宗卷,听闻屋外吵闹便欲前去查看,谁料侍从突然夺门而入,惊呼道:“王爷,出大事了!王妃被人劫持了……” “快去叫两位道长前来!” 广陵王刘猖勃然大怒,在这扬州竟然有人敢到自己府上闹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向来只有他掳别人,今日却被人掳了王妃,这口恶气刘猖难以下咽。 王献之挥击狼毫间喊道:“陈玉知,我感觉到了双尸道的气息!” 少年怎么不知,那阴邪之气他早已察觉,但此时已然失了先机,他喊道:“先退!” 两人带着侯岑颜且战且退,而后跃上了屋檐,沿途奔走间逃离了王府。 府中刘猖与道士言道:“两位道长,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帮本王救回王妃!” 这两名道士受广陵王庇护,关键时刻必然不会掉链子。 刘学道森然道:“这偌大广陵郡想要抓出贼人有些困难,除非……” 刘猖点头,他不在乎其他,但绝不允许别人将自己的禁脔掳走。 茅山灵旗凭空而现,双尸道手掐法决,半刻之后一郡之上皆是森森死气。 刘猖还不放心,更是传讯广陵军包围了此郡,这偌大动静让刘胥也闻讯赶来。 田野、街道、小溪之中,数千行尸破土而出,这哪是人生活的地方,分明成了一处养尸之地。 陈玉知三人还未出郡城,便遭到了行尸围攻。侯岑颜哪见过这等场面,吓得两脚发软,陈玉知无奈只得用力抱着对方。 这死僵乃分血、荫、肉、皮、玉、行、炸,其中血尸最为凶狠,这行尸虽没有灵智,但已经有了些神通,最可怕的是没有惧意和疼痛之感,想要处理起来颇为麻烦。 在双尸道的操控下数千行尸很快包围了少年三人,陈玉知终于知道广陵郡地底为何会渗出死气,原是那双尸道在此地养尸,想来近些年失踪的人都是遭了此二人的毒手。 晋朝泱泱大国,没想到这一郡之上竟会发生此等恶事,陈玉知大怒,眸中剑意闪动。 少年从王澜之所行之书中悟得一招剑式,以怒意驱之,以热血尽洒,满江红! 黑剑出鞘,满江怒意冲散了死气,剑招如笔,勾勒间横平竖直,点撇神俊。 一首长词归剑中,行尸纷纷碎裂,侯岑颜闭上了双眼,她不敢多看,此时已然有了反胃之感。 双尸道带着王府众人朝外走去,这两人阴气太重,饶是刘猖都与他们保持了一定距离。 这两人挥动着灵旗,不断在口中低吟御尸法决。 “父王,我听说王妃被人掳走了?” 广陵王一巴掌将男子抽在了地上,他怒道:“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去把那花魁给我带出来,若是岑颜出了事,我要你好看!” 刘胥捂着脸趴在了地上,这一巴掌在下人面前扇尽了自己的脸面,他心中恨意上涌,发誓终有一日要夺了广陵。 灵旗之中的死气与冤魂充斥着广陵郡,这一夜连更夫都不敢踏出家门半步,生怕引火烧身。 陈玉知见方才被自己斩去的行尸出现了异变,漫天死气仿佛能修复其身一般,少年森然道:“快离开广陵郡!” 三人再退至广陵城外,却发现已是穷途末路,远处广陵守军奔袭而来,郡中双尸道携数千行尸缓缓走来。 侯岑颜对着少年说道:“他们一定是因我而来,你们若放我回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少年问道:“你究竟是谁?” 侯岑颜觉得好笑,这少年竟在不知情下掳了自己,她低声言道:“我是广陵王妃侯岑颜。” 陈玉知笑道:“怪不得刘猖会如此劳师动众,既然你身为王妃,那我们便有了谈判的筹码!” 侯岑颜此时有些担心少年,广陵王的狠辣她再清楚不过,若是这两个少年落到了他手中,只怕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广陵郡外马车之上,老陶打开了酒坛,琼花玉露香气扑鼻,他嘀咕道:“该饮酒了!”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冤魂的哀嚎弥漫,双尸道立于城外,刘猖等人亦是从行尸群众走了出来,那些府卫此时最为煎熬,行尸所散发出的腐臭气息扑鼻,众人皆心惊胆战,生怕这死物会不受控制攻击自己。 广陵王见少年搂着自己的王妃,怒道:“何方宵小,还不速速投降!” 陈玉知一道青罡斩出,刘猖大惊。 刘学道挡在了广陵王身前,以死气抵住了这一击。少年在试探,他想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这一击之下刘猖并未让手下动手,陈玉知喝道:“你身为广陵王,竟包庇手下养尸、无视世子强抢民女!刘猖,你可觉得羞愧?” 侯岑颜觉得这少年真是大胆,这些年她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对刘猖说话,当下听了还觉得挺舒服。 刘猖不怒反笑,喊道:“你到底要如何!” 王献之怒道:“将那被刘胥掳走的女子交出了,我们定不会伤害王妃!” 刘猖惊讶道:“你们说的是何人?” “扬州花魁安若初!” 广陵王笑了几声,言道:“一定是误会了,安姑娘与胥儿两情相悦,正打算于近期完婚,还请两位少侠先放了王妃可好?” 王献之怒道:“你胡说,当日在西湖,就是这两名道士从我手中将她掳走的!” “你若是不信,我请人带安姑娘来此便可证明一切!” 等待之时,侯岑颜低声说道:“少侠,此事有些蹊跷,一会儿若出现意外还是想办法脱身为妙……” “你为何要帮我?”少年有些不解。 侯岑颜没有回答,仍旧倚着少年一动不动,这时陈玉知才仔细打量了此女一番,他心中骂道:“父子俩做人不行,眼光倒是不错!” 王妃穿得有些单薄,此时鬼气森森下竟颤抖了起来。 行尸四散,刘胥牵着安若初走了出来,这花魁一见王献之便红了眼眶。 广陵世子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两句话,安若初咬了咬牙,大声喊道:“你们走吧!我与世子殿下真心相爱,希望你们不要打扰……” 王献之如遭雷击一般,他颤抖着身子双目渐渐失去了神采,随后一口鲜血染红了脚下碎石。 刘胥露出了得意之色,将花魁拥入了怀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章 酒圣邀月,何时有 王献之在广陵城外失了道心,他吐出鲜血后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胸口剧烈起伏下不断咳嗽,全然是病入了膏肓。 安若初浑身颤抖着,她未曾想到这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书生会如此痴情,但自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岂可回头…… 陈玉知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他赶忙言道:“王献之,情之一字不可勉强,既然花魁心意已决,你又何苦执着于此?” 白净书生跪伏在地上,他紧紧抓着红色碎石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陈玉知叹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刘学道趁机暗结法印,地底之下伸出了几双手掌,狠狠抓住了剑客与书生的脚踝。刘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等救回了王妃,他定要将这两人好好折磨一番。 陈玉知先前注意力全在王献之身上,因此未能发现这脚下变故,当被束缚后方知大事不妙,破土之手如凝玉一般,仅仅触碰到了脚踝,便有死气涌入体内。 没想到这广陵郡数千行尸之中,还藏着几具“玉尸”,少年从见到刘猖后便一直抓着雷符,他可不认为对方能够息事宁人。 “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符命汝,长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礼尚往来,陈玉知一道雷符直接轰向了刘学道,他想看看这天地雷法究竟能否击溃灵旗所凝结的死气。 双尸道大惊,这雷法乃是所有邪物的克星,西湖之上两人与少年交过手,虽说知道其剑法精妙,却不曾想到竟还能使出此等雷法。 雷霆从符箓中涌现,雷鸣之音冲散了死气,双尸道在千钧一发之际齐齐结印,三道玉影破土而出,依次挡在了刘学道身前,一声巨响后城外恢复了宁静。 刘学道大吼一声:“不!” 三具玉尸被雷击成了黑炭,双尸道这些年蛰伏于此的心血一朝尽毁。 他与师弟当年因修炼养尸之法被逐出山门,辗转之下来到了广陵郡,在刘猖的帮助下,二人将广陵郡培育成了一块藏污纳垢的养尸之地,只要再有十年时间,玉尸便能够蜕变为血尸,到时候想要杀回茅山都不在话下,如今念想破灭,双尸道几近暴走。 陈玉知讥讽道:“哟,不就是折了几具死僵吗?怎么像死了爹娘一般难受,真是晦气……” 侯岑颜倚着少年,先前玉尸之手破土而出时她十分惊慌,唯恐这青衫少年遭毒手所害,雷符一出惊艳四座,女子思绪中起了些遐想,若少年能带她离开广陵,该有多好。 玉尸被少年毁去,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刘学道与刘安道面容狰狞,手中灵旗挥舞间弥漫出了更浓郁的死气,无数阴兵隐隐乍现。 这可不是障眼之法,阴兵所过之处草木皆残,广陵城外墙岩之上寸寸裂痕不断浮现,来自九幽之下的哀嚎摄人心魄。 刘学道狞声道:“我今日定要拘你魂魄折磨到你不入六道为止!” 双尸道并不是在虚张声势,此时两人法决变幻,无数阴兵涌向陈玉知三人,竟连侯岑颜都没有顾及。这女子颤抖着身子抓紧了少年的臂膀,她虽是害怕得很,却没有后退半步。 刘猖在一旁大喊:“住手!” 可这两名道士此时戾气暴涨,哪会听从广陵王所言,心中唯独想将这少年置于死地而已,若广陵王继续阻止,他们也不介意将刘猖炼成一具行尸走肉。 阴兵袭来,陈玉知感受到了压迫之意,这一招要比西湖之上那鬼面更为凶狠,此时王献之依然跪伏在碎石地上。 少年有些苦涩,他又要保护心碎的白净书生,又不想让广陵王妃受伤,左右之下甚是为难,对方全然是没了顾忌,根本不怕伤及侯岑颜,真乃丧心病狂也。 陈玉知没招了,这四面八方的阴兵用雷符亦无法脱身,少年抽出了被女子紧紧环扣的手臂,以青罡化青蛇,乱舞之下抵阴兵。 自古正邪不两立,青衫少年的剑气与死气不断抗衡,无数青蛇自黑剑而出,一时间阴兵竟无法靠近。 旁人看得出神,可少年心中清楚,这真气一但耗尽,便是三人丧命之时,可惜那蓟灵蛊虫在定北城已然用尽,若还能余下些的话,此时也不会落入绝境…… 青衫在挥舞青蛇间,对着身旁两人大喊道:“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 少年在危难之时仍在想着如何护住身旁两人,可王献之一动不动,完全是一副求死模样儿。 侯岑颜更是语出惊人,她言道:“我早已厌倦了王府生活,若今日命丧于此,倒也算是种解脱!” 陈玉知哑口无言,他恨不能将两人一屁股踹走。 少年心中暗叹:“你们不想活,可我想!” 安若初低垂着头,心中已是万念俱灰,她辜负了王献之,还狠狠伤害了他。可此时自己身在刘胥怀中,就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若是被对方发现端倪,那之前所做的牺牲,便会付诸东流…… 双尸道见少年抵御住了阴兵,手中不动冥王印结出,两面灵旗碎裂,而后怨气滔天,这一夜广陵郡犹如阴都,无数阴兵冤魂不受控制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灵旗一炸,所有行尸与阴兵冤魂都涌向了青衫少年,这比原本浓郁了数十倍死气让陈玉知难以抵御。 冤魂以剑罡为食,青蛇剑网瞬息破灭。 刘学道狞笑道:“我看你还有什么后招可使!” 双尸道此时毁去了灵旗,并不是打算要与陈玉知来个鱼死网破,而是想将整个广陵郡中的百姓都炼化成行尸与冤魂,如此一来方能抵消三具玉尸的损失。 陈玉知闭上了双眼,他虽有余力,可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死气,他实在是无从下手…… 少年叹道:“真是舍命陪书生,七万兽骑都没能将我置于死地,没想到今日会败给这些邪祟。” 侯岑颜言道:“少侠,不知尊姓大名?” 这王妃居然如此坦然,一副毫不惧死的样子。 反正已经大难临头,少年也没有隐瞒,他笑道:“陈玉知!” 侯岑颜怎会不知九公子陈玉知,那晋王第九子、西府玄甲统领,定北城一战是何等的豪情,只是听闻前者已然身死,她有些疑惑。 老陶此时下了马车,他望着远处怨气冲天,抓起了酒坛便开始灌了起来…… 这男子饮酒间不断朝前走去,几息之后犹如百里闲庭,步步朝天踏去。 广陵城外,声声高亢传来,那音色虽无特别之处,但却格外缥缈。 三两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四两酒,弃官不做乡下走。 五两酒,江水悠悠解千愁。 六两酒,神灵焉能帮戒酒。 七两酒,竖子咏怀八二首。 八两酒,兰亭翰墨领千秋。 一坛饮尽,长叹明月几时有! 老陶立于广陵城外,正欲抬头瞧一眼悬月,却发现死气已然遮蔽了夜空,他单手虚抱,又一坛琼花玉露出现在了手中。 陈玉知看着老陶惊叹道:“真乃天人,喝酒竟还能如此豪气,真是叫人自愧不如……” 老陶以广陵城为倚靠,转身凌空侧卧,他半敞着胸襟潇洒无比,哪还有昨日西湖边的醉汉样儿。 酒坛渐空,男子气息节节攀升,双尸道同时惊叹道:“酒圣!” 酒圣,陶天明! 饮酒入通幽,醉酒登洞玄,醒酒乃常人!这三句评价出自百晓阁,圣者常有,却不常见。 陈玉知干脆席地而坐,这碎石地虽坐得不舒服,却能显出其对双尸道的不屑之色。如今酒圣在此,看尔等还能闹出何种动静! 陶天明将空酒坛狠狠甩到了夜空之中,醉醺醺地说道:“明月何时有?我欲抒情你便来,我将胡言你便退!” 酒坛在夜空中遮蔽了悬月,广陵郡此时被死气包围,伸手不见五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章 时也命也,祸难测 琼花玉露的酒坛子颇为精美,坛外所刻天仙栩栩如生。 酒坛遮月,正如陶天明所言,我想对酒当歌你便高悬于夜空,我若醉意上涌你便休要让人瞧见,这话说得霸道! 陶天明反手轻抚额头,慵懒之音传遍广陵,“收!” 酒坛凭空自转,成了一口无底洞,广陵郡中所有死气与冤魂统统被收入其中。 夜空恢复静谧,酒圣伸了个懒腰,坛子落于其手,陶天明将它缓缓盖了起来。 这双尸道此时哪还有狰狞之色,面对酒圣陶天明,二人毫无胜算,此时若不是广陵王在一旁,还得顾及颜面,只怕早就跪地求饶了。 陶天明将酒坛狠狠掷于地面,在如此冲击之下竟无碎裂之音传出,他大手镇压而下,数千行尸连同玉露酒坛齐齐陷入了地底,这一封不知酒圣用了何种隐晦阵法,只是浅有八卦浮现。 陈玉知也瞧不出端倪,但这阵下之物,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陶天明瞥了眼王献之,轻叹了一下,而后注视着双尸道久久不语。 在酒圣的注视下,广陵众人都喘着粗气,刘猖忍不住喊道:“我与这两名妖道没有关系,若是知晓他们如此阴邪,定不会将其留在广陵,还望酒圣明察!” 陈玉知在一旁讥讽道:“我呸,想不到广陵王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做尽了恶事还想甩锅,我要是酒圣,定会先一巴掌将你怕死!” 侯岑颜默不作声,她本就厌恶刘猖,此时局面已然被控制,她轻声与少年商量着什么,广陵王在远处看得皱起了眉头。 刘学道指着广陵王鼻子骂道:“若不是你的好儿子将扬州花魁掳来,事情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世子刘胥闻言后抱紧了安若初,他可不希望这女子受到什么牵连。 一肚子坏水的男子心中想着,若是今日酒圣能将广陵王与双尸道统统斩于此处,岂不是天助我也。 刘猖被人指着鼻子却不敢多言,虽说双尸道已经没了法器,但想要对付自己还是手到擒来。 陶天明说道:“庙堂之事与我无关,你刘猖如何鱼肉百姓,若晋王不管你,我陶天明亦无权管你!” 刘猖闻言松了口气…… “只是你身为广陵王,却放纵妖人残害广陵百姓,实在是令人作呕,我不想看见你,快给我滚!” 酒圣此言一出,刘猖谄笑着说道:“酒圣大人,能否让这少侠将我的王妃放了?” 陶天明森然道:“今日城外,所有人去留皆凭本心便可,若有人敢仗势妄为,我定不轻饶!” 陶天明这话语显然是对安若初所言,刘胥都听出了酒圣的言外之意,他害怕安若初会离去。 怀中女子听闻后并未动摇,刘胥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花魁确实是真心喜欢自己。 但刘猖却不敢置信地看着侯岑颜,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王妃,居然会临阵反水。 广陵王压住了心中怒火,此时高人在场,他无法发难,只得柔声言道:“岑颜,你这是何故,是不是受了惊吓?” 侯岑颜正声喊道:“刘猖,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乃一介女流并无什么手段,只得被你困于王府,今日之后,我与你再无任何纠葛!” 刘猖狠狠跺了跺脚,一连道了三声好,全然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儿。 陈玉知在一旁差点乐出了声,若不是顾及到王献之,此时定还要羞辱广陵王一番。 陶天明本想给扬州花魁一个台阶下,谁知小丫头不领情,却让侯岑颜逃离了囚笼。 “既然如此,那便滚吧!” 酒圣一点情面不留,广陵众人悻悻而归。 刘猖一脸不甘之色,心中对世子刘胥的怨恨达到了顶峰,但他却不知道,此时牵着花魁的世子,正在谋算着如何解决自己的父亲。 双尸道混于人群之中,打算趁乱离开,谁知身后传来了酒圣之言,他言道:“我让你们俩走了吗?” 刘学道、刘安道两人直直跪在了广陵城外,两人言道:“希望酒圣看着茅山的面子上,能饶我二人一次……” 这话说得苍白无力,却是两人谋取一线生机的唯一办法。 陶天明笑道:“茅山虽不是道门正统,却也不会行此等恶事!你二人罪无可赦,今日就算茅山掌教在此,我亦不会轻饶尔等!” 双尸道闻言对视了一眼,果决之下打算血遁而去,那精血自体内勃然而出,血雾弥漫。 陶天明虚抱昆仑,狂风席地而起,两人才遁于暗处却被禁锢了起来。 酒圣虚抱变实抱,狂风化细流,双尸道随风消散,连一根青丝都没有留下。 此事已了,陶天明半步踏出,瞬息来到了王献之身前,他与其父王澜之交好,二人号称书酒双圣,如若不然,也不会前来广陵助阵。 陈玉知叹道:“老陶,这下该如何是好……” 陶天明将骇人气势收于体内,言道:“我是酒圣,又不是情圣,这事儿我也解决不了……” “只是这小子道心已失,只怕这辈子都难以提笔了!” 少年为他感到惋惜,想不到才书洛神赋,却已无前路。 陶天明叹道:“时也命也运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灵鸡有翼,飞不如鸦。马有千里之程,无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一切皆有定数,这情劫易结不易解,究竟是涅槃重生,还是潦倒一世,全凭他自己……” 王献之依旧不为所动,双眸无神好比方才那行尸一般。 陈玉知将书生扛回了马车之上,众人一同返回扬州城。 陶天明打起了瞌睡,仍旧半敞着胸襟,若不是侯岑颜先前见到了酒圣之威,定然会认为他是个市井醉汉。 陈玉知在外扬鞭策马,侯岑颜坐了出来,少年问道:“王妃,不知接下去有何打算?” 侯岑颜叹道:“我本是广陵人,双亲早已不在,虽说挣脱了囚笼,但亦成了无头苍蝇……” “世间竟有如此动人的苍蝇?王妃真会说笑。” “你可以叫我岑颜,王妃听上去实在刺耳,我想重新开始,忘掉那段不齿岁月。” 陈玉知驱使着老骥默不作声,侯岑颜问道:“少侠,先前你答应我之事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侯岑颜笑着道谢,她一身华贵长衫气质尽显,少年看得意犹未尽,却控制着自己扭过了头,心中还不时默念:“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少侠先前说自己叫陈玉知?不知是不是那位人物?”女子有些好奇。 “不是!” 侯岑颜见少年说得斩钉截铁,心中有了自己的答案,她笑道:“那九公子早已丧生于北莽,想来是我多虑了……” 两人双目对视了一番,侯岑颜露出了古灵精怪之色,若不是知道女子的底细,陈玉知定会觉得她还是个少女! 但这天真之色出现在了一位风韵窈窕女子身上,陈玉知自问抵挡不住,侯岑颜尤胜七万兽骑一筹。 所以说这浮世万千,断然不可光看表面,画皮难画骨,知面不知心。 陈玉知叹道:“情有冷暖随流水,算来一梦世炎凉。” 广陵郡,王府之内,刘猖大发雷霆,这王妃当众离开了自己,如此丢人之事,他广陵王怎能释怀。 说起王妃侯岑颜,刘猖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没承想这些年过去了,对方竟从未喜欢过自己…… 刘猖此时难以泄愤,他毒打下人一番后仍不解气,又唤来了刘胥,此事的祸根皆因他而起。 广陵王没有顾及父子之情,在世子刘胥头破血流后,方才转身离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章 纯阳染血,句容行 广陵世子刘胥从血泊中缓缓爬起,他不怒反笑,笑容略显阴狠。 这一顿毒打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刘胥坦然接受,全当是对父子情的最后交待。 府中下人无人敢为世子查看伤势,唯独安若初在一旁细心照料。 刘胥心中感动,此前去扬州将她掳回,完全是想羞辱花魁一番,却不料这安若初会如此对待自己,如今有佳人相伴,再严重的伤都不及花魁嫣然一笑。 安若初柔声说道:“世子殿下,广陵王下手如此狠辣,妾身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刘胥抓过了女子玉手,狞声道:“若初,这广陵郡很快就要变天了,你可得做好成为王妃的准备!” 安若初眯着双眼,若有所思。她屈身于王府便是为了挑唆刘胥弑父夺权,甚至不惜伤害王献之,刘胥此话一出,女子看到了希望。 “世子殿下,若初当不当王妃不重要,只求你能无病无灾,广陵王如此待你,我真害怕有一天他会将你杀之而后快,若是到了那时,只怕若初也要任人宰割了……” 刘胥本就是心胸狭窄之人,此时在花魁的煽风之下,更显狰狞,他绝不允许旁人染指自己的禁脔。 世子刘胥连夜奔赴广陵军驻地,一番密谋后开始在暗中集结门客死侍。广陵王刘猖失了王妃,正是痛心疾首之时,全然不知外界已然变天。 扬州城内,王献之在房中闭门不出,就连王澜之也束手无策,前几日书圣在外赏景,忽有洛神赋传来,他对儿子的心境甚是满意,此等神作他亦是觉得后继有人,只是如今这后起之秀已然颓败,听陶天明说连道心都已经丢失,这辈子都无法执笔行书,书圣痛心疾首,却也无能为力,毕竟心病还需心药医。 “老陶,可有办法救救这小子?” 陶天明摇头叹道:“只怕无药可救,就算想行我那以酒入道的路,也必须要有道心才可以,我觉得还是让他一人静一静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相信献之的路才刚刚开始,不会就此终了。” 书酒双圣将王献之交托给了陈玉知,继而离开了扬州,临别时陶天明给了少年一尊小酒壶,放于怀中都不嫌重的那种。 少年问道:“老陶,这是何物?” 酒圣故作神秘道:“下次遇到绝境,将其一饮而尽便知。” 陈玉知谄笑道:“前辈,我酒量略大,要不您再多给我几壶?” 陶天明仰头大笑,他挺喜欢这青衫少年,为人谦卑仗义,且不做作,在关键时刻亦能不顾性命保护同伴,最深得酒圣喜欢的,乃是这小子的狗脾气,前脚还叫着老陶,一见有利可图当即便能改口唤其为前辈,当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倒是也想多给你几壶,可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存货,日后有机会你来江东寻我,老陶我定多给你几壶如何?” “一言为定!” 酒圣潇洒转身,欲同王澜之一并离去,少年转眼一瞥,只见陶天明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尊小酒壶,好似在显摆一般,他单手轻轻摇了摇酒壶,而后品上了一小口。 陈玉知跺脚碎道:“老骗子!吝啬鬼!” 青衫少年并不知晓此酒为何物,隐神西凤酒乃是陶天明所炼制的佳酿,常人沾之一滴便会长醉不醒,以此酒入道最是妙哉,当年陶天明酿出隐神西凤后曾言道,此酒乃是为自己传人所准备的不世甘露,若谁能有幸喝上一壶,定会觉得此生无憾。 侯岑颜在一旁看得好笑,她未曾想到传闻中的九公子会如此稚气,笑道:“公子,你这模样可一点都不像个江湖中人!” 陈玉知冷哼道:“你懂什么……” 女子可不怕对方冷言相对,一把搂过少年的臂膀,拉着他朝扬州闹市走去。 “王妃,你这般行事有些不妥吧?” 少年欲抽回手臂,侯岑颜死死抓着不放,一副抗争到底的样子,低声言道:“公子,若不想我在大街上将你的秘密公诸于世,便乖乖听话……还有,叫我岑颜!” 侯岑颜乃是七窍玲珑之心,更在刘猖身旁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她在马车之上就断定了少年便是西府统领陈玉知,只是对方既然不愿承认,她也不再多言。但这一来一去,陈玉知的小辫子便是落到了女子手中。侯岑颜并无恶意,只是对少年有些佩服之情,此时更像是姐姐在调侃弟弟一般。那日在广陵城外,青罡与雷霆深深嵌在了她心中,此等有情有义之人,是女子都会想要上前亲近一番。 陈玉知苦笑,叹道:“岑颜姐,你这可有些不厚道啊,好歹我也是将你救出囚笼的恩人……”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我当然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公子既已将我救出,便更应该好好照顾我才是!” “早知如此,那日我定不会将你掳走!哎……只是后悔已惘然!” 侯岑颜狠狠一把掐在了少年腰间,初秋的风略带微凉,此时在她看来,这秋风透着一股自由之意,甚是让人陶醉向往。 女子言道:“金风送爽,真是惬意……” 陈玉知苦着脸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风,乃是我的两袖清风!” 侯岑颜拈花微笑,高贵之气尽显,她此时并未褪去王妃的锦衣玉带,走在扬州大街之上颇为显眼。 少年不想太过招摇,便拉着侯岑颜去了布庄,许久后女子换上了一袭淡紫长裙,她在少年眼前翩然转圈,看得陈玉知和店家想入非非。 女子此时少了些华贵之气,但却变得更真实了些,娇媚容颜与轻灵姿态相叠,叫路人纷纷回头驻足凝望,更有人被媳妇儿揪住了耳朵,传来了嗔怒之音。 扬州城小桥流水,少年看着那一口接一口的古井叹道:“真是红颜祸水……” 侯岑颜嘟起了小嘴,轻声嗔道:“你们男人还不都是一样,嘴巴里说我们是红颜祸水,可谁都想去趟一趟这浑水。” 女子这话说得没错,陈玉知也不能否认,自己对侯岑颜的体态确实没什么抵抗力,尤其在纪南城与单儿有过一夜之欢后…… 可此时陈玉知垂着头,全然一副泄气模样,喃喃道:“不知我的红颜祸水此时身在何处……” 晚间王献之依旧紧闭房门,陈玉知敛了些点心送至屋内,见对方仍是双目无神的样子,便叹气离开了。 侯岑颜眼角有颗淡淡美人痣,仔细观察方能发现。少年与她一同用膳,扬州的小菜虽不如王府精致,却别有一番风味。 女子也不顾及形象,大口吃着饭菜,言道:“还是外边的小菜更下饭些!” 这两人吃饭就是比独自一人好上许多,既不吵闹亦不显冷清,少年见对方吃得有滋有味,便也嚼起了饭菜。 “陈玉知,要不我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如何?” 青衫少年刚塞了一嘴饭菜,还没来得及下咽,便被这一句话惊得全部喷了出来,“咳咳咳……” 陈玉知喝了口水后,方才看向侯岑颜。 此时这女子俏脸之上布满了米粒,皆是对面少年虽喷之杰作。 看着侯岑颜愣神的模样,陈玉知忍不住笑了起来,谁知对方竟抹了把脸上碎粒,又直直抹还给了少年,嬉闹间颇为温馨。 陈玉知正欲求饶,突然惊呼道:“小心,有剑气!” 一柄古朴长剑自夜空而来,客栈厚实的墙壁如同窗户纸般被其洞穿,硬杂木桌碎裂而开,此剑斜插在了陈玉知身前。 侯岑颜躲到了少年身后,两人看着尚还淌血的剑鞘大惊失色。 “纯阳剑!” 陈玉知连夜朝句容方向赶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章 句容黑衣,拳意浓 纯阳剑鞘染血,必然是吕灵匣遇到了危险,只是少年难以想象,究竟是何人能伤了手执吕祖佩剑的吕灵匣。 事不宜迟,陈玉知与王献之打了个招呼后,便欲赶往句容茅山。 少年本想留侯岑颜在扬州照料王献之,谁知对方执意要与自己一同前往茅山,还言道:“万一刘猖派人追来该如何是好?” 陈玉知拗不过她,觉得对方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若真的被刘猖抓回去,只怕侯岑颜性命难保,思量之下两人连夜朝着句容赶去。 陈玉知本可驱使风符,但自从悟得风雷双符共生之道后,他对这些符箓可是极为宝贝,实在不想太过于浪费,毕竟自己怀中的符箓已然所剩无几。 句容与扬州相距不远,马不停蹄一日便可到达,陈玉知在途中书信一封,希望武当山上有人可以策应。 少年从不托大,他吕灵匣都对付不了的人,自己怕是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 对于茅山少年心中并无好感,最初与陶境弘在西京有过一面之缘,但并未深交,不知对方为人如何。而双尸道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勾结广陵王无恶不作,门徒尚且如此,想必山门之内亦是好不到哪里去,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少年深信不疑。 这扬州一带的治安倒是要强过西北,并未听闻有什么匪寇出现,膏腴之地名不虚传。若无难言之隐,谁人愿意落草为寇。 行至半途,小泥鳅游了出来,它悄悄地潜到了侯岑颜怀中,对方发现之后一声惊叫,陈玉知斥责道:“小泥鳅,你可别把人家吓坏人,快回来!” 普通女子都害怕蛇类异兽,但得知这金色小蛇是陈玉知的宠物后,她便放下了怯懦心,很快与小泥鳅打成了一片,少年有些好奇,小泥鳅怎会无端亲近侯岑颜,此后这小泥鳅便一直盘踞在侯岑颜怀中,连盘龙玉都不愿意回了,陈玉知叹道:“想不到连你也见色忘友!” 扬州多是名山峻岭,句容更因茅山、宝华山、九龙山,三山成名,虽说茅山要压过另外两座大山一头,但宝华山也是声名远播,且被称为佛门律宗第一名名山,香火颇旺。 沿途赶路侯岑颜倒是没有半分倦意,还拉着陈玉知侃侃而谈,全然一副出游模样,少年叹道:“岑颜姐,此行怕是有些凶险,要不你就在茅山脚下等我,如何?” 候岑颜摇了摇头,装作很为难般说道:“不如何,你可别想丢下我一人上山逍遥……” 陈玉知有苦难言,他倒是有心不让对方犯险,毕竟茅山不比武当山,穹来好笑,若是让三茅祖师知晓了此事,只怕得去找真武大帝斗上一斗! 青衫少年一脸正色,他问道:“你可知晓武当吕灵匣身在何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章 小道引路,谁人阻 朝湖剑歌山水有相逢第九章小道引路,谁人阻茅山小道李溪扬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还反被一问,他言道:“我长居句容,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茅山了,所以……” 陈玉知看着对方一脸歉意,言道:“没事儿,我与张曼青确实有些渊源!” 小道士一脸崇拜之色,问道:“那你的雷法是张前辈教得吗?” 陈玉知苦笑,当日张曼青授予他一道雷意于体内温养,只是这些天过去了,却毫无起色,更别提想要施展掌心雷了。但少年没曾想过,其实是他自己太过依赖雷符了,如若不然,以他的天赋,怎么在雷法一道上毫无精进。 “张前辈确实教了我雷法,但方才所使的乃是雷符,并不是五雷正法!” 陈玉知可不想打肿了脸充胖子,茅山小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言道:“所以,你们来茅山,是想找武当吕灵匣?” “前些天分别前,他曾言要上茅山讨教一番,昨日吕祖佩剑无端出现在扬州,剑鞘还沾染着血迹,我猜一定是他遇到了危难,特来茅山寻找……” 少年欲请这茅山小道带他们上山,不料对方却低垂着头默不作声,陈玉知又开口问道:“不知李兄可否带我们进山门探查一番?” 李溪扬有些挣扎,他离开山门居于句容便是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可见青衫少年一脸诚恳他又不忍心拒绝。 “也罢,我好久没回山门了,就随你们去看上一看吧……” “多谢李兄!” 三人将马车置于山脚,而后匆匆登上了茅山。 茅山之上多是榉树,这类树木乃是此山独有之物,也算是在灵气的滋润下诞生的异类树种,硬阔叶宽厚,亦可入药,四季叶色不同,功效也大不相同。 途中陈玉知言道:“这茅山虽没有武当山那般高耸,却别有一番深幽之感。” 李溪扬笑道:“陈兄,茅山以阵法阻绝俗世,等你进去后,方能知晓其中妙处!” 这倒是让少年有些惊讶,没想到茅山如此神秘。自古道门便有乱世下山救世,盛世归隐山林的说法,只是没想到茅山会如此正统,兴许是自己受了双尸道的影响,太过偏激了些,眼前这个茅山小道就是最好的例子! 侯岑颜乃是一介女流,长途跋涉后还是有了些疲惫,她喘道:“陈玉知,人家走不动了……” “那该怎么办?要不休息一会儿?” 侯岑颜摇头,吐了吐小舌头,笑道:“你背我一会儿如何?” 男女授受不亲,少年摇了摇头,言道:“不如何!” 女子见少年一副避嫌模样,生气道:“哼,小气鬼,你要是讨厌我,为何要将我从广陵救出,要不你现在就送我回去好了!” 陈玉知无奈,他最见不得女子如此,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背起了侯岑颜,可还别说,她身上的香味甚是好闻,少年忍不住问道:“你何时买的胭脂水粉,怎会如此醉人?” 侯岑颜在少年耳边低声轻言道:“这不是胭脂香,乃是我与生俱来的体香……” 女子脸颊有些泛红,陈玉知干咳两声以缓尴尬。 李溪扬在一旁讪笑,他一边行山道,一边以法印解开山门禁制,这禁制其实也算是一种障眼之法,只不过层层叠叠颇为复杂,悬崖峭壁、密林荆棘多不胜数。 许久后女子在陈玉知背上睡了过去,几经波折三人终于到了山门脚下。 此处灵气更是浓郁,全然与仙境无异,参天古峰随处可见,上有黄鹤成群,下有灵鸟吱鸣,令人心旷神怡。 少年叹道:“这就是茅山……” 李溪扬有些自豪,亦有些怀念,他言道:“多年未归山门,茅山还是这般钟灵毓秀!”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茅山!” 一声厉喝传来,侯岑颜都是惊醒了过来,茅山小道上前言道:“我是掌教之徒李溪扬,今日上山有要事处理,还望两位师兄行个方便!” 茅山小道谦卑至极,完全没有掌教首徒的样子,再观那两个守门弟子,尖嘴猴腮三白眼,一看就是难缠的主。 那稍高的道士看向另一人,问道:“徐师兄,我入门时间尚短,并不知晓掌教还有徒弟……” 姓徐的道士自然知道来者是李溪扬,他自幼在山门长大,对茅山之事了如指掌,当即言道:“李溪扬,你还有脸回茅山?” 茅山小道攥紧了拳头,似是在压抑心中怒火,言道:“我身为茅山之人,为何不能回宗门?倒是你徐伟峰,一别多年还在此看守山门,真是没有长进!” 此言已是诛心,当年徐伟峰与李溪扬是同门后辈,可天资悟性乃是与生俱来之物,强求不得,数年后李溪扬成了掌教首徒,而自己却沦为了镇守山门的下等弟子。 徐伟峰恨恨言道:“如今你还把自己当成掌教首徒?且不说老掌教是因救你而受伤闭关,单凭他十年未归,便已经没有执掌茅山的资格了!” 茅山小道有自己的底线,他可以崇拜武当张曼青,亦可以带着萍水相逢的陈玉知上茅山,但绝不能容忍别人羞辱自己的师傅! 他横眉怒目,气势爆发而出,就差将后背那把木剑拔出狠狠教训对方一番了。 徐伟峰狞笑道:“怎么,想动手?你难道忘了茅山不能对同门师兄弟下手的规矩?” 陈玉知在一旁看得甚是糟心,对方全然是仗着山门规矩在无端挑衅,而李溪扬自然明白其中取舍,同门相残必驱之! 虽说同门不能相残,可他陈玉知又不是茅山之人,今日若不教训一下这尖嘴猴腮之人,怎对得起袖中无影青罡。 侯岑颜识趣得很,她先前见茅山小道与对方起了争执,就料到会有此一幕,故而早早就让少年放下了自己。 青衫少年怒道:“他不能下手,但我可以!” 青罡自袖中而出,其势之快稍逊雷霆,少年留手三分,虽有磅礴之意,却无锋无刃,只是狠狠将那唤作徐伟峰的道士扫到了一旁。 此间山门并不宽敞,乃是一条朝天蔓延的曲直石阶,青罡现而又消,来去无痕,只留有被轰进最下沿三节石阶的徐伟峰而已。 茅山石阶皆以麻石为基,却不如青石那般赏心悦目,但胜在坚固。 此时后者喉间一股甘甜涌出,但在自家师弟面前,为了不失脸面,强撑着将一口气血给咽了回去。 陈玉知讥讽道:“一道青罡十寸劲力,你已嵌入石阶七寸,所剩三寸剑气本可顺着气血散出,你却强咽了下去,日后境界若是难有寸进可别怨我!” 青衫少年说得云淡风气,可在徐伟峰听来,这与冷嘲热讽无异,心境紊乱之下再难压制伤势,故而一团污浊自口而出。 李溪扬满脸快意,却装出了一副关切模样,问道:“你没事吧?” 小道士将自家师兄扶了起来,徐伟峰神态已是萎靡,却仍森然道:“若无通行令不可随意进出山门,你今日带人无端伤我,休想轻易善了此事!” 李溪扬皱眉言道:“怕你不成!” 陈玉知为了替他解恨不惜在山脚下出手,而后者自然要护其周全,更何况自己与代掌教颇为熟络,李溪扬可不信曾黎叔会为难他…… 徐伟峰提手拉动长鸣钟,而后百丈续鸣之势蔓延至茅山五峰,道士一脸桀色笑道:“你们给我等着瞧!”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率先落于众人身前,陈玉知与侯岑颜大惊失色,这人与在广陵作恶的双尸道长得毫无二致,若不是其盘着一头乌发长发,两人定是难以辨别。 李溪扬上前作揖,言道:“刘师叔,多年未见您还是这般精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章 八门皆死,锁魂阵 李溪扬唤其为师叔,想来两人关系应当是不错,可对方不苟言笑的样子实在让人生不出好感。 徐伟峰一把抱住了刘传道的腿,痛声喊道:“刘师叔,李溪扬仗着自己是掌教首徒,在山门前欺辱我等,这分明是没把茅山放在眼里啊……” “松手!” 道士乖乖松开了手,刘传道冷眼扫了三人一番,问道:“李溪扬,你可是忘了茅山的规矩?” 陈玉知站了出来,不管对方究竟是谁,只要自己问心无愧,那都可据理力争一番,他当即言道:“是我看不惯他侮辱茅山老掌教才动得手,与李溪扬无关!” 刘传道皱眉看向少年,一股森然气势爆发,陈玉知护着侯岑颜退了数步,他冷声说道:“就算如此也轮不到你插手!” 少年怒道:“你这老杂毛,怎么如此不明事理!” 刘传道正欲动手,却被茅山小道拦了下来,他拉着师叔手臂朝陈玉知挤眉弄眼,而后言道:“师叔,陈兄弟是我的朋友,所有责难都由我一人承担!” “也罢,你等先随我去刑堂!” 这刘传道乃是茅山刑堂长老,被人称为铁面无常,山门内谁若是触犯了规矩,他绝不会手下留情,但凡入刑堂者,不死也得脱层皮。 徐伟峰冷笑不已,还狠狠地瞪了陈玉知一眼,一副要你好看的样子。 少年碎道:“茅山有这种后辈,实属悲哀!” 侯岑颜如同搭戏花旦一般,顺势点了点头,轻言道:“真是粗鄙……” 徐伟峰怒道:“你们再说一遍!” “山门前如此聒噪,成何体统!”刘传道言罢,大手一挥,三匹“纸甲马”凭空出现,其上朱红符文隐现,无风而动,却又稳如泰山。 陈玉知第一次见到此物,颇为好奇,便问道:“李溪扬,这是何物?” “茅山纸甲马,乃是老祖宗留下的瑰宝,在山门内与阵法呼应,可化腐朽为神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一骑便知!” 侯岑颜叹道:“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刘传道见两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碎了句:“少见多怪!” 陈玉知无法辩驳,因为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随后三人便坐着纸甲马上了茅山刑堂所在的侧峰。 沿途侯岑颜紧紧抱着陈玉知,如此高度若是不慎坠落,那断然是要一命呜呼的,可女子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黄鹤,忽然好似登仙了一般,久居王府的王妃这下子才觉得活着真好,想想自己在无奈之下浪费了大好青春,心头就有种做生意赔了本的难言之意,“年华似水,似水年华,皆是回首匆匆,韶华倾覆……” 这茅山刑堂虽在侧峰,但其规模却不亚于主峰,宽广层叠颇为庄严,刑堂大殿屋檐不知是以何种石料所制,如琉璃般剔透,其上一斧一锤交叉而矗,似是代表刑罚之意。 刘传道将三人带入了殿内,随后坐于木椅之上,问道:“溪扬,你这些年在山下过得可好?” “无所谓好或不好……只是心中有愧,害得师傅至今未能出关!” 陈玉知打量了茅山刑堂一番,此殿真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里简洁至极,完全能用朴素来形容,就连刘传道坐的那张木椅,都是寻常的碎木椅,看上去还十分破旧,给人一种随时会散架的感觉。 刘传道喝了口茶,还将那碎末绿叶咽了下去,叹道:“算起来再有几日曾黎叔便要正式接任掌教之位了,十年匆匆如流水,也不知道老掌教究竟如何了……” 众人陷入了沉默,李溪扬问道:“师叔,我这位朋友上山乃是想寻找武当吕灵匣,不知近日他可到过茅山?” 一听吕灵匣,刘传道无意间捏碎了青瓷茶杯,前几日武当吕灵匣闯入了茅山,自己身为刑堂长老率先迎战,谁知竟被对方一剑挑飞,实在是大失颜面,而后曾黎叔现身,将此人迎回了茅山主峰,似是约好了要切磋一番…… “师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前几日他是上过茅山,还伤了不少弟子,最后代掌教将其迎回了主峰,你去问问他吧!这武当最近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把江湖搞得天翻地覆……” 陈玉知终于找到了线索,故而欲与茅山小道一同前去茅山主峰,寻那曾黎叔问个清楚。 “等等!” 刘传道之音从身后传来,李溪扬问道:“师叔还有何事?” “我身为刑堂长老,自然不能徇私枉法,你们既在山门外伤了人,就要按规矩办!” 陈玉知挺身问道:“你要如何?” 刘传道淡淡地说道:“念在情有可原的份上,你若是能一人闯过刑堂三清锁魂阵,我便不再追究!” 少年挺起胸膛直言:“闯就闯,我倒要看看这劳什子的阵法有没有听上去那般唬人!” 陈玉知不明其中隐晦,但李溪扬却了然于胸,这三清锁魂阵乃是当年师傅所创的阵法,名曰三清,实则乃是三煞,阵眼处需立三人辅阵运作,所立之人的修为越高,这阵法之中的煞气便会越强,掌教当年创此阵法全然是为了磨砺茅山弟子的心性,但至今从未有人能破此阵,换言之,此阵根本就闯不过去,一入其间,阵法便会应天干地支变化,往复循环不断! “师叔,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刘传道冷哼道:“有何不妥?他出手伤人时可有想过不妥?” 李溪扬毅然道:“此事因我而起,那便由我去破阵!” 面对茅山长老的咄咄逼人,陈玉知怒道:“废话少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就带我去破阵!” 刘传道带着三人朝刑堂后山走去,途中讥讽道:“看你待会儿还能不能这般嘴硬。” 锁魂之阵四方莫约都有十丈距离,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阵中假山嶙峋,阵外铁索密布,百余张符箓紧贴其上,还未入阵,便已是有煞气扑面而来。 侯岑颜被煞气冲得轻咳了起来,她拉着少年言道:“陈玉知,要不别去了,我觉得有些危险……” 陈玉知轻轻拍了拍女子的纤纤玉手,笑道:“没事,什么龙潭虎穴我没闯过,你就看我怎么破阵吧!” 李溪扬十分担忧,他很想帮助少年破阵,但锁魂阵中八门皆是死门,根本无从破之,这可把他愁坏了!少年在山门外是为了替自己出头,倘若真在此处出了意外,他怎能置若罔闻。 茅山小道心中暗叹:“实在不行,我便出手打破阵眼,就算毁了师傅所布下的阵法,也要救下陈玉知!” 刘传道唤来了三名刑堂弟子,其中一人竟是陶境弘,两人相见都是一副颇为惊讶的样子。 陶境弘问道:“陈玉知?你怎么跑到茅山来了?” 陈玉知看着一身黑色道袍的陶境弘,叹道:“上山寻人而已,谁知被一个牛鼻子刁难,真是愁煞我也!” 少年有意无意地瞥着刘传道,分明是在调侃这位茅山长老,陶境弘连忙走上前对少年使了个眼色,言道:“陈玉知,不得对师尊无礼,还不快快认错!” 陶境弘听闻小师弟李溪扬归了山门,本欲与其好好叙旧,谁知自己的师傅刘传道竟传唤自己到此压阵,三清锁魂阵可是茅山弟子的梦魇,但凡是在其中受过折磨之人,都不愿回忆在锁魂阵中那痛不欲生的感觉,而他来到后山发现乃是陈玉知要闯阵,虽说自己与这青衫少年只有一面之缘,但既然是小师弟的朋友,自己定然要出手相救,故而才朝对着陈玉知使眼色,希望师傅刘传道可以网开一面…… 谁知陈玉知不领情,似在撒气般将头扭到了一边,还冷哼了一声,其中充斥着对刑堂长老的不满之意。 刘传道森然道:“境弘,快带你两位师弟入阵眼!” 陶境弘不敢违背师傅之言,叹着气与李溪扬点了点头,随后跃至锁魂阵眼之上,掐起了斗决! 煞气扑面而来,侯岑颜看向正闹着孩子脾气的少年,言道:“小心!” 陈玉知点了点头,缓缓走进了三清锁魂阵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一章 五鬼缺月,煞印出 “魂来三清阵,魂返无处寻。” 侯岑颜与少年才相识短短几天,但无论是他的品行修为,亦或是那与西府玄甲统领格格不入的孩子气,都让她对陈玉知有着莫名的信心。 不知从何时开始女子有了好奇心,她想看看真实的陈玉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故而才一直缠着对方不放。 陈玉知一入阵便感觉天旋地转,仿佛到了另一处地界,上不见天日,下不达幽冥。 三处阵眼之上由陶境弘主导,掐斗决辅以经文加持着其间煞气运行,阵中少年已然迷失了方向,众人看着他在阵中如蚂蚁转圈一般,转了一圈又一圈。 刘传道对着陶境弘喊道:“没吃饭吗?再加把劲!” 陶境弘甚是无奈,自己留手还是被师傅发现了,三人继而将原先的单手掐决变幻成了双手,阵中煞气大增,侯岑颜抵抗不了退到了远处,她实在想象不出陈玉知此时究竟在承受着何种折磨。 茅山小道紧皱眉头,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陈玉知此时最是煎熬,他发现阵中煞气可以直击神魂,完全无法抵抗,若不是自己修炼了十二段锦,只怕早已倒在地上翻腾起来了。 少年的神识虽强,但若不能及时破阵,只怕亦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 陈玉知通读金篆玉函,虽说不上是阵法大师,却对此道有着独特的见地,再加上自己对符箓也略知一二,故而才会有恃无恐,只是入了阵中他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这三清锁魂阵分明是一座残阵。 何为残阵,乃是不可破解之阵,只可在外界将其破坏,如若不然,除非是有大神通者,不然皆会被困于此。 少年忍着煞气带来的刺痛,暗骂道:“老杂毛,这阵中八门皆是死门,你居然敢阴我!”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阵中腥风大作,煞气提高了何止一倍,原本还神情自若的少年顿时变得龇牙咧嘴,他不仅要忍受煎熬,还需让心智保持清明,不让自己迷失,若是被这煞气将体内魔性引出,后果不堪设想。 阵外铁索不断颤响,阵中之人却丝毫不觉,陈玉知此时已然临近崩溃边缘,他不断以青罡朝四方挥击,可无论剑罡有多浑厚,都会被煞气侵蚀的一干二净。 刘传道在一旁冷哼道:“若是凭借几道剑罡便想摧毁锁魂阵,那你也太小看茅山了!” 侯岑颜在远处看着少年痛苦的表情,亦是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这年纪轻轻的陈玉知为何会如此倔强,不过换言之,若不是其心性坚韧,怎能练就一身本领。 李溪扬拔出了木剑,将目光锁定在了阵眼三人之上,若将阵眼毁去,那么陈玉知便可逃出生天。 谁知刘传道却拦住了对方,他言道:“还不是时候!” 茅山小道欲言又止,他不知自己的师叔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从小到大,凭他对刘传道的了解,自然知道这位铁面无常虽然不苟言笑,却不是个坏人。 青衫少年一向是个剑走偏锋之人,从前如是,现今如是!想那双符相叠之法是何等的风流,少年一直想找个机会与李道子探讨一些,不过此时却来不及想太多…… 陈玉知拔出黑剑将其钉于一座假山之上,一跃而去,单脚轻点在剑身,呈独立之姿,而后双臂舒展而开,指尖法决掐起,少年稳固心神,缓缓闭上了双眼。 五鬼缺月,煞印凝结,阵中之煞气不断聚于三尺之上,少年欲以煞破煞,强行冲破此阵,自己打开一扇生门! 刘传道在外眯起了双眼,他亦不知少年究竟有何意图。 而阵眼处的三人更是苦不堪言,此时锁魂阵中煞气不断被少年凝聚,陶境弘感觉自己被阵法吸住了一般,只得不断加强斗决,而在这样的消耗下,自己也即将支持不住。 五鬼缺月大阵极难布置,原因是其所需要的材料实在苛刻,五鬼乃是天地间五阴之灵,故而需要聚齐五阴之木与五煞之精方能成事。而这五鬼乃是用于孕育煞气,但此时阵中煞气浓郁,根本就不需要再依靠五鬼,故而以法印配合口诀便能凝聚煞气为己所用。 侯岑颜见少年闭眼独立与黑剑之上好不潇洒,她似乎想象到了陈玉知在定北城外一人迎战七万兽骑的场景,心中起了些异样。她想着,若是自己尚且年轻,说不定能有陪在少年身旁的资格,只是现在…… 陈玉知在阵中苦不堪言,他紧闭双眸不过是为了坚守心神,此间的煞气毕竟是锁魂阵中的产物,虽说可以化为己用,但始终带着些攻击性,如今煞气皆聚于少年三尺之上,神魂所传来的刺痛煎熬之意更为浓烈,好几次陈玉知都差点晕厥过去,但在关键之时,总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会将其唤醒,可能他自己都不知晓,这便是武当鲮鱼气运的妙处。 煞印凝结成了一团死黑之物,其上所散发出的真意暴戾摄人,陈玉知猛然睁眼,而后以凌空之足重点黑剑,聚浑身真气抬臂将那煞印朝天拍去! 刑堂后山震动不已,锁魂阵外铁索崩裂,无数符箓随风四散,阵眼三人倒飞了出去,刘传道一化为三,以残影接下了三人,煞印之力皆归阵法散去,所幸陶境弘等人并未受伤。 震动将侧峰之人齐齐引到了此处,刑堂弟子看着立于阵中的少年目瞪口呆,此时的三清锁魂阵已然不复存在,除了一地的锁链外再无别物…… 李溪扬惊愕道:“怪……怪物!” 陶境弘倒是没有表现出过分惊讶之态,早在西京他便知晓少年是个怎样的人物,不论是大雁塔下禅定,还是塔底闯关,陈玉知都是百年来的第一人! 刑堂弟子笑逐颜开,这如梦魇一般的锁魂阵已然被人破去,那么从此便再也不用顾忌师尊刘传道一怒之下将他们置于此处了。 刘传道本欲瞧瞧少年究竟有什么本事,并不打算折磨对方,若在危难关头他亦会出手相救,只是如今三清锁魂阵被破去,他心疼不已,想当年老掌教为了布置此阵,可是花了不少代价才完成的,这刑堂长老虽面无表情,却在心中暗叹:“自古英雄出少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精通阵法,还能以如此巧妙的手段破阵,当真不可小觑!” 陈玉知走出了阵中,除了有些头晕目眩外并无其他不适。 少年可不知道刘传道心中所想,对其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 侯岑颜急忙上前,正欲搀扶陈玉知,谁知他在眩晕之下竟一个踉跄扑到了对方怀中,双手与柔弱之处碰到了一起,大庭广众之下,女子羞红了脸,好在当下背对着众人,并无几人瞧见。 陈玉知当即稳住了身形,装作没事一般朝着刘传道看去,还不忘讥讽道:“这三清锁魂阵也不过如此!” 刘传道并未多言,而是自顾自地走出了后山,途中还不忘对围观弟子训斥了几句。 “陈玉知,真有你的,没想到竟连锁魂阵都困不住你,要知道这茅山弟子中,可没人能破此阵!” 少年看着一脸激动的李溪扬,叹道:“你就别夸我了,若不是机缘巧合学了些阵法,只怕到死都难以破阵,这劳什子的锁魂阵,八门皆是死门,你说那老杂毛是不是在坑我?” 陶境弘在一旁讪笑,而后带着三人去了侧峰斋房。 此时正值坐堂时间,其间人满为患,陈玉知一入斋房便引起了轰动,许多人都想看看这位破了锁魂阵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亦有不少女弟子为之倾倒。 陶境弘乃是侧峰大师兄,一到此处便有人挪出了空位,而后大家用起了斋饭。 李溪扬与大师兄多年未见,渐渐叙起了旧来…… 陈玉知突然问道:“为什么你们能吃斋饭,我却只有一碗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二章 白衣道袍,曾黎叔 “空腹一盏粥,饥食有余味。” 陶境弘笑道:“陈兄,你有所不知,这茅山弟子只要从锁魂阵中出来,便会到此处喝上一碗粥!” “这粥有什么讲究吗?”少年问道。 李溪扬虽久未归山,却笑道:“这粥乃是苦瓜芩柏粥,专用于驱邪避煞,一碗入腹温养全身,最适合你不过!你可别记恨刘师叔,这粥可是他差人熬的!” 陈玉知有些不敢相信,当即便将一碗芩柏粥灌了下去。 少年一碗不够又添一碗,一副要喝回本的模样儿。 李溪扬看着陈玉知笑了起来,这些年他在句容过得压抑,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茅山,也因为这青衫少年方才归了山门。不知为何,茅山小道总觉得与陈玉知十分投缘。 出了斋房,李溪扬祭出纸甲马欲上茅山主峰寻找曾黎叔,陶境弘言道:“小师弟,我在侧峰等你,晚些一起好好叙叙旧!” 言罢三人便朝着茅山主峰而去,陈玉知看着纸甲马,言道:“那老杂毛倒是大气,连这茅山瑰宝都送给了我们……” 李溪扬笑道:“陈玉知,刘师叔是个好人,只不过做事古板了些,你可不要记恨他才是!” 少年言道:“你这茅山小道,也太小瞧我的肚量了,那些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如此甚好!” 侯岑颜第二次乘坐纸甲马,已是没了惧意,她张开双臂拥抱着和风,不知是不是因为其独特的体香所致,许多灵鸟都围绕着他们转起了圈,女子笑声回荡在陈玉知耳边。 可能是幅度稍大了些,少年对后背之上的感觉尤为强烈,他可以断定,在认识的女子中,能与侯岑颜一较高下的,只有漠北女帝月无瑕一人而已! 此时月无瑕正居于漠北庙堂,梳理着大战后的各种琐事,她一改往日神态,让女官玉京子很是奇怪,但转念想想,如此漠北颓势尽显,狼王胡车儿又下落不明,若女帝再不扛起这份责任,只怕离晋朝大军来袭已是不远矣。 月无瑕当日听闻陈玉知丧生后险些崩溃,可许久后两人之间那若隐若现的气机又再度出现,女帝这才放下了心。 她自嘲过无数次,饶是当日的话语说得多狠,她还是放不下青衫少年…… 茅山主峰并不宽敞,平日里只有掌教和亲传弟子居于此处,但曾黎叔出自茅山戒律堂,虽是代掌教,但还无法收徒,故而目前正独自一人居于主峰之上。 李溪扬看着此处场景,脸上怀念之色尽显,想当年师傅萧克己在这里教自己三茅剑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转眼却物是人非,他叹道:“师傅,溪扬对不起你……” 纸甲马尚未落地,主峰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白衣道袍曾黎叔,他并未与其他茅山弟子那般盘绕发髻,而是以一根长丝带紧束马尾,颇有仙家之姿。 曾黎叔朝三人走来,笑道:“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这小家伙,怎么?在山下呆腻了,终于想回家了?” “回家”二字说得感人肺腑,李溪扬垂头唤了声:“曾师叔!” 曾黎叔看上去似青年一般俊朗,倒是把实际年龄藏得巧妙,只是李溪扬唤其为师叔,想来应该不会太过年轻。 “回来就好,这次可别负气远走了,茅山如今已是人才凋零,你若不担起大任,怎么对得起老掌教!” 曾黎叔拍了拍茅山小道的肩膀,而后看向陈玉知两人,疑惑道:“这两位是?” 李溪扬这才想起正事,当即言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曾黎叔将三人迎到了主峰之上的观潮亭中,而后凭空变出一套茶具。 此亭虽名曰观潮,但观的并不是湖潮,而是云潮,这主峰乃是茅山之巅,观潮亭每日清晨都立于云上,在此感悟道法最是妙不可言。 陈玉知心系吕灵匣安危,并没有闲心品茶,曾黎叔皱眉道:“当日贫道与武当吕灵匣大战了一场,斗至千招方才侥幸胜他,随后他便御剑而去,不见了踪影……” 少年见他说得真切,并不是在胡言,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后背之上的吕祖佩剑传来了一丝感应,陈玉知思量片刻后,言道:“那便打扰曾掌教了,事态紧急,既然吕灵匣不在茅山,那我还得去别处搜寻一番!” 临别前曾黎叔又嘱咐了李溪扬几句,言道是朋友有难,茅山之人理当相助,陈玉知并没有多言,若不是纯阳剑传来感应,他定会以为此人菩萨心肠,但此时他却可以肯定,吕灵匣之事与曾黎叔脱不了干系! 曾黎叔立于原地,看着三人乘马远去,眸中露出了贪婪之意,他自然不是在看侯岑颜,而是死死盯着那柄古朴长剑! 途中陈玉知问道:“茅山小道,那曾黎叔为人如何?” 李溪扬疑惑道:“陈玉知,你该不会是怀疑……” 少年面色凝重,言道:“我与你虽是萍水相逢,但感觉十分投缘,故而不想瞒你,方才见到曾黎叔后,纯阳剑传于我一丝感应,虽不知其为何意,但吕灵匣之事,定然和他有关!” 茅山小道摇头道:“一定有什么误会,曾师叔虽说不是土生土长的茅山之人,但其作风在山门内广受好评,如若不然,也不会继任代掌教一职……” “他不是茅山之人?” 李溪扬点点头,说道:“此事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曾师叔的生母乃是九龙山之人,不知何故在成年后便来到了茅山……” 陈玉知正思索着什么,侯岑颜说道:“都说这天下女子长袖善舞,殊不知若是男人有心掩饰什么,那才真叫密不透风,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有绝对的恶人,亦没有绝对的善人!” 这一席话语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李溪扬不愿相信曾黎叔会行那害人之事,在他心里,除了师傅萧克己,最亲近之人便是曾黎叔! 回到茅山侧峰已近黄昏,陶境弘为三人安排了住处,但由于刑堂人丁兴旺,故而陈玉知与侯岑颜只得共处一室,临别时陶境弘还对少年眨了眨眼,其中深意耐人寻味,少年没想到陶境弘这个刑堂大师兄竟如此有趣,在西京之时倒是没有发现,想来应该是个闷骚的主。 但陈玉知心系吕灵匣安危,就算与熟透了的侯岑颜住在一起,也无意心猿意马。 两人在房内用斋,女子嘟着嘴言道:“你怎么都不正眼看一看人家!” 少年一改往日神态,正色道:“岑颜,你觉得曾黎叔有没有问题?” 侯岑颜扬起了嘴角,察言观色本就是她的强项,女子就是在等少年询问她的这一刻,当即点头言道:“应该与他有关,方才他虽然演得风轻云淡,但我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贪婪之意!” 陈玉知相信她观人的本领,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屡遭侯岑颜威胁…… 少年叹道:“可他身为茅山代掌教,一身修为更是高深,这该如何是好!” 陈玉知突然怀念起了西府玄甲龙骑,若自己还是他们的统领,一声令下便可马踏茅山,如此说不定还能与对方拼上一拼! 茅山与世隔绝,深夜静谧无声,陈玉知早已没有了睡觉的习惯,行气运周天才是每日必修之课,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了房内。 少年此时神识外放,在同一时间便欲拔剑护身,谁知对方一拳已经轰到了自己胸口,陈玉知一口淤血自口中喷出,他发现这行凶之人便是昨日在山脚遇到的那个黑衣人! 侯岑颜被惊醒,才睁开双眼便发现陈玉知倒在了地上,当即一声尖叫惊醒了侧峰众人。 黑衣人张开手掌,纯阳剑被其收入掌中,他双眸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欲迅速遁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三章 竹林仙子,吴降香 “茅山刑堂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客房的木门应劲风而破,刘传道立于门外不怒自威,两人缠斗许久,不分高下…… 待陈玉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侯岑颜在一旁细心照料,昨夜来者实力太过强横,一拳之下少年醒来胸前仍是隐隐作痛,他问道:“岑颜……咳咳咳。” 侯岑颜知道对方想询问自己情况,但因伤势所累,话到嘴边竟咳了起来。 女子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后,帮他倒了杯茶水,叹道:“昨夜你昏迷后刘长老来到了此处,他与黑衣人大战了一场,但最终还是没能夺回你那佩剑……” “可恶!”陈玉知攥紧拳头敲打着床榻。 此时李溪扬听到了动静,继而走入了房中,陈玉知见他一脸愁容,问道:“茅山小道,你哭丧着脸干嘛?” 李溪扬说道:“那人的拳意太过霸道,昨夜刘师叔虽然表面上与对方不分高下,但实则却受了重伤。” “那黑衣人就是在句容袭击我之人,他是冲着吕祖佩剑而来!” 话到此处少年想到了什么,便又问道:“曾黎叔可有来过侧峰?” 李溪扬点头言道:“早间他闻讯赶来,替刘师叔看了看伤势,还言道要找出那行凶之人!” 陈玉知冷笑,他觉得黑衣人必然是曾黎叔,只是没有证据亦不敢胡言,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茅山小道,扶我去见一见刘传道!” 李溪扬扶着陈玉知走到了刑堂长老的住处,那卧房与刑堂一般朴素,老者靠坐在榻上,皱眉间若有所思。 “刘师叔,你怎么坐起来了?” 这长老叹道:“臭小子,纯阳剑我没能替你夺回来……” 先前陈玉知与这刑堂长老还有些芥蒂,但见对方如今受了伤,还依旧在想着昨夜之事,顿时将锁魂阵中的怨恨置之脑后,叹道:“老杂毛,你一把年纪了还去与人拼什么命……” “这里是茅山!岂能让贼人胡来,只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厉害,那拳意当真是霸道无比。” 刘传道喘着粗气,少年问道:“茅山禁制颇多,若不是熟悉此地之人,怎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刑堂……” 刑堂长老怎会不知道他话里想表达的意思,若不是如此,自己也不必一人坐于榻前苦思冥想,但此人实力太过强横,就算将其揪出,只怕也是难以应付。 茅山掌教继任仪式在即,竟没想到会发生此事,刘传道似乎想到了什么,森然道:“溪扬,速去后山竹林寻你吴师叔,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众人都在怀疑曾黎叔,只是没有人捅破那一层薄纱,李溪扬本欲一人前往后山紫竹林,但在少年的坚持下,两人一同离开了侧峰。 侯岑颜则是主动留在了刑堂,她知道此时若跟着少年,定会拖其后腿…… 纸甲马之上,陈玉知问道:“茅山小道,若曾黎叔就是那行凶之人,你当如何?” 李溪扬没有回答,他不愿面对此事,但倘若真是曾黎叔所为,他必然会站在正义一方。 陈玉知将来龙去脉梳理了一番,心中已然有了明悟,曾黎叔为夺纯阳剑加害吕灵匣,但未曾想到纯阳剑会落于自己手中,故而又有了之后的两次袭击之事,只是少年想不明白,他堂堂茅山代掌教,为何会对纯阳剑如此执着。 纸甲马落地,后山紫竹林被结界所笼罩,一股纯净的天地之力将竹林包裹了起来,李溪扬在外喊道:“吴师叔,溪扬有要事求见!” 这结界并未有什么动静,陈玉知问道:“茅山小道,这吴师叔又是何人?” “吴降香是茅山百年来最有天赋的符阵大师,但她性子有些清冷,又喜欢安静,故而一人居于这后山竹林之中。” 结界散去,一位女子从林中而出,她脚下贴着两张符箓,足不沾地飘至两人身前,而后打量着陈玉知,言道:“溪扬?都长这么大了。” 茅山小道有些无奈,叹道:“吴师叔,我才是溪扬,他是我的朋友陈玉知……” 女子若有所思,面无表情地说道:“怪不得,你小时候长得可没这般俊俏。” 李溪扬十分无奈,而陈玉知却对这个女子起了几分好感,她看上去与侯岑颜一般岁数,可能是久居竹林的原因,身上透着一股清幽之意,如九天仙子一般不沾地气。 “跟我来吧……” 两人跟着她走入了紫竹林内,女子单手打了个响指,结界应声而起,再次将竹林与外界隔离了起来。 竹林内有间木屋,看上去倒是普普通通,在小溪的点缀下显得格外宁静,少年走入屋内才发现其中蕴含乾坤。 屋内满地皆是符箓与阵法绘图,可以用乱作一团来形容,只是此时朝窗外望去,竹林已经变了模样! 渔樵不到处,麋鹿自成群。 高山俊朗,瀑布直流。 陈玉知叹道:“没想到阵法还能这般驱使……” 吴降香盘坐于半空,玉手撑着下巴,袖口露出了雪白如玉的肌肤,她问道:“说吧,所来何事?” 李溪扬不知该如何开口,陈玉知言道:“昨夜有人潜入茅山刑堂,还打伤了刘传道,我们怀疑是曾黎叔!” 吴降香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你们去找曾黎叔啊,来找我干嘛?” 女子全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少年不知该如何接话…… 两人一筹莫展之时,吴降香嫣然而笑,言道:“怎么这般无趣,一点也不禁逗……” 少年有些看不透吴降香,这精通符箓阵法之人应该都与李道子一般不苟言笑才是,可这女子分明是个古灵精怪的主。 她叹道:“我前些日子偶然发现有人封闭了茅山界的通道,溪扬,我猜你师傅可能早已出关,只是被困在其中无法脱身……” 李溪扬之所以离开茅山,皆因老掌教之事而起,当年萧克己救他一命后身受重伤,继而进入茅山界闭关,还言道若是十年未归,便由曾黎叔继任掌教之位,当年掌教乃是茅山的主心骨,为救李溪扬闭关多年未归,山门内渐渐有人开始指责起了茅山小道,他心中有愧,一气之下离开了茅山。 听闻此言后小道怒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如今的茅山之上人人都有作案动机,我早想入茅山界瞧一瞧,只是阵法需要有人在外维持,所以……你们敢不敢去一探究竟?” 女子轻挑细眉,最近微微扬起,似是早已猜到了答案。 茅山小道与陈玉知对视一眼,而后互相点头,齐齐说道:“愿去一探!” “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送你们入茅山界!时间紧迫,希望你们能赶在掌教继任仪式前回来!” 吴降香带两人走到了屋外,竹林中符阵与法坛密布,女子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法坛边,而后挥手引燃了其上红烛,她凌空双手结印,而后一道虚幻至极的镜面缓缓出现。 这镜面没有映衬出眼前场景,而是漆黑一片,吴降香言道:“茅山界中危机四伏,切莫掉以轻心,若大功告成,就点燃我给你们的符箓!” 两人没有迟疑,一同踏入了镜中,而后一阵坠落之感传来,当视线恢复光明时,已然到了茅山界中。 吴降香在外维持阵法,叹道:“希望你们能救出师兄……” 茅山主峰之上,曾黎叔将吕祖佩剑封印在了暗格之中,再过几日自己就要继任茅山掌教了,届时便可修炼登真隐诀与上清太玄经,若能掌握这两部茅山秘术,定能跻身于天下十大之中,想到当日在玄武湖畔被张曼青击败,曾黎叔眸中戾色涌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四章 步步生莲,何为情 “时光迅速,不与人期。刹那异世,早见岁除。” “茅山小道,这茅山界究竟是什么地方?” 李溪扬拍了拍道袍,言道:“茅山界不属于这个世界,倒像是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我从前听师傅说过,此地乃是茅山祖师无意中开辟的,而且时间与灵气都和外界不同。” “世上竟真有洞天福地?” 茅山小道也不知晓该如何作答,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入得此界,便叹道:“我们还是先找师傅吧!” 陈玉知点头,若是能找到茅山老掌教,那自然是不用惧怕曾黎叔了,但这茅山界虽然只是一处洞天,却大过了茅山,大过了句容! 永不日落的茅山界倒也算山清水秀,偶有异兽咆哮之声响起,听起来颇为神秘。 少年发现体内真气流转的速度似比外界快了许多,言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异常?” 李溪扬也是发觉了异样,说道:“此界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与古籍中所写得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有些相似!” 这一日与千年说起来有些夸大其词的感觉,但茅山小道的意思乃是说这茅山界与俗世的天地规则完全不同,具体如何,还需慢慢揣摩。 有花苞似灯笼一般散发着微光,有巨树结果似人脸一般倒悬,两人被各类奇花异草缭乱了眼花。 就在陈玉知与李溪扬驻泊于茅山界之时,扬州广陵郡变了天。 百余名江湖门客聚集在了王府之中,刘猖正在书房思量着要不要酬重金寻人,将侯岑颜抓回王府,他可不信酒圣有这么多闲工夫来管广陵之事。 “砰!” 一声夺门之音,刘胥笑着走进了书房之中。要说这王府豪华在何处,从那红岩木的细节上便能体现,这在外界颇为名贵的红岩木多用来制成圆桌木椅,以显示富贵人家的品味,而广陵王府上下,所有门窗皆以此木制之,其中深意可想而知。红岩木不但坚固,散发的木香更有驱虫功效,饶是刘胥狠狠一脚踹在其上,红木门都未有一丝损伤。 刘猖看着儿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怒道:“你要作甚?一点规矩都没有!” 刘胥一脸讥讽地说道:“规矩都是人定下了,从今往后,这广陵郡的规矩便由我来定!” 此话一出,刘猖脸色大变,想不到自己儿子竟要造反,他当即怒喊道:“来人啊!快将这逆子拿下!” 刘胥狂笑不止,说道:“父王,您就省点力气吧,府卫下人皆以归顺与我,还有几个硬骨头誓死不从,我只能先送他们下去为您探探路,也免得您到时候太过寂寞!” 广陵王指着刘胥破口大骂道:“你这畜生,弑父夺位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以为广陵驻军会顺从于你吗?真是天真!” 刘胥扬起了嘴角,狞声道:“你对我拳打脚踢之时怎么没有想过会遭天谴?难道我刘胥生来便应该遭你毒打?至于广陵军之事便不劳您操心了,莫将军已经归顺于我!” 刘猖一听心中慌乱了起来,想不到这没出息的儿子竟能将此事做得如此周密,他故作镇定地说道:“你我父子一场,到最后这广陵都是你的,何必要急于一时落下骂名?” 刘胥朝书房外走去,笑道:“权势在手又何惧骂名?对不起,父王!我等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便是没了回头路,刘胥本想亲自下手,却发现还是过不了心中那道坎,故而走出了书房,一众门客手持兵刃冲了进去,在几声惨叫后,广陵王刘猖倒在了书桌之上。 安若初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道:“爹娘,安家的大仇已报,女儿很快便下来陪你们!” 扬州花魁早就没了活下去的理由,无论是一身清白尽毁,还是对王献之的伤害,她都难以面对,唯有一死方能释怀。 广陵郡有消息传开,异姓藩王刘猖病逝于府中,其子刘胥继位广陵王,庙堂之上有特使前来吊唁,也算是皇家与藩王之间的一丝情义。 广陵百姓有些忧愁,这刘胥平日里仗着自己是世子时常胡作非为,如今继任广陵王,只怕会变本加厉,许多人都动了离开广陵郡的念头。 王府白绫高挂,刘胥跪于桃木棺椁前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孝子模样倒是让盘阳来的官员颇为钦佩,殊不知其心不正,腹黑无谋,在安若初的几句挑唆下,便做了弑父之事! 再有一日便是广陵王出殡之时,但安若初岂会让他入土为安,夜间无人时,女子提着桶火油便朝着灵堂走去,费力泼洒之下将满满一桶挥霍殆尽,她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正欲点火与之一同归于火海,不料遇到了夜里前来上香的刘胥,他惊呼道:“若初,你这是要作甚?” 安若初一脸孑然,惨笑道:“刘猖在扬州欺男霸女恶事做尽,我怎能让他入土为安!” 刘胥此时终于看到了安若初的真面目,问道:“所以你假意投身与我,只是为了让我弑父夺位?” 扬州花魁安若初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若无苦衷怎会陪伴在刘胥身旁,眼前之人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在安若初心中,世上只有那个手持狼毫起草洛神赋的白净书生才配得上自己。只是此时的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若有来世,定不负卿! 安若初没有犹豫,火折子坠在了桃木棺椁之上,熊熊火焰四起,女子走入火海一声未吭,烈火带来的灼烧之感似是可以让女子释怀一般。 刘胥看着这一幕凶相毕露,他不允许有人玩弄自己,当即狞声喝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安若初在赴死前传出了两封书信,一封寄于扬州,一封寄于广陵百姓,她欲将刘胥的弑父恶行公诸于世,却不料百姓敢怒不敢言,此事虽在广陵流传,却未能动摇异姓藩王在此地的根本。 刘猖与棺椁化成了灰烬,刘胥将浑身被灼伤的安若初绑在了王府之外,任人观赏,还贴着扬州花魁安若初的告示,这女子此时万念俱灰,恨不能一死了之。 扬州城中,王献之依旧闭门不出,消沉之意连掌柜都有些嗤之以鼻,他总是对着客栈中的年轻人说道:“年纪轻轻,可不能与他一般浑浑噩噩度日!”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传信驿使见无人应答,便喊道:“广陵安若初传信于此,有人吗?” 房门大开,憔悴书生接过了信件,他看着信封之上娟秀的字迹,双手颤抖了起来。 信纸此时还残留着淡淡清香,末页更是有着许多泪渍,他能想象出安若初在书此信件之时的心境。 “不知献郎近来过得可好?广陵郡一别后,若初自是度日如年,恨不能亲自前来赔罪……我生于扬州富商之家,本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多年前广陵王觊觎安家祖业,便痛下杀手,一夜间安家在扬州销声匿迹,独留若初一人苟活于世。天赐良机,西湖之上广陵世子掳我回府,我便顺势献身,而后挑唆其弑父夺位。如今大仇得报,若初却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再也无颜面对献郎,更配不上洛神之赋!相逢恨晚,再难常伴,若初唯有一死方能释怀……其实在西湖之上,若初的心就已留在了献郎身边,望君安好,若有来世,定不负卿。” 王献之攥着信纸流出了血泪,当自己恍然大悟时,伊人早已香消玉殒,他一声狂吼,恨自己太过懦弱,若是当日能强行将她带回扬州,若是当日能早些发现女子的情意,说不定结局便不会如此悲凉,王献之如游魂一般走到了巨鹿阁外,他痴痴看着牌匾久不眨眼,形同石雕。 忽有交头接耳之音传来…… “听说扬州花魁安若初被广陵王吊在了王府大门外示众,真想去看看是何等场面!” “有什么好看的,我听说那花魁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如鬼魅一般慎人!” 正午时分,扬州城内天色大变,有一人步步生莲朝天而去,只是其足下莲花不似菩萨那般慈悲,耀黑之中透着股杀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五章 堕入鬼道,折三五 “一生一世,一期一会。” 满脸憔悴的王献之驻足于巨鹿阁外,当他听到安若初的消息后,心中有朵黑莲缓缓绽放…… 若时间没有办法回头,至少要把握住眼前所有。 人道无情,天道渺渺,书生失了道心,既天道难入,我便堕于无间地狱,以修罗鬼仙之姿踏足人间! 扬州城天色大变,正午时分乌云密布,那正在交头接耳之人倒在了巨鹿阁外,王献之此时再无书生气息,双眸渗着淡淡黑气,脸色惨白犹如恶鬼。 但这恶鬼却步步生莲,以情入魔,足下黑莲花不断绽放,他迈着闲庭信步朝广陵郡走去。 那一日扬州城中人人皆见一幕,书生卸了那儒冠,而后披头散发朝天踏去,每踏一步都有黑莲生出,渐渐男子消失在了天际,只留有一声轻叹。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广陵郡中,刘胥在王府门外羞辱着安若初,女子已然面目全非,一脸灼痕还未愈合,这几日她被绑于府外受尽了屈辱,有路人特从扬州赶来,想见一见这花魁的庐山真面目,而到此处后多以嘲讽为主,更言道:“我还以为花魁美若天仙,原是这般慎人,怪不得先前一直求而不见,啧啧啧……” 刘胥继任广陵王,此时风光无限,他揪着女子已然不多的焦黑长发,狰狞道:“既然你不想当王妃,那本王就让你沦为扬州的笑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以后每日我都会将你绑在此处任人羞辱,让大家好好瞧瞧扬州花魁的风采,哈哈哈!” 安若初嘶哑着声线说道:“你这畜生,不得好死!” 刘胥闻言,手爪撕扯不断,安若初的衣衫早就被大火烧得褴褛不堪,此时在对方的摧残下,一身伤痕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女子厉声喝道:“刘胥,是男人就给我个痛快!” 王府之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百姓不但没有悲悯,还不断起哄羞辱着花魁。 刘胥见状并未理会,大笑道:“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谁要是敢得罪本王,后果便是如此!” 这话不仅仅是在对安若初所言,更是在警告广陵郡之人,刘胥要让他们知道,如今谁才是这一郡之主! 鬼仙出世,佛门与道门之人皆有感悟,黄龙寺中高僧不问世事,邙山李三问亦是叹了口气,言道:“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龙虎山贵为国教,张天师更是当代自称秉持天道之人,他点燃三支清香再次请出了三五斩邪剑,而后出了再无云雨的江南道,一路破云朝着扬州而去。 安若初此时嘴唇干裂,欲哭无泪,就连咬舌自尽之力都没有。 广陵郡突然狂风大作,天空渐渐阴暗了下来,云层隐隐形成了骷髅之状,王献之足踏黑莲而来,那耀黑莲花在空中甚是诡异,广陵郡所有百姓皆无法动弹,只得看着来者缓缓走到了王府之外…… 当王献之看到安若初的惨状后,霎时电闪雷鸣,女子看到王献之后低垂着头,她唯独不想让白净书生看到自己的惨状。 披头散发的王献之对着刘胥森然道:“何为敬酒?何为罚酒?” 刘胥此时无法动弹,他看着双眸死黑、眼圈下陷的王献之惊恐道:“你究竟要如何?我可是广陵王,你难道想插手庙堂之事?” 厉笑之声自王献之口中传出,此人哪还有原先的书生模样,分明与鬼神无异,刘胥冷汗已然打湿了衣襟。 一只单薄手掌缓缓掐住了广陵王的喉咙,刘胥难以呼吸,渐渐瘫软了下来,将死之际男子脚下渗出了滴答水渍,王献之见状松开了手掌,言道:“贪生怕死之辈,有何资格成为一郡之主?” 天空一柄飞剑划过,三五斩邪剑携着道门正气直刺王献之,男子扬起了嘴角,眸中漆黑之意更甚,他两指轻攥,便将这破空而来的道门法器给定了在指尖。 斩邪剑尖离男子眉心仅有一寸距离,可此时再也无法寸进,王献之对着天空大喊:“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原来道门中人也都喜欢在暗处偷袭。” 张天师破云而出,立在空中言道:“你手中还未沾染性命,此刻自行了断尚能转世轮回,可莫要走那没有回头之路!” “你是何人?” “我乃龙虎山张天师!” 老道士此言一出,刘胥当即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张天师谁人不知,那可是成名已久的天下十大,他可不信王献之能在此人手里讨到好处。 王献之闻言一笑,嘲讽道:“龙虎山又如何?张天师又如何?今日但凡阻我者,皆不得善终!” 这话说得狂傲无比,老天师怒道:“好大的口气,今日我便破你鬼仙之姿!” 王献之看着指尖斩邪笑道:“这法器倒是不错,只是其上几道缺口有些难看,略显美中不足!” 斩邪剑一阵抖动,而后归于天师之手,张天师想到武当吕灵匣便有一肚子怨气,当即朝着王献之斩去。 黑莲熠熠生辉,不论张天师如何气势夺人,都无法将其破开,此时老道士有了些无力之感,不知从何时起,这江湖已然变了模样,原先的天下十大也不再那般无敌了。 两人缠斗间,先前的禁制束缚散去,广陵百姓纷纷逃离了此处,刘胥更是调动了守军,誓要将那让他当众出丑的王献之留在广陵! 安若初看着天际之上杀气腾腾的王献之,心疼不已,那白净书生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皆是因为自己,若再选一次,她当日必然会放下仇怨,在酒圣的庇护下与之远走高飞…… 面目全非的花魁朝天嘶吼道:“王献之,对不起!” 此言一出,王献之收起了黑莲,言道:“我有一袭布衫,愿染淤泥,不染俗世!” 扬州地界,所有山雀与野鸽都纷纷朝着广陵郡飞来,披头散发的男子再此探出手掌,二指轻折剑,犹胜曲全钩! 王献之顺着斩邪剑身之上的缺口,二指用力轻折,自此龙虎山再无三五斩邪剑,一代法器陨于鬼仙之手。 三五斩邪剑毕竟是道门法器,那百年供奉的香火之意在此勃然爆发,王献之被斩邪剑最后的反扑所伤,七窍鲜血直流,他不顾伤势朝张天师拍出一掌。 这一掌将天地之力尽归于势,云中骷髅朝张天师狂涌而去,其间死气腾腾,欲将其一口吞噬。 断了斩邪剑的张天师再也抵御不了这鬼仙之气,只得遁走而去。 此一战龙虎山法器毁于一旦,震动了隐藏在山门深处的老祖宗…… 张天师遁走,王献之足踏黑莲来到了女子身前,安若初不敢抬头,生怕吓到对方。 王献之抱起了花魁,言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心中最爱之人!” 女子流出了清泪,悔恨不已。如今自己面目全非,书生亦堕入了鬼道,实在是造化弄人…… 王献之抱着女子立于广陵城头之上,此时数千守军已经赶到,刘胥站在最后观察着王献之,他没有想到张天师竟会落败遁走,故而心中慌乱不已。 秋月几时有,山雀鸣不歇。无数飞鸟遮天蔽日,把本就阴暗的广陵郡笼罩的漆黑一片。 王献之对着怀中女子柔声道:“这广陵郡竟没有一人对你施以援手,更甚者还在一旁冷言嘲讽,今日我要让他们后悔!” 天空山雀起舞,不久后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死”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六章 侃侃而谈,无悔意 “遮天蔽日雀惊飞,地狱几度至广陵。” “死”字忽现,数千守军便生了退意,没人愿意与这等惊世骇俗的鬼仙为敌,更何况还是为了刘胥这个弑父夺位的不孝子。 刘胥对着广陵大将喊道:“莫将军,快将此人拿下!” 守军大将高举佩剑,这军令本该如山,但数千人却滞留在原地不敢迈出半步。 刘胥见状慢慢隐于人群之后,欲借机逃之夭夭,全然不顾士卒安危。 王献之冷笑道:“莫要心急,今日谁都别想离开广陵!” “人间已过,半生薄凉。也曾克己奋发,胸怀激荡,幻想轻歌白马,气吐眉扬,终是造化挫了锐气,染了风霜,应有故人,十年奔忙!书生倦,午夜知音,今朝一梦笑黄梁,举杯畅饮不敢醉,终怕竹毫欲牵挂,知命已然葬天涯!” 怀抱着花魁的男子抬手轻覆,广陵城外如炼狱般尸横遍野,扬州之地再无异姓藩王。 安若初看着双眸漆黑的男子,有了些陌生之意,她从未想过书生会变得如此,仿佛天下生灵在其眼中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王献之似是还未过瘾,转身看向了城中的千家万户,这些百姓在他看来皆是冷漠之人,理应受到惩罚。 “献郎,不要……” 在安若初的苦苦哀求下,王献之足踏黑莲离开了广陵郡,自此之后鬼仙与花魁销声匿迹,无人知晓两人的下落。 但鬼仙终究有其通天之能,广陵百姓虽逃过一劫,但那些曾经冷眼嘲讽过花魁之人,皆与守军一同堕入了黄泉…… 此事震动庙堂,为了稳住人心与社稷,晋王将广陵赐于二皇子,命其前往扬州接任广陵王,继而收拾残局。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盘阳开办国子监,欲遏制这即将大乱的江湖,一时间人心惶惶。 书圣得知其子血染广陵,竟折了那已然包浆的狼毫,陶天明在旁安慰道:“老王,道在脚下无对错,若献之心中无悔,便由他去吧……” 茅山界内,陈玉知与李溪扬不知走了多久,却仍是一无所获,口干舌燥之余,两人驻足于湖边小憩,其下暗流涌动,鱼群纷纷逃窜。 “茅山小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可有良策?” 陈玉知笑道:“那自然是没有!” 李溪扬白了陈玉知一眼,说道:“浪费口水,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来得踏实些。” “哎,就怕踏破铁鞋无觅处,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陈玉知还未伤愈,此时坐于湖边揉着胸口,李溪扬言道:“若能找回师傅,茅山欠你一个人情!” 少年撇了撇嘴,打趣道:“等你成了茅山掌教再说吧!” 茅山小道置若罔闻,若不是萧克己多年未归,自己必然会成为茅山的下一代接班人。 李溪扬舀了一洼湖水,刚送入口中便喷了出来,言道:“陈玉知,这湖水与你一般尖酸刻薄,叫人难以下咽!” 陈玉知若有所思,兴许是被陆小音感染了,有时候自己也会似她那般言语,想到此处少年又落寞了起来。 江湖不大,但要寻找一人却如大海捞针。 若有缘,转角便能相见。 若无缘,就算穷极一生也难有重逢。 青衫少年笑得凄凉,他问道:“茅山小道,你觉得何为江湖?” 李溪扬思索了一会儿,言道:“茅山就是我的江湖!” “那句容呢?是你的后院?” 李溪扬大笑了起来,他自幼在茅山长大,走过最远的路,便是下山之路。句容之外究竟是何场景,他想象不出来。 “那你呢,你觉得何为江湖?” 陈玉知对着湖面叹了口长气,说道:“初离盘阳时,我以为江湖是手中剑、杯中酒,青衫双股,烈火干柴,饮尽悠长风霜无悔相逢。可谁知竟会殊途相离,却又两不相忘,日后漫长岁月里,有她的地方就是我的江湖……” 李溪扬听得云里雾里,正当他还沉浸在少年的江湖时,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茅山小道,湖里有些古怪!” 两人退至湖畔,李溪扬拔出了木剑,死死盯着那正在冒泡的湖面,陈玉知打趣道:“你这木剑抗揍吗?” “一试便知!” 数十头四脚异兽自湖中而出,其首如蛇,角如犀,利齿如虎,四足如鸡。 这等异兽如怪物一般,暗金色表皮看上去坚硬无比,所幸体型大多,陈玉知言道:“我还有伤在身,靠你了!” 小道闻言便提着木剑杀了过去,陈玉知那夜在山脚下便见李溪扬剑法精妙,一直想找个机会研究研究,此时天赐良机,少年全神贯注看着对方。 李溪扬祭起了三茅剑诀,一剑化三清,在异兽群中来去自如,一把木剑舞得飘逸至极。 三股截然不同的剑意,乃是造化之根、教化之本、万物之主,三茅剑诀讲究一气化三清,道生一二三,一心三藏! 陈玉知揣摩了一会后终是放弃了念想,这剑法太过玄奥,若无法门根本难以窥伺。 茅山小道以木剑破暗金外壳,显得十分轻松。就在此时,其中一只稍显庞大的异兽发出了阵阵哀鸣,周遭一片死寂,湖中霎时涌起了惊涛骇浪! 密密麻麻的蛇首从湖中探出,若方才的异兽是蚍蜉难以撼树,那如今这场面便真可以撼上一撼了。 陈玉知大喊道:“茅山小道,快撤!” 两人不分南北西东,一股脑往后跑,却没料到那异兽四脚生风,无论两人何如翻山越岭,都无法将它们甩开。 少年骂道:“真他娘的欺人太甚!” 陈玉知冲破了胸前淤塞,而后将无数青蛇招呼了上去,那暗金外壳虽然坚硬,却抵挡不了剑罡,无数异兽纷纷倒地,皮开肉绽间散发出了阵阵酸臭味…… 李溪扬总算是知晓那湖水为何会如此酸腐了,当即腹中一阵翻腾,隐隐作呕。 两人且战且退,与异兽打起了游击,陈玉知本想使用风雷双符来个横扫千军如卷席,却不料符箓在此间失去了作用。 少年发现自己没了底牌,当即心生退意。 李溪扬见对方奋不顾身,叹道:“师傅,对不起,此时危在旦夕,弟子只能破戒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七章 登真隐诀,二生三 李溪扬,自幼入茅山,年少时被萧克己收为掌教首徒。 他天资聪颖,浑身透着股淳朴正气,老掌教早就将其视为了自己的接班人,故而暗中授其茅山秘法登真隐诀。 这登真隐诀乃是茅山祖师所创,分两卷,上卷论真符、宝章及头中九宫。 下卷记朝拜、摄养、施用、起居之道三十七事,诛却精魔、防遏鬼试之道六事,服御、吐纳、存注、烟霞之道九事,众真授诀两则。 这茅山祖师乃是陆地天人,而这法决亦是为后人留下了一条登仙捷径! 萧克己传登真隐诀于茅山小道,为的乃是助其打好基础,以方便日后继任掌教,但有言在先,非继任前不得施此法决! 如今处于危难关头,若只有李溪扬一人,他定不会违背约定,但陈玉知是局外人,他绝不能让少年在茅山界发生意外,真便是江湖道义…… 茅山小道喝道:“陈玉知,借剑一用!” 危难关头,青衫少年仍不忘打趣道:“你看你看,我就说你那木剑不得劲吧,最后还不是要问我借剑!” 陈玉知说着便把黑剑丢给了李溪扬,而后以袖中青罡继续作战,那密密麻麻的异兽甚是凶恶,它们前赴后继间竟会将倒地的同类撕咬吞食,少年看得心惊肉跳,他可不想沦为异兽的果腹之物。 “你先退开,让我来解决这些畜生!” 少年有些诧异,对方的三茅剑诀确实精妙,但要说起威力,那比自己的霸龙吟差上何止一筹。 陈玉知见他一脸严肃之意,并不是在开玩笑,故而闪到了他身后…… 李溪扬并未接剑,而是跃起一脚踢在了月华的剑柄之上,黑剑破风而去直入异兽群中,陈玉知惊叹道:“茅山小道,你这是作甚?” “快朝前打出一道掌心雷!” 茅山小道并未理会陈玉知,他将木剑悬于三尺之上,而后做出了跪拜之姿。 木剑与黑剑渐渐高悬于半空,随着小道不断叩拜,其间真意流转不停,木剑所散发出的威严竟止住了异兽浪潮。 陈玉知心中没底,此时雷符无法使用,自己体内虽有雷意,但还从未施展过掌心雷,他一声轻叹:“豁出去了!” 一掌平淡无声,二掌如响屁般令人痴醉,陈玉知涨红了脸,一副吃瘪模样儿。 李溪扬一边叩首一边喝道:“陈玉知,你在犹豫什么?我支撑不了太久!” 少年静下了心神,不断与雷意沟通,似从前与盘龙玉共鸣一般,他摊开手掌,仔细回忆着张曼青当日的动作与气息流转规律…… “滋滋滋!” 电芒凝聚于手心,陈玉知一掌朝前轰去,李溪扬突然起身大喝道:“就是此时!” 他手结外缚印念道:“紫户青房,有二大神,手把流铃,身生风云,挟卫真道,不听外前,使我思感,通达灵关,出入利贞,上登九门,叩见九真,太上六韵急急如律令!” 掌心雷自空倒劈而回,直直凝聚于木剑之上,陈玉知看着那把不堪一击的木剑,担心它随时会崩裂。 李溪扬变幻法印,喝道:“去!” 原本那一道掌心雷竟变化成了数十道,由木剑传导至黑剑之上,雷意再次凝结,黑剑此时全然变成了一把雷霆之剑,好在这月华乃是齐匠心打造的神兵,陈玉知倒不担心它会受到什么损伤。 小道不再叩拜,异兽又恢复了躁动,与此同时百道掌心雷自黑剑而出,茅山界响起了阵阵雷鸣,异兽浪潮在这纵横交错的万钧之势前“溃不成军”。 雷意消散,陈玉知捏着鼻子捡回了黑剑,两人恐生变故,继而迅速离开了此处。 两人狂奔至筋疲力尽才停下身形,陈玉知躺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茅山小道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他脸色惨白,想来是方才施法消耗过大所致。 躺在地上的少年惊叹道:“真是小看你了,方才那一手是什么法门?” “登真隐诀,道生万物之法!” 陈玉知没听说过登真隐诀,他估计这应该是茅山秘法,继而笑道:“那我们俩以后搭档行走江湖不就天下无敌了?” 李溪扬摇了摇头,一脸肃然道:“我今日已经违背了对师傅的承诺,登真隐诀只有茅山掌门才可研习,所以还请你替我保守秘密……” 青衫少年爬了起来,撇嘴说道:“你怎么这般木讷,老掌教既将法决传授于你,意思便是连同茅山的未来也一同押在了你身上,只要你一心向善、锄强扶弱,哪有这么多的规矩可言!” 茅山小道固执得很,摇头道:“约定就是约定,不可违背!” “哼,真是个牛鼻子……” 李溪扬不想谈论此事,岔开了话题,问道:“你这雷法怎么如此拙劣?方才若是再晚一些,我这法决便会失效……” 陈玉知干咳了两声,他总不能说自己学艺不精吧?故而言道:“咳咳咳,我伤势还未恢复,经脉淤塞之下有心无力,能打出那一掌已是不易,你就别吹毛求疵了!” 茅山小道点点头,他完全相信了陈玉知的话语,对方师从张曼青,想来应该也是因伤所致,故而怎会有响屁从掌中发出…… 少年瞥了对方一眼,见他并没有怀疑,心中松了口气,又问道:“你那木剑还挺结实,受了一道掌心雷竟安然无恙。” 李溪扬又将木剑从背后抽出,他抚了抚剑身,言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木剑,当年师傅花了数年时间方寻得一块九转雷击木,继而才制成了这雷击桃木剑,你这家伙真是少见多怪。” “何为九转雷击木?” 李溪扬一副道爷来给你好好上课的模样儿,言道:“世上有五阴之木,亦有枣木、桃木、柳木、杨木这些正阳之木,阴雨天树木遭遇雷击若不死,便可化为雷击木,而经年累月遇九次雷击而不倒,便是此中极品,九转雷击木!我这木剑便是师傅寻得的九转桃木,其上所汇聚的天地正气与雷意,可诛却精魔,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条件施展方才的法决!” 陈玉知暗自称道,自己对这江湖终究还是陌生了些。 少年叹了口气朝天望去,这永无黑夜的茅山界不知何时陷入了漆黑一片。 “茅山小道,此处有些古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八章 阴兵借道,遇故人 青衫少年于茅山小道一路奔行,并未抬头望天,故而一直没能发现怪异之处。 此时李溪扬跟着少年抬头望去,顿时有种不祥之感涌现,他言道:“怕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这茅山界如此凶险,真不明白历代掌教为何要到此闭关!” 陈玉知感叹,自从离开盘阳后就没一天消停日子,连到了这洞天福地中也是如此,真不知这是天大的福缘还是厄运…… 阴风四起,漆黑之意逐渐浓郁,少年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趣道:“小杂毛,这茅山界怎么说都算是你的地盘,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李溪扬也是头一次进入茅山界,所了解的情况比陈玉知多不了几分,亦是学着对方的模样坐在了地上,言道:“要不先休息会儿?” 少年见他有样学样,笑道:“你倒是学得挺快,要不将那登真隐诀当做学费如何?我再教你些别的东西,保你一生受用!” “你这家伙总是胡言乱语,你倒说说能教我些什么!” 陈玉知故作神秘,一脸坏笑尽在不言中。 李溪扬连忙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叹道:“当我没问……” 少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远处传来了兵甲与马蹄之声。 “踢踏踢踏……” 两人蹲着身子缓缓朝远处伏去,在情况未明之下,若是贸然行事,只怕又会与方才在湖边一样遭遇不测。 两人趴在小土墩后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无数骷髅阴兵列阵而行,骸骨战马蹄踏紫焰,将沙土染成了焦黑色。 这阴兵借道在一些地方志异上倒是略有所闻,但这些怪力乱神的书籍皆为当代读书人所不齿。陈玉知相信六道轮回之说,所以对世间万物都抱着一丝敬畏之心,但这不代表他相信传说中的黄泉地狱真的存在,此时无数阴兵走过眼前,他对这原本熟悉的世界感到了一丝陌生。 少年轻轻对着李溪扬说道:“这景象究竟是不是幻觉?” 茅山小道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阴兵借道之象是不是幻觉,只是如今此间所透着的肃杀之意浓郁,完全就像是在面对千军万马一样。 陈玉知想一辩真伪,正欲挪动身子,脚下沙土打滑,引出了些许细弱动静。 阴兵停下了脚步,齐齐朝着土墩望来,这一望之上两人急忙将头缩了回去,速度之快犹如遇险的老鳖。 骑着骸骨战马的将领眸中鬼火闪动,他看了看小土墩,而后一鞭将其夷为平地,见并无异常后,阴兵大军继续朝前走去,气势如虹。 陈玉知与李溪扬喘着粗气,若不是方才吕灵匣突然出现,只怕两人已经成为了一坨肉酱,那阴兵的实力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要强横…… 吕灵匣言道:“你们俩还真是胆大,阴兵借道都不让路,真想去见阎王?” 陈玉知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地说道:“吕灵匣,你可让我愁坏了,总算是找到你了!” 茅山小道有些激动,言道:“您就是武当吕灵匣前辈?” 年轻道士摆了摆手,笑道:“谈不上什么前辈,叫我名字便可,不用太过拘束!” 少年起身捏了捏吕灵匣的脸,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如那阴兵一般虚幻,吕灵匣一脸疑惑,问道:“陈玉知,你这是在干什么?” “嘿嘿,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个大活人,这不是方才被吓到了。对了,你怎会在这茅山界中?” 吕灵匣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说道:“我上茅山后被曾黎叔迎到了主峰之上,而后与那老小子斗了许久,凭着纯阳剑险胜他半招。这老小子知道打不赢我,便出手偷袭!我于不备之下坠入了此界,还丢失了纯阳剑……若不是先前感应到了一丝雷法,我也不会出山洞探查,更别提将你们救下了!” 陈玉知大手一拍,怒道:“我就知道那曾黎叔不是个好鸟,茅山小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李溪扬不敢面对现实,从小到大曾黎叔对他如同亲人一般,想到此处,他毫无底气地说道:“说不定师叔有什么苦衷……” “有个屁苦衷,我看他就是想要纯阳剑,在刑堂那晚打伤我的人,定然是他无疑!” 吕灵匣倒是冷静,他问道:“曾黎叔为何会出手伤你?” “那日我在扬州,纯阳剑染血破空而来,我以为是你遭遇了不测,便连夜奔赴茅山……” 吕灵匣在听对方说完最近所发生的事情后,叹道:“都怨我,害你们受累了。” 陈玉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言道:“谈这些就生分了,就以你在江南道阻张天师入北莽来说,我便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受些轻伤算什么!” 李溪扬碎道:“你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与我说伤势未愈呢……” 吕灵匣虽无纯阳剑在手,但修为尚在,他打断了两人拌嘴,言道:“我说不定能帮你们找到茅山老掌教。” 茅山小道激动不已,只要能找回萧克己,就是让他以命抵命也没有关系。在李溪扬眼里,师傅就是他的父亲,当年更是为了救自己将所有是非对错都抛诸脑后,此时若能为对方做些什么,李溪扬心中也会好过一些…… “此话当真?” “若真如你们所言,那应该可以找到。这一亩三分地我早已探查过了,只有一处地界还未曾踏足,若你师傅还在茅山界,那必然身在此处!” 茅山之上,此时各峰弟子齐聚于华阳洞外,戒律堂之人个个趾高气扬,似是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但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曾黎叔是戒律堂之人,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后茅山便是戒律堂说了算,就连刑堂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刘传道大伤未愈,此时站在华阳洞外还需陶境弘搀扶。 戒律堂长老弥须子立于人前,讥讽道:“刘长老,怎么如此惨样?莫不是年纪大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陶境弘见他挑衅自己的师傅,当即冷哼一声。 刘传道笑道:“戒律堂如今吠影吠声,真是热闹!” 曾黎叔缓缓走出了华阳洞,一脸阴郁溢于言表,他怎么也没想到,华阳洞竟被人以阵法封印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十九章 画地为牢,寻离宫 登真隐诀与上清太玄经两本典籍皆在华阳洞中,所谓的继任仪式也只是走走过场罢了…… 只要曾黎叔在华阳洞中对着三茅祖师叩拜上香,便可将典籍从洞中取出。可他没有料到,洞内竟被人以阵法封印了起来,那封印与茅山护教大阵相连,根本无法破开! 曾黎叔一脸阴郁,他扫视着众人,唯独不见吴降香,而在这茅山之上,也唯有这女子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华阳洞封印。 弥须子问道:“掌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继任仪式还不算尘埃落定,刘传道在一旁森然道:“继任仪式还没有进行,你这改口的速度倒是快得很!” 弥须子怒道:“你敢对掌教不敬?” 刘传道并没有理会弥须子,这老道虽然在辈分上要比自己大上一些,但有些事情他可忘不了,自己那两个弟弟当年在戒律堂也算株好苗子,谁知他们竟会痴醉于灵旗养尸一道,其中隐晦可想而知,若说此事与弥须子没有关系,他刘传道打破脑袋也不会相信。 曾黎叔距登话,而是在思索着什么,他总觉得此处的布置有些熟悉,却又摸不着轨迹。 茅山小道突然问道:“陈玉知,你可听说过画地为牢之法?” 奇门遁甲,画地为牢。此法金篆玉函中有所记载,乃是只可进不可出的困人之法。 陈玉知言道:“略知一二,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溪扬点点头,说道:“画地为牢是师傅最精通的阵法,多年前我曾听他说过,每个人布阵都有自己的习惯,而他的习惯便是将生门放在离宫之处……” 茅山小道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惜我在阵法上没有天赋,故而对此一窍不通。” 陈玉知胸有成竹,笑道:“小杂毛,江湖年轻一辈中的阵法大师就在你眼前!” 李溪扬惊讶道:“吕前辈还精通阵法?” 吕灵匣露出了笑意,青衫少年毫无客气,赏了李溪扬一个暴栗,而后气呼呼地说道:“你看不起小爷?我这就露一手让你瞧瞧!” 陈玉知正了正神色,言道:“阵法迷惑人心,需闭上双眸仔细感悟!” 若李溪扬所言非虚,那么此时三人定在三凶门之中,而有了方位,想要寻那离宫简直轻而易举。 北方为坎,西南为坤,东震三宫,东南为巽,中居五宫,西北为乾,正西为兑,东北为艮,而正南方,便是离之九宫! 吕灵匣与李溪扬紧闭双眸,手臂从左右搭着少年的肩膀缓缓朝前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章 以身化阵,鲮鱼现 金篆玉函乃是当世奇书,论作用要比齐门的六韬通典强上许多,陈玉知多次力挽狂澜,皆因其间阵法玄妙! 世间万物都有遮掩之处,单凭一双眼眸根本难以辨识真伪,唯有以一颗通明的道心,方能洞悉一切。 陈玉知静下心神一步步朝着离宫方位走去,这步罡踏斗也是门学问,若没有按照规则次序胡乱行走,断然是出不了这三凶门的。 三人踏出最后一步,星移斗转,周围死气虽在,但视线与神识却恢复了正常。 李溪扬颤抖着身子哽咽道:“师傅……” 只见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盘坐于前,他单手掐着斗诀如老僧禅定般一动不动。 当听到有人喊自己师傅时,萧克己睁开了双眸,他不敢确定眼前之人是不是自己的徒弟,疑惑道:“溪扬?” 李溪扬激动地跪在了地上,他给老掌教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师傅,徒儿终于找到你了……” 萧克己并未起身,亦未松开法诀,只是言道:“快过来让为师看看,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 茅山小道十分听话,快步走到了对方身前,此时的萧克己要比离开茅山时消瘦了不少,面黄之相甚是明显。 李溪扬关切地问道:“师傅,您为何不离开茅山界?” 陈玉知在后面没有说话,而吕灵匣却是发现了问题,这老掌教应该不是无法离开此处,而是不能离开才对…… 萧克己见到徒弟很是欣慰,能破开自己的画地为牢,想来这些年应该颇有长进才对,他叹道:“不知外界过去多少年了?” “师傅,已经过去十年了……” 两人一番唏嘘后,茅山小道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萧克己,希望他能够离开此界,继而回到茅山主持大局。 老掌教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在得知吕灵匣乃是武当之人后,叹道:“我也不瞒你们,当年溪扬疾病缠身,铁齿神算告诉我乃是其命数已到,唯有夺得一道气运方能渡过劫难,可这天下气运缥缈无踪,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恰逢武当陈胤侦转世证道之时,我在鬼迷心窍下参与了那一场争斗,侥幸夺了一道武当气运,继而救下了溪扬……” 吕灵匣攥紧了拳头,原来当年茅山也有参与那场谋害自己师傅无法转世的行动! 老掌教接着说道:“可陈胤侦是何等人物,饶是灵魂之体亦能与众人抗衡,我不幸受了重伤,在确定溪扬无碍后,便入了茅山界,欲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伤势,呵呵呵……兴许是报应吧,没想到一入此界便是十年!” 陈玉知也没有想到茅山小道的师傅竟与陈胤侦一事有关,但对方乃是为了搭救自己的徒儿,这“造化”二字有时候就是这般令人唏嘘…… 吕灵匣冷声道:“你此言何意?” 萧克己自知理亏,诚恳道:“我伤势早已痊愈,之所以没有离开,是为了镇压此间松动的封印。我相信你们也发现了茅山界的奇异之处,这里乃是三茅祖师无意间破开的一处洞天福地,它处于人间和黄泉的交界之处,而一处通道已然打开,另一处岂会没有感应?祖师爷无意之举却留下了祸根,故而在此处设下了禁制封印,暂时稳住了黄泉之力的侵袭。我闭关结束正欲离开之界,却发现了阴兵借道的异常景象,一番探查才发现当年的封印出现了松动!若此封印消散,后果不堪设想……也许都是注定,若不是因故受伤,我也不会到此闭关,更不会发现封印出现了松动,故而我化作阵眼继续加持此阵,直至今日!” 陈胤侦在世时常说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吕灵匣虽心中有气,但这萧克己在此处坚持十年,也算是一种赎罪了。 李溪扬没想到当年之事竟牵扯如此之广,当下有些难以释怀,他把所有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心中自责不已。 陈玉知言道:“老掌教,你现在可有办法脱身?” 萧克己摇了摇头,叹道:“我与阵法已经融为一体,若是离开,封印便会自行瓦解……” 少年心思自有一番思索,他想着既然茅山那头可以打开通道,那么自然一定有办法能将另一处的通道关闭才是! 陈玉知想了许久,还是没有良策,喊道:“干脆打开这封印,再一剑将通道斩断如何!” 萧克己垂头叹道:“谈何容易,若没有天人之境,谁人敢言可斩出如此一剑!” 吕灵匣语出惊人,言道:“若有纯阳剑在手,倒可一试。” 青衫少年叹道:“都怪我不小心……” “不必介怀,曾黎叔修为精深,你不敌于他也是正常。” 萧克己有些羞愧,他没想都自己选择的代掌教竟是个品行不正之人,若茅山基业毁于他手,自己便成了千古罪人。 此时茅山紫竹林外,曾黎叔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饶是自己如何呼唤,紫竹林内都无人应答。 他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便是萧克己返回茅山。当下也不再犹豫,唤出自己的佩剑便朝着竹林结界斩去。 茅山之内隐有震动传来,紫竹林结界逐渐碎裂,当曾黎叔踏入紫竹林时,其间空无一人,除了满屋子的符箓与一竹林的法坛外,再无他物。 白衣道袍走到了一处法坛边,眯着眼睛露出了阴狠之意,他不明白吴降香为何要与自己作对,难道自己倾慕其多年的感情,她真的无法体会? 茅山宗门之内,代掌教传令刑堂与戒律堂联合缉拿吴降香,务必将这阻挠茅山继任仪式的叛徒绳之以法! “鲮鱼风起鲸鲵涌,青鸟何由深处来。” 茅山界内,正当众人大眼瞪小眼之时,陈玉知体内鲮鱼忽现,此时金灿灿的鲮鱼跃到了李溪扬身边。 它一圈又一圈的盘旋于茅山小道四周,每三圈之后都有波纹涌现,二十有一之后鲮鱼似是又壮大了一些。 在其归于陈玉知体内后,一股让吕灵匣熟悉的气息再度出现。 陈玉知对着茅山老掌教说道:“萧克己,别来无恙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一章 拿起放下,心无悔 陈玉知早在鲮鱼出现时就知道会有此一出。 茅山老掌教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惊叹道:“陈……陈胤侦?” 陈胤侦调侃道:“怎么,做了亏心事害怕了?” 萧克己垂下了头,他自然是无颜面对陈胤侦,如今十年匆匆,可心结尚在,怎能说忘就忘。 李溪扬虽不知道为何少年会变成另一个人,但从两人的话语里,他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茅山小道护在了自己师傅身前,喊道:“当年之事皆因我而起,你有什么问题冲我来!” 陈胤侦笑了,他言道:“我有说过要找你师傅的麻烦吗?” 萧克己看徒儿如此袒护自己,更是愧意上涌,何为师者?乃是传道受业解惑也,他若不做好表率作用,有何颜面枉称人师。 “陈胤侦,当年之事是我受人蛊惑鬼迷了心窍,你今日就算想取我性命也可以。” 陈胤侦原先对这位茅山掌教也有些气愤,但此时已然知晓了所有事情的经过,故而早就没了怒意,他叹道:“也罢,一道气运换你十年禁锢,往日之事一笔勾销,以后不必再提!我陈胤侦也不是那等钻牛角尖之人,造化难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本以为转世重修乃是应劫,如今看来,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了!” 萧克己长叹一声,心中释怀了一些,他一生为人刚毅正直,如今得到了陈胤侦的原谅,自然是再无遗憾了。 陈胤侦转身对着吕灵匣欣慰道:“不错,想不到短短数月你便拾起了剑心!” 得到师傅夸赞的吕灵匣有些不好意思,叹道:“对不起师傅,我弄丢了纯阳剑……” “傻徒儿,纯阳剑可丢不了。你既已拥有剑心,接下去便要学会如何放下,当你懂得怎么取舍之后,方能成为这天下最巅峰的剑客!” 吕灵匣皱眉点头,陈胤侦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我这一生最骄傲之事,便是有你们五个好徒儿!为师这次意外苏醒维持不了太久,故而无法帮你们解决难题,但你要知道,无论自己身在何处,心之所至便是剑之所向,只要你有坚定的决心,纯阳剑一定会有所感应,切记……” 陈玉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而后恢复了清明,他看着一脸迷茫的李溪扬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李溪扬点了点头,又与萧克己说起了这些年茅山的变化。 青衫少年一手拍在了吕灵匣的背后之上,大声说道:“别想了,干就完了!可别辜负了陈胤侦掌教对你的期望!” 吕灵匣紧闭双眸,一股如野火燎原般的剑意勃然爆发,他虽然不明白师傅所说的话,但此时此刻,吕灵匣不想让陈胤侦失望,不想有负于纯阳剑! 陈玉知那一句话言简意赅,霎时间便将吕灵匣的斗志给激发了出来,真可谓是画龙点睛,神来之笔! 茅山众弟子正在山门内搜索着吴降香的踪迹,主峰之上突然升起了一股剑意,其势之犀利,就连在山脚下的驻守弟子都能够清晰感受到。 曾黎叔闪身回到了卧房之内,只见那禁锢纯阳剑的木匣已然开裂,他当即两手捂住了木匣,而后以修为硬抗纯阳剑意,欲将其压制在此间不见天日。 这名剑对曾黎叔来说就如女子一般,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将其征服!可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这把吕祖佩剑,亦低估了吕灵匣的决心。 吕灵匣此时已然感应到了纯阳剑,他既已将之丢过一次,便绝对不允许有第二次出现。 这年轻道士仰天狂吼一声,喝道:“纯阳何在!” 茅山出现了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异象,山门内灵气紊乱一片,风起云涌间一把长剑化作虹光消失在了天际…… 曾黎叔在卧房内捏紧着拳头,其上布满了木匣爆裂时所产生的伤口,滴滴血迹坠于青竹地板之上,他恨恨道:“可恶!” 吴降香在暗处看着古朴长剑破入了茅山界,言道:“是时候回紫竹林了……” 纯阳剑应声划破空间而来,一声剑鸣后再归吕灵匣之手,他趁着剑意还未消散,对着萧克己言道:“萧掌教,快解除封印!” 萧克己有些迟疑,他知道吕灵匣想要一剑斩断黄泉与茅山界之间的关联,但若是失败,此灾将祸及人间! 陈玉知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他可以做到!” “也罢!”萧克己直直立起了身子,此阵法靠自己维持也总有个极限,若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劫难早晚都会出现。 老掌教法印变幻,地面不断浮现出层层符文,它们不断重组而后分解,似机关一般繁琐缭乱。 陈玉知跃到高处想一窥究竟,但那符文不但迷人眼花,更是错综复杂,许多奇异纹路仿佛有生命一般,可任意变幻。这时候少年才对茅山祖师的实力有了些明悟,天人不愧为天人! 封印大开,一股阴风袭来,陈玉知和李溪扬瞬间便被掀飞了出去,少年暗叹不妙,他们还是太小看这黄泉之力了…… 整个茅山界都阴暗了起来,无数来自深渊的哀嚎回荡蔓延,那阵法之下犹如漩涡,饶是萧克己与吕灵匣这等入洞玄之人都有些稳不住身形。 眼见李溪扬即将被卷起,陈玉知一手将黑剑插陷于地,一手死死拉住了茅山小道的衣角。 少年喊道:“你快想办法稳住身形,若被吸入乱流之中,我们就天人永隔了!” 萧克己身为茅山老掌教,虽不及陈胤侦那般举世无双,但无论是修为还是阅历,在江湖中都是排的上号的人物。此时他解除封印后才知道光靠吕灵匣一人根本无法成事…… 老掌教也不迟疑,他将一身太玄真气统统渡入了吕灵匣体内,俨然正声道:“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能不能成事便看你的了!” 直到萧克己将一身太玄真气渡到自己体内,吕灵匣才明白什么是放下、什么是取舍…… 提剑需要一个理由,出剑则是想要一个结果,而此时的年轻道士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结果,他只知道心中无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二章 千钧一发,归山门 “伤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吕灵匣不知晓师傅是不是早已料到了此番局面,故而先前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语。 想要斩断眼前乱流谈何容易,饶是萧克己将一身独有的太玄真气渡给自己,也还是有些不够看。 但此时的年轻道士懂得了何为放下、何为取舍!他要斩出一剑,这一剑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亦不是为了以力证道,仅是上善若水无波澜,只求斩出无悔一剑! 纯阳剑感应到了宿主的坚定,剑意再次提升,而此时吕灵匣的气场一消再消,直至如若常人,颇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 吕灵匣以终身滞留洞玄境为代价,斩出了无悔一剑! 此一剑的风情,天地为之色变,只可惜仅有三人旁观。若是放在江湖中,定会成为一段佳话。 纯阳剑携着惊天剑意生生绞碎了乱流漩涡,其下剑意浓,其上沐春风。 众人渐渐稳住了身形,黄泉气息消散,此处归于一片静谧,吕灵匣将纯阳剑归鞘,而后矗立在原地,巍峨不动。 萧克己知晓他这一剑所付出的代价,轻叹道:“江湖侠之大者,皆在武当……” 李溪扬扶着自己的师傅,老掌教一身太玄真气尽数渡于吕灵匣,此后若没个十年八载,怕是难以恢复。 陈玉知对这一剑颇有感悟,如果说无锋剑意乃是这世间最利之偏锋,那么无悔一剑便是偏锋中的尖刃。 少年钦佩道:“吕灵匣,我就知道你能将这僵局打破!” 年轻道士转过了身子,此时他的面容中增添了许多沧桑之意,那一剑付出了多少东西,只有他自己知晓…… 吕灵匣吐了口浊气,叹道:“这一剑并未完全斩断茅山界与黄泉的关联……最多十载,祸端将再次出现!” 陈玉知与吕灵匣定下了十年之约,无悔之后的第二剑当由他来一领风骚。 李溪扬言道:“此间之事已经解决,也是时候回茅山了!” 吴降香潜回了紫竹林,她悬于法坛边再次点燃了红烛,欲迎接众人归来。 在这关键时刻,白衣道袍突然出现在了竹林之中,他神色淡然,一副已然掌控全局的模样儿。 “降香,你为何要封印华阳洞?” 浑身透着清幽之意的吴降香对曾黎叔置之不理,一副与你说话便恶心的样子,甚是高冷。 曾黎叔有了些怒了,言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若你与我站在一边,茅山穹自己是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想当日吕灵匣若不是依仗纯阳剑,胜负还真不好说。 白衣道袍一剑化三清,紫竹林中所有符箓碎裂而开,吴降香还未近其身,便被远远震飞了出去。 男子没有留手,剑势之后忽有丧魂钉自袖中而出,直刺吴降香檀中穴,若被此钉击中,修为必然尽毁,且还会伤及神魂。 丧魂钉乃是茅山戒律堂出了名的暗器,此钉亦算是一种法器,乃是以尸气配合秘法孕育而成,通体漆黑,其上亦是带着尸腐之气,常人沾之必死无疑。 曾黎叔下了死手,他不允许有人破坏自己的计划,就算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不行! 吴降香被震飞于半空没有办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漆黑的丧魂钉朝自己射来。 “叮!” 一声脆响,纯阳剑为女子挡下了致命一击,四人从法坛上走了出来,一时间紫竹林内鸦雀无声。 吴降香激动道:“师兄!” 萧克己看着自己的小师妹,叹道:“一别十年,你这丫头倒是没什么变化。” 曾黎叔愁眉不展,这几人已然返回山门,那么他之前所做之事皆成了竹篮打水。 此时只有将他们全部绞杀于竹林这一条路可行,但吕灵匣加上萧克己,自己断然是敌不过的…… 吕灵匣看向了白衣道袍,眸中尽是不屑之意。 萧克己怒道:“曾黎叔!我将茅山托付于你,没想到却是养虎为患,你如此行事怎么对得起自己已故的先父!” 曾黎叔掩面狂笑,狞声道:“总拿死人说事作甚?那老家伙当年把我们母子俩扔在九龙山时,可曾在乎过谁的死活?我就是要颠覆茅山,让他死不瞑目!” 李溪扬看着曾经平易近人的师叔,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儿,他到此刻都不愿意相信,自幼照顾自己起居,教导自己修行三茅剑诀的曾黎叔会是这样的人。 茅山小道如痛失了亲人一般,他咆哮道:“师叔,你收手吧!” 曾黎叔看了一眼李溪扬,心中升起了一股难言之意,他痛恨茅山,但对李溪扬的感情确是真的,他看着这个小家伙一步步成长,那年在山门自己教导他三茅剑诀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白衣道袍早已将李溪扬当成了半个徒弟,如若不然,当日在茅山脚下袭击陈玉知之时,自己也不会见到来者后便仓皇离去…… 男子挪开了视线,不再直视李溪扬,冷声说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茅山代掌教曾黎叔将自己的佩剑扔到了一旁,似是与整个山门决裂了一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三章 物是人非,竹林毁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改变,年月无情且无敌,总有一天,一切的一切,包括你我,皆会掩埋在看不见的地方……” 曾黎叔弃剑乃是为了与茅山划清界限,他自幼虽在九龙山长大,但一身修为皆来自茅山,今朝与之彻底决裂,为的便是断去所有后路,以命相搏! 萧克己与吕灵匣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不妙…… 曾黎叔的实力两人清楚得很,虽说先前连续败在了张曼青与吕灵匣手中,但其实力之强,亦可跻身于当世高手之列。 萧克己一身太玄真气散去,此时如强弩之末,能勉强站着已是不错。而吕灵匣斩出无悔一剑后亦是有些力竭,此时虽有一战之力,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绝对敌不过眼前这白衣道袍! 李溪扬接受不了这等残酷事实,当即朝着曾黎叔袭去,他意乱之下竟连木剑都未曾使用。 曾黎叔没有留手,狠狠一拳击飞了茅山小道,冷声说道:“溪扬,你告诉过你,不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保持冷静,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李溪扬倒地后吐出一口鲜血,暗道:“茅山脚下与刑堂之内,那个黑衣人竟真的是你……” 白衣道袍没有理睬李溪扬,他那一拳控制的恰到好处,既没有伤到对方的根基,又能让他暂时无法行动,这是曾黎叔对他最后的仁慈。 吕灵匣拔出纯阳剑便斩向了曾黎叔,对方笑道:“今日我便以双拳破你的吕祖佩剑!” 两人你来我往不断碰撞,紫竹林内一片狼藉,吴降香借机发出了讯号,欲聚集茅山众人一同将曾黎叔拿下。 萧克己森然道:“需快些想个对策,吕灵匣撑不了多久!” 吴降香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食人间烟火,她说道:“他不行,那师兄你上啊!” 萧克己一脸苦笑,言道:“师兄也不行……” 吴降香一脸诧异,这茅山第一人都说自己不行,那今日这曾黎叔不就天下无敌了。 “茅山界中发生了些意外,我与吕灵匣皆已无力再战,想要拿下曾黎叔只怕有些困难了!” 女子有些语塞,叹道:“枉我费那么大功夫救你们出来,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哎,吃力不讨好,还把棺材本都搭了进去,亏了亏了……” 陈玉知在一旁发愣,他看着女子一脸吃亏模样,心中窃笑不已,若不是此时危难当头,自己定然要大笑上两声才是。 刘传道携着徒弟陶境弘到了紫竹林,弥须子也赶到了此处,他们见到萧克己后都惊讶不已,刘传道喜色溢于言表,老掌教归来,那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弥须子则是有些失望,曾黎叔无法继任掌教,那么戒律堂的地位便无法水涨船高,他对着萧克己说道:“掌教,您终于回来了!” 萧克己正欲应答,弥须子袖中三枚丧魂钉直刺向没有防备的老掌教,他一脸阴险暴露无遗,想当初他与曾黎叔勾结,更提出了关闭茅山界通道的想法,若此时曾黎叔出了意外,那他断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故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先下手为强才是王道。 弥须子在修为上略逊众人一筹,但其胜在精通暗器与养尸之道,茅山仅此一人可同时驱使三枚丧魂钉。 钉身尸气浓郁,竟比先前袭向吴降香的丧魂钉还要凶戾! 紫竹林中热闹非凡,原本的清幽静谧早已被打破,若吕灵匣与曾黎叔再多斗上一会,只怕这竹林此后便无复存在了。 三枚丧魂钉去势凶猛,萧克己浑身无力,根本没有办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道残影出现,刘传道出了三指,每一指都震断了一枚丧魂钉。 弥须子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不是受伤了?怎么恢复的如此之快!” 刘传道那夜是受了些内伤,但一日调息后便恢复了正常,他故作病态,为的便是钓出大鱼,继而在关键之时来个出其不意。说来也巧,自从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离开茅山后,刘传道便对弥须子有了敌意,每次见面都会死死盯着对方,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如若不然,他今日断然无法救下老掌教。 萧克己叹道:“弥须子,你身为戒律堂长老,竟也会犯如此恶行,这十年已然物是人非,真是令人唏嘘……” 想他在茅山界中不惜化作阵眼,只为护住茅山,只求苍生皆安,却不料才归山门,招呼自己的竟是三枚丧魂钉! 刘传道喝道:“吴降香,你好好保护掌教,这贼人交给我来处理!” 吴降香悬浮着去到了老掌教身旁,嘴里碎道:“我这紫竹林都快要让你们拆完了,真是气人!” “刘传道,你莫不是以为我斗不过你?” 刑堂长老看着眼前这阴险之人,心中怒气上涌,他喝道:“废话少说,今日我定要将你就地正法!” 弥须子将手掌收于袖中,而后暗自结印,他欲拖延时间,便说道:“告诉你一件事,当年刘学道与刘安道的养尸法门都是我教的,我就是要让他们堕入邪道,好让你这刑堂长老来个大义灭亲,哈哈哈……” 刘传道脑门青筋暴起,竹林所剩不多的翠竹沙沙作响,他气势爆发,脚掌陷于土里三寸,而后猛然一蹬,佩剑凭空出现,三茅剑诀直斩弥须子。 戒律堂长老一脸冷笑,他一人是无法对抗刘传道,但此时自己却不是一人! 一具血尸突然出现,竹林中瞬间弥漫起了腾腾腐烂之气,血尸轻易便挡下了刘传道,无论他的三茅剑诀有多犀利,没有知觉的血尸都不为所动。 这血尸与行、玉二尸相比,就如同九品与一品的差别,血尸铜皮铁骨,力拔山河,就算缺胳膊少腿,亦能以秘法迅速愈合,而其浑身所散发出的血气,更是带着尸毒,若不慎被之侵袭入体,就是神仙下凡也难以回天…… 陈玉知见刘传道以一敌二,不但要抵御血尸之气,还得防着弥须子的丧魂钉,逐渐落入了下风,当即便从怀中取出了风符与雷符!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当少年祭出两张符箓后,吴降香为之一惊,且不说那符箓中所透着的天地之力是何等的浑厚,少年竟将两张不同属性的符箓重叠在了一起,女子痴醉于符箓一道,她不知陈玉知意欲何为,但却十分期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四章 风雷双符,两手扣 “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符命汝,长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这是陈玉知第二次使用风雷双符,吴降香不可置信地看着青衫少年,此等驱使符箓之法简直闻所未闻,饶是她这般的天才都感到惊讶不已…… 整个茅山在顷刻间被乌云笼罩,兴许是此界灵气比外界浓郁的原因,乌黑雷云不但来得迅猛,更是威力惊人。 那血尸似是被这天地雷意给吓到了一般,身形都是迟钝了下来。弥须子看着眼前一幕有些不敢置信,他没有想到少年竟有如此手段。 陈玉知此时汗流浃背,这茅山灵气太过浓郁,风雷双符完全挣脱了自己的控制,无论他如何竭力,都是毫无作用。 雷云逐渐凝聚成型,茅山众弟子抬头如见末日,狂风渐渐化作龙卷,其间电闪雷鸣,若是龙卷失控,只怕茅山半数弟子都要遭殃。 陈玉知额头冷汗直流,暗道:“完了,这下闹大了。” 萧克己惊讶地看着少年,不断点头,根本没有发现符箓已然失控,还称赞连连…… 吴降香发现了异状,立即闪到了陈玉知身旁,她将一双玉手与少年十指紧扣,陈玉知疑惑地看向清幽女子,只见她脸颊泛红,想来这道姑平日里应该极少与异性接触,故而才会露出此般羞涩模样儿。 陈玉知感觉有股精纯的神识之力进入了他的体内,继而渐渐控制住了风雷双符,原本毫无规则的狂风龙卷不断合并再合并,最终茅山之上仅留有两股能量。 吕灵匣与曾黎叔此时打入了雷云之中,火红双拳硬抗纯阳剑,丝毫不落下风。而年轻道士则隐隐出现了些力竭之意。 吴降香与陈玉知此时的姿势颇为亲密,她在少年耳边轻喝一声:“就是现在!” 龙卷携着惊天雷霆奔袭向曾黎叔与弥须子,两股能量在吴降香的控制下变成了两道锥形雷弧,其势之快,目之不及。 “轰隆!” 两道雷鸣过后紫竹林仅剩下了三两根翠竹,天际雷云散去,刘传道与吕灵匣都是退到了众人身前。 清幽女子与少年仍旧保持着暧昧的姿势,一点也没有要将玉手抽回的意思。陈玉知有些无奈,只得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比那血尸还要僵硬。 远处的弥须子被雷霆击成了焦炭,他本欲以血尸抵挡雷霆,却没有想到风雷双符会有此等威力,还不待他所有反应,血尸便化作了灰烬。 众人愁眉不展,因为此时曾黎叔仍立在半空…… 吴降香叹道:“如此一击竟还是无法将其击败,这些年他隐藏的可真够深啊!” 女子在陈玉知耳边口吐芬芳,一股竹叶清香久久不散,陈玉知言道:“前辈,能不能……” 少年一言惊醒梦中人,吴降香连忙抽回了纤纤玉手,羞红着脸碎道:“什么前辈,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我降香!” 陈玉知哪敢如此无礼,好歹吴降香也是师叔辈的人物,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半空中披头散发的曾黎叔狂笑了起来! 那一道风雷合击让他受了些伤,好在自己不似弥须子那般修尸炼魂,根本不惧怕雷意,而拳法本就以刚猛著称,在强大的修为支持下,他硬生扛下了这惊天一击。 曾黎叔发现了吕灵匣的异常,对方剑意虽然犀利,但却没有了先前对抗时的那股狠劲儿,结合萧克己此时的表现,曾黎叔可以断定,他们在茅山界一定遇到了什么危难,已然是大战过了一场,此时力竭之意明显,故而白衣道袍开始肆无忌惮地狂笑了起来,今朝茅山之上,谁人能与他抗衡? 曾黎叔发髻之上的束带早已崩落,此时他披头散发立在空中,哪还有平日里代掌教的闲情自若…… 萧克己喝道:“曾黎叔,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莫要一错再错了!” 男子孑然道:“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当年我与母亲在九龙山受了多少苦难茅山可有人知晓?母亲身死后他良心发现,将我带回了茅山,可那又能如何?我只知道谁的拳头硬,谁就可以横行无忌。萧克己,今日你若在此自行了断,我定不伤害在场之人!” 吴降香怒喝道:“茅山对你视如己出,就算师伯做错了什么,那也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你为何要钻牛角尖,死咬着不放,难道你不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曾黎叔双眸赤红一片,怒道:“当年我母亲贵为九龙山圣女,若不是遇到了那负心人,怎会被山门上下歧视,随后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 萧克己露出了一副悲伤之色,继而叹道:“想不到你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当年是师兄有错在先,你今日若是收手,我可以将掌教之位拱手相让,只希望你能回头……” 刘传道连忙言道:“掌教,此事万万不可!怎能将茅山的未来托付给这样的卑鄙小人!” 陈玉知没想到这老掌教竟如此豁达,若是换了自己,定无法容忍到这般程度。 曾黎叔冷哼一声,笑道:“别争了,你们两个老家伙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都去死吧!” 披头发散的男子气势勃然爆发,熊熊烈焰自体内涌出,一双拳头之上布满了裂痕,血迹渗出后融于烈焰,火舌渐渐变成了三昧真火,灼烧的周围都出现了扭曲。 此时萧克己心中仍是怀着惜才之意,曾黎叔表现得越是惊艳,他便越不想看着对方一步步错下去,若这男子肯走正道,以他的天赋,振兴茅山指日可待! 刘传道惊讶道:“没想到他竟修炼出了三昧真火……” 心者君火,亦称凡火,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烈火,其名曰中昧;脐下气海者,亦称仙火,其名曰下昧。三者合一,遇水不灭,方是三昧真火。传说此道最甚者,可修炼至九天九昧真火! 曾黎叔将烈火尽数融于双拳之上,那灼烧之意令自己煎熬不已。他渐渐迷失了心志,仅留下了杀戮之念! 拳势先至,火势降临,刘传道与吕灵匣双双倒地,萧克己看着直朝自己而来的双拳,一脸淡然,丝毫不显畏惧。 此时山门结界突然被人破开,一道金光自远方而来,巨响之后,曾黎叔被震退了数百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五章 情久离疏,别思牵 荆州玄岳武当山,距扬州可谓是山长水远…… 王束殿正于山涧棋盘前自弈着他认为势均力敌的棋局,倒也不是说这武当大师兄有多痴醉于下棋,只是如今山上仅留有他与小师弟两人,若不找些乐子消磨消磨时间,那实在是有些无趣。王束殿偶尔会想起师傅的话语,娶个媳妇儿上山岂不是更热闹些,但每次还未想到深处,他便会使劲摇摇头,继而故作清高地自嘲道:“修道之人怎能入红尘……” 若是陈胤侦在此,定会碎上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齐白敛这些天仍在钻研着那本他看不明白的道经,但最近他可没有呆在真武大殿之中,而是骑着黄鹤在云端手不释卷。 驿使才到武当山脚便被小道士给拦了下来,接过信件后齐白敛找到了王束殿。 这棋局好不容易出现了转机,白子稳稳占据了优势,王束殿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了信件,直到瞧见陈玉知三字后,方才正色了起来。 他读完来信后便消失在了武当山,仅留有一页信纸飘落于棋盘之上,齐白敛不愿一人留在山上,与黄鹤一同朝着扬州方向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王束殿终是赶到了茅山,他在震退曾黎叔后朝着吕灵匣问道:“师弟,我来得可还及时?” 吕灵匣见大师兄突然出现,不用想也知道是陈玉知的手联姻,并反对圣女与茅山之人来往,更是将她绑回了山门,这几辈人的恩怨又岂是两个年轻人可以改变的……师兄执意要与圣女厮守一生,却被当时的掌教囚禁了整整七年!” “姻缘孽缘都在一念之间,谁会知道当时的圣女已然怀了师兄的骨肉,九龙山将消息封锁于山门,所有人都以为圣女嫁入了老君阁,直至她郁郁而终后九龙山才传来消息,故而师兄才将曾黎叔带回了茅山……一沾尘缘岁月催,只怕情苦累伊人。我师兄屈袂是何等痴情之人,他知晓女子这七年的遭遇后更是心中有愧,觉得自己负了对方一生,故而终日饮酒消愁,最后亦是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中的每一处角落都有着心酸往事,众人没有想到当年还有这样一段孽缘。 陈玉知叹道:“曾黎叔,情久离疏,隔别思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六章 回首山河,已是秋 “情久离疏,隔别思牵。” 曾黎叔是随了母姓,其中深意被陈玉知一语道出,众人这才知晓了当年圣女对这段感情的坚定…… 情久离疏,两人若是在一起久了,便会渐渐疏远,情衷难诉。 隔别思牵,爱到深处,若无法相见,便会格外思念牵挂。 “我想曾润秋到最后都没有怪过屈袂吧,只是若两人泉下有知,定会为曾黎叔感到心伤才是!” 大战之后茅山格外狼藉,秋风过处,叶落离梢。 后山紫竹林没了翠竹,在一片荒凉的映衬下,陈玉知又想起了定北城外的惊天一战,那一战后他得了美名,却失了知己。 人人都言道遇事不决,可问春秋之风。陈玉知觉得那都是俗人在故作潇洒而已,有几人能明白其间的真正含义?到最后还不是得遵从本心?那又去问风作甚,说到底也就是些文人墨客在故弄玄虚罢了,风是离愁相思,亦是归昔常聚,它能吹落枯叶,亦能拂撒生机。倘若有人问它该如何决策,它必然会言道是莫问天涯、莫问归期!少年郎本就该遵从本心行事,若是瞻前顾后、百感交集,那与白头翁有何不同?再说了,寒风、北风皆可问,世人为何独问春秋二风?若是遇事不决,冻一冻岂不是能更清醒些? 陈玉知只求可以找到陆小音,他不希望自己与屈袂一样,最后落得个终日与酒作伴的下场。 某一年的江南道大雪纷飞,有个儒士写过一首七言绝句,“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此后但凡是两不相忘的小情人之间稍有离散,便都会将这七言拿出来说事儿,好端端的悲凉之情如今却成了借口一般,陈玉知大喊道:“陆小音,我一定要找到你!” 陈玉知认为自己是个俗人,还是个俗气至道:“无碍,你这几日在侧峰住得可还习惯?” 侯岑颜攥着小拳头抵在了腰间,嘟着嘴说道:“好生无趣,这群小道士似是没见过姑娘一般,搞得人家浑身都不自在!” 陈玉知轻笑了两声,这事儿他早已料到,侯岑颜的样貌与韵味连自己都难以抵抗,更何况是这些山门中的道人,这要怪啊,也只能怪她自己生得太美艳,世间美好之物本就惹人留恋,控住不住多看两眼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哼,你还笑……” 侯岑颜上前搂住了少年的胳膊,一股撒娇之意溢于言表,这般姿态陈玉知倒是已经习惯了,但侧峰弟子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这几日侯岑颜冷若冰霜,多看两眼都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而此时女子却像转性了一般,惹得道士们好不羡慕。 刘传道看着这群不成器的徒弟,喝道:“看什么看,是不是没事干?还不快散了!” 众人一哄而散,临走时还不忘再回头看上两眼,陈玉知笑道:“我算是明白了,过几日我们便下山去吧……” 女子点点头,吴降香悬浮在一旁露出了醋意,但这醋意并不是针对陈玉知,而是没人关注她,自己似是被冷落了一般,这让吴降香很不舒服。 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说道:“陈玉知,晚上来找我!” 她说完便跟着侧峰的女弟子回了暂居之处,刘传道与侯岑颜都是愣在了原地。 这吴降香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平日里除了掌教萧克己外,几乎不会与任何异性接触,连说话都极少,且常年居于紫竹林内,完全不问世事,但此时竟与少年相约在夜里相见,实在是匪夷所思,刘传道想不通透,索性摇了摇头,离开了这里。 侯岑颜气鼓鼓地问道:“她是谁!怎么才过了几天,你身边就有别人女子了!” 陈玉知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明白侯岑颜的反应为何会如此激动,就好像路边的小野猫生怕被人抢了食物一般。 “她是茅山小道的师叔,此次多亏了她才能将吕灵匣与萧掌教救出,我猜她应该是想问我一些关于符箓的问题……” 侯岑颜受到了打击,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的女子,竟然是李溪扬的师叔。这女子与女子之间若是起了好胜心,到最后倒霉的一定是身旁最亲近的男子,侯岑颜自顾自走回了房内,而后找出了一面铜镜……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侯岑颜看着铜镜时而叹气,时而愁眉。女子不算江湖中人,但在她心中亦是有着各种排名,侯岑颜觉得世上最锋利的兵刃,乃是岁月无情刀! 陈玉知没有阻拦侯岑颜,还有一事他必须在下山前处理,对于双尸道的死讯,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刘传道才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七章 百年往事,儿女情 铁面无常刘传道,自打陈玉知了解此人后,之前的种种不愉快都已不见,毕竟少年可不是爱钻牛角尖的死脑筋。 茅山侧峰最偏僻的一处悬崖边,陈玉知拉着刘传道走到了此处,便是为了图个清净自在,免得到时候有不长眼的小道士来叨扰。此地在一年中都少有人会踏足,就算今日刑堂长老在这里把自己暗杀,估计也没人会发现。少年可不怕,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双尸道又不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何惧之有? 陈玉知故作凄入肝脾,说道:“刘长老,我有一事相告,希望你能节哀……” 刘传道一脸淡然,仿佛天塌下来都可不动声色一般,言道:“可是关于我那两个弟弟的死讯?” 陈玉知震惊了,道门中人难道都可慧眼如炬、未卜先知?齐白敛那一手神神鬼鬼什么时候也被他学去了? 少年问道:“刘长老也能窥伺天机?” 刑堂长老露出了少有的笑意,陈玉知看得很是不惑,失去亲人本该痛心疾首才是,可对方的表现分明毫不在意,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更别说是书经无数的道门了…… “狗屁的天机,只是我们三兄弟之间有些感应罢了。当年我这两个弟弟在茅山也算是颇有天赋之人,若他们潜心修道,十载之后定能跻身茅山长老,谁知弥须子暗中动了恻隐之心,生怕两人动摇了他的长老之位。那奸诈之人竟蛊惑他们养尸炼魂,此后两人以灵旗拘魂谋害了不少同门,在短时间内修为暴涨,东窗事发后我自责不已,但身为茅山刑堂长老,秉公执法最为重要,那些被拘了魂的山门弟子亦是无辜之人,我本欲将两人斩于山门……但到最后关头仍是下不了手,最终放虎归山,让他们逃了出去。我一生唯有在此事上愧于本心,如今刘学道与刘安道已然殒命,往事已矣……” 他说得轻松,陈玉知听得心累。茅山不过寥寥数百人,但就在这山门内,一件又一件破事层出不穷,说到底还是人心不古。王束殿说得很对,“境在心中,路在脚下”,阳关道或者独木桥,都是自己的选择……如今道门尚且如此,这俗世又该有多少恩恩怨怨,少年不敢去想,也许圣人所言非虚,“饱暖思欲念”,欲望是没有尽头的,当你满足了某一项,就会去追求下一项,可以追求的东西太多了,人才会忘记自己最想要什么。 少年叹道:“刘长老,他们就在广陵郡外。” 刘传道点点头,他瞧着眼前总是称呼自己为“老杂毛”的少年,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轻浮了,青衫比起自己或者所有人都要洒脱,百年江湖若能多些像他这般的人,兴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幸与悲哀了。 陈玉知随口问道:“坊间传闻茅山有将军令存在,能御百鬼夜行,可有此事?” “百年恩怨了,九龙山与茅山的决裂,便是从这将军令开始的!灵旗之道太过残忍,故而一直为人所不齿。百年前九龙山出了位不世之材,他炼制出将军令后在扬州掀起了腥风血雨,最后当时的掌教出山将其镇压,并且把灵旗也带回了茅山封印,从此这冤仇便结下了,你说屈袂和曾润秋怎可能在一起……” 回到刑堂客房之内,侯岑颜正愁眉苦脸对着铜镜,少年笑道:“怎么孤芳自赏起来了?自己这副惊天容颜光自己看多浪费,我也来瞧瞧!” 陈玉知这话倒是让她愉悦了不少,女子嗔道:“哎,半老徐娘了,哪还有什么容颜可赏。” “自然是有的。”少年说得肯定,他觉得女子就如风景一般,少女是朝露,少妇是落霞,各有千秋。但落霞向来都给人一种无限留恋之感,就如同侯岑颜一样。 侯岑颜笑靥如花,两手放下了铜镜,她似是更相信少年所言一样,铜镜此时却成了只可正衣冠的工具罢了,以人为镜可知得失,陈玉知的答案令她颇为满意,女子走出了客房,言道:“等着我……” 陈玉知不知道侯岑颜打算去做什么,索性在房中等待。他与这秀色可餐的女子在一起时间不长,心中觉得相处起来还算自然,只是自己打算寻找陆小音,漂泊江湖带着个女子总是不太方便,更何况一路上总有危险出现,万一连累到了侯岑颜该如何是好,只是他不知该怎样安顿对方,陈玉知抚着额头怔怔出神。 侯岑颜回了客房,她双手拿着木托盘缓缓走到少年身旁,看上去有些费力,这王妃在广陵必然是有许多下人伺候的,虽说那刘猖作恶多端,但对侯岑颜绝对是关怀备至,今朝王妃亲自端着饭菜照顾自己,这叫少年怎么忍心。 陈玉知赶忙接过了木托盘,言道:“这种粗活交给我不就行了,若是让那些小道士以为我虐待你可就糟了。” 女子此时挽着袖子,露出了冰肌玉骨,她嘟着嘴嗔道:“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原来是怕人误会啊!” 少年用双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让她坐在了客房那简朴的木椅之上,而后缓缓用力,为对方捏起了肩。女子的肩膀最是好对付,特别是如侯岑颜这般体态的女子,更是轻松,少年根本无需用力,只要轻轻抚慰便可。 侯岑颜闭上了双眼,开始享受了起来。少年一边捏着她的香肩,一边言道:“这关心啊,有真有假,有虚有实,我觉得应该先关心好自己,再去照料别人,这样才能更得心应手一些,你说是不是?” 女子一脸享受模样,并没有回答少年的话,此时侯岑颜脸颊已是微微升起了两朵潮红,陈玉知见她不理会自己,起了捉弄之心,他双突然微微用力,刺激在了女子的穴位之上,侯岑颜猝不及防,一声魅惑人心的呻吟脱口而出,而后红着脸羞道:“你这家伙,怎么这般无礼……” 陈玉知装出了一副无辜表情,此时若有外人在,也定会觉得是侯岑颜在无理取闹,他言道:“我这手法乃是祖传秘技,专用于舒筋活络,还能永葆青春,一般人求我捏上几下都难如登天,你怎么还以无礼赘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呐!” 侯岑颜被逗乐了,她虽不了解江湖,但对庙堂之事可谓是信手拈来,少年这番话语若是让晋王知道了,估计得气晕过去才是,真不知道当朝九位皇子中怎会出现此等少年,一身江湖痞气不说,还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侯岑颜笑道:“是奴家不知好歹了,还请公子莫要责怪。” 陈玉知见她学着自己装起了无辜,当即脸色转冷,阴狠道:“哼,这规矩还是要有的,就罚你晚上替我洗脚!” 女子可不怕少年翻脸,她最是清楚陈玉知的人品,平日里爱胡闹,关键时刻又爱把苦难一肩挑,这等男子最是让人着迷。其实若少年回到盘阳,昭告天下自己尚在人间,只怕排着队想替他洗脚的女子能排成长龙,侯岑颜索性装出了一副任君采摘的娇艳模样,言道:“公子,奴家除了可以替您洗脚,还能做许多别的事情,比如……” 侯岑颜肆无忌惮的目光不断在少年身上扫视,陈玉知当即干咳两声,叹道:“别闹了,我投降还不行吗,这饱经风霜的女子就是难以对付!” 女子莞尔而笑,饭后陈玉知欲前往吴降香住处,临走是侯岑颜还不忘娇嗔道:“奴家等公子回房。” 陈玉知浑身一哆嗦,似逃命般一溜烟跑出了房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八章 真假幻境,水芙蓉 “夜深风竹敲秋韵,梦又不成灯又烬。” 吴降香的清冷让人捉摸不透,她那暂居之地并不与侧峰弟子们在一起,而是依旧一人独居于一间小院落中。陈玉知本想敲门而入,但发现院外摇摇欲坠的木门只是虚掩着,便快步走了进去。这茅山刑堂也真够抠搜的,没有一点百年宗门的样子,就说那木门吧,破旧不堪且不去说它,关不上才是真的让人笑掉大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吴降香给自己“留门”呢! 院子里倒是清爽,有株琼花一枝独秀,深院锁清秋。 潺潺水声传来,少年应声望去,一扇被叉杆抵开的木窗里,有个女子手捧木勺正在沐浴,清水滑过凝脂,到处烟雾弥漫,吴降香洗尽铅华呈素姿,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 这一幕来得突然,陈玉知没有一丝亵渎之心,当即收回目光打算偷偷溜走,再重新敲门而入,就算将那欲坠之门敲烂也没事,总比让人误会成心怀不轨之人强…… 少年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院子,鬼鬼祟祟如小偷一般,到了门外他才开始回忆方才那香艳一幕…… “砰砰砰!” 许久后陈玉知敲了敲门,木门虽然看上去残旧,但传来的声音却闷如雕木,他有些奇怪,这声音与手感都透着股怪异…… 潺潺水声又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一句“进来”让陈玉知惊慌不已,莫不是她还在沐浴吧? “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 少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心想若是有什么不对劲,自己便马上闭上眼睛开溜。 再次走进小院子,其间景象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见吴降香一人坐于院中品着清茶,杯中袅袅茶烟升腾而起,那株“一枝独秀”的琼花早已不见,陈玉知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踏入了吴降香布置的幻境之中…… 陈玉知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若是有鼹鼠的本领,定要钻入土里躲上一躲才是,“前辈……” 吴降香摆了摆手,言道:“坐吧,我这紫竹清茶可就剩下这些了,喝不喝随你。” 少年赶忙坐在了清幽女子对面,紫竹雕空后制成的茶杯颇为素雅,其上勾勒着一副竹茂秋松图,显然是出自吴降香之手,处处细节都透着神韵。品了口紫竹清茶后,暖意渐渐包裹住了全身,连神识都清明了许多,他叹道:“前辈,这茶竟有如此神效?” 吴降香神色有些怪异,撇着嘴说道:“什么前辈前辈的,我听了就烦心,你要不就叫我吴降香,要不就叫我降香,明白吗?” 少年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叫降香的话显得太亲密了,他觉得这样大为不妥,言道:“叫降香姐总行了吧……” 女子品了口紫竹清茶,说道:“行行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话里分明有些不悦,少年有苦难言,干脆转移话题,问道:“这院中是不是被你布置了迷惑人心的阵法?” 吴降香仍是面无表情,只是仔细观察会发现有两团红晕隐隐浮现,她言道:“恩,确实布了些阵法,若是有人无端走进院中,便会出现幻觉。” 陈玉知叹了口气,还好是幻觉……若占了吴降香的便宜,那就真是百口莫辩,有理也说不清了。不过这幻境真是奇怪,怎会拟出布阵之人的样子,少年不再多想,希望能尽快将这段记忆消除在脑海里,他正色道:“降香姐,不知你约我到此所谓何事?” 吴降香对少年充满了好奇,这种感觉她此生仅有过一次,那便是初入阵法符箓一道时,如今多年过去,心中再度涌起这种感觉,女子自己都有些诧异。她问道:“你在紫竹林所使得风符与雷符是出自何人之手?” 陈玉知早就猜到她会问自己符箓的事情,故而也不隐瞒,回答道:“符箓是武当李道子前辈赠予我的。” 吴降香原以为这符箓是出自龙虎山,当今道门中通晓符箓的本就只有寥寥几人,她倒是没想到武当竟有人能篆刻出此等符箓。女子久居紫竹林不问世事,若她知道李道子一符轰去了龙虎山一座侧峰,定不会再这般惊讶。 “你身上还有吗?拿出了让我瞧瞧!” 吴降香的语气如同强盗一般,生硬中还带着三分胁迫,少年不情不愿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雷符,极其无奈的交给了对方。 清幽女子见他一副吃亏模样,心中好笑,自己又不会抢他一个小辈的东西,真是个吝啬鬼,她言道:“我只是研究研究,一会儿便还你!” 茅山的月亮缓缓升起,陈玉知将一壶紫竹清茶饮尽,吴降香仍埋头钻研着雷符,她时不时会露出些惊讶之色,转而继续低头,嘴里喃喃:“啧啧啧,你看看这道:“你那双符并用之法确实前无古人,但我告诉你,凡事莫要沾沾自喜,总是胡来到最后必然不会有好结果!你可知道若是被双符反噬,会落得怎样的下场?神识尽毁还不算什么,三魂七魄仅剩命魂,变为一个活死人,最后苟延残喘于世!” 这三魂乃是天、地、命三魂,分别匿藏于两肩与灵台之处,相传若是失了魂魄,便会成为活死人,这也是失落魂魄之词的由来。 陈玉知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因为当初在定北城,雷符中夹着风符一同驱使本就是意外之举,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命大,若是当着胡人兽骑的面被符箓反噬,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他弱声弱气地说道:“降香姐,我知错了,以后一定会小心使用符箓……” 清幽女子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言道:“你知道危险就好,以后莫要胡来了,但风雷双符共生之法既然可行,那你便继续将之发扬光大吧,这等手法确实旷古烁今,说不定也是天意,你以后好好钻研符箓之道,也许还能混个江湖符箓第一人的虚名呢。” 少年心里没底,自己目前根本绘制不出多少有用的符箓,更别提什么江湖第一人了,他谦虚道:“我初入此道,现在谈这些还不切实际,江湖中有降香姐和李道子前辈这样的高手在,我怎敢胡思乱想。” 吴降香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籍,将它狠狠掷在了摆放紫竹清茶的竹几上,说道:“为什么不敢想,我说你行就行!这本符箓典籍你拿回去好好研习,日后定能有所成就!” 这女子莫名其妙扔了本典籍出来,陈玉知有些茫然,虽说自己喜欢占便宜,但终归要讲道理才是,就像那登真隐诀一样,万一自己学了茅山的秘法,人家最后找上门来该如何?陈玉知言道:“降香姐,这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我不是茅山之人……” 吴降香抚了抚额头,少年发现她很喜欢做这个动作,特别是在无奈之时。而此时她又露出了雪白肌肤,完全不顾及常有的礼数,不知她是没把陈玉知当外人,还是没把他当男人。她收手直摇头,言道:“哎,你这小子怎么如此矫情,没有一点男子气概,这些都是我自己钻研而出的符箓,与茅山无关,你爱要不爱!” 谁人敢言陈玉知没有男子气概?如果一人战七万兽骑的将领还算没有气概的话,那这世间男子不就都成了娘们儿? 陈玉知讪笑着接过了典籍,为了证明自己的气概,他大声吼道:“多谢降香姐,我先走了……” 这青衫少年先前从刑堂客房溜之大吉,如今又从这偏僻小院仓皇而逃,当真有些“不容易”的感觉。 见陈玉知跑远,吴降香抬手撤去了阵法,那一株琼花再度出现,想着方才一幕,女子脸上又泛起了红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九章 山高水远,道阻长 “秋夜阑珊处,烛灯夜归人。” 陈玉知回到刑堂客房时,侯岑颜仍未睡去,她趴在了房中那张方桌之上,双手垫着脸颊,痴痴望着烛火。 “岑颜,你怎么还没休息啊?” 女子一动未动,似是想掩藏住见君归来的喜悦,言道:“我怕黑……” 陈玉知想起了当日在广陵王府的一幕,王妃的房中烛火通明,没有一处角落阴于黑暗,他本以为是刘猖财大气粗,故意为之,没承想是这“饱经风霜”的女子怕黑所致。 “我替你守着,安心去睡吧!” 侯岑颜轻轻哼了一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碎道:“我以为你见了姑娘走不动路,不想回来了呢。” 少年嘴角抽动了一下,若不是身在茅山人生地不熟,他定会脚下生风,再次溜之大吉。 “哪的话呀,只是降香姐在研究符箓,耽搁了些时间。” 侯岑颜睡眼惺忪,迷糊道:“天下女子都一样可怜……你们男人啊,总有借口,我们呢就只能逆来顺受,多说一句,也会被称作是无理取闹。” 陈玉知正想辩驳两句,却发现女子已经酣然入梦,看上去睡得十分甘甜。 陈玉知一夜盘坐于长椅之上,运气行昆仑,如今这境界可谓是杆头日上,但他心中却有些发憷,用不了多久等自己到了九品境,若真的止步不前又该如何?虽说王束殿言道自己不会止步于九品,但造化终究弄人,少年心中没底……他有太多事没做完,盘阳城外的仇还没有报,伏击的凶手也还没找到,青萝的血债总是要有人偿命的。想到此处,少年想回盘阳看一看她了,不知道那丫头一人在深院中过得可还习惯,想当初公子虽然嘴上不言,但心里清楚得很,小丫头最是喜欢粘着自己。还有与剑侍十七的约定,不知道他如今到了什么境界,何时能成为剑冠,若到时候自己还只有九品境,那肯定又会败在他手下。 少年胡思乱想了一夜,他不知月小毒在滇南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不知余杭的剑道之路走得是否顺利,不知叶湘南今朝身在何处,有没有受人欺负…… 一夜匆匆而过,天亮时分外边传来了动静,刑堂弟子们正在陶境弘的督促下研习三茅剑诀。 陈玉知想出去透口气,才踏出门槛便遇见了李溪扬,他伤势已经无碍,正打算去找萧克己,少年言道:“我与你一同去打个招呼吧,也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李溪扬倒是有些不舍,他与陈玉知相识没几日,但感觉甚是投缘,虽说这家伙平日里总喊自己小杂毛,但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相处起来才格外“情真意切”。 茅山主峰,萧克己正立于观潮亭,时隔十载观云海,老道士心中感慨无限,他见徒弟与少年到了主峰,微微一笑。 陈玉知作揖言道:“萧掌教,我今日就要下山了,特来道别,这些天多有叨扰,还请莫怪。” 李溪扬碎道:“你这家伙,何时变得这般懂礼数了……” 萧克己此时精神饱满,没了昨日的颓色,颇有深意地言道:“茅山欠你一个人情,贫道怎能知恩不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李溪扬笑道:“我说你怎么如此懂礼数了,原来是想到此占些便宜。” 陈玉知啼笑皆非,他上茅山是为了救吕灵匣,这占便宜一说还真是空穴来风,少年觉得自己是个实在人,本本分分从不会起贪婪之心,要说自己市侩吧,那也得看人。萧克己怎么说也是与陈胤侦一辈的老江湖,自己要离开本就该打声招呼才是,总不能学那些高人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听了茅山小道的话,少年打趣道:“萧掌教,不知可否将登真隐诀借阅一下?” 萧克己犯了难,倒不是他小气,毕竟茅山宗门的规矩摆着,登真隐诀非掌教不可研习,可自己大话却已经说了出去,进退两难间老掌教愁眉不展。 陈玉知见诡计得逞,笑道:“萧掌教莫要犯难,方才只是说笑而已……茅山有茅山的规矩,而施恩不图报,乃是我行走江湖的规矩,就此告辞!” 少年拍了拍李溪扬的肩,有些尽在不言中的味道,一番挤眉弄眼后离开了主峰。 观潮亭中,一老一少看着纸甲马渐渐远去,隐于云海,都是扬起了嘴角,这青衫少年还真有些潇洒…… 茅山小道眼中有些不舍,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但萧克己却是瞧出了端倪。 李溪扬突然跪在了亭中,正色道:“徒儿有愧于师傅的教导,您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徒儿不顾茅山兴衰久居句容,还请师傅责罚!” 萧克己叹了口气,茅山如今式微,可这绝对不是李溪扬的错,就算他在山门又能如何?老掌教昨天见了武当三人后感触颇深,茅山不兴,也许与造化有关,但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仍旧是过于迂腐了,山门中的条条框框限制了后辈成长,就如登真隐诀和上清太玄经一般,若人人都可研习,茅山怎会不兴? “溪扬,你先起来,为师相信自己的眼光,你莫要把责任都一肩挑了。十载未见,你也长大了,并且仍旧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为师很是欣慰……茅山的未来皆在你一人之肩,但不是现在,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若是走上了歪路就得不偿失了,道法自然!” 李溪扬眼眶泛红,自从成为掌教首徒后,师傅对自己的关心可谓是无微不至,从未给过什么压力与担子,茅山小道叹了句:“师傅……” 萧克己抬手抚了抚小道士的发髻,笑道:“下山历练一番吧,来日再归山门时,便是你继任茅山掌教之日!” 李溪扬确实想随陈玉知下山历练,可是如今山门才遇大劫,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故而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师傅慧眼如炬,主动让自己下山,更是言道要让自己继任掌教,一时间小道士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掌教觉得自己这徒儿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太过青涩了,遇到事情时常己不由心,这可是修道之人的大忌。若能于红尘炼心,再跟着青衫去寻得一段露水姻缘倒是妙哉,起起落落必有得失,而最后方能成就自己的道。想到此处,萧克己做出了决定,他言道:“茅山迂腐的规矩也该变一变了,以后你登真隐诀你可随意使用,不必顾忌什么,也该让江湖看看茅山的风采才是!” 李溪扬没有多言,他耳边依旧回荡着师傅那句归山继任掌教的话语,山高水远,道阻且长。小道士信心满满,定不会让师傅与茅山失望。他给萧克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观潮亭的青石板显然十分坚硬,小道士额头之上起了些淤青,他没有多言一句,乘着纸甲马离开了主峰。 陈玉知带着侯岑颜下了茅山,侧峰偏院内,有个女子碎了句:“临走也不来告别,真是没规矩……” 行至茅山脚下,陈玉知跃下了纸甲马,他扶着侯岑颜叹道:“这法器若是能在外界使用就好了!” 女子轻笑,打趣道:“怎么,你还想上天不成?” “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 徐伟峰仍在此驻守山门,前些天被青罡毁坏的石阶已然修复,他知晓这几日山门中所发生的事情,更听说青衫少年一人大破锁魂阵,此时哪还敢招惹对方。 陈玉知没有理会他们,正欲踏出茅山结界,身后一声高喊传来,“陈玉知,等等我!” 李溪扬乘着纸甲马匆匆赶来,少年问道:“干嘛?怎么如此有孝心,还知道替小爷送行?” 茅山小道笑骂道:“我替你送终还差不多!师傅让我下山历练一番,不知可否同行啊?” 陈玉知见他一副轻松模样,竟还学会了开玩笑,亦是笑着说道:“可!” 三人离开了茅山,只是在踏出结界前,李溪扬转身对着徐伟峰言道:“师兄,前几天多有得罪,希望莫怪啊!” 徐伟峰垂下了头,自己因为妒忌之心挑起事端,如今对方却还能屈身主动道歉,想想自己真是白修了这么多年道…… 他大喊道:“李溪扬,一路顺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章 鬼仙传闻,知心酸 句容小镇之中,人人皆在谈论“鬼仙”之事。 陈玉知在好奇心作祟下侧耳倾听,这世间奇异之事多不胜数,但少年也与寻常百姓一样,喜欢听这类山野志异。 “听说鬼仙自扬州城而出,足踏黑莲步步登天,转眼便到了广陵郡,你猜之后怎么样?” 陈玉知看对方卖起了关子,索性插嘴言道:“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那人看了看少年,笑道:“我听说鬼仙去了广陵王府,而后救下了一位女子,你猜那女子是谁?” “那女子就是前些日子轰动扬州的花魁安若初!” 少年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隐隐猜到了鬼仙的真是身份…… “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我在广陵的朋友告诉我,那日龙虎山张天师来势汹汹,手持道门法器要将鬼仙置于死地,却不料连那柄道门至宝都被鬼仙给折断了!” 陈玉知急迫道:“然后呢?最后怎么样了!” 那人觉得这少年有些奇怪,听个故事至于这么紧张嘛?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言道:“听说张天师败走后,鬼仙抱着花魁立于广陵城头,覆手便将广陵化作了血海一片。” 说故事的男子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附近没有官家之人后,小说言道:“据说广陵守军无一人存活,全军覆没!连那刚继位的广陵王刘胥都是暴毙在了当场!” “刘胥是何时继任广陵王的?兄弟,你这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小兄弟,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这世子刘胥继任广陵王已是许久前的事了,扬州人人皆知。我那广陵的朋友还说了,这刘胥是糟了报应,罪有应得!” “此话怎讲?” “广陵坊间传闻,刘胥弑父夺位,乃是不忠不孝之人,鬼仙便是他的报应!” 此时不止陈玉知愣在了原地,就连侯岑颜也一时语塞,想不到自己才离开广陵郡没多久,便是连那天都变了。 没想到白净书生竟会变成鬼仙,还造下了此等杀孽,陈玉知立于句容小街之上,长叹道:“湖不语风月,阅尽风月。山不藏世界,自在世界。” 陈玉知并没有替死去之人感到惋惜,特别是刘猖与刘胥,完全是死有余辜,这路在脚下,王献之既然选择了堕入鬼道,那心中定然是不会有悔意的。如此也好,成为鬼仙至少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总比天天呆在客栈中消沉要强上不少。还有那张天师,竟连三五斩邪剑都被人给折断了,当真是大快人心!鬼仙也好,神仙也罢,王献之在自己心中永远都是白净书生,若来日再见,定要好好把酒言欢才是! “对于刘猖的死,你可有什么感想?” 侯岑颜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情感,淡淡道:“能有什么感想,本就该形同陌路,他作恶多端如今得到了报应,仅此而已。” 陈玉知故作感慨,唏嘘道:“哎,都说这女子无情时,负人最狠,当真是一点没错啊!” 侯岑颜发现少年在拿她开涮,当即在对方腰间狠狠捏了一把,两人打闹间犹如两小无猜一般。 李溪扬看得有些羡慕,这道士就是没有那些个江湖侠客来得洒脱,做什么都得中规中矩,自己何尝不想活得“肆意妄为”些。 他大喊道:“等等我,道爷带你们去尝尝句容有名的小吃!” 句容不大,却是热闹非凡,此地处于茅山、宝华山、九龙山交接之地,故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小小的酒馆座无虚席,掌柜似是与李溪扬认识,特意让小二从库房又搬了一张桌子出来,小道士客气道:“多谢掌柜了,还是老样子,方酥、烧麦、狮子头!” 掌柜笑道:“客气什么,平日里一直受你照顾,老哥我偶尔也得出出力不是!” 看着李溪扬满面春风,陈玉知调侃道:“小杂毛,你平日里是不是经常打着茅山正宗的旗号,然后替句容百姓主持那些红白之事?” 李溪扬一口清茶刚到喉间,本以为少年会夸赞自己一番,却没想到他会有此一言,当即咳了个撕心裂肺。 侯岑颜帮小道士轻拍后背,还不忘白了一眼少年,娇嗔道:“你这家伙,总是没个正经样儿,” 少年笑着赔罪,李溪扬缓了过来,我将小茶盏放回了桌上,一杯清茶已然洒满了全身,他仍对方才之事耿耿于怀,正色道:“我久居句容,与街坊百姓颇为熟络,偶有地痞恶霸滋事,他们都会寻我帮忙,久而久之便都成了朋友!” 陈玉知抱拳佩服道:“小杂毛,要是句容办一届十大高手的比拼,你定能夺得前三!” 李溪扬有些疑惑,他知道陈玉知在胡说八道,但为何自己只能夺得前三? 少年指了指自己,言道:“因为我会带着岑颜一起参加,就你那三茅剑诀可有些不够看啊!” 风韵女子莞尔一笑,似是对两人的拌嘴表示无奈。 座无虚席的酒馆本就有些狭小,在添了一张桌子后更显拥挤,人来人往间难免磕磕碰碰,就连邻桌在谈论什么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师姐,你说如何才能俘获师兄的放心啊?” 邻桌有两人女子正在小声交谈,陈玉知本无意偷听这悄声细语,但这桌子终究是靠得太近了,少女之音传入耳畔后,他便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另一名女子说道:“绾绾,就算心动了,也不要太主动,否则会吃亏的,知道嘛?” 少年暗自点头,觉得这女子说得有几分道理。他一心二用,还不忘用竹筷夹起了一片方酥,送入嘴中品尝。 “师姐,可是人家忍不住嘛!师兄那么英俊潇洒,在山门内人缘又好,怕就怕他被人抢走……要不把他迷晕之后,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如何?” “绾绾,不要胡闹!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若缘分到了自然会水到渠成!” 叫绾绾的姑娘捂住了自己的小耳朵,说道:“哼,不听不听,我今晚就下药来个先下手为强!” 陈玉知咧嘴大笑了起来,他觉得那叫绾绾的姑娘上辈子一定是个匪寇,要不然怎么如此“心狠手辣”。另一个女子倒是很不错,那句缘分到了自然会水到渠成的话语,深得少年欣赏,情缘两边两陌路,咫尺一厘一天涯。就如同他自己一般,虽说急着寻找陆小音,但有些事情还真就急不得,唯有等月老缠好了红丝线,而后静待缘分到来, 茅山小道和侯岑颜看着乐开了花的少年甚是不解,邻桌却有个姑娘狠狠一掌拍在了桌面上,李溪扬记得这方桌还是自己替掌柜做的,他当年在选材上也花了些功夫,既没有选紫檀与花梨木,也没有用黑胡桃和桦木,乃是选了茅山盛产的榉木,这榉木坚硬无比,寻常工匠根本无法制作,故而还是他以剑诀缓慢雕琢而成。所幸这榉木方桌够坚固,才没有被对方拍散架。 “喂,你笑什么笑?就说你呢,那个青衫小子!” 一声娇怒传来,陈玉知转过脸仍保留了三分笑意,他言道:“怎么,我想笑还要经过你同意?” 那叫绾绾的姑娘看上去还有些稚嫩,一袭淡黄长衫倒是与叶湘南有些相似,只是在刁蛮上更胜一筹。 另一位女子倒是举止娴雅,她拉了拉小丫头的衣角,手上一枚火红扳指极为耀眼,她言道:“绾绾,不得胡闹!要不然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绾绾狠狠瞪了青衫少年一眼,继而气鼓鼓地坐了回去,她碎道:“算你走运,要是下次再让我遇见,定要你好看!” 陈玉知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茅山小道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太尽兴,叹道:“哎,怎么就没好好收拾你一顿呢?” 小酒馆外匆匆走进一人,风尘仆仆。 “师兄!” 男子抬头瞧见了自家师妹,快步而上应声坐了下来,陈玉知方才有些不悦,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把小姑娘迷成这般模样儿…… 绾绾似是变成了大家闺秀,她替男子倒了杯清茶,问道:“师兄,事情可调查清楚了?” “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我发现了一枚暗器!” 他将一枚通体漆黑的长钉放到了桌上,钉身尸气萦绕,有些令人作呕的感觉。 “师兄,这是何物?” 男子冷声道:“茅山,丧魂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一章 以和为贵,探义庄 九龙山的大师兄孟听,在山门中被大多数女弟子所仰慕,叶绾绾也不例外,这次下山历练本没有她的份儿,但其仗着与圣女桑稚的关系,随众人一同下了山,本欲借此行俘获孟听的芳心,但她却不知道,其实这气宇轩昂的男子心中早就有人了,而那女子正是佩戴火红玉扳指的圣女,桑稚。 男子的样貌确实不错,兴许是受了西府玄甲统领威名的影响,在侯岑颜看来,此人与陈玉知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陈玉知眯起了双眸,而李溪扬则是站了起来,此事有关茅山声誉,他身为掌教首徒,自然要将来龙去脉摸清楚。 茅山小道也有些沉不住气,他走到邻桌旁,打量着那枚黑钉,通体细长漆黑,且有尸气萦绕,确实是丧魂钉无异,而茅山之上最善驱使此物之人,已经一死一逃。 桑稚见道士在一旁打量了许久,方知其中必然原因,便问道:“这位道长,可是认得此物?” 李溪扬知道此事必然与曾黎叔有关,想不到师叔仍在到处为非作歹,茅山小道心中唏嘘,但又狠不下心。想那日在紫竹林,曾黎叔虽伤了自己,但他心里清楚,对方将力道把握的恰到好处,既没有损及根基,也没有伤筋动骨,全然只是不想让自己插手战局。 茅山小道叹道:“实不相瞒,我乃茅山之人,这长钉确实是丧魂钉无异,不知诸位遇到了什么事情?” 孟听双眉紧皱,冷声道:“此处人多眼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溪扬点点头,跟着三人朝外走去,并嘱咐少年与侯岑颜在酒馆等自己,莫要浪费了一桌小吃。 节俭本是好事儿,但方才陈玉知已然感应到了对方的杀气,他恐生事端,将方酥统统塞入口中后,拉着侯岑颜朝外追去。 女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着急?” “我怕有人欺负小杂毛,想去看看……” 李溪扬与三人走到了小镇之外,他早已感应到了对方的杀气,之所以让陈玉知在酒馆等待,只是不想麻烦他而已,自己身为茅山下一代掌教,该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那绝对不可以后退半步,这是责任,亦是担当。 孟听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多言,直接出拳攻向了李溪扬,茅山小道本还纳闷,曾黎叔为何会使拳法,今日见九龙山三人,方才恍然大悟。他不断躲避着拳势,连桃木剑都没有用,只是边躲边喊:“这位兄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叶绾绾对方才少年取笑她之事耿耿于怀,这道人既然是跟他一起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丫头也不嫌事大,喊道:“师兄,说不定他就是凶手,先将他擒下再说!” 孟听没有留手,沾衣发劲,以肩松臂成一字之势,左手打穴,右手明暗五掌互换,撩掸间一副要置人于死地的样子。 桑稚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九龙山已有许多弟子在句容丧生,一时间这女子也不知该不该让孟听收手。转观那道士,仍在不断闪避,一副万事以和为贵的模样,毫无杀气可言,女子正欲唤孟听停手,却有青罡自远处斩来。 陈玉知才出句容,便发现李溪扬在被人欺负,此事他心中早有明悟,作恶之人必是曾黎叔无疑!而小杂毛以德报怨的做法,少年也早已料到,毕竟这道士的矫情劲儿可不一般……李溪扬不还手,乃是想要维护茅山的声誉,而自己孑然一身,就算天塌了也无所畏惧,你若打他一拳,我便还你一剑! 有两道青罡自少年袖中而出,一道分开了缠斗的两人,一道狠狠击在了孟听的双拳之上,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震到了拳骨,倒退数十步才稳住身形。 陈玉知言道:“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动手,想打架找我!欺负个不还手之人算什么本事?” 叶绾绾没想到少年竟有如此身手,那一道青罡确实惊艳,但谁若是取笑自己,那必然得付出代价!她言道:“师兄,教训他!” 孟听被一剑震退后心中有些不甘,他钟情于桑稚,怎能在对方面前出丑?男子当即动了杀念,欲让这青衫少年付出代价。 陈玉知见对方杀气暴涨,显然是想来真的,他也不心软,自己手中沾了多少杀孽早已数不清了,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 青衫少年拔出了黑剑,无锋剑意萦绕于月华之上,他怒道:“本想替你们解决难题,吾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就送你一程!” 自打定北一战后,陈玉知便再没有动过杀念,此时对方如此忘乎所以,倒是无端激起了他的怒火。 这一剑若是斩出,孟听双臂必然不保。千钧一发之际,李溪扬与桑稚拦在了两人中间,圣女言道:“先前多有得罪,希望诸位原谅。” “哼,总算还有个懂礼数的人!” 陈玉知将黑剑归鞘,孟听见少年冷哼一声,也不甘示弱,怒道:“今日便饶你一命!” 少年撇嘴冷笑,若不是李溪扬一副哀求自己少说两句的模样儿,自己定要用三寸不烂之舌与他好好“战”上一场! 李溪扬作揖言道:“无妨,都是误会,不知三位遇到了何事,怎会有丧魂钉在手?” 叶绾绾在一旁讥讽道:“你还好意思问,茅山在句容公然行凶,罪不可恕!” 桑稚瞪了小师妹一眼,后者乖乖闭上了嘴巴,女子柔声言道:“想必几位也知晓了我们是九龙山之人,此次下山历练途经句容,不料几位师弟接连遇害。起初我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是遇害的师弟们皆被人吸干了修为,惨状犹如枯骨,方才师兄盘查了事发之地,发现了这枚茅山丧魂钉,故而才会一时冲动出手,还望诸位见谅……” 陈玉知皱起了眉头,他问道:“小杂毛,你茅山还有夺人修为的功法?” 李溪扬正色道:“那自然是没有的,只是丧魂钉必然是出自茅山,此事看来有些复杂……” 叶绾绾言道:“有什么复杂的,茅山了不起?真以为我们九龙山怕你们?” 李溪扬没有理会这个刁蛮的丫头,而是对着桑稚言道:“我乃掌教首徒李溪扬,所言所行皆可代表茅山之意,句容之事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不知可否让我去看一看尸首?” “掌教首徒很厉害嘛?在你面前的可是九龙山圣女!” 桑稚又狠狠瞪了小丫头一眼,心中有些后悔将她带出山门,这等无礼言行实在有失风范,她无奈道:“诸位莫要见怪,随我来吧!” 一行人朝着句容义庄走去,他们没想到会遇见九龙山圣女,这圣女本不会让几人感到意外,但曾黎叔的母亲乃是上代圣女,这之间便有了些缘分使然的味道,几代人的恩恩怨怨终究难消,风雨江湖路,孽缘便是劫,逃开了叫造化,逃不开叫无常…… 句容义庄与那酒馆一般狭小,近日一下子多出了好些尸体,守庄人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难道是世道要变了?十年前句容义庄翻新过一次,许多无人认领的尸首都被拉出去埋在了茅山脚下,此后这义庄便“干净”得很,兴许是托了宝华山的福,这十年常有大和尚带着小和尚到句容开坛讲经,风调雨顺间义庄都快成为小孩子玩耍的地方了,故而守庄人十分纳闷,这么多枯骨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广陵王府,一众下人看着立于屋檐顶上的二皇子有些担忧,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底下这群人全都难逃责难。 陈景行立于屋檐之上,他看着广陵王府这十门百户,心中壮志再难压抑,如今自己已有封地,且还是在扬州这片富饶之处,只要用心经营,日后定能成为自己夺取江山的一大助力,若能再与几处百年宗门搭上线,更是妙不可言,他碎道:“也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逍遥生,你可别让本王失望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二章 金盏银台,负初心 义庄外常年高挂白绫,以此告知百姓应当敬而远之,且能宽慰亡者在天之灵。 庄内两颗桃树矗立在两头,自古以来桃树都被认为是纯阳之树,所以桃木也就有了辟邪镇宅、驱邪除鬼的功效。 一行人走入了内堂,许多尸首都盖着白布,所幸此时已到深秋,若是放在夏季,只怕早已臭气熏天。守庄人与九龙山几人早已熟络,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打扰众人,毕竟江湖中人他也惹不起。 叶绾绾言道:“看归看,可别想抹去什么罪证!” 孟听在一旁像防贼一般盯着几人,李溪扬此时只想一探究竟,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走到了其中一具尸首旁,缓缓掀开了白布。 “呕……” 侯岑颜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即捂着嘴巴朝外跑去,少年无奈摇了摇头,先前早就让她在外等候,可这女子硬是言道要练练胆量,这下可好,只怕那些句容小吃都要吐得一干二净了,说来也好笑,陈玉知似是能明白她的心意,女子定是觉得既然要行走江湖,那就得有模有样,不可马虎。可她却不知,这笼中雀若是突然到了外界,便容易夭折。 李溪扬愁眉不展,这形同枯骨的尸首实在难以辨别原委,他无法确定对方的死因,但这样一来,也就无法替茅山洗清嫌疑了。 陈玉知在一旁仔细打量着枯骨,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什么尸山血海自己没见过,这几具尸首在他眼里连小场面都算不上,只是少年不知凶手究竟用了何种手段,竟能在短时间内将他们搞成这等惨状。 李溪扬森然道:“陈玉知,他们不止是被人夺去了修为,而是连神魂也一并被拘走了!” 桑稚言道:“此话当真?” 孟听撇了撇嘴,一副觉得对方在故弄玄虚的样子。 “一试便知!” 李溪扬掏出了一张引神符,他点破中指挤了一滴血在其上,而后默念法决,以大金刚轮印将引神符抵在了枯骨额头…… 世上有拘魂者,而后有引神之法出现,野史记载孩童在乡间常会被山精妖物勾去魂魄,而道士便会设法坛引魂,不过这些志异过于荒诞,坊间鲜有人信,但若是真的遇上这类怪事,也只能临时抱佛脚,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而茅山小道这引魂之法乃是登真隐诀中的法门,若是逝者魂魄尚在,那么引神符便不会有异动,反之则必会响应。 引神符之上泛起了微亮,朱砂所勾勒出的符文赤红一片,李溪扬见状喝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太上有命,搜魂诛精!” 句容之中,有个男子腰间缠着百纳袋,只是这人看上去衣着华贵,褴褛的百纳袋与他格格不入,两者结合颇为怪异。 百纳袋无端晃动了起来,男子面带笑意,两指轻轻在其上叩了叩,而后异动消失。 义庄之中,引神符无端裂开,李溪扬莫名一震,喉间一阵甘甜上涌。死者为大,他本想将之咽回,却被陈玉知看出了端倪。 青衫少年一步闪到李溪扬身旁,狠狠一下拍在了他的后背,怒道:“给我吐出来!” 李溪扬一口鲜血喷出,身前掩盖枯骨的白布被染得红斑点点,他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势,而是想转身对九龙山几人赔不是…… 叶绾绾怒道:“臭道士,你到底在做些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死者为大嘛?” 茅山小道一脸歉意,他本想以引神符求证尸首魂魄是否尚在,而在确认了是有人从中作梗后,便想将那些被拘之魂唤回,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轮回转世。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厉害,仅在一息间就将引神符给破了去。自己好心办坏事,弄巧成拙,面对叶绾绾的责难,实在是百口莫辩…… 陈玉知脸色有些难看,以前听人说过,这世上最怕热脸贴冷屁股,今日李溪扬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谁知对方不但不领情,竟还倒打一耙,少年怒道:“你们眼瞎了吗?没发现这些尸首的魂魄已然被人拘去了?小杂毛为了夺回魂魄受了伤,你们这倒打一耙算什么事!” 孟听自是知道李溪扬在帮助他们,但他与陈玉知有些芥蒂,故而不想点破此事,任由叶绾绾肆意妄为。 桑稚身为九龙山圣女,在阅历与为人方面都要远超同门,她关切道:“李道长,我替绾绾向你道歉,她不懂事,希望你不要介意。只是如此看来,这凶手不但能夺人修为,还会拘人魂魄,实在有些棘手啊……” 李溪扬冷声道:“我能感觉到那人就在句容!但还不能确定此事究竟是不是茅山之人所为,为了安全起见,诸位切莫单独行动!” 桑稚点了点头,她与李溪扬想法一致,此时行凶之人如毒蛇般盘踞在暗处,若稍有不慎,便会惨遭毒手。这两个少年身手非凡,与他们同行倒是会安全许多,她虽已传信回九龙山,但从山门赶到句容少说也需要两日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自保才是最为重要之事。 九龙山圣女百密一疏,谁都不会想到,传信的驿使早就化作枯骨被人弃尸荒野了…… 叶绾绾有些不自在,她想不明白师姐为何要与这几人同行,尤其是那个青衫少年,他先是取笑自己,而后又对师兄无礼,此时在这小丫头心中,陈玉知要比那凶手还要可恶! 李溪扬将众人带到了他在句容生活的小院中,这小院有些破旧,墙砖被岁月刻画出了许多裂痕,好在此处还算干净,这应该也与茅山小道的性格有关,简单纯朴,且干净。 深院中有一盆金盏银台,此时正值花期,金盏花苞绽放,白色花卉颇为出尘。 李溪扬安顿好众人后独自来到了金盏银台旁,一动不动。 腹中翻涌的风韵女子仍有些不适,陈玉知为她泡了些清茶,而后走到了院中,他故作轻松地吆喝道:“举杯消愁愁更愁,茅山小道立墙头。” 见李溪扬没有任何反应,他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言道:“小杂毛,你觉得此事与曾黎叔可有关系?” 茅山小道指着金盏银台说道:“当年在茅山之上,除了师傅,对我最关心的便是师叔了,他不但会指点我研习三茅剑诀,还经常告诉我,做人一定要像金盏银台一样,自信与纯洁缺一不可,那一日师叔送了我一株金盏花,我把它当做信仰一般埋藏在心中……我离开山门时,仅带走了两样东西,一把桃木剑,一颗金盏花种,说来可笑,如今花卉依旧纯白无瑕,只是故人早已劣迹斑斑,陈玉知,你告诉我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变的?” 陈玉知微微皱眉,他发现了小杂毛的心境出现了问题,若不尽快解决,只怕会有损道心,他坚定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红尘江湖谁人敢言可不负初心……若无人敢言,那我陈玉知就做第一个敢言之人,负不负初心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论何时都能问心无愧!你心系曾黎叔,不相信他下了山仍会作恶,那便去找出证据,替你师叔与茅山洗脱嫌疑,如此一人立于墙边作甚?难道想学金盏银台一样含苞待放?” 李溪扬攥紧了拳头,他转身一拳敲在了少年胸口,言道:“谢谢你。” 陈玉知碎道:“小杂毛,总让小爷这般操心,真是麻烦……” 少年那一番话不止打动了李溪扬,更是让听者有意的九龙山圣女起了些敬佩之情。 李溪扬正色道:“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揪出那作恶之人!” 隐元会总坛,陈玉知的悬赏仍未撤除,半年之期已到,许多天字刺客都想接下这共有八份赏金的悬赏令。 暗影刺客自从在玄武湖畔败给张曼青后,便销声匿迹了许久,今日其再次现身于隐元会中,当着一众天字刺客的面,接下了这份悬赏令。 单儿与双儿立于人群之中,一言不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三章 暗影刺客,入扬州 定北一战后隐元会并未撤下对陈玉知的悬赏令,此间隐晦鲜有人知,这古老又神秘的杀手组织能屹立于江湖不倒,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八位对陈玉知发出通缉之人也清楚得很,这少年一定还活在世上,但他如今显然是不想再回庙堂,可老话说得好,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青衫少年不死,许多人难以心安。 萧秋风,江湖人称暗影刺,入隐元会后从未失手,所揭悬赏令皆是寻常天字刺客难以完成的任务,故而其成了隐元会中的暗影刺客。 单儿与双儿看着暗影刺揭下了陈玉知的悬赏令,心中忐忑不安,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一间密室之内,竟有一张木几与一盏烛火,单儿皱着眉头问道:“姐姐,探子来报,陈玉知如今身在扬州,我要去救他!” 双儿此时有些伤神,与往日相比少了几分淡定自若,她何尝不想救下陈玉知,只是想要从暗影刺手中将人救下,难如登天。 红杉女子好像又丰腴了不少,她指尖绕着衣角流苏,言道:“单儿,你先前为了保护陈玉知,硬生拖延了半年光景,若是让师傅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单儿虽还是那本冷清,面无波澜,但眼中却透着坚贞不屈,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下陈玉知,因为少年是她的男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两姐妹心有灵犀,不用多言双儿也知道自家小妹在想什么,自从纪南一夜后,这丫头整日埋头苦练,为的便是希望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还未成长起来的少年。双儿没有点破妹妹,虽然幼时两人曾有过约定,姐妹同心永不分离,若是遇到了喜欢的男子,也一定要以“两女共侍一夫”的形式去生活,但双儿对陈玉知的感情并没有妹妹那般真切,如今若是前往扬州,明面上是与暗影刺博弈,实则乃是与整个隐元会作对,此间牵涉之广,难以想象。 双儿自知无法阻止妹妹,叹道:“姐姐知道就算拦住了你的人,也拦不住你的心。哎,女大不中留,你要去扬州便去吧……” 单儿出密室前顿足碎了句:“说话不算话!” 丰腴女子知道妹妹的言下之意,垂头在心中做着挣扎。 隐元会中先有一袭淡蓝而出,她直奔扬州方向倍日并行,许久后再有两道身影昼伏夜行,似乎亦是朝着扬州而去。 句容小院之中,李溪扬去小酒馆借了张榉木方桌,他单臂轻握桌角,毫不费力的回到了院中,而陈玉知则在侯岑颜的协助下,鼓捣起了饭菜。当年在小柳枝巷,自己虽没有掌过勺,但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不乐意,而是余杭不肯撒手,那家伙总害怕自己会来个“倒行逆施”,由他负责购买食材用料,自己来掌勺,想来也好笑,那大厨的抠搜劲儿,在盘阳也算是独树一帜了,这家伙总是将在小柳枝巷布施剩下的材料偷偷“卡油”带走,而后不论菜色质量,都沦为他的果腹之物,而剩下来的碎银,又会偷偷拿去塞给巷子里的贫苦老少,他就是这样一个只对自己与陈玉知“抠唆”的人, 侯岑颜见少年动作麻溜,此时四下无人,她打趣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西府统领竟也会干这么粗活杂活,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少年见她恢复了活力,似是忘记在义庄的场景,笑道:“我也没想到能有幸与广陵王妃一同在厨房里干活!” 那“干活”二字他说得尤古怪,似是话里有话一般,侯岑颜最讨厌少年唤她王妃,索性扔了菜刀,转身作势要走。 “呸呸呸!”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玉知讪笑着拉回了女子,一边赔不是一边还轻轻打着自己的脸颊,只是这牵手的动作有些亲密,就如同在厨房内的小夫妻一般,少年言道:“岑颜,莫要生气,我只是想说,想不到你也会做这些粗活。” “我本就是广陵郡的普通人家,会做些粗活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久未下厨,但手艺尚在,今日便让你好好瞧瞧!” 两人忙里忙外,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李溪扬不知又去了何处,九龙山几人如同“甩手掌柜”一般呆在房中默不作声。 “师姐,你为何要与这群人如此亲近?” 看着在房中垂头顿足的叶绾绾,圣女桑稚十分无奈,平素在山门之时,她倒是没有发现这丫头竟如此蛮横无礼,当即言道:“绾绾,你这般刁蛮可不好,不论是在九龙山或者江湖中,都要以礼待人才是,你若再这样任性,以后休想与我一同下山!” 叶绾绾在山门与师姐朝夕相处,早已熟悉了她的脾气,师姐虽没有表现出怒意,但小丫头心里清楚得很,自家师姐是真的生气了,她当即攥动着小手,委屈道:“师姐,我也不想这样,只是一想到那小子取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看得出来,陈玉知是个心善之人,只是有些玩世不恭而已,她莫要往心里去,他们一心想抓出在暗中作恶之人,我们若是钻牛角尖,那真就显得小气了!” 叶绾绾见师姐没了怒意,快步走到桑稚身旁,装出了一副吃醋之色,言道:“师姐,你才与他们认识没多久,便处处维护,人家有些吃醋了……” 李溪扬手里拿着一提荷叶包裹之物,一桌子小菜也在两人的紧锣密鼓下宣告完工,陈玉知闻着荷叶清香问道:“小杂毛,这是何物?” “苦荷糯米鸡,你们有口福了,这本是夏季才有的扬州美食,要不是我与那大婶关系好,人家才不会把珍藏的四季苦荷拿出来造作!” 陈玉知点点头,他明白了小杂毛的意思,这荷叶一过夏季便会枯萎,故而通常只有在夏季才有此口福,少年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可以开饭了。 桑稚拉着叶绾绾走出了房内,一番道谢下才入了席,该有的礼数一件都没少,尽显端庄风仪。孟听本不想出屋,但发现桑稚上了饭桌后,他也就匆匆到了院中。 一桌人动起了筷子,侯岑颜不断往少年碗里夹菜,吃得他不亦乐乎。孟听也不客气,直接掰下了一对鸡腿,给了叶绾绾与桑稚。 陈玉知苦笑,所幸这鸡腿对它并无什么诱惑,如若不然,自己定要调侃孟听两句,真是不把他们当外人,一点也不客气。 深秋夜长昼短,有了些寒意,好在众人夹筷子的效率颇高,孟听冷不防地问道:“不知几位可有对策了?” 茅山小道是实在人,他叹了口气,言道:“尚未想出办法……” 孟听冷哼一声,完全没有吃了人家一桌子菜的感激之心,虽无冷嘲热讽,却也相差不远了。 陈玉知则是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他觉得暗中之人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九龙山之人,若他一直蛰伏于阴影之中,那绝对是无迹可寻的,所以大家只需要做两件事。 少年伸出了手指,说道:“如今九龙山在句容与众矢之的无异,所以你们三人以保命为重,可别都去句容义庄报道了,那里地方小,就别去凑热闹了。” 叶绾绾本想大骂少年无礼,但碍于师姐先前的嘱咐,小丫头强压下了怒意,一言不发,毕竟若是桑稚以后真的不带自己下山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玉知有意激怒这丫头,有道是气大伤身,少年可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若是动动嘴就能气到对方,乐和而不为?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竟转了性,他又言道:“第二则是守株待兔,大家需提高警惕,以防那人在暗处偷袭。” “听上去好像有些道理,但总觉得你在说废话。” 少年瞥了瞥孟听,笑道:“那孟兄可有高见?可别连废话都说不出来啊。” 孟听确实没有对策,而废话已然被少年讲完。想自己在山门是何等的风光,许多师弟师妹都对他唯命是从,来没有人敢忤逆自己,更别提顶嘴了,这青衫少年屡次让他在桑稚面前出丑,想到此处,这位九龙山大师兄一脸不悦。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时,小院的破旧木门突然碎了一地,有个肩披白狐袭的男子应声坠地,口中血迹喷洒而出,在半空划出了一道弧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四章 青衫龙吟,陷山雷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浑身一惊,身穿华贵衣衫的男子跌入院中,陈玉知反应最是迅捷,但当他跃至院外时,幽深小巷里早已空无一人。 大伙儿扶起了男子,见他神色如常,一点也不像刚吐过血的伤员,都是松了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孟听问道。 男子的白狐袭沾满了地上的尘泥,他咳了咳,言道:“我一路行商途经句容,方才突然被一名道人袭击,一路逃窜下才误入了此巷,最后被其击入了院中……” 李溪扬一脸焦急,问道:“那道人长什么模样?” “咳咳,我只顾着逃命,并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只是常年在附近行商,如果没有看走眼的话,那人应该是个茅山道士。” 陈玉知总觉得有些奇怪之处,但一时间却说不上来,茅山小道听那男子说完后,一拳打在了身旁的墙壁之上。墙壁本就破旧不堪,怎经受得住小杂毛这愤怒的一拳,裂缝自墙根处蔓延至整面墙壁,犹如蛛网一般。李溪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亦是荡然无存,他不愿相信曾黎叔会在句容作恶,只是事实在眼前摆着,所有的念想都变得苍白无力。 叶绾绾在一旁讥讽道:“这下你还有何话说!分明就是茅山之人所为!” 圣女桑稚一言不发,她倒是觉得其中另有隐情,若不然李溪扬也不会露出如此痛苦之色,只是九龙山弟子的性命也不能任人践踏,茅山确实该给出说法。 孟听眉头紧皱,一脸冷峻之色溢于言表,他怒道:“杀人偿命,你茅山欲如何处理此事!今日若不给个交代,休怪我拳下无情!” 白狐袭男子暗自窃笑,他本欲挑起茅山与九华山的争端,如今所有事情都在朝着他计划的方向而去,若能完成计划,来日回广陵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玉知见对方突然翻脸,心中又起了怒火,那一桌子饭菜如同喂了狗一般,想想自己与侯岑颜忙活了大半天,实在有些后悔,少年将风韵女子护在了身后,怒道:“九龙山之人都是属狗的?翻脸不认人倒是让我见识到了,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抓凶手,或者上茅山找掌教萧克己斗上一斗,在这小院里冲小杂毛发难算什么好汉,真以为我们好欺负?信不信老子赏你一剑?” 白狐袭退到了墙角,一副看热闹的“无辜”表情,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盆金盏银台,这花卉倒是开得出尘,他心中希望两方势力闹大些才好,自己也可在其中浑水摸鱼,再吸上些修为岂不妙哉。 平日里在九龙山,所有人都会拥戴孟听,这大师兄的威望要比圣女还强上不少,叶绾绾的逆鳞便是孟听,她见陈玉知口出狂言,一反常态,也不顾桑稚之前的嘱咐,咆哮道:“你这混蛋,竟不把九龙山放在眼里,今日定要让你后悔!” 青衫少年闻言哈哈大笑,他双手摊开,装出了一副无奈之色,讥讽道:“我听过武当山、龙虎山、茅山,就是不知道九龙山是什么山,喔!对了,我想九龙山都是些与你一般的角色,整天想着那些生米煮成熟饭的龌龊勾当,啧啧啧……真是让人恶心。” 少年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不管再怎么痛恨对方,人家毕竟是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但她咄咄逼人的态势又实在让人厌恶…… 叶绾绾眼眶泛红,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嘴唇,似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般,众人本以为小丫头会嚎啕大哭,却没想到她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圆滚滚的物件。 桑稚大喝道:“绾绾,不可!” 小丫头出手太快,桑稚想阻拦已是为时过晚。九龙山其实并不是以拳法闻名,而是靠各类“奇技淫巧”走到了今日三山并立的局面,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叶绾绾所掷向陈玉知的物件。这物名曰“陷山雷”,乃是开山尊主所研发的暗器,其间混合了阵法与雷火之意,一经掷出,可崩山裂石,无往不利。九龙山弟子本不可轻易获取此物,但入世前,山门唯恐弟子遭遇不测,便将这与众不同的暗器分发给了弟子。 陈玉知本可远远遁去,但此时侯岑颜正立在自己身后,少年别无选择,只得转身抱住了风韵女子,以保她不受波及。 一声轰鸣响起,陷山雷卷起一阵尘烟,小院已然不复存在,四周墙壁化作了粉末,连那盆金盏银台也消失了踪迹,院内平地塌陷,一片狼藉。 李溪扬大喊道:“陈玉知!” 有墙砖碰擦的声音传出,陈玉知抱着侯岑颜从碎石堆中站了起来,此时风韵女子一脸血迹,十分慎人,连她自己都被吓得不轻,这血迹没有一滴是她自己的,全是方才少年保护她时从口中喷涌而出的,玉手已然擦破了皮,她轻抚少年脸颊,眼眶湿润。 陈玉知背对着众人,只见少年衣衫褴褛,后背暴露在了空气当中,只是那满背经文不断散发着金色闪光,看上去十分晦涩,而背后之上没有一丝伤痕。 多亏了这份天人感悟匿于自己后背,将那轰然炸开的威势抵御了大半,但饶是满背无痕,自己却还是受了内伤,对方全然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完全没有留手。方才若是自己逃了,侯岑颜必定惨死当场,而自己没有逃开,又没有这满背经文护身,便是双双殒命的惨状,少年怒了…… 陈玉知转身死死盯着九龙山几人,他不顾口鼻间流出的鲜血,也没有理会一脸担忧神色的小杂毛,而是直接拔出了月华。 黑剑出鞘后与月光辉映,杀气瞬间笼罩了整条深巷,侯岑颜立在少年身后已是有些难以喘息之意,她今朝终于见识到了西府玄甲龙骑之主的真正模样,此等杀伐之气,若不经历尸山血海的熏陶,根本难以展现。此时不止是风韵女子,就连李溪扬与九龙山几人都是一脸震惊,他们毕竟也算是江湖中人,对杀气要比侯岑颜敏感许多,此时陈玉知所散发出的气势,堪比千军万马,一人便有此凶戾气魄,断然是被“杀戮”这把刻刀雕琢而成的杰作! 孟听与桑稚护在了叶绾绾身前,圣女言道:“陈玉知,你冷静点,此事是我们不对,我替绾绾向你道歉!” 青衫少年面无表情,一脸冷峻,冷声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江湖恩怨难白头,既然你们不领情,休怪我剑下无情!” 孟听祭起双拳,似有要与少年一决高下之意,桑稚仍然不死心,她不希望深巷里出现任何意外,今日不论是谁倒在院中,都没有意义,女子大喊道:“陈玉知,冷静点,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剑之后便是与整座九龙山为敌!” 青衫展露出了桀骜本色,他不止是为了那一颗“陷山雷”而出剑,更是为了身后女子,若今日稍有偏差,她便会香消玉殒。叶绾绾对生灵缺少了敬畏之心,这口气陈玉知忍不了。 少年先是冷笑,而后仰天狂笑,他孑然道:“九龙山算什么?我一人面对七万兽骑都未曾眨眼,今日黑剑已出,必要歃血而归!” 这一言除了侯岑颜没有惊讶外,在场众人皆是舌桥不下,最为惊恐之人还属狐袭男子,他没想到在句容的一条深巷里,竟能遇到那个传奇人物,西府玄甲营统领,亦是缔造玄甲龙骑军的始作俑者,九皇子陈玉知! 隐有龙吟之声盘旋于句容小镇中,久久不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五章 亦正亦邪,愧于颜 龙吟之声如悠长细语,又如惊蛰响雷,忽隐忽现。 山岳般的气势让院中所有人都渗出了冷汗,孟听心中有些发憷,他知晓若对方一剑斩来,自己决然是挡不下的,但此时桑稚在场,自己必须表现出“大义凛然”的样子,那才能让女子对自己产生好感。 少年右臂龙纹闪动,黑剑将斩未斩之时,侯岑颜从后朝前紧紧抱住了少年,她柔声道:“陈玉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侯岑颜也为少年的伤势担忧,亦觉得叶绾绾实在有些过分了,就算再如何生气,想取人性命总是太过激了,但女子不想陈玉知一时冲动造下杀孽,到时候与整座九龙山为敌,实在有些得不偿失。无论少年有多厉害,他此时已经不是西府统领,亦不是九皇子,孤身一人无靠山,而力终有穷极之时,女子不想少年犯险,仅此而已。 陈玉知何尝不知道这一剑斩下的后果,他既已出剑,便是有了与九龙山不死不休的觉悟。女子一言让少年恢复了冷静,他终究还是个心善之人,黑剑朝天挥去。 龙影渐渐融于夜空,威势散去,陈玉知将黑剑没入剑鞘,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三人。 白狐袭男子见陈玉知在最后关头收手,暗中直叹可惜。众人僵持在小院中,叶绾绾虽然骄纵轻狂,但毕竟是个黄毛丫头,还未经过风霜洗礼,此时早已被方才的杀气给吓破了胆,她紧紧倚靠着桑稚,浑身颤抖。 孟听自知不是陈玉知的对手,而又想彰显出他九龙山大师兄的肩膀是如何的“宽厚”,便故作镇静地说道:“陈玉知,我替绾绾向你道歉,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我们只想为无辜丧生的弟子讨个说法,茅山之人必然要付出代价!” 他们终是将矛头指向了李溪扬,而这小杂毛重情重义,他仍是无法割舍与曾黎叔的浅薄亲情。今朝金盏银台已毁,心中的信念亦散,李溪扬以雷击桃木剑抵在了喉间,言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今日我便以命抵命……陈玉知,麻烦你替我与师傅说一声对不起。” 若不是陈玉知受了内伤,早就闪身上前阻止对方了,只是此时自己有些力不从心。少年心想这孽债明明是曾黎叔犯下的,你李溪扬偏要去凑热闹,真是让人不明觉厉。再说了,九龙山有什么好怕的,少年可不信他们敢真刀真枪杀上茅山。 白狐袭男子恨不得亲自上前替茅山小道自我了断,这一剑后恩怨便是彻底结下了,届时二皇子的计划便能顺利进行,来日若能染指江山,自己定会加官进爵! 正当陈玉知打算出言阻止之时,有个白衣道人出现在了深巷的屋檐之上,他指尖凌空虚点,震飞了那柄雷击桃木剑,言道:“这扬州何时轮到九龙山嚣张跋扈了?” “师叔!” “我已不是茅山之人,这声师叔愧不敢当,你这般不惜命,实在让我失望透顶!” 李溪扬看着曾黎叔,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既想问清事实真相,又怕面对真相,进退两难。 片刻后他终是忍不住问道:“句容之事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白狐袭男子并不认识曾黎叔,亦不知在茅山之上所发生的种种事件,依旧立于一旁默不作声,而这一举动少年看在眼里,此事果然有蹊跷。 曾黎叔瞥了瞥院中几人,淡然道:“有关系又如何?没关系又如何?” 离开茅山的白衣道袍要比以往张狂了许多,他确实没有必要与小辈解释什么,而孟听等人此时也认定了凶手便是曾黎叔。 桑稚凭空祭出了一条红绫,言道:“你不但吸取九龙山弟子的修为,还将他们的魂魄拘走,真是欺人太甚!” 曾黎叔有些失神,那圣女指上的扳指让他想起了往事,幼时自己与母亲在九龙山受尽屈辱,没想到造化弄人,今日居然在句容又遇到了这枚火红扳指,白衣道袍其实对茅山并无恨意,他只恨屈袂一人,之所以执着于掌教之位,也只是想替娘亲出口气,借茅山之力将往日仇怨尽数报去。 白衣道袍仰天长笑,句容户户紧闭院门,此地偶有江湖争斗,百姓们早已习惯,只要不牵连到他们,夜里吵一些倒也能接受。 “那些小家伙的修为给我塞牙缝都不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是我又如何?今日九龙山尊主来了,我也不放在眼里!” 陈玉知明白他心中有气,但此话一出便没了余地,唯有不死不休一条路而已。这曾黎叔也真够桀骜的,完全没把九龙山当回事,不过此等做法倒是让少年心中舒坦,若自己也有如他一般的修为与境界,亦会随性而为,才没工夫去理会这些“没脑子”的小辈呢,话说回来,小杂毛不知像谁,又没继承到萧克己的睿智,又没学到曾黎叔的不羁,完全成了个四不像。 孟听见道人侮辱自己的师傅,当即便一拳朝着曾黎叔轰去,跃至半空之时,曾黎叔冷哼一声,反手轻挥,还不待众人反应,就见他深深陷入了地面,饶是如何挣扎都无法动弹。 曾黎叔讥讽道:“九龙山也是人才凋零了,如此年纪拳法还未有小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真不知道沈括是怎么教徒弟的!” 李溪扬一副摧心剖肝的模样,曾黎叔叹了口气,他本不想理会茅山之事,但对这个小家伙,自己心中仍有些愧意。想当初在山门之时,自己常教导他为人处世之道,并以金盏银台作为象征,希望其能够自信、纯洁。若是今日不助李溪扬摆脱心魔,只怕其距道心崩塌之日也不远了。曾黎叔想起了自己幼时在九龙山的场景,金盏花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卉,每当自己受了屈辱后,她都会告诉自己,做人应与金盏花一般无瑕才是,无论身处何种污秽环境,等待花苞绽放时,出淤泥而不染! 曾黎叔叹了口气,对着李溪扬言道:“金盏在心,无愧于颜。溪扬,千万人有千万道,是师叔让你失望了……今夜之后便为自己而活吧!” 茅山小道感觉从前的曾黎叔回来了,这长兄如父一般的语气,让他甚是怀念。 白衣道袍冷眉一挑,看着肩披狐袭之人,平淡道:“说吧,你意欲何为?” 狐袭男子装出了一副无辜之色,半瞪着双眸惊道:“这位道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曾黎叔瞥了瞥嘴,似是有了怒意,他最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尤其是那些自作聪明之人,道人冷哼道:“你以为肩披白狐袭,就能掩盖自己一身的阴邪之气了?不伦不类,如同败类!” 陈玉知拉着身后女子的玉手缓缓朝一边挪动,他早就发现了狐袭男子有问题,这句容巷弄颇多,要说碰巧来到这深巷小院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况且此人明显不认识这位刚叛出茅山的白衣道袍,又何来茅山之人在此行凶一说。曾黎叔说这人一身阴邪之气,但自己却感应不到,这便彰显了对方的手段高明之处。这两人在他眼中皆不是好鸟,就让他们去互相掰扯吧,自己此时只要置身事外便可,至于九龙山几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道长,你仗着一身修为高深,便在这里无端羞辱在下,实在有些过分了!” 看着仍在嘴硬的狐袭男子,曾黎叔笑道:“从你这家伙到句容,我就一直在暗中观察,本想看看是哪位魔道高人到了此地,却没承想是你这等人渣,又是吸人修为,又是拘人魂魄,还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一枚丧魂钉诬陷茅山。我本不想插手此事,但你到了这深巷里,招惹到了不该招惹之人,那我便不能留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六章 碧玉佛珠,小和尚 曾黎叔言下之意,乃是狐袭男子不该招惹李溪扬,他本欲置身事外,无论对方行何等恶事,自己顶多撇嘴一笑。 狐袭男子有了些惧意,他深知自己不是白衣道袍的对手,若今朝处理不当,不但之前所做之事会功亏一篑,自己亦在劫难逃,到时候别提什么荣华富贵了,都将成为泡影。 “道长,我一路行商途经句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白衣道袍见对方仍在伪装,就如跳梁小丑一般,平淡道:“废话少说,你可敢将腰间百纳袋打开?” 众人看着与狐袭男子一身华贵格格不入的百纳袋,都起了戒心,逍遥生暗叹百密一疏,他没有料到今日会有此等高手到场,便没有将“拘魂囊”掩藏起来,此时若打开百纳袋,这些年所拘之魂魄不但会窜逃而出,自己亦会穿帮。 狐袭男子轻轻摇了摇腰间百纳袋,那布袋干瘪瘪的样子,确实不像装了什么东西,他言道:“道长,这袋中空无一物,不知你究竟想要作甚?” 曾黎叔扬起了嘴角,对方这招数骗骗小辈还差不多,但要想在自己眼前瞒天过海,那断然是不可能的。魂魄虽虚,但亦有重量,“子不语”中记载过一篇小篆,其中提及魂魄约有四钱重量,那百纳袋定是法器无疑,就算拘禁千魂百魄,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白衣道袍言道:“既然你不想打开,那我便来帮你一把!” 曾黎叔凌空探手,一股真意涌动,百纳袋碎裂而开,狐袭男子狰狞毕露,怒道一声:“不!” 陈玉知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曾黎叔恢复的如此之快,当日在茅山紫竹林之上,他可被王束殿伤得不轻,后者也说了,再有一拳便能了结白衣道袍,而今日曾黎叔所展现出的气势与风度,只能用明镜止水来形容,完全看不出前几日才受过重伤。 百纳袋裂成了一地碎布,原本深秋的夜晚就有些寒意,此时深巷中阴风四起,哀嚎厉啸之声回荡于此,曾黎叔冷笑道:“你还有何话说!” 佛经中记载,魂魄离体久了便会成为孤魂野鬼,每月初一十五亦要遭受阴风洗涤的痛处,时间久了便会忘记前世今生,在人世间作恶为祸一方。 深巷外有个小和尚肃立合掌,颈间一串碧玉罗汉珠悬到了腰间,他呆呆萌萌的样子看上去颇为可爱,小和尚抬头看着漫天冤魂,轻声诵道:“南无妙法莲华经……” 合掌间有六轮梵文浮动于四周,晦涩梵音渐渐包裹住了冤魂。 巷中小院,逍遥生见这些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狰狞道:“有朝一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曾黎叔置之一笑,他没有去理会漫天冤魂,在他眼中,整个句容百姓的生死与自己并无关系,而巷外似是有人在诵念超度亡魂之法,他言道:“你以为今日还能逃出句容?” 狐袭男子突然瘫软在地,见他双眸无神,嘴唇发绀,全然与义庄里的尸体一般僵硬。 曾黎叔冷笑道:“雕虫小技,下三滥的夺舍寄灵之术也敢到江湖中丢人现眼?” 白衣道袍抬臂便将李溪扬的桃木剑唤到了手中,他正欲朝虚空划出一剑,起势已现,却久久未见落势……曾黎叔眸中流出了一条血线,渐渐垂落在了衣襟之上,白袍之上又染上了红斑,男子将桃木剑掷回了李溪扬跟前,而后消失在了屋檐之上,任凭李溪扬如何呼唤,都没有任何反应。 曾黎叔内伤未愈,本就是强弩之末,如若不然,兴许那狐袭男子刚入句容时,自己便将他随手抹杀了。武当王束殿的金光咒实在太过强横,一身打穴之法远胜于他,当日自己险些死在对方拳下,这一身内伤,没个十年八载怕是再难恢复了,但浑身的剧痛并没有让白衣道袍有太多波澜,他今日并不后悔出手,只要李溪扬能够走出阴郁往事,重拾那份自信与从容,受些伤又有何妨? 句容之事水落石出,圣女与叶绾绾从土里拉起了深嵌其中的孟听,手持红绫的女子一脸歉意,柔声道:“先前多有得罪,是我等心眼太多狭隘,还望诸位莫怪……此等大恩桑稚铭记在心,来日必定携绾绾与师兄登门赔礼道歉!” 深巷内梵音弥漫,小和尚闭上双眸缓缓走入了小院之中,众人默不作声看着他在一旁诵经念佛。许久后阴风消散,小和尚睁开了双眼,朝天言道:“芭蕉灯一盏,笑往轮回间,愿忘此世遗憾,愿来生无苦难!且去吧,莫要回头……” 碧玉罗汉珠串十八有一,而此时众人都没有发现那原本翠绿的佛珠中,有一颗渐渐黯淡了下来。 小和尚的音色有些稚嫩,但话里行间透着的沧桑如同得道高僧,夜间渐渐亮了起来,魂归尘土化作斑斓,如五彩萤火般暖人心脾。 侯岑颜扶着后背褴褛的少年,以防他脚软站不稳丢了颜面。陈玉知正想问问小和尚的来历,院中又走进了一位大和尚,他悄悄走到小和尚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小耳朵,言道:“你这小家伙,偷偷取了我的碧玉罗汉珠到处乱跑,快跟我回去!” 话语间小和尚吐了吐舌头,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清闲神态,大和尚取下了对方的罗汉珠,突然哭丧着脸,隐有“热泪盈眶”的态势,碎道:“你这败家子,我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啊,竟会碰到你这样的弟子,罪过罪过!” 大和尚又揪着小和尚的耳朵,与众人施了一礼后,朝院外走去。小和尚似是不觉得疼一般,笑着喊道:“诸位施主,小僧法号四少,后会有期!” 小和尚的名字倒是别具一格,这“四”与“死”字谐音,寻常人避之而不及,这小家伙的法号竟以四字打头,真是前所未见。 四少与师傅居于扬州宝华山之上,乃是百姓眼中的佛门高僧,但家家都有本难念之经,佛门也不例外。这宝华山上庙宇如林,共有一千六百余座寺庙,大小不等,庙与庙间皆是互不来往,有些金光熠熠的古刹十分气派,故而香火也会更旺盛些。四少与师傅所居之处,偏偏有些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味道,乃是小门小庙无撞钟,无香无火无人踪。若不是靠着每月到句容开坛讲经的营生,只怕连果腹都会成为难题。 四少对师傅的罗汉珠甚是眼馋,时不时便会趁着大和尚打盹的功夫,偷偷将他颈间的那串碧玉佛珠给取下来,好几次都在当铺门口被师傅逮了个正着,若不是小和尚年幼,不太会与人沟通,只怕早就将罗汉珠给当去了,到时候换成堆积如山的馒头,也不用为糊口而烦恼了。 小和尚有这番举动,皆因平日里师傅常说得一句话而起,他总是言道:“四少,你可别小瞧了咱们这小门小庙,师傅这串罗汉珠可比整座宝华山加起来还要值钱,出家人一切随缘,莫要去嫉妒别的寺庙香火如何鼎盛,只是师傅愿意,明天就让这小庙变宝刹,你信不信?” 四少有自己的想法,他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就像自己的法号一样,“四少”!这是师傅给起的,意思是让自己少言、少行、少吃、少想。四少一度认为是师傅在告诫自己,庙里揭不开锅了,一定要留存体力,免得肚子饿了没有馒头吃。 句容才归于宁谧,黑暗出便出现了一道身影,他不紧不慢朝着那条深巷走去,似是想凑凑热闹一般,如此长夜,怎可虚度? 陈玉知换上了一身道袍,正在小杂毛房中行气运昆仑疗伤,李溪扬看着他碎道:“换上道袍瞧着罗衣紫烟,还真像个道士……果真不能以貌取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七章 夜影秋风,门牌楼 黑夜天寒愁散玉。 深巷小院一片狼藉,李溪扬在句容“打拼”了好几年,才勉强在此有了一院之地,院墙坍塌后心疼不已,他此时一边看着陈玉知疗伤,一边想着该如何修复墙壁,如今囊中羞涩,去市集上买砖瓦太过铺张浪费,他心想还是明日去林中与溪边瞅一瞅,自己动手拾些碎石回来和和应该也无伤大雅。 盘龙玉青光一闪,小泥鳅从玉佩里窜了出来。李溪扬并未见过这不明底细的金色小蛇,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杵在那里动也不动,似是要分出高下才肯罢休一般,少年睁开了双眸,言道:“小泥鳅,小杂毛也算你的长辈,可不能无礼。” 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如此形容就好像自己也是条蛇一般,他言道:“你怎么还有条小泥鳅,这些天我竟没有发现……” 小泥鳅半段身子缠住了少年的手腕,半段身子拼命朝外游动,似是想拉着陈玉知“亡命天涯”一般,李溪扬还在一旁打趣:“你们之间的感情还真不赖。” 陈玉知皱起了眉头,小泥鳅自打离开八荒岭后,从没有过此等异状,它平日里听话得很,除了遇到蛊虫时会有些兴奋,别的时候叫它往东,它便不敢往西。金仙蛇王通灵,感知力异常敏锐,少年顺着它朝外走去…… 黑影走到院中时发现此处空无一人,他看着满地狼藉露出了一丝不屑,随后朝远方碎道:“天涯海角,你能逃往何处?” 一行人火急火燎离开了句容,方才在房中,桑稚与叶绾绾才有了些睡意,却被陈玉知给喊了起来,他也不说发生了何等大事,只是让大家赶紧离开小镇。先前的误会已经消除,九龙山三人直知理亏,也没有与少年计较扰人清梦之事。 一轮弯月高悬于夜空,句容外终究是冷清了些,桑稚问道:“陈玉知,到底怎么回事?何故如此惊慌?” 少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且不想让几人知道小泥鳅的存在,故而言道:“句容风波还未结束,你们赶紧回山门去,这里不安全!” 这话倒是让桑稚有些为难了,她已传信回山门,留在句容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等待门中长老前来料理后事,但倘若真如少年所言,那便留不得了。 李溪扬问道:“陈玉知,你打算去哪里?” 这才是最无奈的地方,少年也不知道该去何处,言道:“先离开句容再说!” 侯岑颜最是淡定从容,她已是无家可归,今朝青衫去向何方,她便在何处。 句容镇口有块牌匾,瞧上去崭新锃亮,似是才翻新过没多久,有个紫衣男子迈着闲庭信步走了出来,他颈襟半遮面,一双冷眸仿佛能杀人般迥异,他朝着前方几人言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之理,你们不懂吗?” 一声话音传远,众人朝句容牌匾看去,若不是那男子率先开口,几人根本发现不了这匿藏气息如若无人的男子。陈玉知最是惊讶,他虽无过目不忘之能,却也相差不远了,这一袭紫衣他记得清楚,当日在泸沽山上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他与剑圣王越和燕舟师出同门,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影刺,萧秋风! 燕舟传授自己无锋剑意,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半个师傅,从理论上讲,少年与这位暗影刺还算有些渊源,但此时对方出现在句容,必然是来取自己小命的。真是天意弄人,怕什么来什么,若是寻常天字刺客,自己与李溪扬两人应该还能勉强应付,只是这萧秋风乃何人?虽说在玄武湖畔败给了武当张曼青,但暗影刺的名号江湖中谁人不惧?自己怕是给他提鞋都不配,想到此处少年故作镇定,挤出一脸笑意言道:“萧师叔,您怎会到句容?” 陈玉知这一招化敌为友用的可谓是出神入化,但凡萧秋风与燕舟有些羁绊,今日便能保住小命,谁知对方冷哼一声:“谁是你师叔?” 身旁五人一脸茫然,完全不知对方是谁,更被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玉知嘿嘿一笑,言道:“燕大哥与我有师徒名分,您既然与他师出同门,那不可就是我的师叔嘛?” 紫衣男子并没有再靠近少年,而是阴森森地笑了两声,言道:“那你可知晓当年我们三人联手弑师之事?从那之后我们虽有情分,却不再是同门。” 萧秋风此言让少年一时语塞,他不知当年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此时这暗影刺显然是不想去顾及这份浅薄情分,陈玉知面不改色,一只手臂掩藏到了身后,他对着众人比划了一番,似是想让他们尽快离去。 “萧师叔,明人不说暗话,您此行的可是为了杀我而来?” 暗影刺点了点头,笑道:“这才像个男人,我今日必要取你首级!休要再废话了,念在你与燕舟有些渊源,我便让你两招,且让我瞧瞧你的无锋剑意如何。” 谈笑间杀手,最是诛心。陈玉知并没有让他的话语吓到,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豪气干云,诺诺弱弱可不是自己的作风,既然事已至此,陈玉知也不想多言,当即将一身八品气势爆发开来,杀气紧随而至,句容之外又刮起了横风,少年言道:“你们速速离去,休要插手!小杂毛,照顾好侯岑颜……” 这简短的一句话却像是在交托临终遗言一般,侯岑颜怎么受得了这种场面,当即湿润了眼眶,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不论少年身在何处都会遇到危险,但女子的执念向来是世间最坚定之念,她若是决心与少年同进退,便可做到不惧生死。 陈玉知没有再顾及众人,此时面对暗影刺,若是稍有分心,那必然会万劫不复…… 无锋剑意少年已是许久未用,但这乃是陈玉知刻意而为,自从雷老以身赴死击退胡车儿后,少年便心有明悟,他将闭鞘法门融于无锋剑意,每当在拔剑时都会刻意压制剑意,就如同雷肖阳在身体温养甲子刀意一般,两者异曲同工。这法子还有一半灵感是来自燕舟教自己的闭口之法,与真正的闭口禅无异,高僧百年不开口,一开口便能够一语成谶! 陈玉知在心中悄悄揭开了封印,他不再压制剑意,言道:“先前叫你师叔,确实是违心之言,我身前无九山八海,亦无法斩断所见之物,但此时……我打算效仿武当张曼青,再次将你的兵刃斩断!” 萧秋风眸中透出了杀意,他为人自负,喜赢不喜输,故而从前每次败在王越剑下后,都会直接遁走。玄武湖畔一战,对他来说简直与耻辱无异,对方随手一道庚金劫雷便将自己佩戴多年的软剑断去,此事已传遍江湖,暗影刺脸颊发烫,似是被人戳了脊梁骨一般。 陈玉知此时身穿道袍,黑剑之上雄浑剑意凝聚,桑稚与李溪扬都有些不敢直视剑身,生怕刺伤了双眸。时隔多日,少年的青丝黑发又随风飘散了起来,阴柔之色取代了之前在西府时的干练刚毅,颇有些女子风鬟雾鬓的味道。 桑稚以为先前在深巷小院内,少年已经用力全力,到如今方才知晓其实不然,如今年纪便有这等境界,纵观扬州各大山门与家族,绝对找不出一人可与之相比。少年的修为、心性、容貌皆是上佳,若今日倒在句容,对百年江湖来说,甚是可惜。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孟听连直视少年的勇气都没有,他这个大师兄平日里常被人恭维拳法力压当代年轻一辈,沾沾自喜下有说不尽的骄傲,但自从认识眼前这少年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自己心中暗叹道:“终究是有些坐井观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八章 衣袂飘飘,再相遇 少年衣袂飘飘,一袭道袍甚是出尘,他提着黑剑一步步朝萧秋风走去,剑尖垂与膝下,一道细狭且深长的痕迹不断在地面延伸,陈玉知一脸决然之色,在杀气的映衬下隐有势不可挡之态。 萧秋风手臂微摆,一柄软剑凭空出现。话说他当日被张曼青断去佩剑后寻访了许多能工巧匠,虽说打造出了把一模一样的剑来,但终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与名剑相比,还是差了些火候,暗影刺恨透了张曼青,但自己确实敌不过他的雷法,也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软剑之上燃起了紫焰,句容牌匾幽紫一片,如黄泉大门一般诡异。萧秋风极其自负,他说过让少年两招,便不会食言。 陈玉知终是走到了暗影刺跟前,一剑斩下丝毫不显花俏,深秋已无虫鸣鸟叫,万物蛰伏。沉而有力之下四周寂静一片,仅仅有声兵刃相交的脆鸣传出…… 三息后磅礴之势爆发,句容小镇的门牌楼与那块才翻新过的匾额一同碎裂成了木屑,剑气狂涌下侯岑颜险些被掀翻在地,茅山小道赶忙挡在了女子身前,他祭出桃木剑为众人抵挡剑气,言道:“你们先走,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就此别过!” 若兄弟遇到危难,自己不挺身而出,那这样的人便不配成为茅山掌教!下山历练,不仅仅是要在红尘中炼心,更需经历生死方能成器。拿起放下,吕灵匣当日那一剑,小杂毛颇有感悟……吕灵匣是修道之人,自己亦是修道之人,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此时陈玉知斩出一剑后,李溪扬拾起了江湖中人该有的那份洒脱。 桑稚红绫在手,言道:“先前多亏几位出手相助,我等岂能做那贪生怕死之徒,要助陈玉知,算我一个!” 叶绾绾又拿出了一颗陷山雷,她虽没有多言,但动作已经彰显出了抉择。先前一时气急,无端伤了陈玉知,小丫头心中有愧,亦想救下少年,来个恩怨一笔勾销,前尘往事尽了。她虽刁蛮任性,但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如若不然,怎会与圣女这般交好。 一击之下,萧秋风横过剑身抵挡,说来也怪,这软剑最不适合砍与刺,是以“割”字诀贯彻的兵刃,它可以轻易割裂血管与关节处的经络,亦能靠断颈杀敌,一般盔甲不会护到脖子,所以杀伤力很强。但此时被紫焰包裹的软剑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纹丝未动。 萧秋风轻声笑道:“剑意与杀气都不错,要比当年的燕舟强上一些,但光是如此还不够。” 对方的话语在此时的少年耳中,犹如废话一般,他丝毫不想理会。既然你不承认这份渊源,那么一向小心眼的陈玉知也不会客气,如今在他眼里,这暗影刺顶多算是一只终日潜藏在阴影中的老鼠。 第一剑不过是起手之势,陈玉知以叠刃之法又斩三剑,蓄势之下无锋剑意层层相叠,“轰,轰,轰!” 这次并没有兵刃相交的脆鸣,而是一股接一股的漫天尘烟与劲风涌起。句容百姓多数都蜷缩在被褥之中瑟瑟发抖,想着一晚上了,怎么还没个消停,有几人胆大的汉子,忍不住好奇,偷偷掀开了一条门缝,想看看外界究竟发生了何等大战。那门缝刚掀开,后者便被劲风震退了数十步。 这一夜,句容门牌楼附近的住户哀声连连,家家户户的大门皆被劲风与剑气摧残的“体无完肤”,临近镇外的几户人家更是墙瓦皆碎,门窗尽毁。 三剑之后软剑稍稍弯曲了一些,萧秋风惊讶不已,想不到先前那一剑,少年仍未出全力,八品境能让自己的软剑变形,已是天资过人,他终于明白燕舟为何会把无锋剑意传授给这个被八人悬赏的少年了。 暗影刺冷声说道:“不错,很不错!真是天纵奇才,却也是天妒英才,因为你遇见了我,两招已过,我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 危难临头,陈玉知反倒更淡然了一些,他笑道:“若我说没有,你会留手吗? 紫衣男子摇了摇头,平淡道:“不会。” 陈玉知双眉一挑,怒道:“那你这只老鼠在我面前废什么话!” 少年左手早已握着两张雷符,他心中默念法决:“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符命汝,长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双符拍出,陈玉知借着雷意倒飞回了众人身旁,喝道:“你们怎么还没走!都想死在这里吗?” 少年本想双符并用,来个风雷相交,但此时句容小镇就在前方,若是又像在茅山时那般失控,他可不想引得无数黎明百姓无辜丧生。在许多江湖中人眼里,寻常百姓不过是三两草芥,但陈玉知恰恰相反,他觉得江湖中人才如草芥一般稀松平常。黎明百姓会为了糊口而犯愁,会为了养家而奋斗,能以身作则教子,会饥毡饮露苟活,农作耕耘断织劝学,冷暖自知凄寒梦蝶,如此真实的感受着人间杂陈百味,总要比江湖中人来的更真切一些。 雷嗔电怒,句容百姓纷纷握住了耳朵,夜空在一息间如若白昼,而后再度被夜色笼罩。疾霆不暇掩目,疾雷不及掩耳,来去如露亦如电…… 暗影刺被突如其来的惊雷吓得不轻,自从玄武湖一役后,雷法就成了他心中的梦魇,那道庚金劫雷无数次划过他的梦中,而后将其惊醒。 两道雷霆合二为一,首起句容原先的门牌楼,尾至小镇长街的尽头,青石板小道上已是一片焦黑,萧秋风被雷芒吞噬,不见踪影。 桑稚言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们怎能看你一人遇险而不出手相助?” 少年怒道:“胡闹,快走!小杂毛,你快带她们离开此地。” 李溪扬露出了少有的不羁之色,言道:“道爷为何要听你的?我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与你何干!” 陈玉知缓缓收起了怒容,叹道:“真的做好与我共赴黄泉的准备了?” 茅山小道一拳锤在了对方胸前,笑骂道:“你想得美!” “虽然我帮不上忙,但也不想看你一人在此孤军奋战。” 少年看着侯岑颜与众人,露出了感激之色,先前的种种不愉快都已烟消云散,心善之心总是心善,他转身还不忘言道:“若情况不妙,你们还是尽快离开才是,他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叶绾绾碎道:“你这男人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吵死人了!” 雷芒渐隐,原先的门牌楼下已无萧秋风的身影,句容老街深处,燃起了紫色焰火,暗影刺一袭紫衣已是褴褛不堪,他缓缓出现在了阴影之外,一双要杀人的眼眸似是要冒出怒火般摄人,玄武湖一役后他便立誓,若谁在自己眼前使用雷法,他便要叫那人后悔来到世上! 萧秋风每踏出一步阴气便强上两分,直至句容阴风大作,他的气势才攀升到了巅峰,众人本就摸不清他的境界,如今更是如蚍蜉撼树般无力。 阴寒杀意包裹住了众人,侯岑颜直接跪伏在了土地上,叶绾绾也隐隐有些支持不住的态势,此时站着的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对方境界的压迫下,几人浑身经脉已然出现了淤塞,饶是如何抵御都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暗影刺朝前走来…… 忽有蓝袍女子出现,她挑动匕首狠狠将禁锢几人的气息斩断,而后也没回头多瞧一眼少年,只是死死盯着萧秋风。 众人浑身一震,心想今晚可真热闹,高手络绎不绝,真是令人诧异。 陈玉知看着女子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纪南城那一夜的风情,柔情唤了声:“单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三十九章 招蜂引蝶,单双雪 单儿娇弱的身子在深秋寒意下略显单薄。 她听到了陈玉知的轻唤,心中暗叹总算是赶上了,但仍是口不对心,碎道:“你那药粉呢,都用完了?” 女子的语气清冷,但在陈玉知耳中却娓娓动听,如莺声燕语般暖人。 “咳咳咳……” 单儿并不后悔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了少年,纪南城那一夜晚后,她反倒是更踏实了一些,似是此生已与少年有了夫妻名分一样,江湖女子总要比那些大家闺秀豁达不少,更何况蓝袍女子出自隐元会,手中所沾染的杀戮定不会比陈玉知少到哪里去。 “我拦住他,你们快走!暗影刺有自己的规矩,绝不会对同一个目标出手两次。” 这消息也算是雨露甘霖,只要撑过今晚,就能逃过一劫。 李溪扬见少年杵在原地,喝道:“陈玉知,走啊!” 少年比谁都要惜命,如若此时身前女子不是单儿,那定会脚底生风,但如今却不一样,陈玉知不想走,他害怕蓝袍女子出现意外。以单儿的性子,就算挡不住萧秋风,亦会以命相搏,若是一命换一命,少年可舍不得。 侯岑颜从未见过少年流露出这种神情,她一眼便能够推测出两人的关系,当下双眸有些黯然。 萧秋风自是认得眼前女子,隐元会最高统治者的徒弟,亦是会中以最小年纪跻身“天”字的丫头,但在暗影刺眼中,她终究是个黄毛丫头,今日谁敢阻拦,他定不留情。 单儿的境界应在通幽,一人想要阻拦萧秋风还是有些困哪,这也是陈玉知没有离开的原因。 女子的“势”透着寒意,与她的性子一般,一息间七十二道残影漫天,仿佛秋风扫落叶般齐齐飘向暗影刺,每一道残影所展现的攻势都凌厉刚烈。 面对暗影刺,单儿不敢大意,她一出手便是杀招,这招式尚未钻研透彻,只是从纪南城回到隐元会后,在日夜研习下,总算有了些小成。 萧秋风已然没有了先前的从容,软剑与匕首碰撞,火花四溅,他怒道:“你如此咄咄逼人,那我便不留情面了!” 男子瞳孔不断缩小,再缩小,当汇聚于一点时,软剑以诡异弧度缠在了整条手臂之上,而后如盘蛇出洞,流转于夜空。 软剑直破残影七十有一,萧秋风弃了软剑,直跃而上,一拳狠狠击在了女子左肩之上。 音爆弥漫夜空,单儿仿佛离弦之箭般被击飞了出去,陈玉知闪身接过了单儿,冲击之下自己亦是吐出一口血,笑道:“没事儿,我血多,吐掉些有益无害。” 少年横抱女子,单儿右手环在了他的颈间,两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落到了地上,单儿嗔道:“你怎么还不走!” 陈玉知苦笑,若他今夜丢下红颜溜之大吉,那还算个男人吗?他言道:“我不放心你一人在此……” 单儿将脸颊撇开,挣开了他的手臂,轻哼道:“你先顾好自己吧,数日不见身边又多了三个女子,真够风流快活。” 萧秋风抬臂唤回了贴身软剑,叶绾绾抛出陷山雷,桑稚以红绫重击其上,一颗火流星划过夜空,“轰隆! 响雷之后,萧秋风原本褴褛的紫衣又裂开几道口子,男子瞧了瞧自己的衣襟,融于夜色不见踪迹。 谁人言他不讲情面?原本在场共有五人,他只想斩杀陈玉知一人,对这份浅薄情分来说已是不易,但此时他动了真怒。几人的攻势雷声大雨点小,虽说未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但一身紫衣却被弄得褴褛不堪,江湖暗影刺没了“行头”,这怎么能行! 单儿惊道:“不妙!” 暗影刺匿藏身形的本领天下无双,一但融于黑夜,便可杀人于无形。萧秋风当年以此身法暗杀十八连环坞老舵主,一战成名,坊间传闻其走出悬山顶舵时,紫衣之上未沾染一滴血迹。 破风之音传来,有把匕首死死钉在了一团阴影上,周遭地面皆下陷三寸。 一息后又有两名女子出现在了句容外,一人红衣流苏尽显丰腴,一人白袍长裙如若仙子。 李溪扬瞧着手足无措的陈玉知,叹道:“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这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侯岑颜碎道:“寻花问柳如乘兴,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陈玉知有些头疼,单儿与双儿到此他并不惊讶,但这白衣雪梨到此,可就有些纳闷了,当日在西京与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虽说自己把对方浑身上下看了个遍,但那也是月小毒的杰作,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两女亦是没有回头瞧一眼,雪梨冷声道:“他的命是我的,不允许别人插手!” 双儿调侃道:“我家公子没别的本事,唯独在招蜂引蝶上不输天下十大。” 单儿没有想到姐姐会赶来句容,她唤了声:“姐姐!” 丰腴女子摆了摆手,言道:“好了好了,先对付暗影刺再说!” 此次若阻止萧秋风成功,两女回到隐元会必然得受重罚,一向严苛的师傅铁定不会留情,单儿一人奔赴句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希望姐姐能帮陈玉知一把,却也不想对方遭到责罚,不料姐姐最后还是决定来句容趟这浑水。单儿不清楚姐姐是舍不得自己,还是舍不得陈玉知…… 匕首钉住了阴影,萧秋风又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内,大战一触即发。 单儿捏了捏少年脸颊,而后一记手刀打晕了对方,李溪扬顺势接过陈玉知,对着蓝袍女子点了点头。 “快走,有多远走多远,你们在此处会影响战局!” 这是单儿最后的嘱咐,她有些不舍地看了看陈玉知,少年虽已昏迷,但还是与往日一般俊俏,今日一别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桑稚带着众人朝九龙山赶去,一但归了山门便有师尊庇护,保少年一命易如反掌! 此处离茅山最近,但萧克己有言在先,来日归山,必是继任掌教之时,故而当下前往九龙山最是稳妥。 三女与萧秋风僵持在句容之外,大战一触即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上架感言 今天有空,想写一下上架感言…… 朝湖是我的第一本书,在这里对喜欢这座“小江湖”的朋友说一声多谢。 第一卷半作练笔,半作铺垫,写得仓促,可能会有些瑕疵错字,希望大家莫怪。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江湖,却又不尽相同,而朝湖就是我心目中的红尘,有醉酒当歌、人生几何,有人走茶凉、伤春悲秋。 小故事里掩藏的人性,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串联起来便是整座江湖。 第二卷仍会继续延伸铺垫,我想尽量把朝湖的世界观构架的大一些,也让读者朋友能有一个更好的体验。 话不多说,在这里感谢支持自己的书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章 余生且长,莫回头 句容为鉴,日月为证。 单儿与双儿大战暗影刺直至破晓,姐妹心灵相通,交映下展现出了天衣无缝般的默契配合。 两把子母匕首入世,破开了隐元会百年未曾动摇过的铁律,亦向陈玉知交托了终身。 雪梨修为略差一筹,两女不想让第三人牵扯此事,故而早已借机让她先行离去。 两女重伤战平暗影刺,若不是她们的师傅及时赶到,只怕皆会丧命于萧秋风之手,单儿与双儿此后再未踏足江湖,被深禁在了隐元会总部,不见天日。 子母匕首皆碎,女子为少年付出了所有,只求他能平安无事! 单儿心中坚信,总有一天,陈玉知会踏足隐元会,而后如奇峰一帜拨云雾,风风光光迎娶她们两姐妹。 山一程、水一程,聒碎乡心梦不成。 李溪扬一路“作祟”至天明,以登真隐诀中的施针之法让少年继续陷于沉睡之中。 小杂毛虽与陈玉知认识不久,但却对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若途中让他醒来,这家伙定会再折返回句容……就如那日在茅山脚下一般,他可以为了自己出手惩戒徐伟峰,亦如锁魂阵,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身破阵不牵连任何人,情与义在这少年眼中,大过了天。 陈玉知浑身一颤,继而睁开了双眼,单儿捏自己脸颊的场景还在眼前,此时却已是艳阳高照。 几人在林间休息,李溪扬不敢合眼,生怕又出什么岔子,他见少年醒了,合掌搓了搓,言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那蓝袍姑娘把你打晕的,她们三人为你挡下了暗影刺,只是不知最后战况如何,想来应该结束了。” 陈玉知瘫坐在地,他倚靠着一颗大槐树,一言不语,双目有些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人甚是识趣,谁都不去打扰陈玉知,唯独侯岑颜坐到了他身边,风韵女子问道:“她们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这一载光阴飞逝,少年分秒必争,无时无刻不在增进修为境界,但终究还是无法与真正的高手较量。 陈玉知有些气馁了,今日虽远超从前,但结果却丝毫未变,若单儿与双儿遭遇了不测,自己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当初在盘阳城外青萝替自己挡箭,十二箭,整整十二支自神机弩而出的箭矢!那丫头从小就怕疼,也有替公子煮醒酒汤切姜丝时弄伤玉指的时候,那忍不住痛处落泪的模样,总会引得陈玉知戒酒几日,周而复始,但那日在盘阳,青萝却一声疼都没喊,嘴角还挂着笑意,唯独劝自家公子少喝些酒时才有了丝愁容,有人说最胆小的人往往是最勇敢的,反正陈玉知是信了,像自己这种连捅破天都不怕的人,却最是胆小不过。 王府庭院里已经少了一人,陈玉知害怕又会有人离开自己,怕得胆战心惊,怕得怛然失色。 他本想跻身江湖巅峰,再也不惧任何阴谋阳谋,但两次强行提境的恶果,终是要自己去承受的。 双眼无神的少年,轻轻叹道:“风一更、雪一更,故园无此声。” “她们都是我想用性命去保护的人!事与愿违,想不到每次都是别人在用性命保护我,什么西府玄甲统领,什么军中年轻翘楚,都如轻烟般一触即散,做不得数……” 侯岑颜不知该如何安慰少年,刁蛮的叶绾绾走到了大槐树下,方才听了少年的叹息感觉甚是悲凉,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何种心酸,才会道出这等话语。 小丫头双手叉腰,一改往日常态,柔声道:“陈玉知,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伤春悲秋算什么英雄!我要是你的话,就会重新振作起来,终有一日要让那什么暗影刺付出代价!” 少年回过了神,看着叶绾绾默不作声,没承想这蛮横丫头也会关心人。 小丫头见话语起了效果,又说道:“如今我们应该快些赶回九龙山,再让山门弟子去打听情报,看看那几个救你的姐姐有没有遇难才是!” 陈玉知勃然而立,兴许是小杂毛施针的后遗症,他双脚一软,险些倒地,饶是如此,少年依旧咬牙道:“走!现在就走!” 九龙山与茅山南北而立,此处人迹罕至,故而没有官道可行,皆是些林荫小道,一行人为了照顾侯岑刻意颜放慢了脚步。 陈玉知和她跟在众人后头,这些天几经波折,侯岑颜从未抱怨过一句,就算纤纤玉足磨破了皮,也没有哼过一声…… 先前她缠着陈玉知是为了摆脱刘猖,而到了句容得知广陵变故后,心境发生了变化,她不但有了想跟随青衫少年一同闯荡江湖的想法,更是有了些从未感触过的少女情愫,想想自己被刘猖掳回王府多年,也确实没有体会过寻常女子的喜怒哀乐…… 少年面无表情,轻声说道:“跟着我漂泊江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此事过后我便替你寻处住所定居如何?” 李溪扬突然加速朝前走去,这等尴尬场面他不知该如何应付,避而远之才是上策。 侯岑颜红了眼眶,一夜奔波下她的长发本就凌乱,此时垂头,青丝遮住了带着水雾的双眸,贝齿紧咬红唇,女子快步朝前走去,碎道:“谁要你找,我这等残花败柳之身根本不配!” 陈玉知只是担心她跟着自己会遭遇不测,却没有想到侯岑颜误会了他的言下之意。 少年本想拉回风韵女子,但转念放下了抬到一半的手臂,看着侯岑颜快步朝前走去,一崴一崴的样子甚是惹人心酸。 狠心些也好,一时的难言苦涩总比生离死别要强,自己不但要寻找陆小音,还要躲避隐元会的追杀,如今单儿与双儿生死未卜,他不想再有人因为自己受难,仅此而已。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悲凉,死的意义不过在于轮回或长眠,离散不是失去性命,而是走出了时间。 余生还长,别纠缠、别回头、别念旧。 西凉之上,百年不变的荒凉,玄甲龙骑在一人带领下,踏着尘烟剿灭了凉州大地半数藏匿于荒山黄土后的匪寇。 青衫、白马、弯刀,李沐梁巾帼不让须眉,玄甲营上下一心,皆对这女子心悦诚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一章 此生虽短,情意长 “此生虽短情意长。” 李沐梁褪下了女子该穿的霓裳羽衣,一袭青衫入凉,以弯刀、白马成了玄甲营的新任统领。 这女子所表心意日月可鉴,无非是在想念陈玉知而已,玄甲龙骑谁都无法真正掌控,士卒心中只有一位领军者,但女子换上青衫后打动了所有将士,如此深深牵挂着陈玉知的女子,玄甲龙骑怎会不心悦诚服? 铁山营于漠北一战几乎覆灭,马岱受命于李延山,带着马家两兄弟重新塑造新营。 这位枪仙传人每日清晨都会点枪飞燕两个时辰,继而回到营帐中燃上几支清香,香炉之上悬着一件破了洞的褴褛衣衫和一把斩岩长刀,那日陈玉知将其钉回城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上香与供酒成了他的习惯,雷打不动。 广陵王府之内,自打陈景行来到此处后,便将原先的府卫侍从换了大半,许多都是从盘阳跟随而来的丫鬟嬷嬷。 这二皇子可是个经纬之才,初到广陵便免去了百姓三年税收,不但大修郡内老街旧屋,更是把盘踞于广陵的刘猖旧部连根拔起,一夜间广陵变得风调雨顺,百姓们纷纷言道二皇子宅心仁厚,就连在刘胥继任广陵王后离开此地的人,都是闻声而归…… 一夜间,陈景行得到了百姓拥戴,成了名副其实的广陵之主。 王府书房内,陈景行坐在红岩木椅上,面前站着一人,儒生打扮,看上去有些阴冷。 “逍遥生,这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就办砸了?” 儒生眼中尽是杀意,但面对陈景行却十分恭敬,垂头言道:“事出意外,半路杀出了个茅山高人,我险些命丧句容,可惜了之前的布局,全都功亏一篑……不过,我还见到了一人!” 陈景行眯着眼睛,问道:“何人?” “九皇子,陈玉知!” 二皇子背地里干得许多勾当逍遥生都不知道,陈景行本就知晓少年还在人世,故而也没有惊讶,只是有些好奇他如今在扬州所谓何事。 “明日与我一同前往九龙山,虽说先前的计划已经泡汤,但这山头还是得去拜一拜才好。” 逍遥生离开了书房,陈景行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二皇子书信一封传于盘阳。 宝华山小庙中,小和尚饿得肚子咕咕作响,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小脑袋,显然是在发愁。 小庙这无香无火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数月,师傅倒也不着急,每日除了打盹便是卧在弥勒像旁瞧着自己诵经念佛。 四少指了指宝华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能助那些冤魂轮回,就是饿上几年我也愿意!” 大和尚瞥了瞥徒弟,笑道:“你思想境界还挺高!过些时日就是宝华山地藏生辰了,要不你去找几处古刹论论佛经?倘若你走到山,就从弟子的朝气来看,茅山与之相比要逊色不少。 人潮涌动间,有堆刚扫到一处的枯叶被践踏四散,陈玉知见不得杂乱,便拾起了一旁的木扫帚,缓缓归拢着残脆不堪的枯黄落叶。 有个老妪走了过来,她驼着背行迹缓慢,好不容易来到了少年身旁,笑着言道:“年轻人,这些杂活还是交给老婆子来处理吧!可别脏了那双用剑的好手……” 陈玉知有些惊讶,这老妪似是话里有话一般,他本想与老妪再说上两句,却被李溪扬拉着朝山门深处走去。 初到九龙山,自然先要去拜会一下那位叫沈括的尊主才是。 陈玉知相貌俊美,一路上许多女弟子回眸而笑,希望能凭借这些小伎俩引起对方的注意。广阔山门四方平砖遍地,整整齐齐如兵家般肃然,大殿上七阶高台以红毡作衬,尤显尊贵豪气,几人到了九龙大殿之内,那些弟子们并没有一起跟进来,只是在外恭候,且不断探头探脑,想看看殿内的情况。 有个中年男子坐于高台之上,黑袍金冠八字胡,乌黑长发两鬓白,威严之色溢于言表。 他左手轻轻拍了拍黑木椅,殿门突然自上而下关了起来,乌黑玄铁重重落下,却没有发出一丝坠地该有的响声。陈玉知心中佩服,那些个说九龙山只有“奇技淫巧”的人还是太肤浅了些,这分明已经达到了鬼斧神工的境界。 孟听、桑稚、叶绾绾三人齐齐作揖言道:“拜见尊主!” 沈括摆了摆手,言道:“无需多礼,我听弟子说你们在山下遇到了些麻烦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桑稚一脸诧异,她身为圣女与尊主颇为熟络,故而言道:“尊主,我前些天已经差遣驿使传信回山,难道你们没有收到信笺?” 沈括平淡道:“确实没有,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只有你们几人回来,其他弟子呢?” 桑稚将句容之事简单叙述了一遍,沈括怒拍木椅,喝道:“真是岂有此理,可知道那作祟之人的底细?” 孟听言道:“师尊,那人以夺舍寄灵之法出现在句容,我们难以揣测他的真实身份……” 沈括并未出现太多愁容,似是对弟子的死讯漠不关心,他饶有深意地打量着李溪扬与陈玉知,许久后言道:“说起来九龙山与茅山也有些渊源,来者皆是客,日后在此处不必拘束,想住多久都可以。” 陈玉知察觉到了一丝反常,记得那日刘传道说过,九龙山与茅山在私底下有着诸多恩怨,铁面无常绝对不会胡言,那么今日沈括的表现必然有问题…… 少年拍了拍李溪扬,笑着言道:“那就多谢沈尊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二章 朝朝暮暮,凄凉意 不知沈括又在何时触动了机关,玄铁殿门缓缓上升,且没有一丝声响。 接待的弟子将三人带到了住处,九龙山要比茅山“敞亮”许多,三间客房早已安排妥当,侯岑颜没有理会两人,似是还在生气一般。 李溪扬看着风韵女子气鼓鼓的样子,对少年言道:“陈玉知,你是不是该去向她道个歉,这样僵持下去总不是办法……” “漂泊江湖居无定所的日子终究不适合她,我如今身在隐元会通缉榜之上,虽说躲过了暗影刺,但日后定还会遇到险境,我不想连累她。” 小杂毛知道少年的心思,人人都能看出来,难道侯岑颜会不知道?这女子既然打算跟着你,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少年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拒绝这份情意。 陈玉知摇了摇头,他勾着茅山小道的肩膀,言道:“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事与你商量!” 两人到了房内,以防隔墙有耳,少年轻声细语地说道:“小杂毛,我觉得沈括有些奇怪,似是很想将我们留在九龙山一般……” 李溪扬疑惑道:“此话怎讲?” “刘传道对我说过茅山与九龙山的关系很复杂,牵扯着几代人的恩怨,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还是小心为上!” 小杂毛点了点头,他对那些往事也略知一二,但今日并未感觉到沈括有什么敌意,兴许这尊主也是个大度之人,早已将往事抛诸脑后了。换言之,若是今日九龙山弟子到茅山之上拜访,萧克己也一定会以礼相待。 李溪扬言道:“既来之则安之,一切等桑稚替你打探完消息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 叶绾绾带着三人参观了九龙山的奇景,这刁蛮丫头在山门中颇有“威望”,许多弟子对其敬而远之。陈玉知最感兴趣的便是一尊乌桐机关鸟,叶绾绾说此物是九龙山的珍宝之一,以秘法驱使后与活物无异,可翱翔九天日行千里,几人又一次对九龙山的机关之术叹服。 两日匆匆而过,陈玉知正在房中研习符箓,这吴降香给的典籍中共记载了三十余种符箓,先前清幽女子曾说过这些符箓都是她一人所创,陈玉知对其暗暗称道,虽说这些符箓没有雷符那般强横,但各有各的用途。如果李道子的符箓是兵刃的话,那么吴降香的符箓便是盾牌,各有千秋。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陈玉知快步走了出去,叶绾绾拉着他便往外走,言道:“山下有消息了!” 圣女住所与弟子们不在一起,依山旁水独自而居,途中陈玉知问道:“丫头,九龙山圣女和普通弟子有何不同?” 叶绾绾东张西望,悄悄地说道:“虽说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山门规矩禁止外传,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可得保密!” “放心,我口风紧得很!” “九龙山曾经出现过一位天之娇女,机关鸟与许多鬼斧之作都是出自她手!想要驱御这些机关需要一味药引,那就是圣女之血……后山有处寒灵潭,潭水中的寒毒常人难以抵御,只有特殊体质之人才能适应,圣女常年饮用寒灵潭水,血液与寒毒相融,如此方能驱御机关。” 陈玉知啧啧称奇,机关本是死物,想不到竟还需要特殊药引才能激活,真想瞧瞧那位前辈在当年是何等的惊艳。 寒灵潭边杵着许多木杆,其上红绫飘飘,似是冬日里的一抹温热般与寒潭形成了鲜明对比。 九龙山的房屋皆是由黑木与玄铁构造而成,叶绾绾也没敲门,带着少年直接闯了进去。桑稚早已等候多时,她对着陈玉知颔首微笑,言道:“有消息了!” 陈玉知害怕听到噩耗,身子有些颤抖,倘若单儿与双儿身陷不测,就算穷极一生,也要让萧秋风付出代价。 桑稚言道:“探子来报,句容一战已在江湖传开,只可用惊天动地来形容,如今的句容已是一片狼藉。” “她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看着少年焦急的神情,桑稚也不卖关子了,言道:“大战持续到了天明,二人以重伤的代价挡下了暗影刺,所幸没有闹出人命!” 陈玉知松了口气,继而又捏紧了双拳,这萧秋风重伤单儿与双儿的仇,他迟早要报! “隐元会素来神秘,且在江湖屹立了数百年,如今门中内斗引起了轩然大波,据小道消息传闻,两人被抓回了隐元会总部,想来定会受到惩戒……陈玉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少年牙关咬紧,恨不得立马杀到隐元会中救人,但自己如今修为低微,想救出单儿与双儿简直是在痴人说梦。陈玉知想起了陈胤侦,若能将他唤醒,必能助自己救人…… 陈玉知一脸痛苦之色,那日在句容深巷被陷山雷重伤时,也没见他有如此神态,圣女叹道:“陈玉知,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此时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徒劳,千万要保持冷静,莫要辜负了她们救你所付出的代价,待来日修为提升后,再去救人才是上策!” 桑稚说得甚是有理,少年又怎会不知,但如今九品便是自己修行之路的终点,这叫他该如何面对!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但少年已是无路可走,若永远无法突破九品,该怎么救出单儿与双儿…… 陈玉知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了圣女居所,落寞之色清冷过了深秋的寒意。桑稚与叶绾绾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少年的修为与境界远超同辈,剑意与雷法更是惊艳一方,兴许是少年太过出类拔萃,两女觉得他从未与同辈相争,而是一直在与江湖巅峰抗衡,就如暗影刺一般。 一身道袍的陈玉知坐在了九龙大殿前的石阶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动也未动。 年年岁岁年年,便已过经年。 朝朝暮暮朝朝,却不再年少。 浮生若梦,只愿晨鼓暮钟,安之若素。 夕阳轻抚山门,弟子们渐渐散去,临走时许多女弟子都是一步三回头,夕阳下的陈玉知略显萧瑟,却更人痴迷。 四下无人,少年更觉心中苦涩。有个老妪缓缓走到了石阶前,少年抬眼一望,发现原是那日在山门前扫地的老婆婆。 “年轻人,我瞧你在这里坐了许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天快黑了,可别着凉了……” 老妪脸颊皱纹密布,甚显岁月无情,少年微笑道:“多谢婆婆关心,小子确实有些烦心事,如何想都想不通透呢。” 少年觉得老妪有些面善,故而想对陌生人倾诉一下憋在心中已久的话语。 “年轻人哪有这么多烦心事?听婆婆一言,世上万事皆有解决之法,莫要让心境滑坡才是!” 老妪驼着背走上了台阶,缓缓坐在了少年身旁。陈玉知听她所言,便能知晓其绝对不是个简单的扫地老婆子。 少年问道:“婆婆,你可认得曾黎叔?” 老妪叹了口气,看着露出鱼尾的夕阳,言道:“他是个苦命孩子,性子又倔,一眨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在茅山如何了……” “他已叛出茅山,如今下落不明。” 老妪笑了,笑意中有些自嘲之意,她言道:“那孩子天资卓绝,若走正道必然能有所成就。但命运岂是可以轻易改变的,当年我便知晓他去茅山不会有好结果。” “婆婆,当年圣女曾润秋与茅山屈袂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曾润秋是历代最优秀的圣女,更是精通机关之术,当年她下山历练遇到了屈袂,两人互生情愫,再归山门时便怀了曾黎叔。那时九龙山欲与老君阁联姻,事出无奈,她只能将身怀六甲之事公诸于世,当时的尊主乃是沈括的师傅,他极力反对圣女与茅山之人来往,便将曾润秋拘禁在了寒灵潭,并且封锁有关她的所有消息。若不是那丫头以死相逼,只怕曾黎叔都无法降世,但这孩子命苦,一出生便受尽了白眼,冷嘲热讽更是家常便饭,曾润秋郁郁寡欢,在某一日突然发了疯,此后没过多久便离开了人世……” 老妪面色忧愁,似是隐瞒了一些事情,陈玉知也没有追问此事,毕竟这是九龙山的秘密,底下究竟藏着什么隐晦与不堪,那都与自己无关。 陈玉知问道:“婆婆,这茅山与九龙山的恩怨,是不是皆因将军令而起?” 老妪笑道:“你这小家伙知道的还挺多!” “相信你已经见识到了那些鬼斧神工,比如机关鸟,百年前九龙山有个女子天纵奇才,在机缘巧合下与胞弟炼祭出了将军令,当年那女子与茅山掌教也有一段孽缘,说来也巧,两座山头似是中了魔咒一般,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缘分,斩也斩不断……女子仰慕茅山掌教,但有一日她的胞弟走火入魔,似是被灵旗蛊惑了心志,他下山血洗扬州,茅山掌教入世将其生生镇压,无论女子如何劝说都未曾手下留情,还把将军令带回了茅山封印,这便是九龙山与茅山恩怨的始末。” 陈玉知点了点头,要在苍生与感情之间抉择,确实不易。 老妪缓缓立起了身子,她捶了捶伛偻的后背,言道:“所以你们还是尽快下山为妙,沈括可不是宅心仁厚之辈!” 老妪缓缓消失在了夜幕中,少年恐生事端,决定明日便离开九龙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三章 深夜来客,避风珠 天有不测风云,为今之计还是先下山才好,少年立起身子朝住处走去。 才到转角,却见孟听在夜色中迎着两人朝九龙大殿走去,那位儒生他不认识,但最后那个锦衣夜行的男子,蟒袍加身,少年一眼便认出了陈景行。 以防被对方发现,陈玉知连忙走回了住处,许久后他自嘲一笑,其实当今八人都知道他还尚在人世,自己又何必躲躲藏藏,好像成了自己在做亏心事一般。 大殿内,四人两两对立,沈括虽是一山之主,但面对如今的广陵王陈景行,还是表现出了一副热情模样。 二皇子彬彬有礼,言道:“陈景行拜见沈尊主。” 沈括也是个人精,他装出了一副受宠若惊之色,上前接住了对方正欲作揖的手臂,笑道:“二皇子,您这可是折煞沈括了!” 陈景行面无波澜,只是在心中揣测起了这位尊主的脾气秉性。才打个照面的功夫,他便已确定这尊主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之间交流不用拐弯抹角,陈景行喜闻乐见。 “沈尊主,明人不说暗话,本王初到扬州,自然是要来拜一拜山头的,但此次前来九龙山还有一事!” 沈括抚了抚自己的八字胡,言道:“不知所谓何事?” 陈景行瞥了眼儒生,示意他拿出怀里的物件。逍遥生能常伴于二皇子,必然有自己的本领,他谦卑的从怀中取出了个小锦匣,而后双手呈上,交到了沈括手中。 “沈尊主,这颗避风珠就当是见面礼,还请您收下。” 沈括眯起了双眼,在心中思索衡量,今日若是收了这颗价值连城的避风珠,那就是变相承认了与二皇子的合作关系,他虽身处江湖,但对庙堂之事也略知一二,来日若他陈景行有什么大动作,定会找自己帮忙,但反过来想,若有朝一日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蟒袍男子崛起,成了万里山河之主,九龙山必能水涨船高,继而跃至江湖一流宗门行列,自己的功绩也将流芳百世!这“勾当”堪称百利而无一害。 沈括将锦匣递给了孟听,笑道:“那沈某便多谢二皇子了,日后若有需要,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陈景行摆了摆手,言道:“沈尊主,都是自己人,以后就不用这般客套了,什么犬什么马,都是朋友,不谈这些!” 晋王之所以将广陵交给陈景行,全然是因为他做事雷厉风行,且滴水不漏,今日在九龙大殿,他亦表现的淡定从容。 “沈尊主,我想扶持九龙山崛起,且不说超越龙虎山,但至少也得力压茅山一头才是!” 沈括闻言大喜,龙虎山依附庙堂多年,根基早已不可动摇,更何况山门中高手甚多,根本不是九龙山可以比拟的,倘若能力压茅山,那么山门也将成为扬州之上的一方巨擘。 “二皇子,那沈某就不客气了,日后皆听您安排便是!” 两人各有所图,陈景行欲将九龙山的机关之术融于军中,而沈括则是想振兴山门,并且从茅山夺回那面灵旗! 陈景行很满意沈括的答复,便问道:“我听说句容最近闹出了许多动静,你们可有遇到一个青衫少年?” 孟听没有多想,脱口而出:“二皇子说得可是陈玉知?” 陈景行稍扬嘴角,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了一丝杀意,他看着沈括并未多言,而后者似是明白了什么,亦是一副了然于胸望君放心的神态。 来人趁着夜色上山,亦在许久后归于夜幕,孟听不傻,他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陈玉知若留在山门,定会遭遇不测,这位九龙山大师兄进退两难,江湖道义与师徒情分究竟该如何选择?他走回了自己的居所,终究没有选择帮助陈玉知,两人只是萍水相逢,若今日助其脱身,那便是放弃了自己的美好未来…… 深夜客房,李溪扬盘腿坐于床榻,他瞧着陈玉知面色如常,言道:“我猜那两个女子应是无碍了,你是来通知我明日下山,是或不是?” 陈玉知见这小杂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言道:“是,你这预知未来的功夫倒是有些火候,以后若是兜里没了铜板,去大街上替人算命也是个好营生!” 李溪扬碎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市侩?” 少年正了正神色,言道:“方才在山门遇到一个老妪,她劝我们早些下山,我此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适之感,今晚你可要小心才好!” “九龙山与茅山虽然有些恩怨,但百年过去早已烟消云散,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动机会为难你我……” 陈玉知连连摇头,这小杂毛到底还是天真了些,江湖险恶,那些恩怨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如果是为了那面将军令呢?” 李溪扬陷入了沉默,少年没有打破这份静谧,而是又走到了侯岑颜房外。 敲门本是抬手轻拍的易举,但陈玉知犹豫了许久,好几次都收回了伸到一半的臂膀。两人的关系如今有些微妙,少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若是又不小心伤了侯岑颜,自己也于心不忍。 房门突然大开,女子一声惊叫,被门口所立之人吓得魂不附体,她缓过来后碎道:“大半夜的,你想吓死谁?” 陈玉知尴尬一笑,言道:“明天我们便离开九龙山,我是来通知你的……” 侯岑颜颔首言道:“明日下山后我会自行离去,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女子面无波澜,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与之前那副俏皮模样有了天壤之别。 陈玉知正欲再说上两句,风韵女子却转身关上了门,全然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少年付之一叹,亦是转身回了住处,他却不知晓方才侯岑颜背靠着屋门,手足无措,迟迟未能等来想听的道歉话语。 一夜辗转,陈玉知无心运气行昆仑,破天荒的睡上了一觉,日上三竿才起床伸了个大懒觉,虽说自己可以养气不眠,但偶尔睡上一觉确实舒坦。 少年欲在正午下山,只是无论如何敲打小杂毛的房门都是无人应答,他暗道不妙,破门而入后发现其间空无一人…… 想不到那老妪的劝说竟成了真,所幸侯岑颜还在房中,只是如今已然陷入被动,这九龙山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四章 新仇旧怨,今日了 事出突然,陈玉知早已见怪不怪,自己走到何处,何处便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少年急忙带着侯岑颜赶到了寒灵潭边,此时九龙山上唯有桑稚可以帮自己一把。 圣女正在潭边舀着寒水,她见两人神色匆匆,问道:“陈玉知,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只怕有人不想我们下山……” 桑稚一脸惊讶,本以为山门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料又出了事端,她言道:“莫要惊慌,我可以去找尊主替你们解决难题!” “只怕就是沈尊主在暗中作梗,你身为圣女不方便插手此事,还请帮我保护一下岑颜……” “尊主绝不会对后辈出手,此事定有误会!我去找他一问究竟!” 陈玉知拦住了圣女,他知道九龙山与茅山之间有着诸多恩怨,若少年没有猜错,沈括掳走李溪扬是为了将军令,如今必然在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他不怕与对方来个鱼死网破,但侯岑颜的安危总是要顾及的……若想快速提升修为,在险境中战斗是条捷径,少年想得通透,亦是毫不胆怯。 “到底是不是沈括,等我去会会他便能知晓!若我出了意外,岑颜就麻烦你了!” 少年毅然决然,他道袍出尘却染了凡心,秋风吹过寒潭成了寒风,百年江湖不乏潇洒惊艳之人,衣袂飘扬的陈玉知渐渐远去,在侯岑颜眼中,少年此时胜过所有。问秋鸿,待春丛,纵使梨花香满院,人别后,梦成空。 风韵女子大喊:“陈玉知,一定要小心啊!” 九龙大殿之上,众人似是在等候陈玉知一般,沈括依旧端坐于高毡木椅之上,一副运筹帷幄之色颇让少年厌恶。 孟听与众弟子立在一旁,他不敢直视陈玉知,亦不敢面对心中愧意,众人都察觉到了一丝火药味,想不到前几日还相处和睦,今朝却要短兵相接。 陈玉知与那日在句容一般,提着低垂剑尖的月华缓步朝前,每一步都透着杀意,似是在示威般凌冽。 “沈尊主,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金冠之下的八字胡透着神俊,他捋须言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李溪扬确实在我手中,你若想救他,便去茅山找萧克己拿将军令来换!” 一众弟子也理解尊主的意图,将军令本就是九龙山之物,这物归原主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 陈玉知一脸桀骜,似是变成了当年在盘阳的九公子一般,他笑得目空一切,还讥讽道:“沈括,你堂堂一山尊主,想要拿回将军令就自己去茅山,做这种下三滥的威胁之事,算什么男人?你那两撇八字胡怕是粘上去的吧?宫里的太监都没你这般不要脸面!” 沈括不动声色,森然道:“我给你七天时间,若七天之后没有见到将军令,我就挑断他的手筋脚筋丢下山涧!去或不去你自己选择。” 陈玉知自然不会去茅山取回灵旗,若是李溪扬本人在此,也定会与自己一样拒绝,拿灵旗换取了自己的性命,到时候定会有更多无辜之人丧生,与其如此,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更为妥当,少年言道:“送你两个字,滚蛋!” 沈括冷哼一声,露出了阴狠本色,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先送你上路!” 他本就没想放过两人,只是想先利用陈玉知夺回灵旗,继而赶尽杀绝,只是没想到少年会如此决绝,竟直接拒绝了自己。如此也好,既然陈景行想取少年的性命,那自己就做个顺水人情,以后也好与对方走得很亲近些。 一众弟子朝陈玉知袭来,男子以拳势夺人,女子以各类机关辅助。少年杀伐果断,起手便是无影青罡。 袭来二十六人,陈玉知出剑二十有七,最后一剑先入鞘后出鞘,拔刀斩下剑气直掠沈括。 道袍少年没有留手,既然对方不讲情面,那他也不介意血染大殿。在浑厚的青罡后,山门弟子纷纷倒地,有些被剑罡震伤,有些直接倒在了血泊中,奄奄一息。 沈括一跃而起躲过了拔刀斩,剑气轰击在了黑木椅上,这木椅纹丝未动,其上不染痕迹,依旧杵在高毡之上,少年有些惊讶,那黑木椅定是内含乾坤! 九龙山尊主落回了高台,一道残影才坐于黑木椅上,便有拳势惊天而来。道袍少年以霸龙吟与之对轰一招,龙吟还未回荡于山门,自己便口吐鲜血倒飞出了数十丈。 龙吟之声渐渐响彻九龙山,桑稚在寒灵潭都能听得清楚,叶绾绾在句容见识过此招,她赶到山门前时却见少年口吐鲜血摇摇欲坠。 沈括走出了九龙大殿,在石阶上冷眼瞧着陈玉知,一副讥讽之色,似是在说他不堪一击般不屑。 叶绾绾挡在了少年身前,喊道:“尊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何要对陈玉知动手?” 陈玉知擦了擦嘴角血迹,紧皱双眉,言道:“叶绾绾,快让开,此事与你无关!” 少年不想连累这个看似刁蛮,却恩怨分明的丫头,若她卷入此事,今日自己又折在九龙山,其中利弊显而易见。 沈括没有理会叶绾绾,残影又至,拳势再起。 “轰隆!” 一声炸响,叶绾绾自己都有些发愣,她不敢相信方才竟然朝尊主丢了颗陷山雷…… 沈括金冠崩裂,青丝掩面,华袍褴褛不堪,他也没有想到,亲手制作的陷山雷,最后会落到自己身上。 男子笑了起来:“哈哈,好好好,叶绾绾,你真是长本事了!” 叶绾绾眼眶泛红,她不想伤害师尊,只是先前情急之下才失了方寸,她哀求道:“尊主,绾绾知错了,您能不能放过陈玉知……” “我都说了此事与你无关,快走!” 青丝随风摆,沈括张狂道:“山门有此逆徒实属不幸,既然你想陪他,那就一起去死吧!” 陈玉知手握三张符箓,若今日自己难逃一死,无论如何也要将九龙山毁去,这样才不算是赔本买卖。 “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符命汝……” 沈括见状扬起了嘴角,他法指朝天轻点,九龙大殿前的四座石雕涌出了条条铁链,继而以极快的速度将陈玉知裹成了粽子。孟听早就将陈玉知的底细全盘托出,这少年最凶狠的杀招便是符箓之法,如今他以被机关锁禁锢,就算那雷符有惊天之威,驱使不了便是空谈,根本不必在意。 陈玉知浑身无法动弹,已是黔驴技穷,他不断在心中呼喊陈胤侦的名字,希望对方能够苏醒,只是体内平静如镜,未有一丝波动。 烈拳从天而至,压得叶绾绾瘫倒在了四方平砖之上,沈括有意一拳解决两人,丝毫不顾及小丫头是山门后辈。 拳随风意起,飘散不留情。 远处有个老妪叹了口气,她一步闪到了半空,与这位声望如日中天的尊主对轰一拳。 叶绾绾方才闭上了双眸,她怕死也怕疼,只是许久都没有异动,她又悄悄眯开了一条眼缝,却见平日里常在山门中清扫落叶的老妪立在眼前。 “你这老东西,出来凑什么热闹?” 老妪的身形有些摇曳,如垂柳般让人担忧,她言道:“你对外人出手我可以袖手旁观,但这小丫头乃是九龙山的弟子,你怎么忍心下手?” 沈括将一头青丝捋到了耳后,挑眉轻言:“你是在教我如何做事?” “沈括,我以为你当了九龙山尊主后会将以往劣性改去,谁知狗改不了吃屎,还是这副令人作呕的样子。” 九龙山尊主仰天狂笑,讥讽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长老?一个扫地的老东西也想对我说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便送你去见曾润秋!” 老妪已是强弩之末,先前硬抗沈括一拳用尽了全力,此时力竭,唯有一死。 “润秋,为师没能保护好你,亦没有照顾好你的孩子,真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去见你,说来惭愧……” 老妪闭上了双眸,等待着沈括的致命一拳,另一股气势在殿前勃然爆发,白衣道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紧紧捏住了沈括的拳头,青丝带飘动于发髻之间,他言道:“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这般禽兽不如?” 一息十招,两人以拳对拳,而后各退一边,老妪颤声言道:“黎叔,是黎叔吗?” 白衣道袍回首一笑,如今九龙山上,唯有一人让他牵挂,这老妪乃是母亲的授业恩师,当年亦是九龙山的长老,若不是她最后放出消息,只怕自己也去不了茅山,而是依旧在此地任人羞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曾黎叔不是什么善类,却仍念往昔情分。 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神情,言道:“婆婆,我回来了,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老婆子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们母子俩,心中有愧啊……” 沈括愁眉不展,他没有想到曾黎叔已经有了这等身手,怒道:“怎么,你这野种今日想重归山门?” 曾黎叔置之一笑,他知道李溪扬上九龙山定会遇难,便一直匿藏于暗中。兴许是天意,新仇旧怨何时了,唯在今日见道袍。 “沈括,转眼匆匆数十载,你还是与当年一般无所不用其极,狗彘不若!今日,我便来与你好好算算旧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五章 班输矩横,缩头龟 铁链显然是许久未曾使用,那股在阴暗中积聚的锈味有些呛人。 陈玉知透过缝隙纵观战局,曾黎叔仍是一手负于身后,势与态都凌驾在了沈括之上。 句容深巷的那一夜,他可是亲眼看着曾黎叔突然吐血远走的。想当日在茅山,白衣道袍险些命丧王束殿之手,虽说逃过一劫,但伤势可没那么容易好…… 少年知道曾黎叔定是来救小杂毛的,但沈括颇为棘手,今日胜负难料,被裹成粽子的少年甚是担忧。 沈括笑得轻蔑,当年被唤作“野种”的小子,今日竟要找自己算账,说来真是可笑…… 莫约百名弟子自殿后而出,聚集到了尊主身后,沈括森然道:“不错,当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野种,今日竟找上门来寻仇,茅山果然人才辈出啊!” 曾黎叔朝前迈出半步,九龙山弟子皆倒退数十步,他平淡道:“我与茅山已无任何瓜葛,今日到此乃是与你的私人恩怨。” 沈括轻挑眉锋,如今还未到与茅山决裂之时,但曾黎叔既已叛出山门,那便不用顾虑太多了,他言道:“哦?我怎么不记得与你这野种有什么恩怨。” 半步之后又是半步,九龙弟子被先前那股气势震慑,见白衣道袍又迈出步子,齐齐运气抵挡,就连沈括都没有例外。谁知这半步就是普普通通的半步,没有任何气势与压迫。 曾黎叔嘲笑道:“看你一惊一乍的样子,哪里像个尊主?莫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当年所做的龌龊事没人知道?” 沈括戟指怒目,欲辨已忘言,索性不再多言,祭起双拳便朝曾黎叔掠去。他虽不在乎弟子的死活,但却十分在意自己的脸面,若真让对方说出了什么不堪之事,自己如何安坐尊主之位。 “啧啧啧……狗急跳墙了!” 曾黎叔仍是未动那负于身后之手,以单手接双拳,游刃有余。 一股熊熊火焰蓬勃而出,沈括避之不及,灼伤两手后暴退惊道:“三昧真火?” 陈玉知此时要比八字胡的沈括还要惊讶,曾黎叔的三昧真火早已被王束殿废去,今日却又凭空出现,其间所透韵味又让他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之意。 曾黎叔言道:“没想到吧?九龙山引以为傲的炼器之火却被我修成了。” 老妪百感交集,这炼器之火已有数百年未能问世,山门中的男弟子之所以要练拳,皆因拳法乃是真火之法的铺垫功法,她挺直了脊背,叹道:“润秋,你若泉下有知,也该为黎叔感受自豪……” 白衣道袍袖手一挥,四团火焰将锁链根部的石雕统统炼化,一地稀烂锒铛,男子言道:“你先去救溪扬出来。” “师叔!” 桑稚与侯岑颜扶着一瘸一拐的小杂毛自转角而出,小道士这一句师叔叫得亲切,从句容到九龙山,白衣道袍一直在保护自己,就算他曾经犯过错,也都随风而去了。 圣女跪在了四方平砖之上,愧疚道:“尊主,他们是我带上山的,于情于理山门都不该如此行事,所有责难桑稚愿一人承担,还请尊主手下留情……” 沈括捏紧了双拳,赫然而怒,他厉声斥责道:“你拿什么承担?真是没想到红杏飘香,历代圣女都喜欢胳膊肘往外拐!” 提到圣女,曾黎叔冲冠眦裂,三昧真火一叠又一叠,脚下四方平砖承受不住热浪寸寸龟裂。 “沈括,当年我尚且年幼,无法与你抗衡,但今朝叹往昔,我便来说一说你的罪状!” “两面三刀为其一,做事不择手段,当年挑唆你师傅以圣女为筹码与老君阁联姻,今日又恬不知耻,不但对后辈出手,更把山门弟子视如蝼蚁随意践踏!” “作恶多端为其二,当年那几位长老和尊主虽说死不足惜,但十病九痛无药可救的状况,皆是你在暗中作梗!” “人面兽心为其三,以尊主之位轻薄山门女弟子,将后辈当作玩物禁脔,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能瞒天过海?最可恶的是当年你以我的性命为要挟,终日去找娘亲行苟且之事,导致她精神崩溃而死!沈括,你连畜生都不如,有何资格坐拥九龙山?” 老妪长叹了一口气,家丑不可外扬,今朝曾黎叔在大庭广众之下言明此事,九龙山朝不保夕,日后定会沦为江湖中人唾弃之地。 陈玉知与李溪扬终于看到了白衣道袍心中的秘密,他夺取茅山掌教之位,绝对是为了报仇!曾黎叔不但想要惩戒沈括,还想毁掉九龙山! 沈括一脸阴狠,想不到自己在暗中所做之事对方竟然了如指掌…… 曾黎叔将负在身后的手臂收了回来,怒喝道:“沈括,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白衣道袍此时的气势要比在茅山还强上几分,三昧真火也更是得心应手,完全没有不能控制的异状。正午时分本就艳阳高照,九龙山门高耸入云,一片交辉映衬下白云变火烧,如同神仙打翻了炼丹炉,亦或是仙女祭出了万里红霞缎。灼烧之下白雾缭绕,唯独曾黎叔一人白衣如霜,冷峻深沉。 三昧真火的狠辣沈括已经深有体会,他无法与曾黎叔硬碰硬,只得另辟蹊径。 一把黑木伞凭空出现,沈括撑开伞扣,无数铁制黑鳞镖袭向白衣道袍。镖出收伞,沈括以领花木尖直刺向前,气势如虹。 黑鳞镖不惧火焰炼化,曾黎叔一脚轻跺,两指探出,九龙山为之一震,大殿外的四方平砖皆成了碎石,鳞镖纷纷坠地。 瞬息间,有两指抵住了领花木尖,白衣道袍轻言:“班输伞可护不住你!” 水火不侵的班输伞被九龙山视作珍宝,而就在两指微折下,鬼斧神工碎成了木屑。 沈括身形暴退,而白衣道袍似闲庭百里般风轻云淡,任凭对方如何迅捷,都挣脱不了紧扣喉间的索命之手。 生死关头,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尊主顾不得颜面,当即暗掐法诀,道道黑木凭空现,嫁接处黑鳞符文为界,霎时将沈括保护了起来。 陈玉知看着如龟壳一般的机关,问道:“这是何物?” “班输伞、矩横盾,两者一攻一守,乃是当年那位天之娇女所铸,传闻若非玄穹顶,矩横不可破。” 这几块黑木黑鳞加上些符文就能如此厉害?还非得洞玄之上的境界才能破开,少年诧异下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当起了缩头乌龟?真以为躲进去就能平安无事了?” 一阵无言,沈括显然打算躲他个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六章 天与秋光,出江湖 “泉冰声更咽,阴火焰偏青” 曾黎叔看着形同龟壳的矩横盾面色如常,平淡道:“沈括,该如何折磨你一事本让我头疼,既然你自己做出了选择,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白衣道袍如千斤而坠,一脚便让矩横入土七分。曾黎叔单脚而立,一动不动,青丝带依旧飘逸出尘。 他双臂伸展而开,祭莲花指,真言自口而出:“燎、厝、涂、炬……火起!” 矩横之中传出沈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龟壳一阵颤动,似是有人想竭力破壳而出,只是机关的中枢已被曾黎叔死死抵住,任凭沈括有通天手段,也无法再见天日。 徐徐黑烟自矩横而出,许久后惨叫声渐渐消失,九龙殿外鸦雀无声,那等撕心裂肺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曾黎叔往身后瞥了一眼,九龙山弟子纷纷四散而逃,人心涣散一片,如此山门已然败落。 白衣道袍卸下了一身三昧真火,跪在了九龙大殿前,重重叩头三下,发髻青丝带在起落间“啪啪作响”,重叩之后男子再无遗憾…… 老妪来到了曾黎叔身边,似当年小家伙受气后那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言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婆婆,你可会怪我毁了九龙山百年根基?” 老妪摇了摇头,自打她拿起那把木扫帚时,山门之事便再也与自己无关。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更要比从前淡然上许多,恩恩怨怨都是注定,山门劫难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现的,苦树由人而栽,苦果也该由人来尝才是。 “黎叔,莫要让自己陷在上一代的恩怨之中,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该为了自己去活才是……” 一番作态终有别,叶绾绾与桑稚将众人送下了九龙山,刁蛮的小丫头还沉寂在先前的惊恐之中,陈玉知言道:“叶绾绾,谢谢你!” 小丫头碎道:“灾星灾星,赶紧走吧!” 桑稚有老妪相助,想要回山门主持大局倒是不难,目送两女上山,少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大喊道:“以后若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时已无九龙山之人在场,曾黎叔卸下了体内最后一股真气,在口沥淤血后凄然而笑。 李溪扬本想搀扶对方,白衣道袍摆了摆手,脸色惨白如霜,言道:“无碍。” 陈玉知突然有了明悟,先前之所以对他的真意感到似曾相识,那是因为自己强行提境两次,对那份决绝再熟悉不过…… 少年问道:“曾……前辈,你先前是不是强行提境了?” 曾黎叔并未擦拭血迹,笑道:“你还算有些见识,我已将洞玄感悟与通幽修为挥霍一空,如今已是废人一个!” 李溪扬舌桥不下,眼眶泛红,他将颤抖的双手搭在了白衣肩上,言道:“师叔……是我连累了你。” 曾黎叔轻轻拍了拍小道士的臂膀,一副轻松模样,言道:“本是漂泊青灯客,废了就废了,红尘一碗茶,喝完各自爬。溪扬,你不用自责,从今天起江湖之事再与我无关,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李溪扬若是不自责,那他便不是李溪扬了。倘若不是自己疏于防范,轻易上了九龙山,师叔也不用在受伤的状态下救自己,继而落得如此惨状。 “师叔,你跟我回茅山吧!” 曾黎叔与青山碧水一般寂寥,他叹道:“七岁与十七岁之间,有整整十年,从十七岁到今朝,却是一生。溪扬,这些年我被怨恨冲昏了头脑,有愧于茅山,有愧于天地,却唯独无愧于心,直至今日才有所感悟,休恋逝水,苦海回身。你的道才刚刚开始,一定要引以为戒,收余恨,免骄嗔……师叔以后不能保护你了,好自为之,莫要让我失望!” 白衣道袍一人渐渐远去,他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青丝带与白袍无不透着一股潇洒淡然之意。 李溪扬垂头落寞无比,陈玉知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小杂毛,就像曾黎叔所言,你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入江湖容易,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出江湖却不易,天与秋光,转转情伤。你若有朝一日继任茅山掌教,他定会为你高兴。” 三人于林间露宿一夜,晚间少年脱下了道袍,悄悄地盖到了女子身上,生怕寒意冻坏了伊人。 李溪扬坐在一颗参天大树下,对着明月抒发悲凉。 少年浑身一抖,言道:“小杂毛,你说那些个儒生怎会有如此文采?能写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等名句,啧啧啧……真是让人佩服。” “陈玉知,你说得可是实话?我觉得你向来都只佩服自己,竟还会佩服别人?” 少年见他情绪好转,笑道:“先前是在说笑,但你这么看我就大错特错了。古语有云,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当然也有佩服之人,比如那个一掉眼泪就能让我戒酒三日的丫头!比如一生气就踹我屁股的少女!比如一刀直破两百里的老头!比如用我鞘中黑剑自刎的巾帼!比如以眼还眼的汉阳镖师!我佩服的人太多了,却唯独不佩服自己,一路走来尸山血海,若不是有旁人相助,我早就死上十次八次了,哪还能遇见你这小杂毛……” 李溪扬颇为诧异,没想到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桀骜不驯的少年心中,竟会佩服这么多人。 “我没你这般见多识广……心中只佩服三人,师傅和师叔不可动摇,但若不论修为与境界,第三个人便是你,陈玉知!” 少年满面春风,李溪扬从不说假话,他说佩服自己,那必然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小杂毛,你的眼光不错啊,我倒是想听听其中缘由!” 李溪扬瞥了一脸笑意的陈玉知,说道:“青衫黑剑,玄甲龙骑!玉门平战事,北莽绞兽骑!一朝身死魂消,一人隐于江湖。在我眼中,你与师叔无异,他选择做一个普通人,而你选择做一个江湖客,蓑衣遮雨,斗笠遮面。且不说你祸害女子的本领,单单以上所述,我望尘不及,故而佩服!” 小杂毛每赞一句,陈玉知的脊梁便挺起一分,仿佛在这林间,他已是名副其实的“侠之大者”一般。 “小杂毛,你怎会突然知道这么多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七章 地藏生辰,糊涂经 句容的小小酒馆里,并没有说书先生扇拍惊堂木,故而那“九公子”的传颂事迹从无人言。 路遥人间,偶有句容来客会提及此事,但茅山小道可没有在大街上听人闲聊的兴趣。 李溪扬平淡道:“我被关在九龙山牢狱时,听两名狱卒侃侃而谈,这同名同姓,青衫黑甲,不是你还能是谁。” 陈玉知捋了捋额前青丝,打趣道:“既然你这么仰慕我,要不认我做大哥如何?” 李溪扬瞥了少年一眼,轻笑一声,又轻叹一句:“不如何。” “小杂毛,你怎么这般不识趣,要知道做我的小弟可没有坏处,只需替我做些端茶递水的琐事,以后若有人敢动你,就是跟本大侠过不去!” 李溪扬没有与少年胡扯,而是正色道:“陈玉知,你打算如何安置侯岑颜?不论如何,可别伤了人家的心。” 陈玉知看了看蜷缩在道袍下的风韵女子,叹道:“我能如何……江湖险恶,总不适合她一个较弱女子。我与你师叔一样,有许多恩怨未了,前路漫漫,唯剑作伴。” 天色微亮,三人出了九龙山地界,途经一座茶寮,座无虚席。 按理说此处不该有这等人潮才是,小杂毛掐了掐手指,似在推演着什么日子,许久后言道:“不用揣测了,明日便是宝华山地藏生辰,他们定是去诵经念佛的远游人。” “小杂毛,你说为何如今的佛门香火要比道门鼎盛许多?” 李溪扬闻言一笑,言道:“盛世佛门大开,百姓心有所求,便会将执念寄托于诸天神佛之上。而道门大多相反,天下大乱时才会救苦救难……说到底佛乃是大愿,道乃是小愿,道者入世证道,并不是为了百姓苍生,而是借机行天道、悟天道,都说大道无情,故无法比较,不提也罢。” 陈玉知抿了一口茶水,这茶已是没了涩意,他言道:“小杂毛,你说得太深奥了,我可听不懂。” 侯岑颜瞧着人来人往的栈道,言道:“以前在广陵时,每年都会上宝华山燃香拜佛,久而久之便成了惯例,想不到机缘之下又到了此处,我想再去走一走。” 一时半会儿陈玉知也找不到地方安顿风韵女子,他点了点头,笑道:“那便一起去燃上几支清香吧。” 宝华山上,小庙之中多了些香火,那都是蹭了古刹的光,在人潮拥挤下,香客们排起了长龙,有些闲不住的人,瞧见了小庙,便才到此添了些香火。三宝和尚不以为意,不论有没有人,不论有多少人,他该抠脚时便抠脚,该打盹时便打盹,似乎明日就是自己的生辰一般,好不自在。 大和尚卧躺于弥勒像旁,瞥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四少,言道:“明日便是地藏生辰,你可准备好去与人论经了?” 四少摇了摇头,又恢复了精神,笑道:“我不懂佛经,所以不用准备!” “看你这样子是胜券在握了?你可别小瞧了宝华山,那几座古刹里也是有高僧的,到时候胡诌蛮缠起来,你可不是对手!” “师傅,那该如何是好?” 三宝和尚捻着罗汉珠,眼皮缓缓下垂,鼾声如雷。四少对着弥勒像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随缘随缘!” “礼佛一拜消罪业,称名十念种善根。” 这日宝华山颇为热闹,天才微亮,便有虔诚者三步一叩首,九步一跪拜,欲施苦行朝圣至山道:“恕老衲孤陋寡闻,从未听过有糊涂之经,还望请教。” “从前有个老先生发现了糊涂,取名中庸。” “道家有位师祖发现了糊涂,取名无为。” “儒生墨客也发现了糊涂,取名非攻。” “他们都发现了,佛祖自然也不例外,便取名忘我。世间万事唯糊涂难也,有些事问清楚了就会无趣。佛曰,人不可太尽,事不可太尽,凡事太尽,缘法势必早尽。” “所以有时,难得糊涂才是上道。” 小和尚一席话震惊四座,陈玉知在阳明学府通读中庸无为之道,对小和尚的话语感悟良多。 李溪扬笑道:“好一个人不可太尽,好一个事不可太尽!这小和尚还真有两把刷子!” 古刹住持双手合十,向小和尚施了一礼,言道:“老衲甘拜下风!” 四少没有停留,离开了古刹又朝着山上走去,小和尚踏出门槛后,气势发生了变化,有淡淡佛光隐隐而现。 陈玉知问道:“你们看到了吗?” 小杂毛还未回答,侯岑颜率先言道:“我好像看到了一丝缘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八章 立地成佛,借经文 何为缘法? 陈玉知都参不透这本经,若今日李溪扬说看出了缘法,他自然不会奇怪,毕竟小杂毛乃是道门出生,但今朝侯岑颜说看到了缘法,却让人瞠目结舌。 缘为情,法为度,缘法常匿于因果之间。 少年问道:“岑颜,你看到的缘法为何物?” 风韵女子边走边想,许久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叹道:“好像是如同万般皆空的感觉……” 李溪扬皱起了眉头,使劲拍了拍少年,不停摇头。 四少一路讲经,半天光景便到了山腰,一座参天古刹门前,四少席地而坐,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馒头,这是师傅给他的口粮,还是一整天的分量。 古刹牌匾十分气派,“佛光普照”四字熠熠生辉,但在陈玉知眼中,这一撇一捺间毫无真意,与书圣父子的行书相比,犹如小孩子在舞文弄墨。 宝华山腰,无数麻雀涌来,它们驻足在四少身边,一动不动,似是不惧怕此处的人潮一般。 小和尚掰着馒头,将一整个掰成了无数细丝,而后笑得眼如弯月,他挥手一撒,细丝如雪飘山门,还未落地,便被纷飞的麻雀叼食而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和尚叹了一句后又立起了身子,双手合十,古刹里六声梵钟回荡于山腰…… 这次他又与老和尚论起了四字真言,对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想瞧瞧小和尚有何本领。 “守下四字,修得本心。” “柔,刚者易折,柔者若水长存。” “容,海纳百川,容者心怀若谷。” “磨,世上磨炼,心目一息不乱。” “稳,水深不语,人稳朝夕不言。” “本心之明,皎如白日!” 到夜间小和尚已入山巅,一路行来未曾一败,身后佛光熠熠,犹如深山明灯。虽是晚间,但人潮如旧,所有人都跟着小和尚到了宝华山顶,看着态势,小和尚离立地成佛也不远了,远游客若能在今日一见此等惊天场面,别说是不虚此行,就算说是不枉此生也不为过…… 宝华山顶,有座岚山寺,“岚风无痕”四字牌匾颇为传神,似是出自某位文坛大家之手,笔锋雄浑无比。这庙中矗立一座古塔,高耸入云,乃是方圆百里高过群山的至高建筑,坊间传闻塔尖有颗天珠,宝华山香火鼎盛皆是天珠赐福,若妄动此物,必会地动山摇惊了神佛。 古朴庙宇里灯火通明,似是在等待小和尚到来一般,钟声未响,梵音悠扬,一名朴素尼姑跨出了门槛,饶是丢弃了三千青丝,仍未能影响她的精致面容。 人潮中有人问道:“这尼姑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从未见过。” 自岚山高塔而下的道姑走到了小和尚身前,两人同时席地而坐,这次四少没有与人论经,而是在比拼诵经的功底。 晦涩梵音阵阵,渐渐弥漫于宝华山之上,身在山巅的香客如同到了佛门圣山一般,似乎有三千罗汉齐齐诵经,心中一片虔诚。 远游人与香客翻掌朝天,叩拜了起来。少年运起剑意包裹住了身旁两人,这梵音与魔音一般无二,都有着迷惑人心的效果,但若是行善,便没有好坏之分,只是少年生怕风韵女子受到影响,故而才在人潮中施展出了剑意。 先前李溪扬把自己拉到一边,担忧道:“陈玉知,我告诉你,但凡是能看到缘法之人,大多都会遁入空门,你可得看好侯岑颜才是,别等她成了尼姑,后悔莫及!” 尼姑捻着莲花指,许多梵文出现在了她的身侧,朝天缓缓上升,往复不息。皎洁莲台出现在了尼姑座下,梵音更是震天而响,夜空弯月渐渐成了圆月,如同神迹。 陈玉知叹道:“小杂毛,这是菩萨显灵了?” “人力怎能改变天地日月,人在世间,月在心中,你希望看到圆月,那它便是圆月,你可懂佛家的隐晦了?” 少年摇了摇头,碎道:“我要懂这些作甚,又不去出家为僧!” 侯岑颜浑身一怔,似是想通了什么般,双眸空灵一片。 小和尚出现了颓势,面对盘坐莲台的尼姑,现在有些力不从心。在外间看来两人祥和一片,但陈玉知与李溪扬却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争锋并不简单。 四少冷汗直流,身子颤抖了起来,小和尚十分倔强,强撑了许久,单薄身子已如风中小舟般摇曳。 “小杂毛,要不要去阻止他?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溪扬瞧着少年一脸担忧的神色,笑了,少年嘴硬心善,瞧不得谁在自己面前受苦受难,就算是陌生人也一样,如此品格才是让他李溪扬佩服的原因。 “不行,小和尚不是说了,水深不语,人稳朝夕不言,有这事我们不方便插手,随缘方是良策。” 少年撇了撇嘴,四少一路上山,诵得名言无数,他听闻后都觉得惊艳,但只要自己走上两步台阶就会忘记,兴许当年向太傅所言不假,那句“孺子不可教”真的很适合自己。 三宝和尚推开了庙门,满嘴荤油,显然是刚从王寡妇家归来,满脸意犹未尽的快意,嘀咕道:“今天的烧鹅真是肥而不腻,真他娘后悔当和尚,做些果腹之事还得偷偷摸摸!” 山间梵音弥漫,大和尚瞧着岚山寺之上的淡淡金光,取下了颈间碧玉罗汉珠,轻轻放于弥勒像前,言道:“是时候了。” 大和尚趁着夜色消失在了宝华山上,不知去向何方…… 岚山寺外,小和尚睁开了先前由于挣扎紧闭的双眸,一双全无稚气的慧眼透着百年沧桑。 四少一手立于胸前未动,一手朝后探出,百衲衣无风而摆,喝道:“借你满背经文一用!” 道袍少年的剑意一息间消散而去,晦涩经文透过衣衫涌入了小和尚双掌之间,香客们越看越出奇,全都屏住了呼吸,甚至连眼都不眨,生怕错过了这稀世罕见的一幕。 “一念成佛,亘古不变,缘法皆空,唯留执念。” 这一夜有道霞光投向了宝华山巅,香客们不知晓夜间的霞光从何而来,但却明白小和尚已然是立地成佛了。 尼姑看着小和尚,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不似佛门中人般流露出了些许感情,颤声问道:“道安,是你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四十九章 相逢恨晚,入空门 论经本无输赢,小和尚成佛是缘法,尼姑等到了道安亦是缘法。 四少双眸的沧桑渐渐消退,在还剩下一丝不舍之时,言道:“缘无尽、无散、无失。” “这份天人感悟暂时无法还你,待时机成熟,定还你一份造化。” 小和尚最后对着陈玉知说了一句,继而淡去了一身佛光,回归平常。 尼姑饶有深意地瞧了瞧四少,她知道此时的小和尚已经不是道安,言道:“小家伙,以后常来山上走动走动。” 他点了点头,问道:“可有上好的斋饭招待?” “以你今天的表现,还需要愁吃喝吗?一会儿那些香客定会跟你回到庙里燃香积功德。” 小和尚转了转眼珠,言道:“既然庙里有吃有喝,那我就不用上山走动了吧?” 尼姑似是看到了幼时的道安一般,曾经为了一口斋饭与自己争破了脑袋……她无奈道:“在岚山塔里修行对你有好处,以后每日记得上山寻我,斋饭管够!” 记得师傅说过,别人家的饭吃起来总是比自己家的香,四少也深表赞同,当即点了点头,一副言出必行的样子,恨不得与尼姑拉钩立誓才算妥当。 侯岑颜走出了人群,陈玉知本想拉住这风韵女子,但她回头对着少年微微一笑,而后摇了摇头,松开手的陈玉知暗自叹了口气。 风韵女子走到了尼姑与小和尚身边,平平淡淡地说道:“道静师太,一载未见您还是这般出尘。” 尼姑笑了笑,她早已发现侯岑颜,言道:“岑颜,我已听闻广陵之事,对你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儿。” 以往每年侯岑颜都会到岚山寺诵经念佛,刘猖虽不会前来,但王妃该有的礼数牌面却不会落下。道静常在岚山塔中,兴许是觉得与女子有缘,从相识的第二年开始,侯岑颜入寺便可到岚山塔内参拜,要知道这份佛门殊荣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尼姑瞥了眼陈玉知,暗自摇了摇头,出家人看透亦不会讲透,侯岑颜问道:“道静师太,我想遁入空门修行,不知您可否渡我一程?” “岑颜,你是有慧根之人,但一入佛门便与红尘再无牵连……离根离尘之态你可否接受?” “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令人失望的事情,能够把所有境遇看作极乐之宴,就是人生的大智慧。倘若我能修得这份万般皆空,便不后悔!” 李溪扬推了推少年,言道:“你真的不打算去阻止她?” 陈玉知抬起了头,走到侯岑颜身旁,有些焦急,有些平静,一脸柔色问道:“岑颜,我本无权过问你的选择,但这出家可不是闹着玩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道袍少年本想掳着女子下山,断去她的念想,但见女子一副淡然模样儿,他知道对方不是在怄气,而是已经放下了一些东西,完完全全做好了准备。 “陈玉知,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是你让我重获自由,相处的时日虽然短暂,但不论是在广陵郡或是九龙山,都让我觉得相逢恨晚。这些天的经历是我一辈子的宝贵财富,永远都不会忘记,有幸伴君一程,已是无悔知足,你别动,我想与从前做个了结……” 侯岑颜扬起了嘴角,如和煦春风般暖人,双手簇在身后,她踮起脚尖,香唇深深一吻,咽下须臾悲欢,这便是她对自己最后的交代。 岚山寺外风韵女子长吻道袍少年,香客们炸开了锅,似乎这一幕比方才小和尚立地成佛还要荡人心魄。 许久后两人分开,女子与道静师太走回了寺庙,转身决绝,没有一丝牵挂。少年记得她最后一句话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女子不敢转身,她怕若是多看上少年两眼,自己好不容易生出的决心便会付诸东流,泪水渐渐涌出,侯岑颜红着双眸笑道:“原来清晰与分明之间,隔的是两岸……” 少年杵在原地看着女子消失在了自己视线里,百感交集,他承认自己是个多情之人,但自古多情之人也最是专情。不是他不想承认对侯岑颜的感情,而是因为不想让女子受难。陈玉知想起了那日在橘子洲畔,若老天师一掌了结了自己,兴许就不会有之后的种种杀戮出现。少年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哪里便会不得安宁,故而才不愿接近侯岑颜,只是今日看着风韵女子遁入空门,亦是生出了些悔意。 四少本想拍一拍陈玉知,伸出手却发现触之不及,故而拉了拉道袍衣角,双手合十言道:“陈玉知,冥冥中自有定数,这是你的命,也是她的命,谁都改变不了!莫要去看,莫要去想,时间会给你答案,随我回庙里去吧……” 小和尚佛袍一挥,三人一息间便到了小庙门口,岚山寺外的香客本想瞧瞧小和尚是哪座寺庙的高僧,却不料对方就这样消失在了宝华山巅。人潮涌动,原本热闹拥挤的寺庙外渐渐空无一人,远游客下山归于客栈,虔诚信徒则开始寻找起了四少,就算踏遍宝华山每个角落,都要寻得这位立地成佛的小和尚。 山脚小庙外,李溪扬问道:“四少,你这是什么手段?” 小和尚推开了庙门,言道:“是佛法。” 寺庙内本该有一人才对,如今却空无一人,只留有一串碧玉罗汉珠。 四少走到弥勒像前,将罗汉珠挂到了颈间,转头望着下山之路,言道:“这自己的罗汉珠,总是没有别人的看上去眼馋……” 陈玉知垂着头,对外界之事毫不关心,小杂毛问道:“四少,你师傅怎么不在寺中?” 小和尚本该叩拜佛像才是,谁知他转身朝着寺门叩首,笑道:“师傅他是不想当和尚了,有人选择遁入空门,有人选择再入红尘,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一种选择罢了……陈玉知,你不必忧愁,女子出世入世最是反复无常,出淤泥怎会不染?总有一天她会再入红尘,你且等上一等。” 失了天人感悟少年都没有计较什么,但失了良人却不一样,少年本是一脸忧愁,听了小和尚一言,总算好了一些,打趣道:“要不我也遁入空门试试?” 四少捻着罗汉珠,笑道:“陈玉知,你有七杀命星为衬,注定与杀戮为伴,哪座寺庙能容纳下你?” 陈玉知上前撸了撸小和尚光秃秃的脑袋,全然没有把他成佛的场景当回事,问道:“四少,可否借你寺庙喝上一杯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章 寺前饮酒,醉方休 广陵郡,陈景行在一处亭榭内愁眉不展,这亭子方才完工几日,在婢女嬷嬷看来二皇子极具雅兴,要比刘猖父子有内涵许多。 亭内地面上嵌有水渠,从东向西看像“水”字,从南向北看想“寿”字,取“水常流,寿常有”之意,故而也叫水寿亭。 逍遥生立在亭外言道:“九龙山尊主沈括已命丧前茅山代掌教曾黎叔之手,如今由圣女桑稚主持大局,但她似乎不想与我们合作……” 水渠内泛来一叶小木舟,舟上是一杯白玉梅子酒,陈景行俯下身子拿起了酒杯,本想品上一口,却突然砸到了地上,怒道:“陈玉知真是命不该绝?可惜了那颗避风珠,竟给了沈括这等废物!逍遥生,你说当下该如何是好?” 逍遥生没有去管散了一地的白玉碎片,比起避风珠,这小酒杯实在不值一提,儒圣阴冷道:“既然那小丫头不明事理,那便给九龙山来个雪上加霜!” 陈景行怒意淡了许多,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怎么个雪上加霜法,说来听听。” “徐州老君阁与九龙山有些恩怨,如今九龙山式微,稍稍扇些风,野火就可燎原,只要与老君阁交好,九龙山的那些机关鬼斧,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景行露出了笑意,一脸和善,眯着眼说道:“逍遥生,你可真够阴险的!” 儒生不以为意,扬了扬嘴角,阴邪之色更是明显,言道:“能为二皇子排忧解难,阴险些也不为过……” 一叶木舟再次泛来,舟上已然变成了翠绿竹叶青,陈景行一饮而尽,离开了水寿亭。 宝华山寺庙中,陈玉知正揉着小和尚的脑袋,李溪扬赶忙将他拉开,言道:“佛门乃是清净地,怎能如此无礼。我知道你难过,但这大半夜的,哪里能给你找到酒喝?” 四少爬到了弥勒像后,鼓捣了许久,一坛积灰老酒被小和尚抱了出来,他言道:“师傅平日里总爱去山下王寡妇家大吃大喝,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就像这坛酒,乃是师傅打盹说梦话之时说漏嘴的,虽没有你怀中的酒香,却是聊胜于无,将就一下吧!” 陈玉知这才想起怀中还有一小壶酒圣所给的西凤,他当日说在危险时将其饮下,少年早已忘记,今朝才突然想起,找机会得试试这西凤酒究竟有何功效。 四少从柴房取出了三个普通瓷碗,每个碗上都有许多小缺口,这就能看出小庙的香火不容乐观。只是少年不明白小和尚为何要取出三个碗,难不成还想陪自己喝? “四少,你这是打算也插一脚,分上一碗酒?” 小和尚笑道:“酒与水在我眼中并无区别,喝上一碗应该无妨。” 小杂毛与陈玉知各坐一边,小和尚左右受敌,三人坐在小庙门槛上,道门与佛门的组合,颇为融洽。 李溪扬问道:“四少,你这才刚成佛就打算破戒?” 小和尚第一次喝酒,咕嘟咕嘟灌了一碗下肚,小脸通红,嘀咕道:“师傅曾经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但如今他明显是不想当和尚了,偷偷摸摸地吃肉喝酒总有些不自在,不知道他那光秃秃的脑袋会不会再长出头发……佛渡世人,却不会要求世人如何行事,那都是有求之人对善的误解,他们认为不付出些什么,便无法感动诸天神佛,久而久之戒律清规横空出世!其实不然,当那些祈求之人发现拜佛并不灵验时,还会责怪苍天与佛祖无情,终究是有些肤浅了,世上不存在有求必应,种善根,得善报,这是有的……我从前就想造作师傅的碧玉罗汉珠,如今已是无欲无求,今日还有人把我以后的斋饭都包圆了,我喝些酒又有什么关系……” 陈玉知觉得小和尚说得很符合自己的口味,又搭着他的小肩膀痛饮了一碗,四少已是摇头晃脑,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样子,少年问道:“小杂毛,你觉得为何要喝酒?” 李溪扬甚是文雅,害怕被碗上缺口刮碎了嘴,仅是在浅饮慢酌,他笑道:“江湖中人若是不喝酒,就缺了些灵气……浊酒一杯,不问红尘。说真的,我还挺羡慕你的,虽说修道之人不该想这些,但这情之一字谁不想体验一番?那些个说不想的,都是被猪油蒙了心,胡说八道!” 小和尚与小杂毛的酒量确实有些浅薄,与曾经叱咤盘阳醉仙居的少年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庙前古树参天,枝繁叶茂遮悬月,仅能瞧见一丝光亮,少年碎道:“看不见也好,省去了睹物相思之苦……小杂毛,你说岑颜为何会想不开,做什么不好,偏偏去做个尼姑?都说头顶有三千烦恼丝,斩去了就真的没苦恼了?这头上光秃秃的,冬天若是冷了算不算苦恼?” 李溪扬豪情一回,将半碗浊酒饮尽,言道:“怎么,舍不得人家了?拿起、放下,这四字虽短,但要做到却很难,道门都说要有上善若水之境!嗝……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夫唯不争,故无忧!我觉得吧,都是扯淡,不争高下可以,不争朝夕却不行,你与侯岑颜的事便是如此,我没有经历过情缘,也不懂上善若水,但心中觉得可惜就是可惜……哎,不谈也罢,说说别的,你又为何要喝酒?” 道袍少年放下了瓷碗,转手抡起了酒坛,一饮吞日月,老酒打湿了道袍,打湿了眼眶,他笑得有些寂寥,言道:“少年不识愁滋味,总是借酒消愁,等尝尽了人间百味后,更是离不开这一坛老酒,好酒、烈酒、浊酒皆可,不过想一醉方休,一梦白头!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红尘炼心,走得本就是世人皆醒我独醉,世人皆醉我独醒,今朝我在佛陀前饮酒,心有一愿!望来日还能再相见……” 李溪扬迷迷糊糊,也没听清陈玉知在嘀咕什么,只是琢磨着他想与谁相见,是侯岑颜亦或是别的女子?这小子祸害姑娘的本领江湖少有…… 太康十二年,寒露。 节气后,昼渐短,夜渐长,日照减少,热气慢慢退去,寒气渐生。 宝华山巅,岚山寺内,朝思化白雪。 风韵女子剃下了青丝,换上了一袭素衣,对红尘再无牵挂。 陈玉知立在远处看着她渐渐步入岚山塔内,未曾回头。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一章 垂溪小镇,连环坞 一场相识,一场空。 陈玉知装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都把自己给骗了过去…… 侯岑颜与道静师太一般,失了青丝却仍是出尘。 她走进了岚山塔。 他下了宝华山巅。 小小寺庙前,四少捻着碧玉罗汉珠见少年归来,言道:“陈玉知,人生在世,莫愁前路无知己!” 道袍少年莞尔一笑,小和尚说起教来有模有样,高深莫测得很,要比邙山上那个好喝青梅酒的李三问强上许多。 陈玉知伸出手掌,狠狠揉了揉小和尚的脑袋,言道:“四少,我们要下山去了,就此别过吧。” 小和尚放下了罗汉珠,瞥了瞥两人,笑道:“有缘再见!” 小杂毛跟着陈玉知走下了宝华山,一步一个台阶,都说上山比下山难,此时两人却走得更慢了,兴许是没了去处,没了佳人,索然无味。 “陈玉知,你打算去哪里?” “从前我不希望成为笼中雀,向往自由,但真的到了江湖中,居无定所又觉得有些寂寞……哎,四处走走吧。” 一月匆匆而过,少年又换回了青衫,小杂毛的道袍单薄,入冬后难以御寒,这一月两人朝北行迹,偶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偶有河边驻足跌坐看鱼。 垂溪小镇地处扬州边界,与徐州仅有一溪之隔,故而小镇得名垂溪。镇中绿林好汉颇多,却无人作恶,小镇百姓满脸无忧之色,此事皆归功于江湖赫赫有名的十八连环坞。 连环坞位于扬州与徐州的交接,一边靠山,一边靠海,偶有耐不住寂寞的好汉外出放风,垂溪小镇便成了个好去处。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镇便是靠着十八连环坞的人脉,做起了各种营生,酒馆、戏园、青楼、赌坊一应俱全,就连去铁匠铺中购置把趁手兵器,都要两日才能提货,由此可见一斑。 两人走进了小镇,李溪扬这些天发现了少年有个习惯,他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先去酒馆坐上一坐,一来是品一品地方酒种,他曾经说过:“一处地方的酒好或者不好,其中可有大学问,从一杯浊酒可以推断出当地的气候、地貌、庄稼,再细品,还能够发现手法、配料、年份,淳朴之人所酿的酒就是要比奸滑之人酿的香醇。” 二来便是在品酒之时琢磨琢磨旁人神色,从一家小酒馆就能看出当地的民风如何,再仔细侧耳倾听,还能够知晓许多江湖中的大事小事,偶然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听到一些江湖大侠的家中琐事与房中秘事。李溪扬原先对青衫少年的说法嗤之以鼻,好一口酒就好呗,又不是什么丢人之事,何必造作出这么一套颇有道理的说辞? 但时间久了,小杂毛发现陈玉知并未胡言,就如前些日子在淮水,陈玉知闻了闻酒香,便能道出个一二三来,他说:“扬州一带风调雨顺,土地虽谈不上肥沃,却也是种植水稻的好地方,春季播种夏季收获,夏季播种冬季收获,也叫双季道,而这新年稻谷与陈年稻谷所酿之酒味道不同,前者需发酵更久才可饮用,而后者却不需要太长时间,但口感便会差上许多,淮水酒肆选择用陈年稻谷酿酒本没有问题,成本关乎铜板碎银,若不斤斤计较如何经商?但这陈谷发酵的浊酒日子还未到,便拿出来招待客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由此可见淮水民风,虽说不上奸猾,却也不淳朴。” 李溪扬瞧着镇中人潮,言道:“先去找个酒馆坐一坐?” 少年将手缩进了袖中,攥着内里袖布,轻轻拍了拍李溪扬,笑道:“孺子可教,你要比我那捡来的徒弟有悟性不少,不错不错!” 兴许是两次强行提境留下了有隐患,从前的陈玉知可不会如此畏寒。 李溪扬转过头看着他,惊讶道:“你还有徒弟?” 少年摊开了手,言道:“你看你,小看我了不是?这捡个便宜徒弟代价可不小!枪仙传承加上涯角枪,放到江湖中,估计有无数人会争着给我洗脚捶背呢!” “你就吹吧,我可不信你是这么大方的人,为了一口酒一口饭还要斤斤计较!” 陈玉知没有辩驳什么,在他心里一杯酒的分量就是要比涯角枪重!也不知道小马在西凉如何了…… 小镇酒馆有些规模,要比句容那间小酒屋大上不少,冬季以温热米酒驱寒,最是暖人。 陈玉知一杯下肚,言道:“好酒!” 李溪扬也跟着来了一杯,若是与陈玉知如此行走江湖几年,到时候回茅山,别的不敢说,酒量绝对能技压群雄。 他问道:“陈玉知,今儿个品鉴的如何?” “米酒以醪糟为酿,色泽纯白且无沉淀之物,可见酿酒之人的细心,杯中隐有桂花香气,定是入冬前特意保存,到温酒时再放些点缀,可见小镇民风淳朴中还有些细致,用精明二字形容最为妥当。” 李溪扬赞不绝口,愈发佩服青衫少年,与他行走江湖颇有意思,小杂毛言道:“此处离十八连环坞颇近,我估计这酒馆中有一半人是出自那里。” 说到十八连环坞,方之鉴的师傅当日在橘子洲与张老道的惊天一战还历历在目,也不知道小魔头如今到了何种境界,若是能遇到,切磋一下也未尝不可。 西京塔试那几人,离戈笑治好了妹妹的眼疾,当了镖师也算安稳,自己虽被传闻于定北城外丧生,但如今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唯独王献之,“离经叛道”为情堕为鬼仙,也不知现今如何了…… 邻桌有个汉子拍了拍桌角,有些不忿之色,但他拍桌子的力度控制的恰到好处,显示是不想将方木桌子拍散架,掌管投去了善意的眼光,两人心领神会。 他言道:“自从庙堂创办了国子监后,江湖就没安宁过,听说阳明七律也在其中,近日里他们七人分散于江湖各处,不断收拢大小势力,一时间大出风头!有些个骨头硬的势力不愿与之为伍,听说都没有好下场,伤的伤、残的残,你们倒是评评理,若整个江湖被庙堂控制,这还是江湖吗?” 陈玉知听在耳中,这国子监前些日子便听人提过,全是由王献之堕入鬼仙而起,只是阳明七律入了江湖,倒是让他有些诧异,那七人皆是眼高于顶之辈,当年在阳明学府也打过几次照面,只是九公子瞧他们不顺眼,他们也对九公子嗤之以鼻,两者形同水火。 旁人言道:“我看他们就是挑软柿子捏,真有本事就到咱们十八连环坞里走上一走,若有本事全身而退,那才叫人信服!” 悠扬琴声从酒馆二楼传出,几个男子手中的酒杯碎了一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二章 阳明琴律,捏柿子 阳明七律,琴、棋、书、画、诗、酒、茶,曾是盘阳城中阳明学府的招牌,七人在武道之外各有一精,故而以其中一律著称。 “九公子”好酒,当年有意去争一争那酒律之位,谁知被向太傅一通数落,无奈之下才断了念想。 垂溪酒馆二楼之上,悠扬琴声蕴含真意,谈笑间就将几个大汉的手中瓷杯震得稀碎。 女子之音随琴声传来,她言道:“小女子有三问,一问尔等可是硬柿子?二问尔等在酒馆中道人是非算不算好汉?三问若是我能全身而退算不算是有本领?” 青衫少年看了看李溪扬,莞尔一笑,悄悄地说道:“小杂毛,有好戏看了,快叫小二再添些花生助兴!” 李溪扬起身朝掌柜走去,嘴里碎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四个连环坞汉子抽出了躺在方桌一角的刀刃,狭长老木台阶只可两人并行,才上中途八字平台,这四人便在琴声的震慑下成了软脚虾,齐齐瘫倒在地,饶是将十八连环坞的颜面丢尽。酒馆大堂又有数十人抽出了刀刃,十八连环坞沿海联排共有十八舵,平日里各自为营,倘若遇到危难,便会同仇敌忾,这是规矩。 陈玉知已经猜到了弹琴之人是谁,阳明琴律,琴卉! 酒馆乱作一团,小杂毛亲自动手拿了碟花生,身法飘逸灵动,流转于人潮中稳稳端到了陈玉知身前,言道:“客观,可有赏钱?” 青衫少年从邻桌顺了楼上那位到底是喜欢柿子,还是更喜欢捏柿子?” 那“捏”字被少年说得绘声绘色,尽在不言中。 李溪扬可没少年那般龌龊,要知道自己可是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牵过,他可不愿意把那些捏不捏的露骨之事放在嘴边…… 少年轻声细语,犹如枕边风一般,但还是没听逃过琴卉的耳朵,原本静谧的酒馆又传出了悠扬琴声。 陈玉知与李溪扬对视一眼,暗叹:“糟了,摊上事儿了。” 琴卉本想故技重施,惩戒一番那两个下作之人,却没料到琴音竟被两人的气势所阻隔,丝毫伤不到堂中一桌一椅。 陈玉知对着小楼之上言道:“姑娘何故如此?莫不是也想捏一捏我们这两个软柿子?” 女子皱了皱绣眉,碎道:“下流之徒。” 指尖于二十五根琴弦上拨动,尖锐音色不绝于耳,两股气势碰撞,酒馆堂中桌椅纷纷碎裂,仅留有少年与李溪扬那一席之地尚且完好。 陈玉知大喊道:“姑娘,这酒馆所有物品损坏是否都由你来承担?” 清冷言语传来,“除了那几碟花生粒。” 李溪扬苦笑,想不到这精通筝琴的女子耳力会如此惊人。 陈玉知从腰间掏出了几个铜板,随手丢到了掌柜算账的案板之上,而后反手一道青罡挥上了小楼。少年可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豪横,欺负欺负别人就算了,若是敢踩到自己头上,那绝对是不会留手的,更重要的是当年自己与阳明七律颇为不和,虽说没有打过几次照面,但向太傅总是将上三堂的七律拿出来说事儿,久而久之少年便对那七人失了好感……上三堂又如何?下三堂又何如!在他眼里,七律不过是些死脑筋的读书人,文不可救国,武不可杀敌,空有虚名何以言勇?自己虽是下三堂中的垫底之流,但在漠北东征与五胡乱晋时皆能挺身而出,危难之时这些人又身在何处? 少年讥讽道:“女子抚琴本是妙事,今朝看来实则不然,什么狗屁阳明七律,也不过是群小肚鸡肠之辈罢了!” 陈玉知激怒了琴卉,女子一指叩两弦,二十弦和音一息爆发,小酒馆横梁断,瓦顶毁,一阵硝烟弥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三章 黑剑破风,陈小九 垂溪酒馆的掌柜一脸沮丧,虽说抚琴女子说了会赔偿自己,但这酒馆已是狼藉一片,想修复如初需些时日…… 这中间的损失找谁去讨要?他可不敢去找那女子讨得一身晦气。 硝烟弥漫之后,两方净土仍是完好无损,却也只剩三人脚下那一席之地尚且完好。动静闹大了,便有人赶来围观,江湖之人讲规矩得很,仅仅远观,绝不插手。 二十弦和音未能击破两名少年的气场,琴卉蹙眉不语,没想到还有点意思,如此便好,只有击败了高手才能证明国子监的水准。前些日子在盘阳,七律将一张中原地图分成了七份,而扬州就在琴卉手中,地图既是分配区域,亦是脚下江湖,狠狠踩上一踩可不能少!茅山避世不问是非,龙虎山又早已依附庙堂,这扬州之上势力虽多,却仅剩下十八连环坞能成为自己的垫脚石,毕竟“捏”不同“吃”,吃软柿子理所当然,但若是要捏,要是硬些为妙…… 青衫与道袍没有留手,那二十弦和音颇为棘手,若不是两人合力阻挡,只怕下场比那些倒栽葱之人好不到哪里去。 陈玉知吐了口浊气,言道:“小杂毛,你可别留手,莫要让这小娘们儿给欺负了!” 李溪扬言道:“要不你用雷符劈她?” 少年嘴巴上虽然讲着不留手的话语,却还是留了三分余地,这余地不是给琴卉的,而是给自己的,万事不做绝,留一线是敬畏。更何况自己姓“陈”,整个中原都是他陈家的家业,虽说自己选择了离开庙堂与皇室,但血浓于水可有讲究,就像儒生常言道世间有三碗面难吃,人面、情面、场面,少年不爱嗦面,却想留个体面。 琴律懂琴却不懂情,故而没有留手一说,她见二十弦和音无用,便又十指叩弦,手指化残影,速度之快当属熟能生巧的巅峰。 二十五弦和音出,小酒馆被摧残成了平地,掌柜与小二早早就离开了店内,生意人最为精明,丢些钱算是时运不佳,但丢了性命就得不偿失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风卷云舒,垂溪镇所有人都涌向了小酒馆之外。 陈玉知碎了句:“臭娘们儿下手真狠!” 青衫一手捻着斗笠,一臂朝前抬起,雷意滋生于掌心,忽有掌心雷劈出。惊雷一声响,如千年暗室一灯明,围观之人皆惊道:“这是雷法?” 小杂毛见少年一道掌心雷劈出,当即将雷击桃木剑掷到了高空,言道:“借你雷意一用!” 那道掌心雷突然掠到了桃木剑上,而后交融不断,小杂毛默念法诀,手臂抬起,阵指朝天,轻喝一声:“雷霆万钧!” 雷芒细如枝,密如雨,笼罩一方酒馆,天地正气浩然。青衫少年抽出功夫吃了几颗花生粒,言道:“小杂毛,你这衍生之法真是好使……不过,是不是手下太狠了些?” 琴声与雷鸣交错,此时的阳明琴律感受到了一丝压力,这雷法虽不能说是惊天动地,却胜在密密麻麻。女子一时间只得调转音律,转攻为守。 雷霆渐散,女子足下最后一根梁柱与平台碎裂,她缓缓落地,一脚点地屈膝,一脚翘起接住了筝琴,众人这才看到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淡绿衣衫配白裙,玉手倾上连袖锦,布鞋略显朴素,面容尤为古典,就如手中筝琴一般颇有韵味,腰间缠了几根琴弦,似是不怕被勒得慌。 少年心中暗道:“倒是愈发水灵了,只是神态似乎没变,仍是那副沉香木脸,终究还是差了些雕琢。” 阳明七律同出江湖,至今未有一败,琴卉可不想拖后腿,蹙眉将筝秦直直挺在了地上,而后一手横攥二十五根琴弦,不见弦断,不见琴鸣。 李溪扬赶忙摆了摆手,言道:“姑娘,我们不是十八连环坞之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也好,不是也罢,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斗笠之下,陈玉知刻意低沉着声线,言道:“小杂毛,你没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与她废什么话,动手动手!全当活动活动筋骨。” 琴卉冷哼一声,指尖又是紧叩了几分长弦,一叩之下垂溪小镇的风势发生了变化,由西向东皆归于白裙女子身后,蓄势待发。 十八连环坞中,一群汉子哭天喊地,在木屋外求着里面那人替他们出头,许久后那人一脚踹开了木门,提着一把松纹古淀刀朝垂溪小镇走去,嘴上碎道:“饭桶,一群饭桶,小爷倒要看看是何等女子,竟能将你们一群汉子欺负的如此委屈!” 风势一触即发,围观之人纷纷退去,由此可见此间威势之强,青衫少年问道:“小杂毛,可有应对之策?” “开溜如何?” “去你丫的!” 少年话音才落,风势就如千百把刀刃般朝自己袭来,他大吼道:“小杂毛,借我几分力!” 李溪扬伸手搭在了少年身后,将体内真气一股脑儿送入了青衫体内,陈玉知想出一剑,如当日燕舟在西京那般,挥剑可使天雷倒转!或是如吕灵匣那般,无悔一剑断乱流,剑客理当如此,每一剑都该是无怨无悔,不负年华。 青衫迎风而立,双眸不惧利如兵刃的狂风,黑剑出鞘一字朝天挥去,无锋剑意头一次离剑施展,剑起风卷楼残,继而在原地转成了龙卷,朝天而去,再不复返。 此一剑惊艳到了李溪扬,如三九寒冬忽现烈日,如奔腾万马忽现白龙。剑意中有些吕灵匣的影子,又有些陈玉知的影子,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还没有看明白。 青衫少年喘着粗气,将黑剑送入了雪白长鞘,叹道:“总算没刮坏衣衫,兜里可没几个铜板够自己造作了……” 斗笠突然裂开,缓缓坠地,陈玉知碎道:“便宜货,真是便宜货,这般抗不住风吹雨打……” “男生女相,悟性非凡,衣重六铢,晴时无弦。” 琴卉虽只见过陈玉知几面,但对他印象颇深,尤其是在他入西府后,更是名动庙堂,自己想忘记都难,只是传闻他早已丧生于定北城外,如今身在扬州又是什么情况? 女子依旧蹙眉,只是没有叩动琴弦,眸中疑惑之色明显,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青衫故作不解,四下探头探脑,一副想要帮她寻人的样子,言道:“姑娘在与谁说话?” 李溪扬默不作声,端起一碟花生粒嗑了起来,这架显然是打不成了,如此也好,他倒是想看看这两人有什么关系。虽说陈玉知走到哪里都会同几个女子纠缠不清,但小杂毛还是好奇得很!百人有百态,每一种关系都是独立特殊之念,自己无法像青衫一样桃花不断,但窥伺一些别人的道,再细细感悟一番,亦可炼心。 女子从怀里掏出了簇成一团的白布袋,将筝琴套在其中,平淡道:“我以为坊间流传的青衫黑剑是何等了不起之人,原来还是那个装疯卖傻的纨绔。” 陈玉知不动声色,丝毫不在意女子所言,挠着头笑道:“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琴卉虽在嘴上讥讽陈玉知,却也佩服他在西府军中的壮举,男儿当如此才能说是不负韶华,她索性问道:“那你是何人?叫什么?家住何处?” 一连三问,李溪扬强忍着笑意,险些被花生粒噎到,心想这女子还真奇怪,总是喜欢问别人问题,而且还总有三问…… 少年两手横插入袖,云淡风轻道:“我叫陈末,江湖人称陈小九,无家可归,漂泊江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四章 仙人拜海,怒潮退 陈小九? 李溪扬捂住了嘴巴,背过了原本朝对两人的身子,生怕自己的言行举止破坏了青衫的表演。只是这家伙的掰扯本领确实不怎么样,这陈末和陈小九似是话里有话一般。 琴卉背着筝琴走到了少年身旁,再有一问:“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无家可归之人,何来回去一说?江湖天高任鸟飞,阳明七律都入世浑水摸鱼了,同是风华正茂,怎能甘拜下风?” 背琴女子千年偶有般扬起了嘴角,她看着一脸决绝又带着些许不羁的青衫,从怀中取出了几个大银锭,轻轻放在了地上,拂袖而去。 走到门前碎木槛时,她言道:“水到绝境是风景,人到绝境是重生!有缘再见……” 见她走远,李溪扬笑道:“陈玉知,这女子有点意思。” 一名男子肩扛松纹古淀刀,在大街上大摇大摆,似是整条街都是自己的那般豪横,还未到酒馆便喊道:“是谁在垂溪镇挑衅十八连环坞?可准备好接小爷一刀了?” 这声音和语气让少年苦笑,江湖之大,找人如大海捞针,江湖之狭,又可接二连三遇故人。 少年拉着小杂毛走出了露出半边地基的酒馆,冲着来者笑道:“你这小魔头,别来无恙啊!” 方之鉴揉了揉眼睛,正欲大喊,却被青衫捂住了嘴巴,三人匆匆离开了小镇…… “陈玉知,我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竟还活在世上!我就说嘛,你哪能这么容易就翘辫子了,那些个胡说八道的说书先生,每次都会被我痛打一顿,以至于都没人敢在垂溪镇上讲你的英雄事迹!” 青衫哭笑不得,打趣道:“我呸!可真有你的,万一我真的丧生于定北城外,你还不让别人夸我几句?” 三人相视而笑,故人再遇颇为唏嘘,十八连环坞左靠群山天险,右靠碧海潮生,沿途牌楼木屋连连,共坐落十八处,其中绿林好汉无数,平日里皆以劫富济贫为生,这也是为什么连环坞虽行匪寇之举,却没有被群起而攻之的原因。偶有妇人捕鱼晒网,偶见男子刀斩浪潮,让外人闻风丧胆的十八连环坞,也有其静谧之处。 方之鉴问道:“陈玉知,你可曾听闻王献之的故事?” “哎……路在脚下,选择由心,只要他不后悔就好,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也不知何时再能一同把酒言欢。” 陈玉知显然是会错了意,拿着古淀刀的汉子叹道:“没想到那家伙看起来白白净净,手段却如此狠辣,一手倾覆广陵郡数千守军,尸山血海!每次想到此等壮举都让我热血澎湃,还有你陈玉知,一人战数万胡人兽骑,堪称千古第一不惜命之人!真是让我佩服,和你们比起来,我简直是一事无成,说来真是气人……” 少年看了看李溪扬,无奈道:“小杂毛,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叫小魔头了吧?” 茅山小道莞尔一笑,言道:“如此真性情者,也是世间少有。” 方之鉴孤芳自赏,听李溪扬一言,顿时挺起了脊梁,言道:“那可不是,李兄果然好眼力!” 陈玉知伸出双臂拍了拍两人,顺势勾上了肩,三人并行,少年轻笑道:“好了,你们俩就别贫了,对了小魔头,许久前我途经橘子洲,有幸目睹了你师傅挑战龙虎山张老道,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方之鉴赶忙挣开了少年的手臂,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食指抵住嘴巴做了个嘘声姿势,言道:“可千万别提此事!那一战后师傅被评为天下第十一,有次饮酒我无意间提及了橘子洲一战,被他揍得躺了半月有余,如今想想还隐隐作痛……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那老家伙才是真正的魔头,我与他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日在橘子洲畔,方之乾骂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少年笑道:“你师傅的刀法也堪称无双,在我认识的人中,也只有甲子刀客胜他一筹而已。” 方之鉴一想到正在苦练刀法欲找张老道报仇的师傅就头疼,言道:“说起那甲子刀客,我正想去凉州瞻仰瞻仰其留下的风采呢,你认识他?” “亦师亦友……若不是我,他此时应在凉州军中开小灶,啃着鸡腿喝着酒,好不逍遥自在……” 也不知那雷老头一人寂寞不寂寞,答应他的锦观城海棠糕迟迟未能送去,来年清明时,定要去与他大醉一场。想到此处,陈玉知又垂下了头,那老家伙温养了一甲子的刀意,被自己挥霍一空,若是让他知道了,肯定免不了一顿臭骂,那语气少年都能够想象的出,老家伙定会言道:“你这败家玩意儿,当真是挥金如土!” 方之鉴与李溪扬对视一眼,言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定要好好喝上一杯,李兄,你说是不是?” 小杂毛装作豪气道:“那是自然,一醉方休是必不可少的!要是还能去海里捞些鱼虾那就更妙了!” 十八连环坞并无前后次序,但有十八位舵主,自成一派,方之乾的境界可以说是其中之最,故而他们这一脉的绿林好汉走出去时,那脊梁挺得都要比别人直一些。 方之鉴的小木楼有三层,外筑六圈横廊,地基缕空是为了防潮,这也是沿海木屋的特点,方之鉴的小楼有如此规模已是有些突兀,陈玉知好奇道:“小魔头,你一人住这么大个小楼会不会有些寂落之意?” 松纹古淀刀熠熠生辉,他笑道:“小看我了不是?谁说我一个人住了?” 走上小楼前,方之鉴大喊一声:“小爷回来了!” 四个妙龄女子应声而出,白、紫、青、红排成一字对众人施了一礼,方之鉴挺着胸膛笑道:“怎么样,我这四个婆娘还不赖吧?” 小杂毛与青衫少年相视无言,不停拍手赞叹,这小子看上去与他们年龄相仿,没承想已经有了四个媳妇儿,确实有两把刷子。 “小魔头,你可顶得住她们轮番折磨?” 陈玉知话里有话,方之鉴蹙了蹙眉,言道:“一夜翻云覆雨不在话下,若不是怕她们四个不高兴,就是再来两人也无妨,哈哈哈……” 四女极懂礼数,听闻自家相公要与朋友饮酒,便张罗起了酒菜,小楼里柴米油盐一应俱全,几个女子忙里忙外颇为热闹。方之鉴带着两人到了海边,时逢涨潮,怒浪拍岸,方之鉴跃到了一块礁岩之上,手提古淀刀笑道:“陈玉知,我们十八连环坞的男子捕鱼可不用网!” 他一刀与怒潮撞击在了一起,海水翻涌间又有前赴后继的浪潮扑来,一刀又一刀,直至力竭后他跃回了岸边,此时已有许多大鱼小虾被冲上了岸,方之鉴脱了鞋欲去挑选几条大鱼,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可别小看这海潮,汹涌之时就连礁岩都能击碎,这以刀捕鱼之法,一来可以锻炼意志,二来可以磨练刀意,一举两得,你们可要试试?” 陈玉知撸起了袖子,言道:“那就比比谁能斩到大鱼如何?” “怕你不成?” 李溪扬率先跃到了礁岩之上,桃木剑并无剑鞘,陈玉知也想瞧瞧这家伙的登真隐诀有何独到之处,故而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 小杂毛随手划出一剑,欲一探海潮劲力,兴许是有些轻巧了,还未能入水三寸,劲力便被吞没的一干二净。青衫见此阵仗打趣道:“小杂毛,要不要我借你一道掌心雷用用?要是在朋友面前丢了脸面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溪扬撇了撇嘴,深吐浊气一口,而后并未再吸,暗自运起了登真隐诀里的吐纳法门。他轻翻桃木剑,剑身平视海面,叩字诀与桃木合一。 仙人拜大海,怒潮退三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五章 弦伴剑舞,秋风词 桃木剑轻叩,海潮静而不止。 小杂毛端平剑身俯下身子,再叩!汹涌浪潮在剑意的催化下你来我往,巨浪袭来,若被这一浪拍中,后果可想而知。 剑轻叩,人再叩,李溪扬挺直了脊背,剑尖朝天,而后人剑同叩,如漂泊在海上的神仙一般,挥手可平浪,扶手可惊涛。 仙人拜大海,无形剑意如涟漪般散开,以礁岩为,一道如门楼高的怒涛朝前翻涌而去,轰击之下竟将脚下涨潮之势生生退去三分。 如此动静之下,十八连环坞之人皆走到海边,近瞻远顾。 小杂毛收起桃木剑跃回了岸边,足尖点地间,无数鱼虾“从天而降”纷纷落下,他本想挑起一边眉梢显摆一下,却始终掌握不了这种小伎俩,于是乎双眉高高抬起,笑道:“怎么样,这一招可还凑合?” 陈玉知有些压力,这小杂毛如仙人拜大海的招式当真厉害,如今又招来了诸多围观之人,自己这大轴子若是不能胜过他们,岂不是显得丢人?陈玉知思索了片刻,想着实在不行,就来个风雷双符并用,这海上空无一物,就是翻了天也无伤大雅……只是正如旁人所言,自己太过依赖符箓,若是一辈子都只能靠李道子的雷符招摇过市,那也太没出息了。想到此处,少年下定了决心,若此时不拔剑,实在有愧于月华,有愧于那位臭打铁的。 青衫跃至礁岩之上,衣角飘飘青丝扬,方之鉴退回了岸边,手里紧紧攥着两条大鱼的尾鳍,盯着少年目不转睛。 陈玉知划出一道青罡,学着小杂毛那般摸摸海潮的“底细”,青罡没入浪中,炸出了一道水柱,远处驻足之人纷纷言道:“有好戏可看了!” 少年心中没底,自己全力挥出的无影青罡竟只能破开一浪,一浪之后剑意便会被浪潮吞没。这时候他才知晓为何方之鉴收刀后会那般气喘吁吁,而小杂毛的仙人拜大海又是何等的惊世骇俗,这短短一月时间竟有了如此感悟,看来跟着自己漂泊江湖也不是没有好处…… 青衫拔出了黑剑,远处天险崖顶有个女子掀开了包裹筝琴的布袋,而后十指轻叩琴弦,美妙弦音仅在山巅与陈玉知耳畔回荡,一曲应时应景。 阳明琴律离开垂溪小镇后不断想着青衫那句“同是风华正茂,怎能甘拜下风”的话语,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天险之上,朝对大海的波澜壮阔,女子索性坐了下来,她托着下巴又想到了几个问题,似是三个?以前的盘阳纨绔她十分厌恶,想起九公子离开盘阳之时,怜香阁中那些风尘女子齐齐敬酒三杯,真让她有些作呕之意……但城头那两句刀刻之语却颇有意境,“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少年从前以黑袍视人,不知从何时起总是以青衫为伴,入西府后也可说是鱼跃龙门,无数功绩令人叹为观止。被拔了胡须的向太傅虽然没有言明,但众人都能看出他早已不计前嫌,覆灭两支困扰中原的骑兵大军究竟有多难,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砣,但至少在琴卉心里,陈玉知也好,陈小九也好,都称得上英雄二字。 海边闹出的动静引起了女子注意,她发现了青衫与道袍的醒目组合,饶有兴致的在高出观望。先前小道士的仙人拜大海让她佩服,想不到在酒馆他们竟没有出全力,愈是如此,白裙女子便愈是好奇,她想看看陈玉知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谁知青衫还未拔剑,她便起了抚琴之意,庙堂有琴瑟和鸣,江湖亦可弦伴剑舞。 扬州一处亭榭内,孙王羡与卢子义正在对弈一盘棋局,亭外有个胖子正在练剑,他背上叩着一口大锅,舞得虎虎生风……先前余杭答应了老乞丐,只要对弈没有结束,自己便不可停止挥剑的身形,半日光景匆匆而过,这两人各落三子,一副要玩儿死自己的态势。可身在屋檐下,厨子不得不向老乞丐低头。 卢子义言道:“老乞丐,上次在北莽若不是我出手,只怕这棋就对弈不下去了。” 孙王羡置之一笑,调侃道:“去或不去都是定数,你在与我对弈,却不知我在与天对弈,其中高下立见,卢纸扇你可服气?” 卢子义挑了挑侧眉,落下了一颗白子! 白子落于棋盘,青衫拔出黑剑,一道堪比城楼高的怒浪凭空出现,所有人在瞪大了眼眸与嘴巴,其中之最当属陈玉知,他骂道:“你这海浪欺人太甚,小爷还没出剑呢,你倒是先招呼上了,今天我非要灭一灭你的跋扈之意!” 李溪扬瞥了瞥方之鉴,森然道:“这似乎有些奇怪啊……” 方之鉴没有回答,他从小生活在此处,至今没有见过这等大浪惊涛,就算狂风暴雨之时也未曾见过。 陈玉知沟通盘龙玉,撸起袖子的手臂之上,龙纹透出了青光,龙吟怒吼传遍十八连环坞,黑剑斩出龙影,直掠拍岸惊涛。夕阳下一招龙吸水直入天际,滚滚海潮皆入天际,继而一方天地下了濛濛细雨,少年朝对远处悬崖望了望,眸中泛起了感激之情,却不知对方能否看到。 亭榭外,余杭已有了些力竭之色,他有些后悔背着这口大锅舞剑,吃饭家伙不离身是他的习惯,无论老乞丐如何劝说,这胖子就是不听,今日尝到了苦果,不知会不会改变主意。 孙王羡言道:“卢纸扇,你如今已证地仙果位,但真的明白何为天道吗?” “天道自在人心。” 老乞丐摇了摇头,笑道:“天道乃定数,老乞丐就是让你十颗白子……今日对弈也不会输。” 卢子义没有多言,一连十颗白字落于棋盘。 霸龙吟后青衫低头喘着粗气,若不是有琴音相助,方才断然不可能将怒涛卷入天际,忽有琴声再入耳畔。 琴卉在山巅看得清楚,海平面涌起了数十道如方才那般的巨浪,她继续弹奏秋风词,与青衫共抵海潮。 陈玉知抬头骂道:“你他娘的,这就有些过分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六章 以剑代笔,书风流 怒潮一连十拍岸,缓缓来袭。 陈玉知除了骂娘外再无任何念想,都说长风破浪会有时,究竟是古人说得不对,还是这海浪不包含于其中? 崖过,只有弱者才喜欢群居,所以才有芸芸众生。又有人比喻天上飞鹰和猛虎,独来独往间纵横山野高空,故而人也一样,会当凌绝穹顶时,必然只会独身一人。青衫少年不敢苟同,他喜欢自由,却害怕寂寞,有人相伴总要强过独自吹冷风,穹顶若是少了些烟火气,那还是跻身在芸芸众生里好,酸甜苦辣尽尝,喜怒哀乐尽悟,方知何为江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七章 山门联姻,老君阁 三层小楼中有张四方八仙桌,七人有说有笑,丝毫不显拘束。 方之鉴问道:“陈玉知,你那剑法究竟是从何处悟得?” 陈玉知正在卖力扒饭,闻言后放下了碗筷,提着杯梅子酒言道:“在扬州有幸与王献之的父亲见了一面,其父行书一卷供我参悟真意……” “白净书生的父亲是?” “正是书圣王澜之!” 方之鉴点了点头,在西京时自己就猜到了他定与书圣有些渊源,只是没想到两人竟是父子。说来可惜,他若是继续钻研书法一道,将来必然可以成为下一位书圣,如今沦为鬼仙虽可纵横江湖,却终究不适合白净书生。 十八连环坞沿海,故而半桌小菜皆是鱼虾海鲜,方之鉴本性纯良,从他与几位媳妇儿相处的细节便能发现,小魔头不过是有样学样,模仿着自己的师傅而已。陈玉知见他低头不语,言道:“不要担心王献之了,他已书有一篇洛神赋,足以流芳百世。而之所以堕入鬼道,也都是为了扬州花魁安若初,如今两人双宿双栖,也算是个美好结局。” 方之鉴起身端起了盛放梅子酒的器皿,言道:“来,咱们一起敬鬼仙一杯,有朝一日再回西京重聚如何?” 梅子酒与鱼虾是绝配,青衫意犹未尽,看着方之鉴打算一人独吞美酒,言道:“不成不成,你这一人痛饮可不够意思,分我一半如何?” 两人对半而饮,约上了小杂毛来日一同前往西京,方之鉴顺口问道:“小杂毛,你那仙人拜大海的妙招又是何种法门?” 酒后方之鉴也不再喊道士李兄了……李溪扬瞥了青衫一眼,显然是在怪他总喊自己小杂毛,继而言道:“茅山登真隐诀里的法门,我也是第一次施展。” 李溪扬早已掌握了登真隐诀的法门,但平日里从未施展过,如今得到了萧克己的许可,故而再也没了顾虑,这一本曾经让曾黎叔觊觎许久的掌教法门,自然有其通天彻地之能。而三叩的感悟乃是来自宝华山,小和尚立地成佛,侯岑颜遁入空门,寺庙前一醉方休。松枝点燃青烟,小道逆流而上,三叩如仙人拜海,但“挽天倾”才是他对这一招的命名。 方之乾推开了小楼屋门,见师傅归来,小魔头赶忙起身让出了座位,恭恭敬敬。 陈玉知心有疑虑,与这位天下第十一喝了三杯酒后问道:“前辈,不知战况如何?” “臭丫头的琴技有些火候,你可不用担心她!” 青衫闻言后便知晓琴卉无碍,笑道:“前辈,此话怎讲?” “江湖中以琴御敌者凤毛麟角,原因不是因为琴音无用,而是太难领悟其间之道,但若有了些火候,越境杀人并不是难事,亦可以通幽杀洞玄。那丫头与我僵持了许久,最后才认输离去,当然老子是留了三分余力的!不过我敢放言,整个十八连环坞,能胜她者不超过三人!” 陈玉知没想到阳明琴律会如此厉害,那七人在盘阳颇为低调,可谓是不显山不露水,没承想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 方之乾斜眼瞥了瞥劣徒,吓得他退了好几步,仿佛见了鬼一般。 “臭小子,过些天老君阁与九龙山会有一场联姻的喜事,老子我不喜欢那种场面,你替我走一趟如何!” 话中强硬态度显而易见,方之鉴哪敢说不,连忙点头哈腰给师傅倒酒,言道:“要的,要的!替师傅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陈玉知与小杂毛对视一眼,估摸着应该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九龙山才逢白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此时操办喜事。 “前辈,你可知是何人联姻?” “听说是老君阁的少主与九龙山的圣女,说来也奇怪,两处山头已是多年未有交集,突然来这么一出戏,真叫人捉摸不透……” 九龙山大殿之外,桑稚与叶绾绾坐在了四方平砖铺满的台阶上,桑稚一脸淡然,叶绾绾垂头丧气。 夜空不言,两女沉默,叶绾绾受不了这份寂寞,言道:“师姐,我看你还是下山去吧……” 桑稚叹了口气,摇头道:“绾绾,山门对我有养育之恩,若是一走了之,你们又该如何?” “老君阁真是欺人太甚!分明就是在逼婚……我听说那朱熠满肚子坏水,祸害了不少女子,而且老君阁以欢喜禅闻名,提倡男女双修提高境界,下流得很。” “绾绾,那日老君阁到山门的态势你也瞧见了,若是我宁死不从,只怕山门难逃一劫……曾婆婆年迈,也不是那几人的对手,若牺牲我一人可换取山门平安,无妨!” 太康十二年,立冬。 草木凋零、蛰虫休眠。 扬州冬季湿冷,要比北方更刺骨一些。 九龙山上挂满了白绫,只有大殿之外铺有一条红毯,老妪在寒灵潭边为女子梳妆打扮,见她双眸起了些雾气,言道:“孩子,苦了你了……” 桑稚笑得甚是勉强,每个女子都希望找个如意郎君,双宿双栖。但试问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够得偿所愿?日月更迭,朱颜辞树花辞镜,青葱岁月转瞬即逝,她相信每个人离世时都是孤独一人,想到此处便释怀了很多,芸芸众生里的苦命人又何止自己一个。 大红盖头缓缓遮下,桑稚渐渐沉寂了下来,心已死,泪未落。 唢呐与锣鼓声声入耳,老君阁众人上山,八抬大轿与聘礼齐至山门,朱熠满面春风立于人前,颇有玉树临风之意。但熟知其底细者,都会在暗地里碎骂他两句,老君阁在徐州可算是一流势力,要比九龙山强上一筹,而这道貌岸然的男子乃是山门少主,亦继承了老一辈钻研欢喜禅、房中术的遗志,专以妙龄女子为鼎炉御之,这些年徐州地界失踪的少女,大半都在老君阁中,而这山门强势,百姓们又苦于没有证据,只得看着他们胡作非为,说到底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中人,都可轻易鱼肉百姓。 老妪搀扶着桑稚走上了花轿,新郎官看着女子绫罗身段,眸中兴奋之色难以掩饰。 他指了指叶绾绾,跋扈道:“这小丫头与圣女关系颇为融洽,就一同陪嫁到老君阁吧!” 轿中女子攥紧了双拳,怒道:“朱熠,你不要得寸进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八章 殷红白雪,第一流 大红袍、朱砂帽,新郎官语出惊人。 桑稚委曲求全,无非是为了保护山门中的女弟子不受外人欺凌。谁知今日朱熠竟又打起了叶绾绾的主意,这叫她如何能忍! 朱熠桀笑道:“娘子,可别忘了九龙山现在的处境,若是惹恼了我,后果如何你应该清楚!” 叶绾绾眸中泛光,大步朝前,碎道:“去就去,怕你不成!” 孟听立于大殿前低头不语,他心中亦是不甘,自己喜欢的女子即将受人欺凌,自己心如刀绞,可又能如何?九龙山如今式微,确实抵抗不了老君阁的压迫,要怪只有怪自己无能……他开始记恨陈玉知与李溪扬两人,若不是他们到了九龙山,师尊也不会丧命,事情便不会发展至今日这般难堪。 老妪没有现身,她在寒灵潭边嘀咕道:“润秋,难道九龙山历代圣女都逃不过劫难?你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她们平安无事。” 迎亲大队缓缓下山,白绫红毯显得格格不入。唢呐一响催人魂,九龙山那些女弟子纷纷流泪。 叶绾绾怀中藏着两颗陷山雷,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是真的难逃一劫,那自己绝对要拉上朱熠来个同归于尽。 淮河以北为徐州,地势底平,鲜有高山大川,老君阁这座山峰在此处可说是得天独厚,乃是八百里伏牛山的主峰,在丰梨郡与沛沂郡之间。其上有处“牧羊圈”最是得名,传闻乃是安置那些废弃“鼎炉”的居所,而这牧羊圈深受达官显贵喜爱,坊间流传此间女子精通十八般武艺,可叫人欲仙欲死,由于原先是鼎炉的原因,身体仍会留有一丝灵气,阴阳调和可延年益寿……自此老君阁香火不断,财力日渐雄厚。 朱家无女丁,一脉单传,但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此间隐晦,那些女子若是生了女娃,皆会在第二日失踪,这已是不成文的规矩,而那些女娃在妙龄之后亦会成为鼎炉,最后被迫进入牧羊圈,周而复始。阁主朱合已过花甲之年,却如中年男子般壮硕,由此可见采阴补阳之术绝非空虚来风。当年朱合眼馋曾润秋的身子,却未有下文,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前些日子广陵郡那位皇子上了老君阁,在与朱合彻夜长谈后一拍即合,这阁主当即便让朱熠带着阁中好手上门提亲,多年前未能实现的心愿,今朝却得以如愿,他怎能放过到手的鼎炉……九龙山圣女体质特殊,且常年饮用寒潭池水,经年累月体内孕有几分寒毒,而这寒毒听上去有些慎人,实则是大补之物,若能吸收炼化,对境界大有裨益。 迎亲队一路朝徐州赶去,朱熠跨上了白马,嘴中哼着小曲,甚是逍遥自在。桑稚明面上是与自己成婚,实则乃是父亲讨回来的鼎炉,不过他可是心宽得很,这些年自己与父亲共用的鼎炉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只要能够提升自己的境界,世俗伦理皆不值一提,这便是老君阁的“道”。如今朱家仅有自己一名男丁,他日继承阁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朱熠才不会为了这些小事毁了自己的大好未来。 九月廿四,宜嫁娶、求嗣,忌动土,大利东南,迎亲队日夜兼程欲在这天赶回阁中。 夜间新娘掀开了红盖头,悄悄言道:“绾绾,是师姐害了你……” 小丫头挤出了笑意,安慰道:“师姐,以前绾绾总嚷嚷着叫你带我下山,而我脾气又不好,总是给你惹麻烦……今朝你一人出嫁,我怎能舍你而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叶绾绾有些寒心,这山门平日里看起来朝气蓬勃,但真的遇到了危难,却无人敢挺身而出……就连大师兄孟听都是如此冷漠,但凡有一人敢与老君阁叫板,她叶绾绾也会以死相助,只是事与愿违,这江湖混日子的无胆鼠辈还是多了些,若能有个像陈玉知一般的少年,九龙山也不会沦落至此。 老君阁上下张灯结彩,大邀江湖豪杰赴宴,徐州这一场喜事可谓空前绝后,临近周边的达官显贵纷纷前来祝贺。那些自诩风流之辈本不屑与之为伍,但有广陵王这尊招风大佛压场,宾客络绎不绝,皆想趁此机会攀上二皇子这颗参天大树。陈景行一脸笑意,坐于高堂,但凡前来与他寒暄之人皆以礼相待,他想得透彻,这些江湖小势力虽不起眼,但若是能将其拧成一股绳,来日必能助自己夺得皇位!只要今日朱熠娶亲顺利,那过不了多久便可将九龙山的鬼斧神工融于军中。 “徐州刺史拜见二皇子!” 陈景行认识此人,徐州刺史司徒谋,其兄乃是曾经的并州刺史,后在陈玉知入凉时死于并州城外,乃是太师一党。只是这司徒谋要比其兄强上不少,不仅将徐州治理的井井有条,更与老君阁联手经营牧羊圈,所积累的财富半数缴纳盘阳,深得太师钟爱。闻太师此前有意扶持陈天耀,但北莽一战后庙堂大乱,江湖风波四起,若能趁此机会拉拢太师一脉,那这江山便算是到手了一半有余! 陈景行起身抓住了男子的手臂,逍遥生深知主子心意,迅速将身前太师椅端到了此人身后。两人并肩而坐,陈景行言道:“景行早就想动身徐州拜访刺史大人了,没想到今日会在老君阁相见,稍后定要促膝长谈一番才好!” 司徒谋天庭饱满,脸色红润,兴许与朱合教他的房中术有关,他言道:“二皇子相邀,司徒谋怎敢拒绝!稍后何不移步牧羊圈一叙?既能赏风月,又可论天下大事,岂不妙哉!” 陈景行拍了拍大腿,笑道:“一言为定!” 这二皇子本是个有洁癖之人,对牧羊圈有些厌恶,如若不然,前些日子就不会拒绝朱合的连番邀请了,但为了与太师一脉走得近些,莫说是牧羊圈,就是猪圈狗圈也可去得!都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成就霸业若是不能放下身段,且无所不用其极,便难以成事…… 唢呐锣鼓声自山脚响起,迎亲大队开始登山,这老君阁规矩颇多,每上一处山头皆要新娘子下轿跨过三个火盆才算礼成,而途经山道若是见了大槐树,亦需下轿刮下两钱树皮,留在怀中直至洞房交予夫君配以秘用。这一来二去颇为费时,午间老君阁流水席翻了又翻,大队人马才行至山腰。 牧羊圈中有个女子混入了人潮,悄悄走到了酒窖之中,而后鼓捣着什么……女子的手上有串银朱花链,细链串联着手腕与手指,玉手颤抖间叮铃不断,她虽有些害怕,却是一脸决绝,半点朱唇妖艳,谈不上绝色,却胜在身姿婀娜。 道袍、青衫、布袄,三人赶到了老君山下,听着半山腰的唢呐声,方之鉴言道:“陈玉知,你可想好了?今日这老君阁好比龙潭虎穴,你要将新娘救出可不容易……” 少年抬头望了望伏牛山脉,言道:“非救不可!” 小杂毛伸了个懒腰,言道:“确实如此,这九龙山之难皆因我与陈玉知而起,如今圣女有难,岂有不救之理?我相信若是师叔在此的话,亦会出手救人!”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陈玉知听着山腰乐声,言道:“若不上山杀几人,既不是辜负了这份凄凄惨惨的唢呐声?小魔头,你毕竟与自事无关,要不就在山下做个接应如何?” 方之鉴抡起了松纹古淀刀,言道:“若是我不与你们上山救人,回去还不得被那老家伙戳脊梁骨?放心,十八连环坞本就是绿林之地,添些杀孽又能如何?他朱氏父子还能翻了天不成?万事由我师傅撑腰,虽说是个天下第十一,但对付老君阁,绰绰有余!” 三人仰天长笑,笑得不桀骜,笑得不狂傲,只是开怀而已,人生能有几个同生共死的兄弟足矣。 桃木剑、黑剑、古淀刀,三把兵器嗡嗡作响,似是与三人共鸣一般。 八抬大轿历经万难,终是登上了山巅,一众轿夫上气不接下气,如释重负。 老君阁外最后三个火盆点燃,朱熠率先步入阁中等待行礼。立冬的头场雪来得不合时宜,天公究竟作不作美,谁都无法言明,桑稚有些犹豫,迟迟未抬步向前。 大雪纷飞,渐渐遮盖了山崖峭壁,遮盖了老君阁顶的瓦片与镇山葫芦。 老君阁上头场雪,众人纷纷驻足远观此等奇景,楼阁之上有栏杆栈道,人满为患。雪中有个新娘一动不动,她却不知大雪纷飞后走来了三个少年。 一片殷红照白雪,自诩人间第一流! 青衫黑剑放言道:“老君阁夕下雪景如画,当属江湖奇景前三之列!” 朱合闻言挺起了脊梁,笑道:“小兄弟竟如此抬举老君阁,实在愧不敢当。” 陈玉知又冷哼一声,言道:“确实是抬举了,这山间奇景虽是天下前三,但老君阁双修之法的不要脸程度,当属天下第一!我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五十九章 口吐芬芳,谈真谛 羊脂玉如意,古有“手所不能至,搔之可如意”的言语。 朱合心花怒放,可谓是人财两得,想着今晚终能了却多年夙愿,便拿起了某个权贵送的一柄玉如意……如意柄端作手指之形,恰似如意如意,称我心意的表示。 青衫少年先是一句赞美之言,将老君阁头场雪誉为可入天下前三的奇景。大喜之日忽有雪飘,本是不祥征兆,而这奇景美就美在有夕阳作衬。 晚霞倚白雪,峦山尽低眉。而在少年的赞誉下,这一丝不祥却也不值一提,可朱合没有料到,在场中人也没有料到,少年下一句话会说得如此直白,直言不讳般将所有人心中的话语抬上了桌面,“我呸”二字尤为响亮。 老君阁瞬息鸦雀无声,朱合手中玉如意锒铛碎了一地,还有些残渣留在了手心,似是用力过猛所致。老君阁这些年盘踞伏牛山,以牧羊圈打通了朝湖两道,可谓如日中天,从来无人敢到此挑衅,更提别今日这等汇聚了江湖与庙堂诸多大人物的喜事,阁外青衫怕是来者不善。 这声音桑稚与叶绾绾最是熟悉,那个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的少年来了,不用猜也知道身旁定还有个道士…… 新娘掀开了红盖头,回眸一笑,晶莹泪珠胜过了白雪,在老君阁外串成一条珍珠饰链。任性的小丫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嚎啕了起来,含糊碎道:“你个灾星,怎么现在才来,再晚一点我就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小丫头说完就拉着桑稚朝阁外跑去,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朝外跑时还将两颗陷山雷丢到了老君阁中,一颗在朱合脚下,一颗丢到了高处的平台之上。朱合自然认得这陷山雷,他来不及多想,一脚踩碎了阁中以玛瑙琥珀点缀的金贵地砖,狠狠将小圆球踏进了地下,一声闷响与炸响齐至…… 朱合脚下一震,碎了几块地砖,算是轻松化解了陷山雷,只是损失了些钱财,要知道老君阁也就大门口的六块平砖之上嵌有玛瑙琥珀,足以见得其珍贵之处。 楼阁之上轰然炸响,碎木砖瓦横飞,一片狼藉,伴随着哀嚎惨叫,定有不少人受了波及。陈玉知瞧着眼前一幕,笑道:“你这小丫头,使陷山雷的手法倒是越来越纯熟了。” 朱合眉梢搐动,如此一闹这些天的安排便算是付之东流了,他本欲借今日与庙堂靠得更近一些,但此时人潮混乱,更有许多官员受了伤。他一步踏出,欲擒下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小辈,亦要将“鼎炉”抢回来。 陈玉知三人早已蓄势待发,一路上山皆在暗自积聚气势,见朱合袭来,齐齐出上一招,三股威势虽没有合并,却也不遑多让。来袭之人才出老君阁,便又被震得退回了原先碎裂的玛瑙地砖之上。你来我往间,双方都是摸清了敌人的底细,青衫左右各瞧了一眼,面容冷峻。 三人全力一击仅是将这老家伙震退,其境界可想而知,果然是道法自然,双修之法虽让人不齿,但亦不容小觑。而朱合却是冷哼一声,三个小辈实力还不错,每一人单独拎出来都要比自己的儿子强,但小辈就是小辈,无论多么天资卓越,总还是需要时间去成长,经过几番雕琢才可成器。自己年过花甲,经年累月与鼎炉行双修之法,体内真气浑厚无比,虽说无法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但今日自己若能汲取圣女体内的特殊寒毒,定能让境界有质的飞跃,而后再活上一甲子都不成问题! 楼阁之上,陈景行立于栏杆后云淡风轻,有逍遥生在一侧护卫,他自然不惧这等小场面,若是这个儒生连这些小问题都解决不了,那便没有资格留在自己身边。蟒袍男子盯着阁外青衫目不转睛……记得儿时两人还一同玩耍,虽不是母胎同胞,却都姓陈,那时候两人颇为熟络,不知从何时起渐渐疏远了起来,仔细想想,似是从他母妃病逝后便再无交集了,如此也好,皇室本就无情无义,都以争夺江山皇位为初衷,没有手下留情可言!蟒袍男子佩服陈玉知,无论是在盘阳装成一个纨绔终日饮酒,还是在西府屡建战功,剿灭无数狼骑兽骑,都让人听了拍手叫好,更让他羡慕的是少年有份洒脱,洒脱到可以放弃皇子身份浪迹江湖。但佩服归佩服,这样的少年英雄就该英年早逝才好,否则变数太大,叫人不安。 蟒袍男子冷声道:“逍遥生,你觉得那袭青衫如何?” 儒生言道:“自然是比不上您的蟒袍!” 陈景行笑得有些阴寒,低头瞅了瞅长袍之上针绣的蟒纹,言道:“那你觉得陈玉知今日该如何?” “该死!” “去吧!” 儒生化作黑雾消失在了阁楼之上,司徒谋立于二皇子身后不敢多言,他有些看不透眼前蟒袍加身的男子,前一秒还谈笑风生,下一秒便要取人性命,狠辣至极。 陈景行扭头言道:“司徒大人,你可知那青衫是何人?” 司徒谋正色道:“下官不知,还请二皇子明示。” 蟒袍男子轻笑了几声,言道:“他就是害死你兄长的罪魁祸首,陈玉知!” 司徒谋不敢相信,他前些日子恨那少年入骨,得知其丧命于北莽后还特意到兄长的坟前去祭拜过,言道是大仇已报,故而陈景行这番话语让他不敢相信……不单是自己恨他入骨,就连太师也巴不得陈玉知早些去死才好,他问道:“陈玉知不是早就死在北莽定北城外了吗?” “那都是传闻而已,小九这家伙不愿意居于庙堂,干出假死之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看清楚了,青衫黑剑风度翩翩,江湖中可还有第二个少年如他一般?” 司徒谋捏紧了拳头,快步走下了楼阁,一脸恨意显而易见。陈景行扬起了嘴角,暗道:“小九,你可别怪我不讲情面,数万兽骑都没能取走你的性命,为兄害怕逍遥生也解决不了你,便让司徒谋也插上一脚,若你还能逃出生天,我也无话可说。” 今日明面上乃是朱熠的大婚之日,虽说暗地里是帮父亲讨个鼎炉回家,但也就他们父子二人清楚,若新娘此时被人抢走,他朱熠乃至老君阁,以后怎还有脸面混迹江湖?男子脱下了碍事的大红袍,狠狠将朱砂帽踩在了脚底,而后朝着三人袭去。 朱合见状大喝一声:“熠儿,不可!” 陈玉知足下探出半步,以极快的速度转身背靠于朱熠一侧,而后反手提剑,下盘化解了对方劲力,黑剑抵在了他的喉间,讥讽道:“你以为我们是那些任人宰割的小娘子?小爷觉得你们老君阁的双修之法甚是拙劣,连旁门左道都不如!” 朱熠不敢轻举妄动,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玉知没有理他,而是对着正打算出手偷袭的朱合喝道:“喂喂喂!你可别乱来,小爷我胆子小,万一失手捅死了你的宝贝儿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青衫手臂微一用力,朱熠的喉间便淌下了鲜血,朱合心中阴郁,恨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胡乱行事,落到了对方手中。自己虽已年过花甲,但想再生个大胖小子根本不是难事,只要今日拿下圣女,续上一甲子寿龄,所有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但今朝江湖中人颇多,若是自己执意动手害了朱熠,便会落下话柄让人诟病,老君阁的欢喜禅本就上不了台面,若再出些岔子恐怕名节难保。 朱合阴沉着脸,停下了身形,淡然道:“放了朱熠,今日我不会为难你们!” 青衫将黑剑横在了朱熠颈前,挟着他缓缓后退,笑道:“我可不信你这整天钻研房中术的老小子会说话算话!我们下了山自会放人,还请您稍坐片刻。” 朱合横眉冷对,一众门徒包围了老君阁,他言道:“你是哪家的小辈,竟敢如此无礼!” 小杂毛与方之鉴在一旁不言,提防有人暗中偷袭,少年冷哼道:“你跟我谈礼数?那小爷今天就问问你这老杂毛,逼婚算什么礼数?掳绑女子上山做鼎炉算什么礼数?在山上兴办与妓院无异的牧羊圈算什么礼数?都说岁淡之凉,安然漫过,专一事,行一生。你倒好,专注与房中术,采阴补阳!若如此可证大道,那江湖便算是一场笑话而已!” 老君阁之事人尽皆知,但从来无人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相安无事如常,陈玉知这一番话无疑是将那层薄纱捅了个通透,还把窗户给拆下来狠狠踩了又踩,一点情面不留,叫人难堪羞愧,无地自容…… 朱合已是怒急攻心,浑身颤抖不已,恨不得将青衫拧成麻花。但此时被人捏着七寸,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可能不了解欢喜禅的真谛,若有机会探讨一番,你定不会再这样认为!莫要让世俗常理限制了自己的眼界,我欣赏你的脾气,敢怒敢言,若此时收手,老君阁一定以礼相待!” 陈玉知瞥了瞥嘴,心想这老家伙竟与自己耍起了心眼儿,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自己准备“口吐芬芳”了。 “真谛?你也配跟我谈真谛?我与武当李道子谈论过符箓真谛,与张曼青谈论过雷法真谛,与吕灵匣谈论过剑法真谛,与茅山掌教谈论过处世真谛!你以为这就完了?我还与西京那位天下十大谈论过剑意真谛,与书圣王澜之谈论过行书真谛,鬼仙泡妞都是我教的,见了小爷还得恭敬喊声师傅!龙虎山张老道想取我性命都未曾得手,就你这整天躲在房里研究鼎炉的老家伙,配吗?” 朱合面容抽搐,已是忍无可忍。一众看热闹的江湖之人觉得牛都被青衫少年给吹上天了,武当那几人如今风头正盛,个个都是江湖巅峰,更别提茅山掌教与西京城主了。龙虎山那位老天师乃是成名已久的天下十大,取少年性命简直易如反掌,故而大家都觉得他在吹牛,但此番话语不论真假,言中讥讽朱合的意思显而易见。 桑稚与叶绾绾却知道少年没有吹嘘,他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侠肝义胆,如若不然,也不会带着李溪扬与另一人前来老君阁营救自己。青衫少年具有不属于他那年龄的神韵与风采,那断然亦是具有他那年龄的所有不幸,只是他将所有遗憾与曲折都藏在了心底,把最灿烂的一面展现给了身旁好友,如此少年,不负初雪。 朱合怒了,佛祖尚有三分火,更别说是他这种修炼欢喜禅的异类了,此时阁主卸下了伪装,怒道厉喝道:“今天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陈玉知手臂用力,朱熠喉间血迹更盛,而这位阁主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全然不顾儿子的死活。朱熠吓得尿湿了裤子,哭喊道:“爹,你真的不顾我的死活了吗?” 朱合一字一字说得铿锵有力,却没什么感情,他言道:“熠儿,你放心,爹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陈玉知尴尬一笑,瞥了瞥小杂毛,碎道:“糟糕,一时不慎玩儿过火了……” 两人在青衫身旁摇了摇头,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觉得甚是解气,老君阁行事可谓是千夫所指,传到江湖人哪个侠义之士能看得下去,今日大不了死战到底,三人并肩而立,还会怕了老君阁不成?方之鉴最是兴奋,想到王献之成为鬼仙后的壮举,他便燃起了熊熊战火,绝不想逊于那个书生太多! 朱合抬手五指重重朝内一叩,呈虎爪一般,吸力凭空涌现……朱熠在猝不及防下朝前掠去,而黑剑是何等的锋利,青丝飘落亦会断成两半,乃是齐匠心的巅峰之作,后果可想而知,这位老君阁少主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身首异处,血柱喷涌。 朱合顺势喝道:“欺人太甚!我好意留了三分情面,尔等却断我朱家香火,今日若不将你们碎尸万段,怎对得起我儿在天之灵!” 叶绾绾碎道:“灾星,他比你还会演戏……” 方才那一手吸掌只有阁外门徒看在眼里,朱合身后的江湖中人却没有瞧见,顿时为老君阁忿忿不平,有些与之熟络的牧羊圈常客更是跳了出来,打算助丧子之人一臂之力。 陈玉知没有解释,垂下手臂甩了甩黑剑,将血迹沥去,言道:“真是脏了我的剑!” 黑雾从天而降,朝陈玉知袭去,在雪中格外显眼,黑白分明。习习阴风让桑雉有了些熟悉之感,女子体质特殊,又饮寒成毒,对这类阴气最是敏感。 朱合见状抬臂,虎爪再出,狠狠袭向青衫少年…… 阁楼之上的蟒袍男子云淡风轻,看着漫天白雪轻笑道:“小九,让我瞧瞧你究竟有何本领。” 原本势如破竹的朱合突然出现了一丝颓势,体内经脉淤塞,身形一顿…… 人群中有个婀娜美人死死盯着朱合,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一般!十载欺辱终有报,今日自己本无力对抗朱合,然有天助之,倘若与那个在阁外大放厥词的青衫联手,说不定还真能在今日!颠覆这为祸一方的老君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章 侠义之士,肃清风 文于谈笑定天下,武于方寸夺生死。 逍遥生化作黑雾从后袭来,阴冷者总是喜欢做些戳人脊梁骨之事,更因句容百纳袋被毁,苦心拘禁魂魄的心血一朝尽毁,他对在场几人怀有一股恨意,恨入骨髓。儒生不走圣贤道,阴狠起来要远超常人,古有老话言道最毒妇人心,却还有后半句鲜有人知,怨毒不过折笔儒生。 陈玉知先前侃侃而谈,不但狠狠羞辱了朱合一番,脸上更是毫无惧色,皆因身旁这两个左右护法时刻保持着警惕,全然不用担心自身安危,他可不信老君阁有什么高手能在一息间将自己镇压,饶是当日跻身洞玄境的胡车儿都办不到,更别提白天黑夜都想着双修的老君阁之人了。 黑雾袭来,李溪扬言道:“身后掌心雷!” 两人这些天浪迹扬州,早已培养出了默契配合,堪比单儿与双儿的心灵相通,这倒不是说默契有多难培养,而是这世间人情道,两眼对两眼,后背贴后背,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敞开心扉待人,就算是生死之交亦会有几分保留,那是底线与原则,本无对错。而陈玉知则不然,本就是个毫无底线之人,他会与人斤斤计较,有时候掏一个铜板都十分抠搜……但偶尔也会比并州商会的会长还要大方,金山银山或是万里江山,统统不在青衫眼中,兴许那一个铜板才最有人间烟火气。 青衫调转枪头,全然不顾已经袭来的朱合,这便是信任!而小杂毛与方之鉴亦是如此,三人在转身间皆积聚起了真意,青衫体内雷意暴涨,掌心滋滋作响,全然是意随心驰的通透境界,早已不会发生在茅山界中掌心闷响的窘状。陈玉知心中有两处难言之痛,一是在郁林被众人强迫以金汁救李复,二是在茅山界中掌出屁响。少年心喜完美无瑕,却知人间难有十全十美,但做事皆以无瑕二字为基准,只求问心无愧。 雷意滋生,天地正气聚于掌心,青衫回首抬臂,毫不迟疑。一声浑厚雷音在雪中响起。掌心雷亦是五雷正法的分支,可破天下阴邪之物,黑雾触及掌心雷湮灭四散,儒生厉色惨叫一声,再度消失于老君阁外。青衫调动雷意可以说是随心所欲,但终究境界低微,若是方才由武当张曼青打出一道雷法,只怕十个儒生都得灰飞烟灭,这便是境界上的差距,亦是张曼青让陈玉知到了通幽境后再上武当的原因。 朱合已过花甲之年,在徐州也算得上是个高手,这些年钻研房中术所耗费心血更是前无古人,而境界虽不说有多强,但也能勉强算一个触及通幽境之人。虎爪全力一击本是一往无前的睥睨,而身体不知是发生了何种变故,经脉竟突然淤塞了起来,九分劲道仅剩下了三分。李溪扬与方之鉴转身刹那双眸对视,而后三茅剑诀与霸道绝伦的刀芒尽出。 一招之下朱合又被震退回了老君阁内门槛处,脚下玛瑙与琥珀碎成了粉末,他可不稀奇这些珍宝,老君阁财力雄厚,钱银堆积成山,但他最是在乎脸面,接二连三被几个小辈震退,今日又发生此等变故,这叫他以后如何立足江湖? 老阁主怒气攻心,却仍是格外冷静,全然一副冰火两重天的意思,体内出现了些异状,似是中了毒一般难言……他不动声色,暗自运气行大昆仑,欲以最快速度化解这份异状,而朱合也断定几人不会贸然出手……有些不分是非黑白的江湖中人提起了兵刃,朝着三人冲了过去,若能为老君阁报仇饮恨,来日必会成为牧羊圈的座上宾,不但能与朱合拉近关系,更是再也不用支付银两消遣,此等诱惑常人怎能抵御? 朱合老奸巨猾,早已琢磨出了他们的心思,当即大喝道:“今日出手助我报仇雪恨者,此后便是我老君阁的座上之宾,牧羊圈无条件放开,来去随意!” 老君阁轰动一片,人潮从四面八方袭来,刀枪棍棒应有尽有……人生漫长转瞬逝,有人为了三两碎银出卖灵魂,有人为了风月缠绵堕入淤泥,说到底,愚者见尘埃,智者见星辰。选择平凡或是平庸,都没有问题,只要不失本心便可。 日落掩于黑暗,悬月当空,大雪没了收敛之意,愈发肆虐。 三人眸中没有一丝怜悯,桑稚亦是不知从何处祭出了红绫,江湖鱼龙混杂,也不尽是仗义之辈。 青衫此时颇有些杀人不眨眼的味道,他轻言一声:“让我来!” 抬臂收臂,往复循坏,黑剑化残影,青罡漫天随雪飘飞,老君阁外本已有了浅浅积雪,而雪花虽寒,却抵不住“满腔热血”遍地流,阁外地上殷红一片,恰似老君阁在晚间又办了一场喜事。阁外地砖拼得紧凑,密不透风,血泊积聚却没有往下渗去,可见那些铺陈地砖的匠人是何等用心。 青衫少年如杀神一般立于雪中,轻摆黑剑沥去血迹,一脸淡然如常,似是没有把这些“侠义之士”的性命当回事儿,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 方之鉴叹了句:“陈玉知,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态势,比我强太多了!” 陈玉知莞尔一笑,言道:“辱人者,人恒辱之!这等迷恋牧羊圈之流,活着也只会脏了江湖,这杀一人救十人的买卖,别人不敢做,我敢!” 也确实如此,老君阁的牧羊圈与烟花之地不同,这些妙龄女子皆是可怜人,不但被迫成了老家伙的鼎炉,最后还会沦为江湖中人与权贵的玩物。治病不除根便是无用,唯有将这群泯灭人性的禽兽肃清,才可还徐州一方安宁。 阁楼之上,蟒袍男子肩头积雪,一动未动,他盯着陈玉知饶有深意,轻声嘀咕道:“小九,你到底还是我陈家之人,就算庙堂与江湖不同,可杀人不眨眼的本领,都一样。” 婀娜女子盯着朱合瞧了许久,见他一动未动,便知晓对方已经中毒!自己为了这包毒散,在牧羊圈中倾尽所能,服侍了那人整整三天三夜,血与泪的痛苦,寻常女子怎会明白?而事后那人如施舍路边乞丐一般,将一包毒散丢在了自己的婀娜娇躯之上,扬长而去……一切都没有关系,自己本就不堪入目,只要能让朱合下地狱,受些苦楚又能如何。 那个善以用毒之人所言,这毒无色无味,武者食之短时间内经脉淤塞,与常人无异。女子贝齿紧咬半点朱唇,狠了狠心,从黑色裙摆中抽出了匕首,一步步朝前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一章 茅山小道,撼楼阁 半点朱红尤为妖艳,兴许是沾了风尘,骨子里的媚态叫人痴醉。 女子姓朱,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朱辞镜。 牧羊圈中有处小楼,达官显贵心驰神往,最是留恋。迈进小楼没有三五日光景,都不会想要离开,原因便是这一处矮脚小楼的女子皆姓“朱”。自古祸人妻女的龌龊之事便让人不齿,但除了饱读圣贤之书的儒生外,许多百姓表面上嗤之以鼻,在内心深处却都有着一股冲动,谈之则避,念之则嫉。踏足牧羊圈者皆知其中隐晦,故而最乐意前往矮脚小楼。其间女子却是尝尽了天下疾苦,锦衣玉食在她们眼里皆如毒药,若是不得温饱,不御严寒,死了便也就解脱了。 朱辞镜自幼聪慧,对自己的身世清楚得很,在这老君阁之上,朱姓女子皆是老畜生的香火,年满十八为鼎炉,二十之后入牧羊圈沦为工具。女子记得那年刚满十八,伏牛山脉迎来了头场雪,亦如今朝,当晚自己就被迫不及待的朱合带到了房中,种种不堪难以叙述,她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入牧羊圈后,算是摆脱了朱合,但苦日子方才开始,朱熠名义上也算是自己的哥哥,但他常驻矮脚楼,时不时便会与达官显贵一同策马扬鞭,演上一场“兄妹情深”的大戏。今朝见他终尝恶果,算是平了半口恶气。 女子能歌善舞,抚琴煮酒无所不能,今日拿起匕首却格外生疏,玉手颤抖连连。她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只要朝前刺出一刀,就能救下无数女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深知其间苦楚,不想让别的女子再走此路,牧羊圈本就不应该存于世间。” 朱合此时一人立于阁中门槛处,在外之人皆瞧见了那个手握匕首的婀娜女子,陈玉知一行人瞪大了双眼,不明白这女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要刺朱合又有些惧意,颤抖之手在远处都能察觉,老君阁门徒瞧见了这一幕,大喝道:“阁主,小心身后!” 朱辞镜不再犹豫,若是失去了这次机会,只怕会抱憾终身。她抬手对准朱合颈间,狠狠刺了下去,一脸决绝。 阁主头也不回,反手便将匕首捏碎,而后狞笑了起来。他早已感觉到身后女子的淡淡杀意,但先前自己运气行大昆仑无法动弹,若是那时候她能狠心下手,自己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而此时却不同,体内毒素已被炼化,紊乱经脉恢复流转。他狞笑后缓缓转身,气定神闲,见了这女子稍稍有些惊讶。老家伙记性好,认得每个鼎炉,朱辞镜也不例外,这个婀娜女子乃是上品,若不是自己一心求得欢喜禅的无上大道,还真想把她留在身边。 “可是心中有恨?” 女子没有颔首垂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瞪着朱合,恨自己错过了大好良机。 朱合抬手捏住了女子脖颈,似是拎小鸡一般轻松,朱辞镜玉足挣扎,脚尖已是点不到地面,老阁主笑道:“我最瞧不得女子背叛,你们恨我入骨又如何?江湖动荡难安,你们以为离开了老君阁就会有美好生活?辞镜,你与你娘一般倔强,我记得当年也是这般掐着她的脖子,既然不想要锦衣玉食,那就去死吧!” 此时的朱合一改常态,全然不在意还有些江湖中人在瞧着自己,只要能倚靠到陈景行这颗大树,何愁无法立足?他今日只想将那几个闹事小辈绞杀,而后狠狠蹂躏九龙山圣女一番。想到此处,手掌用力,不缓不急,似是在欣赏鼎炉最后的挣扎与痛苦一般。 李溪扬一直没有说话,他手中从未沾染过杀孽,不似陈玉知那般杀伐果断,但对老君阁的厌恶,却最为强烈。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朱合已然到了人神共愤之地,不但自己欺辱妻女,还要让百人、千人往复辱之,见朱合大放厥词,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那叫朱辞镜的女子仍在挣扎,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之色,仿佛死才是唯一的解脱,对于修道的小杂毛来说,他最能捕捉细节揣测人心……也不知那女子究竟煎熬了多久,才会露出如此神情,视身死如归,视己如草芥。 小杂毛怒甩道袍,松开手掌,雷击桃木剑嵌入地砖三分。 他丢了桃木剑,对着老君阁与朱合森然道:“这一点间愁,十年不断,恼乱北风。伏牛头场雪,应是不染尘埃,不陷淤泥,老君阁不该存在……” 李溪扬自仙人拜大海后再出一招,他伸出手臂,手心朝天,似是想接住白雪一般,那番话语说得悲愤,奇怪举动让众人不解。 一息间风平浪静,一息后真意涌动,伏牛山主峰微微一震,崖壁木枝积雪皆落。小杂毛缓缓抬手,越举越高,直至道袍袖口滑落,一只手臂已是朝天而举。 所有人都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道袍一手竟隔空托起了整座主阁,犹如天人。 怒意中带这些不忿,楼阁渐入高空,而后有手臂朝一侧甩去,主阁如飘雪般撞在了伏牛山脉之上,一声巨响,几处狼藉。 仙人拜大海,小道撼楼阁。 不求平冤昭雪,只求人间清净。 朱合不知退到了何处,只留有奄奄一息的朱辞镜瘫倒在地,阁楼不见,仅剩空旷一片。 李溪扬缓缓行至女子身前,将她抱起,立在雪中垂头不语。婀娜女子有些虚弱,却似乎才明白这世上的温暖究竟为何物。 朱辞镜颈间一片淤青,连挤出笑意都有些勉强,但还是轻声笑道:“原来……这世上也不尽是恶人,原来,这世上也有温暖,如此简单干净真好,陌生人,谢谢你……” 小杂毛抱着女子退回了青衫与布袄身边,无奈道:“一招力竭,之后靠你们了!” 桑稚与叶绾绾最是感动,身为女子,本就要多愁善感一些,而今日若不是有他们三人相助,只怕下场也会与这女子一般无二。李溪扬不顾一切都要毁了老君阁,这份善意与无畏叫人佩服,谁言道者皆无情?此间仍有小杂毛! 最爱北风晴后雪,却愁宜看不宜登。 朱合扶着蟒袍男子出现在了老君阁后山,今朝所有人都可以丧命,唯独这尊大佛不可。 陈景行仍是一脸淡然,似是完全没有惊慌之色,言道:“朱阁主,今日之后我不想再瞧见那几人,你可知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二章 隐神西凤,饮酒赋 青衫一马当先,行于人前。 老君阁门徒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无人敢上前自讨没趣,他们费尽心思入阁,不过是为了体验双修之乐而已,谁都不想白白丢了性命,而今朝之后,老君阁能否恢复如初还不好说,就凭借青衫的剑罡与道袍的通天手段,谁人敢阻? 陈玉知见他们识趣,也没有痛下杀手,一行人打算撤退。小杂毛虽是力竭,但抱着朱辞镜行山间小道还不成问题。 途中陈玉知问道:“桑稚,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缺了块大红盖头的新娘叹道:“能有什么办法,要么解散山门,要么鱼死网破,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 叶绾绾今日甚是感激,对少年的话语都是柔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陈玉知,你们可有把握干掉那老家伙?只要他死了,所有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小丫头说得简单,她见三人每出一招都可击退朱合,全完把他当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软柿子。青衫三人了然于胸,这朱合有些棘手,若不是他先前中了毒,只怕小杂毛与方之鉴要吃些苦头。双修之法虽是旁门左道,却也有其可取之处,单凭真气的浑厚程度来说,朱合在这一方天地无人可敌,若不是双修之法无法拔高心境,三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这般境界应在通幽之间,因为少了些心境感悟,故而展现不出通幽境该有的风采,陈玉知将这种境界称之为“伪境”。 然朱合虽是伪境,对付几人却绰绰有余,青衫苦涩道:“我倒是要一巴掌拍死他,可事与愿违,能逃出伏牛山脉就不错了,如今小杂毛已经力竭,仅靠我与小魔头恐怕难与朱合周旋……桑稚,若一会儿出了岔子,你负责保护叶绾绾和小杂毛!” 行进间,桑稚点头,将红绫缠满了玉臂,她本就一身新娘子装扮,如此倒也不显突兀。 朱辞镜似是好转了些,却仍显萎靡,毕竟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换了谁都会如此,更别提女子了,她扯起嗓子言道:“朱合有尊羊脂玉净瓶,当年他无意中透露过,饮尽瓶中精血,在短时间内便可提高境界,你们要小心……” 青衫有些纳闷,究竟是何种精血才有这般神效,饶是小泥鳅的精血都无法做到……说起小泥鳅,似乎从侯岑颜遁入空门后便再没有出现过,好像在与自己怄气一般,它倒是重情重义,反倒是自己成了薄情寡义之人,少年问道:“那精血究竟是何物?” 朱辞镜颔首不语,有些难以启齿,陈玉知脱口而出:“这老家伙的口味如此特殊?” 众人一阵沉默,先前青衫以为朱合可能与酒圣一般,通过饮酒等方式拔高境界,见婀娜女子不言,方之其中隐晦,这羊脂玉净瓶听上去颇有仙气,没承想竟是用来装那等污浊之物的,这朱红对女子来说最为珍贵,但千百滴不同相融,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竟还能饮之?真不知是可悲,或是可笑…… 林间狭道崎岖,有个儒生立在了不远处,茂密枝叶遮蔽了月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仅剩杀意。 逍遥生一时不慎被掌心雷所伤,要说他这阴邪功法惧怕何物,那便是至阳至刚的雷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儒生不敢再以黑雾袭之,打算与几人来个硬碰硬。先前二皇子虽然没有言明,但话里话外皆是想让陈玉知死在伏牛山,若今日自己无功而返,怕是会叫自家主子失望,以他的秉性,定会对自己弃之不用。 陈玉知早已发现了端倪,故作轻松道:“又见面了,你这披着人皮的怪物!” 一处月光透过枝梢,覆盖了儒生半张侧脸,那惨无人色的面容犹如厉鬼,他讥讽道:“在句容让你们逃过一劫,不知今日可有人相助?” “丧家之犬也敢狂吠?” 青衫袖中划出一道青罡,嘴里嘲讽着儒生,他本想用一道雷符劈死这挡路恶犬,但若是稍后朱合来袭,自己又没了余力,怕是凶多吉少,故而少年忍住了怒意,想先探探对方的修为境界,自从与双尸道一战后,他便知晓雷法乃是世间所有邪祟的克星,故而没有一丝惧意。 逍遥生气势暴涨,以劲起强行接下青罡,几息后剑罡散去,他抖了抖肩膀,言道:“朱阁主,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想让在下孤军奋战不成?” 阴影中又走出一人,儒生与老阁主一前一后,将青衫等人的前路与退路统统断去,欲在林间将几人绞杀,朱合言道:“你们几个小辈坏我好事,毁我阁楼,罪无可赦,今日若不将你们扒皮抽筋,实在难消心头之恨……桑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甘心成为鼎炉,今日便可活命!” 李溪扬紧锁眉头,若不是自己力竭,定要上前赏他两个大嘴巴子。方之鉴提起了古淀刀,他终于知道师傅为什么不愿前来老君阁了,那老家伙虽然蛮横不讲理,却从不滥杀无辜,是非对错心中都有一杆秤,若他今日见了朱合的所作所为,只怕会第一个站出来给这畜生两刀。方之鉴与李溪扬一般想法,此时恨得牙痒痒,亦有些痛苦……所有苦楚的根源,就是恶毒与善良都不够纯粹,而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只有一种,你死,我活! 方之鉴斩出一刀,猩红刀芒闪烁于林间荆棘枝梢隙间。青衫掏出了一尊小酒壶,他拧开壶盖,一口气灌了下去,连这隐神西凤酒究竟是何种滋味,都来不及细品,这对于一个嗜酒之人来说,只可用“折磨”二字形容。 先前儒生以劲气抵御青罡已是让他感觉到了压力,而这伪通幽的朱合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此处,这等险境岂能留手?如今仅有雷符可以保命,而符箓对付一人尚无问题,但想要同时解决两个高手,实在有些为难……今朝众人生死,皆在这一壶西凤酒中。 酒圣那日在广陵郡外,一首无名饮酒赋让青衫敬佩不已,豪情万丈可吞日月,天地皆在一坛酒中…… 不知是自己醉了还是何故,似乎回到了那日广陵郡外,陶天明的声响回荡于耳畔。 三两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四两酒,弃官不做乡下走。 五两酒,江水悠悠解千愁。 六两酒,神灵焉能帮戒酒。 七两酒,竖子咏怀八二首。 八两酒,兰亭翰墨领千秋。 一坛饮尽,长叹明月几时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三章 三十八刀,再力竭 青衫醉眼迷离,身形摇晃,朦胧间有了丝倦意。 饮酒赋如催眠曲般醉人,扑通一声,陈玉知卧于林中小道,甚是悠然。 这一幕惊呆了众人,连朱合与儒生都看不通透,临阵脱逃倒也好说,只是这席地而眠却闻所未闻。 方之鉴一刀斩出,朱合扎下马步,抓准时机双掌合十,紧叩刀芒。刀芒含杀意,小魔头积聚了许久,朱合虽是伪通幽,却也没那般容易化解。 趁着一档子间隙,方之鉴喊道:“陈玉知,你这是闹哪一出?再不起来大家都得交代在伏牛山!” 青衫仍是没有反应,小杂毛力竭,护着朱辞镜不与人言,他相信陈玉知会醒过来,其间坚定一如当初,从未更变。 朦胧却向山间卧,弯月徘徊,晓梦初回,一夜北风绽早梅。 桑稚缠着红绫对上了逍遥生,她将叶绾绾拉到身后,怒道:“原来你就是在句容作梗之人。” “是又如何?” 女子左手绕圈,攥着红绫一圈又一圈,直至末梢方才停手,言道:“杀人偿命。” 逍遥生皮笑肉不笑,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步步朝前欲撕碎红绫,但朱合一心护着鼎炉,还不忘叮嘱一句:“莫要让她死在这里。” “放心,一定让你俩共度良宵。” 逍遥生惧怕雷法,而此时青衫已然陷入沉眠,他再化黑雾隐于林间,阴风习习,吹得红绫摇摆不定。 这一番话语显得胜券在握,小杂毛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两人斩于伏牛山。从上老君阁起,撇去李溪扬抬手撼楼阁,其实皆是陈玉知在主导战局,危难临头,方之鉴丝毫不惧,十八连环坞之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青衫大开杀戒,小道又撼楼阁,自己怎能弱上一筹!后方有桑稚照顾,他死死盯着朱合,提起古淀刀。 刀口衬弯月,雪后林间枝梢仍积着雪白,阴风携苦寒扑面,方之鉴出刀如劈海潮,不到力竭不停手,不斩朱合不罢休。 十刀后渐入佳境,气势更上一层楼。 二十刀后身前一片狼藉,草木皆断,林间泥地如耕牛拉犁拽出的痕迹,深浅不一。 三十刀后朱合难抵刀意,虎爪崩裂,暴退莫约小半里,不敢靠近。 本还可斩出八刀,方之鉴一刀助桑稚撼退黑雾,合七刀之力重叩于地,刀意渗入土地,于半里外破土而出,如潜龙出海般凶猛,夹杂着土腥味与杀意,欲吞噬立于其上的朱合。 古淀刀尖入地三分,布袄男子单膝跪地,露出了鲜有的疲惫之意。他对着李溪扬苦笑一番,两人心领神会,又瞥了瞥嘴尖渗出口水的青衫少年,涩道:“我已用尽全力,三十八刀却仍是这般软弱无力,只遗憾没来得及见识甲子刀客所斩出的鸿沟……” 朱合在布袄三十刀后察觉不妙,饮下了多年珍藏,羊脂玉净瓶倒是剔透,其间却殷红一片,腥味对于朱合来说如同甘露,饮至见底,伪通幽成了真通幽,气势之强方圆数里皆能感知,这也是方之鉴说出那番话的原因,破土刀芒如遇金刚,碰撞摩擦出了丝丝火花,而后渐渐偏斜,涌入天际,积雪纷飞。 红绫与黑雾缠斗许久,无论女子如何费神费力,都无法将之击溃,雾散雾合,全然是想累垮新娘。桑稚额头汗珠滑落唇边,有了万念俱灰之意,半里外朱合的气势滔天,只怕就算陈玉知醒来,也难以应对……都怪自己,不但害了叶绾绾,还连累到了这三个前途大好的江湖少年,若再选择一次,她定会毫不犹豫跨过火盆,再赶走青衫三人。入牧羊圈又能如何?总好过害了他们的性命。 朱合一步并十步而行,欲将几人速速除去,以防生变。自己将多年珍藏挥霍一空,若得不到九龙山圣女,那就成了亏本买卖。今日名誉尽毁,失了一座楼阁,失了一个儿子,换了寻常人,估计早就崩溃了,而朱合却毫不在意,只要抓到桑稚,自己便能跻身通幽之列,若再遇些机缘,说不定可至洞玄,想到此处,死个儿子亦无伤大雅。 方之鉴感受到了步步而来的气势,拔起了古淀刀,横于脖颈之上。 小杂毛大喊道:“方之鉴,你要做什么!” 小魔头笑得桀骜,言道:“死在他们手里太脏了些,倒不如便宜自己,如此也算是英雄惜英雄了……” 梦乡之中,酒圣揽月饮酒,好不逍遥自在,直至见空,方才对着陈玉知言道:“臭小子,你可明白了?” 青衫摇了摇头,迷糊道:“不明白!” “拔剑需要理由,饮酒亦是如此,你若能悟得几分逍遥自在,又怎会止步于九品……闲来无事不从容,伏牛东边日已红!” 青衫睁开了双眸,恰巧瞥见半空黑雾涌起,随口言道:“三十六雷处,七十二阴关,高上神宵法,化炁为天雷。” 陈玉知如老神仙一般卧于林间,一手握拳枕着头,一掌随意朝天轻拍,大雪之后现惊雷,数里山林才蛰伏的冬虫被惊醒,雷弧粗如手臂,直破黑雾。 青衫立起了身子,言道:“小魔头,你这是作甚?” 掌心雷势不可挡,雷音尚未落下,黑雾便已溃散不堪,逍遥生坠于荆棘之中,胸口一处血洞格外慎人,一条腿不停抽搐,已经算得上半个将死之人。 众人见青衫苏醒,心中燃起了希望,更重要的原因,乃是这少年此时的气势已然压过了远处,实实在在的通幽气息,叫人心安。方之鉴放下了古淀刀,吐了口浊气,江湖中人虽然洒脱,看淡身死,但倒过来说,谁人愿意白白丧命?他方之鉴有一身傲骨,有一口傲气,宁死不屈而已,如今见证青衫崛起,更是喜上眉梢,虽已力竭,但仍笑道:“陈玉知,干他丫的!” 陈玉知没有拾起黑剑,而是走到了小魔头身边,接过了古淀刀,在接刀的刹那,少年再无笑意,言道:“听说你想见识见识甲子刀客的风采,那便瞧好了!” 对于甲子刀客,陈玉知虽然嘴上总喊他雷老头,但从心里佩服他,这个亦师亦友的老家伙,有时候更像是自己的亲人,那一日为了护住自己与陆小音,甘愿赴死玉门关,且留下了让当今江湖刀客望而生畏的一刀,亦留下了让当今江湖刀客充满希望的一刀,此一刀打破了剑道独尊的枷锁……但在陈玉知眼里,这一刀是雷老头对自己的希望,若青衫不能名动江湖,那就是对不起他雷肖阳。 陈玉知泛着泪花碎道:“雷老头,海棠糕、烧鸡、烧鹅、烧刀子,都会有的,你且等上一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四章 吸江临水,通幽意 青衫有一刀,于定北城外斩出八股龙卷,与“雷肖阳”同名,乃是悼念故人之意。 那一刀究竟达到了什么境界无人知晓,只是一甲子温养的刀意,岂会弱于洞玄一击? 陈玉知没有办法再斩出那一刀,雷老头视若珍宝的刀意,早就被自己嚯嚯干净,而虽然没了甲子刀意,却仍有一丝明悟留存心间。 怀念、珍惜、敬佩,种种复杂情绪如潦倒新停,统统汇聚于松纹古淀刀之上。说起来,那日在西京曾听燕舟言道,这古淀刀原是东吴之主的佩刀……想来那人便是陆小音的父皇,说来皆为缘分,双股与松纹古淀刀都是如此,既然躲不开缘分,小音,你为何要躲着我? 古淀刀发出了嗡鸣,陈玉知将刀背扛在了肩头,亦如斩岩长刀般霸气。青衫没有在兵刃上积聚杀意,略显逍遥。 朱合有些诧异,他不敢相信少年真有通幽境的底蕴,要知道自己辛苦耕耘了大半辈子,才勉强得了个伪境。若一梦黄梁便可拔高境界,那江湖岂不是乱了套?老阁主心中暗道:“一定是假象,想凭借这股气势唬住我,太天真了!” “老家伙,可想好怎么死了?” 青衫大放厥词,朱合抽了抽嘴角,祭起了一双虎爪,其上血痕密布,颇为狰狞。老阁主全然不在意陈玉知,而是死死盯着新娘装扮的九龙山圣女,似是猛虎发现了猎物一般,眸中蕴含无尽的贪婪!富贵名利皆在眼前,杀青衫可得利,御圣女可得名,朱合面对少年强过自己的气势,丝毫不惧。 “你们逃不掉的!” 陈玉知丹凤眼上眉梢轻挑,森然道:“逃?” 一字落下,古淀刀离肩,八方之势尽归于刀下,此时青衫方才知晓通幽境的真正韵意,“吸江临水,清泉畔、疏阴里!一径通幽,画屏横翠,八方难敌。” 虽说今朝有些取巧,乃是借了隐神西凤酒的东风,但此时风起云涌,天地河泽万物皆归于心,靠山借山力,靠水借水意,感悟之间化于道中,九品与通幽之间便是星辰与萤火的区别,以心境而言,青衫对人间百态冷暖的感悟,强过朱合何止一筹,今朝岂有不敌之理?以往经历在脑海闪过,快如白驹过隙,却又慢如蜗牛潜行,王越一剑划界限,燕舟一剑退天雷,种种回忆之精髓了然于胸,在这般妙不可言的境界下,古淀刀湛蓝一片,似乎还夹杂着些许雪白。 伏牛山脉的灵气被汲取一空,青衫犹如风眼,以足下七尺地界为中心,绞碎了所有碍眼之物,强横到了穹到了重点,青衫甚是舒心,甲子刀客就是要让世人明白刀不比剑弱,虽说自己走的也是剑道,但万道同归,行于足下,只要老头子能含笑九泉,一切都没有关系。 山路崎岖,几处颠簸,小杂毛怀中那个婀娜女子娇哼一声,荡人心魄。朱辞镜自知有些尴尬,垂头埋入了道袍怀中,小杂毛也仗义,他问道:“陈玉知,方才是什么情况?何为你饮酒后可直入通幽境?” 陈玉知小声碎了几句,只有扶着他的桑稚听了个大概,青衫言道:“问东问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小杂毛……” 危机解除,桑稚终于放松了下来,她闻言后轻笑,甚是愉悦,今日若无三人相助,只怕已经沦为鼎炉,此时应该还在被朱合蹂躏,想到此处,她说道:“今日多亏几位救出我与绾绾,大恩不言谢,来日若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青衫摆了摆手,言道:“你不是已经扶我下山了嘛,这就扯平了,可莫要提什么赴汤蹈火的事了!” 九龙山两女莞尔一笑,就连朱辞镜都有些感动,想想过往劣迹,在这等江湖少侠面前,实在有些自惭形秽……李溪扬不死心,接着问道:“你这家伙,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好好好,说说说……那尊小酒壶是酒圣给我的,只是说在危难关头饮下,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方才确实是到了通幽境,但只是昙花一现……不过这隐神西凤酒是个好东西!小杂毛,过几日与我去一趟江东,我们去找陶天明再讨些西凤酒,以备不时之需!” 李溪扬颔首点头,碎道:“江湖中,也就你这家伙敢去找酒圣讨酒喝……” 山间小径曲折蜿蜒,许久后终是行至山道,石台阶虽然陡峭,却要比满是荆棘的野路强上不少,途至山脚,陈玉知总觉得有些压迫之意,若隐若现甚是奇怪,要不是几人此时鼓馁旗靡,必然能找到问题根源,他言道:“大家小心一些,我总觉得有股压迫之意……” 司徒弘立于大军之前,给了身旁士卒一个眼神,几息间火把尽燃!他先前离开老君阁后紧急召集徐州守军,除去部分路途遥远的小队,已是将手中所有将士统统调遣到了伏牛山,只求陈玉知偿命,继而向闻太师邀功领赏,一举二得。 青衫一众才下伏牛山,便瞧见烽火遮天,本以为逃过一劫,没承想还有这么一支军队在山下“恭候”他们,叶绾绾还有些余力,下意识瞧向了陈玉知。 她问道:“这下该如何是好?” 陈玉知也没了主意,此时自己如软脚虾一般,要是知道山下还有这么一茬,就算打死自己,也不会在对付朱合时耗尽真气与体力。 不论是在庙堂还是江湖,青衫总是在不断取舍,今日也一样,他言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他强撑着挣脱了桑稚的手臂,缓缓走到了人前,还不忘再喝上一句:“还愣着作甚?快走啊!” 黑水之畔,雪山之巅,有个女子御剑直入天际,其势之快,难以言喻,足下承影剑柄擦出了火花,如流星般的赤红在夜空留下了一道轨迹,久久不散。 叶湘南遥望南方,恨不能再快上几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五章 朱颜辞树,花辞镜 司徒谋也算个腹有良谋之人,平日里与老君阁主珠联璧合,颇为熟络,自然是晓得他的斤两,虽不说举世无敌,但在这伏牛山脉,妥妥的武道巅峰。 大喜之日丧子,这等冤仇朱合绝不会手下留情,既然这一行人连同新娘都下了山,那么朱合必然是败了……伪通幽境的朱合若是败了,自己这几千守军还真不一定能将他们留下,徐州刺史骑上了一匹黑马,这良驹耳如撇竹,见皮薄露,鼻衡柱侧,擎头如鹰,就算是不懂马的寻常人,也能看出其间的不可多得。 司徒谋将退未退,掩于千军后,匿至阴暗间,若大军得势,则棒打落水狗。若不敌几人,则以保命为重,走为上策。他袖袍轻挥,大军呈围剿之态缓步向前移动。这徐州守军还有些特色,论起作战能力,虽无法与四府之军相比,却要远胜于各地守军。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徐州汉子大多孔武有力,参军稍作打磨,便能展现出不俗战力,故而这一方黄土之上,守军皆以重斧战矛为兵刃,且不披甲胄,彪悍之姿溢于言表。 陈玉知足下无力,死死掌控着平衡,以防出现突然倒地的窘状,他言道:“为何还不走?想一起死在这儿?” 李溪扬放下了朱辞镜,率先表态:“陈玉知,一同上茅山那日你我算是初识,而今日上伏牛山老君阁,却已是生死之交,若留你一人在此处受难,怎对得起那一声小杂毛……你也别太自傲,做兄弟讲究个缘分,今日若一起赴黄泉,来生说不定还能相见。你这家伙怕寂寥得很,我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你这家伙方才若是不醒过来,小爷我早就先行一步了!早死晚死都得死,江湖之人岂能贪生怕死,要一起上路,算我一个!来年北风绽早梅,再与君痛饮不迟!” 青衫拿他们没办法,若不是现在自己力竭,非得把几人一个接一个丢出去不可,就如那日反手将马岱钉回城头一般……如此也好,小杂毛说得对,自己确实害怕寂寞,只是真的不想就此丧命,单儿与双儿必然在等着自己,陆小音也还未寻得,青萝大仇未报,怎能轻言生死? 桑稚与叶绾绾是女子,要说不惧生死是假,而今日却也算是豁出去了,女子难得豪爽,倘若是来了劲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虽无言语,却在心中暗道:“那就伴君走上一回黄泉道,负了人间山河,却不负年少轻狂。” 陈玉知无奈摇头,要说没有感动,那才是天底下最假的谎话,此时大军袭来,他言道:“那就再搏上一次,借我几分力如何?” 众人扇形而立,如一把打开的折扇,手掌贴着青衫后背,将所剩无几的真气统统渡到了对方体内……这真气万般皆不同,渡给旁人可不是儿戏,一来会让经脉损伤,二来若是两者相斥,毁了一身修为都有可能,除非是如萧克己的太玄真气那般柔和,否则皆有风险,换言之,世间又能有几人修炼上清太玄经?饶是小杂毛都还未能研习,更别提其他人了。好在青衫右臂异于常人,经脉通江河,只要忍些苦痛就可成事。 对于青衫而言,皮肉之痛如挠痒,他早已习惯……杂乱真气汇聚一团,陈玉知当即取出了雷符,他虽不怕苦痛,却也不敢让这几个人的真气留在体内太久,恐生变故。他忍着疲惫再度将体内气力抽空,朝前拍出一道雷符。 不知是自己太过疲惫,还是几人汇聚的真气太过杂乱,失了些纯粹,雷符的威力大不如前…… 雷鸣与雷霆齐现,司徒谋策马远走数里,唯恐遭到波及。围剿大军之中出现了一道缺口,近百名守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雷霆吞噬,仅留下一地残矛破斧。地面碎石嶙峋,守军不敢轻举妄动,与青衫一行僵持在了原地。 雷符之后除了朱辞镜,几人再无一丝余力,纷纷坐到了地上,就连喘息都十分费力。这数千人早晚会继续朝前,青衫底牌尽出,自嘲道:“终究还是棋差一招,逃得过定北城,逃不出伏牛沙……” 几人不语,几人叹息,青衫问道:“你们可有什么遗憾之事?” 若求浮生皆谈笑,且须清风三万里!如此一问,低迷气氛好转了不少,李溪扬言道:“不怕你们笑话,我最遗憾的事……就是没经历过爱恨情仇,仍是不明白红尘究竟如何炼心,每次见到陈玉知走桃花运,都甚是羡慕,若今日逃过一劫,定要去逛逛窑子,长长见识!” 兴许是提到了逛窑子,朱辞镜垂头叹气,想来应该是与牧羊圈的往事有关。 方之鉴接着笑道:“我有四个媳妇儿,对红尘倒是没什么留恋,只是方才瞧见陈玉知出刀,心中汹涌澎湃,若无法瞻仰甲子刀客的遗迹,真叫人遗憾……” 月有圆缺阴晴,此时弯弯高悬,北风中一行人侃侃而谈,似是看淡了生死,伏牛山脉依旧寂静,牧羊圈难得清净,苦命女子还不太习惯,都立于窗边睹月抒愁。 桑稚颔首一笑,言道:“要说遗憾,那便是没能将机关之术钻研通透,我曾经想打磨出超越机关鸟与班输矩横的作品,若今日不死,定要狠下功夫!” 几人纷纷瞧向了叶绾绾,她揪着手指不想发言,小丫头不爱撒谎,又不想把这羞人的遗憾说出来,虽说死到临头,但女儿家该有的矜持总是不能丢的。 “绾绾,你怎么不说话?” 小丫头抵不住师姐的询问与众人的目光,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言道:“我想嫁个如意郎君,我想生个大胖小子……” 欢声笑语几瞬间,司徒谋见再无雷鸣响起,又回到了大军腹地,青衫一众已然颓坐于地,他高举袖袍,继而落下,斧矛朝前行进,渐渐包围了青衫一众…… 几人被斧矛抵得不可动弹,如今力竭疲惫,就是想动根手指也费力,司徒谋见尘埃落定,快马行至伏牛山脚下。士卒识相,纷纷避让出了一条大道,黑马前蹄高举,险些将青衫踩于蹄下,司徒谋朝一侧紧拉缰绳,蹄落人下马,而后一脚踩在了青衫的俊容之上,狠狠将他碾于脚底,直至脑袋贴地。 徐州刺史足下不断用力,狞笑道:“知道我是谁吗?” 陈玉知从未受过此等屈辱,此时脸颊已然变形,他含糊不清地说道:“鼠辈而已,小爷做鬼也要断了你这条腿!” 司徒谋大笑,他不信神鬼之说,今日不但能替兄复仇,还可向闻太师邀功,先前二皇子的点拨功不可没,想来此后还可与之交好,真乃一箭三雕。 “我叫司徒谋,家兄乃是并州刺史司徒弘!” 青衫想起了剑侍十七,当日他向剑圣借了一道剑意,而后飞剑袭杀司徒弘,可谓快意风流。那是自己离开盘阳后第一次遇险,并州刺史以权谋私,让守军扮成匪寇打家劫舍,最后亦是率领并州守军围杀自己,若不是有黑骑舍命,若不是有剑圣出手,自己根本就到不了西凉,想着王越随手就能开山裂地,自己终究还是太弱了……此前从未受过这等羞辱,真是因果轮回,想不到死了司徒弘,却来了司徒谋,下了伏牛山脉,却离不开徐州。 瞧陈玉知闭口不言,他足下又是用劲儿踩了踩,讥讽道:“青衫黑剑又如何?玄甲龙骑又如何?都说你在定北城外是何等的惊艳天下,我看皆是说书人为了糊口编造的假话……再厉害又能如何?还不是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我踩在脚下!” 李溪扬瞧不得别人羞辱陈玉知,青衫为了百姓舍生忘死,而庙堂之人却将他踩在脚下侮辱,小杂毛怒道:“你这畜生,有本事就冲我来!” 司徒谋冷目一瞥,从身旁士卒手中夺过了一杆长矛,继而狠狠扎向了茅山小道,毫不留情…… 陈玉知无法动弹,被踩得脸颊变形,仍是含糊喝道:“不要!” 朱辞镜挺身而出,扑到了李溪扬身前,继而被长矛扎了个通透,鲜血染红了道袍,婀娜女子脸上带着笑意,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在弥留之际说了句:“谢谢你。” 朱颜辞树花辞镜,女子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从小杂毛抱起她时,便算是开始了新的一生,只是没想到这一生会如此短暂,才下伏牛山,便已终了落幕,婀娜女子并不后悔,哪怕是眨眼间的重生,对她来说也是足矣。最是人间留不住,能在临死前感受到那份纯粹无瑕的温暖,已是上苍眷顾。 李溪扬看着倒在怀中的女子,似是有了一丝明悟,红尘炼心原是这般痛苦,他与女子算不上相识,更多的情感是来自内心的怜惜与悲愤,故而没有流泪,只是怒从中来,叹世间为何这般不公,为何这般无情,朱辞镜为自己挡下一矛,而自己却无法为她报仇! 司徒谋冷笑不已,瞧着脚下如死狗一般的青衫,狰狞道:“陈玉知,现在轮到你了!” 小杂毛心如死灰,桑稚与叶绾绾闭上了双眸,不敢去瞧这血腥一幕,泪珠自圣女双眸滑落,她大喊道:“对不起,我是害了你们!” 长矛蓄势,对准了青衫脖颈,而后破风扎下……陈玉知只觉凉风习习,并无畏惧之意,只是在心中问了自己一句:“真的要死了吗?” 御剑女子终是赶到了伏牛山脉,她一脚踢至承影剑柄,瞬息间流星坠落,折了长矛,断了狗腿……剑鸣之后有人睁开了双眸,只见剑柄浮于人前,却未见剑身!天色愈暗,长剑又归于无形,这把有影无形的长剑就是承影剑。 血迹滴落在陈玉知脸颊,这柄有影无形青衫再熟悉不过,可以说所有的事端皆是由它而起,若不是自己当日夺了陈天耀的承影剑,青萝也不会死……只是单儿曾与自己说过,小叶子拔剑去了雪山之巅,今日承影已至,她又怎会缺席。 司徒谋断了一条腿,眼睁睁瞧着血红狂涌,却感受不到一丝痛处,其剑之快由此可见,这没有痛意更叫人恐惧,坠地许久后,刺史嚎啕狂吠了起来,似是终于感受到了痛入骨髓的难熬。 叶湘南自九天而落,背对众人,淡黄长衫与青丝飘扬,她没有拿起承影剑,而是一脚将司徒谋的脸狠狠踩到了地上,踩入了土里,直到众人再也听不见他的狂吠声,继而言道:“你这等废物,你配羞辱玉知哥哥?” 众人松了口气,他们虽不认识这黄杉女子,但观她言行,必然是赶来救陈玉知的,如此便好,只是可惜了朱辞镜,一生悲苦总算能拨开云雾,却还是逃不开命运的捉弄…… 一声“玉知哥哥”叩进了青衫心扉,王府庭院的欢声笑语仍在耳畔……陈玉知曾立誓要保护众女,青萝已然不在,他绝不允许还有人离开自己,但事与愿违,先有单儿与双儿舍命对抗暗影刺,后有叶湘南前来救场,自己辗转流离,却仍是无法为她们撑开一方天地,想到此处,他看着小叶子的背影,久久开不了口。 黄杉女子朝后探手,承影剑飞入掌心,这时众人借着月光才看清了这把无形之剑。她手起剑落,剑气入土数丈,坑杀司徒谋于足下,而后将承影掷向了正在小步退后的守军,女子冷眉一挑,仅凭杀意就震慑的这群徐州大汉弃刃而逃…… 当日邙山脚下遇伏,小叶子恼自己帮不上忙,闷闷不乐了许久,陈玉知看在眼里,如今这小丫头远远将自己甩到了身后,剑意更是叫人望尘莫及,只是在短短一载光景里,想要走到这般境界,也不知她吃了多少苦,留了多少泪…… 承影剑掩于夜色,轨迹难寻,只见数千守军四散,而后不断有人倒于血泊,血染伏牛山脚,继广陵后,徐州一方守军损失过半,一柄自雪山之巅而来的利剑,将庙堂与江湖的纷乱推到了顶点。而叶湘南可不顾这些琐事,她只记得当日的诺言,要为陈玉知一剑斩开苍穹! 伏牛山脚,承影剑悬于叶湘南身后,黄杉女子碎步行至青衫身旁,似是变回了当年在盘阳的小丫头,她扶起陈玉知,替他拍了拍青衫之上沾染的灰尘浊迹,探出玉手擦了擦对方脸颊,先前司徒谋脚未留情,踩得青衫一侧俊脸满是细小伤痕。 黄杉女子心头酸楚,轻抚着他的脸颊。陈玉知觉得有些疼痛,却没有眨眼,瞧着小丫头的神情,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言道:“小叶子,你受苦了……” 叶湘南是苦,且苦不堪言,当日上了雪山巅,险些冻死在山门之外,好在最后以坚定信念打动了雪宫之主,日复一日的苦练伤痛倒还能忍,但见不到陈玉知的苦,她最是难以承受,世间皆有个取舍,谁都不例外…… 小叶子将脑袋埋进了青衫怀中,万分眷恋,柔声言道:“只要能为你挡风遮雨,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傻丫头……” 李溪扬抱起了朱辞镜的尸首,走入了伏牛山间,剩下几人不想惊扰了这份柔情,很识相的走到了远处。 叶湘南玉臂紧叩青衫腰间,不舍道:“玉知哥哥,我要走了……” 陈玉知陷入了沉默,他不想叶湘南离去,却不知如何开口,小丫头一把推开了青衫,御剑扶摇而上,直入九天,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弯月之下,叶湘南热泪盈眶,串串晶莹滑落人间,她若不推开陈玉知,若再与他多说上半句话,只怕自己真的会留在他身边,仅争朝夕。而拜于雪山之巅者,一生只可入世三次,这一份与世隔绝,便是她要付出的代价,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小叶子就如同矗立在雪山之巅的望夫石一般,只得相思不得见,花开叶落两相望。 陈玉知立在原地久久未动,尤显凄凄凉凉,都言道他佳人相伴,桃花不断,却也只有自己能体会这份无奈哀伤,自己与红尘客不同,心中坚守的几份情感从未动摇,可到头来,青萝、单儿双儿、叶湘南、陆小音,一个都没能留住,就连侯岑颜都遁入了空门…… 那一夜,陈玉知从袖口撕下了一条碎布,系于发髻之上,不比高低,不较长短。 李溪扬满手疮痍,走出了伏牛山,也不知是他扶着青衫,还是青衫扶着他,两人相倚在一起,行走于弯月之下,虽无言语,却心照不宣,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几日奔波,众人一同上了九龙山,山上依旧高挂白绫,有些弟子十分仇视青衫与道袍,连孟听也不例外,全然将两人救回圣女的恩情抛诸脑后。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含义,在白绫下尤显苍白。 陈景行没有等到逍遥生,也没有等到朱合,就连司徒谋都死在了伏牛山下,老君阁已然溃散瓦解,牧羊圈中女子揭竿起义,徐州百姓纷纷上山,不但瓜分了朱氏父子堆积如山的钱银,更是一把火将楼阁烬燃,熊熊怒焰焚烧,所有往事随浓烟而去……山脚下有处乱石土堆,几只小鸟吱吱喳喳落于其上,似是在报喜一般,积雪消融,在北风中又凝成了冰,一片沁人风月,虽是冻人,却也动人。 徐州守军染血伏牛山,晋王大怒,国子监初建不久,又迎来了第二次扩建,大鸿庐中走出了许多能人异士,龙虎山上有老神仙入世,阳明七律尽归盘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六章 雪坪之上,一敌二 雪山之巅,琼华雪宫凝霜一片,叶湘南立于此处仅有的一颗松树下,似是在与它比试谁的脊梁更直。 妇人一袭洁白,无瑕过了冰霜,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在被雪覆盖的松树下,言道:“湘南,为何擅自出关?若无意外,你本可在余元道场中突破至洞玄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白错过,为师替你可惜。” 叶湘南不敢回头,她怕这位雪宫之主瞧见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倒不是怕难为情,而是妇人虽一袭洁白,却比冰块还要冷上几分,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在为男子流泪,说不定会入世一剑劈了陈玉知……小叶子收敛情绪,言道:“故人有难,自当救之。若我继续驻留余元道场,只怕也难以破镜。” 妇人虽然觉得可惜,但对天道的了解要胜过小丫头许多,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隐晦……她早已发现这个才入雪宫一载的徒弟在哭泣,妇人不会安慰人,也懒得安慰人,若不是对叶湘南寄予厚望,绝不会这般平静待她。琼华雪宫修习出世功法,绝不允许与俗世之人纠缠不清,一生可入世三次,便是为了让后辈斩断情缘、孽缘、姻缘。从前也有斩不断牵绊者,过三过四后甚至逃到了江湖中,雪宫的门规无情如霜,妇人记得上一次入世,便是为了追捕自己的师妹,叶湘南与她长得有些神似,这也是宫主破例收徒的原因之一。 一袭洁白轻叹一声,言道:“湘南,以你的天资,只要潜心修行,日后定能继任雪宫之主,莫要错过了这份机缘。” 小丫头的泪痕已在冷风中干透,她转身露出了倔强眼神,问道:“师傅,湘南怕有一天会让您失望。” 妇人愣住了,这眼神与当年师妹如出一辙,若不是那臭道士,师妹又怎会陨于江湖……兴许是留有遗憾,妇人并未动怒,反而柔声问道:“是为了他?” “师傅,对不起,徒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辈子也只想为他一人出剑!” 一袭洁白伸出了玉臂,竟比衣衫还有白上几分,她抚了抚小丫头的脑袋,叹道:“丫头,雪宫有雪宫的规矩,莫要太过任性了,不管你是为了谁,或是想为谁出剑,没有实力等同于竹篮打水,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余元道场只能让历代最优秀的弟子进去,这次你提前出关落下了话柄,就算我是雪宫之主也无能为力,那两个殿主都想将自家小辈送入道场,你好好准备准备,过几日可得给我长长脸,知道嘛?” 小丫头单纯,见平日里严苛的师傅一改常态,甚是欣慰,她觉得妇人说得没错,没有实力怎能保护别人?没有实力怎能出剑斩苍穹?若自己到了洞玄之上的境界,还有谁能阻拦自己入世?想到这里,叶湘南笑道:“师傅放心,湘南一定给您长脸!” 瞧着小丫头离开,妇人又抬手轻抚雪松,想不到这颗幼时与师妹栽下的小树苗已经这般参天了,她暗叹连连,只希望叶湘南不要怪她……妇人不怕小丫头斩不断情缘,以她的天资,只要能在余元道场苦修十载,踏入地仙之境也轻而易举,而到那时,自然忘情。“小丫头,你可别怪师傅……” 叶湘南回到了有些清冷的住处,雪宫中下人不少,时常有人前来打扫,倒也干净整洁。小丫头躺在了床榻上,满怀少女情事,时而扬起嘴角,时而恼火蹬腿,一想起陈玉知在伏牛山下被人羞辱,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她觉得陈玉知比从前成熟了许多,连性子都变了,似是更真实了一些,也不知道他一人吃了多少苦头,丫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撮青丝,这是之前在青衫怀中时偷偷取的,她将青丝放入了香囊里,缠挂于腰间束带之上,常伴于身。 大雪坪上,尽百名雪宫弟子驻足观摩,其中多是女性,鲜有男子。雪坪之上有三处高坡,倾斜而上,其上有三,中为二,顶上玄冰主椅坐着一袭洁白,雪宫之主威严神圣,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其下两女略显年轻,虽谈不上风华正茂,却也有些风韵。最下方立着三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些怪异,但雪宫的规矩便是女尊男卑,就算他们境界再强,功绩再高,也无法坐于雪坪之上的第二梯阶。 叶湘南换上了雪宫白袍,一人立于雪坪之上,犹如一朵雪莲般出尘。许多弟子在旁议论,她们对这位宫主之徒不太熟悉,只知道她上山没多久,便去了令人眼馋的余元道场,如今是何境界不得而知,但观她气定神闲,想来定已不凡。 有个嘴碎的女弟子言道:“你们知道叶湘南今日为何要与那两人比试嘛?” “为何?” “我听说她擅自离开余元道场,引起了长老众怒,这才有了今日的比试,要知道雪殿与霜殿那两位殿主的徒弟都想进入余元道场提升境界,而叶湘南有宫主撑腰,入宫没多久就被送了进去,这本就叫人不服气,而前些天她擅自离开道场,浪费了许多机缘,毕竟一年只能进去一人,这小丫头确实有些任性了。” 身旁之人扯了扯嘴碎女子,言道:“嘘,你小声一点,这般胡言乱语,不想活了?” 玄冰主椅之上,雪宫之主君东篱言道:“雪媚、霜宵,今日小辈比斗全凭本事,从明日起,我不希望再听到关于余元道场的抱怨与不满,你们可明白?” 中阶两位殿主讪笑,眉间有朵红莲的雪媚言道:“宫主,若叶湘南技高一筹,能证明自己可以挑起大梁,那我等自当竭力培养,都是为了雪山之巅的未来,希望宫主莫怪。” 雪媚话里带着几分媚态,其下三名男子嗤之以鼻,都在心里嘲讽这个女子,明明未经人事,却非要装出一副历经红尘的模样儿,让人瞧了生厌……兴许是在雪宫的时间久了,这几个男长老比冰块还要冰上几分,饶是万种风情卧于前,亦可不动如山怀不乱。 雪媚话里有话,言下之意乃是让君东篱不要徇私,若自己的徒弟胜了,希望宫主竭力培养。 霜宵有两个酒窝,一对虎牙,可她从来没笑过,都是传闻,这殿主有些冰冷,与君东篱性子相仿,她言道:“那就开始吧,雪媚你先来!” 言简意赅,大雪坪上空落下一人,雪宫白袍人人相同,从衣着上倒是瞧不出什么特别,只是身后悬浮着三把剑,叫人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雪殿大师姐,雪姬,背悬三剑,无鞘无柄,掌不出袖,影不留形。曾是雪宫中最有潜力的一人,本欲在余元道场突破通幽巅峰,却被叶湘南横插一脚,听闻她心中有些怨气,今日定不会手下留情。自古女子心眼小,这是某些儒生公认的事实,但其实也有大度者,身怀三剑的雪姬如是。 大学坪之上,两女相视一笑,雪姬人如其名,叫叶湘南瞧了羡慕。而雪姬则打量着小丫头,眼神有些复杂,眸中似是在暗送秋波,感觉捉摸不透,亦有些耐人寻味。 叶湘南没有理她,而是转身对着高处作揖行礼,大喊道:“宫主,时间如流水,甚是宝贵,徒儿想以一敌二,同时挑战两位师姐,还望成全!” 外场炸开了锅,一下子将气氛推到了顶点,也不知叶湘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有些本事,竟想以一敌二。 君东篱有些欣慰,脸上却仍是一副平淡模样,言道:“你可想好了?若是败了,此后不得再入余元道场!” 承影剑盘旋三圈,在雪坪中勾勒出个个大字,“凛冬散尽,星河长明”,剑意浓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七章 九步飞剑,见青砖 雪坪三处斜阶之上,除了穹清楚啊!” 霜宵撇嘴不言,仍旧像一块冰,君东篱平淡话语回荡在大雪坪之上,“你们三人注意分寸,重招不重势,莫要手无轻重伤了人。” 话音落,又一女子入场,她将雪宫长袖挽起,露出了玉臂,足下草履破旧不堪,几个小脚趾探出了履中,一路小跑,奔至雪坪中央后,才发现自己的佩剑还在场外,又虎头虎脑地跑了回来,来回间引得笑声一片。君东篱笑道:“霜机还是这般活泼可爱。” 霜宵无奈摇了摇头,叹道:“别提了,当年给她取名霜机,就是希望丫头可以机灵些,谁知会这般虎头虎脑,哎……” 三位长老不敢插话,唯恐遭到三个“悍妇”的讥讽,雪媚笑道:“我觉得这丫头挺活泼的,总比你强,一副冰块脸。” “冰块脸也比你这半老徐娘强!”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半老徐娘,别以为比我小两岁就是风华正茂了,大家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五十步笑百步可有意思?” 两位殿主吵得脸红脖子粗,雪坪上一声巨响,叶湘南不见了踪影,雪姬三剑离身,双袖负于身后,足尖悬于雪地之上,仙姿卓约。 霜机颤动着小脚丫,似是经受不住雪地的寒冷一般,一屁股坐在了雪中,脱下草履,用双手搓揉着玉足,她见叶湘南消失,便腾出一只手,朝天空划出一剑,随手而已。 轰隆一声,雪坪震颤,原先承影剑所刻之字没入了雪地里,山回路转不见君,三把无柄之剑坠入地面,雪姬对着揉脚女子言道:“霜机,我可不用你帮忙!” “噢……是嘛?” 揉脚女子坐在原地又是随手一剑,直直斩向了雪姬,三柄剑应势飞回,巧巧挡下了一击,毫不费力。 雪殿之主碎道:“真是卑鄙,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偷袭。” 霜宵不言,面无表情,她也有些纳闷,自己这徒儿看上去虎头虎脑,实际上精明得很,与自己完全是两种性格,也不知道像谁,反正霜机不像个女子,明明长得清秀可人,却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了鞋子揉脚,还有那双草履,与她说了千百遍都没用,饶是强迫她换上雪白绣花鞋,第二天又会穿回草履,霜宵是没了办法,这才不去管她。小丫头喜欢抠脚,她说穿草履抠脚丫子方便,都不用脱,好几次霜宵见她把抠完脚的玉指放在鼻下轻嗅,也不知是什么癖好,不提也罢…… 来而不往非礼也,雪姬一剑防身,一剑入云霄,一剑袭向草履,其势之快,许多外场弟子都捕捉不到轨迹,霜机依旧坐在地上,丢了佩剑,拿起草履朝前一叩,就这么将一把无柄剑叩在了雪地里,比方才出剑还要随意,霜殿之人开始欢呼了起来,兴许是雪宫没什么男丁,她们觉得霜机师姐要比男子还有风流洒脱,一双草履深得人心。 雪姬扬起了嘴角,在叶湘南还没上山前,她与霜机就是死对头,可谁都胜不过谁,总是在伯仲之间,臭丫头表面上虎头虎脑,却腹黑得很,一肚子坏水,幼时还把抠过脚丫子的手指塞到自己口中,那也是两人决裂的开始,想到此事,掌不出袖的女子暗转剑指。 无柄之剑快速旋转了起来,透着绞杀之意,霜机终于立起了身子,松手朝后退去,只是手中草履没有幸免,被剑气绞了个稀碎,她瞧着消失在手中的草履,一副痛失亲人的样子,一脚踩在了雪地中,没了方才的冻意,怒道:“雪姬,你来真的?” 天际不断传来兵刃交锋的声音,雪姬哼道:“什么真的假的,你这丫头整天就知道抠揉脚丫子,让人瞧了生厌!” 霜机嘟起了嘴巴,似是真的生气了,她屈身取下了另一只草履,众人全都以为她要学泼妇一般,将鞋持在手中骂街,没承想霜机小心翼翼将草履藏入了怀中,一副稀罕到不行的样子,她双鞋没于雪中,拔剑即斩,霜殿以冰雕磨练剑技,当一息可篆百鸟朝凤,便算是出师了。女子连斩连削,不知出了多少剑,一边嘟着嘴,一边碎道:“砍死你这臭婆娘!” 雪姬撤回了天际那把与叶湘南缠斗的飞剑,与霜机你来我往,谁都不肯退让,两人愈战愈烈,气势不断拔高,破风碎雪之意浩瀚磅礴。 叶湘南本想瞧瞧这两女的身手,见她们突然焦灼了起来,在一息间将承影剑钉于雪坪,剑下贯穿了四把剑,而后再有剑鸣响,一股无形之势朝外波动散开,场外弟子皆退三步,大雪坪一寸方圆见底,露出了不见天日的小青砖,这一招惊到了两位殿主,饶是君东篱也没想徒弟竟有了这等境界,仅凭真意就将雪姬与霜机的兵刃洞穿,承影剑虽利,但叶湘南却比天下所有宝剑更要锋芒毕露。 承影剑碎了一块小青砖,而后入空悬浮于叶湘南身旁,她言道:“最后一招,若你们能挡下,我认输。” 赤脚霜机没有去拾那柄残兵,抬头眯起了一只眼,碎道:“这小丫头怎么如此耀眼……” 三剑合一刃,雪姬第一次将玉手探出袖袍,剑指天际,直掠叶湘南,丝毫不留情面。 霜宵有些坐不住了,她立起来嘀咕道:“死丫头,剑也不用,打算如何应敌?” 赤脚女子两腿微分,双手叉腰,弓起了背,继而清了清嗓子,朝天大喝,久久不止,掀起的音浪引得临山肩头积雪滚落。一把剑损了也就损了,只是坏了足下草履,她心意难平,故而将满腔不悦尽数吼出,震耳欲聋间还可伤人气血脉络,有几分胡来,亦有几分强横。 场外女弟子们捂住了耳朵,君东篱只关心叶湘南能否一招制敌,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抬头仰望雪山之巅。 叶湘南走入剑道皆因青衫,她只想为对方出剑,一剑或是万剑都没有关系,正因为这份纯粹,小丫头执剑之手坚定无比。今日一剑也不例外,仅是为了入余元道场,为了自己与陈玉知的未来,女子朝前走出九步…… 一步相识、二步相知、三步相惜、四步相恋、五步相聚、六步相随、七步相守、八步不离散、九步共白头。 九步之后承影剑出,兴许是夹杂了叶湘南的执念,剑意里带着三分忧愁与眷恋,雪坪之上的几位殿主与长老皆能感应,雪姬一反常态,唉声叹道:“这剑意……你们还记得吗?” 一刃碎,一吼萎,承影剑矗立在大雪坪之上,而此时的大雪坪已然没了雪白,寸寸小青砖浮现于众人眼前,百年积淀大雪坪,一朝尽归石台青,漫天雪舞萦绕于叶湘南身旁,而天地从不能长久,绝美场景转瞬逝,一叹人间数百年。雪坪的碎花总还在雪山之巅的某个角落,而思念亦是如此,于心扉间百转千回,总是不变。 君东篱怎会不记得这剑意,当年师妹便是如此,出世剑本是无情,偏偏转成了入世痴情,倘若她没有逃下雪山之巅,倘若她在最后关头没有弃剑,今朝师妹就算不是雪宫之主,亦可逍遥于江湖,往事不堪回首,妇人叹道:“湘南,希望你要不走上那条不归路……” 女子再入余元道场,头也不回,似是时间真的很宝贵一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八章 夜观星象,赵昏年 盘阳城,醉仙居与怜香阁的生意惨淡了不少,江湖中人对此处已是敬而远之,国子监初建时人丁不旺,但其下铁牢中,却是人满为患。鬼仙在广陵郡之举,打破了原有的平衡,侠以武犯禁,庙堂之上自然不愿意瞧见江湖独大的场面。 这一来二去,盘阳城中的江湖人士便遭了殃,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国子监亦是如此,若不能在短时间内造势,作为监院的王阳明也无法向晋王交代。 那一日国子监借了皇城禁卫,七律领军横竖横,清剿盘阳江湖之士,仅半日光景,就将城中翻了个底朝天,哪还有什么江湖之人,统统都进了铁牢。鸡飞狗跳的一日后,整个江湖都知晓了庙堂要肃新风的决心。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之人,喝杯小酒被抓还算幸运,有些攒了许久钱银的游侠,好不容易抬头挺胸去怜香阁里充一回大爷,还未能与心仪的姑娘风花雪月,便遭了国子监毒手。 有几位朝中从三品官员的公子,整天穿着青衫招摇过市,模仿着九公子,也自称是个江湖游侠,运气着实是差了些,在洗剑池旁遇到了亲自带队的王监院,饶是如何自报家门与求饶都是无用,有些百姓恰巧瞧见了这一幕…… “院长,王院长,我们阳明学府下三堂的学生,您不记得了吗?” 这不说还好,提到阳明学府,老院长一肚子怒气,恨这群小子学不至用,不仿书斋求学风,偏偏要穿上青衫做个游侠儿,老者岂会瞧不出他们在模仿陈玉知,可那青衫黑剑寻常人怎能模仿的来?老院长嫉恶如仇,打心眼里佩服之人少之又少,陈玉知能算一个,还是拔尖的那种。 行军打仗一马当先,视为忠义。 危难关头挺身而出,视为仁德。 如此经国之栋梁,却成了庙堂权谋的牺牲品,王阳明亦是可惜万分。老者与李延山是旧识,知晓他那臭脾气与茅坑里的顽石一般,若不是想替青衫讨回公道,只怕这辈子都不一定会回盘阳。 几个臭小子不学无术,一心想成为第二个青衫,老院长懒得去数落他们,浪费口水,全当江湖中人抓回了铁牢,还格外开恩,赏了一人十五大板,尽了院长义务。 数日后,盘阳成了江湖游侠的禁地,叫人谈之而色变。王监院见头把火烧得如火如荼,便派遣阳明七律入江湖,一人梳理一州地方势力,若半数臣服于庙堂,便能消除晋王的顾虑。 而在这节骨眼,徐州伏牛山又发生了大事,继广陵后又一支地方守军遭遇屠戮,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晋王勃然大怒,不但请出了龙虎山的老神仙,更通过群臣进谏招揽了许多能人异士,欲将整座江湖踩在脚底。 而琴卉最是惊讶,她隐隐觉得此事与陈玉知有关,却没有与任何人谈及。自己只负责扬州而已,此事发生在徐州,全然与自己无关,而她也没有见过陈玉知,只是认识了陈小九而已。 国子监建于盘阳东郊刑场之上,此处地势平坦且空旷,就算再扩建十次,也不成问题。其下铁牢更是颇具规模,能容下千人而不显拥挤。 太康十二年,国子监设立观星楼、气运监两处机构,直属晋王统辖,与王监院率领的七律三足鼎立,明面上一片祥和,暗中却都想执掌这日后有望左右江湖的国子监。 观星楼高耸入云,里外皆以黑石所砌,外界看来,此楼如一座黑塔,故而以黑石塔流传于坊间。龙虎山张昏年坐镇其上,以大六壬与紫薇斗数之法预测皇室凶吉。 老道士乃是当代张天师的师兄,按辈分而言,列于江湖穹出遇见青衫黑剑之事,只是当日瞧他说得决绝,摆明了不想卷入庙堂权谋之争,想起那日海边一幕,弦伴剑舞满江红,一赋尽退十重浪,如此青衫若被庙堂束缚,实在可惜,更何况她清楚北莽战事原委,若他此时回朝,必然危难重重,与其如此,倒不如当个闲云野鹤,岂不潇洒惬意? 琴卉决心替青衫隐瞒,仍旧面无波澜,直视老道士言道:“没有,若道长不信,小女子也无可奈何。” 王阳明有些不悦,若非张昏年辈分与年龄都高于自己,只怕早就恶语相向了。老道士暗自思索了一会儿,没有与小丫头纠缠,胸有成竹,冷笑道:“当朝有九颗命星,其中八颗黯淡,掩藏祸乱。而有一颗却熠熠生辉,但其位处七杀,若仍是高悬于空,中原这尸山叠血海的局面,难以扭转……” 包驮驮一身穷书生打扮,儒冠褶皱不堪,方才默默聆听,此时讲到了星宿之说,方才言道:“道长与我所窥天机一般无二,这九颗命星应属晋王九子,只是我听闻九皇子早已丧生北莽,为何仍高悬于空?” 张昏年没有言明此事,在场之人心中都有了明悟,王阳明最是激动,他可不信老道士说得无稽之谈,什么尸山血海的局面,什么位处七杀,若不是那小子保家卫国,漠北与胡人大举来犯,那才叫尸山血海,老院长连夜入宫,欲寻晋王言明此事。 御书房内,王越、顾蠡、具恒、王前羽齐聚一堂,这些人皆是晋王心腹,老宦官为众人沏茶,还去添了些灯油,燃上熏香后才回到了晋王身后,一副谦卑恭敬的神色,与传闻里一人屠一城的形象大不相同。 书房内精简,木是黄花梨,砖是官窑金砖,别无其余碍眼之物,连绿植都不见一盆,晋王翻着手中奏折,问道:“王阳明,什么事竟能让你如此着急?” 王监院思索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叙述,又琢磨了许久,言道:“陛下,九皇子可能还尚在人间……” 奏折坠于台面,晋王折了手中竹笔,立起身子,言道:“你说什么?” 王前羽最是激动,他当日护送陈玉知入凉,一路跌宕起伏,从最初视他如纨绔,到最后肝胆相照,自打听闻陈玉知的死讯后,他便悔不当初,早知如此,晋王宣他回盘阳那会儿,就该五花大绑将那小子擒回盘阳,总比死在北莽强。 “陛下,张昏年观星象推演……” 王监院话音未落,老宦官一道残影闪至晋王书桌前,捻出了几支绣花针,剑圣直视门外,一动不动。 御书房大门无风自开,却又显得柔和,未曾发出撞击声,张昏年步入书房内,直挺脊背,言道:“陛下,老道不请自来,还望莫怪。” 瞧是这位刚入盘阳的老神仙前来,曹宣兵便将绣花针收了起来,晋王此时急切,摆手言道:“无碍,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对于老道士的境界,王越颇有感触,方才有一瞬间势如潮水,却仅仅只针对自己与曹宣兵两人,而能将势运用到如此火候,单论境界恐怕要比张天师还强上几分。 张昏年知无不言,正色道:“陛下,当朝九颗命星高悬于空,虽有明暗之分,却可证皆尚在人间。” “那小九在何处?快去将他接回朝中!” 老道士说罢,书房众人面带笑意,他们对陈玉知寄予厚望,听闻其死而复生,皆是喜出望外。 张昏年摇了摇头,森然道:“陛下绝不可再让他归于庙堂……而是应该让这颗命星消失!” 此话一出,除了晋王与曹宣兵外,众人皆怒视张昏年,若不是此时身在御书房,断然要去找一找他的晦气。而最是无情帝王家,比起一条性命,万里江山与黎明百姓才是重中之重……晋王直视老道士,话里带着三分怒意,“张昏年,别卖关子,把话说清楚!” “陛下,当朝气运与九颗命星紧紧相连,从前气运遮蔽命星,叫人难以揣测其上隐晦,而此时庙堂气运已归九龙聚藏,方才老道以大六壬之法观星,推演出八颗命星隐匿祸端,最后一颗更是暗藏七杀,若不将之抹去,中原将血流成河!而剩余八颗命星也不得留于盘阳,如若不然,晋朝必破!” 这话说得言简意赅,寻常人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晋王面前如此言语,但张昏年算个例外,不说辈分,就说一身通天修为,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拦住这老道士,算就晋王心中有怒意,也不会表现出来。王阳明性子急,忍不住怒拍木几,震得茶杯哐啷作响,他喝道:“张昏年,你这般危言耸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且不说其余八人,陈玉知在北莽以一人之力救下了多少黎明百姓你可知晓?怎可凭借一夜观星揣摩当朝运势,实在儿戏!” 晋王思索了一番,在心中衡量事态缓急,继而沉声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朕与张昏年有话要说。” 一众人走出了御书房,连曹宣兵都没能例外,大家心里都清楚,晋王是动了恻隐之心,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却难,登上帝位,必然会失了初心。老话说得好,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晋王也算是个心存仁义之人,从前东征西讨的老部下,都没有死于非命,去留全凭本心,也算是少有的仁至义尽了。 众人不语,纷纷散去,各自在心头拨起了算盘。那一夜,晋王与张昏年谈至深夜,具体如何,不得而知,只是第二日,七位皇子皆得了一处封地,尽数离开盘阳,就连还不能起身的陈天耀也不例外,在二十多个大汉的轮番费力下,连人带床被抬出了府中。事后无人再敢询问此事,亦不知晋王会何如对待陈玉知。 国子监在各州设立分院,大肆招募能人异士,欲染指浩瀚江湖。 qq书友群:940403330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六十九章 苏城泛舟,入青楼 九龙山,孟听带着弟子们将凄凄白绫归于一处,摇曳了四十九天的惆怅,终成火焰一团。 九龙殿外,每个人都披着孝衣,有少数人心中不屑,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像模像样,毕竟死者为大的老话没人敢去随意违背。 青衫、道袍、布袄,三人坐在大殿外的石阶上,看着远处火堆不以为意,方之鉴觉得这些山门的规矩就是麻烦,若是放在十八连环坞中,也就刨个小土堆,埋了便算完事儿。若是感情好,那也不会吝啬,流上几钱眼泪一夜风吹,待朝阳升起,便离开坟前,继续忙活那些活人该做的事情,这才叫理所应当。 李溪扬言道:“陈玉知,我们何时下山?总觉得除了桑稚、叶绾绾外,别人都不太待见咱们……” 陈玉知也觉得浑身不舒服,就说那孟听吧,当日带着弟子率先围杀自己,一点没有留情的意思,那自己顺水推舟还上两剑还有错了?难道要站在原地任人宰割才算个善人?而沈括乃是咎由自取,恶事做尽总会有报应,曾黎叔让他偿命也不为过……只是如今那些食古不化的山门弟子,似乎把所有屎盆子都扣到了自己和小杂毛头上,这可有些不讲理了,无论是句容出手相助,还是老君阁抢亲,几人都可谓是不遗余力,不求回报,今朝却遭人白眼相向,孟听更是眸现杀意,一副吃人模样儿,令人厌恶不已。 不过如此也好,救人之事全凭本心,只要自己觉得有所收获,就算两手空空又如何。 青衫笑道:“小杂毛,就当是磨练磨练心志,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再过几日确认此处安宁后,我们便下山去,如何?” 李溪扬撇了撇嘴,他心中也与青衫想法一致,只是嘴上抱怨一下而已,可听他这么一说,就显得自己小气了,这怎么能行?他言道:“不着急,要是你放不下圣女和叶绾绾,在此处定居也没问题,反正你红颜知己多的数不清,再添几个也无伤大雅。” 方之鉴插上一句,“陈玉知,不得不说,虽然我有四个媳妇儿,但在红颜知己这方面,我甘拜下风!” 青衫无奈,怎么好端端说着话,突然都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仔细想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但嘴上费些唾沫不比真刀真枪,伤不了体魄,他怎会认输,当即言道:“小杂毛,当日你说想去逛窑子,莫不是急不可耐了?如此怎对得起为你挡下一矛的朱姑娘!” 李溪扬立起了身子,瞪了青衫一眼,本欲与之争辩一番,却长叹了一口气,继而坐回了原地,双眸失神,言道:“为何世上苦难如此之多,为何江湖尔虞如此之诈,苦难人往往难以善终,做恶人却可高枕无忧,世道如此,何来安宁……” 陈玉知有意提及朱辞镜,乃是想看看小杂毛的反应,若是他方才与自己辩驳一番,那应该算是释怀了。只是凭自己对小杂毛的了解,他断然不会如此容易翻篇,一试之下果不其然,但好在这家伙不钻牛角尖,心里有什么疑惑都会说出来,如此便可。 “小杂毛,你站在高处俯览山河,所见低洼与泥潭便是苦难,尔虞我诈的不是江湖,乃是人心。此生苦难若能解脱,来世福缘尚可齐天,善终一说若只以一生为尺,说起来终归太短了些……而我们浪迹江湖,不单是为了炼心炼道,更要让那些似朱合之辈辗转难安!” 李溪扬咧嘴一笑,打趣道:“小师傅,您这道行一天比一天高,若是闲来无事去找座名山开宗立教,估计香火一定鼎盛,且不说别的,女香客绝对少不了!” 方之鉴贼兮兮地笑了起来,谁也不知他为何乐得如此开怀。大殿外火势渐渐散尽,孟听走过石阶横眉冷对,轻哼一声后离去,方之鉴言道:“你们俩脾气也太好了,若是让我遇上这种家伙儿,赏他几刀总是要的!” 叶绾绾走到石阶下,问道:“方大哥,你要赏谁几刀啊?” 小魔头一脸讪笑,言道:“没有没有,我们正说笑呢……” 青衫与道袍相视一笑,他们发现方之鉴这家伙有个弱点,那便是对女子狠不起来,叶绾绾这般古灵精怪,且带着三分娇蛮,对付起布袄得心应手,一物降一物的老话真是所言非虚。桑稚在曾婆婆的帮助下,控制住了九龙山的局面,已是名义上的山门尊主,此时她缓步走来,将众人迎进了大殿内。女子并未坐上红毡高台,而是一同邻肩而坐,这份出生入死的情谊,她永远不会忘记。 陈玉知打趣道:“桑稚,这一宗之主的滋味如何?” 她莞尔一笑,摇摇头,伸出玉手,大拇指与食指微微分开,言道:“有这么一点高兴吧……不过桑稚志不在此,若日后有合适人选,自会退位让贤。钻研机关鬼斧之道,才是我心向往。” 叶绾绾有些不舍,这些天的经历,危险中伴着精彩,胜过了往日枯燥太多,一下子归于平淡,小丫头还有些不习惯,她攥着手指言道:“师姐,人家也想去闯荡江湖……” “胡闹,你这丫头忍心留我一人在山门?” 叶绾绾摇了摇头,叹道:“那自然是不忍心的,哎……” 众人大笑,小丫头尚且年幼,来日必能替桑稚分担一些责任,圣女立起身子,言道:“陈玉知,下山后帮我一个忙,可好?” “我们之间还需要客气嘛?但说无妨。” 桑稚从怀中取出了几张符箓与几颗陷山雷,言道:“麻烦诸位帮我将悬山升降梯炸毁,九龙山避世不出,如此便可韬光养晦,省去许多麻烦之事。” 青衫点了点头,疑惑道:“九龙山无人深耕细做,若真要避世,你这圣女岂不是得带头插秧了?” 桑稚颔首一笑,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锦匣,言道:“你忘了有机关鸟的存在?避世只是为了自保,机关鸟腹中空间极大,出去囤积些物资归山不成问题……对了,这颗避风珠是从沈括房中缴获的,并不是九龙山之物,不知其从何处所得,就当是报答你抢亲的谢礼了!” 陈玉知也不客气,伸手便接过了小锦匣,继而塞入怀中,只是那“抢亲”二字说得有些奇怪,叫人想入非非,他打趣道:“你莫不是在怪我坏了你成亲的好事吧?这机关鸟可是个宝贝,桑稚……若以后你也能打造出这等鬼斧神工,送我一尊可好?” 几人已有过命交情,熟络不已,桑稚一拳锤在了青衫胸前,无奈道:“你这家伙,平日里总是没个正形!那叫小叶子的黄杉姑娘可御剑揽月,你还要机关鸟作甚?” 说起叶湘南,陈玉知一阵无言,他没有把情绪流露出来,笑道:“有些风花雪月御剑总是施展不开,机关鸟却可以……” 两个女子有些纳闷,并不明白青衫的言下之意,而小杂毛与方之鉴却是听懂了,但都装出糊涂不去点破,毕竟这话里还是有着几分调侃之意。 日落西山,陈玉知坐在房檐出这般肉麻的话语,去去去,别打扰小爷清净。” 道袍上前,一人坐,一人立,一蛇打盹。李溪扬安慰道:“怎么说我也是个修道之人,旁观者清,你那些小心思、小哀怨,我瞧得通透,静可化躁、和可化凶、善可治恶、慈可求吉,你包罗万象,如孤夜明灯,萤火飞蛾自然会前赴后继,想那么多作甚?若有良策可解,想了也就想了,苦费心神且无益,岂不是浪费了思绪……没想到你这般洒脱之人,也会愁容满面,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哎,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李溪扬跃下了屋檐,青衫怔了怔,莞尔一笑。如今时势动荡,首要目标是提升境界修为,如此才能寻得伊人,接下来得去江东一趟,他有许多问题想找陶天明问清楚,自己九品的枷锁该如何打破,而那西凤酒又为何会有如此神效,竟能让自己在短时间内突破到通幽境。 又过几日,冬雨飒飒,桑稚与叶绾绾撑着油伞送青衫一行下山,临别时,叶绾绾希望能有重逢之日,桑稚言道:“陈玉知,来日定送你一尊机关鸟!” 伴随着轰隆炸响,悬山升降梯七零八落,坠于山野之间,这浩大工程炸了实在可惜,多少人力物力毁于一旦,而历史长流便是如此,缝了又拆,拆了又缝,缝缝补补便是百年光景,周而复始,从未改变。 方之鉴回了十八连环坞,家中有四位美娇娘作伴,他可不想去逛窑子,而青衫欲前往江东,而他却想去一趟西凉,瞻仰甲子刀客的遗迹,故而在山脚下分道扬镳,小魔头火急火燎,只是说了句有麻烦就到十八连环坞找他的话语,便匆匆离去。 小泥鳅兴许是在盘龙玉中呆久了,这几日要么盘踞在青衫肩头,要么去找小杂毛比试谁不眨眼的时间久,乐在其中。 江东又称江左,乃是九江与建业一段朝东北的统称,江东文化繁荣、经济富庶,会稽、丹阳、豫章、庐陵、庐江、五郡中以苏城水乡最为突出,兴许是气候湿润,此地的小娘子最是细皮嫩肉,如花苞娇艳欲滴,含羞中还带着些许典雅,乃是比肩扬州之地,文人雅士最喜登舟夜游苏城,再邀上几位红颜知己,瞧一瞧人家尽枕河的美景,甚是风流惬意。 青衫与道袍一路朝东,登上了小舟,穿过了芦苇荡,终是泛入了苏城之内,船夫是个老大爷,已显老态龙钟之色,使上半炷香的劲儿,便要缓上一缓,陈玉知索性接过了船杆,不断在河中搅起层层浪花,翻涌间推进如梭,小舟疾驰于水面,快过了那些有三四人一同撑杆的大船,老大爷扶了扶斗笠,笑道:“还是年轻好,老头我当年也是把好手,端午日伏龙舟从未输过,只是岁月催人老,一转眼连这小舟都撑不动了,若不是闲在家中无所事事,也不会想着出来透透气……” 陈玉知一边搅着长杆,一边问道:“大爷,您没个老来伴在身旁共度晚年吗?” 船夫笑了起来,笑意中有些得意,脸上却是无奈,言道:“还不是嫌那老婆子太唠叨了,这才出来避避风头,你们还年轻,不懂这些柴米油盐的琐事,年轻时觉得情比天高,可以付出一切去相爱相知,可是等时间久了却会发现,你所珍惜的爱情不知在何时,偷偷变成了相敬如宾的亲情,那才最叫人唏嘘……哎,泛舟也好、生活也罢,老头我就是希望可以不忘初心,岁岁年年催人老,虽如山岳般不可撼动,但脊梁可不能被压弯喽,我这出来一趟,便会想念自家老婆子,如此便好。” 苏城不负典雅之名,划船老大爷随口一言,便让青衫与道袍颇有感触,老大爷问道:“年轻人,这里就算是苏城内了,不知你们要去何处?” 小杂毛不好意思开口,陈玉知大喊道:“老大爷,不知青楼怎么走!” 船夫愣了许久,笑着接过了长杆,言道:“呵呵呵,老头子是年纪大喽,要不然也陪你们走上一趟!” 苏城青楼遍布,记得陆小音曾经说过,当年建业一战举国男儿死伤过半,那些没了依靠的女子只得沦为娼妓,久而久之渐渐成了气候,水乡也成了个烟花之地。老大爷介绍,这城中的潇湘楼最是有名,虽无花魁,但清倌、红倌都有几分姿色,若是运气好还能遇见梳辫倌人,只需花上些许钱银,便可“梳拢”一女。 两人踏上了沿河石阶,小杂毛袍中小腿有些颤抖,陈玉知瞧出了端倪,言道:“不要慌张,谁都有第一次,放松一些,好好感悟一番!” 苏城小道邻水延伸,青石、碎石、灰石板比比皆是,妇人蹲于河边石阶淘米洗菜,万家炊烟袅袅,颇有些宁静祥和的味道,两人踏入了潇湘小巷,两边人满为患,拥挤异常,陈玉知对周围那些男子再熟悉不过,巷子内拥挤,若有老鸨和小娘子经过,这些人便会故作拥挤,上前揩油一番,使劲朝前顶去,潇湘楼中那个姑娘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莫名其妙被人揩油,心中总会有些不悦。 一袭道袍入青楼,也算是小小奇观,老鸨当年也算个花魁,靠着人脉与诸多手段使得潇湘楼水涨船高,见青衫气宇轩昂,一阵香风迎了上去,风韵犹胜伶人清倌的老鸨领口露出大片春光,挽着陈玉知手臂,笑道:“这位俊俏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小楼寻欢呀?” 小杂毛如木头人一般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等香艳场景,陈玉知顺手搂住了老鸨依旧纤细弹性的柳腰,平淡道:“今日领兄弟来见识见识,可莫要让小爷失了脸面!” 潇湘楼中的常客都知道,这半老徐娘喜欢吃嫩草,若是玩儿得尽兴,倒贴钱银都不成问题,见老鸨将两个小哥迎上了楼中厢房,小娘子们有些嫉妒,这么英俊的少年郎她们从未见过,如此便宜了老鸨,实在可惜。 厢房之中,老鸨坐在青衫腿上,姿势十分不雅,小杂毛瞧得直摇头,她在陈玉知耳畔吹着香风,言道:“公子,可想试试奴家的十八般武艺……” 陈玉知本想推开这烦人老鸨,但为了让小杂毛折服,索性一把将徐娘抱上了桌,而后轻捏她的下巴,笑道:“不急不急,先帮我安顿好兄弟,如何?” 老鸨款款而笑,装出了一副羞涩之意,拙劣演技有些不堪,她向青衫抛了个眉眼,缓缓走出了厢房。 小杂毛松了口气,叹道:“陈玉知,这地方有些恐怖,要不我们撤吧……” 陈玉知敛去了笑意,怔了怔神色,说道:“都是逢场作戏而已,今日你可不能临阵脱逃,说了要红尘炼心,怎能出尔反尔?” 小巷外人马开路,那些蹲着等待揩油的男子纷纷避让,有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步入楼中,侍从堵住了大门,只许出不许进,颇为豪横。老鸨见状迎了上去,她并不认识这位大爷,只是观其言行,便知是个大人物。那锦衣华服的男子也没有多言,直直朝着老鸨半露的领口中,塞入一叠银票,笑道:“包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章 青州财主,顾猫儿 何为“梳拢”? 若某位红尘客钟情于梳着辫的小娘子,破费一番办场隆重仪式,再往老鸨领口塞些银票,欢场女子第一次接客伴宿,便归君所得,这套流程也称作梳拢。 清倌卖艺不卖身,大多都能吟诗作对,也有极少数德才兼备精通书画,而才华只是装饰品,一旦勾起了金主的兴趣,它便没有任何意义。 红倌则要豁达一些,卖艺兼卖身,不光有着清丽脱俗的外表,也精通棋琴书画,还可满足客人的兴趣爱好,如那“美人舌卷枪”的绝活,亦是手到擒来。 陈玉知做起了青楼先生,口中滔滔不绝,一股脑将这些烟花之地的隐晦统统告诉了小杂毛,遥想当年在阳明学府时,向太傅亦是口若悬河,希望下三堂的每一名学子都可学有所成,如今日一般,青衫先生也希望小杂毛可以学以致用,在青楼中来去如闲庭,莫要让人看扁了。 小杂毛端坐一旁,始终有些放不开,青衫所言他都记在了心里,听到有清倌才松了口气,言道:“那我就找个清倌好了,既赏了风姿绰约,也不失礼数,如此甚好!” “好个屁,清倌自然是要抚琴助兴的,但红倌也少不了,你小子可别想跑!万一哪天又死到临头,我生怕你怪我不仗义,胡诌带你来青楼却只是饱了饱眼福!” 小杂毛无奈,有些后悔当日说出想逛窑子的念想,然既来之则安之,索性把龟公刚端上来的一壶黄酒饮了大半。青衫见状点了点头,笑道:“这就对了。” 楼外有些动静,陈玉知掀开雕窗一角,朝外瞧了瞧……只见老鸨领口塞了一叠银票,那本就如薄纱的衣襟不堪重负,原是半隐半现,现已露出一片雪原,而那老鸨是何等人物,多年混迹于风月场所,什么大场面没有经历过,只要能赚钱,春光乍泄又如何? 她问道:“这位大爷,您这么多银票就是买下小楼都不成问题,只是里面还有些客人在,清场怕是得费上一些功夫……” 锦衣华服的男子瞧上去与陈玉知一般岁数,五官还算匀称,虽谈不上玉树临风,但也不会让人瞧了生厌。他腰间一条玉束带尽显华贵,其上翡翠青玉环点缀,一环接一环,饶是陈玉知都暗自佩服,叹了句:“地主老财!” 男子盯着老鸨摆了摆手,笑道:“你会错意了,今儿个在楼中的客人,所有花销都算在我账上,一个人包场有啥意思,人多才热闹不是?” 青衫隔着雕窗偷乐,那家伙有些口音,显然不是扬州人士,但作风豪迈且不跋扈,有点意思。他本还心疼这一趟的开销,今时不同往日,行走江湖总是得拮据些才好,但来了冤大头,这不花白不花的事儿,错过了就是傻子。 陈玉知扭头坐了下来,对着小杂毛笑道:“便宜你了,一会儿好好享受!” 老鸨显然是在招呼金主,青衫乐得清闲,唤来了龟公,继而摆出一副上位者之姿,豪言道:“一桌好酒好菜,酒要一品花雕酒,菜要醋鱼东坡肉,龙井虾仁不能少!五个清倌助兴,五个红倌陪酒,快些安排,别让小爷等太久!”说罢还丢了些碎银作为打赏,龟公喜闻乐见,一脸笑意倒退出了厢房。 小杂毛有了些醉意,脚倒是不抖了,还有些期待一会儿的小娘子,若是她们长得娇艳,这银子就不算白花,想到此处,他问道:“陈玉知,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青衫双手一摊,摇头道:“我两袖清风,没银子啊……” 李溪扬急了,因为他兜里也没几个铜板,不论如何,吃霸王餐总是不行的,他急忙站立起来,着急说道:“我也没有几两银子了,赶紧去叫龟公别上菜了……要不我们撤吧?” 瞧着小杂毛一副语无伦次的样子,青衫捧腹大笑,言道:“放心,有冤大头包场,今天你想找多少小娘子都没事,一会儿敬人家几杯老酒总是要的。” 事实证明,道人和男人之间,也就差了一壶酒,小杂毛此时眉开眼笑,言道:“天下间还有这等美事?要敬,要敬!” 半炷香后,一桌小菜热气腾腾,十女共入房中,五个端坐于圆凳之上抚琴助兴,五个放浪形骸围绕着小杂毛,挨个敬酒揩油,这道士小哥长得也算潇洒,更重要的事他一身道袍,姑娘们从未见过,观其神态,显然是个雏儿,这些饱经风霜的小娘子如饿狼一般,小杂毛则沦为了一块馋嘴肉。一旁的清倌们露出了笑意,陈玉知乐得清闲,自顾自吃着小菜,喝着花雕酒。 这黄酒有些特别,兴许是入了冬,花雕中切有条条细致姜丝,经过加热酒香扑鼻,饮入腹中暖人心脾,加热的黄酒更是催人醉,陈玉知有些贪杯,瞧着小杂毛被汹涌挤在一团的开怀之色,他摇了摇头。 几个清倌琴技平平,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天资愚钝,频频朝青衫抛出媚眼……陈玉知借着醉意接过了一把筝琴,坐下后翘起了二郎腿,胡乱拨弄了一番,引得其余几位清倌松开了琴弦,而后再有一人独奏响起,声声悦耳。 清倌痴望青衫,多见男子前来吟诗作对,抚琴却从未见过,更别提这般琴音空灵,她们虽未听过这首曲子,但霎时皆起了倾慕之心。陈玉知自幼便长得如姑娘一般,那时母妃尚在人间,总是教自己琴音之道,久而久之便有了些造诣,自打将青萝从小柳枝巷带回王府后,自己就没有再摸过琴弦,当时还想着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此事,传出去只怕会毁了九公子的一世英名,而如今再弹奏这首曲子,却已是物是人非,今日老船夫一席话语说得通透,自己此时也如他一般,分开久了便生思念,青衫想着许多人,但再也见不到的,却只有一人。 “青萝,来日王府庭院中,公子定要为你抚琴一曲……” 琴色渐起渐落,夹杂着情意,本就空灵的弦音回荡在潇湘楼中,待青衫抒情尽兴后,腰系青玉环的冤大头已至房中,身后还跟着一脸春意的老鸨。男子率先鼓掌,笑道:“这位小哥琴技了得,实在让顾某佩服!” 见财神爷大驾光临,青衫敛去凄凉意,丢下老鸨,挽着男子便坐上了桌。陈玉知拿起酒壶,剑指轻划一线,手法极快叫人瞠目结舌,他将一分为二的酒壶递给了男子一半,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索性来上半壶,岂不快哉!” 顾姓男子从未见过这等风流之人,竟折壶对饮花雕,大笑道:“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陈玉知咧嘴一笑,并未过多言语,与之共饮见底,而后皆朝后一掷,碎了半边酒壶。李溪扬左三右二,环抱五个小娘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断打着酒嗝,嘀咕道:“在道爷面前班门弄斧,还差了些火候!” 道袍醉意弄弄,抬起了当日抬手撼楼阁的手臂,醉笑道:“顾兄,嗝……我也敬你一壶酒,来来来!” 小杂毛撼起壶中花雕,浊黄酒液悬于人前三尺,一动不动。李溪扬打嗝回味一番,而后微摇三圈头颅,三尺花雕分成三份,如铜盆泼水般打湿了三人脸颊与衣衫,小杂毛乐开了怀,含糊道:“怎么下雨了……” 顾姓男子没有生气,反倒夸起了道袍,说他手段惊艳,泼得一手好酒…… 老鸨紧贴青衫,不断在其身后磨磨蹭蹭,陈玉知无动于衷坐如山,任凭她搔首弄姿,这便是他认为红尘炼心该有的样子。 许久后,财神爷醉道:“陈……陈小九,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不准笑啊!” 化名陈小九的青衫使劲点了点头,丢了颗花生粒到嘴中,言道:“不笑,谁笑谁是孙子!” “其实我叫……顾有财,小名猫儿!” 这土财主的名字果然别具一格,陈玉知忍着笑意,咳了咳以作掩饰,言道:“财哥,你放心,我一定保密!” 两人相谈甚欢,虽没有谈及家世背景与底细,但皆以真心待人,酒逢知己或是久逢知己,这便是江湖吸引人的地方,青衫还嫌不尽兴,拉着顾有才与小杂毛上了屋檐,继而又来回折返了几次,将花雕与红倌都抬上了楼顶,小娘子们吓得直哆嗦,陈玉知言道:“放心,有我在这,你们想摔也摔不了,安心赏月。” 此时入冬,晚间凉意刺骨,姑娘们无奈,只得不断饮酒取暖,且依偎在财神爷和小杂毛怀中。潇湘楼顶不高,却也能望尽一方小河流水映明月,此时游船尚多,河道里烛火莹莹,财神爷怀抱小娘子问道:“陈小九,你可是苏城人士?” “不是,我与小杂毛来寻个故人。” “这么巧,我也是来寻人的,途经此处听闻潇湘楼有酒有佳人,便来了兴致!” 冷风扑面,酒意渐散,青衫挑了挑眉,笑道:“既然财哥此时怀抱佳人,那再饮上几壶花雕如何?” 顾有才挺起了脊梁,还不忘抱紧红倌蹭了蹭,豪言道:“我从小就立誓要成为第二个酒圣,喝些花雕又咋了,小意思!” 青衫闻言大笑不止,这自古圣人繁多,文、诗、书、画、药、兵、剑不胜枚举,这还是撇去了三教圣人不算,这家伙学谁不好,偏偏去学陶天明,这倒是勾起了一丝疑惑,他问道:“财哥,你为何想成为酒圣?” “不怕兄弟你笑话,我父亲乃是青州商甲,手中地契莫约半州有余,自小就锦衣玉食惯了,吃不了什么苦头,唯独好一口酒而已,你说我不去找酒圣,还能找谁……” 半州地契……这妥妥的财神爷转世啊,只是陶天明行事风格迥异,顾有财怕是难以如愿,相逢即是有缘,青衫言道:“我们此行便是要去寻找陶天明,若财哥不介意,一路同行如何?” 两人一拍即合,只是他比着食指嘘道:“陈小九,不可直呼酒圣名讳,多少该尊敬些才是!” 陈玉知讪笑不已,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喊酒圣老陶,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土财主下了屋檐,估摸着是与几个小娘子翻云覆雨去了,小杂毛抱着壶老酒呼呼大睡,错过了这不花银子的一夜盎然,既然相约一同去寻酒圣,那两人只要跟着顾有财就是,且不说吃喝不愁,酒圣只说自己在江东,并未言明具体居所,故而还得靠财可通神的财哥去打听一番才是。 此时夜黑风高,花雕也没了味儿,青衫睹月思人已成习惯,长长叹了口浊气…… 人在江湖。 经风沐霜,浮沉起落玉卷帘。 似水年华,更堪幕恨凄人前。 千金弄玉折酒壶,醉望月、败絮伤名。 叹今朝,十里斜桥映幽影,变揖闲迎。 日过三竿,青衫与道袍在楼外品着草青,老鸨剥着橘子递到了对方嘴边,眸中神情恨不得以口渡之。 顾有财扶着腰走了出来,讪讪而笑,言道:“小娘子尽使些我没瞧过的招式……不小心把腰给闪了。” 这家伙昨晚拉了三个红倌同床共枕,不闪了腰才有问题,陈玉知瞥了瞥小杂毛,打趣道:“怎么样,可后悔昨夜没有把握住大好时光?” 李溪扬一口茶到嘴中,险些呛到,怔了怔神色,大义凛然道:“到此乃是为了红尘炼心,怎会生出后悔与留恋的念想!” 青衫扬起了嘴角,从含情老鸨手里接过了橘子,碎道:“哼,水仙不开花。” 李溪扬问道:“什么意思?” 老鸨和顾有财也甚是好奇,陈玉知咽下橘瓣,笑道:“装蒜!” 众人大笑不止,小杂毛脸颊涨红,似是被人戳穿了心事。财神爷摆了摆手,笑道:“杂毛兄,无妨无妨,今日我再替你包一次场如何?” 李溪扬有些犹豫,禁不住调侃,走出了潇湘小楼。陈玉知莞尔一笑,言道:“财哥,说正事儿,你可查到酒圣的踪迹了?” “我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了,听闻前些天酒圣与书圣都在苏城出现过,应该不会走远,我们在此处等消息便可。” 青衫闲来无事,又翻阅起了吴降香送的典籍,还去坊间买了些黄纸与朱砂,欲趁闲暇好好研究一番。 小杂毛走在苏城小街,心又宁静了下来,他自嘲道:“果然,那等烟花之地还是不适合我。” 李溪扬心境有些紊乱,昨晚那些小娘子的胭脂香气还萦绕在鼻尖,他垂头千丝万绪,也不瞧路,也不瞧人。 “哎哟……” 两肩碰擦,有处香软撞到了道袍,继而仰面朝天,揉着肩膀嘟起了嘴,李溪扬浑身一怔。 女子一袭绿纱套素衣,长发上蝴蝶玉簪典雅至极,姑娘却要比玉簪还要有韵味,小杂毛伸出手臂,想拉女子起身,言道:“姑娘,实在对不起,我方才出神没有瞧路,你没摔着吧?” 女子抬手一扇,挥开了小杂毛的手掌,立起身子拍了拍灰尘,碎道:“臭道士,走路不长眼,给我起开!哼,世风日下,如今的和尚道士都不是好货色……” 女子有些娇蛮,比叶绾绾还要强上几分,不知何故她竟如此痛恨道士与和尚,碎骂着离开了小街,李溪扬杵在原地痴痴望着女子背影,仿佛缘从天降,却又转瞬而逝,失落之意头一次出现在心扉,颇为难言。 再转头,本欲返回潇湘楼,却见一塔矗立大河边,顶上金刚杵熠熠生辉,藏经阁高至塔腰……本是佛门清净地,死气却滔破了天。 李溪扬愁眉不展,继而朝着古寺跃去,道袍发髻飘扬,恢复了小杂毛本有的样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一章 凛山古刹,金刚杵 苏城古刹,凛山寺。 佛光普照水乡数百年,前后经过两次火毁,不断翻新重建,便有了今日这等规模。 当地人都知道,其间有处花篮楼最是出名,一座比藏经阁小上一些的楼宇,只用了两根主柱承重,恰似花篮提手,故而得名。 登真隐诀中有记载观烟霞一事,故而小杂毛对隐匿邪气甚为敏感,与术士观气运有异曲同工之妙。 按常理来说,城中寺庙大多香火鼎盛,就算没有普度一方,也决然不该如此诡异。小杂毛在寺庙周围绕了许久,由于天色尚早,贸然潜入寺中有些不妥,故找到了山门,大摇大摆走上前去,好歹自己也是道士,这佛本是道的禅意外人不知,大和尚们还能忘记?道袍正欲抬腿跨过门槛,却被拦了下来。 “这位道友,不知有何贵干?” 瞧着面前和尚春风得意,小杂毛言道:“初来苏城水乡,想到凛山寺中瞻仰一番佛门大道,还望通融!” 和尚双手合十,言道:“道友,凛山寺从不对外开放,若想拜佛,东边有处城隍庙。” 小杂毛吃了闭门羹,也不好继续停留,扭转身子离去,碎道:“什么破寺庙,搞得和私家园林一样,瞎摆龙门阵,肯定有蹊跷。” 道袍走到了远处一座斜桥上,此处地势较高,倒是能望见半座古刹,只是换了角度死气全无,仿佛先前的种种皆是错觉…… 临桥下坡边,有处豆花小店,半敞开的铺子中,桌椅摆上了大街,道袍点了碗豆腐脑,问着淳朴老妪:“老家人,请问凛山寺一直都不对外开放吗?” 老妪放了下手里长木勺,朝古刹方向望了一眼,言道:“哎,凛山寺以前可热闹喽……当年这小小水乡,逢跨年之日,老老少少皆会去寺中沾些善缘,只是后来无端起了场大火,据说还死了些百姓,从第二年开始,凛山寺便闭门至今,这古塔倒是越造越高,越翻越新了,只可惜再也进不去喽。” 小杂毛搅动手中木调羹,埋头暗自思量……古刹、大火、重建、封门,这其间本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想要揭开谜底,还需亲自探寻一番,方才自己所观死气绝不会假,只是此时已然消失不见,那便证明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茅山小道又让老妪拿了几根油炸鬼,草草填饱了肚子,欲趁着稍后的夜色,潜入凛山寺一探究竟。他本想返回潇湘楼,喊上陈玉知与自己一同前往,却又想起了水仙花不开之事,无奈摇了摇头,还是决定独自前往寺庙,毕竟自己脸皮薄,实在禁不起青衫调侃…… 夜色渐暗,道袍化作黑影潜入凛山寺,其间漆黑一片,无灯无火幽静异常。小杂毛有些诧异,按理说就算这佛门不入香客,也不该如此清冷,这等规模的古刹,就单拿日常打扫维护来说,若无百名和尚齐心协力,恐难成事。此时凄凄风冷冷,哪有佛门的样子,说是鬼刹也不遑多让了。 道袍双手抬起,手背贴于额前,左右食指与小拇指相抵,默念法诀,半开天眼,欲窥伺此间隐晦。 自古能开天眼者少之又少,而开启者多半都是天人之姿,境界最弱也是在地仙境,而这半开天眼之法乃是登真隐诀里的取巧之法,虽无天眼之威,却可勘破世间迷惑。记得师傅说过,这半开天眼与全开天眼其实同属一道,只要境界够了,皆可随心所欲,但若是强行开了天眼,自身必遭反噬。 茅山小道闭上了双眸,索性以天眼视物,黑夜依旧是黑夜,只是周围气机流动至微,皆在心间。半开天眼下,李溪扬发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之意,而周遭阵法颇多,屋檐之上,拐角之处,数不胜数,这等刁钻布置,若说凛山寺没有问题,只怕谁都不会相信。小杂毛并不精通阵法,只得远远避开禁制,慢慢潜入寺中。 黑夜里又有一道倩影入内,李溪扬凭借天眼感知,早早便躲了起来,那一支蝴蝶玉簪没能逃过天眼捕捉,李溪扬心中疑惑:“是她?” 想不到两人如此有缘,早间才打过照面,夜里便又再相遇,若说是上天安排,小杂毛也不会怀疑,毕竟走桃花运可不是陈玉知一人的专利,自己偶尔犯上一回,也是理所应当。道袍想入非非,跟着玉簪女子朝藏经阁方向潜去。 小娘子身法颇俊,速度快且不说,还能避开防贼的阵法,这倒是让李溪扬有些意外,毕竟自己半开天眼,才可趋吉避凶,不知这小娘子是通过何种手段,方能做到这般地步。途至花篮楼,她停下了身形,在其中一根柱子下驻足了许久,半开天眼的小杂毛瞧的清楚,她从袖中取出了个小瓷瓶,而后滴滴透着灼热生机的血液,渗入地里。小杂毛不知女子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些血液是从何而来。 没过多久,白天的死气又凭空出现,似乎是从花篮楼中而出,又似乎是从脚下土里而现,饶是小杂毛半开天眼,也难以揣摩。凛山寺里死气腾腾,藏经阁灯火忽明,百僧诵经,不绝于耳,死气忽隐忽现,似是遭到了镇压。 李溪扬匿于暗处,忽见袈裟遮天,朝着玉簪女子落下,后者凭借极快的身法,勉强避开了束缚。眉须皆白的老僧收回袈裟披身,挡住了女子去路,言道:“阿弥陀佛,原来这些天是你在暗中作祟!” 玉簪女子似乎不想暴露自己,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还手,扫视着四方情况,欲逃离此处。小杂毛发现她身上杀意与恨意并存,却隐忍不发,甚是奇怪。半开天眼后观察入微,就连些许情绪都可捕捉,只是长时间如此,颇为伤神。花篮楼的柱子两边皆有阵法,她若是想要遁走,那必然会经过自己身旁,到时候自己也会暴露,但此时若退走,又有些不甘心……凛山寺的问题还没调查清楚,而这玉簪女子虽然行事诡异,但小杂毛却不想瞧她遇险,有些铁树开花的意思…… 玉簪女子一袭黑衣夜行,转瞬隐于暗处,老僧眸现笑意,似是在行善积德一般。 他手臂带动袈裟轻抬,凛山塔顶金刚杵一分为三,流光破风化作道道金光,钉向玉簪女子毫不留情。 小杂毛见她险险避开了两杵,却擦破了香肩与玉腿,正打算出手相救,却发现女子与最后一根金刚杵齐齐朝自己而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二章 小道重伤,血难止 “他娘的,这算什么事儿……” 李溪扬还在犹豫要不要救人,这女子却带着金刚杵紧随而至,这下顾不得暴露与否了,若不挡下这一击,只怕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小杂毛踏前一步,对着玉簪女子喝道:“给我趴下!” 小娘子倒是听话,但已是停不下身形,李溪扬本欲出剑,却被在半空俯下身子的姑娘撞了个满怀,这一撞之下金刚杵从他眼前掠过,狠狠轰在了远处的院墙之上。 两人愣在原地,玉簪女子此时双手环着道袍,脑袋不知何故,深埋在对方长袍间,极其不雅。李溪扬双腿微屈,两手撑地,一时间六神无主,全然忘记了金刚杵的威胁。 女子从长袍中钻了出来,灰头土脸瞧了瞧,怒道:“怎么又是你!” 都说冤家路窄,玉簪女子讨厌和尚,继而把道士也归在了其中,早间自己正在谋划潜入凛山寺的计划,莫名其妙被人撞倒在地,虽说自己走了神也有责任,但见了道士、和尚就是来气,不分对错……平日里蕙质兰心的若棠姑娘成了泼妇,正欲骂街,金刚杵又归于老僧上方。 佛家真意若是用来对敌,那才叫一个刚猛,大金刚禅意自杵中浮现,李溪扬一手揽着女子纤腰,一手抽出了雷击桃木剑,而后积聚浑身可施之力,往后劈出一招,欲逃离凛山寺。 金刚杵所浮现的禅意太过霸道,小杂毛有把握躲开,而玉簪女子却不一定,若不慎中了一杵,非死即残。 然佛门有禅意,道门亦有神通,这一剑开幽径的过隙之法便算其一。 老僧皱眉丢了笑意,怒道:“哪里逃!” 三杵速度又快上了几分,破空划去,禅意四溅。 小杂毛不顾女子挣扎,死搂着她的纤腰不放,斩出一剑后便遁入了其中,仅过一息再出剑,两人已经离开凛山寺,恰巧到了方才吃油炸鬼的铺子前。 凛山寺内三杵重重钉在了地面,轰起一阵尘烟,经楼中百名僧人并未停止吟诵,仍在对抗着滔滔死气,老僧缓缓行至道袍与女子遁去之地,瞧着一地血迹眯起了双眸,大手一挥间,三杵归一立于塔顶,恢复如初。 小桥之上,李溪扬仍未松开挽着女子纤腰的手,脸色惨白,半开天眼渐闭,继而紧锁眉头,倦意上涌。 若棠头一次被男子如此轻薄,虽说对方将自己带出了凛山寺,却也不该这般无礼。她用力推开了李溪扬,有些羞意,故而没有回头,直直朝着远处跑去,丢下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茅山小道,血迹渐渐淌到了斜桥上,道袍背后三道狰狞伤口深浅不一,其上佛门大金刚的禅意凝聚,不断摧残着伤口。 若棠在归途发现了衣衫之上沾染的血迹,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虽然也伤了轻伤,但这血迹绝不是自己的,想到方才臭道士的反应,她暗道不妙,当即便朝着城中斜桥奔去,香汗淋漓间,浸透了衣衫,伤口还未来得及包扎,隐隐作痛。 斜桥下已无道袍身影,只剩下了一滩血迹,若棠蹲下身子瞧了一会儿,叹道:“臭道士,错怪你了……” 潇湘楼外,许多侍从拦在了巷子口,不允许有人进入,青州财主懒得换住处,又塞给老鸨一些银票,表示自己打算接着包场,若不是老鸨推辞,只怕这财神爷已经将潇湘楼给买下来了。小楼大院内,顾有财差人摆了张可容下二十人的大圆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西至凉州水盆羊肉,北至冀州杀猪菜,连鲍参翅肚都换了好几种花样摆在桌上。 “陈小九,开饭啦!” 听到财神爷呼唤,陈玉知放下了竹笔,将数十张符箓摊在平日里饮酒的方桌上,心满意足……吴降香的符箓没有雷符那般威力,却胜在各有妙用,因此绘制篆刻起来要简单不少,以陈玉知目前的神识来说,手到擒来算不上,却也得心应手,鲜有失败。青衫心里清楚,这全都是道家十二段锦的功劳。 潇湘楼中的小娘子平日里哪能休息?除非是来了月事儿,今朝财神爷不但包了场,还给她们放了假,故而小楼里也没瞧见几个姑娘,除了顾有财精挑细选的那几个小娘子与老鸨外,大院中再无外人,陈玉知一瞧就发现这几个姑娘乃是搞得财哥闪了腰的罪魁祸首,他有些疑惑,究竟是何种招式竟有这等杀伤力…… “陈小九,快坐快坐,这一桌子菜汇聚了中原厨艺的精髓,若不都尝上一口,实在可惜!” 青衫抹了抹嘴巴,遥想当年在盘阳,自己也未曾这般奢侈过,青州大财主就是不一样,他正欲动筷子,突然朝四周瞥了瞥,问道:“小杂毛去何处了?” 老鸨赶紧谄媚,言道:“那个道士小哥呀,从白天出去后就没回来过呢。” 陈玉知嘟着嘴,碎道:“不应该啊,这家伙不会这么小气吧……开几句玩笑就不敢回来了?” 顾有财每道菜只尝一口,绝不重复,怀中小娘子手上、颈间多了许多珠宝,想来是这家伙打赏的,如此陪着财神爷,好过辛苦服侍客人一载,她们眉开眼笑,不断朝他怀里挤,谁都不肯让着谁……而陈玉知只是随手夹着小菜,全然一副以近优先的样子,见小杂毛还不回来,便喝起了黄酒,暗叹:“看来以后得悠着点,这家伙脸皮薄……” 潇湘楼外一阵熙攘,几个侍从抬着一人进了院中,喊道:“少爷,有兄弟发现您朋友倒在了巷外!” 瞧着已然昏迷的小杂毛,陈玉知甩了酒杯,一步朝前接过了道袍,那满是血迹的衣衫还在朝外滴答,青衫扛着对方不敢用力,生怕再碰到伤口。 财神爷赶忙差遣侍从去请郎中,还不忘嘱咐要找方圆十里最好的郎中,甚是仗义,其实对他而言,若时间来得及,去请盘阳御医都不成问题。 陈玉知心急万分,本想先帮小杂毛止血,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点穴渡气,血迹都难以止住,其上一股佛门禅意如老树盘根,挥之不去。 “这该如何是好……再这么下去小杂毛怕是要翘辫子了!” 财哥喝道:“郎中呢?怎么还不来!” 小泥鳅游了出来,霎时闪到了道袍背后的伤口之上,继而吐着蛇信舔了舔。 “小泥鳅,你连禅意也能吃?” 它晃着小脑袋似是在偷乐一般,不知是在高兴有美食降临,还是在朝青衫显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三章 老僧慈眉,水仙开 小泥鳅探头探脑,动作不快,慢慢吸收着凝聚于小杂毛后背上的禅意。 半炷香后陈玉知再次打穴渡气,止血后心里松了口气,将李溪扬交给郎中上药,口干舌燥的青衫,坐到一旁喝了杯水,对着小金蛇笑道:“小泥鳅,禅意的味道可还凑活?” 小金蛇左右摇摆,不知是何用意,蹭了陈玉知两下,继而回了盘龙玉中。 “陈小九,你这宠物哪里买的?竟如此通灵。” 面对财哥的问话,青衫淡然道:“捡到的。” “捡的?” “恩,与一位故友在凉州山里捡的。” 财哥点了点头,转身对侍从说道:“安排些兄弟去凉州山里溜达溜达,瞧瞧能不能捡到识人性的金色小蛇!” 陈玉知瞧着对方听风就是雨的性格,皱起了眉头,这家伙为人仗义,但似是少了些东西,兴许与生活环境有关,毕竟是一方商甲的独子,估计在他眼中,就没有钱办不来的事儿。也确实如此,那八人若是没有钱财,怎能请动暗影刺出山,想来财哥还算一股清流,至少不会嚣张跋扈胡乱欺人。陈玉知萌生了找财神爷借钱的想法……要不问他借些钱财,也去隐元会中将那八人给通缉了,如此才算礼尚往来。 青衫摇了摇头,这自己的仇怨还是自己来报为妙,若是靠他人成事,一来会欠上人情,二来会让自己养成惰性,求人不如求己,至于那隐元会,早晚得去走上一趟,不说别的,单儿与双儿总是要去救的!境界,境界,不知自己何时才能突破九品…… 郎中磨了许久药草,缓缓敷于小杂毛后背,从上到下三道伤痕深浅不一,也不知这家伙是去了何处,竟搞得如此狼狈。 “啊!” 一声惨叫,药汁渗入皮肤,小杂毛疼醒了过来,却因为太虚弱,没多久便睡了过去,瞧自家兄弟这般惨状,陈玉知自责不已,若不是自己肆意调侃小杂毛,他也不会负气出去闲逛,最后弄得狼狈而归,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场子总得去找回来才是。 青衫坐在茶几旁不言不语,财哥说道:“陈小九,我已差遣侍从去寻灵丹妙药了,相信李兄弟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没想到顾有财还挺会关心人,陈玉知笑道:“小杂毛毕竟是练家子,这些伤要不了他的性命,只是需要好好调养……我在想究竟是何人伤了他。” 青州财主特别羡慕他们这些练家子,不怕冷不怕热,不怕饥寒交迫,不怕千疮百孔。自己从小到大受过最严重的伤,便是有一次被碎银划破了手指,就指尖那么一道小小口子,还叫唤了好几日呢,若是自己如小杂毛一般伤重,只怕疼也得疼死了。 “要不我安排人手去查一查?” 陈玉知有些想笑,这家伙仿佛有用不完的人手一般,当即摆了摆手,言道:“不用了,等小杂毛醒了问一问就好,莫要太过声张,毕竟还不知晓对方的底细。” 财哥点了点头,又安慰了几句,见陈玉知心事重重也不叨扰,转身出了屋子,又去寻那几个小娘子去了,这家伙白天还说自己闪了腰,晚上却又提枪上阵,当真是个不怕死的主,想来是对那十八般武艺感兴趣,不全都体验一番难以入眠。 凛山寺中阴气森森,夜里有规矩,僧人皆不可出屋,若是坏了规矩,便会被逐出寺庙。只是人有三急,夜里憋不住的时候总是有的,故而每过一段时日,就会有僧人被逐出庙中,但从未有人想过,那些僧人究竟去了何处,一夜之后连打照面的功夫都没有,便消失在了凛山寺。花篮楼,柱下隐隐传出孩童嬉笑的诡异声响,这白天若是听见了还说得过去,只是这三更半夜哪来的孩童,想想便让人毛骨悚然……时不时又有女子哭泣,在北风中显得格外凄惨。 眉须皆白的老僧在夜色中行走,一脸诡异笑容,与方才那大金刚之像截然不同。他走过了斜桥,穿过了小巷,到了潇湘楼外。 陈玉知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盘坐于潇湘楼来话长……” 陈玉知冷哼一声,怒道:“那就长话短说!” “老僧乃是苏城凛山寺的住持,近日有个妖女时常到寺中作乱,意图毁去阵法,放出凛山塔下镇压的邪祟,今日老衲本可将她降服,却不料被一位道人给救走了,想来他应该是施主的朋友吧?” “是又如何,你想来兴师问罪?” 老僧垂眉笑了笑,言道:“施主那位朋友不知其中隐晦,救人也情有可原,老衲没有责怪之意,只是大金刚禅意刚猛,若是留于伤口只怕难以伤愈,特来驱之。” 陈玉知闻言,眸中怒意缓和了一些,但小杂毛受伤终归是这老和尚所害,怎能说原谅就原谅,故而冷声说道:“不劳费心,你那禅意与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挥手即破。” 老僧有些惊讶,金刚杵上的禅意他最是清楚,刚猛无比,常人断然不可能轻易驱之,看来这青衫剑客有些手段,继而笑道:“如此甚好,老衲也可消除些心中愧意,只是奉劝小施主一句,莫要再插手凛山寺之事,妖女手段狠辣阴邪,还是小心为妙,告辞!” 老和尚与陈玉知擦肩而过,在暗处瞥了青衫一眼,缓缓离开了小巷。 巷中剑意散去,庭院里有几个财哥的侍从睡得鼾声如雷,青衫又跃到了楼顶屋檐之上,望着圆月笑了笑,碎道:“好你个小杂毛,才出去半日便勾搭上了个妖女……” 他想问问李溪扬究竟与老僧口中的妖女是何关系,还想问问为女子挡刀的滋味如何,是不是痛并快乐着。没想到才喝了一次花酒,小杂毛便开了窍,真是孺子可教也,就以这份灵性而言,要比不开窍的小马强上不少,想到此处,陈玉知笑了笑,盘腿坐于屋檐,既不赏风月,也不叹阑珊。 若棠回到了家中,小院半边沿街,半边沿河,乃是苏城大多数房屋的特点,她掀开窗户痴痴瞧着一汪碧波,窗沿有株水仙静静立着,花苞淡黄,花瓣如雪,这花儿大多在春季绽放,只是不知何故,今日竟突然绽放了开来。她有些担心那个臭道士,今日若没有他出手相助,只怕自己逃不出凛山寺,想想道袍在斜桥时的反应,还有桥阶上的一滩血迹,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推倒在地,实在有些不讲究,可当时羞意上涌哪里能想这么多。 玉簪女子对着水仙叹了口气,碎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四章 小鬼来袭,耕耘苦 遥想当年那场大火,双亲皆惨死于凛山寺,若棠恨意涌现。 想不到老和尚竟发现了自己,今日显然是在引君入瓮,金刚杵之威迅猛,若非臭道士的过隙之法,自己必死无疑。 夜深人静,女子取下了发簪,却不想入眠,梦中那些被镇压于凛山寺的皑皑白骨凄苦不已,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当真是种折磨……若棠恨自己是女儿身,当年痛失双亲后,自己在苏城孤苦无依,险些饿死在街头,若不是遇见了盗圣,只怕早已沦为孤魂野鬼。 师傅待自己极好,却只传授了身法遁行之道,皆因那女子不可习武的祖上陈规所致,想到此处,若棠恨得咬牙切齿,师傅早些年离开了苏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若他老人家在此处,自己也不用费这么多功夫去冒险了,直接送那老和尚归西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近日里梦中冤魂频频出现,似是在告诉自己没有时间了,她也不知对错,只是朝着花篮楼的柱子下不断滴入精血,希望能助冤魂破开阵法禁制……今日之后,老和尚断然会布下天罗地网,自己再无可能接近花篮楼,这该如何是好。 若棠趴在窗边睡了过去,梦里爹娘在大火中煎熬,不断朝自己喊着快逃的话语,脸上的担忧盖过了痛苦,待自己醒来时,双眸湿润一片。 丑时与寅时之间,阴气浓郁,冬风里青衫巍峨不动,全无寒意。自伏牛山老君阁一战,自己隐隐到了八品与九品间的瓶颈,想来过些时日便可轻松突破,至于九品之上该如何是好,他也不知晓,目前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陶天明身上,若酒圣都帮不了自己,便算是彻底完了。 “嘻嘻嘻……” 女童的嬉笑声在耳畔回荡,还伴随着叮铃,不止是自己,院中财哥的侍从也被惊醒了过来,这大半夜除非是撞了鬼,哪有孩童会跑出来嬉戏,冬季本就寒冷,这阵阵笑意更让人毛骨悚然,他们拔出兵刃,四下张望,背贴着背感受到了彼此急促的呼吸。 有个侍从大喊一声:“喂,我看到你了!快出来,别躲了……” 一声大喝没吓到邪祟,却把身后几人吓得不轻,他们问道:“在哪儿?你看到什么了!” 那人转头眼白上翻,没了瞳孔,一脸狰狞笑意,吓得身旁几人失了魂,继而又恢复了常态,调侃道:“你们的胆子也太小了吧!我耍你们呢。” 那三人指了指他身后,而后哆嗦着逃进了潇湘阁内,擅自吓唬人的侍从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似是在背后,似是在颈间,他记起了幼时老人家的话语,若是晚上遇见了脏东西,断然不可回头,一但与之对视,自己的魂魄便会被勾去……他半步半步朝前走着,似是很费力一般。 陈玉知在楼书人重叩惊堂木,言道是红尘一杯酒,不叹血与泪,忠义二字值千金,江湖问路不问心。青衫至今未能想个通透,但自己面对忠义二字可无愧于心,如此便好。 老鸨端着碗西凉独有的泡馍,送到了屋中,财哥紧随其后,言道:“陈小九,吃些东西吧,你这一夜不眠还挺得住吗?要不要我派几个侍从守着?” “没事儿,几天不合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倒是你一夜辛苦耕耘,累不累啊?” 顾有财坐了下来,帮兄弟掰着馍瓣,碎道:“别提了,本想让小娘子知道什么叫真男人,熬了一夜就快到收获之时,却被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打扰了,还说什么闹鬼之类的胡话,真是气煞我也!” 陈玉知尝了口羊肉泡馍,少了些蒜叶略显不足,但味道却还算地道,他怔了怔神色,言道:“他们没有胡说,方才是有几个小鬼进了潇湘楼,我已将之驱走,想来应该与小杂毛受伤之事有关……” 财哥不相信侍从,乃是因为他们实力低微,但这话从他陈小九口中说出,自己断然不敢不信,财神爷有些胆小,四下张望了一番,言道:“真的假的?这世上真有鬼魂?” 陈玉知指了指胸口,笑道:“财哥,你不必惊慌,恶鬼从来都不在世间,而在心间。” 对于那几个小鬼,陈玉知也不能判定到底属于鬼魂还是行尸,但可以确定有人在暗中操纵,这些小娃娃必定是饱受折磨,才会变成这般模样儿。常言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心中正气凛然,邪祟又有何惧? 财神爷若有所思,显然还是有些惧意,陈玉知三下五除二便将一碗泡馍扫荡干净,打趣道:“财哥,你可做过什么亏心事?” 男子惊慌失措,罢了摆手,心虚道:“我这人胆子小,从不敢作恶,只是有些不把银子当银子使,这算不算亏心事?” 陈玉知莞尔一笑,拍了拍对方肩头,言道:“财哥,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照看一下小杂毛!” “这天还没亮呢……你要去哪里?” 青衫回眸扬起嘴角,似是看穿了财哥一般,知道他害怕闹鬼之事,笑道:“去找老和尚讨个说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五章 柿树横剑,除妖女 天还未亮,偶有雄鸡打鸣,陈玉知朝着凛山寺而去。 潇湘楼里,李溪扬昏迷不醒,房内六七个侍从在一旁照料,颇为悉心。 财哥仍然有些胆怯之意,见天色缓缓转亮后才有了好转,只是已无心思再睡回笼觉,更别提那些提枪骑马的耕耘之事了。 凛山寺不难寻找,瞧着尖尖矗立金刚杵的古塔走便是,青衫过了斜桥,走到了庙墙外。一片殷红映入眼帘,陈玉知左右瞥了瞥,皆是如此,要知道寻常佛门的外墙多为宫廷御用的黄色,似如“金刹”一般,彰显庄严尊崇,而黄色在五行中亦代表着五居中央的方位。江湖中鲜有红色外墙的寺庙,倒也不是说这颜色不吉利,恰恰相反,这大红之色不但庄严富贵,且代表底蕴深厚,若无特殊渊源,断然不会如此。 青衫毕竟也是从盘阳而出,眼界自己要比一方水乡的百姓高出许多,此行乃是想找老和尚问一些问题,比如那女子的底细,比如凛山寺镇压了何种邪祟,比如脸色沥青的小娃娃究竟是何物……他有许多疑问琢磨不透,老和尚究竟算不算好人尚且不论,他可不会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再加上慈眉善目就轻易相信,故而凛山寺总得去瞧一瞧。 寺庙红墙高耸,可对于江湖中人而言,也就抬腿的事儿。境界一层压一层,遥想当年搂着青萝翻墙的场景还犹在眼前,当时自己的境界不高,虽说王府院墙也不高,但带着青萝一跃而出还是有些勉强,只是自己以往掩饰的很好,总是装出一副轻松模样儿。 北风阵阵清冷,划一叶扁舟缓缓穿越记忆的河流,忘记了时间,却忆起了往事…… 东方渐露鱼肚白,陈玉知入凛山寺,大摇大摆的样子如同住持的亲爹一般悠闲桀骜,他穿过了数座大殿,对诸天神佛的怒目慈眉视若无睹,更别提叩拜了…… 这并非不敬,青衫是剑客,对三教之事并不感兴趣,仅是胸怀一颗敬畏之心而已。对百姓而言,烧香拜佛乃是祈求琐事的信仰,但信仰不是神,它从来不会拯救谁,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选择什么样的信仰拯救自己。对庙堂而言,信仰便是控制百姓的最佳途径,至于那些诸天神佛或是三教圣人究竟需不需要香火功德,这就不得而知了。陈玉知对此漠不关心,想当日陈胤侦占据了自己的身子,还去了趟黄龙寺,那些个大和尚都如同陆地活佛一般,可还不是被一剑震退,最后寺里的戒律钟都出现了道道裂痕,陈玉知感觉的出来,是武当老掌教留手了,如此看来香火功德与神佛的信仰之力,亦是不过尔尔。 陈玉知碎道:“这凛山寺里的阵法还真是又多又杂……” 一路行至花篮楼与藏经阁的交界,终于瞧见了几个和尚,他们正埋头修补着地砖墙面,其上还残留了些金刚禅意,颇为凌厉。只是陈玉知想不明白,此处为何要布下这么多阵法?金篆玉函包罗万象,他还来不及学习其他,只是对阵法一道的理解日渐精深。 老和尚说过,凛山寺下面镇压了邪祟,故而有些阵法也不为过,但从里到外,陈玉知发现皆是些障眼、围城、迷惑的小阵法,根本不像镇压了什么邪祟,反而像在防贼一般,只有远处那两根大柱子下面似乎隐匿着些许镇压之法的阵眼……寺庙倒是豪华,比邙山之上皇家御用的青灯寺还要强不少。 陈玉知一番探查并无发现,故而没了耐性,直接跺脚将身旁一处障眼阵法给破了去,没过多久,老和尚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这呼唤住持的方法别具一格,亦是好用万分。 老僧见了陈玉知,双手合十行了佛礼,问道:“施主,不知寻老衲有何事?” “你倒是聪明,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儿?” 老和尚微微一笑,言道:“施主心中装满了疑虑,此时一脸的迷惑之相,老衲一瞧便知。” “那你可否为我解惑?” “有何不可,施主但说无妨!” “凛山寺下镇压的邪祟究竟为何物?” 老和尚指了指远处一小撮被篱笆栏围在其中的翠竹,言道:“施主,你可知那是何物?” “普通翠竹而已。” “确实只是翠竹而已,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陈玉知觉得老和尚答非所问,皱眉道:“所以呢?” “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这翠竹不受季节影响,总是挺立一方……多年前此处乃是一片翠竹林,却被一场大火毁去,若是只烧毁些翠竹倒也无伤大雅,只是当日恰逢跨年的黄道吉日,荧惑之星伏于夜而不见,一火堆积尸骸遍地,佛门净土遭了大劫,冤魂不愿轮回不受超度,此后之事想来施主也应该猜到了。” 青衫抿了抿嘴唇,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超度亡魂竟会如此困难?当日在句容小和尚随手超度漫天冤魂的场景还在眼前,怎么到了苏城凛山寺就变得这般困难了,这老和尚有本事伤了小杂毛,怎会没本事超度亡魂,那一身大金刚禅意难道是摆设? 陈玉知又问道:“你可知晓那个妖女的底细?” 老和尚摇头,苦涩道:“老衲不知,妖女行事诡异,险些破了凛山阵法,如今寺中僧人于藏经阁内日夜诵经,只为将怨气压下。” “你走后不久,潇湘楼外出现了几个小鬼,都是孩童模样儿,一脸沥青,双眸漆黑,你可知晓那是何物?” 老僧一脸怜悯之情,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那些小鬼应该是被妖女残害的无辜孩童,他们被称为金童子或是佛童子,炼制过程极为残忍,乃是将小娃娃活活折磨成灵体的恶毒秘术,不提也罢……老衲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施主可以答应。” 陈玉知眯着双眼,没有流露出太多情感,倒不是他手中沾染太多鲜血而麻木了,只是不想在老和尚面前表现出任何情绪,他言道:“既然妖女如此恶毒,你为何不去将她镇压?答不答应得看是什么事儿,你先说来听听!” 老和尚叹道:“老衲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离开凛山寺,早间擅自外出已是坏了规矩……那妖女作恶多端,老衲希望施主为苏城百姓除害!” 陈玉知没有应答,转身离开了凛山寺,途经篱笆翠竹旁随手轻拂一瞬,老僧看着剑客走出了禅院,慈眉善目敛去一半,露出了极不协调的诡异笑容。 潇湘楼,陈玉知才踏入小院,便让老鸨堵了个正着,今日她卸去了一脸脂粉,换上了素衣,似是良家妇人一般端庄,举止有度间与青衫保持着些许距离。 “哟,你这是打算转行了?” 见陈玉知主动搭话,老鸨心中偷乐,脸上却不动声色,想着自己的计策果然有用,含羞道:“公子说笑了,平日里从无清闲之时,为了生意只得迎合风尘浓妆艳抹,这一身素衣尘封多年,真是让你唏嘘……” 青衫又打量了老鸨一番,而她下意识的挺了挺胸,似是多年的习惯,一时间难以扭转,陈玉知莞尔一笑,朝屋里走去,背身言道:“你这样穿挺好看。” 对于夸赞一事,陈玉知毫不吝啬,随口一言若可让旁人开心,他乐意为之,虽然自己对老鸨没什么兴趣,但这半老徐娘也算用了心,江湖中人最是讲究,驳人脸面之事能不做就不做,与做人留一线的道理相同。 “陈小九,侍从打探到酒圣的行踪了,听闻就在苏城中,相信过不了几日就能找到他了!” 陈玉知见财哥颇为兴奋,也不想泼他冷水,笑道:“如此甚好,你可想好怎么拜师了?” 顾猫儿直摇头,与路边不怕陌生的小野猫一般,言道:“我还没想好,若酒圣喜欢银子就好办了,若是他不喜欢……还得靠九哥你美言几句!” 青衫大笑,这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陈小九辈分嗖嗖上涨,已然成了九哥,他勾着财哥的肩膀,言道:“财哥,我与老陶也算不上熟识,这次亦是有求与人,不过你放心!只要能插得上话,兄弟一定帮你煽风点火!” 陈玉知说得诚恳,毕竟白吃白喝了几天,总得做些什么才好,而且对方的性格落落大方,相处之下还算融洽,老话说得好,若无力成人之美,便与人为善,这举手之劳,自当相助……财哥瞧青衫答应了下来,仿佛胜券在握一般,笑道:“日后我若成了酒圣,那便是光宗耀祖了!老爷子总说我没出息,这不是厚积薄发嘛!要整就整出大戏,这才是我的风格!” “财哥,小杂毛怎么样了?” 青衫打断了顾猫儿的肆意妄想,期待的越多,失望的越多……他此时已然把自己当成了酒圣,而若是陶天明不给他好脸色看,只怕这家伙会想不开,于是乎便岔开了话题。 “我刚去瞧过,还没醒呢……这伤得可真重,我派人去购置了些人参与灵芝,只是苏城毕竟太小,最好的野山参也只有四十年药龄,若是在青州,千须灵参都可寻得,一定对小杂毛的伤势有帮助!” 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挥金如土,千须灵参在皇族宝库里也就两三株,到了财哥口中,倒像是路边的冰糖葫芦一般不值钱了,但无论如何,陈玉知都感谢他这份关切之意。 临近中午,他对着锦衣男子笑了笑,言道:“财哥,总是浪费可不好,我下面给你吃?” 顾猫儿瞥了瞥青衫裤裆,继而捂住了嘴巴,一阵无言…… 陈玉知主动进了小楼的厨房,一番鼓捣下端出了个大锅,这是他在西凉学会的手艺,和面团和醒面团是其中精髓,再加上荤油与许多作料,一锅子凉州刀削面香气扑鼻。财神爷从未吃过这般地道的面条,一连三碗后在放下了筷子。 老鸨与几个小娘子也沾了光,能尝到青衫黑剑的刀削面,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财哥,我一会儿还得出去一趟,小杂毛若是醒了,让他好好休息!” “怎么才回来又要出去了?你可别跟小杂毛一样,弄得一身伤回来,万事小心。” 看着如同小媳妇的财哥,陈玉知言道:“小杂毛之所以受伤,是因为一个女子,我要去查一查她的底细……” 苏城水乡外,一户斑驳的老房子旁,一颗柿子树上结满了柿子无人采摘,砖瓦扛不住风吹雨打,已是残破不堪,若棠一人立于树下,回忆着幼时坐在爹娘脖颈上摘柿子的场景。 叮铃声自树后传来,一脸沥青的小娃娃探出了半张脸,吓得若棠退后了几步……小娃娃笑得慎人,却始终呆在柿树后的阴影中,漆黑双眸似是在盯着自己。 僵持了一会儿,若棠锁紧眉头,一步步朝着树后走去。 有个青衫剑客走到了斑驳院中,瞧见女子与小鬼的怪异举动,一步踏出黑剑横于若棠颈间,平淡道:“你打算逃到何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六章 触情伤情,四人行 若棠姑娘的身法过人,若不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柿子树后的小鬼身上,断然不能轻易被人横剑于颈前。 小鬼对陈玉知深有惧意,皆因昨日那破邪符箓所带来的灼痛,故而将半张小脸缩回了树后,躲入阴影之中。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帮老秃驴办事?” “为民除害而已……” 陈玉知一脸冷峻,黑剑稳稳横于前,腾出手臂朝前轻拍,一道符箓正中柿树,阴影中的小鬼一声哀嚎,消失在了此间。 青衫朝四周张望了一番,继而卸下黑剑,堆出了一脸笑意,言道:“弟妹,先前多有误会,希望不要见怪。” 若棠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青衫剑客一会儿说要为民除害,一会儿又喊自己弟妹,瞧他笑容满面的鸡贼样儿,真想狠狠踩上几脚。可毕竟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便低头,这叫作识时务,可别惹得这位爷不高兴了,到时候又横剑相向,“弟妹?这位少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黑剑归鞘,陈玉知抬手轻纵,从高处摘了个柿子,抓到手中才发觉还有些生硬,尚且不可食之,笑道:“姑娘,是不是小杂毛救了你?” “小杂毛?” 陈玉知连忙改口,自家兄弟好不容易情窦初开一回,可不能驳了他的脸面…… “呸呸呸,姑娘前些天是不是被一位长相英俊的道长给救了?” 若棠又想起了道袍在斜桥下的表情,急切问道:“你认识他?” “恩,我是他大哥。” 若棠可不关心这些,问道:“他伤势如何了?” “已无大碍,只是需要休养些时日……说来也奇怪,以他的身手与道法可不该受这么重的伤,姑娘可否与我讲讲事情的原委?” 青衫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有意无意用余光瞥了瞥若棠,暗自窃笑,他正在想方设法为小杂毛树立伟岸形象,如此便可轻易叩进女子的心房……陈玉知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那是因为当局者迷,而对朋友的情思与愁绪拿捏的最是妥帖,堪称圣手。 臭道士为了救自己才受伤,这事儿若棠心里清楚,但从旁人口中讲出,却让人有些羞涩,如此便显得两人关系不一般,实则只不过萍水相逢,不过既然青衫剑客是他的朋友,那自当以礼相待,若棠言道:“少侠,我只能说凛山寺有古怪,具体如何却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花篮楼下的阵法必有蹊跷,还有那个驱使金刚杵的老秃驴,绝不是善类。” 凛山寺的方丈不是好东西,这一点陈玉知清楚得很,先前自己以极快的手法在篱笆栏的翠竹之上贴了道符箓,这符箓乃是吴降香典籍中的窥伺符,符如其名,文雅可称探查,下作可称偷窥,但就是这小心眼派了大用处!陈玉知还未离开凛山寺,便瞧见了老和尚那张阴阳脸,如同脱裤子放屁,便秘了一般。 “我知道老秃驴有问题,故而才装出了要取你性命的样子,那些小鬼应该是他的牵线傀儡。” 这些年苏城常有孩童失踪,但并不密集,所以也没有引起百姓的重视,只是常会嘱咐自家孩子不要去河边与山野玩耍,以防被山精野怪叼了去。想来这些小娃娃都是遭了毒手,不但无法入土为安,还被炼成了小鬼,她叹道:“少侠,实不相瞒,我常常梦到凛山寺下冤魂在火中煎熬的场景,但老和尚意欲何为却不得而知……当年凛山寺一场大火夺走了我的双亲,一想到他们也在饱受折磨,我恨不得立刻去拆了那座破庙。” 陈玉知神色凝重,言道:“姑娘配合我演出戏如何?” 潇湘楼里,李溪扬朦朦胧胧睁开了双眼,后背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记得先前被玉簪女子推倒在了斜桥边,用尽浑身力气才走回了潇湘楼外的小巷,濒临死亡的感觉甚是强烈,胜过了那日在伏牛山下被围困的场景。 侍从见道人醒了,赶忙通知自家主子,财哥兴冲冲走到了床榻边,问道:“小杂毛,你感觉如何了?” “死不了,只是流了太多血,现在感觉浑身无力。” 财哥无微不至,立马嘱咐侍从去熬大补汤,将那些购置而来的人参与灵芝都用上,多多益善。 李溪扬问道:“陈……陈小九呢?怎么没瞧见他?” 财哥露出了一脸羡慕的神情,言道:“陈小九对你可真不一般,从你受伤回来就没消停过,这会儿似是去找那个害你受伤的妖女了,说是要摸清她的底细,我估摸着是去替你报仇了!真让人羡慕啊,也不知道若是我受了伤,他会不会如此着急……呸呸呸,还是不受那份罪为妙。” 李溪扬脑袋一嗡,浮现出了绿纱素衣与蝴蝶玉簪,陈玉知不明事情原委,若是真去替自己报仇了,这女子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关心则乱,李溪扬也没有深想太多,全然忘记了青衫平日里的那份冷静与睿智。他不顾伤势,掀开被褥便朝外奔去,踉跄间撞到了房中小圆桌,其上茶具纷纷坠地跌了个稀碎。 财哥拦不住李溪扬,瞧着他又渗出血迹的后背,喊道:“小杂毛,你这是要做什么?” 道人没有应答,踉踉跄跄朝着楼下跑去,财哥见他连外衣都没有披上,赶忙脱下了自己的锦袍,朝窗外扔了下去,言道:“小杂毛,穿件衣裳再出去也不迟啊!” 行至院中的道人抬手接过锦袍,入袖抬臂正衣襟,继而朝外奔走,一脸焦急。 财哥立在小楼之上,碎道:“琢磨不透,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侍从见主子立于雕窗前,赶忙又为他取了件锦衣,生怕自家主子着了凉,而财哥并没有感觉到凉意,毕竟以往靠食补所养出的元气非比寻常,他嘱咐侍从去找裁缝做几件像样的道袍,面料一定要好,绝不可挑那些普通布匹,又碎道:“小杂毛还是适合穿道袍。” 斑驳老房子,那棵柿子树上少了许多柿子,若棠倒在了树下,浑身血迹,似是北风太过凌冽,斑斑朱红都已凝固……青衫正欲转身离去,却见一袭锦衣的李溪扬缓缓走来,他赶忙上前搀扶住小杂毛,言道:“你这家伙不要命了?跑出来作甚!” “陈玉知,那个姑娘呢?” “哪个姑娘?” “就是被我救下的那个姑娘,她头上有支蝴蝶玉簪……” 陈玉知垂头不露声色,言道:“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报仇?” “她害你受伤,还妄图将凛山寺下的邪祟放出来,我已将之斩于剑下。” 李溪扬瞪着青衫不敢相信,而后捏紧了双拳,本欲骂他两句,却终是下不去口,继而朝着远处那棵柿子树跑去……陈玉知瞧他连路都走不稳,有些心疼自家兄弟,但想要抱得美人归,不付出真心去打动对方,那断然是不行的,故而叹道:“流点血好,总比失了伊人独自流泪强!” 说来也巧,陈玉知本想到苏城中找几个开丧葬铺子的伙计来收尸,没承想还没走多远就撞见了小杂毛,如此也好,不但省了自己的铜板,还能将这出戏唱得绘声绘色。 道人见若棠姑娘倒在了树下,浑身颤抖,连紧握的双拳都不知在何时松了开来。心中有份好感尚未言明,却已是阴阳相隔,如春露遇冬雪,骤雨逢烈日……他哽咽着抱起了若棠姑娘,小心翼翼,瞧着她还有些陌生的脸,忆上心头又想起了朱辞镜,她亦是自己想救的姑娘,却因自己而死,若当日没有将她抱下伏牛山,也许结果便会不同。人言落日是天涯,小杂毛思量起了对错,救与不救间的因果他又能否承担得起?千愁万绪上心头,垂泪玉簪下钗头。 李溪扬迈着步子朝潇湘楼走去,全然忘记了背后的疼痛,陈玉知故作悲伤,缓缓行于其后,余光仍在打量着大街上的阴暗之处,饶是发现了些什么,也还是那副视若无睹的样子。若棠姑娘最是难熬,倒不是第一次被男子抱着让她害羞,而是臭道士的晶莹泪珠滴滴落于脸颊之上,在北风的戏弄中入了唇间,咸咸的滋味带着股哀怨,她不明白臭道士为何会如此伤心,自己与他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论起交情,还没有斜桥下卖豆花的老妪熟络……难道世上真有悲天悯人的大善人?女子心似双丝网,内有千千结,想起那日在凛山寺,自己不慎将脑袋埋进了他的道袍内、裤裆中,羞意涌起红透了本该惨白的俏脸。 苏城小河畔、街道旁,寻常百姓与小摊小贩皆瞧见了这一幕,锦袍少年郎怀里抱了个满身血迹的绿纱女子,缓缓走进了一条小巷,继而进了潇湘楼。 陈玉知还得做些收尾的工作,见小杂毛入了巷中,一路三探手,随意将几张破邪符贴在了巷口与小院外,以防小鬼躲在暗处识破了他的计策。 财哥见小杂毛怀抱女子,本欲上前调侃,却发现她浑身是血,疑惑道:“小杂毛,这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应答,抱着女子走进了小楼中,在众人的注视下把若棠放在了地上,老鸨眼皮子薄,对着财哥小声言道:“财神爷,您别说我市侩,只是这风月小楼放了尸首,若是消息传出去,我这生意怕是就没法儿做喽……” 财哥仗义,他虽不知事情经过,却也不想让人打扰小杂毛,正色道:“一切当属死者为大,这里开不下去就换一处地方,算我的!” 听了财哥的话语,老鸨也不好多言,正欲去丧葬铺子喊人,却被陈玉知拉回了小楼中,青衫反手将最后一张符箓贴在了门檐上,而后轻轻关上了门,老鸨有些受宠若惊,青衫怔了怔神色,言道:“若棠姑娘,辛苦你了……” 女子坐了起来,一脸哀怨之色,盯着失魂落魄的李溪扬,言道:“臭道士,你的眼泪怎么比姑娘家还要多?” 陈玉知言道:“我这位兄弟情窦初开,有得罪的地方希望姑娘多多担待。” 李溪扬愣在原地,财哥也被蒙在了鼓里,两人齐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家在小楼中不要外出,晚些去凛山寺中再走一趟便知谜底!” 小杂毛猜到了一二,偷偷瞧了瞧玉簪女子与陈玉知,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碎道:“你这家伙,方才也不知会一声,害道爷白白流了泪眼。” 青衫摊了摊手,摇头笑道:“我倒是想对你使眼色,可你一副丢了老婆的落魄样儿,叫我该如何是好?” 若棠低着头,不想让外人发现自己的神情,她觉得脸颊滚烫,对着小杂毛轻言道:“臭道士,谢谢你了……” 道士脸皮比姑娘还薄,依旧愣在原地像块木头,想当年在茅山,也有小师妹朝自己袒露爱意,只是那时候平淡得很,哪有现在这般窘迫。 “小杂毛,你身上还有伤,先去房里躺一会儿吧……” 陈玉知何等体贴,不但为兄弟的终身大事操心,还替他的身子骨担心,他见李溪扬有些迟疑,又言道:“放心,晚上行动一定带上你!” 李溪扬朝青衫笑了笑,许多话语都比不过眸中感激,两人擦肩时,青衫抬肘拱了拱对方,小声笑道:“这弟妹不错,我看行!” 小杂毛没了方才的窘迫,朝楼上走去,碎道:“别羡慕!” 陈玉知无言以对,在心里骂着对方是头白眼狼,还过河拆桥……未雨绸缪乃是在西府军中养成的习惯,陈玉知回到房中赶忙又绘制了几张符箓,破邪符的绘制要求简单,对时辰并无苛刻要求,日落西山前皆可绘制,不得不说,吴降香的符箓典籍很适合自己。财哥在一旁瞧得直点头,却也不出声打扰,该有的礼数一样都没落下,待到青衫大功告成,才谄媚道:“九哥,你们晚上有行动?” “恩,要去凛山寺一趟,怎么了?” 财神爷笑了笑,替青衫端了杯茶,言道:“能不能带上我?” 倒不是陈玉知眼高于顶,只是怕财哥会有危险,这青州商甲的独苗若是折在了苏城,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而老和尚的修为究竟如何,众人心里亦是没底。 “财哥,此行有些危险……” “陈小九,你这就不把我当兄弟了,虽然我不是练家子,但俗话说得好,兄弟有酒一起喝、有难一起扛,若是没有这份担当,我来日如何成为酒圣?” 陈玉知苦笑,他一度怀疑这句俗话是顾猫儿自己编的,可他说得煽情,自己若是不带上他,确实显得不把他当朋友,当下有些犹豫不决。 商甲之家多是精明之人,顾猫儿贼兮兮地瞧了瞧,便知有戏,继而叹道:“陈小九,我虽是青州商甲之子,可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更别提与人推心置腹了,这次苏城之旅可谓是不虚此行,能认识你与小杂毛这样的兄弟,此生无憾……只是不知这样的情愫是不是我一厢情愿,哎!” 陈玉知啼笑皆非,心想这家伙日后就算成不了酒圣,也可当个戏精!继而喝了口茶,言道:“财哥,若是换成从前,我定要打赏你这出煽人泪下的好戏……去可以,万事小心,尽量躲在我们身后,别和小杂毛一样受重伤就行。” 财哥长得虽不英俊,却还算得体,眉开眼笑间跑下了小楼,嘱咐侍从去置办一桌子好菜,言下之意乃是吃饱了好上路……若棠坐于厅中不言不语,满脑子皆是方才臭道士落泪的场景,任凭自己如何深呼吸,都冷静不下来。 凛山寺中,住持禅房,老和尚通过小鬼的视界,得知青衫剑客已将那名女子斩杀,一脸得意狞笑,终于没人破坏自己的计划了,再过些时日便可将塔顶金刚杵炼化,到时候无论寺里寺外,自己都可如佛门大金刚一般随意驱使那股禅意…… 李溪扬上身缠起了绷带,披上了那件曾染血的破烂道袍,颇有些“莫忘少年凌云志”的深意。要说后背的伤不疼,那是假的,而道士下山便是为了诛精却邪,更何况还有个绿纱素衣的姑娘在一旁看着,此时不争朝夕岂不有负于韶华…… 亥时,夜色已深,北风独自凉,萧萧闭疏窗,青衫抬手缓缓推开了小楼木门,身后跟着小杂毛、若棠姑娘、顾猫儿三人,财神爷仍是锦衣华服,只是在脸上蒙了块面巾,瞧着与江湖游侠有些格格不入,这装扮逗乐了潇湘楼中的小娘子,紧张气氛一扫而空,临走时还不忘言道:“小娘子,都洗干净了到房中,等君归来与尔等大战三百回合!” 若棠有些疑惑,途中问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潇湘楼应该是处青楼才对……你们怎么会住在这儿?” 陈玉知埋头赶路,抬头看鸟,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小杂毛咳了咳,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财哥似是缺心眼儿,笑道:“说来真是缘分,我与两位兄弟喝花酒时结识,故而包下了整座小楼与他们共住其中,怎一妙字了得!” 若棠嘟起了嘴,冷眼朝对茅山小道轻哼一声,言道:“臭道士。” 青衫似是想起了一人,触情伤情。 以往她生气之时自己总想着开溜,如今却是怀念的紧,暗自碎道:“你怎么不来踹我了……” qq书友群:940403330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七章 寺中探查,阴阳脸 “今宵里,三更皓月,愁断九回肠。” 幽静苏城,老街石板道、斜桥流水间,四人一路前行,直至凛山寺外,翻墙的营生可少不了,只是财哥对殷红高墙望而生畏,恨不得回去让侍从取些银票来,叠成山高后轻松走到寺庙中去。几人以眼神交流,纷纷一跃而起,陈玉知咧嘴一笑,揽着财哥扶摇而上。 凛山寺中仍旧死寂,几人跟着青衫朝花篮楼方向走去,途中有几个连环交错的阵法,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叫老秃驴察觉,陈玉知小声言道:“跟着我的脚步走!” 世间破阵之法不胜枚举,修为强横者可凭借境界直接毁去阵眼,而精通此道者大多会选择取巧的方式,金篆玉函有云:“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一曰,一曰”,连山归藏中有许多粗浅法门,破阵却十分耐用,如青衫此时所施之法,以纳音五行结合星象与节气变化,出入阵法于无人之间。 夏至乾九位、立秋巽二位、秋分离七位、立冬兑六位、冬至坤一位、立春震八位、春分坎三位、立夏艮四位,变幻无穷。 李溪扬后背疼痛不已,瞧着陈玉知的五行步伐,暗自决定待到此事终了,定要让对方教自己一些阵法之术,以备不时之需。财哥跟在最后,好几次险些迈错步子,若不是桃木剑及时挑起他那沉而有力的双脚,行迹早已败露。 凛山塔顶金刚杵仍旧矗立,小杂毛对它有些阴影,匆匆瞥了一眼便不再抬头。藏经阁里亮着烛火,却没有诵经之声传出。一番功夫后几人终是到了花篮楼下的柱子旁,此时一片静谧,丝毫瞧不出有什么死气或者阴气。 半开天眼下的李溪扬倒是能瞧出端倪,但此时却因伤势所累无法施展,陈玉知在前抬手,示意众人稍候,欲好好端详两处柱子间的阵法有何用处,沉下心神后以神识静观阵法,霎时有股灼烧之感涌上心头,涂炭烈火下煎熬着数不尽的冤魂。 “这确实是封印阵法,但下面所封之物并不是邪祟,而是数不尽的亡魂……” 李溪扬面色凝重,财哥更是脊背发凉,怪力乱神之事以往听得多,却都不以为意,只当是江湖郎中的胡诌之谈。若棠姑娘攥紧了双拳,这些年的梦竟然都是真的,想到自己的双亲也在其中受着煎熬,她眸中闪出了泪花,倔强道:“少侠,你能将这阵法破去吗?” 陈玉知犯了难,阵法有万种破法,最简单的便是直接将花篮楼的两根巨柱毁去,如此从外破坏阵法不费吹灰之力,但这样一来,其间亡魂皆会与阵法一同毁去,消失于六道间,从此不得轮回,此等举措太过偏激,更何况青衫心怀善念,绝对不会如此行事……倘若要超度亡魂,便要细细琢磨阵法,如剥桔子一般循序渐进,急不得,问题是老秃驴绝不可能给陈玉知喘息的时间,若是被他发现了踪迹,估计用金刚杵招呼是不可避免了,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若棠,一时语塞。 叮铃与小鬼的嬉笑声渐入耳畔,陈玉知拉着几人赶忙藏到了翠竹篱笆栏旁的一处小拱门后,几人挤作一团,控制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小杂毛与若棠一前一后紧贴着,两者皆可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脑中一片空白,全然忘记了此时仍在险境之中,颈间的鼻息甚是挠人痒,直入扉间惹人心,若棠本想换个姿势,却害怕闹出动静暴露踪迹,只得欣然接受这份炙热。 凛山寺住持缓缓走到了花篮楼柱之下,身后跟着数十个一脸沥青的小鬼,漆黑双眸甚是诡异,财哥第一次瞧见了传闻中的小鬼,吓得浑身直哆嗦,不由抓紧了青衫的袖袍。而那老和尚更是慎人,这张阴阳脸陈玉知早已见识过,而此时透过月色望去,老僧半张脸慈眉善目呈笑意,半张脸惨无人色呈悲意,比小鬼还要恐怖上几分,财哥头皮已然发麻,若不是撑着陈玉知,只怕已经双脚发软,跌在了地上。 小鬼围着两根柱子绕圈,手舞足蹈似在作法,老僧立于阵法之上掐着法诀,死气与阴气渐渐朝天弥漫,继而包裹住了金刚杵……老僧的举动叫人不解,但不论是禁锢亡魂还是炼制小鬼,都是罪无可恕,陈玉知与若棠演这出戏,便是想让老秃驴放松警惕,继而瞧瞧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如今虽仍是不知晓他的动机与目的,但眼前一幕已然有了拔剑的理由,黑剑不会错杀好人,亦不会放过恶人。 陈玉知瞥了眼小杂毛,两人心领神会,道袍拉着若棠与财哥并未动身,青衫一人缓缓走出了小拱门,走过了翠竹篱笆栏,顺手撕下了那道窥伺符,勤俭持家。 大摇大摆的样子颇为凛然,老僧睁开双眸,悲喜参半,两边嘴角上扬与下弯,言道:“施主,深夜到此不知所谓何事?” “老秃驴,你不该向我解释解释?” 老僧恢复了一脸慈悲相,言道:“施主,那妖女所炼制的小鬼盘踞苏城,我正想替这些无辜孩童超度往生,真是罪过罪过!” 陈玉知摇了摇头,言道:“老秃驴,不得不说你的演技还真不赖,小爷险些着了道,若不是瞧见了你那张阴阳脸,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老僧面不改色,暗中祭起了御尸法诀,数十个小鬼朝对青衫目露凶光,脸颊青筋暴戾,阴风四起。 “哟,怎么不继续装得道高僧了?想杀人灭口?” 阴阳脸又现,老僧言道:“施主,老衲本想留你一命,但为了苏城百姓……也唯有将你镇压于此了。” “放你娘的屁!作恶还给自己找理由,你想留我一命,但我却不想让你瞧见明天的太阳。” 老僧半张脸笑意更浓,财哥在小拱门后碎道:“这老和尚的脸……真如便秘了一般。” 小鬼纷纷扑向青衫,陈玉知先前对付过小鬼,此时气定神闲,拿出了所有破邪符箓,如满天飞雨撒金钱一般灵动,“诛精却邪”一声大喝,符箓散发出了玄黄正气,小鬼们被震退回了老僧身旁,却毫发无伤,亦没有出现该有的哀嚎,陈玉知纳闷了,对付邪祟无往不利的符箓失去了威能,诡异至极。 “施主,若在凛山寺外,老衲兴许会忌你三分,但若是在寺内,你只剩一条死路而已。” 陈玉知不会轻敌,却也懒得听秃驴放屁,这些小鬼虽不惧符箓,却还没到让青衫为难的地步,要知道雷法乃是世间邪祟的克星,他之所以不用,只是不想这些可怜的小娃娃遭罪,但若到了关键之时,该出手还得出手……往事已矣,若今日不除去老秃驴,日后定会有更多人遭遇不测,正如老话一般,若无霹雳手段,莫怀慈悲之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八章 小道屈膝,连环叩 有些人,虽身在红尘,灵魂却已披上了袈裟。 有些人,虽身在佛门,袈裟与灵魂一并淤染。 一如当初,盘阳五郡外的邙山,冬雪一盖便连了天,皑皑白雪下掩埋了多少冻死骨可有人知? 陈玉知袖手探掌,雷意在掌心不断滋生,李溪扬瞧见了这一幕,高高将雷击桃木剑掷出,与之共跃而去,手结外缚印喝道:“上登九门,叩见九真,太上六韵急急如律令!” 一道掌心雷劈至桃木剑身,在小杂毛的引导下,数十道雷霆交错间直劈小鬼。李溪扬皱着眉头,他也不忍心下如此狠手,却也无可奈何,世间妥协之事繁多,都在舍与不舍之间,冻人的不是瑟瑟寒风,而是整个兆载永劫且悱恻缠绵的冬天。 雷法与道法结合,小杂毛与青衫齐齐叹了口气,花篮楼下再无叮铃声与孩童的诡异笑声,老和尚半边笑意全无,以悲相视人。 他没有想到青衫剑客竟然还会雷法,亦没想到身受重伤的道人也会来插上一脚,炼制小鬼颇为费事,火灼之后还需刷上尸油,半载后才可化作佛童子,多年心血一朝尽毁,老和尚怒意横生,双手合十如若邪佛,花篮楼上禅房木门大开,数尊四面邪佛之像怒目狰狞,阴冷梵音不绝于耳。 “我说过,在凛山寺,你们脚下只有一条死路!” “老秃驴,你真以为在庙里就天下无敌了?” 梵音有些扰人心志,而那股邪佛之压亦是排山倒海,老僧没留余力,青衫拔出黑剑,无影青罡与三茅剑诀辉映相交,直斩老僧首级。 袈裟飞扬间死气弥漫,老僧以邪佛法相视人,四面、八耳、八臂,一手持令旗,一手持法螺,明轮与禅杖等法器皆在八臂之上,若言老僧先前是一张阴阳脸,那么此时已成阴阳人,慈、悲、怒、哀四相各有千秋,但四种表情皆不属于人间,尤其是正对两人的慈相,呈现出三分媚意,让人瞧了作呕。 青罡与剑诀被法螺吸收一空,陈玉知皱眉暗骂了几句,为何每次遇到的敌人都这般厉害……龙吟震天响,惊扰了藏经阁中的僧人,亦将苏城小河水震出了波澜。 “霸龙吟!” 龙影朝着老僧掠去,财哥瞪大了双眼,如同在观赏神仙打架一般,陈小九身手不凡他是知道的,但此时的剑招已然无法用出手不凡来形容了,震撼!除了震撼之外财哥再无其他想法,他盯着青衫黑剑,又替自己谋了条退路,若是酒圣不愿收自己为徒,那拜陈小九为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白天一同钻研剑法,夜里一同饮酒作乐,若是心血来潮,还能互相倾吐房中秘术,对于此道他可是门儿清,绝对胜过青衫许多。 李溪扬发了狠劲儿,兴许是若棠姑娘在一旁,兴许是老秃驴所带来的压力,茅山小道揽剑仰月,一脚屈膝点地,双臂张开似酒仙,全然不顾背后的伤势与血迹,随霸龙吟一往无前,宛若在水中破浪摇曳的小舟,桃木剑尖一点红,手中剑似仙人剑,天上月似花苞圆,冬风无力百花残,道法却不似人间无数,小杂毛足尖生莲,隐于龙影。 霸龙吟将老僧撼退数丈,剑尖一闪而至,直袭老僧慈悲之相。 八臂之上,明轮绽放一片幽紫,法螺传出空洞剑音,陈玉知喝道:“小杂毛,快退!” 道袍足尖重点地面,碎了一块青砖,翻身后倒退而归。四面老僧高举法螺,先前被吸入其中的青罡与剑诀倒行逆施,齐齐朝着残破道袍袭去。这一招两人都是始料未及,陈玉知想要替对方抵挡,却有心无力。 黑影一闪而过,横抱李溪扬于怀中,跃到了一旁,身法灵动飘逸,蝴蝶玉簪映入眼帘,不是若棠姑娘还能是谁…… 英雄救美常有,而美人救道袍却是罕见,李溪扬感受着若棠怀里的温度,如同小娘子般羞涩,一脸任君采摘的模样儿。 若棠丢下了在阴风中瑟瑟发抖的财哥,心中澄清一片,只想着如何救下李溪扬……盗圣虽没有传授若棠武技,却留了一本给她,其间所记载的江湖奇闻异事多不胜数,十二之数可拆分成三与九,乃是“三教九流”之意,丛谈一教一夜,足足十二夜,记载了江湖中千百年来的各类隐晦密谈,因三教九流瞧上去粗浅,故而改成了十二。 若棠还未放下怀中道袍,便对着青衫大喊道:“快去花篮楼中将四面邪佛的金身毁去,否贼这老秃驴可无敌于凛山寺之内!” 陈玉知没有迟疑,若错过了时机,后果不堪设想,他足下发力,扶摇而上直入花篮楼,四面老僧的怒相直视青衫,如怒目金刚般威严,八臂其一高举禅杖,杖尾荷花苞处尖锐异常,禅杖化箭矢,在怒目金刚法相的加持下如流星般乍现夜空,其势之汹,堪比当日黄天心于泸沽山的燃命一箭。 青衫身后势如山倒,若自己被击中的话,贯穿通透都算轻的,活命断然是没有可能了,而他却没有回头,全然一副将后背交给小杂毛的态势,这便是信任……要说看破生死是假,陈玉知比谁都想活命,且不论有那么多知己在等着自己,就说对这大好山河的眷恋与珍惜之情,自从在定北城外体会过之后,青衫心中早有答案,而今日为何不回头?乃是与道袍皆有着将心比心的灵犀之感,别说是一根禅杖,就算是十根百根,他亦不会回头! 李溪扬见陈玉知扶摇而上,直接从若棠怀中挣脱,一脸坚毅不畏疼痛,青衫只为毁去邪佛金身,而自己也只需做一件事,那便是替他争取时间! 残破道袍将桃木剑平于两肩,叩字诀再现凛山寺! 雷击桃木剑轻叩,金刚禅杖偏斜三分,轰隆之下大半截没入了花篮楼下的砖土之中,陈玉知扬起嘴角,碎道:“拜,继续拜!把这秃驴拜升天!” 替青衫解决了危机,李溪扬毫不迟疑,双膝重跪于地,而后平举桃木剑,额头叩在了青砖之上,裂缝从一块砖蔓延到了另一块。道袍心中苦涩,若说拜天拜地拜大海,都说得过去,可今日却无奈跪叩于这凛山寺的老秃驴身前,想到此处,小杂毛恨得咬牙,又狠狠将真意拔高了几分。 一叩之下,天地色变,凛山寺一方夜空风卷云散,四面老僧扛不住威压,亦是重重跪倒在地,其后哀相苦嚎连天,八臂法器死死抵着青砖,欲撑起四面老僧,这邪佛亦是佛,怎能跪于凡间,李溪扬不顾若棠在一旁看着自己,怒道:“道爷跟你杠上了!” “砰、砰、砰!” 小杂毛叩碎了身前青砖,叩青了额头,一撮青丝自发髻垂于侧脸,若棠半张着樱桃小嘴,瞪目结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七十九章 滴血观音,讲义气 若棠姑娘熟读一书。 李溪扬的叩拜之法颇为怪异,她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书中虽记载了诸多江湖奇闻,但如登真隐诀那般的道门秘法却不在其中。 道袍是真的发了狠劲儿,重叩之下额头一片淤青,亦有血迹渗出。 三叩之势层层相叠,凛山寺中的夜空格外清澈,威势从天而降,皆汇聚于四面老僧上方,苏城百姓只觉地动山摇,鸡飞狗跳间纷纷敞开了自家大门,若再有大动静从脚下传来,他们就要挑上几件值钱的家当朝外跑了,震动瞬息静止,许多百姓都松了口气,于迷迷糊糊中又睡得甘甜。 四面老僧连同八臂法器陷入地里,青砖都成了碎末,入土小半丈有余。财哥在拱门后瞧得直拍手,要说这次苏城之行,最大的收获便是结识了青衫与道袍两位奇人,小杂毛先前的揽剑仰月也似仙人一般,那跪地重叩更是绝了,与拜堂如出一辙……自己虽没有娶妻纳妾,但观人嫁娶的喜事却参加的甚多,一拜天地孕育万物恩泽、二拜高堂父母养育之恩、三而对拜夫妻相敬如宾,继而礼成。 财哥在小拱门后成了证婚人,独自偷乐脚下不再颤抖,道袍每重叩一次,他便碎念司礼证词,全然一副看戏样儿,老僧陷入土里后还不忘打趣道:“绝活,当真是绝活!若以后成亲之时把小娘子叩进土里……不知是何种场面。” 若棠姑娘先前也愣住了,她与财哥的想法大致相同,脸上虽没有流露出太多表情,心里却对道袍的招式哭笑不得,直到四面老僧陷入土里之后,她才知道这重叩下的威压有多强大,若换了寻常人只怕早就粉身碎骨了,想到此处若棠又岔开了思绪,浑身一哆嗦,谁也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 李溪扬立起了身子,朝对花篮楼之上言道:“道爷今天豁出去了,接下来就靠你了!” 道袍一脸冷峻,又死死盯着前方狼藉一片的下陷处,他先前直面老僧,碰撞后才知晓对方的强横,若不是丢下脸面屈膝重叩,只怕这“挽天倾”之势也撼动不了四面老僧。若棠见一丝细小血线划过道袍脸颊,亦是收起了胡思乱想的心神……人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而李溪扬为了替兄弟争取时间,竟能不顾一切,这份执着与情义叫旁人看了都觉得温润,英雄豪杰不过是普通人怀揣着一颗无私的心。 青衫入了花篮楼过一番话,他说:“溪扬,三茅剑诀较天下剑技而言不算突出,你可知山门内为何人人习之?” “师叔,是不是因为除了三茅剑诀外,茅山没有别的剑诀了?” 曾黎叔莞尔一笑,言道:“金盏银台每一株大小都不同,大花苞觉得独自盛放便是春,小花苞则认为若无衬托难逢春,说来说去不论是草木或季节,都不是一个人或一朵花说了算的,万千萤火可争辉,万千溪流成江河,江湖亦是如此!” 小杂毛碎道:“没错,若是少了三茅剑诀,此时凛山寺中何来枯木逢春的风流?” 桃木剑爆发出一股天地正气,道袍于半空将原本的三清之气化作剑罡,以不惧生死之姿硬生将老僧撼退,继而力竭横剑,如不愿放弃骨头的恶犬,坚定而执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章 双风携雷,破邪佛 胜负不论,小杂毛的心境却在今夜拔高了许多。 三茅剑诀胜过了无影青罡,却也仅能将之撼退而已,四面老僧坠地再起,不阻止青衫誓不罢休。 李溪扬无力出剑,却与老僧一同跃起,继而抓住了他的双腿,欲将之拽回地面!一人之后又有一人,若棠闪身探手,与李溪扬同进退。 拱门外的财神爷不知何时跑了出来,他被众人的齐心协力所感动,一副奋不顾身也要插上一脚的模样,奔至三人脚下,可无论怎么跳也抓不到其中一人的脚尖。 兴许是觉得可惜,财哥在下方怒骂:“老秃驴,你跳这么高作甚!” 八臂之上令旗挥动,两人被劲风扇退,皆吐出一口鲜血,风势汹涌何其快,财哥来不及反应,一声惨叫。 李溪扬压在了财哥胸前,神态萎靡,背后的伤势本就严重,能坚持到这般地步已是难得,只是花篮楼我想怎么样?” “老秃驴,你这般恶毒,怎么对得起自己那颗秃顶?” 财哥不知其中隐晦,只是瞧着对方的阴险模样来气,故而开始了唇枪舌战,毕竟自己学艺不精,除了一腔唾沫外,想出力也没地方使。 “废话少说,我给你们两条路选,要么弃剑投降,要么鱼死网破!” 茅山小道与青衫对视一眼,当下有些犹豫,若棠姑娘攥紧了双拳,一方面不想拉他们下水,一方面又想救出被禁锢的冤魂,进退两难…… 财哥喝道:“你脑子怕是被驴踢了,要我们弃剑投降任你宰割?做梦!” 老僧有些心烦这搅局之人,抬手间金刚杵一分为三,齐齐袭向顾猫儿……青衫将他拉回了身旁,黑剑入鞘积聚杀意许久,此时以拔刀斩之姿出鞘,三刃相叠提剑九斩,却仍是无法抵挡金刚杵,只得拽着财哥朝更远处掠去…… 虽躲过了一杵,但想要除去老僧,只怕难如登天,青衫眉头紧锁…… 老和尚探手,三杵合一,阴笑道:“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 残破道袍瞧了瞧若棠姑娘,不忍见她如此挣扎煎熬,袖手丢了桃木剑。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小道丢了桃木剑,却得了佳人心,如同一株水仙或者幽兰,映衬了一寂、点缀了一季,绽放了前路,惊艳了一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一章 黑衣斗笠,铃缠腰 “九哥,真要束手就擒了?” 顾猫儿已将青衫与酒圣拔高到了一个级别,故而尊敬了许多,一心想着事后该如何拜师,见道袍丢了桃木剑才察觉此时局势微妙。 “必须保住阵法……” 陈玉知并不意外,他早已料到小杂毛会弃剑,就算今日若棠姑娘不在此处,道人亦会如此,只是不知今夜的李溪扬究竟是为了道义还是情意,雷击桃木剑丢得甚是洒脱,与平日里小心翼翼的呵护模样判若两人。 老秃驴在心里拨弄小算盘,连财哥都瞧得出来,待两人齐齐丢剑,金刚杵若不痛打落水狗,那才叫一个奇怪。陈玉知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就算老僧不威胁众人,黑剑也不见得能在金刚杵下讨到好处,更别提此时对方捏着阵法如七寸一般咄咄逼人。 老僧满脸得意狞笑,藏经阁诵经之声跌宕起伏,金刚杵浮于夜空禅意流转,“施主,老衲可没什么耐心!” 陈玉知见老秃驴单手掐着破阵法诀,碎道:“算你狠!” 黑剑插入地上碎砖之中,青衫拂着褴褛衣袖,对财哥嘱咐道:“你找机会逃离凛山寺,我与小杂毛怕是护不住你了……” 若棠心中自责,本就泛着泪花的双眸流下清痕,她感激青衫与道袍,特别是李溪扬,女子的第六感最是敏锐,她能感觉到对方是为了自己,只是方才内心挣扎时,道人却比自己还要决绝,就好像是他的家人也身在其中,换了任何女子都会倾心,若棠也不例外。 李溪扬如枯灯风烛,此时站立都有些困难,但金刚杵仍在远处虎视眈眈,他提着一口气死死盯住老僧,亦在想该如何破局。 老僧没了先前的阴阳脸,见青衫丢了黑剑,扬起嘴角冷笑,袈裟挥动间金刚杵朝对陈玉知面门直掠而去,金刚禅意究竟有多强无人知晓,只是劲风扑面如针扎,青衫双眸一阵刺痛,没想到三杵合一后的速度竟能如此迅捷,就在将要血溅当场之时,道袍似是穿越了千百个秋冬,一隙闪于青衫前,绷带裹不住殷红与赤诚,背影显得毫不犹豫…… “小杂毛!” 若棠姑娘看着臭道士挡在了对方身前,心中生出了一丝害怕之感,如同当年双亲离世时的害怕。愧意上涌,是自己害了他们,若不是执着于阵法中的亡魂,兴许两人已将老秃驴送上西天,面对舍生取义的李溪扬,若棠再也控制不住,一声尖叫响彻凛山寺。 李溪扬闭上了双眸,倒不是自己怕疼或怕死,而是禅意刺人,真的睁不开眼……挡在青衫身前的举动全凭本意,他不后悔,若今日真的折在凛山寺,至少还有兄弟与佳人陪伴,何来遗憾?人生本就不会一帆风顺,十分能耐使七分,知足方能常乐,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能遇到一个知心红颜、一个交心好友,足矣。 扑面禅意渐淡,道袍身前又现一人,黑衣斗笠铃缠腰,披肩心甲护胸膛,一双百炼手赤红如火,稳稳接住了金刚杵,兴许是劲风太大,斗笠随风入夜空,月光下中年男子咧嘴一笑,朝对着若棠姑娘挑了挑俊眉…… “师傅?” 若棠轻唤一声,想不到师傅竟在危难关头回到了苏城,一别七载有余,相见之时格外感慨,自己的身高与容貌都变化了许多,师傅却还如记忆中那般年轻,爱挑眉的老习惯依旧未变。盗圣现身凛山寺,老秃驴便再也掀不起风浪了…… 老僧眯起了双眼,凛山寺的金刚杵乃是佛门圣器,历经千年香火供奉才有了这等禅意,只是驱使条件颇为繁杂,不仅只可在凛山寺之内,还需百名僧人齐诵来催动禅意,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费尽心思布置阵法,妄图用怨力侵蚀金刚杵,继而炼化这佛门圣器! 杵上金刚禅意强横无比,他从未想过有人可以用双手将其接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随即抬臂唤回金刚杵,继而一分为三护在周身,惜命之色溢于言表。 腰缠铃铛的男子转过了身,对着若棠笑道:“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哼,一别七年你还好意思回来?” 男子有些尴尬,面对这小丫头,却也无可奈何,全然没了方才徒手接杵的英雄气概。李溪扬与陈玉知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听若棠姑娘喊了声师傅,想来应该不会有假,方才那一幕惊到了两人,徒手接杵无惧禅意,这得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做到?而且陈玉知发现男子腰间缠着个铃铛,当他转身时铃铛却没有响,由此可见这位高人的身法是何等了得。 “丫头,师傅好歹也是个江湖中人,总不能呆在苏城不出去吧?” 若棠姑娘嘴硬心软,扑进了中年男子怀中,碎道:“明明都一把年纪了,在苏城里养老有什么不好?” 小杂毛有些羡慕对方,但他却不知若棠的遭遇,盗圣在女子眼中如亲人一般,压抑多年的亲情溢出,一发不可收拾,盗圣抚了抚徒弟的后脑勺,言道:“好了,先把眼前事儿解决了再说!” 盗圣松开了若棠,一人朝前走去,像极了替自家孩子出头的长辈。想当年盗圣的名号在江湖中也算一绝,成名事迹乃是潜入妙玉仙子闺房盗取了一颗价值连城的驻颜丹,要知道妙玉山这等隐世山门的底蕴深厚,外人根本无法想象,而妙玉仙子更是天下十大,追杀盗圣九里虎半载无果后,才欣然接受了痛失驻颜丹的事实。 盗亦有道乃是九里虎的宗旨,他常言盗者亦该层次分明…… 第一:能猜出屋子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圣明。 第二:能闲庭信步于人前人后,是勇敢。 第三:愿意为了兄弟断后,是义气。 第四:知晓能不能盗,是智慧。 第五:能公平的分配财物,是仁爱。 在九里虎看来,要成为一名大盗,必须圣、勇、义、智、仁,五位一体,相辅相成,缺一而不可! 盗圣走过了碎石堆,腰间铃铛仍是没有响动,瞧着老和尚讥讽道:“不过是黄龙寺没人要的破铜烂铁而已,真以为是什么能逆天的宝贝?” 老僧怒视来者,心头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知晓金刚杵的来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二章 人间无味,归去兮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凛山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老僧本欲将阵法作为筹码,伺机绞杀几个不速之客,然此时面对腰缠铃铛的神秘男子,心中不禁生出了惧意,冷汗直流。 “你究竟是谁?” 九里虎迈步闲庭,直至老僧面前,撇了撇嘴甚是不屑,言道:“没想到苏城出了你这么个祸害,拜四面邪佛拘百人魂魄,我是谁不重要,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凛山寺的住持,我要炼化金刚杵,我要杀了你们!” 盗圣无奈摇了摇头,也不知这老和尚究竟吃错了什么药,本想给他个台阶下,而对方却不领情,一副歇斯底里的疯样儿,哪里有住持的样子。 “凛山寺从前可不是这样的,金刚杵也不是什么宝贝,至于杀了我们……你办不到。” 青衫与若棠左右扶住了李溪扬,姑娘家主动亲近的举动倒是让人心头一暖,陈玉知问道:“若棠,你师傅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呀,也称不上什么神仙高人,你可听说过九里虎的名号?” 财哥似是对江湖之事十分了解,激动地问道:“难道是盗亦有道?” “恩,就是盗圣九里虎……” 财哥皱着眉头,言道:“不应该啊,我听说盗圣已过古稀之年,怎么会这般年轻?” “我听师傅说过,当年他潜入妙玉山盗取了一颗驻颜丹,故而有了一副永驻不衰的皮囊,七载未见,想不到今日会在凛山寺中重逢。” 几人暗自点头,妙玉山当日自己也过去,陈胤侦还从其间取回了一道气运,继而导致万花枯萎,至于那位妙玉仙子,虽被一剑震退,却也不是什么善茬,盗圣可以从她手中得到驻颜丹,实力之强可见一斑。而自古能搭上一个“圣”字的皆非比寻常,如酒圣、书圣一般,虽没有三教圣人的大义凛然,时而疯癫,时而痴狂,红尘气息浓厚,但在江湖中除暴安良的作风却如出一辙,两者相比乃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青衫看来,只要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此不论高低贵贱,都该传颂不衰。 李溪扬叹气释怀,他方才觉得若棠与盗圣的举止过于亲密,乃是因为对方瞧着如中年一般,还有几分潇洒自如,但此时了解情况后,只能说是自己太小气了,居然还会对人家的师傅吃醋……想想七年未见一位老者长辈,换了谁都会控住不住情绪,更别提是对若棠有养育之恩的盗圣九里虎了。 茅山小道笑了笑,此时算是放松了下来,接二连三的忍痛之后,后背伤势如小刀割肉般绞于心间,饶是意志坚定的道人也痛不堪忍,只得咬紧牙关死撑…… “若棠姑娘……不知盗圣还收徒弟吗?” 陈玉知碎道:“财哥,你这是打算转投到盗圣门下了?” 财哥讪笑,瞧着远处的黑袍盗圣,言道:“都是缘分!我本想寻找酒圣,却无端撞见了盗圣,想来一定是上天的安排……这也让我很无奈啊!” 这家伙不要脸的性格叫人又好气又好笑,可谁让顾猫儿是青州财主,面子总得给上几分!而且方才危难之时,他也没有胆怯,亦费了许多唾沫怒斥老秃驴,这样的朋友值得一交。 盗圣一脸平淡,老僧则愈发狰狞,执之一念最为憎人,那些本就不堪的嘴脸,在将要达成念想的环境下若是功亏一篑,必然要比厉鬼更为阴狠。 九里虎坦然道:“和尚,我若一掌毁去藏经阁,你这金刚杵便是一杆废铁,但老子不杀生,给你一次机会,动手吧!” 这算不上挑衅,完全就是赤裸裸的瞧不起!若老僧不作恶,就算只是个寻常僧人,九里虎亦会唤上一声“大师”,这是礼貌谦卑,而这秃驴又是供奉邪佛,又是拘魂养尸,简直玷污了苏城凛山寺的百年清净,其罪当诛。 老秃驴双手一合,喝道:“佛印!” 万字佛印融于金刚杵,三杵合一,近距离一击威势惊天,老僧率先倒退几步,勉强稳住了身形,眸中杀意溢出。 九里虎冷哼一声,当年自己潜入黄龙寺盗取一经,一人面对数十根金刚杵的阵法都未曾眨眼,腰间铃铛亦没有发出一丝响声,若不是遇上了十二罗汉,结果还真不好说,最后虽没有得手,但今日这一杵实在有些不够看! 盗圣祭起百炼手,硬生将万字与金刚杵抓于手中,劲风比之方才的双风携雷弱了一筹,却也让青衫一众感受到了压力,若这一杵朝自己袭来,后果难以想象。 九里虎十指稍稍用力,碎裂声与裂痕齐现,一声炸响后金刚杵碎落满地,凛山藏经阁内,百名僧人齐齐吐出一口鲜血,老和尚更是瘫倒在地,如同一条死狗。 “总凭借外物与法器终究不是大道,若不自强,佛门圣器与破铜烂铁无异,你这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老僧见金刚杵被毁,心如死灰,半生蛰伏一朝成空,今日面对这等高手只有死路一条,他眸中仍是狠辣,两手印法相叠,狞笑道:“我知道你们想救出这些冤魂,老衲不是你的对手,但就算死……咳咳,也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盗圣瞧出了印法的端倪,一脚踩断老僧脖颈,但为时已晚,花篮楼的两根巨柱坍塌,阵法轨迹变得肉眼可见,许多冤魂涌出了阵外,阴风厉啸不绝于耳。 若棠见此一幕浑身颤抖,朝着夜空喝道:“不!” 九里虎朝对远处一瞥,言道:“陶天明,快出来收拾烂摊子!” 爽朗笑声弥漫天际,青衫一听便知是酒圣来了,而后瞧了瞧尚且不知情的财哥,一副看笑话的模样儿。 酒圣瞧上去仍是邋里邋遢,半敞胸襟十年如一日,手里一坛酒可少不了,踏于夜空揽月而饮……在陈玉知看来,只要气势与境界够了,就算换成以前总是蹭自己酒的孙乞丐,也一定非比寻常。 陶天明叹道:“可惜了一坛好酒!” 酒坛子被掷于夜空,遮蔽圆月,继而碎裂,漫天玉露化春雨,暖至心脾净人魂,“数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归去吧……” 阴风消散、厉啸渐止,在“酒雨”中,魂魄化作虹光入了天际。 若棠抬头望着虹光,流出了泪珠,有一阵柔风拂面,吹得姑娘青丝飘扬,似是双亲在与自己道别一般,她感受到了些许眷恋与不舍,最后两道虹光携着柔风消散,也算是一场圆满的离别了,虽说有些凄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三章 城外解惑,西凤酒 李溪扬鼓起勇气,轻轻拉住了若棠姑娘的玉手…… 陈玉知则将财哥拉到一旁,笑道:“财哥,你知道那个人邋遢大汉是谁吗?” 顾猫儿为人仗义却不傻,咽了口唾沫,言道:“酒……酒圣?” “对,就是老陶,你方才言道想拜入盗圣门下,现在可想好了?” “这……嘿嘿,你就别拿我开涮了,能拜入其中一人门下就算烧高香喽!”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可想过两条路万一都走不通该怎么办?” 财哥装出了一副无奈样儿,勾着青衫肩膀,贼兮兮地笑道:“实在不行……我拜你为师如何?” 陈玉知没想到他把贼手伸到了自己身上,倒也不是说不行,只是自己除了无影青罡外,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符箓还好说,只要努力一些,总会有小成的那天,但无锋剑意与拔刀斩就得看天赋了,倘若不是块好料子,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悟出个所以然来……最重要的是跟着自己有危险,陈玉知可不想这位财神爷学艺未成反而赔了性命。 “财哥,拜师就算了,但教你两手总是没问题的!” 陶天明隐去气息,一步走到了九里虎身旁,言道:“虎爷,你可得赔我一坛酒啊。” “为什么要我赔?” 酒圣急了,撸起袖子喝道:“你这老家伙,烂摊子收拾完了打算赖账?” “赖账又如何,想打架?” 陶天明要比九里虎小上许多,故而不与他争辩,转身朝青衫走去,叹道:“得得得,你不赔就不赔,我找别人去!” “陈玉知,别来无恙啊。” 酒圣朝青衫挥了挥手,嘴里也没有顾忌,全然不怕暴露了对方的身份……财哥最是诧异,问道:“陈小九,酒圣前辈怎么叫你陈玉知?” “这……说来话长。” 财神爷一拍脑门,将这青衫黑剑与传闻中的一人相结合,他并不责怪对方隐瞒,惊讶道:“你是陈……陈玉知?” “财哥,我不想瞒你,不过你可得保密才好,知道吗?” 顾猫儿点点头,做了个嘘声手势,一副望君放心的态势,叹道:“我的天呐,这小小苏城竟能容下这么多英雄豪杰,真是不虚此行!” 陈玉知迎了上去,脸上并没有笑意,似乎懒得与酒圣客套寒暄,一脸阴沉地问道:“老陶,如果没猜错,那日小杂毛抱着若棠姑娘回潇湘楼时,街边暗处不止有小鬼,你们两个老家伙定在暗处看热闹,是不是?” 热脸贴了冷屁股,酒圣有些尴尬,他没想到陈玉知竟发现了些端倪,叹道:“你小子的神识竟这般强横了?” 青衫的神识确实日渐精深,但想要发现盗圣、酒圣这般境界之人还有些困难,只是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两个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家伙齐齐出现在凛山寺,故而才试探了对方一番,他见陶天明如此回答,怒道:“老陶,你也太不仗义了,到最后才出手!” 陶天明莞尔一笑,瞧了瞧正牵着手的道袍与若棠,言道:“陈玉知,你又没受什么重伤,别这么斤斤计较可好?再说了,江湖总有一天是你们这群小辈的天下,若不受些磨练与苦难怎么成长?” 财哥站了出来,挺起胸膛言道:“酒神前辈说得对,若不受些苦难如何成长!” 顾猫儿方才的言行他看在眼里,虽说只是普通人一个,骂起老和尚倒是嘴不留情,重要的是够义气,身死关头没有独自逃离,已经很是难得了。 “你这小子别跟我套近乎,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去问问虎爷收不收徒弟。” 酒圣说话直白,想让顾猫儿趁早断了念想,后者一脸失落,并没有上前与盗圣套近乎,陈玉知拍了拍财哥的肩膀,正欲安慰几句,只听盗圣喝道:“你当我九里虎是泔脚桶?你不要的人我也不要!” 财哥独抱孤影,已然凉透,若不是还有陈玉知在一旁,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可还别说,盗圣与酒圣皆是名动江湖的前辈高人,此时却如同孩子在怄气一般,可怜了顾猫儿撞上枪口,一时间成了他们泄愤的对象,青衫安慰道:“财哥,要是这般容易拜师,那他们岂不是徒孙满天下了?” 顾猫儿点了点头,在一旁不言不语,没了方才的意气风发。 盗圣独自入了趟藏经阁,来去间连影子都捕捉不到,更不知他有何意图,只是许久后一行人大摇大摆离开了凛山寺,行至寺庙大门时,酒圣碎了句:“小庙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途中陈玉知想问酒圣一些问题,却被他给打断了,言道是来日方长,莫要着急。 青衫见财哥垂头丧气,将陶天明勾到一旁,笑道:“老陶,顾猫儿可是青州商甲之子,你若是收他为徒,这辈子的酒都不用愁了,真的不考虑考虑?” 几人走过斜桥,陶天明暗自咽了口唾沫,倒不是他不想收徒,那小子品格还算不错,只是自己的酒道并非常人可以悟得,误人子弟的事儿自己断然不会去做,言道:“容我思量一番……其实教他些手段也未尝不可。” 顾猫儿听了一脸吃惊,想笑又憋着不敢笑,向陈玉知投去了感激之色。自己在青州终日混迹酒馆青楼,青衫黑剑的名头可谓是如雷贯耳,想不到竟有幸能与之成为兄弟,更重要的是对方还在帮自己游说酒圣,这般情义叫人心里澎湃,他恨不得拿出些青州地契来分给自家兄弟,以表肺腑之情。 九里虎冷不防问道:“丫头,你是不是喜欢这小道士?” 小杂毛有些虚弱,垂头不语,若是放在平日,他必然会涨红了脸,若棠跺了跺脚,朝住处跑去,碎道:“讨厌!” 陈玉知见若棠羞涩离去,赶忙扶住了道袍,打趣道:“小杂毛,这媳妇儿怕是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了……看来我以后又得一人闯荡江湖喽!” 缘字何解?总有一人会翻山越岭,跨过万水千山来寻找你,只为陪你白头到老,一个眼神就能情定终身。 陶天明叹道:“虎爷,都说你老了还不承认,怎么能对姑娘家这般问话,我看这两个年轻人都不错,要不就趁早把婚事给定了,我也好讨杯酒喝!” 陈玉知有几分兄弟间的不舍,却也替他高兴,顾猫儿更是言道要将苏城挂满红绫、贴满喜字,这样才显得气派。 盗圣与酒圣在城外柿树旁的老屋落了脚,财哥急不可耐,连夜安排人手在城外筑起了小屋,誓要与两位前辈做个邻居,且命人挖了口酒窖,在其中放满了陈年佳酿,如此手笔放眼江东五郡,亦是无人可比。 几日后小屋筑成,几人在老鸨不舍的眼波中离开了潇湘楼。 篱笆旁,柿树下,青衫问道:“老陶,前些日子我喝了隐神西凤酒,一息入了通幽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四章 追悔不甘,叹指缝 柿子树背靠山野,颗颗火红如小灯笼,沾了晨露霜花更显贵气。 陶天明从树上摘了颗压弯了枝丫的臃肿柿子,言道:“过几日酿些柿子酒,待到年关便有口福了。” 陈玉知见酒圣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碎道:“柿子也能酿酒?” “世人只知柿子可做柿饼,却鲜有人知还能酿酒,我幼时生活的村子栽满了柿树,柿酒更是家家都有,但很少有人会拿出来招呼客人,通常都是关了门在自家小酌而已,说来说去还是面子、礼子的问题,喝了一辈子美酒佳酿,却还是忘不了那一口最淳至的味道。” 陈玉知从前独好一口仙人醉,时至今日若要评价此酒,也必然会竖起大拇指,且以上好佳酿称赞……但要说此时最想喝什么酒,唯有一坛凉州烧刀子而已。 “老陶,我觉得吧,每个人心里头都有遗憾之事,那些我们不曾留意的日子,回头看来都弥足珍贵,时间会随着记忆泛黄,但怀念却不会。” 半敞衣襟的酒圣放声朗笑,屋子里传来了怒斥:“笑这么大声作甚?莫不是觉得自己笑起来比音坊乐女更动听?” 九里虎的脾气阴晴不定,唯独对若棠和蔼可亲。陶天明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从不与盗圣争辩,渐渐被对方骑到了头上,他倒是觉得无所谓,碎道:“虎爷开心就好。” “你可知西凤酒前为何有隐神二字?” 陈玉知盼了许久,终于等来对方开口之时,言道:“与材料有关?” “是也不是,这酒确实是我以独门秘法酿造而成,但除了口感极佳外也无其他特色了,你之所以能入通幽境,是因为我在酿酒时融了些酒道真意在其中,头一次饮西凤者,若对酒道有所感悟,必然能在短时间内拔高境界,高低全凭心境……普通人沾一滴便会长醉不醒,那是因为无法以酒入道,这西凤酒乃是我当年为传人而酿,你明白了吗?” 陈玉知有些意外,酒圣明摆着是在朝自己抛橄榄枝,但想到仍旧无法解决九品枷锁的问题,便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倘若财哥听到这番话,估计早就磕头拜师了。 陶天明见青衫哭丧着脸,问道:“瞧你一副丢了老婆的样子。怎么了?” “我于西京聚气大圆满,继而入凉参军,在八荒岭一役燃百穴强行提境,机缘巧合下侥幸复原……漠北一役中,又在玉门关外第二次提境,如今百穴枯竭,且永远无法突破九品之上的境界,你说这和丢了老婆有什么区别?” 陶天明早在扬州便瞧出了少年身上的端倪,言道:“你就知足吧,强行提境就是在燃命,两次都没死已经是烧高香了!” “老陶,我当然知道后果,那两次皆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为了保护心中所珍惜之人,死又何惧?” 邋遢大汉笑了又笑,第一次是觉得少年坦然,第二次是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言道:“你能饮西凤酒入通幽境,便说明能以酒入道,所以枷锁之事不必担心,但我瞧得出来,你小子在刀、剑之上的天赋卓绝,入酒道算是可惜了,究竟如何选择你自己衡量,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 “老陶,以酒入道有什么条件?” “弃刀弃剑,弃形弃颜,有得必有失,五弊三缺必占其一!” “何为五弊三缺?” 酒圣露出了少有的苦涩,叹道:“你可别小瞧了以酒入道,那可比道门的窥伺天机还要遭天嫉。五弊为鳏、寡、孤、独、残,三缺为钱、命、权。” 青衫算是明白为何酒圣之前总是吞吞吐吐了,他有意传道却怕害了自己,陈玉知可不敢与天对赌,自己受些折磨无所谓,若是害了红颜知己可不行,他言道:“老陶,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陶天明瞥了一眼青衫,笑道:“臭小子,你以为自己香饽饽?江湖想入我门下之人多了去了!” 陈玉知见老陶一脸笑意,算是放下了心,虽说仍然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但路在脚下,他可不会轻言放弃。青衫又与酒圣聊了一会儿,继而回了财哥派人新筑的小屋,柿子树下陶天明一动未动,遥想当年,自己亦是在师傅的指引下入了酒道,说起来陈玉知还真是洒脱,一步登天的捷径说放弃就能放弃,自己可没有他那般坚定…… 九里虎走出了老屋,黑衣也换成了寻常布衣,唯独腰间铃铛仍在,他瞧着眼前萧瑟背影,打趣道:“老陶,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吧?” 陶天明自嘲一笑,狠狠咬了口柿子,碎道:“虎爷,说好受是假的,那小子应该能走得更远……” “不是还有个小辈想拜你为师,那一地窖的美酒佳酿还真不赖,就别挑剔了!” “虎爷,不是我挑剔,以酒入道需要一份对天地的感悟,那小财神人是不错,但终归不适合江湖。” 九里虎摇了摇头,叹道:“适合或不适合,没试过怎么知道?”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从山野到小河,弥漫着灶台与稻柴的独特焦香。 若棠姑娘从苏城中搬了出来,说是想多陪陪师傅,但究竟是想陪谁或见谁,大家心知肚明。女子与道袍在灶台前忙活,一人洗菜切配,一人掌勺颠锅,眉眼间温馨流露,仿佛一对沉浸在平淡日子里的夫妻,谁都不愿上前打扰,只是坐于柿树下等待着开饭时的欢愉。 九里虎最是欣慰,这些年徒弟已经长大了,也是时候嫁个如意郎君了,而这茅山小道他也十分看好,从当日抱着若棠回潇湘楼起,自己与陶天明便在暗处窥伺,那凛山三叩首的招式让人折服,且不说威力如何,单说为了兄弟屈膝,便值得敬佩。 陶天明侧躺于藤椅之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提着坛冀州老窖,喝得不亦乐乎,这几日在柿子树下,可谓是惬意到了至极,足不踏出篱笆栏,便尝尽了中原半数美酒,这都是顾猫儿的功劳,有人伺候说起来倒也平常,但有个富甲一方的小辈伺候,可从未有过,酒圣言道:“这冀州老窖入口柔顺,但好像少了些后劲儿。” 财哥谄笑,搓着手与青楼龟公一般,言道:“前辈,我去给您取一坛中山酒如何?” 酒圣朗笑道:“闻道中山酒,一杯千日晕。好,来一坛!” 财哥屁颠屁颠奔向了酒窖,由于想亲自侍奉酒圣,故而将侍从都安排在了苏城之中,陈玉知喝道:“财哥,顺道给咱带一坛烧刀子!” “好嘞!” 九里虎打趣道:“这小子倒是勤快,老陶你好福气啊!” 老陶将冀州老窖一饮而尽,继而朝天甩手,酒坛子直入天际,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也不是吝啬的人,一会儿还他一尊西凤酒便是,不过成不成就看他自己了……” 陈玉知见酒圣松了口,也替顾猫儿高兴,全然忘了五弊三缺之事,陶天明起身走到水缸边,舀了一捧清水,漱了漱口,这是他的习惯,为了不影响稍后饮酒的口感,以防串味。 窖中酒坛堆积,想要找到中山酒和烧刀子估计得费些功夫,老陶又躺回了藤椅,言道:“虎爷,既然这两个小辈情投意合,你还犹豫什么?赶紧撮合一下,速速给你生个徒孙岂不妙哉!” “水到自然渠成,我可不去做拔苗助长之事,你也别跟着瞎掺和了,好歹也是个酒圣,怎会如此轻浮?” 财哥满头大汗跑回了院中,小杂毛与若棠也完成了一桌子小菜,夕阳仍有小半尚未落山,众人动起了筷子。 财哥言道:“我做梦也没想过……居然能和酒圣与盗圣同桌吃饭!” “不习惯可以去墙角自己吃!” 九里虎一言乃是打趣之意,而顾猫儿却不敢揣测前辈的心思,抬着碗正欲离席,陈玉知伸手拉住了对方,笑道:“财哥,前辈跟你开玩笑呢,你这是作甚?” 这家伙的举动逗乐了大家伙儿,若棠夹了块酥肉给李溪扬,却发现九里虎有意无意瞥着自己,这才又夹了一块给师傅,盗圣叹道:“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这丫头还没出嫁就忘了师傅,哎!” 陶天明碎道:“虎爷,这盆酥肉就离你最近,瞎矫情什么!” “老陶,这不是近不近的问题,是心意!” 财哥赶忙夹了块肉送到酒圣碗中,笑道:“前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一散而空,哄堂大笑间夕阳落下,若棠点了几盏烛火,所幸冬季万物蛰伏,没有蛾虫叨扰。 小杂毛有伤在身,没有陪青衫同饮,安静坐在若棠姑娘的身旁,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想想前些天喊自己臭道士的若棠,如今全然变了一副模样儿,含词未吐,气若幽兰。 青衫拍了拍顾猫儿,笑道:“财哥,告诉你个好消息,酒圣打算收你为徒了!” 财哥瞪大了双眼,抢过桌面上的烧刀子,狠狠灌了一口,本想扇自己一巴掌,却又改成了捏脸,见自己没有做梦,颤抖道:“陈玉知,你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说酒圣打算收你为徒了!” 财哥一跃而起,扑倒在了陶天明身旁,正欲拜师。一股无形之力出现,饶是他如何用力,都叩拜不下去,酒圣言道:“我只是说给你一尊隐神西凤酒试试,若你不能感悟酒道,便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都不欠谁,也莫要怨谁!” 财哥立起了身子,作揖言道:“多谢前辈!” 老陶从怀中掏出了一尊小酒壶,这瓶子青衫与道袍都不陌生,当日在伏牛山脉,陈玉知饮酒后醉卧山间,那时候可急坏了众人,不过许久后他便短暂进入了通幽境,不知今日财哥会如何,小杂毛也有些期待。 财哥小心翼翼接过了西凤酒,双手仍在颤抖,掩盖不住心中激动,在原地杵了许久后,朝夜空喝道:“老爷子!我马上就不是败家子啦!这下可算给你长脸了!” 陶天明言道:“小子,你没有修行根基,浅饮一口就成……” 在众人的注视下,财哥浅饮西凤,刚把小酒壶放稳,便醉倒在了柿子树下,陈玉知将他抬到了屋中,李溪扬笑道:“不知他要过多久才会醒过来,陈玉知,那日你在伏牛山也躺了许久呢。” “若三炷香不醒,那三天后自会醒来,这小子没经历过什么苦难,想要入道恐怕困难重重。”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事他们帮不上忙,只能靠顾猫儿自己去努力了。陈玉知见老陶没喝尽兴,又去提了一坛中山酒,而自己也顺了坛烧刀子,两人你来我往,欲在酒中一较高下,李溪扬问道:“陈玉知,怎么今日喝起烧刀子了?平时你可不爱喝这类烈酒啊。” “一年转眼流逝,这一年我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烧刀子可以提醒我不忘故人,说是思念、惋惜、惆怅都行,有时候喝酒是为了求醉,有时候喝酒则是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两酒道不出的万语千言,三两酒却能夸夸其谈,五两六两后才称得上煽人泪下,醉和醒之间隔了层纱,这纱叫作追悔不甘叹指缝,往事随风且如梦。” 李溪扬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位老者,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叫“雷肖阳”才对,道袍伸出手掌搭在了若棠玉手之上,唯独陶天明朗声大笑,遥传数里。 “好一个醉与醒,好一个叹指缝、且如梦!生死难测,离散常有,世人难有知足时,总以为今日之后团聚更圆,却不知此时便是自己最好的时候,待后悔时却惘然,岁月早已悄悄溜走,且带去了最珍惜之物!我珍惜每一坛酒、每一次相逢、每一次离散,少年郎,唯有不留遗憾的活着,那才叫人生。” 陈玉知明白酒圣的言下之意,自己后悔没有珍惜与青萝成长的日子,后悔没有珍惜与雷老头唠嗑喝酒的日子,也后悔没有珍惜与陆小音相依相偎的日子。 青衫将烧刀子灌进了喉间,火烧般的灼热发人深省,他跃到了田野间,以一招杀气全无的拔刀斩分开了小小夜幕,虽无法与雷老头的随意一刀相比,却胜在情义更深,思念更浓。 九里虎暗自点头,言道:“这小子前途无量,若突破不了九品,实在可惜。” 三炷香后,财哥仍旧鼾声如雷,嘴边流出了许多哈喇子,第一次入道算是失败了,可一尊西凤酒才浅饮了一口,来日方长,等某天顿悟后再饮也不迟,陶天明似是早就知道了结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波澜,继续瘫在藤椅之上品酒度日,好不自在。 三日后,财哥眯着眼睛醒了过来,沮丧之余大扒三碗米饭,连碗底一粒米都不放过,青衫与道袍在一旁安慰,只是这家伙如同倔驴,还问两人该如何感悟,言道在梦中只瞧见了金山银山和美女衣衫。 这问题小杂毛没有发表意见,陈玉知毕竟喝过西凤酒,更容易帮对方解惑才是,但青衫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言道:“财哥,以酒入道需要的是感悟,你没有经历过劫难,故而会找不到方向,若还想再试试,那就以入道的执念深浅来论高低吧!” 三炷香后,一切如初,唯独嘴边哈喇子流成了小瀑布,两人替他关上了屋门,以防如雷鼾声惊扰到两位前辈,篱笆院中,两人对着一轮峨眉月,齐齐摇了摇头。 青衫望着苏城水乡,对这几日短暂的宁静很是享受。 “小杂毛,你是真心喜欢若棠姑娘吗?” “恩。” “有多喜欢?” “很多很多!” 陈玉知展开双臂,似是要怀抱月亮一般,问道:“有没有这般喜欢?” 小杂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言道:“应该还要多一点!” 青衫转身对李溪扬咧嘴一笑,继而回了屋中。小杂毛不会胡诌,自己也没有怀疑过他对若棠的爱意,只是如此一来,兄弟二人便到了分别之时,原先一同下茅山乃是三人行,途中侯岑颜遁入空门,今日李溪扬又有了相伴之人,那自己断然没理由留下了。孑然一身时可以不顾生死,只求不断提升境界修为,而现在小杂毛不但要对自己负责,更要替若棠负责,再出去冒险就不像话了,如此也好,自己来时一人,归时一人,漫山遍野青山峻,百里花香行单影。 苏城中张灯结彩,门前挂着蒜头与茱萸去晦气,跨年元旦之日,百姓们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凛山寺封闭了多年,终是打开了寺庙大门,宣称日后苏城百姓可随意进入燃香,寺庙里拉起了花灯,各式各样招惹了大批孩童玩耍,家中长辈见娃娃们去了凛山寺内,也不担心发生什么意外,毕竟佛门清净地,总要比山野里安全不少,只是来者都会意外,为何原本的花篮楼消失了踪影,竟成了一大块平地,有人猜想可能与前些天夜里的异动有关,但百姓们对这些并不上心,只要有处地方燃香拜佛,只要苏城无灾无害便可。 财哥仍在房中呼呼大睡,李溪扬陪着若棠姑娘到了凛山寺,当然也拉上了陈玉知,姑娘瞧着喜在眉宇的路人,亦是莞尔一笑,走到了原本的花篮楼下,在石缝中燃了三支清香。 陈玉知一人在寺中闲逛,看着脸谱样式的花灯与追逐嬉闹的孩子,不由觉得当晚所犯之险心甘情愿,也有些羡慕小杂毛,不知来年元旦日,可否携知己之手共同度过。 若棠眸中含情,问道:“臭道士,你会娶我吗?” 李溪扬一脸震惊,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柔声道:“擦肩之缘,柿树之痛,一眼相知,一生相守。” 姑娘撇了撇嘴,背手相扣,朝前走去,碎了句:“你忍心抛下兄弟?” 李溪扬舍不得陈玉知,虽说有些肉麻,且不愿承认。昨日在篱笆栏旁,他知道青衫的意思,这些天也有辗转反侧,可谓是进退两难,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杵在了一朵莲花样式的花灯下。 若棠摇了摇头,扬起嘴角,翩然转身,蝴蝶玉簪下秀发飘聚一处,她笑得明艳动人,胜过了凛山寺中所有的花灯。 “臭道士,我给你三年时间,若没有在江湖中闯些名堂出来,姑娘可不嫁给你,知道嘛?” 茅山小道挺胸直背,走到若棠身前,双手轻抚脸颊,用嘴狠狠印了上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五章 重楼七叶,一枝花 珍爱一人,执于朝夕,哪里会在意旁人的眼光,这一印长久不分,缠绵到了骨子里。 “啧啧啧,小杂毛真是越来越风流了!” 陈玉知心里嫉妒得紧,观望几眼后便离开了凛山寺,英俊小哥走到哪里都会惹人注意,许多姑娘见青衫离去,私底下甚是失望。归途也算热闹,沿河人家大门敞开,烛火衬着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陈玉知打算去一趟滇南,自从与凛山寺那老和尚一战之后,自己的修为又精进不少,若不是死死压制着心境,只怕已入九品巅峰,青衫有些不敢面对,故而想去找月小毒帮忙,这丫头鬼点子多,说不定能助自己摆脱困境。分别时她说要回去处理些事情,也不知道当下如何了…… 走走停停,过了大桥小桥数十座,青衫出了苏城,走过财哥的篱笆小屋时,其间仍旧鼾声如雷。陈玉知从未有过惰性,养气与凝练神识日复一日,厚积薄发。 第二天清晨,陶天明摘下了满树柿果,开始酿起了酒,虽说弄起来颇为费事,且要准备不少材料,但人家酒圣就是乐此不疲,嘴里吆喝着小曲,还打趣若棠与李溪扬,言道是自己两手空空,只能送一坛子柿子酒作为两人的贺礼。 若棠姑娘落落大方,没了前些天的扭捏与羞意,笑道:“前辈,一坛柿子酒足矣,若棠先谢过了。” 顾猫儿推开屋门,四下寻找果腹之物,嘴里塞了个凉透的包子,含糊问道:“陈玉知,我还有机会吗?” “财哥,这可急不得,千万别做逆水行舟之事。” 面对机缘人人都会执着,财哥知道青衫说得没错,但还是想试试,俗话说事不过三,这不是才两次而已。三日又三日,财哥卯足了劲儿与西凤酒杠上了,直到一尊酒见了底才死心,言道是最后一次机会,必须得谨慎……其间也找过酒圣,还想着再讨一尊隐神西凤,却被对方冷言拒绝,灰溜溜回到了屋中,对着小酒尊发愁。 九里虎瞧着不近人情,却恰恰相反,成了小财神最失落之时的明灯,每日在柿树下教他一些粗浅手段,循序渐进。财哥底子弱,又常年饮酒寻欢,修炼起来差强人意,但胜在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若棠见师父教他本领,嘟起小嘴巴甚是羡慕,而小杂毛则在一旁言道:“以后一切有我,你还嫉妒他作甚?” “恩,说得对,以后……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才好。” 一日清晨,财哥在树下扎着马步,平举双臂还吊了两坛子酒,虽然痛苦却仍有笑意,青衫抱着黑剑走到了老屋外,言道:“财哥,保持这股子韧劲,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我们江湖再见!” 财哥前一息还咧嘴大笑,后一息便卸下了酒坛,哆嗦着双腿跑到了青衫身前,问道:“你要走了?” “恩,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在苏城的这段日子很高兴,能认识你亦是如此,跟着老陶和虎爷好好练,有什么问题就去找小杂毛,希望有一天能在江湖中听到你顾猫儿的名号……我不喜欢与人告别,就不去一一拜访了,你帮我转告小杂毛,他与若棠的婚事我怕是赶不上了,来日归来定自罚三杯。” 财哥有些不舍,但也识大体,知道青衫志不在此,叹道:“陈玉知,能与你结识乃是此生最大的荣幸,那日在潇湘楼我并没有胡诌,虽然从小就挥金如土,但确实没几个知心好友,你记住,我顾有财永远是你的兄弟,别的忙可能帮不上,但若是需要财力支持,随时来找我!还有,我会努力的,也不奢求能与青衫黑剑相提并论,但至少下次翻墙时不拖你后腿……” 陈玉知一脸笑意,拍了拍财哥的肩膀,在一声珍重后,离开了老屋柿树,再没有回头。若棠与两位前辈走出了屋子,唯独不见李溪扬,九里虎瞧着顾猫儿,喝道:“臭小子,别偷懒!” 财哥又举起了酒坛子,继而放低下盘,将青衫离去之事告诉了众人。 酒圣与盗圣没有理睬他,九里虎关心若棠得紧,连忙问道:“丫头,你真的愿意在此等上三年?” 女子并不失落,一脸笑吟吟,言道:“师傅,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人家也愿意等。” “傻丫头,为师是替你着急,且不说万一遇上了别的女子变了心。江湖险恶,危难重重,这万一……” 陶天明头一次没大没小,赶忙捂住了虎爷的嘴巴,言道:“虎爷,这话可不能胡说,若棠对小道士有信心就行,你瞎操什么心,我也很看好他们!虎爷,你等着瞧,用不了多久,他们必定会名动江湖。” 盗圣也鲜有和蔼之时,并没有与陶天明计较,言道:“如此甚好,丫头,师傅就在这儿陪你等上一等。” 如何与男子相处? 若他情窦初开,你便宽衣解带。 若他阅人无数,你便灶边炉台。 海棠若是断肠花,夕下山野如旧时。 陈玉知抱剑远去,未曾回头乃是不舍,朝着官道走去,不知行至滇南需要多久,嘴边碎道:“小杂毛,真不讲义气。” 远处有个道人坐在大树之上,似是等了许久,一脸风轻云淡,喝道:“哟,少侠这是打算不辞而别?” 青衫抬头满脸疑惑,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此处,问道:“你不去陪若棠姑娘,坐在树上乘凉?” 李溪扬跃下树梢,挑了挑眉毛,笑道:“下茅山时我答应过师傅,来日必回山门接任掌教!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若不与你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天地,怎有脸回归山门,怎有脸娶若棠过门?你这家伙还说我不讲义气,不辞而别就算讲义气了?” 青衫讪笑,微微弯腰侧脸,打趣道:“真舍得让知己独守空闺?” 李溪扬快步朝前走去,喝道:“少说废话,趁道爷现在还没后悔,快走!” “小杂毛,我赌你一定会后悔……” 几日后两人到了江东五郡中的庐江,滇南远在荆西之下,路途遥远,青衫倒也不急,依旧走走停停,小杂毛却愁断了肠,瞧着街上女子总会想起若棠,唉声叹气之余以酒麻痹情衷。 庐江有一处国子监分院,开办尚无几日,却引得江湖人潮来来去去,志不在此的游侠选择远离国子监,以防又遇上如前些日子阳明七律闹江湖的祸事,而来者皆是些软骨头或者混饭吃的江湖虾米,一心入国子监,妄图挤上庙堂这艘大船,以后走在街上脊梁也能更挺一些。 酒馆中,小杂毛问道:“陈玉知,你久经情场,可知道如何解相思之苦?” 青衫往嘴里放了块牛肉片,笑道:“当然有。” 李溪扬指了指胸口,悲叹:“说来听听,兄弟我觉得天都快塌了,这里痛!” “我知道一个秘方,专治相思之疾,但是……” “但是什么?” “家传秘方不能外传,你若是心甘情愿叫我一声大哥,那我也不吝啬,就当是送你个见面礼如何?” 李溪扬将整盘牛肉推到了青衫面前,正色道:“大哥!” “九叶重楼五钱,冬至蚕蛹二两,煎入隔年雪,可医世人相思疾!” 小杂毛一脸疑惑,问道:“这些药材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陈玉知莞尔一笑,提了杯酒,看着平如镜面的浊酒杯,叹道:“重楼七叶一枝花,冬至蚕蛹无处寻,原是相思无解……” “你耍我?” 青衫摆了摆手,言道:“小杂毛,我知道你此时的心情,曾几何时我也如此煎熬过,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眠夜夜眠,人呐,悲喜自渡,他人难悟……别说兄弟不照顾你,去滇南前我陪你上一趟武当山,让你认识认识张曼青、李道子这些风流人物,如何?” 李溪扬抬手抓住青衫肩膀,一切皆在不言中。 酒馆外,一阵锣响,有个身披院袍的男子喝道:“国子监广招江湖游侠入院,每月俸禄优厚,亦可享受各地分院资源,有杰出贡献者可入庙堂为官!明日午时于东城分院考核,为期三日!” 李溪扬瞧着披院袍的男子,似乎脊梁要戳破天一般气势凌人,问道:“陈玉知,你说朝廷在打什么主意?这是打算把整座江湖也死死握在手中?” “我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献之那家伙在广陵一手覆血海,伏牛山下小叶子绞杀徐州守军,这可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庙堂不翻天才怪呢,不过我总觉得风波才刚开始……哎,想这么多也没用,天塌了总有人顶着,我们又不是天下十大,去想这些破事儿作甚?江湖可没那么容易掌控,国子监再强势也顶多算个狐假虎威的地方,就拿茅山与武当山举例,他们敢去招惹吗?百年山门的底蕴难以撼动,若是齐齐出山振臂一呼,只怕这些刚建成的国子监分院都得遭殃!” 李溪扬觉得对方说得有理,暗自将原本推到青衫面前的那盘牛肉拿回,这小动作让陈玉知无奈,他灵光一闪,贼兮兮地笑道:“小杂毛,我有个好主意……以后咱们不用害怕饿肚子了!” “你又想了什么鬼点子?可别打这盘牛肉的主意,一人一半!” 陈玉知对小杂毛翻了个白眼,言道:“明日我们去城东分院瞧瞧,若能混入院中以后还愁吃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六章 江城隋千,望山楼 一盘牛肉、一壶浊酒,此乃江湖与酒馆的默契,亦是游侠儿的习惯。 若碰上了良心店家,那一盘牛肉的分量可不少,但若是两人分食却略显不足。李溪扬觉得这点子可行,若是加入了国子监,每月吃空饷的营生要比风餐露宿强多了。 “我倒是没问题,不过你这家伙身份特殊,万一被认出来该如何是好?” 陈玉知捻了捻头上斗笠,言道:“放心,九品之下的小角色可掀不了我这斗笠,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要不出黑剑便不会轻易暴露!” 青衫朝怀中掏了掏,将所有碎银铜板都拍在了桌上,颇有顾猫儿挥霍时的气势,言道:“小杂毛,今日咱们就把积蓄都花干净,明日势在必行,想想一路前往滇南都有银子花,真是天上掉馅儿饼,舒坦!” 次日午时,国子监分院外人山人海,青衫与道袍望着眼前人潮,不禁感叹江湖中人的脊梁骨再硬,面对银子也得折腰。 走入分院方知庙堂手笔如何之大,街上原本拥挤的人潮在此间显得稀稀落落,一眼望不到边的广场只能瞧见四座矗立于四角的瞭望塔,身披院袍之人埋头挥笔记录,体格强健之辈来回搬运着巨石,碎石者才能获得第二轮考核的资格,反之则只能离开。 数十个登记处排着长龙,青衫与道袍悠闲得很,身旁江湖中人却是千姿百态,各路牛鬼神蛇齐聚……袒胸露背的大汉一拳轰碎了巨石。背负五把长剑的游侠甚是出尘,还有个独眼飞刀少年郎,瞧着年纪尚小,手段倒是狠辣,巨石内部被飞刀雕空仅有一处刀眼,临走时还不忘对国子监院士邪邪一笑,搞得对方浑身冷颤不已。 “兄弟,我看你们两个弱不禁风的,想要弄碎巨石估计够呛!” 陈玉知打量着身前之人,听口音像凉州人士,身材魁梧提大刀,应当是个刀客,只是他话里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若不是脸上还带着笑意,青衫真想一拳将他撂倒在地,于是笑道:“这位大哥,不就是碎一块石头嘛,这有何难?” “可别小瞧了那些石头,不然得吃大亏!据我所知,这巨石乃是北莽之外独有的墨铁岩,寻常三四品高手根本破不开这石头,你们若想拼一拼,那上前必须用全力,不然可没机会加入国子监。” 陈玉知在斗笠之下笑了笑,问道:“这位大哥,不知你为何想入国子监?” “江湖漂泊总不是个办法,刀口舔血的日子祸福难测,庙堂此举有些染指江湖的意思,不过谁会与银子过不去!都说阳明七律前些日子的做法有些不把江湖放在眼里,但你们瞧瞧今天人山人海的阵仗,搞不好这江湖有一天也得姓陈!” 陈玉知早就看出了端倪,一处国子监分院便有如此规模,更别提盘阳总院了,定是卧虎藏龙高手无数。这招揽江湖游侠的手段只是开始,青衫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而这墨铁岩应该是从五大氏族的矿山之中所开采而来,当日一战胡人兽骑几乎全军覆灭,那些部落中妇孺幼儿的下场可想而知,战事也好,恩怨也罢,终究牵连着许多无辜之人。 大汉见青衫垂着斗笠,以为是他知道了墨铁岩有些沮丧,笑道:“小兄弟,你还年轻,回去再好好锻炼一番,来年再入国子监也不迟……实在不行可以去文院试试,动刀动枪或者舞文弄墨也都是条出路。” 李溪扬问道:“国子监还有文武之分?” “自然是有的,这国子监如今有三位监院,一位乃是阳明学府的老院长,名叫王阳明,江湖武者皆要称他一声王监院,毕竟是咱的老大,面子总得给是不是?第二位监院来自徽州大鸿庐,好像是个术士,所有的国子监儒生都归他管,偷偷告诉你,他是一条大咸鱼,从前食不果腹,一朝得志平步青云。第三位来头最大,乃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师兄,平日里不管人不管事,也就站在高塔之上占星卜卦,最是神秘。” 青衫对龙虎山之人有些忌惮,一是自己实力太过低微,二是老道士总想杀自己,虽说武当几位师兄弟都说过会保护自己,但总是有些不踏实,想不到国子监能将张老道的师兄都请出山,不过怎样都好,只要不来找自己麻烦便可。 李溪扬也知道些陈玉知的往事,在一旁问道:“要不我们撤吧?” 提刀男子以为两人想打退堂鼓,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试一试总是没关系的。” 陈玉知摆了摆手,对李溪扬言道:“无妨,走一步是一步,再说我们昨日已将盘缠用尽,你还想过风餐露宿的日子?” 小杂毛自然是不想的,若不是怕青衫惹出什么幺蛾子,自己才不会提出要走的想法呢,牛肉多香都吸引不了小杂毛,风餐露宿他也不怕,但最近相思成疾,若无酒解忧可不行。 许久后终于轮到了大汉,他提刀上前重斩而下,五品左右的境界暴露在了众人眼中,他的境界在此处也不算低,但心境与招式才是每个武者不可逾越的鸿沟。单凭蛮力一斩可想而知,墨铁岩表面出现了一道浅痕,雷声大雨点小,的确没斩出什么风浪。 大汉一脸沮丧,没了先前的神采,一旁身披院袍之人嘲讽道:“空有一身蛮力,还是去码头干些体力活吧。” 陈玉知从袖中送了道无影剑罡出去,大汉正欲离去,却闻身后丝丝巨石开裂之声,转头一看,方才的浅痕朝四周开裂,继而碎石遍地,大汉虽恼怒记录之人的讥讽,却不想横生事端,在书册上留下名字后离开了院中,临走时还对着青衫与道袍咧嘴一笑。 几人又抬了块墨铁岩而来,记录院士有些不悦,兴许与方才的大汉有关,见青衫身形单薄,言道:“动作快一点,真当国子监是收容所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凑热闹,哼!” 陈玉知顶着斗笠瞧不出表情,抬起雷意滋生的手掌,一道掌心雷轰出,墨铁岩炸成了碎末,他转身走到了对方跟前,稍稍释放出了一些杀意,问道:“这位小哥,你方才说什么?” 国子监院士浑身哆嗦,不敢多言,生怕惹来杀身之祸,讪笑道:“这位大侠,不知您尊姓大名啊?” 陈小九之名落在了册子之上,继而走到了一旁。若不是此时身在国子监分院,方才那一道掌心雷必然会劈向“口吐芬芳”的男子,庙堂之人啊,终究还是那副嘴脸,瞧了就让人生厌。 李溪扬没有顾忌,桃木剑诀轻挥,墨铁岩碎落满地,掌心雷与剑诀引起了轰动,许多人都跑来凑热闹,想瞧一瞧真正高手的风姿,两人离开了国子监,小杂毛问道:“方才为何要帮那人?” “本不想出手,只是瞧不得狗眼看人低的场面……” “你这家伙总是胡来,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陈玉知笑道:“能怎么办,俗话说一切尽意、百事从欢,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总有一天我要去龙虎山讨个说法!” 李溪扬摇头苦笑。 “我记得你说过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放心,到时候一定喊上你!” “得了吧,你就当没我这个兄弟好了。” 深夜时分,国子监庐江分院,院首与院士齐聚一堂。 院首问道:“今日可有表现突出之人?” 院士何苦言道:“禀院首,有五人比较突出,其中两人有些背景。” “说来听听!” “一人来自豫章拳师之乡,一人来自会稽剑梧洞,这两处势力属于江湖二流,但都有些底蕴。” “还有三人呢?” 何苦翻了翻册子,言道:“陈小九雷法惊人、李溪扬剑诀凌厉、独眼花骨飞刀夺命!” 院首含笑点头,露出了一股子阴柔之意,言道:“明日将他们安排到院中,有件事情迫在眉睫,需要尽快处理干净!” 何苦瞧着曹宣城,满脸恭敬,毕竟这院首乃是宫中那位大宦官的胞弟,可得罪不起,笑道:“属下遵命!院首,您是想让他们去对付庐江望山楼?” “恩,这望山楼处处与国子监作对,近日在坊间谣传此后再无江湖的谬论,必须提早除去这颗毒瘤!” 何苦没有想到对方会这般狠辣,问道:“院首,这可是总院的意思?” 曹宣城眉头微皱,怒道:“不该问的别问,若再有下次,自己去院内领罚。” 何苦不敢多言,连声求饶后离开了此处,还有许多院士皆低头不语,生怕惹怒了这尊大佛。 庐江望山楼,一楼尽压十二峰,高处尽收一郡于眼,故而得名。 楼主江城与妻子隋千秉烛夜谈,女子成亲后总会更顾家一些,劝道:“夫君,与国子监作对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江城拍了拍桌子,怒道:“若此时无人敢挺身而出,只怕庙堂早晚会把江湖踩在脚底!” “可是单凭望山楼又能掀起什么风浪?若是他们狗急了乱咬人该如何是好……” 江城一身傲骨,多次拒绝了国子监的招揽之意,最后一次更是将院士打下了山,兴许是受了山间正气熏陶,楼主的脊梁要比十二座小山峰还要挺拔,他言道:“此恨不过烟花碎,挫骨扬灰亦无悔!” 隋千瞧他一脸无悔之意,怨道:“那你可曾想过楼中门人的性命?我与你一场夫妻,就算共赴黄泉也不会有一句怨言,但他们都是无辜之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七章 宁匐望山,悲壮死 国子监二轮复试、三轮定试,其中花样繁多,但为了每月俸禄人人摩拳擦掌。 次日清晨,青衫与道袍再入国子监分院,小街上仍旧被挤得水泄不通,直到入院后才能松口气。有院士在大门口等候,若见五者其一,便会赶忙派人领去分院议事堂。这院首交代的事可不能马虎,昨夜何苦已经受了斥责,谁要是还拎不清轻重缓急,那在国子监也难有出头之日。庐江分院成立不久,院中从上到下乃是拼凑而出的班底,总归有些不熟悉,但院首曹宣城却没人想去得罪,听闻他这些年仗着与宫里那位大宦官的关系,没少为非作歹。 陈玉知与李溪扬才踏过门槛,便有院士迎了上来,笑道:“两位少侠,这边请?” 小杂毛挡在了青衫身前,问道:“何事?” 院士瞧道人一脸严肃,摇手言道:“莫要紧张,两位少侠身手了得,故而不用再去参加复试与定试了,院首有任务安排,且随我去议事堂吧,所有人都已到齐,就差你们了!” “小杂毛,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儿,那就随他走一趟吧!” 陈玉知可不害怕,若是国子监想耍诈,那大不了亡命天涯,只是在那之前,自己必然会用符箓将这处分院拆得干干净净。 议事堂中规中矩,红木长桌两边坐了三人,院首曹宣城居于正中。陈玉知走入堂内浑身一颤,一息失神后从容落座,随手将斗笠往下捻了捻,心中想着曹老宦官怎么会无端跑到庐江,难道是自己暴露了? 院首见人已到齐,拍手朝众人点了点头,院内杂役端上了茶水,他笑道:“我是国子监庐江分院的院首,曹宣城!” 曹宣城?青衫可从来没听说过老宦官还有兄弟,兴许是自己对这些事儿漠不关心的原因,但既然不是曹宣兵,那便不会暴露身份,陈玉知稳下了心神,继而开始打量起了这位院首大人,仔细一看方知隐晦,他虽与老宦官长得很像,但似乎仍是健全之人,说话的语调也有所不同…… “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们五人的身手要比外面那些庸才强上许多,故而今日提前将诸位收编入院,每月俸禄与院士相同……但天上不会掉馅饼,最近有一桩事迫在眉睫,我希望你们能替庐江分院完成任务,若一切顺利事后必定不会亏待尔等!” 曹宣城的口气有些生硬,青衫与道袍都没有接话。袒胸露背的拳师率先立起了身子,也不知他练了何种功法,这大冬天居然还可与夏日一般赤膊,他抱拳言道:“院首吩咐便是,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见众人都没有异议,曹宣城摆手让拳师杨鹿禅坐下,言道:“此地有处势力,在庐江望山十二峰之上,也叫望山楼,楼主江城与国子监水火不容,不但打伤了前去招揽的院士,还在坊间散播此后再无江湖的谬论,这等毒瘤必须除了而后快!所以,诸位这次的任务便是去取江城首级!” 陈玉知紧皱眉头,心中再起波澜,没想到国子监会这般强势,若各地分院都如此行事,只怕庙堂真要把江湖踩在脚下了,而且那天来得一定不会太晚……本欲到此混个俸禄,没承想还得去杀人,且不论那位楼主善恶,这曹宣城瞧着就不像好人,他与小杂毛对视一眼,欲静观其变。 院首言罢离开了议事堂,那要比寻常院士大上许多的院袍虎虎生风,临门一脚时言道:“我就在院中静候佳音了。” 见曹宣城离去,何苦匆匆走入堂中,作揖言道:“我是院士何苦,何苦留人间的何苦,大家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虽然此处乃是分院,但规矩也多……对了,我先带你们去领俸禄与衣衫院牌。” 这位院士倒是谦卑,一行人跟着他朝外走去,廊间过道宽敞,陈玉知与何苦并肩而行,问道:“何院士,那江城可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何苦摇了摇头,小声叹道:“恰恰相反……我是本地人,对望山楼再熟悉不过,江楼主是个大善人,平日里常常救济贫苦百姓,久而久之便在此地有了些威望,这也是国子监想招揽他的原因。” “就因为拒绝招揽便痛下杀手?” 何苦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言道:“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了,若是传到院首耳朵里,怕是要受责难……上头的决策无法揣摩,如今局势瞬息万变,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花骨是个独眼少年,红色眼罩瞧着有些怪异,五指于缝间把玩一柄飞刀,形似钝骨,他听了两人的对话,森然道:“伪善者才会明哲保身,与小人别无二致!要么至善,要么恶极,夹在中间算什么?” 何苦无奈摇了摇头,并没有理会花骨,背揽五剑的聂良臣来了兴致,问道:“那你是哪种人?” 花骨邪魅一笑,言道:“谁惹我,我就让谁死,你说是哪种人?” 聂良臣置之一笑,似是十分不屑这个少年郎一般,讥讽道:“多虚不如少实,说大话当心惹来杀身之祸!” 少年郎爆发出了阴冷杀意,言道:“你可以试试。” 何苦连忙拦在了两人中间,陈玉知觉得耍飞刀的少年有点意思,那句至善恶极的话语颇为豪情,一个少年郎竟能说出这番话语,而观他杀意凛然,想来也没少经历杀戮。 陈玉知余光一瞥,见昨日那提刀男子垂头一副丧气样儿,随后慢慢走出了国子监,当下暗叹一声,也不知昨日以无影青罡助他是对是错,初试的失望总要比复试小上不少,站得越高跌得跃疼,小杂毛笑道:“东海扬尘犹有日,白云苍狗刹那间!天下不平事何其多,看淡些才好。” 青衫轻轻呸了一声,打趣道:“真是大道无情啊。” 一人一袋碎银,装得扑扑满,这院士的俸禄还真不少,陈玉知估摸着两袋碎银都够一路花到滇南了……国子监院袍与院牌一同分发而下,却没有一人往身上披,所幸这分院暂时还没有统一着装的规定,一行人当即朝着望山而去。 庐江有处市集,两边酒馆、客栈、茶庄、赌坊应有尽有,故而江湖中人都喜欢汇聚于此,几人途经市集却见有人敲锣吆喝着国子监的种种恶行,谣传此后再无江湖的言论,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杨鹿禅捏紧双拳欲上前出手教训几人,李溪扬拦在了他身前,言道:“不要多事!” “身为国子监院士岂能置之不理?” 陈玉知碎道:“不过是个打手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说什么!” 青衫抱剑一动不动,冷声道:“莽夫,见人不顺眼就想动手,天下这么多人你忙得过来吗?” 杨鹿禅转身将炮火对向了陈玉知,正欲挥拳,却见青衫一步残影离去,他也不甘示弱,大喝一声追了上去,嘴里怒骂:“有种你别跑!” 李溪扬知晓青衫是为了维护旁边那些吆喝之人,摇头苦笑追了上去,花骨行于人后,眯着仅剩的一只眼睛,碎道:“身法不错,不知有没有我的飞刀快。” 出城五里路,陈玉知抱剑而立,许久后杨鹿禅与众人赶了上来,青衫笑道:“有没有种你说了不算!” 杨鹿禅额头青筋暴起,怒道:“既然你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青衫抬手言道:“且慢且慢。” 李溪扬在一旁看热闹,不知陈玉知又想做什么。 大汉讥讽道:“想求饶?” 陈玉知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对众人言道:“那倒不是,平日里我当惯了大哥,今儿个也不例外,你们一起上吧,若是技不如人,那这次行动都听我安排!” 赤裸裸的挑衅,聂良臣乃是剑梧洞的传人,五剑齐出可压江东年轻一辈过半,今日被人瞧不起可是大事,师门的脸面断然是不能丢的。而花骨则是想看看青衫斗笠的修为究竟如何,纯粹嗜战而已。 小杂毛苦笑不已,站在原地不打算出手,既然陈玉知做了决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继续看热闹了……他蹲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了一包油纸袋,拆开乃是些碎牛肉,陈玉知余光一瞥,言道:“好你个小杂毛,什么时候学会藏余粮了!” 道袍碎道:“你怀里难道没有吗?还敢问我是跟谁学的……” 杨鹿禅乃是拳师出生,最好与人争强斗狠抢地盘,绝不允许有人敢小瞧自己,当即一拳朝对青衫轰去,拳风呜咽如狼嚎虎啸。聂良臣与花骨还未出手,想看看这陈小九有什么能耐,竟敢如此大放厥词。 陈玉知立在原地,雪白鞘尖朝前寸点,杨鹿禅倒退十步,这境界上的碾压溢于言表,他言道:“就这两下子还当拳师,岂不是误人子弟?你们两个也别看了,快快快,一起上吧!” 聂良臣受不住挑衅,终于有些了怒意,拔出双剑与杨鹿禅一左一右袭向陈小九,青衫将黑剑插在了地上,点头言道:“这就对了!” 他抬起双臂,掌心雷芒滋生,两道掌心雷轰向了对方,杨鹿禅与聂良臣齐齐倒飞而去,刻有剑梧洞三字的长剑亦被震脱了手,陈玉知碎道:“剑都拿不稳,还做什么剑客!” 花骨飞出一把钝骨飞刀,速度堪比无影青罡,陈玉知连忙闪躲,还不忘碎骂上几句。少年郎的飞刀不但快,还能如飞剑一般御敌,陈玉知一番闪躲后撇了撇嘴,终于忍不住朝花骨挥了道无影青罡,一剑之下少年郎收刀不及,败下阵来。 拳师与剑客卷土重来,杨鹿禅双眼赤红一片,手臂之上经脉暴起,境界似是比先前提高了不少,聂良臣五剑齐出,三剑掷于前,双剑握于手,一副拼命模样,惹得青衫无言以对,一把剑的真意都没弄明白,还整五把出来搞事情,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陈玉知不想取人性命,拔刀斩留了余地,黑剑出鞘一尺有余,继而归鞘,除了善用飞刀的花骨瞧见了黑剑外,另外两人都没有发现,只是杀气一闪后,又纷纷倒在了地上,五把剑落于脑门上方三寸之地,险之又险。 青衫又抱起了黑剑,言道:“现在可服气了?不是我说你们,这点微末道行跑江湖还是差了些,别哪天丢了小命才后悔!” 独眼少年郎垂头不语,似是对方才出鞘的黑剑有些惊讶,暗自思索着什么。 两人虽不服气,却知道不是青衫的对手,只得忍气吞声朝望山方向走去。李溪扬与陈玉知走在最后,途中问道:“之后怎么打算?” “胡乱杀人总是不对的,若此人乃是为了江湖大义,岂有不救之理?反正银子已经到手了,实在不行咱就脚底抹油,你说是不是?”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反驳吗?” 李溪扬也想救人于水火,但习惯了让青衫去做决定,这也是两人培养出的一份默契,兴许是陈玉知过往的经历太过辉煌,小杂毛一声“大哥”喊得心甘情愿,与牛肉和银子无关…… 望山十二峰算不上巍峨,在名山大川中属于半蹲之姿,十二峰后见望山楼,陈玉知对李溪扬点了点头,一人朝山中楼宇走去,言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先去一探究竟!” 杨鹿禅喝道:“那可不行,难道你想独揽功劳?” 陈玉知听闻后动了杀意,这莽夫不但鲁莽,更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在江湖中如同搅屎棍一般,青衫停下脚步,花骨森然道:“让你等你就等,技不如人还嘴硬,想试试飞刀吗?” 独眼少年郎突然靠向了陈玉知一方,这让李溪扬有些诧异,青衫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山间树荫中,几人席地而坐,林中起了些雾气,月下银霜照斗笠,似是为他铺开了一条道路,花骨瞧得愣了神,只觉抱剑之人如从画中走出一般。 轻叩楼宇朝天门,里面传来问话:“来者何人?” “我乃威震并州、西京、凉州部分地区的剑客陈小九,有事求见江楼主,还望通报一声!” 这一番自报家门甚是唬人,门后弟子生怕耽误了这位大侠的急事,赶忙朝楼中跑去,言道:“大侠稍等片刻。” 深夜本是静休时,望山楼再点火烛,斗笠下旁人瞧不出来者的年纪,见他抱剑的样子颇为出尘,都当是哪位大侠远道而来,并未有人怀疑。 陈玉知入了望山楼顶,亭子间上的楼台外,十二座山峰尽收眼底,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望山楼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将此间灵气聚于山中而不散。楼主江城从未听过陈小九的名号,他缓缓走到了正出神的青衫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倒也坦然,礼貌问道:“这位少侠,不知深夜来寻江某有何事啊?” 陈玉知见他谦卑有礼,摆了摆手,叹道:“江楼主,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国子监对望山楼动了杀心,你若再不离去,只怕性命难保……” 江城双眸炯炯有神,一眼瞧上去便知是个忠义之人,他皱了皱眉头,言道:“他们真的敢下杀手?” “有何不敢,这庙堂肯花银子,自然有江湖中人替他们办事,而且还不留话柄让人嚼舌根,说到底还是江湖恩怨!江楼主,听我一句劝,你现在离开庐江还来得及!” 江城怒拍右膝,言道:“国子监真是欺人太甚!这位少侠,谢谢你的提醒,但我是不会走的,百年宗门大多避世,神仙高人大多无情,若此时无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江湖局势岌岌可危!宁匐望山悲壮死,不仰他人鼻息活!” 陈玉知连连叹气,这楼主全然是个死脑筋,脾气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真是又臭又硬,他说得确实豪情万丈,但却不明白留得青山在的含义,死后不过一堆黄土、一寸方圆,若能名留青史倒也不论,但今日之后江湖中又有几人会歌颂江城之名? 青衫掀下了斗笠,起身言道:“江楼主,那几个想取你性命之人此时就在山中,你若执意不愿离去,今日不单你会死,望山楼里的门徒也会受到牵连,你可想清楚了?” 江城闻言后爆发出了些许气势,引得微风阵阵,怒道:“你究竟是谁!” 陈玉知无言以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苦笑道:“我只是个不愿瞧见忠义之人枉死、不愿瞧见满腔赤诚化枯骨的江湖剑客而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八章 拳打脚踢,消怒意 微风与气势在寒夜里来去匆匆…… 陈玉知面不改色,依旧诚恳,过往的对手境界实在太高,若真要动手,江城与楼外拳师、剑客的下场一般无二,仔细想想,庐江的一楼之主只有这等境界,也难怪被人踩在脚底欺负。 青衫剑客的一席话语让江城收起了气势,他虽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亦不知对方怎会了解诸多隐晦之事,但却相信他的初衷必然是到此劝自己速速离去,人人都言道行走江湖该仗义执言,但真正能做到的没有几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常态,这少年有这等觉悟已让江城欣慰,他言道:“小兄弟,你见过望山瀑布云吗?” 青衫又坐了下来,他将斗笠戴上,言道:“初到庐江,尚未听过关于瀑布云之事。” 江城起身指了指十二峰,似是眉眼间多出了些眷恋,叹道:“庐江东南十二峰,悬空千丈似江流!你若见过这等美景,也会与我一样不想离开,我辈生于江湖、长于江湖,若不死于江湖岂不是有始无终?” “你在楼中等死就算有始有终了?连韬光养晦都不懂,真不知道你这楼主位置是不是买来的……” 江城甚是无奈,他怎会不懂少年言下之意,但自己确实有必须坚守的东西,断然不能离开望山楼,若今日逃离庐江,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他问道:“小兄弟,你能助我对抗国子监吗?” 陈玉知一愣,这江城竟还想与国子监对抗,且不论高手之流,就是这几日刚入院的那些俗手加起来,估计也够来来回回淹没望山楼好几次了,青衫摇头,斗笠也跟着摇了起来,叹道:“江楼主,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这次能来通知你纯属巧合,想要对抗国子监乃是痴人说梦,你区区一座望山楼如何与整个庙堂对抗?蚍蜉撼大树何以言勇?” 江城也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满面愁容下失了些威严,叹道:“小兄弟,你可知晓国子监为何要染指江湖?” 陈玉知言道:“侠以武犯禁,扬州与徐州两处守军被屠惹了众怒,庙堂想通过国子监控制江湖,这谁人不知?” 江城摇了摇头,正色道:“最初我也这样以为,兴许这是国子监创立的初衷,但若是羊群里混进了狼,一切规则与秩序都会慢慢发生变化,直到庐江分院前来招揽,我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小兄弟,你可知世间有气运一说?” 青衫恨不得把武当那条金色鲮鱼唤出来给他瞧一瞧,平淡道:“听说过,这与气运有什么关系?” “朝代更替兴衰与人有关、与气运有关,莫约五五之数,江湖亦是如此,气运兴盛则有能人入世引领风骚。世间气运缥缈无常,只有境界极高者与术士能瞧见,望山楼与十二峰不算高,却镇守着庐江的一道浅薄气运,国子监之所以要下杀手,想来应该是为了这道气运……” 陈玉知虽身怀武当鲮鱼气运,却不知其有何妙用,亦不知江湖中人为何都要抢夺,问道:“国子监要江湖气运何用?” “江湖气运不同于朝运,聚于一处便可福泽一方,若统统落入国子监手里……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青衫算是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不肯走了,也是个被责任与使命压得喘不过气的可怜人,只是人各有命,若今天自己乃是天人境的高手,那这忙帮就帮了,但事与愿违,九品境界胸怀天下又有何用?徒增烦恼罢了…… 楼外老树下,杨鹿禅有些不耐烦了,生怕这个叫陈小九的剑客独揽了所有功劳,怒道:“这么久还不回来,说不定已经杀了江城回去领赏了,我不等了!” 聂良臣作势跟了上去,独眼少年郎仍在闭目养神,小杂毛闪身拦在了两人身前,言道:“让你们耐心等等就这么难?” 两人不知这个道士的实力,但瞧他只有一把桃木剑,压根没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拳师喝道:“再不让开别怪我拳下无情!” 小杂毛怒了,自己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却不代表没脾气,正打算教训两人,身后传来冷言冷语,“想造反?一个莽夫空有蛮力,一个卖艺杂耍使五把剑,当我说话是放屁?” 陈玉知的话语说得极其难听,就连小杂毛都觉得有些刻薄,但这两人就是不敢道:“快走,这里有古怪!” 一行人逃下了望山,途中小杂毛与花骨面带笑意,好几次都险些憋不住破了功,还好夜色较暗,没人察觉出他们的表情,只是可怜了杨鹿禅与聂良臣,这伤势虽不严重,但没脸见人的日子更叫人揪心。 到庐江已是日上三竿,陈玉知本欲将两人送到医馆,先拖延上一日再说,但这两个家伙却已把自己当成了国子监院士,在街边买了两个斗笠,言道是虽然失败了,却也得回去复命。 火急火燎入分院,找到了院士何苦,昨日出行前仅有青衫戴着斗笠,今日却多了两人,他有些不解,着急问道:“此行是否顺利?江城如何了?” 陈玉知摇了摇头,言道:“望山楼外有阵法阻挡,我们被困于其中险些吃了大亏!” 何苦一听松了口气,这小小细节被青衫捕捉在了眼里,昨日这位院士说过,江城时常救济庐江贫苦百姓,想来也是不愿意瞧见对方血溅当场的凄景,何苦言道:“你们去议事堂稍候,我去通传曹院首……” 临走时何苦瞥见了聂良臣的惨状,心里对诸天神佛谢了又谢,昨夜他辗转难眠,祈求苍天开眼给江城留条生路就好,自己虽在国子监混口饭吃,但也不是泯灭良心之辈,对错还是能辨别清楚的。也曾苦恼人微言轻,无法扶持此间正道,悲叹仍会为了三餐温饱而冷眼旁观,夜来人静时,唯有祈求诸事方算救赎。 曹宣城与盘阳贵客在院中饮茶叙旧,见何苦缓缓走来,便猜到是那几人回来了,问道:“怎么样了?” 何苦看了看坐在院首身旁的年轻男子,没有开口。 曹宣城摆了摆手,言道:“这位是阳明七律之一的画律,都是自己人!你吞吞吐吐作甚,如实汇报便是!” 何苦加入国子监后总是听闻阳明七律的大名,今日能见到画律也算是有幸,他一边打量着男子,一边说道:“院首,行动失败了,据说是因为望山楼外阵法的原因,还有两位院士受了伤,我已将他们安排去了议事堂。” 曹宣城冷哼一声,碎道:“真是群乌合之众,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好!” 说罢院首大人一甩袖袍,朝着议事堂赶去,阳明画律则是继续品着庐江独有的柑橘茶,何苦瞧他一身黑袍,背后携着五幅绘卷,颇有些高手风范,作揖后缓缓退了出去,毕竟自己只是个院士,还没资格与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接触。 丁寅默不作声,待到一杯柑橘茶品尽,缓缓朝议事堂走去,手臂朝身后轻探,将一副握在了手中。 院首踏入议事堂,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 他边走边碎骂,直至坐于正中,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杨鹿禅掀下了斗笠,露出缺了门牙的惨状,正欲开口解释,曹宣城冷声道:“把斗笠戴上。” 莽夫戴上斗笠言道:“院首,这次行动失败,请你责罚……” 丁寅到庐江便是为了气运之事,也不知阳明七律如今到底归谁管,这本该是气运监的事才对,国子监如今鱼龙混杂,盘阳总院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反正不管是气运监还是观星楼,他都惹不起,那老监院就更别提了,德高望重一心为国,当初若非仗着自己兄长曹宣兵的关系,他王阳明断然是不会同意让自己出任庐江院首的,越是如此,曹宣城就越想把事情做得稳稳当当,谁知第一次安排行动就以失败告终,这叫他怒意难消。 曹宣城重拍长桌,怒道:“罚你们去死怎么样?” 众人一阵无言,莽夫额头渗出了冷汗,阳明画律握着一副绘卷走进了议事堂,眯着眼笑道:“曹院首,莫要动怒,这阵法之道最是精妙,院士们吃些亏也说得过去,今晚我亲自上一趟望山楼便可。” 曹宣城扶着脖子扭了扭,言道:“我本不想插手此事,都说江湖事、江湖了,庙堂插手总有些忌讳,若不是害怕走漏消息被人嚼舌根,我早就亲自上望山楼去取江城首级了,也不用瞧见这群废物丢人现眼,哎……那就一起去一趟吧!” 丁寅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有劳诸位再陪我们走一趟吧。” 陈玉知将斗笠捻了又捻,这丁寅当年与自己打过好几次照面,若是被发现可就糟了,所幸旁边两个猪头都戴着斗笠,自己也不会太显眼,但画律与曹宣城一同前往望山楼,青衫此时更担心江城。前些天与琴卉那丫头交过手,想来丁寅的境界也差不到哪里去,还有个曹宣城让人琢磨不透,不知他与曹宣兵相比境界如何,若是有老宦官的一半水平,只怕自己与小杂毛联手也斗不过他,“哎,江城啊江城,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曹宣城脸色缓和了些,言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丁寅脸色挂着笑意,轻轻解开了捆绑绘卷的细丝带,轻声道:“曹院首稍等,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故人!” 一句话之后,陈玉知浑身一怔,他不知道丁寅打算做什么,但自己断然不能留在此处了,黑剑出鞘后直接将议事堂的穹顶给斩出了个大窟窿,他一步朝外遁去,喝道:“小杂毛,快撤!” 李溪扬紧随其后,曹宣城搞不清状况,但见两人破坏了议事堂正欲阻拦,丁寅摆了摆手,打开后祭起了法诀,喝道:“伏苓琼浆画中仙,归封!” 绘卷中的风沙似是出现在了眼前,无边无尽的大漠龙卷直入苍穹,青衫与道袍被一股吸力扯回了堂中,继而在丁寅的灵指一挥下,归入卷中消失不见。 散发出了淡淡光华,悬浮于议事堂内,丁寅笑道:“想来昨夜之事都是他们两个在捣鬼,曹院首,咱们现在可以去望山楼了。” 曹宣城对阳明画律的手段有些佩服,问道:“他们到底是何人?” 丁寅率先走出了议事堂,轻轻叹道:“青衫黑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八十九章 何苦人间,梦依依 曹宣城追上了丁寅,满肚子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花骨朝着看了看,跟上了众人的脚步,他此时应该比曹院首还要震惊,对于那柄黑剑他早有怀疑,似是从昨日那半出鞘的拔刀斩开始。 少年郎虽漂泊江湖,却不是无根浮萍,好巧不巧还是传闻中青衫黑剑战死的地方,当日得知五胡乱晋后,花骨日夜兼程朝定北赶去,可消息知道的太晚,任凭他如何快马加鞭终日仓促了些,记得过了雍州到北莽后,听闻胡人大军齐聚定北城,独眼少年郎的心凉了半截,自己的姐姐与母亲都还在城里,若定北沦陷,她们怕是也得沦为胡人的两脚羊。 花骨记不得跑死了几匹马,却记得回到定北城的那一幕,城中白绫与凄泪萧索,城头玄甲与悲歌高亢,有个背枪提长刀的男子哭得最为伤心,他们都在为一人忿不平。少年郎见到亲人无恙后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从此在心中视青衫如恩人,亦钦佩他的胆色与通天手段。 曹宣城快步与画律并肩而行,见对方并不打算与自己说些什么,忍不住问道:“他真的是九皇子陈玉知?” “这世上已经没有九皇子了。” 院首眼如铜铃,完全搞不清状况。这陈玉知是谁?连抗十二道圣旨拒绝太子之位!与漠北狼骑正面硬碰硬!定北一战更是力挽狂澜,为晋朝开疆扩土!中原天下谁人不识? 按理说,若是找到了陈玉知,晋王应该高兴才对,可方才丁寅的话又让人想不通透,院首下意识扶着脖子扭了扭,画律笑道:“曹院首不要猜测了,最是无情帝王家……今日之事莫要声张。” 杨鹿禅口中漏风,说话都有些含糊,问道:“青衫黑剑是谁?” 花骨恨不得一飞刀送他上路,碎了句:“莽夫!” 望山楼中,江城散尽家财,让门徒带着希望到远方从头开始,潸然泪别后只剩下自己与妻子隋千两人,他能想到自己的下场,但心中坚定无比,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此时唯独放不下隋千。 楼顶亭子间之上,江城背对隋千,望着十二峰叹道:“真想再瞧一瞧望山瀑布云的奇景……隋千,你也走吧。” “江城!你什么意思?” 楼主从怀里取出了一页薄纸,这纸被折得四四方方,其上折痕颇深,想来已问世许久,且被人开折了多次。江城休书一封递与隋千,平淡道:“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关系,速速离去吧……” 隋千眼眶泛红,十载夫妻恩情怎能说放下就放下,她知道江城想做什么,这些年两人的感情尤胜新婚,白天相敬如宾,夜里如胶似漆,江城一个眼神,隋千便能知晓他在想什么,今日这家伙是打算一人赴死了,这叫女子如何是好?她言道:“江城,你护不住这一道江湖气运,死与不死结果都不会改变,留下来有意义吗?” 江城言道:“我要护的不是气运,而是整座江湖的气节!江城愿化投井石,哪怕只能掀起小小波澜,只求无愧于天地!” “那你对得起当年娶我时所立下的海誓山盟吗?” 楼主犯了难,自知唯独对不起这位朝夕十载的妻子,叹道:“隋千……你走吧。” 女子倒也决绝,含泪下了楼宇,手中攥着休书不知去向。 大漠黄沙,小杂毛与青衫入了画中,见沙暴龙卷袭来,只得学无头苍蝇那般四处逃窜,李溪扬喊道:“陈玉知,这又是哪路神仙,怎会有如此手段?” 陈玉知也没比对方清楚多少,当年与七律仅仅打过几次照面,却没想到七人皆身怀绝技,这一手画中仙的封印术法堪称无解,他想想自己与丁寅也没什么仇怨,按理说若是庙堂发现自己还活着,那不应该求自己回去继任太子才对嘛?怎会闹这一出要人性命的好戏,他想不通透,喝道:“该死的阳明七律,小爷总有一天要去盘阳拆了国子监!” 李溪扬见沙暴追着他们不放,估摸着若是逃不出画中,只有在里面等死的份,他没有陈玉知这般咬牙切齿,一心琢磨如何才能逃出生天,灵光一闪而过,道袍言道:“桑稚给你的避风珠可在身上?” “小爷我就那么几件宝贝,自然都随身携带……你该不是想用避风珠对付这沙暴龙卷吧?” 交谈间龙卷又朝两人袭来,漫天沙尘让人睁不开眼,青衫以剑罡开路,拉着小杂毛继续逃命,若是被卷入其中,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道袍喊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再说!” 情急之下,青衫胡乱掏出五毒珠,见取错了物件又是一阵碎骂,拉着李溪扬继续朝前奔跑,许久后才将避风珠捏在了手里,两人没有停下脚步,他喊道:“小杂毛,你准备好没有?” 李溪扬见少年婆婆妈妈,反手起势,一把将他朝龙卷方向丢去,高喊:“少侠好身法!” 青衫紧握避风珠,直入龙卷之中,骂道:“小杂毛,你这王八蛋,我要把你在潇湘楼里的破事儿都告诉若棠!” 小杂毛撇了撇嘴,瞧见青衫安然无恙立于龙卷之中后才放下了心,自己之所以将他丢出去乃是留了后手,若避风珠不敌龙卷,那么自己亦可用登真隐诀中的手段将之救出,他喊道:“这不是没事嘛!叽叽歪歪作甚,像个娘们儿一样!” 两人一屁股坐在了沙土之上,任凭龙卷如何呼啸都破不开避风珠的庇护,李溪扬言道:“避风珠是个宝贝……现在不用逃命了,只是想要逃出去恐怕有些困难。” 陈玉知神色凝重,正色道:“恩,我方才一直在留意脚下与四周的变化,能断定这不是阵法!” “你是说这画中自成一界?” “应该没错。” 李溪扬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如此就糟了,就算两人翻了天也没有逃出去的可能,除非施术者将他们放出来,或者有人在外面将绘卷破坏,小杂毛浑身无力,干脆躺在了沙土上,碎道:“你这家伙真可怜,怎么每次都遇到这种对手。” 陈玉知抖了抖衣袖,将靴中黄沙倒了出来,言道:“我还想问呢,小爷一心向善,从不枉杀好人,怎么就如此招人恨?难道是我长得太俊俏了?” 李溪扬不否认青衫的俊俏,只是觉得某人自己夸自己有些不妥,叹道:“君本一心向善往,奈何人间疾苦多,这也是许多人堕落的原因,不得不说,你这家伙怀着初心走到今天确实不易!” “小杂毛,都是平凡人而已,凑近了谁都没法儿看……我的初心不过报仇而已,这一袭青衫披身后,也就剩下这一个念想了,只是她从前善良乖巧,唯独见我喝醉了才会生气翻脸。其实也曾想为了一人放下仇怨,只是阴差阳错后背道而驰,也不知来日是非还能再见……” 李溪扬坐了起来,笑道:“陈玉知,我怎么觉得你在嘱咐遗言?” 青衫碎道:“你放心,要死也一定拉你垫背,这才叫兄弟是不是?” “去你丫的!” 庐江分院之中,何苦在议事堂外徘徊了许久,方才他在外面听到了动静,正巧瞧见了青衫与道袍被封入画中的场景,这阳明画律的手段让他惊叹不已,自己虽是国子监院士,却没有行走过江湖,亦没有见过那些高手如神仙般的手段,但丁寅应该算是个神仙了吧?伏苓琼浆画中仙,真是闻所未闻。 何苦此时没有心思去想画律的手段,唯独担心江城的安危,若是没有望山楼救济,这些年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饿死街头,不知会有多少儒生弃学农耕,江城乃是大善人,自己从前也受过来自望山的恩泽,但庙堂终究不可撼动,江城此举乃是自寻死路,就算自己伸出援手又能改变什么?可能谁都救不了,最后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位院士挣扎不已,善与恶在内心斗争不断。 扬州城中下起了蒙蒙细雨,这冬季若是下起雨,那才叫一个冻人。 余杭今日没有练剑,倒不是他学有所成,而是孙乞丐让他休息一日,言道是走走停停的剑道才能上巅峰。胖子背上没了大锅,似是从一日老乞丐与人下棋后开始的,他见对方站在雨中一动不动,朝外喊道:“老乞丐,你站在雨里作甚?可别着凉了!” “没有人在雨里,没有人不在雨里,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何苦离开了议事堂,终究是善念占据了主导,他快步回房取了把匕首,藏在袖中后又走到了议事堂外,深吸一口气后,碎道:“有人果善行,何苦不作为!” 都说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也确实如此,何院士不但无力,还十分怕死,他不怕恶人死,却不想瞧见善无善报。 院士走到了堂中,绘卷悬浮于前,眼见四下无人,拿着匕首胡乱扎了数十下,直到一副风烟图落在了地上,自己也跟着一屁股坐了下去,并不是何苦弱不禁风,而是这数十扎的代价太大,转眼便是一生。 他不知能不能将两人从画中释放,但这也是救江城的唯一办法,两道流光自绘卷中涌出,青衫与道袍皆执剑在手,准备大战一场时却见一位白头翁跌坐在绘卷旁,紧握匕首的手臂颤抖不已,见两人破境而出,哽咽道:“快去救江楼主……” 陈玉知发现议事堂中只有白头翁一人,走进一瞧,惊道:“你是何院士?” 何苦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同样的话语,那救人之念颇为执着,陈玉知与李溪扬对视了一眼,朝着望山楼奔去。 许久后白头翁扶着长桌立起了身子,颤颤巍巍离开了国子监,最后叹了句:“何苦留人间。” 青衫与道袍奔跃在庐江屋檐,仍是想着方才那一幕,陈玉知问道:“小杂毛,何院士怎么会突然白了头?” “那副绘卷必然来头不小,何院士用匕首毁了一界,自然会遭到天谴……” “今日若不能救下江城,你我皆有愧于何苦!” 陈玉知咬紧牙关,取出了风符,一声令喝后拉着小杂毛健步如飞,似狂风一般朝望山而去。 楼外小树林,丁寅挥手间取下了几道幻障符,轻笑道:“没想到他还会使这等雕虫小技。” 杨鹿禅问道:“昨晚就是这几道符箓困住了我们?” 没人理睬他,丁寅扭头对着曹宣城言道:“稍后我去夺气运,江城交给你处理!夺气运有些费力,中间不可被人打扰,还得劳烦曹院首帮忙护法了。” 曹宣城可不敢得罪丁寅,更不敢违背庙堂的意志,这任务若是完成了他也脸上有光,到时候名利双收便能堵住老监院的嘴,想法此处,院首笑道:“放心,由我在此看守,保证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如此甚好!” 曹宣城取出一支绣花针,朝前轻弹,望山楼门应声而破,门后有一人负枪而立,满脸的刚毅瞧着比枪头还要坚固。 院首见只有江城一人,笑道:“江楼主,别来无恙啊,怎么这望山楼就剩你一人了?” 江城朝一旁吐了口吐沫,怒道:“废话少说,我听不懂狗吠,特别是你这等阉狗!” 曹宣城的底细丁寅清楚得很,他闪身消失在了门外,似乎是去寻庐江气运了,而花骨三人却不知晓江城为何骂院首为阉狗,要知道阉人的言行与常人不同,瞧一瞧便能发现其中隐晦。 院首怒了,他生平最恨别人叫自己阉人或是太监宦官,当年与兄长一同入宫时尚且年幼,那时的国都还不在盘阳,中原也未能统一,仍是三分之局,乱世之后曹宣城离开了宫中,仗着兄长的功绩在庙堂之上当了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也乐得可以“装模作样”在外风花雪月,与寻常男子别无二致,但痛终归还在身上,且永远无法磨灭。 曹院首厉喝道:“江城,我要你生不如死!” 这一声厉喝又尖又细,实实在在露出了宦官本性,就像当日在盘阳王阳明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宦官就是宦官,若执政必然弄权,古往今来皆如此!” 绣花针如暴雨梨花刺向江城,一杆长枪如何挥舞都抵挡不了四面八方的细小物件,没过多久江城的膝盖便被扎成了马蜂窝,他以手臂撑着长枪勉强站立,喝道:“曹宣城,我今日就算被你羞辱而死,也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你……永远都只个宦官而已!” 花骨想救江城,却知道自己对付不了曹院首,只得拧转着飞刀垂头不语,他本不是个心善之人,行走江湖不知杀过多少人,善人与恶人都有,但今日陈玉知想救江城,那他花骨必然会以死相博,只是此时两人被困于画中,护住气运才是上策,若此时暴露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杨鹿禅是拳师,亦是莽夫,他见不得有人侮辱院首,更想好好表现一番,当即掀飞了斗笠,一拳狠狠轰向了江城脑门,怒喝道:“曹院首岂是你能侮辱的!” 一拳势大力沉,江城就算没有受伤也抵挡不住,更别提此时双膝已碎。楼主闭上了双眸,想到了年少轻狂时,那一日十二峰齐现云雾,道道瀑布落人间,自己对着奇景与隋千定下了终身,言道任凭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相守之意必会一如当初,江河湖海,日月星辰! 女子从楼阁中一跃而至,险险挡在了江城身前,她有些身手,却也不过比寻常女子强上些许分毫而已。杨鹿禅全力一拳,击碎了隋千心脉,江城双膝终是跪在了地上,他勉强接住妻子,仰天喊道:“你为什么不走!” 这女子在弥留之际想与夫君再说几句悄悄话,可曹宣城却不想成全,都说宦官阴险狠毒,他今日不想再掩饰自己,就是要做回一个狠毒之人,十支绣花针自两手弹出,齐齐对着隋千命门。 一阵狂风袭来,无影青罡击落九针,却有一根还是刺入了隋千腹中,她闭眼前言道:“江河湖海,日月星辰!隋愿楼台风袅袅,千岭残雨梦……依依,傻瓜……我怎会舍你而去。” 青衫横剑对着曹宣城,斗笠早已不知去向,一头青丝随杀意飘扬,他冷声道:“你这条老狗,今天就算曹宣兵到此,我也要斩你于剑下!” 院首冷笑不已,他虽不知两人用了何种手段竟能从画中逃出来,但方才阳明画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上面想让这九皇子彻底消失,那他也喜闻乐见,毕竟……宦官最见不得别人羞辱自己! “陈玉知,你以为自己还是当朝九皇子吗?” 青衫从小在盘阳见多识广,一听这尖细声儿便知晓对方是个阉人,原来之前的样子都是刻意装出来糊弄旁人的,嘴下不留情乃是陈玉知的好习惯,他冷声嘲讽道:“我是谁与你无关,你只要记住自己是半个女人就行了!” 七十二支绣花针串上了红线,铺天盖地朝青衫袭去,伴随一声厉喝:“欺人太甚!” 江城已然崩溃,连一滴泪珠都来不及流,只是在嘴边呢喃着方才那首小诗,那首当年自己写给隋千的小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章 业火熊熊,归庙堂 七十二支绣花针如鸳鸯湖棹歌,串着红线层层交织,齐齐涌向陈玉知。 青衫立于原地,影动身止,青蛇乱舞亦是铺天盖地,这一招极其耗费真气,乃是青衫借着当时聚气大圆满境界的契机所创,特别是服用蓟灵蛊虫后,那用起来才叫真正的挥霍!百穴枯竭后青衫鲜有用此招之时,但今日这绣花针来势汹汹,他可不想落得与江城一般的下场,故而拼死抵御。 陈玉知当年境界太低,在盘阳时也看不透曹宣兵的境界,但此时今非昔比,一眼就可洞悉曹宣城的伪通幽之境,故而才敢横剑与他一战,就算自己不是宦官的对手,还有小杂毛在一旁策应,全然不用惧怕。 “曹院首,在家刺绣织布多好,为何要跑出来与男人拼命?” 陈玉知挥剑间还不忘讥讽,惹得曹宣城破口大骂,弹指力道又加强了几分,李溪扬见陈玉知抵御的有些吃力,讥讽这招又起了反效果,喊道:“让我来!” 青衫将剑势敛去,临危不乱,笑道:“又要三叩首了?” “去你丫的!” 道袍踏罡步斗,将桃木剑狠狠插在了地上,两手下双指交错,继而相叠,念道:“云笈七箓,玉壁横天!” 正统道藏之势看不见、摸不着,却可让绣花针无缝可入,陈玉知见小杂毛又耍了新招式,言道:“小杂毛,你有这手段干嘛不早说,害我白费了这么多力气!” “我倒是想啊,谁叫你这么快!” “你说谁快?”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绘声绘色,全然是在刺激曹宣城,杨鹿禅与聂良臣站在一旁不敢动手,生怕又遭了青衫毒手,却在院首的一声呵斥下朝两人而去,陈玉知本没有起杀心,自从定北一役后,准确来说是在邙山与李三问一别后,浑身杀念淡了不少,平日里皆以悲悯之心待人,然今日这莽夫一拳打死了隋千,血债血偿总是要的。 剑芒一闪而逝,普普通通的一剑封喉,拳师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倒于地面,聂良臣五剑皆断,虽毫发无伤却已失了战意,此后武道境界将止步于此,永远都逃不开望山楼的阴影。 此一剑并未动用无影青罡,亦没有添上无锋剑意,乃是陈玉知凭境界感悟随手为之,隐隐有了些天道轨迹,李溪扬瞧在眼里,叹道:“你这家伙,不声不响又跑到了我前头……” 陈玉知瞥了瞥老宦官,讥讽道:“不跑快些等着被某些阴阳人欺负吗?” “陈玉知!” 曹宣城陷入了疯狂,他挥手一抓,将身上一袭院首长袍撕去,数不清的绣花针渐渐聚拢,原先的红线早已崩裂,数百针尖寒芒乍现,曹院首拈花指重弹数次,一针蓄势后掠向玉壁横天,沿针两边地表朝两侧裂开,针芒入玉壁半寸! 小杂毛见势不妙拔出了桃木剑,将道藏之势归于剑尖,点对点硬抗曹宣城全力一击。但对方毕竟有了通幽境界的感悟,饶是登真隐诀再厉害也无法逆天。 陈玉知瞧得出小杂毛有些力不从心,连忙起势一剑点于前,双剑抵针芒,两方不相上下,曹宣城笑道:“你们挡得住吗?” 院首抬起手臂步步向前,每朝前一步针芒便强上一分,三步之后青衫与道袍已是强弩之末,曹院首并不着急,狞笑道:“陈玉知,我今日便要让你尝尝被阉的滋味,哈哈哈!” 青衫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没想到这老家伙如此恶毒,亦不敢想象落在他手里后的场景……花骨在一旁默不作声,只为了等一个机会,使飞刀便是要一击必杀,一但失去先机就会让自己陷入困境,而飞刀有两种手法,乃是直飞于旋飞,又有四种握法,乃是拇指控、食指控、掌控、剑指控,变化无穷且与飞刀的种类息息相关,他本想等曹宣城再踏前几步后动手,但听闻其想要阉了陈玉知后,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起…… 钝骨飞刀于剑指间不断蓄势,陈玉知瞧见了花骨的动作,赶忙讥讽道:“曹宣城,你与曹宣兵一样都是我陈家的老狗,有什么资格在老子面前叫嚣?” 曹院首死死盯着陈玉知,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状,怒道:“陈玉知,当年与西蜀最关键的几场战役,若没有曹宣兵护主屠城,你以为中原会是现在的局面?晋王早已把你当成一个死人,如若不然,阳明画律怎会对你出手!九皇子,世间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去死吧!” 一柄飞刀将曹宣城胸口穿了个通透,花骨碎道:“没错,去死吧!” 院首垂头瞧了瞧胸口,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绣花针散落一地,兴许是方才的话语激怒了青衫,无锋剑意凭空汇聚,他上前狠狠劈下一剑,这一剑的狠辣前所未有,不但将望山楼的山门劈成了两半,连同曹宣城也一并陨于剑下,这曹院首临死前抬掌蓄势,本以为能挡下这一剑,但发现伪通幽的真意在黑剑之下竟如豆腐一般…… 曹宣城下场如楼门一般凄惨,但陈玉知显然失去了理智,青蛇乱舞不断绞着那残破不堪的躯体,直到李溪扬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才缓缓停下,道袍叹道:“陈玉知,你本就不想与庙堂扯上关系,又为何要动怒呢?” 青衫将黑剑收入鞘中,仿佛无家可归之人,凄笑道:“血浓于水……之前心里头总有些牵绊,浪迹天涯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但从今天起……” 李溪扬捂住了他的嘴巴,叹道:“你这家伙,话别说得太满,留些余地才好!” 花骨瞧着满地碎末与鲜红,不禁浑身一颤,喊道:“快去找阳明画律,他一人去夺气运了!” 江城依旧抱着妻子跪在地上,突然言道:“望山楼后,十二峰尽头。” 三人对视一眼,朝着楼宇之后奔去,独留江城一人在此,凄惨之意叫人心酸,他惨笑道:“隋千,是我错了……” 十二峰尽头,草木茂盛,就连岩壁碎石之上都是碧绿一片,丁寅立于一颗古树前,身旁悬着一副绘卷,勃勃生机不断涌入画中,阳明画律单手加持着绘卷,一脸怒意溢于言表,他见陈玉知一行人来到了此处,那便证明了已经被人毁去。 丁寅怒道:“究竟是何人毁了绘卷?” 陈玉知没有拔出黑剑,不断在其中积聚杀意,淡然道:“这也怪不得别人,谁叫你狂妄自大,将一副绘卷放在分院议事堂,也不找几个人看着,活该被毁!” 丁寅本想将陈玉知拘于画中,最后交由三位监院发落,没承想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当即又探手取出一副绘卷高掷于空,一副浮于数尺之上。 “陈玉知,你若助我取回一道气运,说不定归朝还有活命的机会!” 青衫莞尔一笑,言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从前我还以为阳明七律是高洁之流,没承想也是群不明是非的庸人,庙堂与国子监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老子没兴趣!” 丁寅只想拖延时间,要压制这道江湖气运有些费力,若与三人交战只怕会出岔子,故而才想蛊惑陈玉知,待到大功告成后再好好收拾他们,此时阳明画律恨不得将陈玉知碎尸万段,这绝胜人间第一流,只此一份,他心痛不已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言道:“陈玉知,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去,谁都保不住你!” 青衫抬起右手抓住了月华剑柄,森然道:“我的命不劳你费心,丁寅……你还是想想今日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阳明画律抢先一步祭出法诀,不尽烈火从中涌出,直直轰向了青衫三人,陈玉知喊道:“小杂毛,快用方才那招挡一挡!” 李溪扬闻言将桃木剑插入地里,喝道:“云笈七箓,玉壁横天!” 道藏之势又起,丁寅一脸不屑,轻笑道:“业火不似人间火,玉壁横天何能敌?” 玉壁成了薄纱,被无边业火瞬息燃尽,陈玉知拔刀斩出鞘,剑芒直破业火图,而火势终究压过了剑势,还未触及绘卷便消散在了此间。三人上蹿下跳只得不断躲避,阳明画律讥讽道:“青衫黑剑也不过如此!若非被这道气运所牵制,你在我面前犹如蝼蚁。” “丁寅,我去你大爷!在老子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漠北狼骑都是老子剿灭的,你算什么东西!” 阳明画律瞧几人狼狈不堪,放声大笑,叹道:“陈玉知,战功卓越又能如何?还不是落得漂泊江湖的下场,庙堂之上是有人替你忿不平,但又有何用?真正想让你死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晋王!” 陈玉知愣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若不是茅山小道以三茅剑诀挡在他身前,只怕青衫就要葬身火海了。陈玉知陷进了回忆当中,他不明白晋王为何要这样对自己,难道大胜漠北剿灭狼骑是错?难道抵御五胡乱晋守下定北城是错?尸山叠血海自己也无可奈何,若天下太平,谁人愿意血染黄沙? “什么狗屁晋王!陈景文,我忘了你本就是个薄情之人,当年对母妃亦是如此……哈哈哈,命有一条,谁有本事谁拿走!” 青衫仰天狂笑,小杂毛喊道:“陈玉知,你发什么疯呢?道爷我要撑不住了!” 丁寅见自己一番话语激起了千层浪,一脸淡然,再过一会儿便能完全将气运封于画中,如此也算是化险为夷了……他见陈玉知这般癫狂暗自摇头,只是自己并没有添油加醋,晋王是真要将陈玉知置于死地,盘阳国子监中高层皆收到了消息,若在江湖遇见青衫黑剑,必将其诛之。他虽不明白为何院中如张昏年那般的神仙不入世追缉陈玉知,但也没想过要留手。 陈玉知看着挡在身前的李溪扬,心中流过一股暖意,柔声道:“小杂毛,再撑片刻!” 两道风符握于前,陈玉知恢复了淡然之色,黑剑一声嗡鸣入了鞘中,身后青丝飘扬,口中悠悠而叹。 今日望山忧,悲苦满间愁。 不知死与生,何以论权荣。 邙山百里雪,瀚海千重浪。 业火入人间,风起归庙堂! 风符相叠,如云奔之涌,李溪扬与花骨躲到了青衫身后,这等潇洒果决与方才的凄凉截然不同,独眼少年郎叹道:“这才像救下定北百姓的西府玄甲之主!” 李溪扬点了点头,自然是看出陈玉知放下了一些东西,又拾起了一些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想不通透,只是此事之后若有机会,还得问问他又感悟到了什么。 狂风之下业火朝绘卷而去,瞬息便将绘卷烬燃,风势携业火袭向阳明画律,丁寅一口鲜血喷出,万万没想到陈玉知还有这等手段,当下运气尽归画中,五幅珍贵绘卷仅剩其三,他来不及心痛,以绘卷铺路遁走而去,消失在了望山十二峰的尽头。 风势与火势渐弱,有颗参天古树瞬息枯萎,树干开裂成了木屑,李溪扬走上前发现地上有滩血迹,言道:“陈玉知,这气运还是被他夺去了……” 青衫抬手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正色道:“江城是条汉子,行走江湖靠的不是气运,而是气节!” 独眼少年郎笑了笑,似是把陈玉知当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倾慕之意溢于言表。小杂毛立于枯树旁,望着青衫黑剑,陈玉知还是他认识的陈玉知,只是此时这家伙所展现出的隐势堪比千军万马,原来这才是他纵横沙场时的心境。 李溪扬问道:“陈玉知,我们撤?” 青衫摇了摇头,闭上双眸微微仰面,此时虽无风拂柳,却有一方云卷云舒,十二峰岚云如瀑、斜长流,倾入人间了无痕,似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如岁月长河不复回。 太康十三年,初冬。 青衫与庙堂决裂,自此不论以往情份,只观是非对错,剑不留情。 陈玉知在望山十二峰尽头有一问,他问李溪扬与花骨,言道:“可敢与我去拆了庐江分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一章 梨花狂骨,雷龙吟 望山楼外已无江城身影,碎了膝盖的男子不知去向何方,但傲骨尚在,何愁人间无归处。 十二峰尽头,花骨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儿,拧转着钝骨飞刀,仅剩的瞳孔炯炯有神,笑道:“别说一座庐江分院,就是把中原的国子监都拆了也行!” 少年郎如此一言也算是在递投名状了,陈玉知还不清楚自己与花骨的渊源,只觉得这个少年郎瞧着十分顺眼,尽管他戴着眼罩,但从最初相识起,便能够感受到花骨的与众不同,杀意与杀气缠身,善心与宽厚掩藏,从不轻易挥出手中拧转的飞刀。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辣无情,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憎恶。 李溪扬并没有说去或是不去,他与陈玉知行走江湖从未怕过事,若青衫剑挑国子监,那身旁必然会有道袍的一席之地,小杂毛问道:“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便没了余地,只怕要亡命天涯了……” “都说有智慧的人做事会留些余地,这余地并不是留给自己,而是留给别人的……我不是智者,他们也不是圣人,谈何余地?如此草菅人命的庙堂,如何让百姓安身、如何让壮士立命,我已不是晋王九子、不是玄甲统领!这话我绝对不会反驳,人生唯一能预知的事儿,就是世事难料……丁寅,我今日留你一命不是慈悲为怀,而是想让你捎句话回去,对晋朝的养育之恩已经在那两场战役里还完了,命有一条,有本事来取便是!” 青衫行于前,小杂毛抱着花骨跟在后头,就在那百姓纷纷叫好的场景下离开了庐江,花骨的眼罩丢了,陈玉知从身上撕了条碎布替他斜系在左眼之上,李溪扬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玉知早就想好了退路,若非如此怎会公然与庙堂作对,他忍痛眯起了双眼,对着两人挤出一丝笑意,言道:“去武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二章 盘阳集议,论青衫 一叶轻舟之上,青衫棹着竹竿随波朝西而行,漾澜寒夜却有一壶浊酒相伴,这都要归功于国子监的那袋俸禄碎银。 庐江外,有个船夫老汉捞了笔横财,一叶轻舟加一壶酒便赚了满满一袋碎银,要知道自己起早贪黑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今日卖了糊口的小舟兴许是天意,手里掂着钱袋回乡颐养天年也算得上是桩美事,途经庐江还不忘替老伴买些平日里舍不得尝上一口的糕点小吃,只是街道两旁空无一人,老汉犯了难,原来天底下还真有拿着银子没处花的时候。 三人朝西乃是逆水行舟,小杂毛观一方流水便知此后不会顺利,叹道:“陈玉知,你打算如何处理这道气运?” 陈玉知伤得不轻,却仍是一手提酒壶、一手划长杆,暖了身子后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他碎道:“丢茅坑里也比落在国子监手中强,你说是不是?” 道袍还没开口,缠着碎布条的少年笑道:“是!” “花骨,你在庐江分院叫我恩公作甚?” 如此一问倒也不是怀疑少年郎的身份,就拿之前他眼中滴血争取时间的事来说,这般舍己为人已是令人折服,但青衫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奇心一点也不必女儿家少,故而才有此一问。 花骨盯着提酒棹竿的青衫,微微一笑,言道:“恩公,花骨从定北而来……那满城百姓里就有我的母亲与姐姐,你是整个定北城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你一人力挽狂澜,花骨就真成不孝子了!” 陈玉知险些得意忘形露出笑意,却被小杂毛瞧在了眼里,道人才不会做拆人台的恶事,毕竟花骨说得也没错,这功绩都是陈玉知用命拼来的,青衫咳了咳,稳住了笑意,言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与庙堂的关系你也看到了,被追杀的日子还在后头……花骨,你是局外人,现在置身事外还来得及。” 少年郎摇了摇头,一副铁了心与两人共患难的模样,正色道:“做人如烛火,总有燃尽的一天,只是在那之前,有一分光亮便照一处通明,花骨没读过多少书,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陈玉知将酒壶丢给了少年郎,问道:“真不怕死?” 花骨灌了一口,又把酒壶递给了李溪扬,笑道:“我怕死,但不贪生!” 青衫与道袍朗声大笑,都觉得这个少年郎简单实诚,虽然两人对他的梨花狂骨有些好奇,却不打算再往下深挖,每个人都有秘密,若有一天花骨真的想说,那也可洗耳恭听,陈玉知言道:“以后叫我什么都好,就是别叫恩公,听着别扭。” 盘阳国子监,阳明画律狼狈而归,院里编钟首次长鸣,众人都知道发生了大事。 集议堂座无虚席,近日国子监不断扩编,儒生、术士、道人、游侠应有尽有,大鸿庐与龙虎山一脉人丁兴旺,反倒是王监院手下有些青黄不接,除了阳明七律外还未有能堪大任之人。 三位院首坐于高堂,包驮驮已是有了些上位者的气势,与当年那食不果腹的穷儒判若两人,江湖气运他势在必得,为此不惜花了大代价替丁寅觅得五幅绘卷,此时见他如丧家之犬般萎靡,问道:“丁寅,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昏年能掐会算,平淡道:“是不是与陈玉知有关?” “我奉命前往庐江夺取气运,谁知陈玉知半路杀出,他不但拆了庐江分院,还将曹院首给斩在了剑下……气运虽被我封入绘卷之中,却还是没能保住……” 集议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谁都不信竟然有人敢拆国子监分院,想不到陈玉知会如此狠辣。张昏年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日自己与晋王彻夜长谈,早已将其中利弊都放到了桌面上,晋王虽将八位皇子赶出了盘阳,却对陈玉知下不了手,只是言道小辈的事便让小辈去解决,这也算是对这份父子之情的最后交待。 王阳明早已心灰意冷,从晋王下令见青衫必诛的消息传开后,这位监院便觉得自己老了,似乎更容易被情绪所影响了,若不是怕国子监权倾朝野,他早就告老还乡去了,说到底还是念着往日那份旧情,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题,突然喝道:“丁寅,你说什么!曹宣城死了?” 七律出自阳明学府,乃是老院长一手栽培,直至今日七人依旧称呼他为院长,画律叹道:“院长,陈玉知身旁还跟着两个高手,我当时在封印庐江气运,没能目睹战局,却可以确定曹院首已经死在了望山之上。” “他还让我捎句话回来……” 琴卉在垂溪小镇见过陈玉知,且对他并没有恶意,两人还有过弦伴剑舞的合作,就算今日见到青衫,她也不会痛下杀手,染指江湖和夺取气运庙堂都不占理,天下无人愿做出头鸟,唯独一袭青衫不惧强权,这份决绝让她佩服,女子心中暗叹,此事之后陈玉知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死个曹宣城本无伤大雅,庙堂光明正大夺取江湖气运已经是不要脸面了,反过来被人扇几巴掌也正常,自己此前就反对这条老阉狗跑来掺和国子监的事,也不知曹宣兵在晋王耳边吹了什么风,硬是将他塞到了庐江分院,现在好了,陈玉知斩了曹宣城,凭他对曹宣兵的了解,这家伙最是护短,狗脾气上来了屠城都不会眨一下眼皮……若说老宦官会放过陈玉知,王阳明自己都不会相信,他碎道:“老阉狗,让你去瞎掺和……” 包监院恨得咬牙切齿,煮熟的鸭子飞了这叫谁能接受,此时已经身居高位,他绝对不想再回去过从前的穷苦日子,当即拍桌打算对各地分院发出通缉令,王监院摆了摆手,言道:“这也算一桩家事,还是让陛下做决定吧!” 包驮驮倒不是怕王阳明,但若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决策惹恼了晋王,那就得不偿失了,当下三位院首齐齐入宫,集议堂内议论纷纷,都不知道陈玉知会落得何种下场,阳明七律围在了一起,齐一手打趣道:“从前还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堂堂阳明画律竟然敌不过一个纨绔。” 言语间有些刻薄,齐一手话里有话,乃是在责怪丁寅竟会听从包驮驮的安排去夺江湖气运,丁寅自知理亏,索性垂头不语,任凭昔日同窗冷嘲热讽,书律张九日打断了众人的话语,言道:“无论如何,阳明七律的脸面还是要找回来的!” 书律张九日亦是剑客,一柄竹锋剑可书古今三千帖,平日里以“小书圣”自称,他临走时对琴律抛了个媚眼,问道:“琴卉,要不要与我同行?到时候来一次弦伴剑舞的合作岂不妙哉!” 女子撇了撇嘴,淡然道:“张九日,你忘了我从不与人合作的规矩?出盘阳不请示院长,你想过后果没有?” 书律一溜烟跑出了集议堂,有个龙虎山道人也离开了此处,张道乙与陈玉知也算是旧识了,当日在西京大雁塔下,道人棋差一招输了塔试,未能进入头三甲是他的魔障,这道人归山后苦下功夫,等得便是有朝一日名动江湖。 御书房内,晋王打碎了手中茶盏,曹宣兵在一旁面不改色,未有一丝怒意,冷到了极点。 王前羽最是担心,这些天他常梦到陈玉知身首异处的场景,男儿在沙场建功立业可歌可泣,他想不明白晋王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对青衫如此绝情,如今事态越演越烈,已是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小九啊小九,你这是在向朕下战书吗?也对,两场战役死里逃生,也算是还清了往昔情分……” 晋王一人嘀咕了许久,皱眉直视曹宣兵,问道:“你怎么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三章 密信入凉,龙骑出 晋王的心思众人琢磨不透,曹宣兵与其对视,言道:“为庙堂捐躯死得其所,一切由陛下定夺。” 其实陈玉知的生死皆在晋王一念之间,王越、曹宣兵、张昏年这些高手都可独步江湖,晋王之所以不让他们出手乃是给陈玉知留了一线生机,只要他隐于江湖便可相安无事,但事与愿违,事态的严重性远超晋王所想,这才没过多久国子监分院就被青衫屠了个一干二净,这让他不得不相信张昏年并非是在危言耸听。 曹宣兵虽没有表态,却将捐躯二字咬得利索,若晋王不替国子监与曹宣城出头,这便会让许多人寒心,但若是将陈玉知斩于江湖,亦会让人寒心,比如王阳明和王前羽这些老部下,比如凉州与北莽的百姓……江山之主可不好做,晋王此时进退两难,叹道:“此事朕不想过问,国子监之事由你们几个监院定夺。包驮驮,该夺的气运还得夺,你好自为之!” 晋王显然有些心烦,一人朝御书房外走去,他鲜有自己推门之时,一阵冬风扑面,晋王森然道:“你们如何行事朕不想过问,只是张昏年不得出盘阳,曹宣兵不得出皇城!” 王监院松了口气,对晋王最后的仁慈感到欣慰,若无老一辈高手碾压,陈玉知应该能应付,毕竟当日他一人独战五胡兽骑都没死,王前羽心系这位兄弟的安慰,打算将消息传于凉州,说不定李延山能助青衫逃出生天。 曹宣兵一人立于御书房,遥想当年因家境贫寒入宫当了宦官,弟弟曹宣城死活不愿意割了那玩意儿,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最后却在自己的逼迫下无奈放弃了男子的尊严。这些年曹宣兵一直觉得有愧于弟弟,故而恳求晋王放其出宫,也不曾过问他寻花问柳的多此一举之事。本以为可借国子监的台阶让他更上一层楼,没承想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日闻得对方死讯,曹宣兵只有一念,那便是将陈玉知挫骨扬灰,哪怕之后回宫领死也无所谓,只是在那之前,他要去一趟庐江。 张昏年与包驮驮率先回了国子监,御书房内所留之人,皆是昔日战友,王越言道:“曹宣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陛下的意思你也听到了,可别想不开做傻事。” 曹宣兵一阵冷笑,取下了头什么。 铁山营日新月异,许多凉州汉子闻讯前来参军,其中有些是陈玉知的功劳,有些则是郭雨亭的功劳,当日他续命前做了三件好事,具体为何事早已无从探究,就连公仪昭都不知师傅临死前布下了什么局。 一封书信自盘阳而来,李延山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怒从中来,公仪昭在一旁摸不着头脑,自从北莽一役后将军便很少面露喜色,他不知盘阳究竟发生了什么,却隐隐觉得与青衫有关。 “仪昭,去把马岱和沐梁叫来,快!” 马岱正在校场督训,马家两兄弟立于人前示范着经过简化的七探盘蛇,公仪昭匆匆走入其中,对着马岱挥了挥手,这统领一枪点地跃到了军师跟前,引得许多士卒拍手叫好。 马宁儿喝道:“瞎起什么哄,继续训练!” 这两兄弟在军中成长不少,早已没了当初的狭隘之心,兴许是受了陈玉知的影响,今朝一心只求凉州百姓安宁。 “军师,有什么事吗?” 公仪昭点了点头,又不知该如何叙述,言道:“盘阳来了封密信,将军喜怒参半,我也琢磨不透发生了什么,你先去军师大营等候吧!” 李沐梁挽着弯刀入大营,将军早已等候多时,她不管礼数靠边一坐,问道:“爹,什么事如此火急火燎?” 李延山无奈,自家闺女从得知陈玉知阵亡后就变了个样儿,他心疼女儿得紧,也不想责备什么,只要她觉得开心就成。这封盘阳来信让所有事情都有了转机,将军问道:“又去庆阳城了?” “恩,那家伙说走就走,留下一堆事撒手不管,总得有人善后才好……” 李延山朗声大笑,言道:“盘阳来了封密信,你可有兴趣瞧瞧?” 李沐梁撇嘴嘟囔了几句,似乎觉得那笑声有些刺耳,嗔怒道:“没兴趣,若无要事我就回玄甲营了。” 青衫弯刀作势要走,李延山喊道:“沐梁,这信是关于陈玉知的,你真没兴趣?” 李沐梁怒气冲冲,扭头指着将军的鼻子,言道:“哪有这样开自己女儿玩笑的,爹……你到底想作甚?” 李延山见女儿生气了,赶忙言道:“盘阳密信,陈玉知尚在人间!” 不仅李沐梁吃惊,连马岱与公仪昭都瞪大了双眼,齐齐问道:“他真的没死?” 李延山一脸严肃,正色道:“传闻他现身庐江,拆了国子监一处分院、屠了所有院众,还将曹宣兵的弟弟斩于剑下,国子监各地分院已经对他发出了通缉,见必诛之……” 李沐梁热泪盈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将他骂了千百遍,既然尚在人间为何不回西府,害自己白白流了许多眼泪。 马岱问道:“陈玉知是九皇子,国子监难道连晋王都不放在眼里了?” 李延山长叹一声,从青衫入西府后这大事小事就没有断过,这家伙走到哪里都不消停,叫人甚是头疼,将军森然道:“这就是晋王的意思!” “晋王要杀陈玉知?” “这里面牵扯了太多东西,有些隐晦我也不得而知,只是现在有件事迫在眉睫,曹宣兵已经出了宫,想必是为了追杀陈玉知。这老阉狗当年还屠过城,修为高深、手段狠辣,陈玉知若是被他抓到,只怕……” 李沐梁擦了擦眼泪,走上前将案板之上的密信牢牢抓在了手中。 那一日弯刀白马出凉州,身后玄甲龙骑卷起了漫天尘土,杆杆亮银枪锋芒毕露,只为将陈玉知迎回西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四章 侯乙编钟,下沙郡 偌大凉州,虽比不上中原绿水青山,却胜在“穷山恶水”出英豪。 李延山与军师上了一处烽火台,漫天尘土中玄甲龙骑倾巢而出,这大军擅自离境乃是重罪,就算李延山是西府大将军也难逃责罚,公仪昭叹道:“将军,若消息传回盘阳只怕会对您不利……” “仪昭,你说我一把老骨头还能活多少寒暑?当年领军南下好几次都在鬼门关徘徊,利弊早就看淡了,如今漠北已被拔了尖牙,胡人更是死伤殆尽,可以说外患皆除……有人踏足的地方就有纷争,天下岂会永世太平?内忧马上就要来喽!” 公仪昭秉承师傅遗志,心中只有凉州与西府军,只要李延山愿意,就算揭竿起义也没有问题,他言道:“将军,师傅这些年的布局可不止脚下万里黄土,若晋王真的不顾往日之情发难……” 李延山摆了摆手,笑道:“雨亭是未雨绸缪,总怕有一天那些弄权之人会把手伸向凉州,就像他的名字一般,亭榭可避雨亦是凉州百姓的护身符,那些后手布局能不用就不用吧,将士们有儿有女都是血肉之躯,我可不想晚节不保……至于陈玉知,那小子连太子都不愿意当,定北一战后之所以销声匿迹,我猜他是想与庙堂斩断所有牵绊,想让他自立为王比登天还难!” 公仪昭也知道青衫的性格,他能堪大任却更喜欢当个闲云野鹤,庙堂束手束脚终归比不上江湖,他言道:“将军,您之后打算如何安排?” 李延山一脸坦然,言道:“仪昭,不瞒你说……我也没想好,只是若天下再无陈玉知的容身之处,西府能容!若满朝上下都不想让陈玉知活命,西府能让!布局不是为了推翻朝野,而是在关键之时保护自己的底牌!” 庐江望山楼,人去楼空后十二峰略显冷清,曹宣兵一人立于满地绣花针旁,脚下躺了几只奄奄一息的野猫,哪还有曹宣城的尸首?他不断仰天怒吼,对陈玉知恨到了骨子里,若取人性命是错,那青砖上的道道剑痕便是大错特错,一声巨响震动了庐江,百姓们知道这几日不太平,都躲在家里不愿出门,只是从那一声巨响之后,望山十二峰成了十一峰,老宦官又消失在了望山。 国子监各地分院全力通缉陈玉知,而花骨与李溪扬却无人问津,三人白天匿于荒野,夜间跋山涉水,并未让人发现踪迹,数日后终是到了荆州地界。陈玉知觉得憋屈,恨不得提剑找处国子监分院大闹一场,若不是小杂毛在一旁阻拦,只怕这青衫真要与庙堂来个鱼死网破了。 花骨鞍前马后,替陈玉知办事总露出一脸笑意,这日他从荆州下沙郡买了两只烧鹅、一坛好酒,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潜入了郡外林中,青衫接过烧鹅后笑道:“小骨头,你办事够地道!” 少年郎挠头笑了笑,言道:“这些天局势有些紧张,国子监虽没有在外张贴通缉令,但街上巡查之人比比皆是,我瞧了都觉得有些心烦。” 陈玉知掰下鹅腿塞到了少年口中,笑道:“不用担心,隐元会都通缉我这么久了,你看我不也啥事没有,区区国子监而已,等我哪天到了通幽、洞玄之境,非得将之拆光不可!” 李溪扬见青衫又开始说起了大话,打趣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上武当吧,这几日我眼皮子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大难临头了,陈玉知,你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还能这般风轻云淡……” “要不挖出来让你瞧瞧?不风轻云淡还能如何?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我是在朝一条大道而行,你这小杂毛懂什么!” 李溪扬来了脾气,他将一条鹅腿啃干净后丢向了青衫,言道:“就你这态度,下次还有拆楼的营生我可不干了!” 陈玉知躲过了鹅骨暗器,堆出一脸笑意,低头言道:“道爷,我知错了,您再给个机会吧。” “下不为例。” 三人相视一笑,全然没有在亡命天涯的样子。 国子监下沙分院,院众人人手持镔铁棍,与庐江的闲散风格截然不同,齐门棍郎许妙言匆匆找到了院首,见没有外人在,言道:“爷爷,盘阳总院传来消息,竭力寻找陈玉知的踪迹,你看要不要再多派些人手外出巡查?” 这许妙言对陈玉知怀恨在心,当日十里杏林之耻棍郎铭记在心,今朝终于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 金色铁棍杵在一旁的木架上,许显德摇了摇头,言道:“妙言,眼光要放长远些,别老揪着一件事不放,这样对心境也没有好处,陈玉知在庙堂已经成了过街老鼠,想报仇不必急于一时,你先把侯乙编钟给我搞到手再说!” “刘益师那个老家伙油盐不进,这几日索性闭门谢客,除了撕破脸皮怕是没别的路可走了。” 许显德冷哼一声,怒道:“他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太常?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院内都是齐门中人,办事干净利落些,别留下话柄让人嚼舌根!” 许妙言点了点头,问道:“爷爷,你为何对侯乙编钟如此上心?” “六韬通典记载,侯乙编钟分三层,钮钟一十九、甬钟四十五、镈钟独鸣,钟体共有铭文三千七百五十五字,记录了乐律破阵之法,乃是金篆玉函阵法一道的克星!以前不动手乃是生怕牵连到齐门的声誉,而如今有国子监这把大伞做幌子,任凭谁都不会想到此事与齐门有关。” 许妙言点头若有所思,当即召集院众打算连夜动手,早些夺得编钟也可继续搜寻陈玉知的下落。 刘益师乃是前西蜀太常,司职礼乐社稷,当年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是岁月匆匆、江山更替,老太常回到了下沙颐养天年,却没承想有人打起了侯乙编钟的主意,这祖传之物怎可拱手让人?只是不论齐门或国子监,他都无力对抗,只得以闭门谢客姿态拖延几日,在暗中收拾家当打算离开下沙这是非之地。 夜深人静,许妙言带人潜进了太常府邸,见空无一人后勃然大怒,前堂烛火已灭,却仍有淡淡余温。 陈玉知三人吃饱喝足,打算继续连夜赶路,才出林中便瞧见一队人马行色匆匆,数驾马车的车轱辘在泥地上留下了深痕,可观所载之物有些分量,只是这群人不像镖师,亦不像江湖中人,这摸黑赶路一副举家迁移的态势,基本可以猜出些大概。 李溪扬言道:“人多眼杂,还是换条路走吧。” “此处前往郁林方向皆是山路,只有这一条官道而已。” 陈玉知显然在山林里憋坏了,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言道:“我们离远些走便是,这大半夜有人在前面开路多好,若前方有人盘查也能拖延些时间,如此好事你怎么想不通透?”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青衫拍了拍少年郎,问道:“小骨头,我说得对不对?” 花骨重重点了点头,笑道:“有点道理!” 李溪扬无奈,这一路两人搭档唱双簧,总能在三言两语间把自己弄得哑口无言,他也懒得理会这两人,索性独自朝前走去,嘴里碎道:“夜是灯火不休,你俩惺惺相惜,道爷我惹不起!” 说惺惺相惜也谈不上,只是花骨总喜欢顺着陈玉知,而青衫也喜欢借少年郎挤兑小杂毛,乐在其中。 一阵脚步自远处传来,三人早早便躲了起来,陈玉知见一群蒙面之人手持镔铁棍,总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李溪扬嘱咐道:“陈玉知,咱们就别凑热闹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青衫竖起了三根手指,保证不出手暴露行踪,这话音刚落却又朝前摸去。 笑道:“看看,就看看而已,绝对不动手,骗你是小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五章 岁暮天寒,竹锋剑 李溪扬仿佛听到了“汪汪汪”在耳边回荡,他翻了个只有月亮能瞧见的白眼,跟着陈玉知朝前摸去。 刘益师显然经验不足,马车轨迹从下沙郡外一路朝西蔓延,许妙言沿着泥泞追赶,丝毫不费功夫,他满脸冷笑感叹这个老家伙聪明反被聪明误。 妙字辈的翘楚将手中镔铁棍飞掷而出,咔嚓之后折断了车轱辘,片刻后这群齐门小辈包围了刘太常,老者跃下马背溅了一身泥巴,冷眼朝对蒙面之人,言道:“荆州只有你们齐门善使镔铁棍,如此明显之事还需要蒙面吗?” 许妙言揭下了黑巾,五大三粗之人露出了得意神色,笑道:“在下沙郡中自然是要蒙面的,但此时夜黑风高,除了一轮明月外再无旁人,蒙与不蒙其实相差无几,反正刘太常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老者是个读书人,精通音律,对动刀动枪之事最是反感,他虽故意挺起腰杆子,却还是被对方的一句话给吓退了两步,当即怒道:“我与王监院乃是故交,你若就此离去我全当此事没有发生!” 男子朝折了轱辘的马车走去,老太常的家奴敢怒不敢言,瞧着一根根镔铁棍瑟瑟发抖,齐门棍郎探手抽出了铁棍,森然道:“你与王阳明是故交又如何?今日你被山匪袭击而死,与我下沙分院有何关系?” “你……” 远处丛林之中,陈玉知瞧见了许妙言,碎道:“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你这只癞蛤蟆……” 小杂毛趴在陈玉知背上,探出了半个脑袋,问道:“又遇到熟人了?” “谈不上熟,那家伙嚣张跋扈,还有个老家伙在后头撑腰!” “看完我们就撤吧?” 陈玉知没有离开的意思,显然想看看齐门棍郎打算如何对付老者,他对当年阳明学府的院长没什么好感,但对许妙言厌恶得很,当日他曾想一棒子打死陆小音,这仇平日里想不起来,今夜缘分使然,若不做点事情,实在对不起老天爷的安排! 花骨见陈玉知不想离开,又将飞刀拧转了起来,远处棍郎以极为巧妙的手法挑开了数个木箱,见甬钟后笑道:“侯乙编钟……你这老家伙若能识相一点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安心上路吧!” 镔铁棍朝刘益师当头挥下,老太常吓得瘫坐于泥地,跟随老者多年的家奴喊道:“老爷!” 陈玉知瞧了瞧小杂毛,笑道:“汪汪汪!” 一道青罡击飞镔铁棍,青衫走出了丛林,行于泥泞却不染污浊,喊道:“许妙言,你什么时候成国子监的走狗了?” 齐门棍郎拾起了铁棍,眼中露出兴奋之色,今夜可谓是一箭双雕,不但得了侯乙编钟,还遇到了久违的青衫黑剑。许妙言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今日众多齐门好手在场,他可不信还拿不下一个青衫黑剑,笑道:“陈玉知,别来无恙啊!” “谁和你别来无恙?国子监的走狗可不配与我套近乎,你家那条啃金骨头的老狗呢?” 许妙言见他侮辱许显德,不由捏紧了镔铁棍,数十个齐门之人纷纷怒视陈玉知,他们知道立功的机会到了,若今日拿下青衫,不但能在齐门中脱颖而出,更能在国子监站稳脚跟,毕竟大多数人都没有许妙言的运气,能有一名长老在身旁扶持,想要平步青云得用命去拼才是! 齐门棍郎笑了笑,言道:“逞口舌之快算什么男人,我没想到当日在十里杏林遇到的居然是当朝九皇子,也没想到你一朝名动天下、一朝沦落江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既然你自己送上门,那我就接受这份大礼了。” 陈玉知鞘中嗡鸣,道袍知道这家伙又要开杀戒了,无奈叹道:“这才消停了没几天……又开始了。” 刘益师不知来者何人,却想抓紧最后的救命稻草,喊道:“大侠救命,我乃前西蜀太常,您若救老身一命,必有重谢!” 黑剑出鞘,陈玉知喊道:“别废话,谁稀罕你的重谢,赶紧带着家奴逃命吧。” 陈玉知一人迎了上去,一剑斩断一根镔铁棍,老太常刚从地上爬起来,那些蒙面之人便统统倒在了泥地里,仅剩下许妙言一人惊骇不已,他没想到青衫已经有了这样的修为境界,怒道:“陈玉知,天高地阔却无你容身之处,放弃吧!” 青衫与棍郎开始了对弈,家奴们将木箱从损坏的马车上搬到了别处,一行人朝西而行,临走时纷纷回头,刘益师乃是读书人,自然觉得此时逃命有些难堪,但自己与家奴都不是武者,若留在原地只怕会成为累赘…… 陈玉知挥剑间似乎对剑锋拂柳有了些明悟,却来不及深想,言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这只癞蛤蟆来评价。” 又一次硬碰硬,陈玉知再断一棍,齐门棍郎见势不妙想逃,却被青衫一脚踩到了泥地里,他头一次感觉到了后悔,先前对陈玉知屠戮庐江分院的事还不屑一顾,总觉得有人在夸大其词,就像与漠北和胡人的大战一样,许妙言不信青衫有这等气魄与实力,今日交手方知坊间所言非虚。 “你若敢下杀手,我爷爷必然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陈玉知见对方满嘴泥泞,叹道:“我也不想造下杀孽,可若是放你回去,小爷的行踪必然会暴露,许妙言,你说我该怎么办?” 世人大多贪生怕死,许妙言见还有余地,含糊道:“你放心,我对天发誓,一定不会泄露消息!” 青衫脚下松了松,让棍郎喘了几口粗气,言道:“这岁暮天寒的夜里,你为何带人打家劫舍?” 许妙言不想道出实情,却瞥见黑剑寒光一现,浑身打了个哆嗦。 “侯乙编钟,我是爷爷想夺取刘益师的侯乙编钟!” “这编钟有什么特别,竟让齐门如此看重?” “侯乙编钟可破金篆玉函中的阵法,我只知道这么多……你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陈玉知可不信他会遵守诺言,就像方才的自己一般,还不是学了三声狗吠走出了丛林。 从前总觉得最可贵的是相遇,而当真正遇到一个人、经历一段情、辗转一秋冬,方知久别重逢与别来无恙才能承载世间美好。 “许妙言,要怪就怪你当日在杏林外对她动了杀心!” 黑剑寒芒一闪,眼见许妙言将要身首异处,一柄竹锋剑破风袭来,爽朗笑声中走来一人。 陈玉知横剑躲过一击,一脚将许妙言踢晕了过去,眯着眼朝远处望去。方才那一剑比小骨头的飞刀还要快上几分,他不敢大意,却也没想到才片刻功夫就引来了敌人。 小杂毛与花骨本在看戏,见势不妙也跃出了丛林,阳明书律张开手掌,高举朝天,边走边笑,言道:“来来来。” 竹锋剑应声而归,他倒是没什么杀意,只是既然救下了许妙言,那与青衫必然不是一路人。 张九日笑道:“阁下如此对待国子监院士,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玉知看清了对方模样,叹道:“哎,真是冤家路窄,什么风把阳明书律给吹到了荆州?” 张九日一袭黑袍,与书圣的穿着有几分相似,想当年他在盘阳自称小书圣,陈玉知一直对此人嗤之以鼻,要论行书之法,自己亦是锋发韵流,只是平日里懒得表现而已……也不知撞了什么邪,自己与阳明七律恩怨不断,真叫人伤脑筋。 “陈玉知,我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国子监,而是想替丁寅驳回颜面。” 黑剑没入鞘中,陈玉知抖了抖衣袖,问道:“怎么个驳法?” 星稀月明,行书论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六章 行书论剑,两相惜 何为行书论剑? 行书韵流走偏锋、论剑挥毫词赋中。 这比的是剑招与笔锋,亦是修为境界和文采风流。 江湖中的剑客多如牛毛,但能行书论剑者却是凤毛麟角,就拿当代剑道巅峰的那几人来说,洪都剑冢那位神秘剑主从不抛头露面,尚且不论!剑圣王越久经沙场,“舞文弄墨”还差了些火候。西京燕舟虽为城主,却也稍逊一筹,唯独雪山之巅那位叫君东篱的宫主,在年轻时便被江湖中人称赞独占三绝,出世剑法一绝、羞花闭月一绝、经纶满腹一绝,只是这位奇女子不知从何时起,再也没有踏足过江湖。王越与燕舟的剑法强不强?问十个人恐怕有十一人会说强!但行书论剑他们还真不行,阳明书律自珍自傲,早已将自己视为天下年轻剑客中的扛鼎之人。 陈玉知言道:“张九日,要比试能不能挑个好时候,你不知道小爷我现在什么处境吗?” 阳明书律没有杀意,只有剑客之间才能感觉出的棋逢对手之情,青衫从对方的表情里就能瞧出来,只是时逢危难之际,方才出手已经有些冒险,若再闹出些大动静,恐怕还真难上武当了。自己遇险没关系,倘若牵连到小杂毛和小骨头,陈玉知于心不忍。 张九日将竹柄长剑收进了竹鞘中,走到青衫面前,朝他左右脸颊打量了许久,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处境,就怕你这家伙哪天突然遭遇不测了,到时候我去找谁比试?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玉知言道:“说来听听……” 小杂毛与花骨也凑了上去,只听黑袍叹道:“陈玉知,你在庐江闯大祸了!曹宣兵得知自己的弟弟惨死庐江,取下头顶巧士冠便出了宫,估摸着是要来找你寻仇,他的境界你应该比我清楚。”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玉知料到曹宣兵可能会出宫追杀自己,但心里却抱着一丝侥幸,青衫押了一注,他赌老宦官会忍气吞声,没承想对方虽不完整,性子却如此刚烈。 李溪扬与花骨都皱起了眉头,陈玉知自嘲一笑,叹道:“得之坦然,失之淡然。张九日,咱们速战速决!” 阳明书律贼兮兮笑了笑,取出一根麻绳,将晕厥在泥地里的许妙言给绑了起来,他虽不想让这位国子监院士遇害,却也不想对方过早透露陈玉知的踪迹,故而才出此下策。 青衫竖起了大拇指,笑道:“讲究!” “朝前十余里有处圭塘河,就去那里一决高下吧。” 陈玉知没有意见,四人朝前走去。半晌后有个道人从暗处徐徐走出,他瞧了瞧被捆成粽子般的许妙言,微微冷笑,以打穴之法连点对方百汇、章门、哑门、阳门、风池五大死穴,这棍郎在晕厥中草草过完了一生,道人拔出佩剑篆地而刻,“青衫黑剑”四字深嵌地面。 圭塘河上两叶轻舟,青衫与黑袍各立一边,李溪扬与花骨坐在岸边,道袍有些担心,他先前说这几日眼皮子跳得厉害并不是在胡诌,只是陈玉知这个当事人却临危不乱,这叫他也无可奈何。花骨则是一脸崇拜模样,看着陈玉知站在轻舟之上,恨不得立马绘制一杆大旗,为他助威呐喊。 河中两人抱拳示意,皆以右手轻握剑柄,如提笔前的酝神一般,两人将剑势缓缓拔高,舟下河水咕噜咕噜冒起了泡,张九日问道:“陈玉知,你为何在定北一战后隐入江湖?” 醒时风拂衣,情动忽提笔。这句话当日曾在西京与燕舟饮酒时提及,青衫不知这句话是出自哪位名家之口,当时仅是随口一言,有些我自倾怀,君且随意的情感流露,但今日隐隐悟得其中几分真意,笑道:“现在说了怕影响你的心境,稍后再谈!” “一言为定!” 两人同时出剑,凌空勾勒韵脚,竹锋剑下“脚踏黄土”四字若隐若现。 字里行间乃是在赞颂对方的功绩,这等纵横沙场的气魄,阳明书律自愧不如。 青衫以“明月清风”四字映衬,自是无声感叹张九日在庙堂也算一股清流。 书律出剑,“不道苦楚,莫问前程。” 青衫锋如龙蛇,“一朝徨徨、问浮生,一夕圭塘、剑挑灯。”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皆起了些遗憾之意,当年同在盘阳,却缄口不言。 行书碰撞在一起,顿时化作剑气互不相容,你撕我一横,我毁你一竖,一阵波澜后归于平静。 李溪扬看得出神,渐渐被两人感染,也没了方才的紧张,叹道:“要是能有壶酒助兴该多好!” 花骨在怀里鼓捣了一番,显然里面的东西还不少,少年郎肘了肘道袍,将一尊小酒壶递了过去,言道:“拿去拿去,别客气。” 李溪扬虽接过酒壶,却不承对方的情,还暗自白了花骨一眼,他知道这小子的花花肠子,肯定是替陈玉知准备的酒,只是阴差阳错才落到自己手里,秉承不浪费的原则,道袍打算一滴也不留给陈玉知。 河面又明亮了起来,阳明书律十字长书,“不品人间酒,不识其中醉!” 陈玉知还以十字,“不陷人间情,不识其中累。” 夜无漆黑,河无波澜。书律剑锋成了残影,“来日登高天地宽,人间春色从容看。” “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脚踏浪千重。” 一声炸响,圭塘河涌起数道水柱,两叶轻舟碎裂,陈玉知与张九日同时回到岸边,小杂毛将酒壶丢给了青衫,言道:“你俩不去文坛闯闯真是可惜了,跑到江湖刀口舔血作甚?” 这酒壶里显然所剩无几,陈玉知瞥了瞥阳明书律,言道:“张九日,你觉得登高望远与俯览山河有何不同?” “一个在人间,一个在穹顶。” 陈玉知露出了少有的苦涩,他虽不愿屈身庙堂,却也不想无家可归,事态发展到今日这般田地,并不是他陈玉知主动选择的,而是被许多心怀不轨之人给硬生生推到了江湖中,他笑道:“张九日,当年怎么没发现你这般好相处。” 阳明书律碎道:“你这家伙藏得可真深,人人都以为你是个只懂寻花问柳且嗜酒如命之人,没承想九公子原是你戴的面具,今夜咱们不分胜负,若以后还有机会……” 陈玉知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你放心,我命硬得很,可没那么容易死。还有,总有一天我会去拆了国子监!” 阳明书律抱着竹峰剑朝远方归去,高喊一声:“我等你。” 见张九日走远,陈玉知吐了口浊气,滔天豪情烟消云散,他瞧了瞧小杂毛与花骨,言道:“快跑吧,若是被曹老宦官逮到,十条小命都不够看!” 道袍看着独自开溜的陈玉知,对花骨言道:“你看,这就是你崇拜的无赖……” 下沙郡,许显德见外孙仍未归来,心中生出了些不祥之感,派人去太常府邸打探后才得知老家伙已然溜之大吉,一番波折后于天亮时等来了噩耗,郡外官道旁,许妙言早已浑身僵硬,隐有血迹与晨霜凝于脸颊,身旁“青衫黑剑”四字绞人心扉。 院首狠狠捏紧了双拳,立誓不杀陈玉知枉为齐门长老。消息在一日间传遍了国子监分院,各路人马纷纷朝荆州赶去,曹宣兵本在扬州地界搜寻青衫的下落,见身披国子监院袍之人行色匆匆,便知晓必然与陈玉知有关。 玄甲龙骑入中原,途至西京传来密报,大军一刻未有停歇,转舵朝荆州赶去,玄甲龙骑个个激动不已,若能寻回陈玉知,就算踏遍中原也在所不惜。 马岱紧握涯角枪,心中澎湃不已。当日陈玉知将他钉回定北城头,马岱一直觉得自己欠青衫一条命,也早已在心中做出了决定,若有需要,自己随时随地都可以将这条命还给对方,这叫情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七章 师兄归山,迎青衫 武当洗剑池,齐白敛将手中道经塞进了后腰,一声清脆口哨后,黄鹤与燕雀齐飞,他去到了自家师兄平日里挥汗如雨的菜圃,摘了许多冬季尚未发芽的菜苞,捧于手心没多久便被漫天燕雀分食一空,他咧嘴笑道:“这可是最后一顿了,等陈玉知上了山可没有多余的口粮分给你们喽,不是我一毛不拔,只是这菜圃太小了,要怪就怪二师兄偷懒没把这一处方圆弄大些,你们知道嘛?” 李道子与张曼青仍未归山,吕灵匣自茅山一战后便终日坐于山巅那颗乔木下,晨望朝阳、暮斜落日,也不知在感悟什么大道,而王束殿依旧与往常一般,闲暇时瞧瞧两位师弟的近况,继而于山涧一人对弈一局黑白,乐不思蜀。 “白敛,你这么造作下去,师兄往日的心血可就要付诸东流了!” 李道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道士身后,依旧如从前那般不苟言笑,只是对小师弟的溺爱溢于言表。齐白敛似乎知道师兄会回来一般,转身对他做了个鬼脸,碎道:“师兄一下山就不想回来,还在乎这小菜圃嘛?” 李道子无奈苦笑,他从不会与人争辩,因为遇事前皆会扪心自问。下山是当日在凉州师傅嘱托的,但入世后却真有种深陷泥沼的感觉,似乎归山也并不急于一时。遥想这段日子的经历,初入江湖便上龙虎山,与张老道那一场大战可谓是惊天动地,当时自己满腔怒火,只想替师傅讨回公道,甚至用一道雷符轰去了龙虎山一座侧峰,但事与愿违,这百年山门的底蕴确实强悍…… 记得当时张老道开启了护山阵法,自己本可用两败俱伤的局面一举毁去龙虎山引以为傲的不败之阵,但暗中突然升起几股不弱于张老道的气势,权衡利弊下这才罢手退去。此后脚步也未有停歇,最远之处行至东海之滨,那岛上的遭遇他不愿回忆,只是再回中原时却掀起了一股庙堂歪风,国子监的势头如日中天。 “百敛,你是不是屁股又痒了?” 小道士朝后挠了挠,讪笑道:“好像不痒,师兄……我们何时下山?” 李道子也看不透小师弟的道行,这小家伙虽然没有修为,但有时却跟小神仙一般,可谓料事如神。 “等我准备些符箓,你先去山涧吧。” “是三师兄回来了吗?” 李道子朝着平日里篆刻符箓的小屋走去,笑道:“知道还问,多此一举!” 山涧泉水涓涓,王束殿一人琢磨着棋局,似乎自己把自己难住了一般,张曼青不知何时走到了棋盘一侧,叹道:“大师兄,一人下棋可还习惯?” 王束殿目光仍在棋盘之上,未定胜负前专注落子是他的习惯,嘴里含糊道:“还真有些不习惯,一人对弈更费神费力,晴天黑子势如破竹,阴天白子运筹帷幄,苦我左右为难。” 张曼青不敢打扰大师兄的棋局,立于一旁默不作声,齐白敛兴冲冲跑到了山涧,大喊道:“三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白敛,你好像又长高了些。” 小道士撇了撇嘴,也没有与师兄客气,叹道:“别提了,这些日子给大师兄做饭可把我累坏了!” 张曼青有些心疼小师弟,以往都是自己负责做饭,二师兄负责种菜,这次下山的时间颇长,没想到小师弟还干起了粗活,这雷法通天的道人十分欣慰,笑道:“小师弟,你以后若是成了家,会做些粗活总是没有错的。” 小道士摇了摇头,言道:“我以后可是享福的主,不用干活!” 这一句话倒是让王束殿放下了手中棋子,两人齐齐问道:“此话怎讲?” 小道士也纳闷,自己怎么无端说了这么一句话,挠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对了,我们何时下山?” 李道子与张曼青皆知晓山下局势,而王束殿则是一脸疑惑,问道:“白敛,下山作甚?” “陈玉知要来武当了,我们得去迎接他!” 张曼青甚是不解,这小师弟身在武当山,怎会知晓陈玉知要来武当?当即问道:“小师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昨晚梦到的……” “你还梦到了什么?” “我昨晚梦到他被人追杀,就在东边一处叫九龙渊的地方……师兄,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啊?我还等着和陈玉知的那位朋友一起乘黄鹤玩儿呢!” 张曼青与大师兄对视了一眼,眸中神色一言难尽,他叹道:“大师兄你可能还不知道,庙堂近日在各地兴办国子监,妄图将整个江湖踩在脚下,还有些小道消息不知真假,坊间传闻国子监正在谋夺江湖气运……我这次入世认识了一位百晓阁的朋友,他告诉我陈玉知在庐江屠了一座国子监分院,还斩杀了一位院首,这次恐怕是闯大祸了。” 王束殿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入木盒之中,平淡道:“曼青,你何时变得这般束手束脚了?武当上下虽只有五人,但想护一人平安也不难吧?更何况他与师傅乃是命缠一线,就算与天下为敌,又能如何?” 大师兄似乎有些不悦,张曼青哭笑不得,想当日自己下山便是遵循了师傅的嘱咐,一心希望武当之名响彻江湖,其间更是多次陷于险境,扬州玄武湖畔以一敌五,那茅山曾黎叔与暗影刺都不是吃素的主,若不知自己在危难关头将乙木正雷、丙火阳雷、癸水阴雷、庚金劫雷、戊土冥雷这五雷正法融于掌心雷中,只怕来年清明日师兄弟们就得去扬州祭拜自己了……而这也仅是开始,事后自己又踏足了多个隐世宗门,让自己记忆犹新的乃是青州龙关,每当想起一人就浑身哆嗦,不提也罢。 张曼青咳了咳,正色道:“大师兄,你这可就小瞧我了,真要是到了与天下为敌的那一天,我张曼青定然首当其冲,谁敢揣测武当的底线,手中雷法必不轻饶!” 一声剑鸣冲天响,武当之巅、乔木之下,吕灵匣缓缓睁开了双眸,剑意较之茅山时又浑厚了不少,这都要归功于萧克己的太玄真意,纯阳剑直入云霄,继而悬停于山涧那处棋盘之上。 吕灵匣立在山涧之上,旭日下的模样与陈胤侦当年有几分相似,张曼青惊道:“四师弟,你拔出纯阳剑了?” 这斩出无悔一剑的道人笑了笑,言道:“我答应过陈玉知,只要自己尚在人间,便没人可以欺负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八章 欲加之罪,九龙渊 九龙渊水流湍急,凛冬寒风虽如针芒般刺骨,却奈何不了这一渊肆虐,冰封百里的场景从未出现。 三人途经郁林并未停留,朝着纪南城方向赶去,过了这座与单儿定情的城池,再有几日便能到武道山脚,到时候就算曹宣兵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用害怕,武当随便下来一位师兄都可保自己一命,不得不说,当日与李延山上武当真是受益匪浅,如今与陈胤侦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陈玉知可不信自己会早早夭折,毕竟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遥想纪南城那一夜,若不是月小毒的药粉劲够大,自己与单儿的进展必然不会这般迅速,扪心自问,那一夜的滋味确实叫人意犹未尽,只是瞒着陆小音有些愧疚之意,这情情怨怨自古便让人伤脑筋,若非如此,文坛那些脍炙人口的绝句从何而来?还真有人相信饮酒三两如有神助的鬼话。 还未临近九龙渊,汹涌波浪拍岸的声音已是不绝于耳,陈玉知叹了又叹,言道:“这儿的鲤鱼不错,你们若是不怕死,可随我进城尝一尝。” 李溪扬一路与花骨斗嘴,每输一次便会将袖口往上撸一些,此时已然攥到了胳膊之上。都说少年郎牙尖嘴利,他现在算是领教到了,既然在花骨嘴上讨不到好处,茅山小道便打起了陈玉知的心思,笑道:“陈玉知,我看你一路上唉声叹气,总不会是为了尝不到一口鲤鱼而沮丧吧?” 陈玉知懒得与他拌嘴,言道:“是也不是。” 小杂毛入江湖后改变了不少,兴许是受了青衫影响,他兴冲冲挽着对方胳膊,贼兮兮地问道:“说来听听,这地方是不是又有什么红尘债了?” “咳咳……没有,上一次到纪南城还是意气风发少年时,却没想到如今会落得这般凄惨……” 小杂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愣是将眉毛挤到了一处,惊讶道:“还不意气风发?若别人与你一般屠守军杀院首,只怕早就落得两腿一蹬、告别人间的下场了,你这家伙就知足吧。” 青衫扭回了被对方挽着的胳膊,笑道:“也对,心若没有栖息之地,到哪里都是在流浪,行走江湖总该有场大梦才是,也算替自己找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天有不测风云,雨不会一直下,却一直会下雨,有些事反过来想想也就通透了。” 九龙渊之上有处岩壁过道,经过“岁月”这位大师的雕琢,其上参差不齐却颇有韵味,更要重的乃是这小道贯通了荆西与荆南,想要去武当必须途经此处。齐门长老的外孙死于非命,这在荆西可谓是一件大事儿,早一日便有齐门之人据守此处,但凡过路者都要仔细盘查,而许显德也聪明,做事情可谓是滴水不透,打着国子监的旗号招摇过市,不论江湖中人或是百姓都只得乖乖配合,心里碎骂归碎骂,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可没人想去触这霉头,引火烧身。 三人在关卡之外犯了难,这小杂毛和花骨还好说,只是陈玉知此时连斗笠都没戴,若是能顺利过关,除非那群国子监之人都是瞎子,李溪扬言道:“怎么办?实在不行就硬闯吧,对付几个国子监分院之人还绰绰有余。” 一向雷厉风行的陈玉知难得犹豫,总觉得在此处闯关有些危险。前方有个瞧着年纪稍大的妇人正在过关,她肩挑扁担与两个箩筐,竹箩筐上盖着布头,拦路人手持铁棍,以国子监院众自称,妇人是平常百姓,哪里敢不配合?当即卸下担子笑脸相迎。 “你这箩筐里装得是什么?” 妇人笑道:“几位大爷,这里面都是些自家种的果子,我瞧着天凉想去纪南城里卖了换几两碎银,也好替家中孩子买件布袄。” 几人一听放下手中镔铁棍,掀开布头便取了几个果子,妇人见对方吃得香甜,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又大又甜?” “恩,确实不错,你可以走了!” 妇人愣住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想着自家孩子这几天受冻的模样,鼓起勇气言道:“大爷,你们还没给钱呢……” “给钱?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问我们要钱!” 一喝之下妇人跪在了地上,乞求几人可怜可怜自家孩子,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若没件布袄实在熬不过去。齐门显然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更没有一点人情味,不但将妇人一脚踹开,更是连两筐果子都没能幸免,妇人不顾疼痛趴在地上凄委捡拾,引得一群人大笑连连。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陈玉知的拿手好戏,只是这次却换成了少年郎,花骨从未有过这般愤怒,一息间钝骨飞刀出手,一息后染血归来,那方才踹妇人的男子断了一条腿,倒在岩壁小道之上,惨叫连连。 “闯关!” 陈玉知本想出手,却被花骨抢先一步,他不知这平日里冷静的少年郎为何变得如此冲动,只是当下不能迟疑,闯过此关才是重中之重,三人齐齐朝前奔去,青衫并未取人性命,只是赏了一人一个大耳刮子,由于迫切想要逃命,手下力道稍大了一些,将几人齐齐扇到了九龙渊之下,花骨与妇人擦肩时还丢下了一袋碎银,喊道:“大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根金色铁棍从天而降,在小道与纪南城的交界处卷起一阵风沙,这场景与当日杏林何其相似?陈玉知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碎骂道:“糟老头子,每次都来坏事儿!” 许显德单脚立于铁棍之上,满脸怒容下有几分憔悴,死死盯着青衫不放,恨不得饮其血、茹其肉!陈玉知想不明白这老家伙怎会来得如此之快,按道理说张九日应该不会出卖自己才对,他喊道:“许长老,你这是在表演金鸡独立?累不累啊,快下来歇歇,一把年纪可别闪了腰!” 许显德狞声怒道:“陈玉知,你这心狠手辣的小畜生,我今日要将你挫骨扬灰,祭奠妙言的在天之灵!” 在天之灵?三人都纳闷了,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被阳明书律绑了起来,怎么突然就死了?要说是张九日在从中作梗,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事情有些蹊跷,陈玉知喊道:“许妙言死了?” 许显德抡起了金色铁棍,通幽境的威势瞬息铺满了九龙渊,他怒道:“废话少说,青衫黑剑四字好不威风,今日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玉知不想再与他多说废话,自己和国子监本就水火不容,手中杀孽数也数不清,多添一条人命又能如何?当晚自己本就想要了许妙言的命,若不是阳明书律出剑阻挠,事情本该如此发展才对,反正都有曹宣兵在后头追杀了,今朝再多个许显德也无伤大雅,自己当时在庐江说过,命有一条,谁有难耐谁拿走,这可不是在说笑! 独眼少年郎立于后方寻找机会,青衫与道袍拔剑硬抗老者一棍,许显德巍峨不动,黑剑与桃木剑险些被震脱手,这金色铁棍有其独到之处,内里材质一节实心一节空心,与利刃碰撞时会传出阵阵波动,在修为的加持下更能轻易将敌人的武器震脱手掌。 许显德铁棍杵天,一道金光入云端,齐门上下纷纷朝纪南城方向赶去,老者怒道:“上次有李延山救你,我看这次还有谁救得了你!” 陈玉知头皮有些发麻,这老家伙一人还嫌不够,竟发出信号召集人手,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只怪自己造作的太厉害,若此时有雷符在手,说不定还能与他拼上一拼, 青衫暗自在手里捏了几道风符,对着道袍喊道:“小杂毛,给他叩一个!” 危难关头顾不得面子问题,李溪扬屈膝一叩,登真隐诀的玄奥真意勃然爆发,九龙渊流水一息而断,一息奔流,岩壁小道上落下了许多碎石,许显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叩定住了身形。 陈玉知见状默念法诀,拉着花骨与李溪扬朝武当山方向跑去,狂风中陈玉知喝道:“小杂毛,叩得漂亮!” 李溪扬一阵无言以对,但这道人也无所谓,虽说膝下有黄金,可有些东西就算用千金也换不来,屈膝而已,他李溪扬能屈能伸,更何况在若棠面前都丢过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愿以诚挚心,悟得岁月诲。风霜沐雨历人间,祸福共患于晴天。 许显德见三人化作狂风遁走而去,不禁仰天长啸,他视许妙言为自己的接班人,今日怎能让杀人凶手逃出生天?老者将金色铁棍朝天梭去,喝道:“给我站住!” 苍穹之上坠落一根金色铁棍,其势之汹足以撼山裂地,风符所凝聚而出的天地真意瞬息消散,三人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在地,许显德又拦在了前方,森然道:“你能逃到哪里去?” “我呸,你这老家伙,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青衫燃起了战意,明知不敌却仍旧挺直了腰杆子,没有一丝惧意,不经一番砌骨寒,如何逆流而上攀之江湖顶峰? 花骨想掀下碎布条,却被陈玉知拉住了手臂,他轻拍少年郎肩膀,平淡道:“交给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九十九章 玄甲龙骑,入荆西 陈玉知柔声一言,转身朝许显德走去,月华剑尖未接触到沙土,仍有一寸距离,但剑痕却仍旧划开了土地,剑气浓郁,直至九品境巅峰。 茅山小道突然闭上了双眸,似乎在沟通着九天之上更为晦涩的力量,此时他袖袍已然垂下,终于有了些道士该有的样子。 “你竟然进步的如此神速……” 青衫冷哼一声,无锋剑意起,嘴上不留情,碎道:“自然要比你家那个没出息的外孙强不少!” 许显德冷冷抬手,金色铁棍归于掌中,铺天盖地的气势压向了青衫黑剑。陈玉知面不改色,依旧一步一步朝前迈着,当日在杏林自己曾被这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但今日却不会,莫欺少年穷的道理亘古长存,无锋剑意从黑剑之上蔓延,继而将一袭青衫也覆盖于其中,柔而不争的剑意让人毛骨悚然。 “我好像很平静,又好像很无奈,似乎对未来有期待,又好想没有……害怕独自悲凉独自愁,却也讨厌被打扰!” 陈玉知暗自嘀咕,终是一步步迈到了许显德跟前,金色铁棍对上了黑剑,两者不相上下。这齐门长老怎么都不相信区区九品境的剑客能硬抗自己一棍,然青衫的剑势才刚刚拔起,拔地而起! 一剑后跟着两剑,两剑后叠着四剑,这从叠刃之法里悟出的剑招陈玉知从未施展过,今日却让不可一世的齐门长老弯下了腰。剑势总有穷尽时,七剑后陈玉知喘起了粗气,左手一道掌心雷攻其不备,陈玉知手掌紧贴老者肩膀,以灼伤手心的代价击穿了对方一肩皮肉,金色铁棍与老者齐齐倒飞数丈。 花骨霎时捏紧一拳,心中暗道一声:“好!” 许显德摇摇晃晃立起了身子,肩膀被雷法余威摧残的颤抖不已,他没有在意伤势,狰狞之色更为浓郁,由此可见这老家伙当年定也算个狠人。他拿起金色铁棍,血迹顺着手臂流到了铁棍之上,一阵热雾涌起,金色光芒忽而大盛。 许显德抡转铁棍,仅是热浪便把陈玉知掀飞了出去,老者狞笑道:“真以为自己能翻了天不成?” 花骨伺机而动,剑指下钝骨飞刀破风袭之,许显德冷笑不已,一棍拍地掀浪卷,飞刀在他周围盘旋几圈后朝少年郎倒飞而去,所幸刀柄在前击于身,并未见血,但这一击之下少年郎陷入了萎靡,估摸着伤得肯定不轻。 陈玉知见小弟受了伤,怒道:“就算翻不了天,你要拉你下水!” 许显德一步闪到青衫跟前,铁棍携惊天之势挥击而下,嘴里碎道:“你试试。” 陈玉知横剑抵挡,虽知此时想要挡下通幽之人的全力一击估计够呛,但不服输的意志从未更改。 小杂毛发髻之上多了一缕花白,百里寒风化春风,暖意沁人心脾,他叹道:“哎,不知三年后会不会满头白发……” 登真隐诀记载“入静、请官”一事,这请官与神打之术有些相似,却更为精深奥妙,所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这一缕花白便是小杂毛首次请官的代价,“一步光景,谁人翘首,荆州之上,各有去留。” 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玉知一侧,拈花指缓缓伸出,却又快于金色铁棍。拈花拈棍皆无区别,只是一触后休想再得寸进尺,任凭许显德如何用力拔高气势,小杂毛依旧云淡风轻,真如天上神仙一般,眸中清风明月、百里斜阳。 拈花指微折半寸,铁棍落于茅山小道之手,道袍抖动间如巴掌一般将老者抽飞而出。青衫傻傻望着李溪扬,问道:“小杂毛,你这又是什么神通?” 李溪扬稳守心神,此时的行动可以说完全不是自己在操控,但若是心神稍动便会从这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跌出,“入静、请官”自然是请了三清师祖,但到底是哪位他不得而知,也不敢猜测,心中唯有敬畏而已。 道袍没有回头,亦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他拿着金色铁棍瞧了瞧,继而舞起了棍法,若说先前在许显德手里头还算耀眼,那此时便是光芒万丈,老者瞧见这一幕瞪大了双眼,却又无法直视刺眼金光,暗道不妙。 金色铁棍乃是齐门之物,名为药师棍,这金光与佛光别无二致,传闻此棍铸成后便于药师佛像前闻经百年,历经佛门渲染后才落入了齐门先祖之手。寻常江湖之人鲜有信佛者,但在佛教中这药师佛可谓是来头不小,乃是“三圣”之一,更有“令诸有情,所求皆得”的宏愿,能治众生贪、瞋、痴,方称药师。 这药师棍落入道袍手中后光芒万丈,齐门长老百思不得其解,而当下他也没有再往下深想,方才被袖袍狠狠抽得脸颊生疼,从对方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修为短时间内已经超过了自己,如今不可力敌,拖延时间才是良策。 一阵棍影漫天,还不待许显德反应,棍棍到肉将他轰入了地里,老者咬牙切齿,不断挣扎想要破土而出,随即又被轰陷几分,周而复始后没了动静。 陈玉知扶起了花骨,见此一幕拍手叫好,喊道:“小杂毛痛打落水狗,漂亮!” 棍上拜佛尊神,荆西群山枯藤。 棒喝齐施,雷奔电掣。 最后一招药师棍入了天际,洗去光芒铅华后与凡铁无异,磅礴威势却更甚往昔,压得许显德抬不起一根手指,还未落下之际茅山小道便跌出了请官之境,一膝于地支撑,不想在陈玉知面前丢脸,碎道:“自打遇上这家伙后,就没碰到过好事……” 青衫扶着花骨,抬头望眼觉得时间为何不能过得再快些,若这一棍坠地,估摸着许显德也能去与外孙团聚了。远处有个黑袍道人眯起了双眼,探手间缩地成寸,硬是将深陷坑中的老者给救了出来,这黑色道袍乃是龙虎山独有,只要跑过两天江湖的游侠儿都清楚,张道乙瞧着茅山小道,不由生起了一股好胜之心,毕竟龙虎山外无道门的口号可不是说说而已。 许显德满身伤痕,却仍从地上踉跄着站了起来,此时小杂毛还未发觉远处的情况,青衫却又挡在了兄弟身前,对于那道人的手段两个局外人瞧得清楚,虽谈不上多通天彻地,但能在那般威势之下救出老者,也算不凡。 许显德不认识这位年轻道士,却瞧得出对方出自龙虎山,想来也算是国子监的同僚才对。片刻间齐门一众数百人皆赶到了纪南城外,镔铁棍密密麻麻杵在远处,张道乙一人朝陈玉知走去。 “陈玉知,好久不见!” 青衫装作一面纳闷,问道:“你是?” “我是龙虎山张道乙,西京大雁塔试你忘记了?” 陈玉知冷冷一笑,自己怎么会不认识对方,只是对龙虎山与国子监之人都生不出好感而已,偏偏他两者全占,这叫自己如何是好?除了让对方热脸贴冷屁股外还有别的选择吗?那断然是没了,“对不起,我对手下败将不感兴趣。” 道人不怒反笑,言道:“你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但也仅限于今天。” 什么叫仅限今天?那意思就是让自己去死喽?陈玉知总是被龙虎山的老道士欺负,今天终于瞧见了一个平辈,若不好好招呼一下,也太说不过去了,他抬手一剑毫不留情,笑道:“算你运气不好,小爷正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呢!” “花骨,你帮我护住小杂毛!” 两人不断交手,青衫本有些疲倦之意,但见纪南城外皆是齐门之人后,便又有了豁出去的决心,今天若是没人来救自己,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这么多人的包围。江湖夜雨十年灯,出剑当无悔,不论今天是不是自己在人间的最后一天,只要对往昔无愧,只要对今朝无悔,哪有什么大道万年常春藤,先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再说! 陈玉知以霸龙吟开道,无锋剑意四起,不管齐门之人的围杀,一心追着张道乙不放,犹如被抢了骨头的野狗一般,龇牙咧嘴一剑胜过一剑。要说张道乙也确实倒霉,遇上了陈玉知这么个不要命的主,一时间只得以剑想迎,且战且退,完完全全落到了下风,许多道门秘术都无从施展。两人皆是九品巅峰的境界,但青衫却能死死压他一头,这便是浴血后才有的战意。 李溪扬请官之后仍在原地未动,花骨想去帮陈玉知,却也提不上力气,只得守着茅山小道,眼睁睁看着陈玉知身上多出一道道伤痕,齐门之人已经将他包围,若再过片刻,只怕这青衫真要亡了,花骨掀下了碎布条,正欲拼接梨花狂骨,万马奔腾之声不绝于耳,近在咫尺。 张道乙怒道:“陈玉知,今天谁也保不住你!” 陈玉知斩红了眼,全然不顾身后的许显德与旁人,一心要拉道人给自己陪葬,药师棍重回老者手心,一棒朝青衫后脑勺击去,风势之大,张道乙的发髻瞬息散开。 一杆通体暗金的长枪急射而来,许显德收势倒退数丈,避其锋芒。 弯刀白马与玄甲龙骑终是赶到了纪南城,李沐梁远远望着青衫湿润了眼眶…… 枫叶初红未熟透,待透之时忽来雨,雨过天晴早已落叶满地,人生啊,怎么样才能不错过? 终究是酒杯太浅,饮不尽一曲人间。 玄甲龙骑齐齐朝天呐喊,有些悲凉、有些喜悦。 那一日纪南城百姓毕生难忘,那一日李溪扬与花骨终于见到了青衫黑剑的风采。 “玄甲龙骑恭迎统领回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章 大难临头,老宦官 西府士卒一声呐喊震天响。 莫约三万玄甲龙骑顷刻间便包围了半座纪南城,许显德与张道乙等人都没想到西府军会出现在荆西,饶是陈玉知都愣在了原地。 这一声呐喊蕴含了太多情感,有让飞鸟营改头换面的感激、有让士卒以符甲银枪破狼骑的荣誉、有在定北城未能与青衫共同征战的遗憾,一声高亢后梦回凉州,青衫扬手以剑鸣回应,仍是风流少年时。 这西府军出凉州相助,陈玉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李延山私自做了主,这份情义叫人承也不是,不承也不是,有人关心自己当然是好事儿,但这样一来,盘阳与西府军的关系便会直接恶化,搞不好还会让大将军卸甲归田,其中利弊可想而知。 一杆暗金长枪就这么凛凛杵在身旁,“海角天涯无对”之枪,青衫感慨不已,一会儿估计得被小马劈头盖脸臭骂,这也不能怪自己,入江湖后大事小事接连不断,哪有时间到凉州去解释,本打算待到清明时节入凉,可在庐江一时脑热屠了座分院,冥冥中将所有事情都提前了许多…… 马岱一袭银甲比往昔威风了许多,策马直至青衫身旁,未曾瞧他一眼,拾起涯角,枪指众人,森然道:“尔等若不速速离去,西府龙骑必当踏平齐门!” 陈玉知叹了口气,碎道:“还给小爷看脸色,真是长本事了……” 齐门中走出两人,老门主许显仁,以及逝去棍郎的父亲许承恩。齐门自然不敢与西府军为敌,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齐门在荆西代表的乃是国子监以及整个庙堂,老门主手里没有镔铁棍,挺起胸膛言道:“陈玉知乃是国子监的通缉犯,手中血债累累,难道西府军想造反?” 老狐狸一开口就给西府军扣了顶帽子,马岱恨不得一枪捅死这老家伙,但事关西府名誉和李延山的安危,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年轻人终归热血,今日就算卸甲脱离西府军,陈玉知也非救不可。 “想不想造反还轮不到齐门与国子监在一旁窃语,若阻扰玄甲军办事,军法处置!” 弯刀白马,李沐梁眼角还留着些许泪痕,但这一声回应底气十足,不愧为大将军之女。 陈玉知没想到李沐梁会来,也没想到她披上了青衫,以弯刀白马入西府,想来这丫头一定替自己难过了许久。他不敢去看李沐梁,有些愧意……这父女俩的恩情太大,他怕还不完。 老门主没想到西府军会如此强硬,甚至不怕得罪整个庙堂,许显德与许承恩毕竟是这件事的受害人,老者不愿自家孙子死不瞑目,冲出来怒道:“今日陈玉知非死不可!” 李沐阳拔出弯刀,玉臂朝天而举,玄甲龙骑一声高喝,“杀!” “还看不清局势?别说想杀陈玉知,今日放你们离去已算西府网开一面,别给脸不要脸,快滚!” 老门主拉着满身伤痕的许显德,摇了摇头,虽想替小辈报仇,但若是齐门真被西府军给踏平了,那自己就成了罪人,这等冒险之举他不敢赌,何况此时数万大军包围了纪南,真要撕破脸皮,只怕性命难保。 齐门一众正欲离去,陈玉知喊道:“等等!” 对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离去,此时见青衫发难,更是满脸怒容,一时间数百双眼眸虎视眈眈。 “张道乙,回去告诉龙虎山的老乌龟,总有一天我会亲自上门讨教!” 道人捏紧了双拳,却不敢反驳,阴冷一笑,继而灰溜溜离开了此处。 马岱转身与青衫对视,相视一笑后起了怒意,他快步朝前欲给他两拳撒气,却终究下不去手,只得张开双臂抱紧了兄弟,喜极而泣,哽咽道:“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没这么容易死!” “咳咳咳,小马,这么多人看着呢,别整得跟个娘们儿一样……” 马岱有些收不住情绪,言道:“你与陆统领平日里不也这般相处,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陈玉知哭笑不得,那女子与男子能相提并论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让你们担心了,这事儿是我不对,小爷向你赔个不是还不行吗?” 李溪扬缓了许久,在少年郎的搀扶下走到了青衫身旁,叹道:“多谢相救,这家伙到哪里都不让人省心!” 马岱抱拳一笑,言道:“习惯了……我乃西府铁山营统领,马岱!” “哟,小马,你怎么跑到铁山营去当统领了,那我这玄甲龙骑怎么办?” 马岱望向了仍在马背之上的李沐梁,没有开口,却胜过万语千言。 陈玉知猜到了开头,却猜不透结尾,没承想这丫头会加入西府军,还当起了玄甲营的统领,这其中的情意显而易见,青衫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结识这么多有情有义之人,但终究同路不同归,红丝错千愁,回首已是天尽头。 “沐梁,别来无恙啊……” 女子终究是女子,平日里再如何洒脱,到了关键之时总会绷不住情绪,她此时一脸委屈,哪还有玄甲统领的样子,正欲好好骂上几句负心人,却听闻一阵响动,远远望去,硝烟里走来一人,曹宣兵…… 这日日夜夜在梦里相逢,女子准备了千言万语,然而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却是“陈玉知,快走!” 青衫也想逃命,只是面对如此境界的曹宣兵,逃得掉吗?今日若连累了李沐梁、马岱,还有玄甲龙骑,他宁愿自刎! 吾辈仗剑江湖,早置生死于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是福不是祸……他是冲我而来,你们不要插手!” 陈玉知一脸决绝,与当日在定北城一般,马岱喝道:“陈玉知,我已经看着你死了一回!你这家伙,还想让我再看一次吗?” 李沐梁亦是跃下了马背,那两场战役自己都没能在青衫左右,今朝自己已是西府统领,若不弥补往日遗憾,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与他同生共死来得惬意…… 卸了巧士冠的曹宣兵披头散发,让人瞧不出他的表情,青衫缓步向前,言道:“曹宣兵,盘阳一别,却没想到今日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老宦官凄凄而笑,两手分开了遮住脸颊的白发,言道:“九皇子,你与王妃长得很像,连性格也像,都是那般不惧世俗看法之人。漠北一役死战胡车儿,定北一役更是力挽狂澜,老奴钦佩!而曹宣兵只是个宦官,虽对庙堂不公怀有悲愤,却也无可奈何,你若没有杀曹宣城,不管在庙堂还是江湖,老奴永远都会唤上一声九皇子……但今日,我若不替弟弟报仇,实在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陈玉知明白这老宦官并不坏,至少对他陈家忠心耿耿,当日送自己离开盘阳还有些惋惜,只是仇恨会改变一切,自己拔剑时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不意外。 “曹宣兵,你弟弟的命是命,那些江湖义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老宦官摇了摇头,森然道:“老奴是个宦官,不懂这些大道理,此时心中只有你将曹宣城千刀万剐的场景……老奴念最后一份情面,不想让九皇子死得太难看,你自刎吧。” 陈玉知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绝不会自刎于荆西,今天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得拼上一拼,庐江之事他问心无愧,亦没有觉得对不起谁。对错皆在心间,蝴蝶飞蛾一生短暂,大多悄来悄去,倘若硬把消逝怪罪于四季,总有些不讲道理。 “曹宣兵,我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杀人可以不眨眼,杀自己却下不去手,你若有能耐取我性命,那就来吧!” 李沐梁高挥弯刀,玄甲龙骑顷刻间包围了曹宣兵,她喝道:“曹宣兵,你想与三万士卒为敌吗?” 老宦官尖声厉笑,朝天而言:“当年我一夜屠城何止三万人?李沐梁,你乃是李延山的宝贝女儿,老奴奉劝一句,别不惜命。” 陈玉知犯了难,看几人的架势显然是赶不走了,玄甲龙骑可是自己费尽心思组建的精锐之师,若白白折在荆西岂不是笑话?这老宦官当年屠城的传闻可不是假的,真要是发起疯来,哪会手下留情…… 陈玉知抬手拔剑,老宦官气势爆发,一股压力从天而降,青衫拔不出黑剑,只得眼睁睁看着一只手朝自己探来,犹如幽冥鬼爪,让人瞧了浑身发憷。 七探盘蛇最擅遇势借势,马岱一枪点向曹宣兵,借对方之势划开了脚下一寸方圆,涯角破竹直点老宦官,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这些日子的苦练终于有了成效,哪怕只能为青衫挡下一招,也算问心无愧。 “涯角枪?还是差了点火候。” 老宦官食指轻轻一点,瞬间将陈玉知与马岱轰飞,血溅当场。 李沐梁拼尽浑身气势拔出了弯刀,却被对方的通天手段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 玄甲龙骑不惧生死,以扑火之势朝老宦官袭杀而去,符甲在对方手下成了窗户纸,一触即破。 一掌击起数重浪,几息间数百龙骑连人带马倒在了荆西,青衫见不得兄弟们客死他乡,终是在愤怒中拔出了黑剑。 一声高喊回荡于纪南城外。 “你们若还当我是统领……就快退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零一章 神仙不换,龙吟涌 陈玉知胸口嫣红一片,马岱抗下了对方七成劲力,已是倒地不起。 李沐梁不得动弹,一声悲喊道尽了心中凄苦,苦过了曹宣兵、苦过了冬风凛凛。 玄甲龙骑虽未退开,却也停下了如送死般的猛烈攻势,三人并肩而行,青衫、道袍、少年郎。 陈玉知伤重,隐隐找回了些当日在定北城外拼杀的感觉,问道:“小杂毛,你还有后招吗?” 茅山小道有些虚弱,连提桃木剑都费力,叹道:“没了,你当我是神仙?” “你这样的好兄弟,神仙不换!” 李溪扬也不怕死,唯独害怕有负师傅、有负若棠,但听青衫一言,神仙不换!若自己不说一句死又何妨,岂能对得起韶华倾覆,岂能对得起日月风华? “陈玉知,并肩一路共患难,青楼也好、黄泉也罢,我李溪扬已觉足矣!” 青衫吐了口血沫,忍痛扬起嘴角,输势不输人,笑道:“你不怕负了若棠姑娘?” “那自然是怕的,但今日我若置身事外,李溪扬便不是李溪扬了,若棠也不会倾心于那样的我,所以说来说去,仿佛许多事情都已注定,我们逃不出因果循环,却逃得出庸俗平凡……我现在才明白,都说大道求索,纵身往之,其实道常在,不在天、不在地,而在这里!” 小杂毛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脸释然。花骨听不懂两人的言语,却也一往无前,今日有幸得见玄甲龙骑,更能与青衫黑剑并行于数万大军之中,死又如何?来年草长莺飞时,三人依旧肩并肩。 玄甲龙骑给陈玉知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他们的统领从前便是这般洒脱,总是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样子,将士们有幸伴其一程亦是荣幸万分,定北城外一役叫人遗憾,但今日却能与他相遇江湖,虽说统领开了口,不让大军动手,但倘若陈玉知身死于荆西,玄甲上下皆做好了与他共赴黄泉的准备,哪怕敌不过老宦官也无妨…… 飞鸟重生披玄甲,一朝倾覆又何妨? 将士们心中激起了从未有过的浑厚战意,这次没有九宫聚灵大阵,战意却依旧尽归青衫体内,若有齐门之人在场,定会大吃一惊,这等场面乃是兵祖在里描述过的兵圣汇境、上下一心,虽说只有简简单单的八字,却难如登天,要想让所有将士都舍生忘死且心意相通,这是何其难的一件谬事? 陈玉知百穴枯竭,却借着战意踏破了朝天门,直入通幽境。青衫虽已嫣红,却仍随风摆,黑剑声声脆鸣一声高过一声,直至群山峻岭纷飞燕,喝道:“风雷掣,龙吟涌!” 一道风符、一掌雷意、一招剑式,融会贯通。 曹宣兵两膝微屈,掌心朝地,漫天威势聚于身前,笑道:“陈玉知,庙堂弃你乃是这十载最错误的决定!我就给你出招的机会!” 风起、白浪掀天。 雷意、织如电网。 龙吟有怒,荆西不宁。 道袍与少年郎停下了脚步,独让青衫踏前三步有余,如此才能称得上是一个铁三角。 龙纹静于右臂,没了往昔狰狞,却怒目等待一触即发,一剑斩出,龙影盘旋入天际,九天之上化雷龙,一声狂吼之后纪南城百姓瞠目结舌,屋檐碎瓦掀飞一片,城外沙土遮蔽视线。 李沐梁就在青衫不远处,她痴痴望着对方,恨不能常伴少年朝朝暮暮,恨自古多情空流泪,只叹缘分多弄人。 “原来这就是他面对千军万马时的样子……” 一招之后曹宣兵的气势依旧浓郁,小杂毛借着龙涌之势抬起了袖袍,一朝抬手撼楼阁,一朝荆西坠吟涌。 十里方圆可尽之势聚于雷龙之上,本就肆虐的剑意如虎添翼,更是无端生出了比雷意还要强烈的电芒,对付曹宣兵那等高手若不一招制敌,只怕连出后手的机会都不会有,此时不拼命,难道等黄花菜凉了再后悔? 少年郎早已拼接好了梨花狂骨,拼着血雨梨花的惨状将飞刀融入了剑招当中,梨花狂骨遇风散,片片花叶落龙爪,古有画龙点睛之说,却不知千笔万画难绘骨,而少年郎花骨却替这龙影插上了利爪,三万将士燃战意,三人并肩霸龙吟,此一招不谈威力,旷古烁今。 不知不觉陈玉知已经走到了如此境界,再也不是当日在西京输给自己后龇牙咧嘴的少年,李沐梁满心欢喜,见意中人成了一呼百应的少年英雄,怎能不为之欢喜?却也有些失落,女子心思最是通透,她知道自己会与少年渐行渐远,但一切都没有关系,只盼君无恙,归来仍笑颜。 一招之下纪南城外四分五裂,细小裂缝遍地可见,三人并行后又齐齐跌倒在地,再无余力。 若此一招依旧伤不了曹宣兵……那兴许是天注定,虽死无憾。 老宦官依旧立在原地,周围一片狼藉,地面下陷至深,他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笑道:“若放在十年前,我挡不下这一招!” “九……陈玉知,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比王越还要前途无量的剑客,但今日只得止步于此!” 一息战意起,一息战意靡,所有人都放弃了挣扎,如此一招都无法撼动老宦官,天意难违…… 李沐梁看着曹宣兵一步步走向青衫,恨不得替对方去死,只是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动弹,女子恨自己平日里不够刻苦,若能早些跻身通幽境,说不定能救下陈玉知…… “玄甲龙骑听令!” 数万大军高喝:“在!” “汝等即刻返回凉州,不得怀有报仇之念,若有违者,青衫难瞑于九泉!” 三万将士红了眼眶,连那些素来无情的原飞鸟营囚犯都控制不住潸然泪下,这样的统领、这样的情义,叫将士们如何能眼睁睁瞧他陨落荆西? 一声悲叹震云霄。 “恕难从命!” 黄鹤齐飞、剑意起。 金光雷鸣、符箓现。 纯阳剑上立着一人,他朗声而笑,如仙人般言道:“好一个恕难从命!” 齐白敛没有师兄们修为精深,只得在黄鹤背上嘶吼:“陈玉知,别来无恙啊!” 洗剑池捞鱼、菜圃捉青虫,听闻童言无忌,却也暖人心脾。 陈玉知浑身无力,说了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语,他言道:“真的是别来无恙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零二章 此情难消,泪难消 齐白敛一人盘旋于空,四位师兄皆立在了青衫身前,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儿。 李溪扬也是道人,今日得见武当五人感慨万分,其中更有一人乃是他仰慕多年的张曼青。想到此处不由松了口气,如此也算是得救了,真是险之又险,他叹道:“陈玉知,你还撑得住吗?” 青衫没有回答,那自然是撑不住了,花骨眼眸血流不止,早已倒在了地上,堪称惨烈。 王束殿负手而立,映了一缕金光给少年郎,一息间便止住了血迹,能将至刚至阳的金光咒用到这等境界,若陈胤侦在一旁瞧见了,也定会夸赞两句。 曹宣兵盯着武当四人冷笑不已,他虽深居宫中,却对江湖之事颇为了解,当日吕灵匣与王越在盘阳城外各出一剑,虽没有惊天动地,却让老宦官记住了年轻道人,事后也与王越有过短暂交流,称其为当代剑道扛鼎之人,前途无量。 “武当也打算来掺上一脚?” 长幼有序,王束殿一脸淡然,言道:“陈玉知与武当有些渊源,可不能轻易折在荆西。” “若我今天非杀他不可呢?” 李道子三尺之上悬着五道符箓,其上真意虽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但在曹宣兵这等修为之人眼里,符箓犹如五个绝世高手一般,一旦出手必然惊天,他森然道:“那就先过我们这一关!” 吕灵匣瞧了瞧跌在地上的陈玉知,方才青衫三人合力斩出的一剑颇为惊艳,若不是老宦官凭借洞玄巅峰的修为抵御,只怕也讨不到好处,他觉得陈玉知走得很快,每次见面都给人一日千里的感觉,道人相信总有一天青衫会站在江湖穹朕应该如何处置李延山?” “此事皆因老奴而起……李延山铁骨铮铮,亦对庙堂忠心不二,若动了他大将军的位置,只怕会让士卒寒心。” 晋王摇头笑了笑,并未询问陈玉知之事,缓缓离开了大殿,最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嘱咐老宦官好好休养几天,可别让伤势留下祸根,若是影响修为可就得不偿失了。 吕灵匣与曹宣兵离开荆西后,王束殿又去瞧了瞧马岱的伤势,确认无恙后打算将陈玉知带回武当山,齐白敛率先将花骨拉上了黄鹤后背,一声不响归山门,似乎着急与花骨嬉戏一般。 李沐梁走到了萎靡虚弱的青衫身旁,本想伸手轻轻抚一抚他的侧脸,却终究没有勇气下手,眼中柔情似水却一语不言,瞧得武当三位道长心急如焚,恨不得替她说些什么才好。 女子攥着青衫终是开了口,她言道:“陈玉知,西府上上下下都很想你,我也想你,是那种牵肠挂肚催人泪的思念!你的名字可真难写,倒不是笔画繁琐,只是想你的时候笔里会蘸上几分春风、几分月色、几分微醺……你知道吗,听闻你死讯后仿佛天都塌了,但今日却又瞧见了光明,如此便好。对了,我有时间就会去庆阳祭拜雷老,你不用担心无人问津,好好养伤,我在凉州等你!” 三位道长见小丫头又红了眼眶,不禁叹气。 李沐梁说完便带着大军离开了荆西,虽是一脸决绝,但其中情意就是傻子也瞧得出来,得亏陈玉知此时身受重伤,如若不然还真会头疼不已,这份情究竟该怎么处理?兴许他自己也不清楚…… 江湖儿女之间的默契,是不追问、不解释、不回头,亦是心照不宣、自然消减。 一息间如释重负,一息间心如刀绞,李沐梁就在这种心境之下回了凉州,花瓣开了又谢,女子只希望在凉州可以等到自己的意中人,这仿佛是人间最平常的念想,却也是人间最多遗憾的源头…… 凉州那一座座荒山,不知在何时高过了天际,最后变得难以攀越,一眼望不到边。 武当之上仍然宁静,陈玉知躺在了一处小屋中,这屋子他可是熟悉得很,遥想第一次上武当,自己与陆小音便在这屋子里谈天说地,时不时还会打闹一番,那时候觉得稀松平常,现在却成了一种奢望…… 陈玉知想起了那一日在定北城头,陆小音湿红眼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臭家伙”这三个字已经好久没听到了,也不知她最后一次说得是气话还是真话,此生永不相见的话语到底太狠了些,每每想起都会叫人心痛。 一个人的心能容纳很多东西,但有时候却偏偏挤不出这一亩三分地,对于李沐梁……青衫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完,而情却越欠越多,也不知何日才能偿还。 陈玉知闭上了双眸,眼角划过一颗泪珠,里面有些疲倦、有些不忿、有些可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零三章 厚积薄发,梦成真 武当一壶清茶,入冬后茶叶不再鲜嫩,却仍是透着三分盎然生机,并未泛黄。 李道子鲜有关心旁人之时,唯独齐白敛例外,而这道人今日却替陈玉知泡起了茶,水温不烫不凉,能泡开叶芽,却不烫嘴。袅袅缭绕于杯口,这江湖符箓第一人言道:“那一剑不错,能将风符与剑招相融,连我都没有想到。” 陈玉知仍然虚弱,依靠在床头浅口品着清茶,笑道:“前辈,与你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这次又有些疑惑想求教一二。” “你且说来听听!” 陈玉知将此前使用符箓的故事都告诉了李道子,包括风雷双符同时驱使的惊天举措,李道子听闻后暗自点了点头,笑道:“不得不说你小子天赋异禀,格局之大全然不拘小节,打破陈规不依照前人之路行走,此乃大道也。” “你说得方法我也尝试过……只是却没能成功。” 陈玉知有些惊讶,这世上竟还有李道子无法驱使的符箓?不禁问道:“前辈,这双符并用有这么困难吗?” “对你而言兴许没有,但对我而言却难如登天,这雷符你也用过了,应该能知道它的威力足以惊天动地,全凭自身修为境界掌控,我如今已可用符箓窥伺天道,若再如你一般双风携雷数符并用……只怕会遭到反噬。” 陈玉知听得懂对方的意思,就好像天地有规则,你若耍小聪明越过了界限,那便会遭到责罚,青衫点了点头,言道:“我以为自己摸索出了一条大道,还经常沾沾自喜呢。” 李道子一脸欣慰,脸颊少了些严肃之色,笑道:“莫要妄自菲薄,你走得就是一条前无古人的康庄大道!绘制符箓需要岁月积淀,而驱使符箓你已经炉火纯青,我完不成的壮举兴许你可以,以后的事情谁都不能言之凿凿,还得看自己的造化,你说呢?” 陈玉知苦笑不已,一路上承蒙诸多前辈指点关照,这已经让自己受宠若惊了,而他们还非常看好自己,觉得总有一天青衫可以立于江湖巅峰,这般期望在肩头,要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晚辈受教了!” 道人摆了摆手,问道:“可还需要些符箓?” 雷符早已挥霍一空,此前陈玉知总想着哪天上武当再问李道子讨些才好,只是经过纪南一战他改变了想法,雷符虽强却不是自己的东西,若长期依赖下去,只怕总有一天自己会失去那颗强者之心,行走江湖唯独靠自己在危难关头拼杀才会进步。 纪南城外一战,若不是仰仗玄甲龙骑与武当的支持,恐怕早已身死魂消,曹宣兵那等高手尚且不论,但齐门这种江湖二流势力都可轻易碾压自己,陈玉知不服气,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言道:“多谢前辈,雷符虽然无往不利,但终归不属于我,只有手里头紧紧握住黑剑之时,才最安心。” 李道子大笑了起来,这小辈他十分喜欢,原先是因为对方与师傅陈胤侦的关系才屡次指点,但此时已然变了想法。年轻人大多好高骛远,追求短时间的锋芒毕露乃是常态,鲜有人能够明白厚积薄发的道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小辈懂了这个道理,那自然不会逊色于江湖中的任何一人,只差时间而已。 “不错,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很欣慰!” 李道子取出了五道符箓,递到陈玉知手中后,言道:“这是我最近感悟的符箓,篆刻起来也比雷符、风符更简单些,虽说威力差了许多,但胜在剑走偏锋!其中青木乙罡和庚金乱石最为玄妙,倘若你以后有了新的感悟,也可上武当与我交流一番。 道人走后陈玉知拿着符箓研究了起来,李道子居然要和自己交流感悟心得,这要是传出去定会掀起一场风波,坊间绝对会把自己捧成一代符箓大师,这出风头的事儿谁都喜欢,但陈玉知不敢,如今自己站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在没有实力对抗敌人之前,还是低调些为妙。 花骨倒是没什么大碍,止血后休息了两日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齐白敛终于找到了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玩伴,又丢下道经恢复了小师弟的本色,黄鹤翱翔于云端,菜脯掘泥于手捧,苦了花骨这个少年郎。然时间久后却也渐渐宁静了下来,行走江湖总得防范于未然,自己重拾天真惬意,脸上笑得也自然了许多。 “花骨,你这眼睛能治!” 少年郎坐于黄鹤后背,被漫天云霞吸引了注意,许久后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说什么?” 齐白敛扯了扯嗓子,吼道:“我说你的眼睛总流血,可以治!” “真的?” “恩,不过需要几位师兄帮忙!” 几日后陈玉知已可下床行走,武当几位师兄聚到了一块儿,打算替花骨治一治那总是滴血的眼眸,几人其实没有把握,但齐白敛却言之凿凿,拍胸脯保证绝对能暂时将少年郎的问题除去。 梨花飞刀与钝骨飞刀摆在木桌上,花骨言道:“多年前曾经遇到一位高人,他传我飞刀绝技后匆匆离去,只是从那一日后,我的眼眸便出现了变化,而且一使用梨花狂骨就会流血不止……” 梨花瞳孔与飞刀必然有着某种联系,但众人皆揣摩不出其中隐晦,只能从梨花飞刀上感觉出丝丝杀意。齐白敛瞧着众人一筹莫展,言道:“大师兄的金光咒至刚至阳、三师兄的雷法亦是如此,只要二师兄融合金光咒与雷法的真意,篆刻一道封印符箓,便能将这五瓣梨花暂时封印!” 王束殿问道:“小师弟,你怎么知道此法可行?” 齐白敛挠了挠小脑袋,笑道:“前几日梦里所见……” 小道士大梦成真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这倒是没人怀疑真假,只是李道子犯了难,要将金光咒与雷法的真意融于符箓之内,简直为所未闻,自己的雷符与雷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倒也还能试上一试,但金光咒可就无从下手了。 李道子问道:“小师弟,你有没有梦到这符箓怎么绘制?” 齐白敛指了指陈玉知,笑道:“他会帮你完成的!” 众人纷纷望向了在一旁看热闹的陈玉知,而他则是一脸惊讶,碎道:“就不能让我清闲几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零四章 冬盈向晚,绘符箓 “你这辈子都清闲不了……” 齐白敛小声回应,却让陈玉知哭笑不得,什么叫这辈子都清闲不了?田地里的耕牛一年也能休息上几日,自己岂不是比老黄牛还要辛苦?王束殿瞪了小师弟一眼,笑道:“陈玉知,白敛总爱胡言乱语,你莫要往心里去。” 小道士不服气,小手插着腰还想反驳两句,却被一旁的张曼青捂住了嘴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得作罢。 小杂毛在一旁偷乐,似乎很喜欢瞧陈玉知吃瘪,笑道:“陈玉知,你不是最怕冷清?忙碌一些也好!” “小杂毛,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你这家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道爷在纪南城可没少劳神费力,你打算过河拆桥?” 陈玉知叹了口气,仔细想想这江湖的道人他都得罪不起,龙虎山如是、武当如是,就连小杂毛也不例外,说豪横,江湖道人必有一席之地,这里面有褒义也有贬义,他一人走到了吕灵匣往昔盘坐的乔木之下,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你这家伙,上山之后便总是唉声叹气,心情不好?” 李溪扬喜欢拌嘴,却也懂得关心人,武当之巅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全凭心境观之。前几日陈玉知特意询问了些破镜之法,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答复,他这九品境的枷锁断然能解,只是钥匙不在武当。 瞧陈玉知没有回答,小杂毛背靠乔木,嘴里叼了根不知从何处拾来的枯草干,言道:“是为了那个携弯刀、骑白马的姑娘?” “小杂毛,欠钱还钱、欠情还情,我倒不是为了沐梁在发愁,只是若永远停留在九品境,该如何是好?” 李溪扬瞧他不是在为姑娘发愁,有些出乎意料的惊讶,问道:“陈玉知,你怎么突然对境界如此执着了?” 他捏紧双拳,却又平淡道:“没有境界如何自保?也不能总靠别人出手相救吧?这次玄甲龙骑也折了几百个兄弟在荆西,我明白他们都视死如归,但还是难辞其咎……曹宣兵之后还会有更多敌人,况且我还要去隐元会救人,还要找出当年在盘阳城外伏击我的主谋,这些事没有境界就只得压在心里,小杂毛,我觉得有些倦了!这几日总想着若是死在纪南城该多好……” 小泥鳅窜出了盘龙玉,似是不想与这般垂头丧气之人为伍,继而游到了小杂毛的肩膀上,还戳了戳对方的脸颊,意思很明显……茅山小道也不顾陈玉知伤势如何,一拳将昔日兄弟打倒在地,怒道:“若这些小挫折就把你打败了,那还是我认识的陈玉知吗?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路遇不平拔剑往,想那么多作甚?天塌下来我陪你一起扛,冬盈向晚、一生尽善,如此便好!” “小杂毛……” 李溪扬横起一根食指,放在鼻子下面揉了揉,似乎想掩饰方才说出肺腑之言的情绪,心里却开心得很,就比那晚拥吻若棠差了些许而已,能打陈玉知实在太惬意了,这一拳将途中拌嘴的气都给出了,最重要的是理由充分,落不下话柄。 茅山小道摆了摆手,讪笑道:“好了好了!你不用感谢我,作为兄弟偶尔开导你一下也是应该的……” 陈玉知从地上爬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森然道:“开导你丫的腿!站着别动,让我打一拳。” 小杂毛与小泥鳅逃之夭夭,独留陈玉知一人在乔木下傻笑,他觉得小杂毛说得不错…… 冬盈向晚,某一日无端想起一人,她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中途的离散总有相见时。 就像夏季的蝉鸣,兴许姗姗来迟,却永远不会缺席。 陈玉知一手轻抚乔木,对着云程万里言道:“小音……你一定要等我。” 正午时分,冬季山巅有一抹暖阳映衬,尚无凉意。 李道子取来了一道黄符,与寻常黄符的区别便是“大”,可以容纳两三个齐白敛这等身材的小道士。道长手握一杆朴素竹笔,连朱砂都是最寻常的朱砂,李道子毕竟是此道巅峰,与书圣用狼毫一般无二,都已经到了不滞于物的境界。陈玉知想起了当日在西府军中,为了篆刻符甲,不惜入漠北夺取鬼灵朱砂,真是人不可攀比,全然属于自寻烦恼。 陈玉知问道:“齐白敛,东西都准备好了,接下来要我做些什么?” 小道士有些扭捏,挠头笑了笑,言道:“你负责挨打!” “你……你说什么?” “一会儿大师兄和三师兄会揍你,你挨完揍后去帮二师兄完成最后的顶上三勾就行!” 陈玉知这伤还没好透,听闻又要挨打心有余悸,连忙问道:“那我直接去画不行吗?为什么要挨打!” 齐白敛解释不清,言道:“就是不行,一定要先挨打……” 陈玉知捏了捏小道士的脸,本想碎骂几句,却见花骨在一旁垂头不语,喊道:“小爷就是耐揍,来吧来吧,千万别客气,手下留情就是看不起我!” 张曼青与王束殿相视一笑,陈玉知则是走到了少年郎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问道:“小骨头,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玉知大哥,我当日在九龙渊胡乱出手,害得大家都受了伤……” 陈玉知打断了他的话语,原来这小家伙的心还在九龙渊,言道:“傻小子,当日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会惩戒那几人。” “我母亲从前在纪南城里就是卖果子的……只是今日又要害你白白挨打,玉知大哥,要不就别管我了?” 陈玉知摇了摇头,笑道:“你是我兄弟!为了你挨顿打算什么?只要你少流些血就行,这么流总不是个办法,我怕你以后长不高,怕你以后生不出娃!” 花骨咧嘴一笑,言道:“恩公……” 陈玉知回头瞪了他一言,朝两位道长走去,笑道:“都是兄弟,你可别学小杂毛那般矫情!” 李溪扬在一旁喊道:“两位前辈,千万别手下留情。” 留情总是必须的,但武当山上惨叫连连,涌入天际惊得黄鹤拍翅高飞,雷法与金光咒连番轰击,翩翩公子满脸焦黑,连青丝都竖了起来,李溪扬在一旁捧腹大笑,险些跌倒。 花骨一脸担忧,生怕陈玉知发生些意外,而齐白敛则在一旁言道:“先别担心他,你一会儿可能更惨……” 李道子双脚离地,不断在黄符之上勾勒着符首与符胆,才完成一半却已经大汗淋漓。 陈玉知听到了熟悉的笑声,仰天大喝一声:“小杂毛,你丫的给我等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零五章 鲮鱼入画,吞气运 李溪扬捧腹大笑,显然没有把正在遭罪的陈玉知放在眼里…… 雷意与金光咒都够自己喝上一壶,虽说两位道长都将力道控制的恰到好处,但全身放松任凭他们蹂躏总归有些难熬。 陈玉知静下了心神,不断琢磨着齐白敛没来由的意图,要说话,惹得陈胤侦摇了摇头,他有些不舍般匆匆瞥了武当与徒弟们一眼,气息渐渐散去,临别说言道:“陈玉知,我本可用这道江湖气运助你突破九品境的枷锁,但年轻人多些磨练是好事儿,等你有了莫问前程之心,自然能突破九品境!” 来不及道别,人生总有悄然散场,但王束殿、李道子、张曼青三人都知道师傅想说什么,那眼眸中的欣慰之色溢于言表。 运气加持后陈玉知的伤势好了大半,他朝花骨笑了笑,继而瞥向了杵在远处的小杂毛,也不多言,唯独拔了剑而已…… “陈玉知……你打算做什么?” “好兄弟有福同享,快站住!让我劈两剑就成。” 追赶间两人的碎骂与欢笑传遍了武当,这原本冷冷清清的道门热闹了起来,兴许有一天武当山也会门庭若市,且受万人敬仰。齐白敛又捧起了道经,一人走到真武大殿,众人都有预感,未来究竟如何,皆看齐白敛与陈玉知两人。 盘阳气运监,九龙聚藏下,包监院一人杵在原地,九龙爪中隐隐握了几道江湖气运,他并未沾沾自喜,更有愁眉不展之意。如今的行动还是太慢了,就如庐江分院的遭遇一般,江湖中总有不屈之人跳出来反抗国子监,若长此以往,只怕永远也聚不齐那些藏匿于江湖中的气运。 包监院碎道:“还是得去一趟黑石塔……” 观星楼台,张昏年与包驮驮并肩而立,望着九颗当朝命星,言道:“包监院,你想让龙虎山去夺取江湖气运?” “恩,国子监各地分院虽然有庙堂庇护,却终归差了些底蕴,若龙虎山能出手相助……气运唾手可得!” 张昏年眯起了双眼,言道:“倘若如此行事,只怕会毁了山门百年清誉!包监院,恕我无能为力。” 包驮驮也算个人精,笑道:“据我所知龙虎山里有口锁龙井,里面封印了许多有趣之物,比如武当气运……” “你什么意思?” 张昏年有些不悦,当年夺取武当气运并不光彩,在山门内都鲜有人会谈及此事。不知这包驮驮是从何处打探到的消息,锁龙井中不但有武当运气,更有关乎龙虎山命脉之物。 “张道长,若将气运汇于九龙聚藏,这里面的裨益可比你见到的要多得多!” “此话怎讲?” 两人彻夜长谈,此后龙虎山道人纷纷入世,不论对错曲直,一心为包监院的野心而拼斗,江湖危在旦夕。 陈玉知盘上发髻、穿上道袍,打算以道士下山之姿前往滇南。 一来是去看看月小毒的近况,二来乃是天高地阔,只问何为莫问前程之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零六章 初入滇南,遇仇家 坊间有三苗九黎的传说,相传在千百年前滇南有着“四罪”与“八十一部落”的存在,然如今许多辉煌都掩埋在了岁月长河之中,仅有万毒窟独善其身,其下九溪十八峒人才济济,在滇南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自老尊主逝世后,滇南一直都处于群龙无首的局面,虽说新尊主已经上位,但终究差了些威望,许多人都在暗处虎视眈眈。九溪与十八峒多次大打出手,皆想振臂一呼夺了尊主之位号令群雄。 荆西往南可见群山,没了城池自然也省去了许多麻烦,国子监的通缉传不到滇南,陈玉知乐得清闲,一山之后是一溪,偶有经过苗寨之时,也能在言语中感觉出当地人的淳朴,蛇虫猛兽惧怕小泥鳅的威势,这让三人如鱼得水,轻易克服了滇南最麻烦的问题。 支罗峒中,洛十八于神龛前紧皱双眉,当日青哑子遇害,灵牌碎裂时自己捏了道灵魂印记在手,只要那人来到滇南,自己便能感知对方的方位。这位峒主等了一日又一日,却始终没能等到“凶手”出现,就在想要放弃之时,印记有了反应,淡淡的波动有些微弱,却能肯定那人到了滇南。 一处苗寨里,陈玉知以一头野猪与一户人家做了笔买卖,三人打算落脚一晚,整天在林中过活也不是办法,本想花些碎银了事,却不料苗寨里皆是些视钱财如粪土的淳朴人家,这滇南苗寨的百姓大多自给自足,也确实没有花银子的时候。 老人家也不吝啬,几碗虫茶香气四溢,言道:“这虫茶是滇南的特色,你们尝尝!” 见小杂毛喝了几口后,陈玉知才浅品了起来,醇香甘甜的滋味在舌尖绽放,与寻常草青有着明显区别。 “这虫茶并不是茶,而是由一种名叫米缟螟的幼虫,采食茶叶后留下的粪便干制而成。” 小杂毛嘴里还嚼着些残渣,本想品一品这独特茶叶的味道,闻言后不禁咳了起来,陈玉知笑道:“小杂毛,这味道如何?” “哼,你不也喝了,问我作甚?” 陈玉知没有接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茅山小道,茶杯在手却再也没有了品尝之意。 老人家有一子一女,晚间归来几人同桌吃饭,以辣椒为主要的菜肴颇为可口,几人都没有介绍自己,行走江湖本就如此,相逢即是有缘,一碗酒后来去匆匆,不谈去留,不问归处。 苗寨中人都比较好酒,有“无酒不成礼”的说法,陈玉知好久未能畅快痛饮,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自己,三巡之后老人家问道:“年轻人,不知你们来滇南作甚?” 陈玉知言道:“来滇南找个朋友,老人家……你知道万毒窟在何处吗?” 这万毒窟在苗寨里也算不上神秘,他说道:“万毒窟在何处我不知道,九溪十八峒却人尽皆知,距离我们寨子最近的地方便是支罗峒,你若要找朋友可以去那里问一问……不过可得小心些才好,这段时间不太平。” 李溪扬与花骨在一旁侧耳倾听,陈玉知问道:“老人家,发生了什么事儿?” 户主的儿子忍不住了,小说言道:“这关了门说说也成,出去最好装作不知道,可别引火烧身才是……我听朋友说万毒窟的老尊主前不久逝世了,自此九溪十八峒纷争不断,明眼人都瞧得出其中隐晦,肯定是在争夺尊主的位置。” 陈玉知眯起了双眼,不知月小毒那丫头当下如何了,至于支罗峒也能避就避吧,当日在药王谷外随手解决了几个心怀不轨之人,那个叫青哑子的男子好像就是支罗峒之人,虽说自己有小泥鳅这个万蛊克星,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洛十八带人包围了小苗寨,夜里一根根火把来势汹汹,许多身穿苗服之人驱使蛊虫在一旁虎视眈眈,支罗峒一脉在附近恶名昭著,就算惊扰了寨子里的百姓休息,也无人敢站出来说话,挨家挨户紧闭大门。 洛十八一人在寨中行走,白色苗服最是显眼,犹如地府中的无常一般,他一脚踹开了一户人家,只见一桌子人正在饮酒吃菜,那被刻上灵魂印记的人就坐在眼前,峒主见对方人多,并未立刻发难,而是言道:“几位朋友,不知饭菜是否可口?” 老人家与子女浑身颤抖,他们虽然没有见过支罗峒主,但也知晓只有峒主才会身穿白色苗服。陈玉知不认识洛十八,也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刻上了灵魂印记,只是觉得对方有些不讲礼貌,还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当即言道:“你是谁?” 李溪扬与花骨怒视门外,对方言道:“我是洛十八,支罗峒之主。” 陈玉知眯起了双眼,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妙,这洛十八估计是来找自己寻仇的……小杂毛与花骨不知此前之事,但见陈玉知的脸色变了,也猜到估计是仇家来了,毕竟这家伙走到哪里都不消停。 陈玉知沟通着盘龙玉,碎道:“小泥鳅,等会机灵点。” 几只如蜜蜂一般的蛊虫悄然飞出,将许多人领进了苗寨之中。小泥鳅似乎闻到了美食的味道,只等老大一声令下,自己就可以出去饱餐一顿了。 “洛峒主,不知来此所谓何事?” 陈玉知可不怕他,自己有小泥鳅在手,在滇南横着走都不成问题,只是没想到初入此地便遇到了仇家,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对方有其它手段,不过怎样都好,若撕破脸,也无非拔剑相向而已。 “来见一见杀了青哑子、毁了金蚕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没想到如此年轻!” 看来洛十八一定是通过什么方法知道了当日之事,毕竟滇南盛行巫蛊之术,有些超乎寻常的手段也不足为奇,只是金蚕蛊乃是小泥鳅吃掉的,这胡乱指责别人可不好。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洛十八森然道:“我是他父亲!” 陈玉知撇了撇嘴,言道:“中原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哑子在荆西作恶,撞见我是他运气不好。” 洛十八只恨儿子不成器,却没有心疼过青哑子,乃是对金蚕蛊耿耿于怀,当即怒道:“那么遇到我洛十八,就是你运气不好!” “好或不好,光凭嘴巴说可不算数!” 李溪扬叹道:“陈玉知,你的仇家真是遍布五湖四海,想躲也躲不了……” 屋外火把照亮了夜空,蛇虫蜈蚣将小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老家人与子女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哪里见过这等骇人场面,饶是李溪扬与花骨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立马脚底生风、逃之夭夭。 陈玉知不动如山,对蛊虫视而不见,拔出黑剑指向洛十八,笑道:“小泥鳅,开饭了!” 洛十八眸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惊道:“这……这是金仙蛇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零七章 搬山峦压,洛十八 女帝曾与自己说过,平日里千万不能暴露小泥鳅,若这消息传到江湖中,只怕会引起一场骚动,而自己也将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这洛十八来势汹汹,屋子外蛊虫遍布,若不放小泥鳅出去,恐怕会牵连到附近的无辜之人。 苗服峒主一脸贪婪之色,陈玉知冷哼一声,袖中青罡轰向洛十八。 屋外蛊虫四散而开,已是溃不成军,小泥鳅挑食得很,寻常毒虫根本不入它法眼,专门挑些蛊虫与灵蛊食之,等到屋外那些人反应过来,洛十八已被一道剑罡轰出了屋内。 陈玉知三人飞掠而出,他大喊:“小泥鳅,撤!” 这小家伙倒是听话,兴许与蛊虫有关,毕竟如金蚕蛊那般的灵蛊少之又少。一道金色闪电窜到了陈玉知肩头,三人打算逃离苗寨,而洛十八怎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他们,若能夺得金仙蛇王,其中裨益要比金蚕蛊强上千百倍,假以时日取得金仙蜕,那滇南一方还有谁会是自己的对手? 洛十八喝道:“想跑?” 灵、镖、统、洽、解、心、裂、齐、禅! 支罗峒主手结九字真言法印,祭起了“搬山峦压十二法门”的真意,双手合十重重拍击,顷刻间山峦之势镇压而下。 陈玉知不想横生事端,本欲逃离此地,却不料这位峒主还真有些本事。三人觉得有座大山正在缓缓压下,渐渐连抬腿都十分费力,看来今日又是一场恶战…… 陈玉知言道:“小杂毛,可否撼动这山峦?” “我试试!” 李溪扬一脸凝重之色,终是抬起了手臂,仿佛一人撑开了一片天地,他喊道:“陈玉知,快想办法解决他!” 陈玉知觉得来自三尺之上的压力小了许多,但小杂毛的表情他瞧得通透,乃是自己撑不了多久的意思,当下也不迟疑,挥剑三入鞘,近距离的拔刀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洛十八见剑意与杀意朝自己斩来,只得松开合十之掌,继而提起气势抵御。 一息间压力消散,陈玉知再出一剑后掀起了漫天尘土,三人齐齐消失在了小苗寨之中。 洛十八眯着双眸,喊道:“给我追!一定要抓到他们!” 支罗峒之人纷纷掠出了苗寨,有几个被小泥鳅吞了本命灵蛊的蛊师已然丧命,洛十八身旁有人问道:“峒主,那金色小蛇是不是……” “莫要走漏风声,若能抓住方才三人,支罗峒一脉就能崛起了!” “属下遵命!” 洛十八看着夜空,眯起了双眸,有灵魂印记在手,对方怎能逃出自己的五指山? “罗明,把这一家老小给我绑起来!” 林中三人奔跑了许久,直到再也瞧不见火光,缓缓放慢了速度,李溪扬问道:“陈玉知,怎么滇南也有你的仇家?” 穿上道袍的陈玉知似乎少了些洒脱,叹道:“说来话长,那峒主的儿子从前在荆西作恶,时逢四府会战,我就顺道将他们解决了,只是没想到初入滇南便会遇上,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李溪扬点了点头,言道:“那峒主的九字真言不容小觑,方才我已经出了全力,但仍然撼动不了那股山峦真意,就好像在与滇南的群山对抗一般,有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接下去还是小心为妙!” 花骨趴在地上听了听,言道:“他们追来了!” 就这样在山林中你追我赶,一日光景匆匆而过,饶是他们如何翻山越岭,还绕了许多圈子,就是甩不掉支罗峒之人,眼见太阳即将落山,陈玉知停下了脚步,言道:“小杂毛……” 李溪扬点了点头,两人已经可以用眼神交流,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他言道:“对方一定有什么追踪的手段,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除非离开滇南。” 这初入滇南尚无几日,陈玉知可不想还没找到月小毒就离开,叹道:“我猜他们的本意是报仇,而现在应该是为了夺取小泥鳅……” 小泥鳅依旧盘在陈玉知肩头,朝几人吐了吐蛇信,黑豆小眼似乎有些无奈,花骨问道:“他们为何要夺取小泥鳅?” “小泥鳅乃是金仙蛇王,而传闻服用金仙蜕者,可入通幽与洞玄之间的另一种境界。” 花骨点了点头,小杂毛这才恍然大悟,从前总以为这小泥鳅只是条通人性的小蛇,却没料到来头如此之大,那种境界他也在古籍中翻阅到过,好像名为金仙境与六爻化绝,道门与佛门称呼不同,说不定在滇南还有别的说法。 李溪扬对着小泥鳅笑了笑,言道:“小家伙,陈玉知就爱拈花惹草,也不关心你,要不你认我做大哥怎么样?” 小泥鳅摇了摇脑袋,将黑豆小眼撇到一边,明显是拒绝了李溪扬的提议,陈玉知哈哈大笑,朝着远处望了望,问道:“小杂毛,让他们有来无回你觉得如何?” 李溪扬有些无奈,毕竟自己是道士,叹道:“又要开杀戒了?” “我估计这群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一言不合就拔剑,陈玉知跑了一天一夜,满肚子怨气,而小杂毛与花骨也差不多,三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支罗峒那些追兵送上门来。洛十八不紧不慢,瞧着被自己五花大绑的老人家,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威胁与计谋也是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手段,他洛十八只要得到金仙蛇王,万毒窟又算什么?尊主又算什么? 蛊虫纷纷躁动不安,洛十八正欲提醒手下,却听闻一声剑鸣,前方许多兄弟都倒在了地上,洛十八笑了笑,大喊道:“先别动手!” 李溪扬与花骨埋伏在远处,打算伺机而动,陈玉知一人面对洛十八,紧皱双眉,那个收留自己的老人家与他的子女都被绑了起来,就这么狠狠扔在了地上,老人家直呼救命,早已经被吓破了胆。 陈玉知百密一疏,他以为离开了苗寨能连同祸端一起带走,而世事便是祸不单行,不料洛十八竟绑了他们来威胁自己,这倒是与青哑子如出一辙。 “你到底想怎么样?” 洛十八平平淡淡,眸中留有些许欣喜之色,言道:“只要你把小金蛇交出来,以往之事一笔勾销,如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零八章 清水墩寨,兰姨婆 小泥鳅听得懂人言,一下子窜回了陈玉知怀中。 道袍剑客一挽三剑花,言道:“做梦!” 洛十八捏住了老人家的颅骨,几声惨叫让人觉得有些可怜,他问道:“你确定?” “听闻万毒窟有九溪十八峒,却没想到支罗峒主的手段如此卑鄙!” 陈玉知没了办法,他自然是不想看到有百姓因自己而死,但也不想轻易交出小泥鳅,撇去金仙蛇王的名头不算,自己与这小家伙已经有了感情,断然不能将它送入虎口,况且自己还答应替它寻条母蛇,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洛十八松开了手,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再不把小金蛇交出来,我就杀了他们!” 远处小杂毛与花骨见陈玉知还没动手,都有些搞不清状况,似乎在谈判一般。 小泥鳅索性回到了盘龙玉中,铁了心不想成为交易的筹码,有些任性。 就在陈玉知一筹莫展之时,吟吟笑意在林间传开,听着像个女子的声音,她言道:“洛十八,你耍手段的伎俩还是这般拙劣!” 一位身穿白色苗服的姑娘走了出来,她背着手蹦蹦跳跳,与月小毒那丫头有些相似,却长得另有一番风味,总觉得像邻家小妹一般善意质朴,洛十八皱起了眉头,冷哼道:“什么风把清水墩寨的兰姨婆给吹来了?” 陈玉知有些不解,明明是个小丫头,洛十八为何要称她为姨婆?瞧她一身白色苗服,必然也是与洛十八一般的峒主溪主,只是不知究竟是敌是友,来此有何目的。 小丫头咳了咳,言道:“路过而已,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是你这小辈一点也没有峒主的样子,特来教训一下!” 陈玉知觉得好笑,这小丫头一副长辈口吻,还称呼洛十八为小辈,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还不待洛十八反应,她便上前一巴掌掀飞了这位峒主,陈玉知伺机而动,一掠之下救下了老者与家人,小杂毛与花骨也冲了出来,飞刀此时比蛊虫更为致命,自从梨花瞳孔被封印后,花骨的飞刀似乎更灵动了些,兴许是少了束缚的原因。 洛十八怒喝道:“兰芊芊,你这老妖婆欺人太甚!” 搬山峦压的威势又散发了出来,比之前在小苗寨中更要浑厚许多,小杂毛本欲替众人抗下威压,却见身穿白色苗服的小丫头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在支罗峒的人群中大开大合,隐隐有一巴掌掀飞一只小王八的态势,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众人,蛊虫更不敢靠近她,小杂毛碎道:“陈玉知,这又是哪路神仙?” “我也不认识……” 小丫头就这么直直走到了洛十八跟前,明明个子要比对方矮一头,却插着腰不肯服输,一拳下勾将峒主打翻在地,继而狠狠踩着他的脸,全无招式可言,仿佛是小孩子在打架一般,嘴里碎道:“你叫谁老妖婆?叫谁老妖婆……” 半炷香后,洛十八倒在泥地里奄奄一息,小丫头撸起袖子怒道:“要不是看在十八峒那些老家伙的面子上,我今天非得踩死你不可!” 她说完话转身朝陈玉知三人瞧了瞧,所有人浑身一颤,皆沉浸在方才的一次次践踏中,那洛十八面对小丫头毫无还手之力,由此可见对方的境界一定不俗,她言道:“先跟我离开此处!” 陈玉知没有放下戒心,但仍是扶着老人家朝前走去,所有的祸端皆是自己引起,故而还得替他们找个新住处落脚才是。途中小丫头也没有多言,只是一人在前领路,直到夜深才寻了个山洞,让陈玉知去拾些枯草枝干,让花骨去猎些野味,小杂毛倒是没被指派任务,本以为占了便宜暗自偷乐,却不料小丫头朝他勾了勾手指,言道:“过来帮我捶捶腿!” 陈玉知与花骨噗嗤一声,憋着笑意跑出了小山洞。 小火堆上香气四溢,小丫头咽了咽唾沫,对着陈玉知言道:“傻小子,中了灵魂印记也不知道。” 陈玉知一脸疑惑,问道:“什么是灵魂印记?” 兰芊芊笑道:“十八峒的一种巫术,你若是杀了供有灵牌之人,便会被种下灵魂印记,这东西对人没有害处,只是会暴露自己的行踪而已……” 陈玉知恍然大悟,叹道:“怪不得我一入滇南就遇到了洛十八……” 李溪扬方才替小丫头锤过了腿,自以为与她熟络了许多,便问道:“小妹妹,能不能想办法解除这印记?” 兰芊芊嘟起了嘴吧,反手一掌隔空挥下,小杂毛就像被人抽了个大耳刮子一般,虽然不疼,但声音特别清脆响亮,她言道:“谁是小妹妹?九溪之人皆称我为兰姨婆,你们也可以这样叫我!” 小杂毛面红耳赤,朝对兰芊芊一阵无言,被人欺负又无法还手,真是憋屈得很,他倒不是惧怕小丫头的实力,只是这丫头先前救了自己,而且也没有敌意与杀意,这叫身为道人的李溪扬如何下手?正所谓人善被人欺,小杂毛只得无奈摇头。 陈玉知同情小杂毛,他先前也是想替自己解决麻烦,只是没来由挨了一下肯定不乐意,故而自己也没有去取笑他,问道:“兰姨婆,你这……” 小丫头撕了块肉塞到嘴里,言道:“世上蛊虫有千百种,万毒窟的九大灵蛊堪称其中之最,但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蛊虫,比如我的驻颜蛊!” 陈玉知来了兴趣,全然把灵魂印记的事情抛到了脑后,问道:“前辈,这蛊虫能保青春永驻?” 兰芊芊贼兮兮笑了笑,言道:“小家伙,可是想让心仪的女子永葆青春容颜?” 陈玉知笑道:“前辈,说没有是假的,但更多是出于好奇!” “驻颜蛊对宿主的要求颇为苛刻,还有许多副作用,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兰芊芊填饱了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问道:“你们来滇南作甚?” “前辈,我们来寻个朋友,只是没想到初入滇南便遇到了洛十八。” 小丫头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之色,走到陈玉知面前踮起脚尖,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几道流光散去后,她言道:“灵魂印记已除,你可以安心在滇南行走了……” 洛十八回了支罗峒,一丝印记的感应渐渐消散,他怒道:“老妖婆真是欺人太甚!” “罗明,给我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清水墩寨的兰芊芊得到了金仙蛇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零九章 洞中逼婚,探秘冢 李溪扬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回想最近真是诸事不顺…… 武当之上本欲向张曼青讨教雷法之事,对方也很照顾自己,只是言道:“我身上的雷意此前发生了变化,严格意义上说,已经转变成了五雷之意,故而无法再传给旁人,倘若哪天陈玉知登堂入室,可让他传一道雷意给你。” 李溪扬知道陈玉知不是抠搜之人,但不知这家伙猴年马月才能雷法大成……几声长叹,小杂毛靠着山洞岩壁,索性闭起了双眸,嘴里碎道:“现在的处境不是我想要的……却是我自找的。” 兰芊芊拍了拍小腹,似是觉得吃得有些饱了,一旁的老人家与子女也不敢说话,蜷缩在角落安静异常。 “前辈,不知万毒窟与九溪十八峒是什么关系?” 小丫头笑了笑,眸中深意尽显沧桑之感,叹道:“九溪十八峒也算万毒窟的势力,溪主与峒主都是长老,但自从老尊主逝世之后,这九溪十八峒成了一片散沙且各自为营……” “前辈,你可认识万毒窟中的一位祭祀,她叫月小毒。” 兰芊芊脸色阴沉,森然道:“你找她作甚?” 陈玉知摆了摆手,他知道眼前这位看上去还是小丫头的姨婆没有恶意,言道:“我与她是故友,当日临别之际听她言道要回滇南处理些事情,特来瞧瞧她的近况……” 小丫头点了点头,一息间满脸坏笑,问道:“你喜欢她?” 花骨听不懂兰姨婆天马行空般的问话,小杂毛偷偷扬起了嘴角,却不知为何忍着笑意。 “咳咳咳……前辈,她就像我的妹妹一般。” 兰芊芊瞥了陈玉知一眼,她记得月小毒回滇南后时常提起一位中原小哥哥,总是夸他如何潇洒、夸他为人仗义,想来应该就是面前这个后辈,只是月小毒的言下之意分明有些倾慕之情,她活了这么多年怎会瞧不出来,当听到陈玉知的回答后就不乐意了,言道:“啧啧啧,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佳人慕意倾……一般的妹妹能送你五毒珠?” 陈玉知杵在原地瞪着兰芊芊,全然是被关于五毒珠的话语给惊到了,他不知道这兰姨婆与月小毒是什么关系。小杂毛睁开了眼睛,已经将方才被欺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跟着陈玉知有打不完的架,也有看不完的戏,他反正是乐在其中。 “前辈,你认识小毒?” 苗服的衣袖不似中原那般宽松,小丫头双手捋了捋袖口,嗔道:“怎么不认识,不然能知道你那些破事儿嘛?我看着那丫头一天天长大,所以也不允许别人辜负她,你跟我回清水墩寨吧……趁早把婚事给办了,哪天我要是闭眼了也能安心!” 小丫头就这么揪着陈玉知的交领,恨不得立刻出发赶回清水墩寨。陈玉知总算察觉出了一丝端倪,月小毒那丫头的脾气估计都是跟她学的,他当即求饶,问道:“前辈,月小毒此时在清水墩寨吗?” 兰芊芊松开了手,言道:“那丫头偷了五毒珠,如今除了我清水墩寨还有哪里容得下她?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跟我回去!” 李溪扬捂住了嘴巴,在一旁偷乐,还对花骨使了个眼色,让他在一旁看戏,不要插手陈玉知的私事,山洞中本有些冷清,这么一闹后小火堆似乎更旺了些,他叹道:“没想到能在滇南喝上你的喜酒,如此我这个兄弟也算是放心了,要不我去通知若棠与武当都来凑凑热闹?” 陈玉知一脸无奈,也顾不上与小杂毛拌嘴,言道:“前辈,我一定与你回清水墩寨,只是婚姻岂是儿戏……” 兰芊芊见陈玉知不想成婚,嗔怒道:“五毒珠尚且不论,你带着金仙蛇王招摇过市,真以为能活着回中原?” 本以为摆脱了洛十八就算万事大吉了,没承想事态演变的愈发严重,陈玉知想见月小毒,却也怕给兰芊芊的墩寨带来麻烦,言道:“前辈,我要是跟你回去了……清水墩寨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小丫头双手叉腰,底气十足,言道:“放心,你兰姨婆的耳刮子可不是吹的!” 她言语间还瞥了瞥李溪扬,惹得道人虎躯一震,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前辈,小毒当初为何要离开滇南?” 兰芊芊叹了口气,言道:“那丫头从小就天资过人,对巫蛊一道的理解异于常人,故而去万毒窟做了祭祀……上一任尊主兰青黛乃是我的师妹,她对月小毒亦是宠爱有加,也想将她培养成万毒窟未来的接班人。” 陈玉知对月小毒的巫蛊之术钦佩不已,倘若没有她出手相助,自己根本走不到今天,右臂经脉能有今朝之坚韧,皆归功于月小毒。 “那丫头得知青黛的死讯后接受不了,总是言道要查出真相……最后一气之下带着五毒珠离开了滇南,还落得被通缉的下场。” 兰芊芊摇了摇头,想想这些日子月小毒也没闲着,总是在暗中打探关于兰青黛的消息,希望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甚至有几次偷偷潜入万毒窟中,还想进入秘冢一探究竟,实在是胡闹……这次自己外出便是想寻一味安神药草,希望这死丫头可以消停些,别总是让自己提心吊胆。 陈玉知问道:“前辈,若将五毒珠归还万毒窟,可否撤去对她的通缉?” 不提还好,提了兰芊芊便来气,又忍不住揪住了陈玉知的耳朵,言道:“那丫头死活不愿意!还说送人的东西怎么能讨回来,你说这算什么事儿?你要是不与她成婚,看姨婆我不撕烂你的耳朵!” 小杂毛心里平衡了许多,只是这兰姨婆显然没有开玩笑,也不知道陈玉知最后打算如何收场,茅山小道估摸着又有一位女子要伤心了,毕竟陈玉知祸害人的本领独步天下……但说句良心话,这家伙也没做错什么,有些缘分强求不得,同路不同归之事十之八九,若抱着山水一程、三生有幸的态度,且看冬雪而不叹,兴许世间会少些凄苦、少些苍苍。 陈玉知无奈,只得不断求饶,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月小毒,之后五毒珠究竟如何处理,全凭对方心意。虽说失去了这么个宝贝有些心疼,但比起月小毒的安危,五毒珠根本不算什么。 有个女子趁着夜色离开了清水墩寨,朝着万毒窟方向而去,她滇南口音浓厚,嘴里碎道:“这次一定要去秘冢里探个究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章 厉司忘川,沉河底 九溪之首,清水墩寨。 溪主兰芊芊喜怒无常,有时候真像个小丫头,有时候却腹黑得很,但她对万毒窟与九溪十八峒的兴趣都不大,淡泊名利不忘本,似乎这滇南江湖只有她一人还坚持着一份纯质素朴,故而九溪十八峒都会尊称她一声兰姨婆。 月小毒朝万毒窟一路奔去,虽说窟中人丁不旺,但想要硬闯仍是天方夜谭,好在自己年幼时贪玩,时常溜回清水墩寨玩耍,因此探寻出了许多小路与密道,这也是能随意潜入万毒窟底牌。 所有人都不知晓,尊主兰青黛在逝世前几日还与月小毒见过面,两人聊了许久,从往昔年幼展望到了无限美好的未来,当时月小毒就觉得奇怪,为何青黛师傅半夜来找自己拉家常,聊到自己睡了过去才悄悄离开……她不信精通巫蛊之术的兰青黛会轻易逝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月小毒是急性子,终究还是憋不住急切,打算潜入秘冢一探究竟。 万毒窟秘冢乃是存放历代尊主尸骸的圣地,只许进不许出的铁律谁都不敢破坏,而尸骸则是通过一条幽幽“厉司河”直入秘冢,从此忘川奈何、阴阳相隔。 其间有没有危险谁都不知道,但月小毒可没有想这么多,所有未知的谜底都需要有人去掀开,哪怕前路荆棘丛生苦难重重,自己也不怕,就像陈玉知一样,他可以为了朋友舍生忘死,若他遇到了这种事……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自己有一滴小泥鳅的精血在手,就算秘冢里灵蛊遍地也不用惧怕,这就叫底气! 兰青黛有个正儿八经的徒弟,这人便是近来在滇南风头正盛的万毒窟尊主蜚零,他与自己一样是孤儿,在襁褓中时便被兰青黛抱回了万毒窟,按名义来说也称得上半个师兄。月小毒一想到他就生气,倒也不是因为偷了五毒珠被通缉之事,而是蜚零这条白眼狼,草草宣布兰青黛的死讯后就开始做起了统治万毒窟的美梦,更直接将尸骸送进了秘冢,都没让人来得及瞧最后一眼。 月小毒的直觉从来不准,兴许真正的直觉是来自对不同事物的明察秋毫,这丫头秉性善良、活泼好动,从不愿意去思量太多对或错,就像喜欢一样,亦是一种直觉,一种不用揣测来年今朝的美好。 爬过一条漆黑狭窄的石道,月小毒轻松进入了万毒窟,兴许是近来九溪十八峒分崩离析的原因,原先周围巡逻的蛊师如今已然消失,月小毒碎道:“真不知道蜚零在搞什么鬼,没本事还要当尊主……真是丢死人了!” 万毒窟中大大小小的通道纵横交错,其中不乏陷阱与机关蛊虫,月小毒在这里长大,自然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只要能躲开那些巡逻的蛊师与祭祀,便能轻易到达厉司河。 瞧着曾经熟悉的万毒窟,月小毒摸了摸石壁,其上刻着“月小毒”三字,乃是当年自己无趣时所刻,一转眼物是人非,月小毒想着往昔与青黛师傅相处的日子,不经意间杵在原地走了神,远处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她一跃而上攀到了窟顶,用手撑着两侧岩壁,屏住了呼吸。 “今天尊主又发脾气了?” “可不是嘛,如今窟里的蛊师都回到了九溪十八峒,万毒窟在滇南的地位岌岌可危……”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是找个机会离开万毒窟吧,九溪不问江湖事,十八峒肆无忌惮发展势力,还拉拢去了不少能炼制灵蛊的蛊师,只怕……” “嘘!有些话不能乱说,小心引火烧身!” 月小毒皱着眉头,瞧几人走远后,才缓缓落到了地上,想不到如今万毒窟竟然濒临瓦解,十八峒更是胆大妄为,自己虽然讨厌蜚零,但万毒窟与清水墩寨都是家一般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十八峒之人随意染指。 潜入万毒窟碰到巡逻之人并不危险,最麻烦的乃是侏蚁灵蛊,这如同小蚂蚁一般的灵蛊无处不在,不但能钻入人体胡作非为,更能充当万毒窟最好的巡逻卫兵,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如风一般传开。月小毒对九大灵蛊了如指掌,亦懂得旁敲侧击之道,为了此次潜入万毒窟,自己偷偷准备了好多东西,她将一个小袋子扔在了墙角,渐渐从里面爬出了许多百足之虫。 月小毒打了个响指,这些小虫立马冲在前头替她开路,若遇到了侏蚁灵蛊便会被蚕食,而那些享用了百足之虫的灵蛊会暂时陷入沉睡。为了炼制这些百足之虫,小丫头可没少下血本,几乎将从前收集的珍贵药材都给造作完了。 几番迂回后终是到了厉司河,这条小河充其量还不如溪流,也不知为何要称作厉司河。水流有些泛黄,倒是与故事里的黄泉有些相像,所幸并无异味,小丫头咬了咬牙,直接往河里一跳,朝秘冢游去…… 厉司与忘川近义,相传亡魂饮此河水之后便能忘记前世的一切,河水与寻常流水最大的区别便是无法载舟,非五阴之木不得浮,可谓是玄之又玄,而这厉司河要比万毒窟还有悠久许多,来历不明。 小丫头在水里不断挣扎,任凭如何用力都只有往下沉的份,她心中有苦难言,想不到百密一疏,终究没算到这厉司河竟然非比寻常,渐渐水流灌入喉中,月小毒闭上了双眸,双手再也无力挣扎,脑中回忆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许多片段之后出现了陈玉知的影子,他将自己拉回了在西京城里那次相遇之时,刚开始自己把闭口不言的青衫当成了哑巴小哥哥,还将隐元会的刺客给送到了他的房中,想想真可惜,倒不如把自己给送去…… 一声叹息,水中似是又传出了一阵波澜,有个慈祥之人将小丫头拉入了秘冢,盯着她瞧了许久。 月小毒咳了几声,还呛出了些腹中河水,她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疼得险些叫出声来,心中疑惑不解,方才明明已经沉到了厉司河底,为何此时又能安然无恙? 苗服遇水后裹紧了身子,小丫头的玲珑身段展露无疑,岁月催人熟,她也渐渐出落成了大姑娘,只是平日里以苗服修饰,倒也叫人瞧不出端倪。 她朝周围瞧了瞧,许多棺椁静静躺在前方,兴许是浑身湿透的关系、兴许是女娃子胆小的关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而后虎头虎脑的朝前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叨:“打扰了,打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寨中酒席,不速客 “臭小子,你给我走快一点!” 陈玉知瞧着两手叉腰的兰姨婆哭笑不得,她似乎怕自己逃跑一般,铁了心想让月小毒与自己成婚,还扬言若是不从,就把自己的“三条腿”都打断,想欺负滇南的姑娘可不行! 满脸讪笑的陈玉知点了点头,言道:“前辈,我这不是为了照顾后面的老人家嘛!” 兰芊芊碎道:“现在知道照顾老人家了?我也是老人家,你怎么不照顾照顾?” 女子若是刁蛮起来,还真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最关键的乃是人家说话占理,虽然看着是个丫头,但论资排辈只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声姨婆…… 都说岁数不重要,有朝气才最重要,不能把辛苦与烦恼挂在脸上。你想要最好的生活,就先让生活瞧见最好的自己。 陈玉知觉得兰芊芊便是这种人,至少她占了前者,朝气蓬勃灵动,哪里有年迈姨婆的样子?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兰芊芊,便打算将战火转移给小杂毛,毕竟是好兄弟,有福自然要同享才是。 “小杂毛,兰姨婆说要人照顾!你快去替她捶捶背、捏捏脚!” 李溪扬一路上满面春风,没承想会被陈玉知拉下水,当即喊道:“道爷可是有底线的!陈玉知,你这家伙可别动小脑筋!” 兰芊芊瞪了李溪扬一眼,似乎要比滇南大山里的猛兽还要凶狠,平淡道:“怎么,你不愿意?” 李溪扬可不敢得罪这位姨婆,哪还有什么底线可言?当即跑到她身旁捏起了肩膀,笑道:“哪能呀……替前辈舒缓疲劳乃是我应该做的!” 小杂毛在背后瞪了陈玉知一眼,脸上露出了些委屈之色,但手上却不敢马虎,认认真真替兰芊芊捏着肩膀……滇南群山遍野,除了一望无际的树林便是泥沼湖泊,中间夹杂着许多苗寨,偶有熟人相遇也会唤上一声姨婆好,想来她在滇南还真有些地位,如若不然也不会把洛十八当成自家小崽子一般毒打。 花骨喜欢跟着陈玉知,但不喜欢多说话,除了偶尔与小杂毛拌嘴外,几乎不会开金口。陈玉知见多识广,也没有去点拨少年郎,但他知道这种性子最适合用刀,他朝若是怒开口,定能搅起百里沙。花骨的路才刚刚开始,陈玉知不会拉着他快步前行,但能保证不让他走冤枉路。 几日后众人走到了清水河畔,两边碎石嶙峋,其中夹杂着浅浅河水、青苔茵茵,滇南的天空特别蓝,兴许与地势有关,总觉得抬手就能探入云间,若能在此处定居避世,定然会比闲云野鹤还要惬意上许多。 走过河堤是一座大苗寨,七彩碎布条随风飘扬,九溪中最与世无争且实力最强横的墩寨映入眼帘,想着立马就能与月小毒见面,陈玉知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竟一人走在了最前面,时不时整理着盘起的发髻,故人相见之情浓郁。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寨门两旁有塔楼,几个年轻人见兰芊芊回来了,恭恭敬敬喊了声姨婆,也没有过问身后这些人的来历,这便是她在清水墩寨的威望。小丫头对他们勾了勾手指,言道:“下来!” 年轻人不敢怠慢,火急火燎下了塔楼,问道:“兰姨婆,不知有什么事吩咐?” “替他们找处落脚的地方,以后就是墩寨的人了,都照顾照顾!” “是!” “还有……将寨门关上,最近可能会有十八峒的人来找麻烦,你们注意一点!” 年轻人连连点头,只是疑惑十八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来清水墩寨闹事,也不怕被兰姨婆毒打……寨子里的年轻人都害怕这个看上去像小丫头的姨婆,年幼叛逆时做事总会少些分寸,但凡被兰芊芊得知皆免不了一顿毒打,久而久之墩寨的年轻人再无叛逆不孝,全都尊老和睦,这让滇南许多苗寨都羡慕不已,直言清水河的风水乃是出孝子的大吉之局,殊不知恶人还需恶人磨。 兰芊芊领着三人朝高处走去,墩寨中许多木屋都倚山而筑,层层叠叠,屋搭屋、角沿角,颇有特色,直至最高一间屋子,兰姨婆推开了大门,喊道:“丫头,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几声叫唤后无人应答,兰芊芊在屋子里一番探寻,还独自走到了月小毒的房中,见少了许多贴身之物,碎道:“真让人不省心……” 陈玉知见月小毒不在屋中,问兰芊芊她到底去了何处,谁知这兰姨婆一脸愁容,摇头告诉众人自己也不知晓,但无论怎样都好,只要丫头不去万毒窟就成,就算去万毒窟也千万别去秘冢,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毒窟有许多规矩,这入秘冢乃是死罪的铁律可没人敢忘记,从前有兰青黛护着她还好一些,但此时今非昔比,蜚零那小子也不是个好鸟……想到此处,兰姨婆斜眼瞥向陈玉知,而这穿道袍、盘发髻的男子却望着寨外清水河,悠悠昏黄、斜照清水,滇南的风不大,却也能把熟悉的人吹散。 晚间兰芊芊替三人安排好了住处,特意在寨中高脚楼下招呼人弄了几桌小菜,菜是地方菜、人是墩寨人,月小毒虽不在寨中,但有些人还是得照顾好,倘若太冷清或者不热闹,这都是风俗所不允许的。兰姨婆替陈玉知介绍起了众人,言道这些都是看着月小毒长大的前辈,墩寨能成为九溪之首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陈玉知最近有个疑问,他想知道兰芊芊究竟多大了,今日见许多老者仍是唤其姨婆,想来年纪肯定要比寨子里的大树还要饱经风霜许多……兰姨婆一脚踩着长条木椅,指了指陈玉知,言道:“通知各位一件喜事,过段日子我打算让他和我们家丫头成婚,从今天开始陈玉知就是清水墩寨的姑爷!” 三人并肩而坐,花骨一口酒吐回了杯中,李溪扬则与陈玉知互喷了一脸,小杂毛没有碎骂,反正笑得合不拢嘴,瞧着无计可施的陈玉知,言道:“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但你身边可从来没有庸脂俗粉……兄弟一场,平日里承蒙你关照,今日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祝你在滇南怦然心动吧!” 陈玉知无言以对,许多长辈都在等着他站起来敬酒,这药酒可是大补之物,倘若多喝几杯,来年又会多个娃,其中的妙用难以言喻。 兰芊芊眯着眼睛面朝陈玉知,一副威逼利诱的样子,塔楼之上响起了鸣角之声。 兰芊芊怒了,这热闹的酒席才刚开始,还差一步就能赶鸭子上架,就在关键之时来了不速之客,她自然能猜到来者何人,但今天就算十八峒所有人到齐,她也要挨个请他们吃大耳刮子,这就叫脾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以寡敌众,清水畔 何为世间悲凄? 徒手探荆棘,相爱而背驰,世人万千再难遇我。 陈玉知不想成为清水墩寨的入赘姑爷,也不想连累他们,来者必然是十八峒之人无异……谁都有脾气,对方屡次咄咄逼人,先前不想开杀戒乃是大发慈悲,但不代表自己兄弟三人怕了滇南十八峒,有小泥鳅压场蹂躏蛊虫,血染苗疆又能如何? 陈玉知正欲起身出寨,却被兰芊芊按回了椅子,别人来墩寨找茬那就是在打她兰芊芊的老脸,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来者踏过清水河堤,那就是整个墩寨的敌人。 兰姨婆言道:“你给我坐着不准动,外面的问题我去解决!” 她语气坚定又淡然,散发出的气势让旁人不敢反驳,陈玉知见她走远后又折了回来,自己松到一半的气愣是又抬了上去,兰姨婆指着小杂毛与花骨,言道:“你们两个替我看着他,知道吗?” 两人乖乖点了点头,都不想驳了兰姨婆的面子,毕竟人家在帮陈玉知解决问题,自己总不能不知好歹,更何况陈玉知日后可能会成为墩寨的姑爷,这一家人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李溪扬言道:“陈玉知,要不我们出去瞧瞧?” 花骨问道:“你是想看热闹?” “我是想看看兰姨婆究竟有什么手段……万一陈玉知想逃婚,我们也好提前想个对策!” 陈玉知摇头苦笑,饮了一杯酒后朝寨门走去,言道:“去看看,若是兰姨婆不敌十八峒之人,我们立刻出手。” 清水墩寨的大门依旧紧闭,来者不敢踏过河堤,还算有些分寸,但最主要是惧怕寨门外的蛊虫大阵,此时河堤两旁尽是散发着淡淡微光的萤火虫,而冬季何来萤火?自然是她兰姨婆所设下的火萤阵…… 洛十八将金仙蛇王的消息传开,没料到十八峒中只有两位峒主回应,其他人皆不想与兰姨婆为敌,都言道就算真有金仙蛇王,也无法将之从兰芊芊手里夺走。 所幸十八峒之首的煌原峒扛起了大旗,还以替洛十八之子报仇的正当名义而来,众人都挺直了腰杆子,无论如何都要清水墩寨交人方可罢休,哪怕撕破脸皮也无关紧要,火萤阵固然难闯,但十八峒也不是吃素的。 寨门依旧没有打开,兰姨婆一跃而出,就这么沿着河堤走到了众人跟前,她面无表情,打量了苗七煌与伺木人两位峒主,都没有正眼瞧洛十八,森然道:“怎么十八峒才来了三位峒主,瞧不起我清水墩寨?” 伸手不打笑脸人,煌原峒主苗七煌笑道:“兰姨婆,这小辈的事情我们本不该插手,但那人乃是谋害洛十八之子的罪魁祸首,无论如何十八峒都要替他讨回公道!” 陈玉知躲在塔楼上探出了半个脑袋,只见小丫头在堤外面对着两个老爷爷和洛十八,场面颇为和谐,至少没有撕破脸皮后大打出手的难堪,至于是哪一方难堪也不好估量,不过若是下注赌博,陈玉知肯定会赌兰芊芊赢。 小丫头做出了双手叉腰的招牌动作,嗔怒道:“少在我面前装大善人,还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要金仙蛇王嘛?姨婆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今日十八峒全员到齐也休想带走陈玉知……听清楚了,休想!” 兰芊芊说道最后干脆吼了起来,清水河两岸回荡着“休想”二字,李溪扬在塔楼上言道:“陈玉知,你看兰姨婆多照顾你,要不就从了她吧……滇南山清水秀,久居于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苗七煌有些不悦,怒道:“兰芊芊,别不知好歹,十八峒可不怕你清水墩寨,若是撕破脸皮,对谁都没好处!” 小丫头碎了句:“没大没小!” 一声清脆响声,鼻青脸肿的洛十八心头一憷,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苗七煌被一个大耳刮子掀飞了出去,还留了两颗牙在清水河畔,老人家德高望重,今日当着许多小辈的面被人驳了面子,怒喝:“兰芊芊,你这是在向十八峒宣战!” 小丫头掏了掏耳朵,似乎没把他当回事儿,喊道:“少拿十八峒来压我,姨婆当年纵横滇南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你想开战是嘛?那现在就来啊,我给你们动手的机会!” 老者喊道:“伺木人,动手!” 三位峒主跃向了兰芊芊,许多小辈都祭出了蛊虫,其中不乏“地虱”这类九大灵蛊。仰光峒主伺木人以木啄蛊得名,这蛊虫食人食木,所到之处一片凄凉,威力堪比万毒窟九大灵蛊。顷刻间清水河畔被蛊虫所占据,完全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就在陈玉知打算叫小泥鳅出来助阵时,一声巨响震得墩寨摇晃不已。 那些寨中老者丝毫没有要出去帮忙的意思,全然等着兰芊芊归来继续喝酒吃菜。 小丫头一脚重重跺在了清水河畔,顷刻间数道裂缝蔓延,所有来自十八峒的蛊虫都朝缝中飞去,再也没了踪迹。祭出灵蛊的那些小辈个个倒地不起,兰芊芊讥讽道:“多谢诸位慷慨解囊!” 遮天蔽日的蛊虫几息间没了踪影,清水河畔依旧宁静,连地上的裂缝都消失不见,月亮悄悄露出一角,波澜河面点缀着万千萤火,冬日里仍能让人瞧得温馨不已,就在萤火旁,小丫头不断违背打人不打脸的江湖规矩,将十八峒之人一个个扇飞了出去,扇得天地色变、扇得落荒而逃。 还有几个倒在地上的小辈只能自认倒霉,兰芊芊没兴许处理他们,便又负着手蹦蹦跳跳回了墩寨之中,方才一幕陈玉知看得清楚,在兰姨婆还没回来时,他便拉着小杂毛与花骨跑回了饭桌旁,嘴里碎道:“惹不起,这是真惹不起……” 月小毒在秘冢里犹如一朵尚未盛开的杜鹃花,她将苗服褪去沥干,继而走到了离厉司河岸最近的一副棺椁旁,经过仔细对比后,她断定这应该就是青黛师傅的棺椁,小丫头双手合十,嘴里念道:“小毒只想查出真相,青黛师傅可不能怪我哟!” 小丫头又朝对棺椁叩了叩,觉得够诚意了才伸手推开棺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三章 落入敌手,月下愁 月小毒性格乖张,经常不按照常理出牌,喜欢像夏天一样桃红柳绿、蝉鸣阵阵,讨厌秋雨绵绵、畏畏缩缩的场景,就算大吼大叫没了姑娘家的矜持,也不乐意梨花带雨,似乎眸中的一颗颗小珍珠真的很值钱一般。 她害怕推开棺盖瞧见青黛师傅的惨状,却仍旧鼓足了勇气想要一探究竟,哪怕冒着私入秘冢的死罪也没关系。月小毒在这世上有两个亲人,一个是兰芊芊、一个是兰青黛,但兰姨婆看上去像个小丫头,性子也跟自己差不多,在潜意识中总把她当成如姐姐一般的人物,而青黛师傅则是个老妪,自己愈发成熟时,她却渐渐老去……有份平日里不愿承认却在特定之时潸然泪下的情感忽而涌现。 月小毒眼泪鼻涕齐齐落下,欣喜青黛师傅尚在人间,一阵哭笑后擦了擦小脸,却又生了许多疑惑,既然青黛师傅还活着,又为何不出来主持大局?她思索问题时朝棺椁里扫了扫,其间空空如也,什么冥器都没有放,月小毒碎骂蜚零这个抠搜玩意儿,真不是个东西,但转念想想青黛师傅又没死,放那些破烂玩儿作甚?总之有些矛盾,就在她打算盖上棺盖时,一只散发淡淡紫色光线的小蛊虫爬了出来,着实把月小毒吓得不轻。 她想要躲避已然太迟,就这么瞧着它融到了自己手中,丝丝暖意倒是挺舒服,只是不知这小东西到底为何物。脑中忽有一阵眩晕,莫名而来的片段闪过千回百转,月小毒喊道:“青黛师傅,是你吗?” 无人应答,她却知晓了这小东西的来历,想不到万毒窟九大灵蛊之后,还有着第十种灵蛊……当自己想努力回忆那些片段时,却又渐渐模糊了起来,依稀片段残碎不堪,只是仿佛透着古老的味道,似是在某个久之又久的朝代,有个威严伟岸的背影举起了大旗,一夜间染红了苗疆大地,三苗九黎自此一蹶不振。 小丫头拍了拍自己的脑壳,不愿再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片段,打算离开秘冢返回清水墩寨,这个消息事关万毒窟的未来,她必须找兰姨婆商量才行!她将一叶小舟从棺椁下使劲抽了出来,这小舟上还留着许多运棺蛊虫的残骸,几番费力下终是将小舟推到了厉司河中,有了方才的教训丫头精明了许多,见小舟没有下沉才跃到上面,用手轻划水流缓缓朝外泊去。 没过多久小丫头便出了秘冢,从前还以为里面有多危险呢,除了有些闷热外,却也与外界一般而已。月小毒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却又瞪大了眼睛,蜚零与一众万毒窟之人都立在岸边,似是在等自己自投罗网…… 这位万毒窟的新尊主略显沉稳,瞧着比陈玉知大上一些,他朝月小毒挥了挥手,言道:“先不说你偷走五毒珠之事,私自闯入秘冢可是死罪。” 小丫头的眼眶还有些泛红,她指着蜚零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真以为自己当得了万毒窟尊主?你快说青黛师傅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在背后使绊子!” 蜚零一脸疑惑,倒也没生气,从小到大被她指着鼻子臭骂乃是家常便饭,只是她总是疯疯癫癫,说得话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相处起来真是费事得很…… “我能不能当尊主与你无关,师傅我是亲手送入秘冢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谱?还有脸问我……” 月小毒不打算与他废话,跃上岸边就与众人大打出手,还暗中以小泥鳅的精血驱逐蛊虫,只是没料到蜚零从前都在藏拙,单凭手脚功夫就把自己给擒了下来,一番碎骂后终是被关了起来,只能任凭白眼狼发落…… 蜚零心情大好,本还在为召集九溪十八峒而发愁,如今却有人主动送上了门!那么,自己的计划便可以实施了,他知道自己资历不够、手段不够,想要坐稳万毒窟尊主的位置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把九溪十八峒的老不死统统送去投胎!至于五毒珠并不在月小毒身上,想来很可能在清水墩寨之中,月小毒与兰姨婆的关系可不一般,但这五毒珠也不过是种象征而已,在或不在都影响不了自己统一滇南的计划。 墩寨中,陈玉知被人拎着耳朵挨个敬酒,这滇南药酒的劲足,没过多久他便有了些醉意,此时就算让自己去挑战天下十大都不算什么大事儿。他拉着兰芊芊问道:“前辈,你方才在清水河畔使得什么手段?怎么一溜烟的功夫,嗝……那些蛊虫就不见了?” 兰芊芊笑道:“墩寨下面有处虫池,就算十八峒所有的蛊虫都飞到里头,也不够塞牙缝的!” “虫池?” “虫池是我这些年的心血,也是配合驻颜蛊必不可少的条件,你问那么多作甚?也想下去泡一泡?” 陈玉知浑身一哆嗦,想到了兰姨婆在虫池里泡澡的场景,讪笑道:“那还是免了吧!” 没看出来兰芊芊也是个好酒之人,她与许多后辈开始拼起了酒量,在花骨眼里却别有一番滋味,就像是许多老者在劝自己的孙女喝酒一般,让人瞧久了想笑。 陈玉知勾着茅山小道,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想若棠姑娘了?” 李溪扬苦叹一声,言道:“那自然是想得不行,也不知道她在苏城如何了……” “小杂毛,三年弹指一瞬间,但你若度日如年便又是另一种折磨!从前在凉州时小爷也同你一样,遇到一个如彩霞般绚丽的姑娘,从此以后许多人都成了匆匆浮云……我的下场比你惨,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从此我看不到霞光、望不到山河,就连浮云都摸不着,有时候想想攀到穹顶又如何?倒不如在那破草屋里喝一碗淡粥,三餐四季也能来得欢愉。” 小杂毛用手捻了片灯影牛肉,放到嘴里细细品尝,这滇南的名菜真是让人意犹未尽,他笑道:“陈玉知,究竟是什么姑娘能让你这般牵肠挂肚?我真想见上一见!” 月色下兰姨婆一脚踩着长椅,一手端着酒碗,陈玉知借着醉意与满天星辰对视,兴许在中原的某个角落,有个女子也正在抬头思念故人,同在浩瀚天地间……又为何要悲伤哀叹? 他笑道:“总该有相逢的那一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长地久,囚车中 冬夜的寒冷终究不敌一碗药酒,三人就这么在小木桌上趴了一宿。 第二日清晨,却又在兰姨婆的怒吼下惊醒了过来,她紧紧捏着手中信笺,怒道:“死丫头!” 陈玉知估计与月小毒有关,便纵身跃上木楼道:“月小毒是我清水墩寨之人,你们有何看法?” 玄水黔寨的溪主言道:“兰姨婆,九溪乃是一家亲,我们都明白该怎么做,你放心吧!” 兰芊芊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对着玄水那位稍胖的溪主笑道:“不错,当年没白揍你!” 兰姨婆的逻辑陈玉知瞧不通透,转观对面十八位峒主,有三个鼻青脸肿,且都死死盯着兰芊芊,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兰姨婆用雷霆手段吓破了他们的胆,估计一会儿也成不了气候,若是惹得姑奶奶不高兴了,恐怕事后逃不了一顿毒打。 一阵爽朗笑声,蜚零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到了玄武宝座之上,陈玉知这时才明白兰芊芊叫他“小乌龟”的含义,平心而论,这叫蜚零的男子确实太年轻了些,若想让九溪十八峒对其言听计从,除非有一身通天修为,否则就是天方夜谭。 此时尊主两侧各立了三名女祭司,颇有些艳福不浅的味道,老一辈毕竟古板些,瞧见了这一幕都直摇头,也不知是真的痛心疾首还是在惺惺作态。他朝一名祭司点了点头,随后一辆囚车被推入了洞中。 月小毒浑身是伤,连头上的苗饰都已不知去向,凌乱的长发遮住了脸颊,似是有些虚弱,在这等“热闹”的场景下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没了往日的活泼模样儿。 陈玉知捏紧双拳,一阵异响乃是愤怒的表现,李溪扬一瞧就猜到囚车里的姑娘是月小毒,那个可能会与陈玉知“成亲”的小丫头,只是此时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小杂毛与陈玉知为了掩饰身份皆将兵刃留在了墩寨,但陈玉知此时吹胡子瞪眼,全然是要冲出去与万毒窟拼命的样子,他当下拉了拉对方苗服的袖口,暗自摇了摇头。 花骨也不含糊,在入万毒窟前就将梨花狂骨给拼接在了一起,就等着帮陈玉知将未来的“媳妇儿”给救出去。 最反常的乃是兰芊芊,若是放在平日里,恐怕她会第一个跳出来,继而赏蜚零几个大耳刮子,但此时这位九溪之首却默不作声,只是眯起双眼打量着蜚零,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玉知虽无剑在手,但仍可挥出无影青罡与霸龙吟,无锋之道若只局限于兵刃上,那眼界实在是太低了些。月小毒这丫头平日里嘻嘻哈哈,唯恐天下不乱,但终归是个女娃子,怎会没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只不过她藏得比较深而已,这样子的丫头受苦受难后,更叫人瞧了不舍。 他与月小毒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赠予五毒珠的恩情、炼化精血修复经脉的恩情,都让人无法忘记。此时见她跪在囚车之中,陈玉知死死盯着蜚零目不转睛,一股骇人杀气蓬勃而出,若不是有兰姨婆在前方压制,只怕所有人都会发现。 蜚零站了起来,对九溪与十八峒两处抱拳致意,言道:“今日召集各位峒主、溪主前来,乃是有两件大事!” “这第一件便是商讨如何处治祭祀月小毒,她偷取五毒珠在前,私自闯入秘冢圣地在后,你们说应该怎么办?” 洞中议论纷纷,却无人敢直言,兰芊芊站了起来,一脚踩在九溪之首的座位上,森然道:“你觉得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玄武之位,能者居 兰姨婆话里带了三分怒意、三分恨意,剩下四分皆是杀意。 若不是如今万毒窟岌岌可危,兰芊芊绝不会像个读书人一样动口不动手,方才一句话不止有杀意,她还施展了一些威压,导致本就寒冷的洞中更冷了一些,接下来是和睦相处或者大杀四方都可以,但决定权不在九溪十八峒,而在“小乌龟”蜚零的手里。 总而言之,每个人衡量人、事、物的利弊都不同,但在陈玉知或兰姨婆眼中,人比天大、情比天高,万毒窟与月小毒根本没法比较。老人家所求最为质朴,只想看着女娃子盖屋、嫁人、生儿、终老,无灾无病便是福。 一袭深紫苗服的蜚零面带笑意,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兰姨婆的杀意所影响,这样的人要么修为极高,要么城府极深。 他言道:“自打遵从师傅遗训执掌万毒窟以来,九溪十八峒逐渐分崩离析,而窟中蛊师也走走散散,我自知人微言轻,在修为与阅历上都比不过各位前辈,更无法让万毒窟屹立不倒,所以……借这次召集各位齐聚万毒窟的机会,想宣布一件事!” “我蜚零主动让出尊主之位,九溪十八峒能者居之!至于月小毒该如何处治,全凭新尊主定夺!”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小子会如此大度,饶是兰芊芊也给愣住了,就这么一脚踩着岩椅动也不动。十八峒炸开了锅,苗七煌本欲积聚势力一举推翻万毒窟,却不料蜚零会主动让出玄武宝座,如此十八峒崛起的机会便提前了不少,他对在场之人知根知底,九溪一脉无人能胜过自己,至于兰芊芊这个老妖婆,虽说实力惊人,但绝不会掺和这种争夺玄武宝座的无趣之事。 苗七煌已是迫不及待,问道:“蜚零,何时开始比试?” 蜚零微微扬起了嘴角,恭敬道:“各位一路上跋山涉水,就在万毒窟中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仍在此处进行比试!” 陈玉知瞧着月小毒被人给推了出去,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可奈何,万毒窟内石室比比皆是,在里面暂住一晚倒也无伤大雅,毕竟滇南民风淳朴,确实没有中原那么讲究。 兰姨婆与九溪一脉挨个商量了一番,最后找到了陈玉知,此时四人齐聚石室,他问道:“前辈,要不我们今晚就把小毒救出来?” 兰芊芊也有此想法,她对玄武宝座没兴趣,万毒窟如何高高在上也比不了清水墩寨,更重要的是自己离不开虫池,故而绝不会掺和这种琐事,而九溪那些溪主的修为平平,还真比不过十八峒之人,最主要是安逸惯了,没人愿意去炼制那些损人不利己的蛊虫,今晚若是不救人,恐怕明天会出现意外。 “你们准备一下,夜里随我去救人,若能得手我们直接离开万毒窟,在清水墩寨有虫池相助,谁都不敢乱来!” 兰芊芊离开石室,小杂毛与花骨索性躺在了此处的冰凉石床上,闭目养神的样子有些紧张,许久后仍是静不下心神,李溪扬问道:“陈玉知,没了黑剑你还能行吗?” 刀疤脸白了对方一眼,说道:“没有筷子就不吃饭了?” “可以,可以……那丫头被关押在囚车里有些可怜,方才我真怕你忍不住。” 陈玉知确实没忍住,当时就想将月小毒救出来,还有种想将蜚零千刀万剐的冲动,只是被兰姨婆那一脚踩岩椅的气势给活生生压住了,他言道:“在武当时李道子本想再给我些雷符,却被我拒绝了,现在想想真后悔!” 花骨从陈玉知的语气里感觉到了恨意,问道:“玉知大哥,你是不是很关心那个姐姐?” 李溪扬叹道:“你的玉知大哥可是个博爱之人,对每个女子都很关心,还瞧不得人家受一点委屈……我要是个姑娘,说不定也会缠着他不放,小骨头,你可得学着点!” 花骨若有所思,他知道李溪扬在开玩笑,但玉知大哥对待朋友确实很好,甚至愿意替素不相识之人鸣不平,男女之事他还不懂,但行走江湖靠得乃是“义”之一字,若修为通天却没有悲悯苍生的善心,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那这境界在或不在又有什么区别?玉知大哥虽然只有九品境的修为,却胜过了许多前辈高人。 陈玉知没心思开玩笑,言道:“晚些还是小心为妙,我见识过万毒窟的九大灵蛊,虽说有小泥鳅在一旁助阵,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是瞧不得小毒受委屈,但你们若是受了伤,我一样会寝食难安。” 煽情这一套本领,李溪扬自愧不如,但这话听着也让人心中一暖,兄弟之间的关心与情义,有时候要比男女之间的情愫更为简洁炙热,那种斗胆相逢须醉倒的酣畅淋漓,亦是人间值得。 陈玉知拿出了奔雷符、萤火符、风缭符、青木乙罡、庚金乱石这五道符箓,自己早已记下了其间符文的勾勒轨迹,今晚若遇到了危险,至少还有些底牌可以拿捏在手。李道子当日在纪南城外五符齐驱,但自己却仍旧达不到他的境界…… 夜里有三人大摇大摆走出了石室,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与兰姨婆汇合后朝关押囚犯的地牢走去,一路上并未遇到巡逻蛊师,连侏蚁灵蛊都没有瞧见,兰芊芊疑惑道:“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一路上太平静了……” 李溪扬言道:“会不会有诈?” “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无论如何也要救出小毒!”陈玉知话语凝重,却也透着一股决心。 万毒窟中,有处偌大石室内,其间红烛字画、盆景摆饰应有尽有,就连石床都铺陈了两层绒兽皮,蜚零张开双臂,两边各依偎着一名女祭司,更丰腴些的女子问道:“尊主,您就不怕清水墩寨的兰姨婆今晚把月小毒给劫走?” 蜚零笑了笑,手不得闲,不断在冰肌玉骨之上来回抚摸,言道:“春宵一刻谈这些事作甚?月小毒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说罢五指揽山峦,引得石室中娇羞一片,蜚零嘴角冷笑,似乎预见了九溪十八峒的未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六章 阴寒地牢,现俊容 地牢陈旧不堪,阴寒且潮湿,兰姨婆告诉他们,这地方是从前关押九溪十八峒罪人的地方,但近些年已经弃用了,原因乃是兰青黛并不强势,一般九溪十八峒的琐事她都不会过问,没想到蜚零又打开了这封闭已久的地牢。 途中遇到了几个蛊师,兴许兰芊芊也有一肚子气,二话没说就将他们给撂倒在地,还忍不住朝对方脸上踩了踩。 直到入了地牢中,众人心里仍是笃笃定定,有兰姨婆这样的高手在身旁,他们不信救不出月小毒。 十八峒诸位峒主齐聚一堂,苗七煌言道:“明日希望诸位尽全力夺取玄武宝座,能者居之!” 苗七煌是滇南老油条,他话里有话,乃是想探探其他峒主的口风,伺木人与他狼狈为奸,在一旁附和道:“煌原峒贵为十八峒之首,这玄武之位自然应该由苗峒主来坐,诸位可有意见?” 许多人心里都觊觎玄武宝座,但皆是皮笑肉不笑的在一旁打着小算盘,明日若能技压群雄,便可直接登上尊主之位,届时十八峒又能如何?苗七煌又能如何?洛十八心中愤恨不已,若此时有金蚕蛊在手,定然能打败这些老家伙,只怪自己一时疏忽,让青哑子坏了大事,但明日的局面谁都无法预料,该出手时总得出手,不讲情面才是他洛十八的本性。 苗七煌眯着狐狸眼,笑道:“弓玺,你怎么连千梧桐也带来了?莫不是也想与九溪争一争?” 弓玺听得出这老家伙的意思,笑道:“梧村峒向来与世无争,我也闲散惯了,对日理万机的尊主之位不感兴趣,至于千梧桐……这把好刀都快生锈了,总得带出来沾沾尘土才好。” 众人都放下了心,弓玺与名刀“千梧桐”当年在滇南无人不知,这家伙自幼不喜欢驱蛊,反而学着中原游侠舞刀弄剑,可还别说,最后真被他闯出了一番天地,千梧桐人蛊皆斩的传闻可不假,当年他与兰姨婆的一段往事更让人好奇,谁都不知他被绑回清水墩寨后发生了什么,只是自那以后千梧桐鲜有出鞘之时…… 苗七煌笑道:“真是可惜,本还想瞧瞧千梧桐的风采!” 弓玺觉得这老家伙在装模作样,装出一副疑惑表情,问道:“你们的脸怎么了?” 三位去清水墩寨自讨没趣的峒主一脸尴尬,不停咳了起来…… 地牢中,岩壁上嵌着用生铁打入其中的架托,半截未烧完的蜡烛散发着微弱光线,一辆囚车就这么静静停靠在岩道下,月小毒依旧跪在其中,一动不动。 此时没有外人在场,兰姨婆瞧得红了眼眶,她一直把月小毒当成半个闺女看待,怎能瞧她受如此折磨?想着自己离开墩寨前的日子,这丫头虽然闷闷不乐,却仍旧活泼好动,每顿饭不吃上两大碗都不会停嘴……然此时丢了苗饰,披头散发跪于囚车中的模样实在凄惨。 兰姨婆捂着嘴巴杵在了原地,一时间露出了老人家该有的神色,只是地牢光线微弱,众人都没能发现。 陈玉知冲到了囚车旁,双手紧紧抓着铁柱,喊道:“小毒,我们来救你了!” 月小毒有些虚弱,但这熟悉又怀念的声音却仍能将她唤醒,小丫头缓缓睁开了双眸,却似乎没力气一般,饶是如何努力都只眯开了一条眼缝,她瞧着面前的刀疤脸,以为是自己太饿出现了幻觉,又悄悄垂下了小脸。 陈玉知见她没有应答,当即以青罡将囚车四周的铁柱摧毁,顺势把月小毒给抱了下来,喊道:“小毒,快醒醒!我们来救你了……” 丫头知道不是幻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这声音分明是陈玉知,可他为何变了模样儿?怎么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真是一点也不俊俏了呢,她想咽口唾沫说话,可嘴唇早已经干的开裂,哪还有唾沫?只得虚弱道:“你……是谁?” “我是陈玉知,兰姨婆带我们来救你了!” “小……小哥哥?” 月小毒的声音很轻,陈玉知将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听清,这般虚弱模样儿惹得众人心里生出了无名怒火,关押就关押,又是用刑、又是折磨,连口水都不给她喝,蜚零实在有些残忍了。 “对,是我……你放心,我们这就带你出去!” “水……” 万幸几人身上都藏着小水囊,这乃是墩寨的长辈送给他们的,一路翻山越岭总有找不到水源的时候,这小水囊便能够解决燃眉之急。陈玉知小心翼翼喂她喝了些水,这丫头咕嘟咕嘟喝完了一袋又一袋,显然是焦渴难忍。 兰姨婆走上前帮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又轻轻抚了抚丫头的脸颊,言道:“让你整天胡来,现在知道怕了吧?” 月小毒躺在陈玉知怀里没有动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让几人瞧得心酸不已,她言道:“姨婆,害你们担心了。” 小丫头往昔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语,就算犯了错也会顶上几句,搞不好还会负气出走散心,也不知她在万毒窟遭了什么罪,竟然一反常态关心起了旁人,这样一来却更煽人泪下,兰姨婆眸中水雾浓浓,忍着情绪说道:“傻丫头,以后不准再胡闹了,知道嘛?” 月小毒没有接话,努力抬起了手,继而在刀疤脸上轻轻一划,这样一个小动作本是轻而易举,她却像迟暮之人一般用尽了所有力气,悄悄一划恍如隔世。 遇上一人已是三生有幸,纵使悲凉戚戚亦无憾矣。 陈玉知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丫头眯着眼睛瞧了许久,小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满足,许久后言道:“姨婆,青黛师傅没有死……” 兰芊芊浑身一颤,问道:“丫头,你说什么?” 月小毒说得不紧不慢,时而还要休息上一会儿,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掩盖了她的话语。 “我入秘冢后发现青黛师傅的棺椁是空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她还没有死……本来想回清水墩寨告诉你的,没承想蜚零从前都在藏拙……” 月小毒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兰姨婆给打断了,她瞧丫头气息奄奄,想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先替她看看伤势,言道:“丫头,咱们先离开万毒窟再说!” 陈玉知抱着月小毒正欲迈步,却听她叮咛一句:“来不及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剑客一怒,千梧桐 “来不及了……” 这世间最令人害怕之事莫过于行至八九里,却不见十里尽头十里乡。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陈玉知问道:“怎会来不及?小毒……” 小丫头瞧着陈玉知关切的神色,坦然道:“玄武筮……我中了玄武筮的诅咒。” 兰姨婆一拳打碎了身旁岩壁,引得地牢内一阵摇晃,,只要能救月小毒,刀山火海亦无所惧,哪怕明日血洗万毒窟都没关系。兰姨婆快步走了出去,不知去向何方,月小毒扯了扯陈玉知,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几尽碎裂的小瓷瓶,轻声细语道:“这是小泥鳅的精血,你将它放在怀里……” 陈玉知小心翼翼接过了瓷瓶,心里感慨万千,他觉得小丫头变了,明明已经这般虚弱,却还在替别人着想,不用说自己也知道她的想法,无非是不希望自己暴露小泥鳅,继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傻丫头。” 小丫头笑了笑,两人就这么悄悄看着对方,李溪扬与花骨识趣得很,在一旁默不作声。小泥鳅从盘龙玉中窜了出来,它朝月小毒的脸颊蹭了蹭,继而游到了她怀里,从前在八荒岭追捕小金蛇的画面还在眼前,月小毒轻叹道:“小泥鳅,你又自投罗网了。” 陈玉知有些自责,若是能早些来滇南,若是自己不去掺和国子监的破事儿,说不定月小毒此时仍在清水墩寨,也不会独自前往万毒窟秘冢,瞧着怀里丫头故作坚强的模样,就算是铁打的心也会融化,倘若陆小音与李沐梁瞧见了她这般模样儿,只怕都会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对方。 “小哥哥,冷……” 陈玉知此时无法动弹,小杂毛立马脱下了苗服外衣,盖在小丫头身上后拍了拍陈玉知的肩膀,怀里渐渐温热了起来,陈玉知也抱得更紧了一些。 兰姨婆匆匆而回,手中多了把兵刃,她扔给了陈玉知,梧桐刀鞘沉重不已。 “都说滇南没什么神兵利器,但千百年前的苗疆乃是铸造发源地,虽说如今早已没落,但仍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兵刃,这把千梧桐算是此间巅峰,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它……” 千梧桐有何过人之处尚且不知,但陈玉知握住它的那一刻,有股一闪即逝的刀意温润至极,单论刀意的灵性而言,他能断定这把刀要比双股更为不凡。 千梧桐本是梧村峒主弓玺的佩刀,也不知兰姨婆是如何取来的,看样子是打算送给自己。得了名刀本是喜事,但陈玉知此时可高兴不起来,丫头在自己怀中奄奄一息,此时所有事都比不上月小毒平安来得重要,陈玉知一夜未眠,一手抱着月小毒,一手紧握千梧桐,不断将杀意积聚与刀鞘之中。 时光匆匆,九溪十八峒齐聚石洞,陈玉知又变成了刀疤脸,跟着兰姨婆立于九溪之首的位置,只是身旁还扶着一人,月小毒也来到了此处,依旧一副虚弱模样,十八峒之人纷纷投来了疑惑目光,皆在诧异这丫头怎么被救了出来,还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蜚零尚未出现,几个看守地牢的蛊师与祭祀朝洞中赶来,欲将月小毒抓回地牢,他们也知道兰姨婆的实力,并没有打算动粗的意思,而是想着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办法说服兰芊芊,谁知尚未迈出几步,便被一股刀意给震出了洞中。 陈玉知乃是剑客,但剑客一怒握刀又如何? 他握着千梧桐,并未出鞘,而是横刀朝前重抵,怒道:“谁敢靠近月小毒……我就让谁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雨梧桐,叠千刃 梧桐刀鞘虽不华丽,却也另类显眼。 苗七煌眯着眼望向弓玺,问道:“弓峒主,你的佩刀怎么在清水墩寨手里?” 弓玺莞尔一笑,昨夜兰芊芊火急火燎找到了自己,本以为这姨婆又打算故技重施,像当年一样把自己狠狠推倒在寨中,而见她一脸焦虑与愤怒时,弓玺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兰姨婆简单的说了事情经过,继而取走了自己的千梧桐。 俗话说美人配枭雄,宝刀亦是如此,若千梧桐能重现往昔风采,若持刀之人怀有侠义之心,弓玺愿意成人之美,况且兰姨婆可不讲理,看样子也并没有将千梧桐归还给自己的意思,如此也好,到时候自己便有去清水墩寨讨债的借口了…… “千梧桐从来都不是梧村峒之物,就像玄武之位一般,能者居之、能者得之、梧桐玉知。” 苗七煌眯着狐狸眼,仍是鼻青脸肿的样子,方才那刀意可不一般,若这个手持千梧桐的刀疤脸出来与十八峒拼斗,只怕得有一场恶战,他当即做好了对策,不管对方多厉害,十八峒毕竟人数占优,只要丢了老脸用车轮战对付他,不信累不死这刀疤脸! 蜚零在一众女祭司的簇拥下走入了洞中,瞥了月小毒一眼也没有多言,只是暗自笑了笑,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昨夜撤去守卫也是为了让兰姨婆救出月小毒,玄武筮便是一捆解不开的绳索,如此便能让她继续留在万毒窟中。 比试还未结束前蜚零仍是高高在上的尊主,他挥了挥苗服衣袖,言道:“既然诸位都已到齐,那么开始比试吧!” 兰芊芊从九溪之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喊道:“等等!” 整个十八峒都以为兰芊芊打算为月小毒发难于人,蜚零恭敬道:“兰姨婆,不知你有何异议?” 她撇了撇嘴,似乎没把蜚零放在眼中一般,指了指陈玉知,言道:“从现在起,清水墩寨的溪主之位由陈末担任!” 这刀疤男子众人都不认识,从未听过墩寨有陈末这么一号人物,但这毕竟是九溪之事,还轮不到他们十八峒来做主,蜚零也有些疑惑,兰芊芊身后三人都是陌生面孔,以往从未见过,他言道:“清水墩寨乃是九溪之首,这溪主之位至关重要,其余八位溪主有何看法?” 九溪一脉谈不上人才辈出,却胜在团结一致,他们齐齐言道:“皆听兰姨婆安排!” 蜚零不想让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却也找不到理由阻止兰姨婆,只得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比试!” 兰芊芊离开了溪主岩椅,继而扶着月小毒死死盯着蜚零,而陈玉知则走出了人群,以九溪之首的名义横刀面朝十八峒,言道:“我清水墩寨今日必要连挑十八峒,夺得玄武之位!” 这赤裸裸的挑衅激怒了许多峒主,但要论起怒火,他陈玉知此时怒火中烧,一鞘杀意溢出,恨不得拔刀先斩了蜚零这乌龟王八蛋。苗七煌老谋深算,虽有些不悦,却并没有立起身子,而是怂恿其他峒主先去探探底。 玄水黔寨的胖溪主喊道:“陈末,别给这群老家伙面子,好好教训他们!” 他吆喝的卖力,却被兰姨婆瞪了一眼,继而乖乖坐回了岩椅上,一声不吭。 弓玺率先走了出来,对陈玉知点了点头,言道:“贤臣择主而侍、良禽择木而栖!” “栖的是凤凰,择的是梧桐,年轻人……莫要辱没了千梧桐的风采!” 陈玉知握刀抱拳,言道:“晚辈谨记!” 这弓玺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峒主之位,喊道:“梧村峒认输!” 弓玺可不在乎别人的唾骂与冷眼,坐在岩椅上悠然自得,今日之后九溪十八峒的局面还未可知,没有功利心方能置身事外,对万毒窟此时的种种怪异举动了然于心,若说稍后没有大事发生,他绝不相信。 见诸位峒主都不愿身先士卒,鼻青脸肿的伺木人只得走到场中,他的木啄蛊在清水墩寨损失过半,此时也少了许多底气,却狐假虎威道:“年轻人,你若现在投降还能保住性命!” 刀疤脸冷笑连连,言道:“废话少说,动手吧!” 伺木人袖中涌出了密密麻麻的木啄蛊,小泥鳅此时在月小毒怀里,而自己有一滴精血在手也不用惧怕蛊虫,但这些底牌过早暴露并没有好处,陈玉知朝后暴退,横刀重抵身前,仍未拔出千梧桐,而是学着小杂毛的“挽天倾”一般,来回抵了三次,刀意从鞘中溢出,继而汇聚成了排山倒海之势,就这么将对方所剩不多的木啄蛊给造作一空。 还不待伺木人反应,陈玉知将刀尖叩于地面,峒主一口血吐出倒退数步。小杂毛在远处瞧出了端倪,碎道:“这家伙偷师的本领还真不一般……” 弓玺与兰芊芊都觉得这个后辈不错,从方才的对阵来看,他还尚未用出全力,至少千梧桐仍没有出鞘。月小毒盯着陈玉知露出了笑意,想不到自荆西一别后,他竟然进步的如此神速,瞧着远处背影便没来由的心中欢喜。 千梧桐仍未出鞘,陈玉知仅凭刀意与一丝小泥鳅精血的威压便连挑数峒,其间也有精通巫术之人,但兴许是苗疆巫术一道早已没落的原因,在陈玉知看来确实比不上中原的符箓之道,若不是此时有意隐瞒身份,真想祭出符箓让他们开开眼界! 剩下的许多峒主皆坐于岩椅上一动不动,连洛十八都异常安静,只见苗七煌双手合十,低声喝道:“祭汇聚血灵蛊!” 十八峒虽然各怀野心,但也不愿瞧见被九溪一位后辈连挑十八峒的场景发生,故而以聚血灵蛊为媒介将修为都暂时汇入了苗七煌体内,全都指望他背水一战了。这清水墩寨的刀疤脸有些奇怪,似乎与兰芊芊一样都不惧怕蛊虫,所以只能靠硬碰硬的手段去对付。 苗七煌气势勃然爆发,隐隐突破了九品境巅峰,兰芊芊早已经瞧出了端倪,讥讽道:“真是连老脸都不要了……” 蜚零就是要让九溪十八峒两败俱伤,只是此时凭空出现一个陈末,倒是有些伤脑筋。 面对苗七煌的伪通幽之势,陈玉知终是拔出了千梧桐,这把多年未能出鞘的名刀,再一次于滇南展露锋芒,刀意与杀意卷起了一阵狂风,在洞中不断肆虐,十八峒岩椅寸寸裂缝渐渐蔓延,这乃是陈玉知积聚了一夜的杀意,一息间竟与苗七煌的伪境分庭对抗了起来,陈玉知本想将这最后一刀……亦是出鞘的第一刀留给蜚零,但终究事与愿违。 他森然自语:“人烟叠滇南,千色梧桐刃!” 甲子刀客引以为傲的叠刃之法,于滇南万毒窟震慑众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流刃若火,谈条件 寒芒出鞘,陈玉知终于明白了为何这把苗疆长刀会被称作“千梧桐”。 宽厚刀身与寻常刀刃截然不同,乃是如梧桐嫩叶一般的青绿色,其上寸寸花纹恰似千颗梧桐树矗立。 一夜积聚的杀意在一息间爆发,单论气势要比依靠“聚血灵蛊”拔高修为的苗七煌强上许多,毕竟这杀意乃是实打实从杀戮中感悟所得,其中有太多隐晦难以言喻。 在叠刃之法下,千梧桐似是直接认同了这位新主人,不断与之辉映共鸣,千颗梧桐虚幻缥缈似是叠了千刃一般。 弓玺在一旁欣慰而笑,虽没有赞叹,却已是认同了兰姨婆看重的后辈,这等杀意让他也自愧不如。 两人以气势分庭对抗,陈玉知率先出刀,梧桐千刃直斩苗七煌,欲在一招之下分出胜负。 苗七煌能坐稳十八峒之首的位置,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老者知晓不能硬抗这霸道一刀,拂袖唤出了一道蛊虫盾墙,继而借着空隙掠到了远处,打算与刀疤脸耗上一会儿。 苗峒主虽躲过了这一刀,但万毒窟的洞穴终究只是置锥之地,一条裂缝撕开了岩土,沿途击伤三位峒主,连同岩椅碎裂一地。蜚零并没有阻止,反而扬起了嘴角,今日之后九溪十八峒将不复存在,这些岩椅与石洞也没了存在的意义,毁了也好! 一刀之后杀意淡去了许多,陈玉知并没有惊慌,扭头言道:“你能躲到何时?” “躲?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苗七煌不怒反笑,他发现这个叫陈末的刀疤脸处于九品境巅峰,若平日里遇上还真有些棘手,但此时自己借助聚血灵蛊已然今非昔比,想对付个小辈还绰绰有余,杀意淡去后,这老者直接掠向了刀疤脸,一肘狠狠轰出。 陈玉知从未遇见过以手肘为武器的对手,横刀挡于胸前,伪通幽的一肘势大力沉,其间还夹杂着些许真意,一声炸响岩壁碎裂,陈玉知后背嵌入岩壁几寸,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苗七煌森然道:“万毒窟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众人都注视着陈玉知,李溪扬对他最是了解,知晓这家伙还有许多底牌尚未施展。 “小哥哥……” 月小毒叹了一声,仍旧眯着双眸虚弱不堪,她攥紧了小手紧张不已,亦有些自责,若不是自己肆意妄为,也不会给众人添麻烦,要是陈玉知出了意外,她恨不得以命换命,只是此时身中玄武筮,怕也没有余力去帮小哥哥了,若在临死前还能多看他两眼,已觉足矣。 小丫头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一股未能察觉的暖意缓缓蔓延全身…… 陈玉知撑着千梧桐立起了身子,望着远处的月小毒,平淡而言。 “拔刀只求一人平安而已,至于撒野或者不撒野,我自己也想不通透,但不管怎样都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刀疤脸取出了一道萤火符,拭于千梧桐之上,隐有凤鸣转瞬逝,千梧桐流刃若火,如同天人神兵降世。 所有人都盯着刀疤脸,就连弓玺都不敢相信,那曾经陪伴自己多年的刀刃竟可以如此御之,当真是天意造化早已注定。 “这家伙总能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招式……” 李溪扬碎碎念,一脸笑意难以掩饰,他对这位兄弟钦佩不已!古有不思进取者,亦有效仿先辈者,而其中分为三等。 一等,先知先觉。 二等,自知自觉。 三等,不知不觉。 小杂毛认为陈玉知并不在这三等之列,他遇事皆有独到主见,从不走前人之路,而是披荆斩棘踏荒原,从头至尾都在行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狭窄小道遍布艰难险阻,但总有一天会变成康庄大道,就如自己的登真隐诀一般,乃是茅山祖师爷流传下来的传世之作,自己虽能施展许多道门秘法,往后倘若攀至巅峰,亦能撼动江湖,但这终究还是沾了祖师爷的光……而陈玉知却不同,有朝一日定能潜龙出水,成为堪比三茅师祖与陈胤侦那般的绝顶风流之人。 兰芊芊瞧了瞧月小毒,言道:“丫头,你的眼光不错,放心,姨婆一定会救你的!等你康复了就与他成婚如何?” 月小毒有些羞意,也没有回答兰芊芊的问题,只是虚弱道:“玄武筮真的有救吗……” 流火不断滴于地面,小火苗如同一株株野草般矗立在岩土之上,苗七煌死死盯着刀疤脸,并没有打算继续进攻,这火刃有些诡异,他不敢以身犯险,等待着对方的攻势。 陈玉知将流刃若火归于鞘中,继而拔刀再斩,刀芒裹挟着火焰掠向苗七煌。 平日里自己虽以剑拔刀,但终究差了些意境,毕竟这拔刀斩招如其名,今朝再次施展,别有一番感悟,这感悟颇为复杂,有对雷肖阳的敬意,有对招式的理解,还有对往昔双股与陆小音的情愫。 一刀后千梧桐再归鞘,苗七煌凭借伪通幽的身法不断迂回闪躲,欲稳中求胜,暂避其如火一般的锋芒。 陈玉知冷冷一笑,也不顾被火焰侵蚀的梧桐刀鞘,不断出刀归鞘,往复循环一十七刀。 这一十七刀都没有击中苗七煌,却将十六位峒主击倒在地,连同十七把岩椅一同粉碎,遍地火苗生生不息,唯独弓玺一人安然无恙。 弓玺无奈摇了摇头,暗叹:“这小子的手段也太狠了……” 洛十八跌倒在地,嘴边挂着血迹,怒道:“清水墩寨欺人太甚!” 梧桐刀鞘化为灰烬,自此千梧桐成了把无鞘之刀。 这一番举措无疑践踏了整个十八峒的颜面,苗七煌再也无法忍受,直接掠向了刀疤脸,肘膝并用如钝器之尖,威势凌厉异常。 陈玉知紧锁眉头,将无锋真意融入流刃之中,倾尽全力斩出一刀,火散杀意尽,伪通幽的气势如同薄纱一般,千梧桐将之狠狠划破,苗七煌跌于岩土,一败涂地。 刀疤脸手握千梧桐,缓缓走到了玄武高台,立于蜚零身前,言道:“用万毒窟尊主之位换月小毒一命,这买卖你做是不做?” 陈玉知稍有力竭,却仍能散发出与境界修为不同的杀意,这乃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砺而出。他心中做好了对策,若这叫蜚零的乌龟不识相,那自己便再出一刀。 蜚零大笑不止,言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章 三苗九黎,黑巫术 突如其来的桀骜嚣张令人猝不及防。 那一句回答似是在针对所有人,仿佛他蜚零乃是滇南名副其实的霸主一般。 他直视着面前来自清水墩寨的刀疤脸,没有丝毫惧怕之色,亦没有打算离开玄武之位,笑道:“你很不错,倘若臣服于我,今日便留你一条性命!” 陈玉知紧握千梧桐,森然道:“什么意思?” 蜚零指了指洞中之人,其中包括了兰姨婆与十八峒主,讥讽道:“这群老家伙固步自封,有野心却没有手段,依仗着九大灵蛊横行滇南,今日却连一个后辈都赢不了,万毒窟若是落到他们手中,离没落便不远矣……” 苗七煌跌坐岩土之上,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蜚零轻微摇头,平淡道:“九溪与世无争,十八峒野心勃勃,我觉得两者都没有存在于世的必要,统统肃清之后方能破茧重生!” 陈玉知横刀架于蜚零脖颈,冷言:“我不关心九溪十八峒,玄武筮的诅咒如何破解?” “玄武筮”三字让那些倒地的峒主颇为惊讶,兰姨婆与弓玺朝前走了几步,死死盯着蜚零,若他有什么小动作,两人打算以雷霆手段将之抹杀。 蜚零依旧一脸笑意,瞧了瞧颈间千梧桐,言道:“真不巧,玄武筮并没有破解之法!” “我杀了你!” 兰姨婆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正欲迈步上前却发现浑身被禁锢了一般,饶是如何提势都无法动弹。 洞中所有人都出现了异状,连陈玉知和万毒窟的祭祀都没能幸免。身穿紫色苗服的尊主缓步走至兰姨婆跟前,抬手轻捏她两侧脸颊,讥讽道:“杀我?今天你们都得死!” 兰姨婆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亦觉得从前看走了眼,没想到这蜚零竟然隐藏的如此之深,岩土下隐隐有些“黑巫”的味道,她问道:“蜚零,这些巫术是谁教你的?” 蜚零松开了手,并未理会兰芊芊,而是朝着十八峒走去,眸中杀意涌现。 苗七煌在岩壁旁面露惊恐之色,瞧着蜚零走来,继而掐着自己的脖子,老油条也算个人精,已经嗅到一股死亡气息,当即连连求饶,只希望能苟活于世。 “尊主饶命!十八峒愿意尊您为首,鞍前马后!” 蜚零冷笑不已,却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言道:“苗七煌,若十八峒推翻万毒窟,若我落在你手中……你可会留我一命?” 老者仍想辩驳,却被掐得无法言语,直至断气。 蜚零杵在原地瞧了瞧自己的手掌,这种能置人于死地的随心所欲叫人痴迷。 “小畜生,你怎么对得起兰青黛的养育之恩?” 兰姨婆高声怒喝,语气如同长辈在训斥孩子一般。 蜚零一手掩面,狂笑不止,许久后孑然道:“我不知晓师傅为何会突然逝世,直到将她送入秘冢后才发现一封信与一本黑巫杂谈,信中言简意赅,若九溪十八峒打算取而代之,便肃清淤毒泥浊让万毒窟破茧重生!” 所有人都不信兰青黛会做出这种决定,而月小毒则更为疑惑,因为青黛师傅的棺椁空空如也,这事情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她察觉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小丫头此时痴痴望着陈玉知,对方仍抬手横着千梧桐,自己任性妄为,最终害人害己,连累了小哥哥和他的朋友,还有兰姨婆…… “胡说八道,青黛绝不是会做出这种决定之人!” 蜚零冷哼一声,怒道:“师傅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们来评价!兰芊芊,你有什么资格在一旁说三道四?十八峒打压万毒窟已经一载有余,你好歹也与师傅同出一门,可曾想过施以援手?” 兰芊芊无法回答,她确实没有掺和十八峒与万毒窟的破事儿,因为这些都不在自己眼中,而蜚零的生死也与自己无关,仔细想想似乎真有些欠妥,可那又如何?这玄武之位又没人逼你去坐。 “怎么,没话说了?若不是有黑巫杂谈在手,我还真对付不了你们!但这也让我有了更宏大的目标,滇南终究太小,在这里生活久了便如同井底之蛙,想想千百年前的三苗九黎是何等的英姿勃发,稳稳压着中原江湖一筹,你们再瞧瞧如今的窘迫!连入伪通幽境还需要依靠聚血灵蛊,真是可笑至极。” 相传在武帝朝代有“三苗九黎”的传说,当时巫蛊之道盛行,亦有黑巫与白巫的区别,白巫为蛊、黑巫为术,而精通两者的大拿便被称作大巫,据说当时三苗九黎人才辈出,渐渐便有了打算推翻武帝统治的谣言,此后不论野史与历史都出现了一段空白,关于三苗九黎的记载都被抹除一空,经年累月战火延绵,苗疆逐渐成了滇南一方,今夕归于晋朝疆土。 “今日是万毒窟乃至整个滇南最黑暗的一天,但此后我蜚零必然会重振三苗九黎时期的鼎盛,让整个江湖都臣服于万毒窟之下!” 陈玉知打断了他的话语,讽刺道:“就凭你?莫说整个江湖,连小小的荆西你都难以逾越!” 荆西一座武当山屹立云顶,随意拉出一人都可碾压万毒窟,这蜚零自以为靠一本黑巫杂谈便可翻江倒海,终究也是滇南坐井观天之辈中的一员而已。 “口出狂言!” 蜚零掠向刀疤脸,一鞭腿将对方踢飞,千梧桐脱手坠落,血迹又从嘴角溢出。 小杂毛与花骨怒目狰狞,却也无法挣脱脚下不知名的禁锢,蜚零拾起了千梧桐,一步步朝陈玉知走去。 此时洞中当属兰芊芊修为最高,她不断拔高气势与岩土之下的禁锢抗衡,直至口鼻渗出血迹仍是白费力气,弓玺在一旁喝住了兰姨婆,让她不要这般胡来。 蜚零笑道:“你们是不是奇怪为何会被无端禁锢于此?兰姨婆,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兰芊芊怒道:“黑巫而已,有何可自傲之处?” “你们太自以为是了,这万毒窟乃是当年三苗九黎与武帝大军决战之地,岩土下埋葬的都是不屈之魂,我是以黑巫秘术做了些沟通与引导,而他们也认可了我的宏愿!所以……此时禁锢你们的不是我,而是先祖之魂!” 陈玉知碎道:“不过是利用了亡魂的怨力而已,说得如此义正言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想拯救天下苍生呢,可笑!” 蜚零走至陈玉知身前,一脚将他踩在脚下,讥讽道:“方才是你将千梧桐横在我脖子上的吧?” “是又如何?” 一刀斩下,有人紧锁眉头,有人闭上双眸,皆为他担心不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张灯结彩,愿成亲 千梧桐刀芒一闪而逝,并未见血。 陈玉知没有眨眼,只是脸颊之上的易容蛊渐渐褪去,刀疤与胡须消失,蜚零眯着眼,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神态。 “清水墩寨的易容蛊果然厉害,你到底是谁?” 洛十八似乎瞧见了救命稻草,喊道:“尊主,他是中原人,身上还有一条金仙蛇王!” 支罗峒所散布的消息蜚零早有耳闻,但真真假假谁也分辨不清,唯独亲自验证一番才是正途,而此时众人皆在他股掌之间,若金仙蛇王真的存在,倒还真算个意外收获。 “尊主?谁是你的尊主?” 蜚零一刀钉杀洛十八,狠辣至极,笑眯眯地说道:“天助我也,把金仙蛇王交出来!” “做梦。” 陈玉知此时孤注一掷,意图激怒蜚零对自己出手,若能唤醒陈胤侦便一定可以救出众人,说不定还能将月小毒身上的玄武筮给化解,蜚零抬手死死掐住了对方,冷冷问道:“你说不说?” “我呸!” 此时陈玉知说话有些艰难,脖颈被掐得喘不过气,却也希望这濒临死亡的场景能让陈胤侦苏醒,但往往事与愿违,蜚零手中力道越来越重,而自己渐渐失去了知觉,快要支撑不住时脑子里闪过一丝念想,看来自己并没有齐白敛的本事,这次玩大了…… 小杂毛与花骨齐齐喊道:“住手!” 蜚零可不会听从他们的话语,等自己杀了这个混入万毒窟的中原人,再慢慢从他身上搜上一搜也不迟。蜚零瞧出此人与月小毒和兰姨婆的关系不一般,若金仙蛇王不在此处,便一定在清水墩寨之中,总之不论如何,自己也要把握住这天赐良机。 瞧着陈玉知即将遭遇不测,月小毒两手攥紧,恨自己害得小哥哥受苦受难,想想若是大伙都死了,只怕怀中的小泥鳅也难逃毒手,自己执着于万毒窟之事,到头来却谁也救不了,早知如此当日留在陈玉知身边该多好,何苦回到滇南自讨苦吃? 一股暖意瞬息包裹住了身体,月小毒通体经脉散发出了肉眼可见的蓝色光芒,眉心一只蝴蝶印记栩栩如生。 “啊!”小丫头一声尖叫挣脱了束缚,这九大灵蛊之后的第十种灵蛊究竟有何用途她不知晓,但此时却隐约发现自己得到了认可,得到了掩埋在岩土之下那些三苗九黎之人的认可,这与蜚零通过黑巫术引导怨力不同,乃是一种更为纯粹的传承,其中无恨无怨,只有对希望的恳求与期盼。 月小毒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气势在几息间超越了通幽境,此等异状惊呆了众人,饶是兰姨婆都看不透小丫头发生了什么变化,亦不知晓她是如何破开禁锢,而蜚零则在吃惊之下被丫头一脚踢到了洞外,轰隆炸响不断出现,万毒窟内地动山摇,月小毒以绝对的手段将正在做着春秋大梦的蜚零击回了洞中。 此时紫色苗服已然褴褛,“尊主”再无方才的风轻云淡,许多十八峒之人松了口气,叹道终是捡回了一条老命。 蜚零跌倒在地,一手按在胸前,陈玉知隐约瞧见月小毒将他踩在脚底,冷言:“蜚零,我私自闯入秘冢理当受罚,所以你如何折磨我都没问题,但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伤害小哥哥!若万毒窟人人都与你一般冷血狠毒,就算统一了江湖又能如何?不过是在为祸苍生罢了!” “不可能……先祖之魂怎会认可你?师傅……这不可能!” 蜚零浑身颤抖不已,似是对月小毒眉心的蝴蝶颇为吃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人自言自语念叨许久,还提及兰青黛与诸多莫名其妙之事,最后癫狂而笑,喊道:“月小毒,玄武筮的诅咒根本没有办法解除!就算你得到了化外第十蛊与先祖之魂的认可又能如何?哈哈哈……” 月小毒只想擒下蜚零,并不想开杀戒,他该受何种惩罚自然会有人决策,而谁都没想到,这腹黑狠辣的尊主竟一掌轰碎了自己的天灵盖,临死前大喊:“兰青黛……你不得好死!” 血染万毒窟,月小毒挥手间许多如蝴蝶般的淡淡光芒在洞中纷飞,禁锢渐渐散去,月小毒敛去气势倒地不起。 “小毒!” 小丫头听到了陈玉知在呼唤自己,渐渐闭上了双眸。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自己告别了滇南,告别了兰姨婆,跟着一道倩影去了远方,陈玉知在身后追赶,自己却没有回头瞧上一眼,为何会如此?他明明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可为什么就是无法回头?小丫头虽在梦中,却依旧打湿了枕巾…… 清水墩寨,众人虽然救回了月小毒,却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小丫头仍在昏迷中,寒风渐起、起风渐寒。 河堤上,陈玉知问道:“兰姨婆,小毒还能活多久?” 兰芊芊最近苍老了许多,她日夜翻阅寨中古籍,只求能找到破除诅咒之法,已是多日没有前往虫池浸泡。而关于黑巫术的古籍终究是少了些,实在翻不到什么有用的内容,她回答道:“哎,短则几日,长则几季……” 陈玉知陷入了沉默,兰芊芊说道:“我知道这样子有些强人所难,但瞧得出那丫头是真心喜欢你,这世间的风太大,总能轻易吹散缘深缘浅,你可以说我自私,也可以说我蛮横……陈玉知,你愿意娶那丫头吗?” 邙山上有个和尚曾经说过,岁月山川不能太过圆满,求而不得未必是遗憾,慈悲温良,持念一生。 陈玉知没办法拒绝兰姨婆,自己虽然把月小毒当成妹妹一般,但倘若能让这丫头最后不留遗憾,有情不必终老,成亲又何妨? “兰姨婆,我想为那丫头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你不必自责,我自然愿意!” “陈玉知,我欠你一个人情。” 清水墩寨又渐渐热闹了起来,到处张灯结彩,连许多拐道角落都没有被冷落,皆是喜气洋洋。 一颗樟树下,三人并肩而坐。 李溪扬问道:“陈玉知,你真的想好了?” 穿着苗服的陈玉知依旧俊俏,平淡道:“恩,花不一定为人而开,也不一定为季所落,有些事情想多了麻烦,我只想让她开开心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孤倚寒春,谁伴我 天成佳耦是知音,陈玉知往昔并未想过娶亲之事,要说有的话,当年在青萝坟前有过一丝情牵,当日与陆小音在西府小溪边亦动过情念,只是完全投入之后的大张旗鼓,总有些让人始料未及之感。 墩寨上下皆装出了一副喜悦模样儿,其中所包含的祝福溢于言表,但每个人脸上的笑容总差了几分弧度,虽喜犹悲。 兰芊芊在高脚楼中陪着小丫头,她此时仍未苏醒,偶有泪滴于清梦划入现实,叫长辈瞧得心酸。当日在万毒窟,蜚零所说的第十蛊究竟是何物她也不知,湛蓝在眉心的蝴蝶与月小毒一般灵动,只是她时日无多,有些疑问兰芊芊也懒得刨根问底。万毒窟暂时由弓玺代为掌管,十八峒此次伤亡惨重,想要恢复元气怕得过些年月,而经此一事后,那些人的野心早已殆尽,唯独苦了自家丫头…… 滇南的气候要比中原温润许多,清水河畔月明星稀,有个男子卷起了裤脚,在漫天火萤中用足尖轻拂碧波,身旁许多酒罐子东倒西歪,心中缕缕愁绪不得释怀。四府会战那段时光一去不复返,当时陆小音、李沐梁、月小毒相聚于身旁,确实是一段令人难忘的岁月,陈玉知指了指夜空,又往上用力指了指,似乎想将它戳破一般,碎道:“老天爷,你总是这般不开眼!” 小杂毛走出了墩寨,花骨在后面跟着,这事儿他们都没办法帮助陈玉知,只得尽量不去打扰他。到了河畔,陈玉知率先开了口,笑道:“怎么了,也想来喝一杯?” 李溪扬摇头,言道:“月姑娘醒了……” 陈玉知轻叹一声,瞧着火萤并未起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花骨问道:“玉知大哥,你不去看看她?”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也怕有一天这丫头突然离开。” 小杂毛接过药酒,灌了一口,继而伸手拉起了陈玉知,叹道:“兰姨婆说她的情况不是很好,好好珍惜最后的光景吧,就当是为了月姑娘而珍惜,莫要留下遗憾才好。” 高脚楼中,一盏滇南油灯映着两人,小丫头坐于床头,没了苗饰的青丝自然垂落,此时倒是与中原女子瞧着没什么区别,丫头的长发微微泛紫,也不知是不是玄武筮的缘故。 气氛有些沉默,小丫头强颜欢笑,言道:“小哥哥,我真没用……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小毒,你在万毒窟救了所有人,怎么能说自己没用呢?都怪我不好,若能早些来滇南……” 月小毒挪了挪身子,将头靠在了陈玉知肩膀,伸出玉指抵在他的唇边,言道:“小哥哥,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的嘛?” “记得,在西京长街,我不小心撞倒了你……” 小丫头发自内心而笑,言道:“小哥哥真傻,我的身手虽然很差劲,但也不至于随意让人撞倒,那日在街上瞧你长得俊俏,故意想结识一番而已。” 月小毒此时的语气娇怜,全然没了往日俏皮,她见陈玉知没有多言,指了指远处的木柜,说道:“小哥哥,柜子里有几个小瓷瓶,你帮我拿一下。” 这黑色小瓷瓶陈玉知再熟悉不过,自己怀中的化骨散亦是如此,只是自从问丫头要到手后从未使用过。 陈玉知又坐回了月小毒身边,听她言道:“小哥哥,这里面都是蓟灵蛊虫,你可别嫌少……回滇南后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炼制上一些,但材料实在难寻。你总是胡冲乱闯,留在身上说不定有用。” 小丫头说得风轻云淡,却让陈玉知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抬手搂住了小丫头的肩,眼眶微红,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似是被悲伤给堵住了嘴一般,他最害怕这种感觉,记得当日抱着青萝在雪中寻人医治时也如今日一般。 身死魂消病痛浅,最伤世间独活人。 孤倚寒春谁伴我,黄昏犹是雪芊芊。 纵是水晶盐,百里千户家家嫌,又该为谁甜? 月小毒能感觉对方在颤抖,言道:“小哥哥,我知道你与陆统领两情相悦,也早就看出了她的女儿身,当时打趣你们只是有些嫉妒而已,还有沐梁姐姐,她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可别辜负了她们。” 陈玉知没想到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小丫头其实什么都明白,事到如今还在关心旁人,可这丫头越是如此善良,陈玉知便越不想见她与世长辞,只是连兰姨婆都没有办法,自己又能如何?这世间本就时不我待,从古至今从未变过。 “小毒,我娶你可好?” 小丫头有些羞涩,倘若放在从前,她必然会一口答应,而此时却不同,她使劲摇头,言道:“小毒时日无多,不想死后继续住在你的心里成为负累……小哥哥,你能跟我讲讲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嘛?小毒在滇南快闷死了。” 这丫头总把“死”字挂在嘴边,陈玉知无可奈何,只得搂着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统统说了一遍。 两场战役听得月小毒攥紧了小粉拳,又替他自豪,又替他担心,得知陈玉知又强行提境后,叹道:“小哥哥,你总是这般乱来,真想看着你一步步走到更高的地方。” 丫头愁眉苦思,似乎在脑海中寻到了一些线索,言道:“从前我翻阅过一些古籍,记得有篇关于百穴枯竭的记载,其上书有温养一事,需要收集世间三件最温润之物,但具体是什么却没有言明……” 陈玉知到滇南便是想找月小毒碰碰运气,打破九品枷锁固然重要,但此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身旁一人而已,仅此而已! 两人谈至深夜,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亦或是想把一辈子的话语都说完。瞧着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月小毒,陈玉知流了一滴温润在她脸颊,也不知是天命还是残缺,自己身旁的女子总没有好下场。 陈玉知连夜找到了寨中裁缝,在小杂毛与花骨的协助下终是缝出了一袭青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漫天飞絮,曲如眉 天色微亮,鸡鸣雀啼。 清水墩寨一片静谧,樟树的枝梢上红系带翩翩起舞,有红绸为毯,有贡烛端立。 一袭青衫在树下静静等待,两旁空无一人。 兰芊芊以出去散心为由替丫头悉心装扮了一番,当青丝穿过苗饰盘于头顶时,这位看上去与月小毒一般岁数的“老人家”忍不住哽咽了起来,言道:“丫头,是姨婆没照顾好你……” 月小毒抹了些唇脂,稍稍掩盖了些许憔悴之色,也悄无声息藏起了凄苦情愁,她缓缓立起身子朝对姨婆吐了吐小舌头,笑道:“姨婆,咱们出发吧!” 兰芊芊搀扶着月小毒,缓缓走下了高脚楼,丫头此时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如同年迈老妪一般,却仍旧咬着牙强撑,谁都能瞧出来她最后的倔强只是不想让姨婆担心。 墩寨里不见人潮,只有喜庆一片的红火,她问道:“姨婆,寨子里有什么喜事吗?” 兰芊芊莞尔一笑,将她搀扶到了樟树旁,一袭青衫回眸凝望,青丝随风韵流转,偏偏少年蓦然转身,只为与月小毒相伴最后一程,锣鼓唢呐之声响起,人潮顷刻间涌出,小杂毛与花骨跃于两侧屋檐之上,不断抛洒这五色花瓣。 兰芊芊松开了自家丫头的手,退到一旁,眸中含泪。 “小哥哥……” 陈玉知做了个嘘声手势,牵着月小毒走过了漫天花雨,走过了红毯依依,两人皆没有穿上红装,忆如往昔相逢时,你披青衫闭口不言,我盘苗饰俏皮天真。 这喜事流程颇为简单,不似中原民俗,也不像滇南作风,却叫那些老一辈感动不已,胜过了此生参与过的所有喜事。贡桌旁空无一人,仅立着陈玉知与月小毒,李溪扬在远处高喊:“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今日陈玉知娶月小毒为妻,枕前发尽千般愿,要辞且待青穹合!” 此时此刻,兴许五味杂陈,但青衫眼中仅有月小毒一人而已。 今夕何夕,不知往昔归处,但丫头眼中亦是唯独陈玉知一人。 花骨喊道:“交换信物,良缘缔约!” 月小毒湿红了眼眶,颤抖着玉手从苗饰上掰下一枝银花,缓缓缠在了陈玉知腰际,言道:“小哥哥,小毒自知无法常伴于你,就让这支银花伴你左右,希望遇事逢凶化吉,也希望你别忘了小毒……” 小丫头终是控制不住情绪流下了晶莹泪花,陈玉知温柔抬手替她擦了擦,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柳枝,柳枝前端似是被烧焦一般,青衫为妻子画了两道柳叶眉,柔声道:“小毒,我愿一生为你画眉!” 兰芊芊在一旁梨花带雨,嘴上却带着几分欣慰笑意,想当年她将丫头带回了墩寨,弯月之下取小毒之名,全然希望小丫头能无忧无虑且不受人欺负,今日也算是将她送出了门,虽说时日无多,但至少无憾。 初冬樟树味清凉,火萤夜明,悸动难平。 隔年仲夏柑橘苦,山楂酸涩,情愫未了。 小丫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虽不能触及天长地久,却在此时此刻已然无憾于今生,她抬起双手,挽着陈玉知颈间,稍一用力,两唇向吻。 陈玉知挽着她的腰,生怕这丫头跌倒,而那象征人间百味的泪水顺着嘴角滑入了嘴中,不知为何,竟是甘甜。 青衫横抱月小毒,穿过人山人海走回了高脚楼中,从白天到黑夜,春风化润雨,梨花渗朱红。 除了日月星辰外,还有一双黑豆小眼常伴两人,小泥鳅最是通灵,似乎是知晓月小毒时日无多一般,死活都不愿意离她太远,天地有情灵兽亦是如此,几日时光匆匆而过,谁都不愿去打扰两人。 滇南冬季少雪,乃是福泽之地,一日陈玉知在窗前替妻子梳着长发,窗外忽有雪花纷飞,他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悸动不安,从前欲雪即赏视为万种风情,如今却觉得飘絮如白绫,雪中弥漫凄凉与不祥,总会无端带走许多美好与牵绊。 小丫头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青丝愈发泛紫,她扭过头瞧了瞧陈玉知,吐了吐香舌,言道:“小哥哥,我想去清水河畔赏雪。” 一张小木几,几块碎花糕,热酒一壶烟袅袅。 月小毒倚着陈玉知伸出玉手,任凭雪花飘落在自己手中,小泥鳅盘在她肩头,时不时还会蹭一蹭丫头的脸颊,她笑道:“小泥鳅,从前在八荒岭你见我就跑,怎么如今这般黏人?” 它自然无法言语,只得用黑豆小眼瞅着对方,看上去似是在解释什么一般。 她替陈玉知倒了杯酒,言道:“小哥哥,这杯酒就当作替我践行吧……” 这酒有千万种,说各地而不同,却都是以豪情奔放而饮之。 人生少有践行酒,况妻此行无归乎? 陈玉知心中绞痛不已,思绪已然昏天暗地。乱了方寸不打紧,找不到方向才伤脑筋,既已坐实夫妻之名,此番情绊又怎是三言两语可以释怀? 青衫不是陆地神仙,就算是又能如何?无非“流泪”二字而已。 见陈玉知不说话,月小毒却是格外释然,她贴紧夫君,又再使了些力气,似乎想再贴紧一些,言道:“小哥哥,小毒喜欢你,小毒明白你,至情至性是你的好却也是你的累,那日拒绝你并不是小毒不愿嫁给你,而是害怕今日这般凄凉的场景出现。小哥哥虽然平日里洒脱豪迈,却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傻瓜……” 热酒已凉,陈玉知搂着伊人却不敢再多瞧一眼,言道:“小毒,是我没用……救不了你。” “小哥哥,你能再替我画一次眉吗?” 柳枝在青衫手中颤抖不已,柳叶眉成了波浪一般,小丫头虽然瞧不见,却觉得此时的弯眉一定胜人间无数,她言道:“小泥鳅,替我照顾好他。” 小泥鳅头一次发出了呜呜低鸣,漫天飞雪中凄凉至极。 陈玉知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流如泉涌一般,止也止不住。 寨牌楼上,过道之间,三人并肩而立。 兰姨婆掩面痛哭,滇南飞絮自古便不是好兆头,她眼睁睁瞧着小丫头气息越来越薄弱却无能为力,这般心酸说哀还少了些寒,说凄还少了些悔,难以言喻。 茅山小道勾着花骨的肩膀,就这么瞅了远处许久,叹道:“小骨头,你可知我平日里为何会与你玉知大哥拌嘴了?” 花骨乃是少年郎,经历尚浅,瞧不得这般折磨人的场景,紧咬牙关,言道:“以前不知,现在明白了!” “小哥哥,谢谢你……” 两人对视许久,待到青衫欲吻时,小丫头已然闭上了双眸。 陈玉知以剑指抵破胸口,抵了一个又一个血洞,却仍然无法唤醒陈胤侦。 那一日青衫搂着月小毒直至晕厥,纷飞雪舞火萤绕,河畔落雪齐白头。 深远之处有声哀叹。 此生若是君在侧,何须淋雪共白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万物枯荣,人回眸 清水河上游尽头处,丫头的墓穴简简单单,却时常能沐浴于阳光之下,也总有芳草花木向阳而生。 丫头与陈玉知一起生活时总喜欢枕着他的臂膀入眠,而后者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短暂的甜蜜。 待到青衫转醒时,无尽空虚无故人,若不是腰际的银花苗饰尚在,也许会觉得这都是大梦一场。 胸前以剑指而破的小窟窿尚未结痂,疼痛自然不可避免,身上的伤总有痊愈的一天,但心中的伤却无药医。 那一日漫天飞花樟树下,陈玉知早就做好了心伤的准备,宁愿用长长久久的悲凄去换月小毒此生无憾。 小杂毛推门而入,见陈玉知醒了,叹道:“你这家伙真是胡闹,不要命了?” “有酒吗?” 茅山小道斜眼瞥了瞥陈玉知,本想斥责他几句,却终是开不了口,转身走到了高脚楼上的过道,对着正在楼脚下的花骨喊道:“小骨头,你玉知大哥想喝酒!” 李溪扬最懂陈玉知,一路走来相互扶持。其实当日飘雪之时,他们本可阻止陈玉知那般自虐的行为,尤其是花骨这少年郎,瞧见青衫胸前嫣红一片后就想前去河畔阻止,最后却被自己给拉了下来。 他知道陈玉知想唤醒陈胤侦,也希望他能够唤醒对方,若是月小毒得救,那便算皆大欢喜,可事与愿违,直到血迹渗入清水河都没有任何异动。 有些事情不论结局,做了叫无憾,不做叫遗憾。 陈玉知是个“肆意而为”的江湖游侠,可与乞丐痛饮,可替气节拔剑,无愧天地,无愧于心。 但在茅山小道眼里,他对自己终究是太“狠”了些,似乎世间万物皆珍贵,青衫反而成了最不值钱的玩意儿。老话都说冷暖自知,小杂毛早就替兄弟备好了酒坛子,那日他眼眶也有些湿红,言道:“他不爱惜自己,那总得有兄弟照顾他不是?” 久品茶而凉,寒饮酒而暖。 花骨抱着两坛米酒跃上了高脚楼,陈玉知掀开红封却没有仰头痛饮,碎道:“这酒为何如此苦涩?” 他就这么抱着酒坛子垂头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问道:“她在何处?” 花骨言道:“小毒姐姐在清水河上游!” 陈玉知一手提着酒坛子,一手握着黑剑走下了高脚楼,失魂落魄出墩寨,独自一人到尽头,寨中长辈见他这般模样皆会唉叹一声,无奈摇头。 为何世间会有生离死别?说到底还是习惯在作祟,终究是怕失去罢了…… 万物枯荣人回眸,心驰目眩而神往。 一笑晴如七彩虹,潦倒众生万千韵。 小土堆上叠了些岩石,两个半圆围成了圈,没有墓碑没有贡烛,仅有一条小金色盘在其上一动不动。 陈玉知柔声道:“小毒,我来了……” “小哥哥,你以后可不准这般胡闹了!” 月小毒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随着苗饰的叮铃与她的轻笑渐渐远去,似乎是到了云端之上。 小泥鳅凑了上来,青衫接了一捧酒让它也陪月小毒喝一口,许久后一坛子米酒见了底,陈玉知立起身子拔出黑剑,而雪白剑鞘则直嵌在了墓前。 此时的剑客忘记了剑招,唯独靠一个“情”字翩然而舞,最后一剑入了鞘,剑鸣响彻清水河畔,其中皆是不舍之意,只是不知是黑剑对青衫的不舍,还是陈玉知对月小毒的不舍。 夜深人静,陈玉知与小泥鳅离开了清水尽头,却留下一柄陪自己出生入死的黑剑,只求月小毒在此处不会太过冷清,黑剑似人,常伴墓侧。 一截柳枝,一段过往。 走回墩寨,小杂毛与花骨正在寨楼前等候,见青衫胸前又渗出了嫣红,不知该如何安慰。 陈玉知轻拍两人肩膀,笑道:“辛苦你们了……” “我们真怕你走不出来!” “走!再陪我喝上一坛。” 三人抱着米酒跃上了墩寨最高处,夜空繁星点点,李溪扬问道:“陈玉知,你以后不使剑了?” 花骨也有此一问,青衫摇头笑道:“剑客最重要的乃是剑心,于刀于剑别无二致,况且我有千梧桐在手,黑剑就留下来陪她吧……” 简单一言让两人茅塞顿开,想来也确实如此,陈玉知以剑拔刀,亦能以刀挥剑,剑意、刀意或者刀心,本就有共通之处,万般皆是道,唯世人颠倒迷惑,硬要分出个界线来,其实不然。 “接下来有何打算?” 陈玉知灌了口酒,言道:“小毒告诉过我,若能寻得三件温润之物,便能突破九品境的枷锁,只是却不知究竟为何物……先往凉州走吧,年关后清明将至,我想去庆阳看一看雷老。” 甲子刀客他们都有所耳闻,快些离开滇南也好,省得陈玉知睹物思人,消消沉沉度日可不行,就算月小毒还在,也不希望陈玉知这般模样儿。 花骨问道:“玉知大哥,要去西府走一趟吗?” 陈玉知有些苦涩,叹道:“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沐梁,但小毒的死讯总该去通知一声。” 李溪扬头一回没有拆台,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若不想去就别逼自己,等时机成熟了再说也不迟。” “恩。” 又是两三日匆匆而过,陈玉知杵在高脚楼中鲜有出门时,谁也不知晓他在里面做什么,兴许仍放不下那段短暂又温馨的时光。一日天微亮,陈玉知将千梧桐缠在了背上,推开屋门缓缓走出,又轻轻关上了屋门,似乎里面还有一人在小憩,不能将她惊醒一般。 三人离开了墩寨,兰姨婆相送至河畔,言道:“常回来看看……” 陈玉知转身轻轻抱了抱她,言道:“姨婆,我们走了!” 年轻人走得潇洒,都没有回头多瞅两眼,那声姨婆却让兰芊芊熟悉又悲伤。 深夜时分,云雾弥漫。 清水尽头走来一人,瞧不清长相,却似乎是个年轻女子,衣着轻灵不已。 她叹道:“小毒,你可别怪青黛师傅狠心……” 湛蓝蝴蝶凭空出现,萦绕在土堆两侧。 许久后一切恢复原状,有个眉心刻着湛蓝蝴蝶的丫头跟着她离开了清水河,手里攥了把黑剑,眸中没有一丝情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字飞絮,寻青衫 隐元会。 密室中关押着两位国色天香,仅有一盏烛火点亮黑暗,终究有些暴殄天物的味道。 黑袍老者不知何时来到了密室,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响叮铃当啷,单儿与双儿的伤势已然痊愈,言道:“师傅……” 老者冷哼一声,似是十分生气,而由于光线太弱,她们都没能察觉到对方眸中的一丝关切之色。 “你们还当我是师傅?” 两女缓缓跪在了冰冷地面,言道:“师傅待我们如父亲一般,是单儿与双儿让您失望了。” 老者叹了口气,扶起了两女,还替她们搭了脉,确认无恙后,言道:“只要你们出去杀了那小子,我敢保证隐元会中无人敢多嘴多舌,你们也能重获自由!” 单儿言道:“师傅,对不起……” “你们为何如此冥顽不灵?就算暗影刺不会出手第二次,会中能暗杀他之人也多如牛毛!” 单儿摇了摇头,露出了些许欣慰之色,言道:“师傅,隐元会如此通缉陈玉知,你们早晚会后悔。” 老者怒极反笑,拂袖而去,临走言道:“他此时自身难保,我倒想知道何为后悔!” “妹妹,你担心他吗?” 面对姐姐的问题,单儿底气十足,柔声道:“小小挫折可压不垮陈玉知,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有个小女孩在密室外等候,她也算是老者的第三位徒弟,虽说入会短短一载,却已经单独完成了诸多任务,而小女童的外表天真无邪,也让许多人防不胜防。 直至会中证礼堂,老者言道:“飞絮,去把他们都杀了!” 堂中数十名高手皆在等候小女孩到场,今日乃是角逐“天”字刺客的证礼之日,而只有将争夺者全部诛伏,才能跻身天字之列。老者一步踏至高堂最高位,喊道:“天字证礼,不得留情!” 众人瞥了瞥小女孩,皆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就算是隐元会最高统治者的徒弟又能如何?终归还是太稚嫩了些,但今日只有一人可能存活,他们断然不会留情。 飞絮面无波澜,似是已经有了刺客该有的麻木,两把子母匕首凭空出现,寒芒一闪即逝,堂中众人自然熟悉,这乃是天字刺客单儿与双儿的兵器,没想到如今皆落在了小女孩手中。 她没有迟疑,一道残影忽现,连刀心与刀芒都未曾出现,便有一人倒在了堂中,小女孩抖了抖匕首,碎道:“不堪一击!” 老者暗自点了点头,飞絮乃是他从并州城中带回的孤儿,一身根骨极佳,甚至要比当年的单儿还强一些,可以说是祖师爷天定的刺客,短短一载杀戮洗礼,就能够跻身“天”字刺客之流,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取代萧秋风,继而成为暗影刺。 堂中证礼之人对视一眼,齐齐跃向飞絮,打算合力诛杀这手段狠辣的小女孩。 刺客藏匿于黑暗之中,如毒蛇般给人致命一击,自古便是独来独往的象征,今日这些人选择联手对敌,已然失去了暗杀之心,老者笑道:“胜负已分!” 飞絮一手在前,一手负后,紧握子母匕首,阵阵劲风吹乱了她本就不长的碎发。面对众人如潮水般的攻势,小女孩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将两把匕首以半月之姿合为同心圆,九轮刀心寒芒现,嗡鸣之音回荡在证礼堂。 旋转之下忽有衣衫碎裂之声不绝于耳,几息间血染证礼,唯独飞絮一人立在中间,她习惯性抖了抖匕首,摇头碎道:“无趣。” 证礼堂高处,几位黑袍长老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小女孩竟打破了单儿的纪录,如此年纪便跻身天字,前途不可估量,只怕经过岁月的洗涤,就是暗杀天下十大也未尝不可。 老者将一块天字令牌掷于飞絮手中,言道:“丫头,去把让萧秋风失手的通缉完成!” 飞絮并未多言,转身离开证礼堂。掀下陈玉知的通缉令时,眸中闪过了一丝波澜,自打入隐元会后便再也没有过这等异样情绪,小女孩双亲皆离开了世间,要说珍重之人,唯独在并州替自己埋葬亲人的大哥哥而已。 隐元会中议论纷纷,飞絮披上了一件截去半段的麻披风,扬长而去。 洪都剑冢,剑侍们日复一日研习剑意,利剑各有千秋不相同,唯独衣袖上的一枝梅花别无二致。 当代剑冠莫言正领着剑侍们汇聚漫天剑意,不断朝苍穹而攀,这乃是每日必修的功课,只有日复一日的磨砺才能剑意通天,成就大道与不败境地,十七心无旁骛,一心想尽早成就剑冠之名。 隐世宗门鲜有人来拜访,更别提是剑冢这般的剑修圣地了,里面的人一个比一个古怪,只有喜欢自讨没趣者才会到此摘颗“黄莲”尝上一尝。 山门中一把巨型石剑高耸入云,有个看守山门的小弟子急匆匆跑到石剑下,还未开口,漫天剑意散去,莫言问道:“何事一惊一乍,是不是那位女子又来了?” 小弟子点了点头,望向仍然紧闭双眸的十七,无奈摇了摇头。这女子每月都会来剑冢一次,每次都只想见十七一面,可这家伙就是如此绝情,任凭女子在外等待,经受风吹雨打,仍旧闭着双眸不动如山,心中除了一柄剑外,再无其他东西。这小弟子起初觉得女子有些蛮不讲理,时间久了却渐渐偏向她那一方,若自己能遇上这等痴情女子,还练什么剑?双宿双栖于世间难道会比不上舞刀弄剑?他实在想不明白,兴许想通透了自己也不用看守山门了…… 莫言问道:“十七,真不去瞧一瞧?” “不去。” 这简单的一问一答每月都会重复,小弟子见他心意已决,便急匆匆跑回了山门外,见到女子后摇了摇头,言道:“姑娘,只怕这趟又要无功而返了……” 张芹莞尔一笑,虽说自己满心期待,却也知晓十七不会来与自己相见,若这事儿摆在从前她一定会放弃,但自从在泸沽山上瞧见了唐婉,她对许多事的看法都发生了改变,谁说女子没有毅力可言?为“情”而坚守其实一点也不难,只是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已。 女子对小弟子挥了挥手,翩然转身,离开剑冢,嘴里碎道:“有本事永远躲着别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味书斋,长栖镇 淡忘痛苦与悲伤的方法,唯独远离。 三人离开滇南,一路朝西北而行,翻山越岭不知疲惫,全然当作在修行一般,野果野味吃腻了便饿上几日,最后又会觉得人间致味是清欢。 峻岭渐渐成了黄土,草木不盛,这也算是入了凉州境内,路过一处山岭,陈玉知指了指,笑道:“那是八荒岭,小爷第一次提境的地方,当初有把虎口大刀不可企及,若放在如今,仅一刀而已。” 小杂毛也很羡慕他的天赋,过往如何自己不知晓,但从句容相识开始,这家伙的境界日渐精深,若不是有两次提境留下的后遗症,只怕此时已入通幽。若不了解陈玉知的人定会言他运气逆天、奇遇不断,只有小杂毛知道,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经历都伴随着死亡与杀戮,哪一次不是满身伤痕,哪一次不是殊死一战? 儒家顿悟一夜入圣,佛寺参禅亦成金刚,道门底蕴薪火相传,陈玉知从始至终都在靠自己而已,就连李道子的护身雷符都不屑入怀,这等心性又岂是常人能比。 李溪扬打趣道:“陈玉知,这话听着怎么有些酸楚?” 陈玉知朝花骨眨了眨眼,问道:“有吗?” 少年郎摇摇头,字正腔圆,言道:“没有!” “哎,我投降了。” 小杂毛举起双手,摆出了一副受不了你们的样子,甚是无奈,自己要是也能有个像花骨一般的仰慕者该有多好!可是想想他又暗自摇了摇头,陈玉知手中沾染的杀戮太多,自己毕竟是个道人,还是清贫质朴些好。 凉州风沙阵阵,偶有西府士卒策马而过,陈玉知垂头不愿暴露,带着两人朝一处小村落而去,也不知那母女俩有没有去并州寻找张芹,结果如何他不知晓,唯有去探一探才能明白。 小村落原是泥墙土瓦,破旧不堪,而此时这地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来人往与当初的凄凉截然不同,门牌楼透着股并州风格,想来是出自张芹的手笔,“长栖镇”三字映入眼帘。 小杂毛问道:“陈玉知,这儿就是你说得残破小山村?” 陈玉知讪然一笑,也不知该作何解释,望着热闹的集市心中感慨。 “走,进去瞧瞧!” 一路溜达,到处皆是并州商会的旗帜,一番打听才得知此处竟成了经商之人的落脚点,张芹打通了一条往西的商贸之路,原本荒凉的小村子一夜间成了贫瘠中的绿洲,陈玉知相信张芹的能力,总有一天西凉将不再荒凉,那些奔走流浪的人亦会归于故乡,老话说莫以善小而不为,陈玉知此时深有体会,当初的一丝善念挽救了许多濒临破碎的家庭,事后故地重游,自然是欣慰万分。 有间书斋窗门敞开,传出了阵阵朗卷之声,“一味书斋”的小匾额并不起眼,却让陈玉知盯着望了许久。 花骨问道:“玉知大哥,这匾额有什么问题?” 陈玉知咳了咳,装出了一副文坛大家的样子,言道:“字里有真意!”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孩童们念着总有些有口无心的感觉,却让人听得舒服。天真年岁里虽不懂其中真意,但读者无心、听者有意,声声入耳亦能净心。 周若若坐在窗户旁,读着陆先生规定的诗经,时不时朝窗外瞥一瞥,解乏之余还能想想离开书斋后去哪里玩耍。这位置可是“千金难求”的绝佳观景之处,自己不惜用一串糖葫芦才与隔壁王家的木讷小子换来的,说来也奇怪,周若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先生说孩童与爹娘都会有几分相像,但这王明白长了一脸麻子,傻愣愣的样子一点也不明白,反而像极了从前在村头拿着锄头的大叔。 东张西望后总得胡思乱想,一袭青衫不慎入了周若若的小眼里,她先是揉了揉,确认没看错后从小书案下站了起来,也不顾陆先生还在堂中,一溜烟跑出了书斋,喊道:“哥哥!” 小女娃换了身白净衣裳,扎了两条小辫子,陈玉知险些没认出来。他一把将小女娃抱了起来,就如当日抱着她回家一般,笑道:“若若,你娘亲现在何处啊?” 李溪扬叹道:“真是朋友遍天下啊,上到古稀老者,下到书斋女娃,真让人自愧不如……” 花骨眯着眼睛朝周若若笑了笑,听她言道:“娘亲在妓院里呢。” “妓院?你娘亲在妓院作甚?” 陈玉知急忙询问,若是害得周大嫂入了妓院那自己可就成罪人了,但想想也不对劲,这小镇虽说兴旺了起来,但应该还不会有人在此开设妓院才对,书斋先生轻叹之声,走了出来,言道:“这位小友,若若说得乃是集院。” 集院多在商会之中盛兴,乃是议论与规划行商事项的地方。 周若若朝远处指了指,天真道:“对,就是那里!” 书斋先生最是无奈,毕竟这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问题,他瞥了周若若一眼,言道:“若若,快回书斋里去,总闹些词不达意的笑话出来,还不好好念书。” 周若若吐了吐小舌头,让哥哥先去寻娘亲,继而跑回了书斋内,袭袭书声又起,那位彬彬有礼的先生瞧了瞧陈玉知三人,莞尔一笑,又回了书斋内。 小杂毛低声言道:“我觉得这位先生不一般!” 陈玉知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先去集院找周大嫂吧!” 大院高挂并州商会大旗,门前无人把守,想来这商会的集院也无人敢来放肆,青衫三人缓缓入了院中,打量着其间摆设与格局,毕竟自己从前住的地方可是王府,自然养成了“富贵人”都有的毛病,院中忽有人重重拍案,言道:“这一袋沙土原是二十文,商会念在劳工风吹日晒,开出了三十文的仁义价格,你今日这五十文是什么意思,打算坐地起价?” 这声音一听便是周大嫂,感觉还带了些恼怒之意,有个男子讪笑而言:“若并州商会觉得价格太高可另寻高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汉阳分院,打头阵 笑里藏刀,乃是吃定了这五十文一袋沙土的天价。 凉州沙土本就在他一人手中,今日与国子监搭上了线,亦不愁这沙土无处兜售,而周姓女管事一人坐镇长栖镇,他可不信会横生什么事端,毕竟这妇人乃是寡妇,孤寡一人而已,受人欺凌又如何? “你……真打算破坏往昔的协议?” 陈玉知走进一看,这男子略微发福,一双眼眸如狐狸一般,他又笑了笑,言道:“是又何如?周寡妇,你要是今晚来陪我解解乏,价格说不定还能商量!” 张芹与并州商会对自己乃至整个小村落都有恩情,这沙土买卖虽不起眼,但整个凉州的产出仍占据中原第一,亦是不可或缺的重中之重,而这死胖子断了货源,并州商会定损失惨重,可对方的话语实在下流,分明是在眼馋自己的身子…… 五指穿过发髻,继而狠狠用力拍裂了案板,胖子一声惨叫被人抓着头发提了起来,一袭青衫率先映入眼帘,周大嫂颤抖道:“陈玉知?” 她语气有些疑惑,自己本不关心军队与战事,但陈玉知在北莽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想不知道也难,当初以为恩公战死沙场,今日却突然瞧他出现,自然有些六神无主。 陈玉知朝她点了点头,松开了正在骂骂咧咧的胖子,冷声道:“我与周兄都是西府将士,今朝他虽已身死魂消,但妻女也容不得旁人随意欺辱!” 小杂毛与花骨也听到了胖子的下作言语,亦是怒气冲冲立在一旁,似门神般杀气腾腾。在他们眼里陈玉知是个小气之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欺负他没关系,若是欺负他朋友就是不行,翻江倒海也得找回场子,这可能就是江城所说的气节。 胖子平日里也蛮横惯了,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花骨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似乎觉得这胖子有点意思,要说凉州大地,有两人可谓是人尽皆知,谁提了都会竖起大拇指,一人是大将军李延山,一人是玄甲统领陈玉知。 当日漠北大军压境,若不是陈玉知力挽狂澜,若不是雷肖阳击退胡车儿,这凉州早已落入敌手,又何来安宁可言?青衫对这一方黄土有莫名的情感,当即一脚将胖子踩倒在地,重踏下应是碎了两根肋骨。 “你知道我是谁吗?” 胖子龇牙咧嘴疼得揪心,仍然不服气,喊道:“你是谁?有种告诉我!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别想离开凉州!” 青衫取下了千梧桐,绷带一息间散开,他将刀横在了胖子脖颈,言道:“我是曾经的西府将士……陈玉知!” 胖子跌在地上动也不动,青衫黑剑的名头谁人不知?方才便听周寡妇喊他陈玉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自从与国子监分院交好以后,自然能了解到许多外界不知的秘密,而这陈玉知尚在人间且正在被通缉的消息,胖子一清二楚!先不论青衫在扬州一方闹出的动静,单凭撼退狼骑与胡人的战绩,便已经叫人望而生畏,他害怕了,还是发自内心的惧怕。 陈玉知瞧他没了方才的跋扈,一刀翻转斩一指,直接夺了胖子的小拇指,也不顾他如何嚎啕,问道:“一袋沙土多少文?”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胖子忍痛言道:“三十文,三十文!” 一刀又至,另一根小拇指也未能幸免,陈玉知撇了撇小杂毛,他以极为巧妙的打穴之法替胖子止了血,以防这家伙突然晕厥,青衫又问:“一袋沙土多少文?” 胖子已经少了两根手指,自然不敢再出疏漏,喊道:“一文,只收一文!” 陈玉知撤下了千梧桐,言道:“那可不行,如此显得你这沙土一文不值,这样吧,一袋十文如何?” “全听您安排!” “滚吧!记住,永远不得抬高价格。” 胖子连滚带爬离开了集院,出门后立马变了神色,阴狠之意森森如潮,他瞧了瞧自己的手,蹒跚离开了小村子,心中唯有报仇而已,他自然是敌不过陈玉知,但国子监的通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碎了句:“见青衫必诛之!” 一味书斋,陆机朝胖子离开的方向望了望,柔声言道:“散学吧。” 孩童们兴高采烈出了书斋,沿着本就不长的小街嬉戏玩闹,周若若自然不会例外,身后还有一群小跟班,自从陈玉知当日一剑入山村后,所有男娃子见了她都得称呼一声若若姐,小丫头乐此不疲,故而也对陈玉知青睐不已。 集院中,周大嫂双眸湿润,没想到每次都能得到陈玉知的搭救,而得知这心善的小伙还尚在人间,她自是欣慰不已,果然好人有好报的老话一点没错。 晚间众人一同吃饭,周大嫂准备了一桌子酒菜,想好好招待贵客,而陈玉知则是从大街上将周若若给抱回了家,还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溺爱之意难以掩饰,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不知何时如此喜欢小娃娃了。 “玉知哥哥,我听娘说你与爹爹去了同一个地方,若若可聪明了,虽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却也没有告诉娘亲,若若觉得哥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应该不会去那里才对!” 陈玉知捻着她的小手,高高举起,引得周若若一阵欢笑如铜铃,他知道这小娃娃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但越是如此懂事,就越叫人瞧了可惜,不完整的家庭就像人缺了胳膊一样,死不了却也好不了。 小屋里一桌人其乐融融,周大嫂也把村子的近况详细的说了一遍,基本与陈玉知猜想的差不多,只是那一味书斋却是陆先生所设,与并州商会无关,据说是不收分文,只求天下一味,但这一味究竟是什么,与书斋又有何关系,无人知晓。 小杂毛和花骨狼吞虎咽,不停夸赞周大嫂的手艺,惹得妇人眉开眼笑,也把早间的不愉快统统忘却,陈玉知入滇南许久,早已忘了被国子监通缉一事,风雨欲来却不知。 李延山当日默许玄甲龙骑前往荆西救人,事后晋王并未责怪,只是在凉州汉阳城内设立了一座国子监分院,这步棋意欲何为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只是不论如何,西府军都无法反驳庙堂建院的计划。 胖子也算个狠人,熬着剧痛策马入汉阳,许久后火光四起,一群群身披院袍之人直奔长栖镇,张道乙也在其中,只是今时不同往昔,龙虎山许多高人皆在汉阳,想要擒下陈玉知可谓是轻而易举之事,他混在人群中暗自冷笑,想起当日青衫在荆西的所作所为,誓要将他斩于剑下以平怒意。 周大嫂本欲让陈玉知留至年关,也好通知张会长前来热闹一下,却被他讪讪婉拒,言道:“总在一个地方停留,容易产生眷恋之情,待到离开时,心里甚为失落……” 小杂毛与花骨相互瞧了瞧,自然明白陈玉知又想起了月姑娘,也不多言,继续埋头扒饭。 花骨忽然放下了筷子,马蹄声不绝于耳,周大嫂是寻常妇人,自是难以发现,小杂毛近日里推演登真隐诀中的“四柱法”颇有心得,早就知晓入凉后便有一战,他率先走出了屋子,言道:“道人朴素温良,敬草木以善,敬山水以慈,所修无非不争、不扰、不议!双唇止语的道我修不来,陈玉知,道爷替你打头阵如何?” 陈玉知对周大嫂摆了摆手,咧嘴一笑,喊道:“如此甚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介儒生,书斋内 周若若饭量不大,饶是面对一桌子平日里吃不着的小菜也没了胃口,孩童到了夜里容易睡眼惺忪,她瞧着三位哥哥出了屋子,迷迷糊糊问道:“娘亲,哥哥出去做什么?” 妇人将她抱到了床榻上,盖好棉被,言道:“快睡吧,哥哥们去打老鼠了。” “若若也想打老鼠!” 小丫头稚嫩的话语十分可爱,妇人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吹灭了一盏烛火,言道:“快睡觉,长大了才能打老鼠。” 小女娃乖乖闭上了眼睛,长栖镇门牌楼之下,李溪扬头一次立在了青衫之前,面对根根火把丝毫不惧,国子监院袍之下乃是许多黑色道袍,他有些不解,为何龙虎山这等道门会与庙堂勾结至深,倘若道人只知晓追名逐利,那与寻常江湖之人有何区别,深厚底蕴又有何用? 张道乙指了指青衫,对着两位山门师伯言道:“他就是陈玉知!” 张玉蟾与张端松乃是山门中的前辈,亦是当代张天师的师弟,此次入世只为江湖气运,虽说龙虎山内镇压着些许武当之运,但终究太过浅薄,想要福泽后代千秋,与国子监合作方是上策。 自从龙虎山道人入世后,这夺取气运的速度立竿见影,撇去剑冢、黄龙寺、秒玉山这等隐世宗门,整个江湖的气运已然有七分归于九龙聚藏,只剩下凉、冀、青三州尚未得手,但有道门高人出马,却也只是差了些时间而已。 陈玉知瞧见了张道乙,讥讽道:“龙虎山真打算当庙堂的走狗?” 张玉蟾与张端松毕竟是长辈,该有的架子与身段一样不缺,自然不会同陈玉知争辩,张道乙怒道:“是不是走狗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今日你必将成为一条丧家之犬!” 李溪扬没有客气,自从离开句容,他便对龙虎山之人没有好感,亦觉得他们有损道人风范,实在受不起顶上道髻! 楼阁可撼,大地可覆。 陈玉知本以为小杂毛想借助自己的掌心雷驭敌,而当他平举一臂时,才知晓这家伙又打算使新招了,不禁笑道:“道爷威武!” 平举之后缓缓下压,真意聚入地表,寸寸而下看似缓慢,却也快到了极致。小镇乃楚河,汉界之中人仰马翻,仅有两位老道能够稳住身形。陈玉知在后方吃惊不已,这手段与当日胡车儿所施展的“地煞陷阵”异曲同工,可谓是一门蚍蜉撼大树的通天手段。 张玉蟾捋了捋胡须,言道:“登真隐诀不错,只是你境界太低!” 道人一手朝夜空高举,塌陷之后的地面渐渐升起,恢复如初,全然瞧不出有任何异样。 小杂毛不敌老道士,一手弹起连带着身子朝后甩去,在原地转了两圈才缓缓稳住,亦受了不轻的内伤,三人最讨厌的事情,便是小辈恩怨、老辈乱入,倚老卖老或者以大欺小的场面实在让人不服,陈玉知拔出了千梧桐,打算与对方决一死战。 张端松突然喝道:“止!” 一股无形威压瞬息锁住了陈玉知三人,就如同那日在万毒窟一般,而此时的禁锢却更为晦涩,就连想张口说话都没有办法。这张端松所修乃是“一语成谶”之法,与儒家圣人的意境有几分相似,少了些沟通天地的真意,却多了些毋庸置疑的霸道。 花骨努力挣扎,而后与另外两人一般流出了冷汗,只见张道乙缓缓朝门牌楼走来,还抽出了佩剑,眸中杀意难以掩饰,他笑道:“陈玉知,今日就算西府军倾巢而出,你也难逃一死!” 青衫连彰显怒容的权利都没有,只得瞧着他缓步上前,镇外两个老道士仍然没有下马,捋着胡须似是很瞧不起自己一般,而愈是如此不屑,便愈能点燃陈玉知的怒火与战意,死死挣扎间竟微微将千梧桐抬高了半寸。 张端松不由一怔,没想到区区九品的小辈,竟能在自己的谶语下隐隐而破,他脸上虽没有波澜,心里却卷起了惊涛骇浪,这小辈绝不能留,若给他悟得大道的时日,只怕龙虎山再无安宁。 “镇!” 老道士又是一声大喝,劲风将马后小辈与江湖游侠震退几步,而陈玉知则如遭遇了泰山压顶一般,整个人被镇压在地面,没有一丝反抗余力。 张道乙没有在意李溪扬与花骨,而是直直走到了陈玉知身旁,欲自上而下一剑穿破对方心房,嘴上笑道:“只怕你再也没机会上龙虎山讨教了!” 寒芒渐落。 一味书斋内,有盏烛火通透烁亮,陆机仍是一副和蔼之色,提笔朝自己舌尖沾了沾,继而在那小小纸鸢上轻点,“破”字无端浮现,纸鸢流光一闪掠出了窗沿。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青衫时,漫天威压消失一空,陈玉知侧身避开一剑,千梧桐刀意乍现,重叩之下斩了个猝不及防,张道乙胸前被划出了一道口子,直至脸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位老道也有些纳闷,但见张道乙受伤,齐齐掠下马背,欲以雷霆之势取了三人小命。 张道乙似乎是被毁了容,跌倒在地上不断打滚,也不知是疼痛还是心痛。 张玉蟾素来与他颇为亲近,见张道乙如此惨状,怒目狰狞,伸出三指呈锁喉之势,通幽巅峰的境界显得一往无前。 书斋里,陆机疾书“风紧离亭”四字,长栖镇忽而刮起了阵阵狂风,青衫三人被卷入其中,无端消失在了门派楼下。 两个老道士骤然止步,瞧着风散云舒,扑空后的感觉仿佛吃瘪一般难言。 烛火下,陆机面带笑意,朝三人微微点头,陈玉知疑惑道:“陆先生?” 他笑吟吟地走出了一味书斋,嘴里念着:“谶意留君君不住,书斋内,少清欢。” 先生的话语众人不明真意,却也猜到了一二,小杂毛言道:“方才应该是这位先生出手救了你。” 花骨扶起了陈玉知,三人没有出书斋,而是倚着木门朝镇口望去。 陆机将平日里批改学生课业的竹笔掷向了夜空,只见高升不见落,问道:“小镇乃是清净地,道人亦是乱世佛,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两位老道眯着双眼,挺起脊背将气势拔高,欲破了这儒生的清幽淡然,问道:“你是何人?” “一介儒生书斋内,潘江陆海而后者。” “陆机!” 老道面露凝重之色,这陆机乃是当今文坛巅峰之一,亦与潘安并肩双圣之位,乃是名副其实的儒圣。张端松的谶语之法在陆机面前如同儿戏,这便是圣境与寻常境界的差别,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凉州一处小镇中。 陆机一手握于前,一手负于后,彬彬而言:“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们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煮酒温茶,饮此杯 在书斋中,陆机不过一介儒生,而当他迈过低窄门槛后,儒生便是儒圣,可以与人讲道理,亦可叫人听道理。 这一句后,是走是留或者逐客百里,皆在一念之间。 两个老道却是犯了难,此时张道乙不但被毁容,更是受了重伤,若就此离去龙虎山颜面何存?倘若与陆机硬碰硬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两人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双通幽巅峰倾尽全力说不定也能与这位儒圣春秋平分。 陆机敛去了些如沐春风,言道:“龙虎山也好,国子监也罢,你们夺江湖气运陆某无权过问,但这小镇净几明楼,尔等拙劣之辈不宜久留。” 话语平淡无波澜,格外刺耳令人不悦,陆机这是在下逐客令,而两位道人并不想买账,捋着胡须言道:“陆先生,只要你交出陈玉知,我等立刻离开小镇,如何?” 陆机挽起袖子,解开了儒生束发的墨带。 这墨带是儒生的礼,解开的意思乃是打算不讲理,但读书人亦讲究谦卑,将之系于额前,便算张弛有度。 他摇头,冷声而言:“陆机并没有与你们谈条件的打算!” 张端松朝天一声响,嘴里喝道:“斗!” 一道金光自夜幕而下,将张玉蟾笼罩其中,谶语可镇压亦可加持,沐浴于金光中的老道气势暴涨,隐有突破通幽的态势,此时的拼斗小辈们完全插不上手,只得在门牌楼下紧张观望,心里默默祈求道陵师祖保佑。 “一语成谶专作恶,龙虎山巅无道门。” 陆机暗自碎了句,似乎并没有把眼前老道与龙虎山放在眼里,左右开弓,凌空篆刻。 镇外马背之上,一把蜂碎剑出鞘,张玉蟾抬手接剑,倒垂半月于前,继而一剑斩出。 凛冬将至,敬颂寒绥。 儒圣一手四字送予张玉蟾,淡淡微光瞧着十分素雅,比不上那日潘安在西府军中的气势恢宏,却轻而易举抵消了在谶语加持下的巅峰一剑,书斋里的三人松了口气,盯着陆先生目不转睛。 修行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 觉者由心生律,修这以律制心。 这字字句句皆是在教诲老道如何修心悟道,最后以大拇指再书一字,光芒万丈而起,点亮了小镇一方夜空,“滚”字精髓矫若惊龙,光芒之后一阵微风从长栖镇尾刮到了门牌楼,汉阳分院之人成了蒲公英,齐齐随风纷飞,渐渐远去。 归于静谧后,儒圣捋下袖子,重新系起墨带,恢复了书斋先生的模样,转身走回一味书斋,吟吟而笑。 三人作揖言道:“多谢陆先生出手相助!” “不必多礼,坐吧。” 一张小茶几,其上有酒有茶,却没有袅袅热气,似乎已经凉透,陆先生笑道:“煮酒温茶,满饮此杯!” 忽有暖意浮现,儒圣一语可煮酒,一笑可温茶,当真是通天手段,在陈玉知眼里,这便是天地正道!方才那张端松的谶语与之相比,判若云泥。 三人都选了一杯酒,唯独陆机一人饮茶。 陈玉知与李溪扬受了内伤,却被一杯酒治愈了大半,当即又想言谢陆机。 先生摆摆手,笑道:“陈玉知,你可知晓我今日为何助你?” “劳请先生解惑!” “因果往复,你在沙场满手杀戮却没有迷失本心,仍可为百姓以死相博,隐于江湖不惜挺身而出,只求守住江湖气节,此等大仁大义令人佩服,若江湖只有一袭青衫,我怎能不救。” 能让儒圣说出这番话语,小杂毛与花骨都替陈玉知自豪,而这青衫脸皮厚如城墙,不禁又饮了杯酒,笑道:“小意思!” 陆机欣赏青衫此等真性情,但玩笑归玩笑,有些事儿还得弄个明白。 “陆先生,龙虎山之人为何会出现在凉州?” “自然是有利可图,这些日子道人入世夺气运,有庙堂这把大伞保护更是愈发雷厉,如今只剩凉、冀、青三州尚未得手,却也只是时间问题……” 三人此前在滇南,不知事态已经如此严重,陈玉知心有疑惑,问道:“陆先生,为何江湖无人敢挺身而出?” 陆机手指轻轻叩着茶杯,笑道:“你是在问我为何不出手?” 陈玉知不喜欢拐弯,言道:“中原江湖,高手多如繁星,圣人亦有不少,只是为何无人敢出手与庙堂抗衡?我虽只有区区九品境的实力,却也知晓至善固执的道理!” 青衫有些气愤,若当日望山楼能有人出手相助,江城与隋千的结局也不会如此凄惨。说到底,这江湖有情人无情,人人都想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陆机欣慰一笑,言道:“陈玉知,宗门再强也敌不过马蹄践踏,人力终有穷尽时,况且庙堂上还有王越、曹宣兵、顾蠡这等高手,谁人敢去引火烧身?三教修天道,本就该不问世事,此时龙虎山与国子监狼狈为奸更难对付,黄龙寺、妙玉山、剑冢、雪宫这些隐世宗门都有运气加持,但庙堂不对他们动手,他们便不会掺和其中,而江湖中有酒圣、书圣、儒圣,却无人能撼动国子监,更别提庙堂这艘大船了,但你不同!” 陈玉知垂头不语,凌乱青丝遮住了一双丹凤眼,无人知晓他在思索什么,李溪扬问道:“陆先生,此话怎讲?” “晋王九子、盘阳纨绔、玄甲统领、青衫黑剑,这些名头虚虚实实,倘若天下只有一人可破此局,那便唯独陈玉知一人而已,年轻人莫要小瞧了自己的能量!江湖如弓,一箭在弦,却少了掌控方向之人,陆机言尽于此,究竟如何决策,皆凭本心。” 陆机立起了身子,正欲离开书斋,却听身后言之凿凿,铿锵有力。 “若能破局,虽死无憾!” 儒圣没有回头,对着夜空朗声大笑,言道:“三月廿四,江南道一叙!” 见陆先生走远,花骨问道:“玉知大哥,当下有何打算?” “去汉阳!” 西府军中,公仪昭言道:“将军,探子来报,汉阳分院倾巢而出,策马直奔长栖镇!” 李延山有些不解,这国子监想夺凉州气运,为何会突然前往长栖镇? “仪昭,陆机在长栖镇中,国子监掀不起什么风浪,你派人去打探一下他们意欲何为!” 军师冬季仍旧手握羽扇,言道:“将军,关于凉州气运一事……” 李延山摆了摆手,坚定道:“西府建军的初衷乃是护卫凉州一方,咱们不争不夺、安分守己,倘若他们能平安将气运送至军中,国子监又能如何?老子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了!” “将军,仪昭只是担心您……” 李延山笑道:“无妨,那小子是我手底下的兵,他都敢拆庐江分院,我若是贪生怕死,岂不让人笑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章 押镖西府,凉州鼎 汉阳镖局。 离戈笑立于假山下,瞧着那一株株早已枯萎的花草,愁眉不展。 这位怀有青囊书的西北散人,如今已然成了整个镖局的中流砥柱,凉北一带无人不知,当日吴初阳离世,老当家吴寺九亦是销声匿迹,他替这两人扛起了镖局招牌,还对吴幕霜格外关心,久而久之便渐渐产生了情愫,也印证了那句“日久生情”的俗语。 两人在离雨晴的见证下共结连理,但这双眸子毕竟是吴初阳之物,在所有人心中,喜气洋洋与十里红妆,他与离雨晴皆在远处观望且欣慰,数月后这位镖局二小姐怀了身孕,也渐渐成熟了起来,往日俏皮逐渐转为依依风韵。 离雨晴在哥哥大婚后离开了凉州,临走时仅去吴初阳墓前躇足片刻,言道要替他赏遍名山大川,这一走便杳无音讯,也不知此时走到了何处。 吴幕霜挺着大肚子悄悄走到假山下,遥想当日被陈玉知挟持,继而与离戈笑结下了不解之缘,每每想起总会莞尔一笑,但此时却没了往日闲心,自从国子监分院在汉阳设立后,气氛便莫名紧张了起来。 她瞧着夫君焦虑的模样儿,问道:“笑哥,这趟镖非押不可吗?” 男子转身眉开眼笑,似是将先前的惆怅统统掩藏于心底,摸了摸妻子的肚子,柔声道:“幕霜,这雇主的酬金已收,我怎可出尔反尔……” 吴幕霜也无可奈何,只怪自己不争气,先天不足平日里并没有体现,而怀孕后才知晓自己胎气不稳,随时有可能保不住腹中胎儿,直到有个不明身份的雇主出现,以一株百年胎灵藤为酬金,才让汉阳镖局与离家护住了香火,但这一镖可谓是凶险万分。 镖师自身的修为固然重要,但最为核心的本领乃是打探消息,此次所押之物名为“凉州鼎”,一尊铜鼎本是寻常之物,但坊间有些谣言不可不信,传闻这凉州鼎乃是武帝年间所铸之物,历史悠久不说,其中还蕴藏着凉州气运,要知道国子监如今来势汹汹,只为夺得一方江湖气运而已,离戈笑再厉害也不可能敌过龙虎山老道,这便是她忿忿不平的原因。 “可是这一趟实在凶险,笑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离戈笑朝她额前一吻,言道:“好。” “若是护不住凉州鼎便拱手相让,一定要活着回来。” 见吴幕霜泛起了泪花,离戈笑抚了抚她的脸颊,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论如何自己都要见到孩子出生,若实在护不住凉州鼎,便也只得辜负雇主的安排,至于那胎灵藤的恩惠,事后自会想办法补偿。 两人相拥于假山下,忽有一封信飘入院中,乃是通知其前往浣溪镇取鼎的位置概述。汉阳分院今日鸡飞狗跳,有些摆摊卖菜的老人家起得早,都见到了许多人从天而坠的场面,而后这国子监便征集了城中所有的郎中大夫,似乎有不少人都受了伤。 离戈笑自然也知晓汉阳分院发生了大事,便火速带人出城直奔浣溪镇,欲在对方应接不暇时,将凉州鼎运往西府军中。 吴幕霜瞧着大队人马离去,在镖局门口十指紧扣,祈求夫君能平安归来。 汉阳城外,黄土坡上坐着个老乞丐,他翻开散发阵阵香气的泥土,取出了一只秘制叫花鸡,正欲掰下大腿果腹,却见一人立在了自己身前,言道:“老乞丐,你这般害人送死可不厚道!” 孙王羡似是害怕他来与自己抢鸡腿一般,囫囵而吞风卷残云,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这只从城里偷到的鸡崽,继而打了个饱嗝,言道:“卢纸扇,他这趟押镖至西府,生死不由天、不由我,而在于你!他若是不幸遇难,你才是那个不厚道之人!” 卢子义有些不忿,自己与老乞丐所行之事不尽相同,但又殊途同归,就像这气运之事一般,皆是想让国子监得逞,继而推动陈玉知入盘阳,老乞丐总是快自己一步,还经常把屎盆子朝自己头上扣,时间长了连自己都产生了一丝怀疑,此举牵连了太多无辜之人,究竟是不是在作恶他也不好定义。 “老乞丐,你就不怕我一怒入盘阳毁了九龙聚藏?” 孙王羡着急离开凉州,自己还得继续教那个没天赋的胖子练剑,也懒得与卢子义废话,边走边喊:“你若毁了九龙聚藏便是天意,你若一心推波助澜打算复吴亦是天意!” 老乞丐的话语总是这般模棱两可,卢纸扇心中早就做出了决策,时势即将大乱,只有借助陈玉知这个怀有乱世开篇之人,方有希望重振江东往昔风采。只是较此事而言,自家公主近来四处磨练刀法,也不知是想复仇还是如何,心里装着一人总是默默不语,若不是自己出手,好几次都险些丧命!长此以往,这复国与否又有何区别? 离戈笑带人策马一夜,直入浣溪小镇,这镇子还不如长栖镇热闹,有些人迹罕至的感觉,按照信中所书,入此尽头见浣溪,十三里后有清泉,这泉水与第一抹夕阳交汇之处,便是凉州鼎的位置所在。 镖师们去到泉边后开始整顿休息,等待夕阳西下时,离戈笑对雇主十分好奇,他不知这人意欲何为,押送气运入西府也称得上是侠义之事,但雇主以胎灵藤为酬金,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其中隐晦绝不简单,想到此处,他与兄弟们言道:“若途中出现意外,尽量保住自己的性命,莫要以死相博!” “离大哥,要不你先回汉阳如何?小姐身怀六甲需要人照顾!” 离戈笑摇了摇头,怒道:“废话,我怎能做出临战脱逃之事!若被凉州其他镖局知道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兄弟们全然不想离戈笑冒险,也都明白此行生死难料,见他如此决绝,却也不好多说。时间匆匆而过,夕阳与清泉交汇,一道淡黄光芒若隐若现,凉州鼎凭空出现在了溪底,离戈笑喊道:“抓紧时间!” 几位镖师缠着绳索潜入水底,绑紧后合力扯鼎问世,木轮车黑绸布,凉州鼎出浣溪。 汉阳镖局一众朝西府大营方向赶去,只求一路安宁,百无禁忌。 汉阳城内,张玉蟾与张端松火急火燎出了分院,连马匹都懒得去牵,一步跃至城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中途夺鼎,不留情 三越来劲儿,甚至开起了黄腔,离戈笑无奈摇了摇头,却也思念吴幕霜得紧,恨不得立马飞奔回汉阳,滚滚风沙袭来,两位道人拦在了黄土道前,一人赤手空拳,一人佩剑蜂碎。 离戈笑认得这两人,乃是最近刚来到汉阳的龙虎山高人,他故作镇定,喊道:“两位道长可是汉阳分院之人?” 两位道人对视一眼,张玉蟾拔剑倒垂半月于前,剑势忽起,并不打算与对方多言,明眼人都瞧得出对方不留活口的意图。 离戈笑大喊:“快逃!” “定”字谶语脱口而出,张端松两手负于身后,气定神闲。 蜂碎剑如其名,剑气携带这嗡鸣,如同千万只蜜蜂在震颤薄翼一般,两剑斩杀所有镖师,仅离戈笑一人尚未遇难,倒不是道人剑下留情,乃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布衣男子挡在了他身前。 “吴……岳丈。” 吴寺九当日散去九天鬼眸,悻悻离开镖局,全然是沉浸在丧子的痛苦当中,但吴幕霜亦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虽没有在人前露面,但当日大婚时他也替女儿欣慰,一人立在人潮中默默观礼,今日救离戈笑是为了还当年夺人眼眸的因果,是为了女儿以及吴家的香火。 他双眸渗血十分慎人,索性此时背对离戈笑,全然不用顾及狰狞之色,鬼眸虽散却仍有余威,只是这代价便是永远失明,他喝道:“你快走!” 鬼眸散发出幽幽紫火,似是在短时间内禁锢住了两个老道,离戈笑不愿离去,言道:“一起走!” 吴寺九爆发气势震退离戈笑,引燃瞳孔如若万刺扎心,他大喊道:“好好照顾幕霜!” 视线渐渐模糊,吴寺九拾了把刀刃朝老道走去,欲趁此机会斩杀了对方了事,而两位通幽巅峰之人的境界岂是他能轻易镇压的?行至半途,蜂碎见血,临死前这位老当家没了遗憾,不论如何至少用命偿还了许多罪孽,离戈笑究竟能不能逃出生天他不知晓,但最后仍是用一手死死抓着张玉蟾的脚,直至断臂。 “端松,你先将凉州鼎送回盘阳,这里我来解决!” 老道点头间掀开了黑绸布,一臂举鼎扶摇直上,起起落落直奔豫州。 离戈笑一路狂奔,却听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蜂碎剑鸣,待到回首却异处,心中仍有一念。 “幕霜,对不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行藏在我,斩玉蟾 这江湖总有令人无奈之时,就差几息便能救下一人,却终归差了些许。 离戈笑倒在血泊中,道人抖了抖蜂碎,笑道:“一箭双雕,真没想到你会主动送上门。” 陈玉知愤恨不已,紧握千梧桐却说不出话语,瞧着离戈笑的惨状便替他们尚未出生的孩子可惜,李溪扬却破天荒开了口,言道:“都是修道之人,为何如此狠辣?” 张玉蟾知晓这小辈乃是茅山之人,言道:“道在心中,道在剑下!” 小杂毛取下桃木剑,怒道:“道你娘个腿!” 国子监与龙虎山为了夺取气运,已然造下了太多杀孽,就连平日里淡然的李溪扬都心生恨意,道爷发怒没了章法,提剑便以三茅剑诀直击张玉蟾,身后花骨以飞刀助阵,今日必要联手将老道斩于凉州。 “雕虫小技!” 蜂碎剑乃是当代名剑,张玉蟾的剑法亦在龙虎山前列,当日不敌陆机无能为力,儒家圣人毕竟超凡,但此时若敌不过几个小辈,那他的老脸还有何颜面?半月倒垂乃是起势,一剑、三剑、五剑,随手纵横之下堪称睥睨。 若不是陈玉知提刀硬撼,只怕又有人会与离戈笑一般凄惨,他对小杂毛喊道:“退!” 庚金乱石一符祭出,方圆数里有地刺不断涌出,张玉蟾挥剑抵挡,小杂毛借着空暇退到青衫身旁,继而抛出了雷击桃木剑,陈玉知心领神会,又将一道奔雷符打出,雷芒被桃木剑吸收,继而齐齐轰向猝不及防的张玉蟾。 陈玉知也想斩出如那日在纪南城一般的剑招,但当时有玄甲龙骑助阵,自己凭借战意入了通幽之境,而此时却捉襟见肘,能对付老道已然不易,如今怀中仅剩风缭、青木乙罡两道符箓,若稍后仍是不敌,也只能靠小毒的蓟灵蛊虫撑场面了。 荒道旱天雷,在登真隐诀的加持下轰退老道,庚金乱石刺破了龙虎山黑袍,也让张玉蟾受了些皮外伤,这老道先前有些轻敌,流血后渐露峥嵘,一声蜂鸣跃至半空,扶摇间不断撕裂大地,欲用境界强压三人。 狼狈逃窜间陈玉知喝道:“花骨,能不能争取片刻?” “可!” 梨花狂骨拼接,风沙狂卷入天际,围拢张玉蟾去势汹汹,陈玉知借着片刻喘息,将盘龙玉之威激发,小杂毛见状横剑于肩,喊道:“来!” 青衫一步跃起,重踏桃木剑,在李溪扬的协助下直入天际,龙威弥漫下斩出一刀,霸龙吟。 梨花风散不见人,李溪扬暗道不妙,这龙虎山的绝技繁多,分身之法颇为玄妙,陈玉知一刀斩空,老道残影渐渐散去,身后传来讥讽:“九品境与蝼蚁有何区别?” 陈玉知借着千梧桐刀身,瞧见后方一剑斩来,蜂鸣刺耳至极,却有心无力难以闪躲。 他不信自己会在凉州停下脚步,却也不知该如何化解危难,此时凌于高空,只怕小杂毛与花骨也帮不上忙,若陈胤侦能苏醒,说不定可以替自己扳回一局。 破风之声忽现,半截麻布披风手持子母匕首,交叉紧锁蜂碎剑,转身一脚将张玉蟾踢回了地面,继而携着陈玉知退至李溪扬身旁,小丫头虎口崩裂,显然是被方才那一剑所震。 小杂毛与花骨松了口气,虽不知这小丫头是何人,但能救下陈玉知便算自己人,还有那两把子母匕首,总觉得瞅着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陈玉知一眼便瞧出了来者,乃是当日并州城的落魄小丫头,自己之所以能记住她的面容,皆因其与青萝小时候长得十分相像,但短短一载有余,这丫头为何会有如此身手,还拿着单儿与双儿的子母匕首出现,叫人难以揣测。 飞絮咬紧牙关,不顾虎口崩裂的疼痛死死握住匕首,言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 张玉蟾连连失手,已然没了高人模样儿,一路拖着蜂碎缓步向前,怒道:“谁都别想走!” 倒垂半月,老道士一剑破云,全力之下将四人击倒在地,这些小辈虽然不凡,但毕竟仍是小辈,怎可与成名已久的龙虎山高手为敌?他讥讽道:“能让我驭蜂碎斩出全力一剑,你们虽死犹荣!” 陈玉知瞧着地上道道裂痕,碎道:“我呸,就你这剑意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老杂毛,你这只井底之蛙!” “逞口舌之快,我看今日谁能救你!” 青衫紧握千梧桐打算拖延时间,这在并州相识的小丫头乃是无辜之人,他低声言道:“丫头,你快走。” 飞絮也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张玉蟾,刺客本性彰显的淋漓尽致。陈玉知对她有恩,虽说只是替自己安葬亲人的小事儿,但在那时候的丫头眼里,青衫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让她对人间又充满了向往。 入隐元会杀戮不断,夺天字刺客刃不留情,飞絮觉得无所谓,人命有时候确实不值钱,兴许得因人而异,但紧握匕首的原因从未变过,等风来,不如去追风。 一味书斋内,周若若一如既往朝着窗外发呆,陆先生今日格外安静,都没有出言教诲任何一个孩童,直至散堂时分,他言道:“今日乃是最后一堂课业,在先生回长栖之前,你们且在家中温习诗经,可都明白了?” 孩童们得了闲自然高兴,齐齐欢笑雀跃,作揖言道:“明白!” 待学生们统统离开,陆机关上书斋木门,渐行渐远。 将要踏出凉州之时,却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泛黄纸条,言道:“去吧。” 纸条化为灰烬,一道流光直入九天,儒圣安心离开了凉州,前方有个俊美男子等候多时。 “陆机,往昔我觉得你惜字如金,如今却发现其实不然。” 他笑了笑,碎道:“少啰嗦,启程!” 陈玉知倚着千梧桐立起身子,正欲取出蓟灵蛊虫,却见天空隐有异动。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八字闪烁于天际,陈玉知浑身一颤,莫名而来的气势似乎能沟通天地,西凉能有此手笔之人,除了陆机还会有谁? 青衫肩扛千梧桐,朝着张玉蟾走去,底气十足。他知晓自己只有一刀的机会,而论起刀意,此时身在甲子刀客的地盘,那自己得用他的招式才显得应景。 行藏在我,乃是出世或入世皆凭本心的意思,亦把张玉蟾的命交给了自己,杀或不杀都由青衫来定夺。自己与龙虎山早已不死不休,单论离戈笑的仇怨,他陈玉知怎能不报? “我来告诉你九品境与蝼蚁有何区别!” 一刀“雷肖阳”叩斩而下,黄土崩裂之势远超方才张玉蟾的全力一剑,儒圣所借出的天地真意奇伟磅礴,引得天地出现了些许异象,老道士临死前恨道:“陆机!” 西府军中,军师握着羽扇,叹道:“将军,只怕是出岔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清明将至,探故人 公仪昭立于营帐前,朝东北方向望去,天色隐有异变,云层如被一刀避开。 李延山叹了口气,当日收到一封莫名来信,便是言道希望西府军能够保护凉州鼎,只是千盼万等始终没能等来押镖之人,想来必有人遭了国子监毒手,大将军为何无奈?乃是在为那些不屈之魂可惜,自己虽是西府之主,却也束手束脚、无能为力,若与国子监为敌便是摆明了造反,这等违心之事他不敢做。 “仪昭,派人出去探查一番,替那些枉死之人立碑安葬,入土为安!” 公仪昭离开后,大将军又是一声哀叹,庙堂之事他不想掺和,只求凉州一方平平安安,而这国子监终归会打破原有的宁静,李延山恨不得领兵踏平汉阳分院,却不敢意气用事,这陈玉知的豪情旁人还真学不来。 荒道之上,飞絮将子母匕首插回腰际,也不顾流血的小手,正欲离去。 陈玉知言道:“丫头,等等!” “怎么了?” “这子母匕首可是单儿与双儿之物?” 飞絮见陈玉知急切,言道:“隐元会的囚笼密室不见天日,她们在等你……” 丫头说完闪身不见,青衫回头瞅了瞅兄弟俩,见他们都安然无恙,缓缓走到了血泊中,抱起离戈笑朝汉阳走去,被一刀斩开的云层尚未聚拢,青衫抱着往昔好友,叹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云层两分似大道,旧友同路不同归。 李溪扬拍了拍花骨,拾起了地上的千梧桐与蜂碎,言道:“走吧,回汉阳。” 富贵不靠劳身,局势不在力耕。 有些事儿便是这般巧合,饶是如何奋力逆行,却终究要见人倒在自己眼前,从前如是,当下如是。 陈玉知抱着离戈笑入了汉阳,全然不惧国子监有所发现,当日他可以为了江城屠一座分院,今日亦能为离戈笑屠之。当吴幕霜瞧见青衫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淡去,她并未流泪,也并未情绪失控,而是叹道:“陈玉知,你不用自责。” 汉阳镖局高挂白绫,两日后陈玉知与花骨抬棺,李溪扬悲吹唢呐,吴幕霜捧着灵牌在漫天黄纸下绕了汉阳分院三圈又三圈,中途有人前来阻挠,皆被少年郎手中的钝骨飞刀取了性命,最后一柄蜂碎剑直嵌匾额之中,此后再无人敢踏出分院半步,这剑乃是张玉蟾之物,此时剑归人无踪,院士们皆猜测到了些许隐晦。 离戈笑葬于吴初阳左侧,中间还空了一处墓穴,乃是吴幕霜留给自己的安身之处,生前不能常伴夫君,死后便再无人可阻。贡烛与纸钱,黄酒与糕点,女子置办好物件后斟了杯酒,横倒墓前,言道:“陈玉知,笑哥常说等你来了汉阳,一定要不醉不归一次,当得知你战死定北城后,他一人回到了从前的小院里,独自饮酒一天一夜,还总不信你遇难的事实,如今你来了汉阳,他却离开了人世,真是造化弄人……” 真正的离别,从不往古道长亭或西出阳关,亦没有劝君更近一杯酒。 只是在一个同往昔一般的普通日子,有人留在了昨天,有人陷入了回忆。 陈玉知拍了拍吴幕霜,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吴幕霜神情悲伤而坚定,言道:“汉阳镖局的招牌是血与肉铸成,我自然要替他们守着……” 青衫不知该如何安慰吴幕霜,只是陪她打理完所有琐事后书信一封于并州商会,希望张芹能替汉阳镖局招募些镖师,免得女子一人遭受所有苦楚,也希望离戈笑在九泉之下得意瞑目。 年关之时喜气洋洋,汉阳镖局外仍是白绫飘飘,一顿便饭后陈玉知离开了汉阳,这国子监分院的仇总该去报,但此时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赶去锦观城采购些糕点。 西府军中偶有清闲,这辞旧迎新的日子便算一天,马岱本想回帐中替高悬的青衫斟酒,却想到他还尚在人间,当即撤去了贡台,心想若是让陈玉知发现了,自己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晚间将领聚于一堂,赵西峰言道:“也不知那家伙当下身在何处!” 公仪昭瞥了瞥李沐梁,笑道:“探子来报,陈玉知前些天入了凉州,曾在汉阳城出现过,还有个更扑朔迷离的谣言,你们想不想听?” 李延山言道:“仪昭,你就别卖关子了,没瞧见沐梁着急的样子吗?”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旧抬着头直视公仪昭,似乎一点也不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倾慕于人并不丢脸,敢爱不敢言者实在懦弱,李沐梁可不会如此! “坊间传闻陈玉知在汉阳西北十五里外,一刀斩了张玉蟾!” 女子问道:“张玉蟾是何人?” 李延山叹道:“龙虎山当代天师的师弟……我猜他回凉州是想祭拜雷老,若此时属实,只怕又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锦观城外,李溪扬问道:“陈玉知,你真打算去汉阳分院闹事?” 花骨拧转飞刀,笑道:“道爷害怕了?” “明人不说暗话,心里真有些发憷,这次杀了张玉蟾,龙虎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玉知笑了笑,将手中烧鸡的两条腿塞进了他们嘴里,言道:“我打算入盘阳国子监总院,最后终会与龙虎山对上,早早晚晚免不了一场死战,又有何惧?倒是你们两个家伙,若不想趟浑水就早些离去,也免得三人一同上路,到头来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小杂毛咧嘴一笑,吐出一根骨头,言道:“你可拉倒吧,就算我与花骨陪你上路,也一定会冒出无数女子替你送行,到时候我们还得沾你的光!” 三人谈笑间走入锦观城,冬季梨花与桂花都已凋零,但兄弟情义却永不败落,前往盘阳缺一人无可。 袅袅香气入鼻尖,海棠糕的生意依旧红火,兴许是陈玉知长得出众,店家仍记得他的模样,笑道:“这位小哥,还是打包一份糕点?” 毕竟花骨与李溪扬没有尝过,青衫难得阔绰一回,破天荒点了两份,临走时店家侃侃而谈,笑道:“小哥若是早片刻到此,说不定能瞧见那位出尘女子,我一生阅人无数,觉得你俩很是般配呢!” 陈玉知莞尔一笑,全当店家在胡诌,挥手道别后并未停留,朝庆阳徐徐而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四章 袅娜娉婷,陆小音 盘阳气运监,道人托鼎直至九龙聚藏,包驮驮见计划即将实现不禁面露喜色,言道:“端松道长,凉州山高路远,你们辛苦了!” 张端松一路奔回盘阳确实有些疲惫,言道:“包监院不必客气,各取所需、各出其力而已。” 黑石塔上,道人掐指而算定生死,忽升怒意直破苍穹,盘阳云散。 张玉蟾遇害虽说有人推波助澜,但挥刀之人乃是陈玉知,这账自然都得归于其身,一袭黑袍消失在了国子监,虽说答应了晋王不对陈玉知出手,但如今龙虎山折损一位中流砥柱,这口气可没那么容易咽下,一切皆为大局,若再留青衫存活世间,只怕又会出现许多幺蛾子。 张昏年扶摇而上,将要离开盘阳时停下了身形,面前悬着一把古朴宝剑,没有剑意与杀意,仅有那令人自愧不如的浩然正气,他问道:“武当真打算与龙虎山撕破脸皮?” 如老僧禅定的道人不知何时也到了云间,面无波澜眸无情。 “武当顺势而为,只求证得天地浩然,从未将龙虎山放在眼里,至于你说得撕破脸皮,十年前便已经不复存在!做了不堪之事尚能原谅,但把自己标榜成善人实在有愧天道!” 纯阳剑一声嗡鸣主动出鞘,似是在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佩剑尚且如此,况道人乎? 吕灵匣以洞玄之姿一剑胁迫张昏年退入国子监,继而又回城头盘坐不动,只是这一次并未紧闭双眸,而是朝远方眺望,言道:“吕灵匣在此恭候!” 龙虎山巅,张天师亦算出了师弟遇难,却没有急于下山报仇,而是静静等待时机,青衫已然有了一股大势,正所谓大势所趋不可撼,就算他今日下山也讨不到好处。没想到从前在橘子洲畔可随手捏死的小蚂蚁,已经成长到了这一步。 庆阳城外垂柳旁,女子出尘绝色,系着马尾辫与黑色锦袍袅娜娉婷,腰间一把佩刀更让人难以靠近,她将海棠糕放在盘子里,缓缓置于墓前,言道:“那家伙不靠谱,走到哪里都会惹些麻烦,也不知会不会来探望您。” 陆小音拔出了双股,朝对远处挥刀不断,许久后额前渗了些香汗,她将弯刀归鞘,言道:“师傅,如今心境极佳时我已可挥刀叠八刃,差些也有六刃呢,没让您失望吧……” 女子想起了当时在西府军的日子,有个傻瓜总会在酒后跑来教自己两招,还想掩藏酒意瞒天过海,虽说最后免不了被踹上几脚,但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也不知他今朝身在何处,但无论如何……只要平安便可。 陆小音又与“师傅”聊了一会儿,临走时言道:“师傅,你甲子刀客的担子由我来扛,走了,下次再来探望您!” 风沙渐起,一人渐渐走远,也不知去向何方。 几经波折确实没有时间休息,陈玉知将小杂毛与花骨安排在了庆阳客栈,同店家借了个盛放糕点的盘子,径直朝外走去。 店小二想不通透,先前的女子与这青衫都问自己要盘子,一人买一人借,他实在不明白客栈中的普通小盘有什么特点。 待到垂柳下,陈玉知盯着一盘海棠糕愣神许久,继而朝四处高喊:“小音!你在何处?” 李沐梁虽然会来探望雷老,却不知他喜欢锦观城中的海棠糕,当今天下唯独自己与陆小音知晓,四处呐喊无人应答,陈玉知心中生出一股无力之感,为何自己又来迟了一些,若能加快脚步,说不定真能找到陆小音的踪迹,无奈下青衫坐在了墓碑前,叹道:“老家伙,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连心上人都抓不住,眼睁睁瞧她如沙粒一般从指缝溜走,从前如是,当下如是。” 一阵风吹过,陈玉知仿佛被人敲了个暴栗一般,雷老似乎开了口:“臭小子,男子汉大丈夫!总这般唉声叹气像什么样子?看人不爽你就砍,喜欢谁就拼命追!芳华不等人,姻缘终会散,你给老子抓紧时间,我想瞅着你们一同到此探望!” 青衫仰天朗笑,打开了一坛烧刀子,时而独饮,时而同饮。 “老家伙,小音可不爱喝酒,你以后嘴馋了还得靠我,知道吗?” 雷肖阳临死前的面容仍在眼前,明明快疼死了却还面露笑意,更把温养了一甲子的刀意统统给了自己,陈玉知总是在想,老家伙明明更喜欢陆小音,却又为何要把刀意给自己?难道是害怕自己再遇到什么危难?不过如何都好,对于自己而言,雷肖阳如同家中长辈一般,让曾经生长于皇室的陈玉知体会到了什么叫温暖。 烧刀子还剩半坛,陈玉知将它放在了墓前,言道:“雷老,给您赔个不是……我一不小心把你的刀意都给挥霍完了,嘿嘿,不过你也别心疼,那些氏族胡人觊觎中原疆土多年,若换成是你也一定会出刀!” “对了,我要去办一件大事儿,若能成功也算拯救了一座江湖,虽说入盘阳九死一生,但小爷我可是惜命之人,希望能活着回凉州,到时候一定再与你痛饮一番!” 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陈玉知起身相迎,却被对方赏了一巴掌。 李沐梁手下未留余力,全然是在发泄不忿,而陈玉知也未曾闪躲,就这么直勾勾瞧着她,言道:“沐梁,让你担心了。” 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却在此时流露出了柔情,她轻轻锤了陈玉知一拳,不顾矜持紧紧揽着青衫,双眸泛红。 “沐梁,小毒走了……” 她擦了擦眼泪,问道:“走了?小毒去了何处?” 陈玉知瞧了瞧腰间银花苗饰,望着昏沉天空,叹道:“很远很远的地方……” 李沐梁与丫头的感情很好,以往也是两人同住,听闻她的死讯不由浑身一怔,颤抖着垂下了头,问道:“何人所为?” “仇家已经死了……沐梁,我与小毒成亲了。” 一下子百感交集,她也不知是因为月小毒逝世还是陈玉知成亲,总之泪水止也止不住,陈玉知本想揽她入怀,却终究没有张开臂膀,只是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柔声道:“对不起。” “你还打算回西府吗?” 面对带雨梨花的女子,陈玉知叹道:“我何尝不想回西府,但如今国子监与庙堂都视我如眼中钉,回西府只怕会给你父亲招来厄运,有些事我还得去处理,若有朝一日恩怨散去,定会回西府与大家一聚!” 李沐梁纵身跃上了白马,视线虽然模糊却认得归去之路,她策马后大喊一句,渐渐远去。 “陈玉知,我在西府等你一辈子!沐梁可为妾,只求常伴君!” 陈玉知对着垂柳自嘲一笑,朝着庆阳城走去,美人恩自古难消,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沐梁,却也不想伤害她,只是若害人一生停留凉州,心中实在有愧……但心中就这么丁点空隙,早就被填满了,又如何能腾出位置? 此行盘阳生死难测,却也不知有没有那所谓的“有朝一日”,青衫赶在集市歇脚前购置了许多材料,打算多绘制些符箓备用,不论是去汉阳分院,还是去盘阳总院,这些东西多备些总没有坏处。 萤火符与千梧桐能产生流刃若火的奇效,自然要多准备些,还有奔雷符!虽说没有雷符威力惊人,但倘若多叠几道一并打出,估计也不遑多让! 花骨与李溪扬也知晓此后的行动,自然没有去打扰陈玉知,皆在自己房中准备着后招,不求一鸣惊人,只求平安喜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血染分院,入西京 三日后陈玉知推开了客栈屋门,同一时间小杂毛与花骨也跨出了门槛。 小二啧啧称奇,感叹江湖游侠的惊人毅力,竟能三日不吃不喝夜挑灯,青衫结完账后拍了拍小二肩膀,言道:“若你还能遇到那位姑娘,替我向她说一句对不起。” 言罢不待他回应,陈玉知与兄弟径直出了城,小杂毛问道:“陈玉知,你心里那位姑娘究竟是谁?” 陈玉知摸了摸屁股,情不自禁笑了笑,言道:“她叫陆小音,从前的东吴小公主,脾气喜怒无常,总是将爱意藏在心底最深处,也愿意陪着我一同赴死,如今我在江头、她在江尾,日日思念却不得见,小杂毛……若我出不了盘阳,你与花骨别忘了替我找到她,说一句定北城头乃违心,只愿她平平安安,莫要为我报仇!” 陈玉知说得简简单单,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却让兄弟听出了些许遗憾,花骨言道:“玉知大哥,我们三人一同入盘阳,谁都不会独活,恐怕帮不上你了。” 李溪扬点了点头,笑道:“可不是嘛!我还想让你替我向若棠捎句话呢,总之生死齐心,谁都不独活就是了!” 陈玉知早已做出了决策,却没有驳了兄弟脸面,笑道:“此行盘阳,纵然九死,亦不求一生!有你们两人相伴山水一程,足矣!” 汉阳分院,一柄蜂碎剑仍在匾额之上,此时院中群龙无首,龙虎山小辈中的翘楚张道乙亦是躺在床榻之上,脸颊上的刺痛之感仍未淡去,这几日他不断思量着一些问题,自己因为嫉妒心屡次针对陈玉知,而这苦果也不迟不晚报应在了身上,有些事愈想便愈令人愤恨,与陈玉知的恩怨已然不死不休,若来日有机会报仇雪恨,定要叫他生不如死! 三人直入汉阳城,在众目睽睽下推开了分院大门,继而悄悄关上,陈玉知可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若是吓坏了城中妇孺可没有意义,速战速决不留祸根,免得到时候连累西府军与李延山。 千梧桐从始至终都未曾缠上绷带,院士们自然认出了陈玉知,里里外外莫百人簇到一块儿,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有个兄弟叫离戈笑,是汉阳城中的镖师,因为押送凉州鼎被张玉蟾杀害,虽说我已将他斩于刀下,但礼尚往来总不能太过寒酸,龙虎山杀我一位兄弟,我便屠一座分院!” 一刀重斩于前,三人各自为战,汉阳分院乱作一团。 小杂毛第一次没有顾忌杀孽,以雷击桃木剑将三茅剑诀运用至巅峰,虽是木剑亦可断金裂石。 花骨则以梨花狂骨化作风刃,所过之处皆使人残缺,刀刀致命。 陈玉知用萤火符点燃千梧桐,流刃若火所斩之人不计其数,半炷香后国子监内仅有一人生还,那便是躺在院中深处的张道乙。三人作案之后依旧轻轻推开大门,继而轻轻关上。门前踌躇的百姓纷纷避让,只见青衫朝匾额斩出一刀,头也没回。 许久后汉阳分院牌匾裂成两半,蜂碎剑坠于地面无人问津。 半日后,西府大营之中,公仪昭火急火燎闯了进去,言道:“将军,探子急报!” 李延山没有惊讶,亦没有责怪公仪昭的莽撞,言道:“是不是那家伙又捅娄子了?” 握着羽扇的军师点了点头,言道:“陈玉知一行三人屠了汉阳分院,百余名院士皆身首异处,仅有龙虎山张道乙一人存活。” “陈玉知现在何处?” “据斥候传来消息,他们三人朝西京而去,此时应该已经出了凉州!” 李延山皱了皱眉头,若陈玉知回到西府军中,那自己还能“假公济私”保他周全,但倘若离开了凉州,便是有心无力,想护也护不住了,当即言道:“派人继续打探他的踪迹!” 公仪昭苦笑,挥着羽毛也不嫌冷,叹道:“将军,我思前想后推算了数次,陈玉知此次光明正大离开凉州,亦不怕暴露行踪,只怕……” “只怕什么?快说!” “结合近来江湖之中所发生的事,只怕他会入盘阳……” 李延山拍了拍木椅,言道:“仪昭,若我领全军入豫州救陈玉知,结果会如何?” “成事把握不足三成,而且将军定会被人诟病为造反,性命堪忧。” “仪昭,你觉得以我一人之命可否换他一条生路?” 公仪昭知晓李延山在想什么,当即严拒:“将军,你若赴死西府必反!” 李延山深呼一口气,直径走出营帐如暮年老者一般无奈。他想救陈玉知,甚至可以以命抵命,却始终无法离开凉州,大将军肩上的担子沉重,有凉州百姓,有西府将士,自己确实不可凭借一己私欲害了所有人…… 途至西京,城中一片繁华,走到了曾经与月小毒相遇的街道,青衫腰际银花苗饰似乎发出了一丝叮铃,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两旁小摊小贩的吆喝声实在催人惆怅,李溪扬与花骨同时抬手从后搭住了他的肩头,安慰温暖而无声。 青衫莞尔一笑,言道:“走,我带你们去见见燕大哥!” 三人未走大门,直接跃入了城主府,李溪扬言道:“陈玉知,你到朋友府中怎么不走大门?” 青衫讪笑道:“不好意思,最近藏头露尾习惯了。” 燕舟正在堂前过道修剪盆景绿植,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大喊,不禁剪断了一根细小枝干,心疼不已。 “燕大哥,好久不见!” 燕舟本欲回头碎骂,却见陈玉知带着两人走上前来,丢了小剪子径直向青衫走去,张开了双臂似乎想要拥抱一般。 陈玉知还以热情,却在猝不及防下被他一记暴栗敲在脑门,言道:“燕大哥,你这是作甚?” “作甚?我还以为你这小子死在定北城了呢,也不知道派人捎个信,害得小沐梁白白流了许多眼泪,你这个负心汉,怎么想到来西京了?” 李溪扬在一旁捂着嘴,没想到这传闻中的天下十大如此没有架子,不过想想也是,能与陈玉知交好之人皆是与众不同。 青衫吃痛不已,却也不敢顶嘴,揽着燕舟的手臂朝内堂走去,言道:“燕大哥,咱们边吃边说可好?一路出凉州并未停歇,我是粗人无所谓,但你瞧瞧我这两个兄弟,一个还在长身体呢,可不能让他饿肚子!” 燕舟白了陈玉知一眼,笑着大喊道:“设宴!” 这城主府中的厨师可不一般,陈玉知到西京的目的便是来蹭一顿饭,冷菜、炒菜、糕点、水果一应俱全,见三人狼吞虎咽,燕舟苦笑摇了摇头,问道:“臭小子,你没事去招惹国子监作甚?还与晋王撕破脸皮,真打算不认这个老爹了?” 他将千梧桐从背后取下,丢在了一旁的圆木椅上,耸了耸肩饮一杯酒,言道:“我如同一颗棋子栖于棋盘,是他们打算将我抹去而已,何时给过我选择的余地?燕大哥,你好歹也是天下十大,为何国子监夺取江湖气运你却不出手阻拦?” 燕舟本不想谈及此事,却在陈玉知的严厉神色下道出了实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匆匆离别,得指点 燕舟视陈玉知为忘年知己,自然也同情他的遭遇。 城主浅饮一口,言道:“我父亲姓燕,单名一个伋字,乃是西蜀大将,忠心护国死于战乱之中,当时我尚在山中习剑,入世却发现已然变天,如今天下一统没了战乱倒也安宁,但仇怨总在心中散之不去,国子监夺江湖气运最后会闹到何种境地我不得而知,兴许有些自私……陈玉知,说了你可别生气,庙堂此举乃是自找烦恼,若是真的翻了船我也喜闻乐见!” 陈玉知没想到燕舟也是名将之后,这倒是与陆小音如出一辙,但他安安稳稳当着西京城主,并没有想要报仇的样子。要说生气还真有,但并不是为了庙堂,而是为了那些宁死不屈的江湖义士…… 燕舟见三人放下了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言道:“方才说得是其一,其二乃是为了江湖甚至天下的安危,我不得不镇守西京之地,吕亦仙当年被镇压在大雁塔下,倘若此人挣脱封印便再无人能治得住他,毕竟世上没有第二个道安禅师了,这也是为何西京虽在晋朝版图,却没有官员插手的原因,我燕舟虽只是个小小城主,但责任重大!” 陈玉知见他义愤填膺,朗声大笑许久,唯独小杂毛知晓这家伙的心思,其实方才只是在胡诌而已,并没有责怪旁人的意思。 “燕大哥,你这般认真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呢,这偌大江湖无一人出手阻止国子监,我又怎会怪你?只是过些日子我打算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要比漠北与胡人的大战还要艰难之事!” 陈玉知嘴上说得艰难,但眉眼间所流露而出的坦然却像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嘴上说着手也没停,一手斟酒四杯,一手顺势将糕点扫空。 燕舟一听便猜出了端倪,此时天下太平、繁荣昌盛,要说大事唯独国子监而已,倘若陈玉知留在西京,别的不敢说,但他这位没架子的城主总能保住自己兄弟的性命,就算晋朝大军包围西京,他也可以凭借一身修为带陈玉知离开,这便是天下十大的底气,而这家伙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傻子也能猜出他要去做什么。 “你打算入盘阳?” “恩,不瞒你说,凉州汉阳分院之人已被我们屠尽,而解决事情总得找到根源,若不拆了盘阳总院,只怕江湖永远会被庙堂踩在脚底!” 燕舟摇头,言道:“你要去送死?如今龙虎山与庙堂同仇敌忾,说不定还会有许多大鸿庐之人,你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吗?剑圣王越、宦官曹宣兵、黑骑缔造者顾蠡,还有张天师、张昏年、阳明七律这样数不清的高手,仅凭借你们三人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呢,听我一句,留在西京如何?” 陈玉知又将千梧桐绑在了背后,打趣道:“你们这些江湖巅峰都不出手,那便由我来代劳!” 燕舟知道劝说无用,无奈道:“喝酒喝酒,别提这些烦心事儿!” 城主亲自取出一坛三味酒,这陈酿已有七十年光景,陶土封盖一掀香气扑鼻。 “燕大哥,此酒单论香气,远超盘阳仙人醉!” 茅山小道在陈玉知的熏陶下也隐隐迷上了“酒”中欢愉,自然免不了品尝一番,而花骨则想与两人更亲近些,亦是囫囵灌了好几杯下肚。 燕舟笑道:“世间美好之物多如繁星,如花开四季待人赏,你们还年轻,真能轻易看清这花花世界?” 面对城主的旁敲侧击,陈玉知坚定不已,言道:“一杯美酒、一位佳人、一世喜乐,谁人敢言能够轻易放手?乱花迷人眼,兴许是眷恋与欲念在作祟,比起这些花开花落,我更钟情于结果之树。” 城主劝不动陈玉知,叹道:“老哥不能陪你去盘阳,你心中可会责怪?” 青衫连日奔波已然破旧,他提起衣袖笑道:“可能会,但你若能送我一件新衣裳,兴许我就忘了,谁都知道我胸襟宽广,小杂毛,你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你这家伙抠搜得紧,还爱占便宜,哈哈!” 四人哄堂大笑,燕舟安排侍从替陈玉知置办衣裳,又将三位后辈领至演武场,言道:“陈玉知,让我瞧瞧你的剑意到了何种境界!” 燕舟也算自己半个师傅,陈玉知握着千梧桐毫不留手,直接将无锋剑意运至巅峰,缓步朝摆出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燕舟走去,剑意弥漫整座府邸,让许多侍从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瞅着青衫以剑意归于刀刃,燕舟暗自点头,这小子还真有些天赋,已经隐隐掌握了不滞于物的方法,虽说此时还有些不够看,但假以时日必能超越自己。 一刀斩下,无锋剑意顺着刀刃直劈燕舟,一声叮咛脆响,继而嗡声袭袭。 燕舟一指抵着千梧桐,以剑意对剑意,刀刃不得寸进半分。 僵持许久后陈玉知满头大汗,终是放弃了对抗,收势跃下了演武台,碎道:“以大欺小!” “陈玉知,你如今可明白什么是无锋剑意了?” “无锋可争,无锋不争!” 燕舟笑道:“那你可知何为剑道?” “豪言若剑,一往无前。” “短短一载便有如此感悟,不错!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了。” 燕舟忽有欣慰之色露出,又对花骨挥了挥手臂,言道:“少年郎,到你了!” 钝骨飞刀破不开他的剑意,梨花狂骨亦是如此,燕舟打量着飞刀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摆了摆手示意花骨停手,言道:“你这飞刀不错,用法却差了些火候,我来告诉你该如何驭之。” 燕舟接过飞刀,随手将其拆分成两半,言道:“钝骨穿梨花为梨花狂骨,梨花透钝骨则为花天狂骨!” 一息间飞刀破云,将西京百里蓝天绞得天翻地覆,在花骨震惊之下归于手中。 燕舟神色凝重,郑重说道:“花天狂骨是一柄杀戮之刃,亦是不祥之刃,我也仅在古籍中探究了些隐晦,这飞刀每一百年便会噬主一次,双眸现梨花,天人不可救!往昔宿主都会找一名少年郎替自己受苦受难,今后万事小心,若有困难便来西京寻我!” 花骨对前辈施了一礼,言道:“多谢燕前辈!” “好了,茅山的小道士,你过来!” 李溪扬跃上了演武台,本还在想对方会如何指点自己,却听一言。 “我观你气息有些登真隐诀的味道,对于入静、请官之事可否精通?” 小杂毛言道:“不敢说精通,只可勉强施展!” “如此甚好!” 燕舟暗自点头,剑指触于小杂毛额头,不知埋了何种伏笔,却也不告知众人,只是言道:“若遇到了危险,你便入静、请官!记住,不请天上官,只求此间人。” 一夜辗转,陈玉知梦中有梦、清泪不止,许多女子的身影都在梦境出现,但皆是在与自己道别,有种悔恨与遗憾交杂的感觉萦绕整晚,叫人惆怅不已。 庙堂尔虞我诈、江湖人心复杂,一生亦是如此,从简至繁乃是前半生的阅历,由繁至简便算后半生的修行。 陈玉知换了身新衣裳,依旧是青衫,但这布料却比往日自己去铺子里购置的好许多,与当年自己在盘阳时所披身的段锦别无二致,燕舟仍是相送至西京城头,瞧着三人远远离去,喊道:“若还有机会到西京,老哥所有的珍藏佳酿都随你喝!” 陈玉知垂头笑了笑,没有回头,只是高举手臂不断挥动,叹道:“燕大哥,后会有期。” 西京薛家之人藏匿在暗处,本想尾随青衫出城,却被一股冲天剑意吓得跌倒在地,久久无法站立…… ps:祝各位书友平安夜快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广陵故人,客栈前 近日里有件大事引起了江湖热议。 儒家三圣于三月廿四相约江南道,至于有何大事无人知晓,只是无数儒生与女子齐齐奔赴扬州,这读书人自然是去瞻仰圣人的风采,而女子则都是冲着潘安而去,在她们眼中第一美男的面容要比文采更有吸引力。 常言道烟雨江南,这江南道从前多云多雨,却不知从何时开始,此处艳阳高照,无云亦无雨,原本柳绿花繁的场景也大不如前。 三月三,上巳节,江南道已是人山人海,许多儒生耐不住性子便开始了小规模的言经论道,亦有女子倾心一笑定情。陈玉知三人一路向东而行,走官道入城池,全然不惧国子监与隐元会所发出的通缉。 一路相安无事,几人“游山玩水”般到了扬州地界,陈玉知打趣道:“小杂毛,可想回去见见若棠姑娘?” 道人坚定地摇了摇头,笑道:“不了,若是见了她,只怕会舍你而去……毕竟道爷可不是圣人!” 李溪扬并没有说笑,一路见证了青衫起起落落,特别是在滇南瞧着月姑娘香消玉殒,这些都让他明白了何为珍惜,倘若此时见了若棠,只怕便再也没有底气迈出步子陪陈玉知前往盘阳。 “你这家伙,还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道人双手插在袖中,碎道:“随你怎么说。” 花骨与两人渐渐熟络,也窥伺出了李溪扬的心思,叹道:“若有机会,我也想明白何为情!” 小杂毛眉飞色舞,勾着少年郎笑道:“扬州可是好地方,让你玉知大哥做东找处青楼如何?” “我呸,去青楼可以,让我做东没门儿!” 途经广陵郡,陈玉知打算进城歇上一夜,而后直奔江南道,入城时他抬头望了望城楼,想起了白净书生,想起了侯岑颜,前者以情堕为鬼仙,后者以情遁入空门,这女子出嫁到底与自己有没有关系,他也不敢确定,只是六根清净兴许也算一件好事儿,至少不会因为某些不测而辗转伤情。 此处乃是陈景行的封地,当日九龙山的种种遭遇皆是他在背后捣鬼,而陈玉知并没有打算再入王府大杀四方,儿时与他也算玩伴一场,自己虽与庙堂撕破了脸,却还念着最后一丝旧情,井水不犯河水便可。 李溪扬与花骨并未到过广陵,而陈玉知却发现此处已然焕然一新,相比原先的古朴街道与小院,此时不论住宅与店铺都似是重新搭建了一般,与盘阳的华贵风格有些相似,不得不说这陈景行还真有两把刷子,较之刘猖强了何止一星半点。 客栈生意红火,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见陈玉知三人走入堂中,赔礼言道:“几位少侠,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已经客满了。” 这广陵郡毕竟是小地方,也就这么一家客栈,陈玉知不想风餐露宿,不禁撇了撇嘴,问道:“一间客房也没了?” 掌柜仔细打量了几人一番,瞧得出青衫衣着华贵,那布料必然是昂贵的上等锦段,言道:“倒是还有一处雅间,只是这价格……” 陈玉知见多识广,自然知晓雅间要比寻常客房贵许多,只是此时身上的碎银怕是有些捉襟见肘,就在他皱眉之时,身后有人朝掌柜丢了袋碎银,言道:“这些够不够?” 掌柜连忙摇了摇手,讪笑道:“原来是王爷的朋友,那这银子可万万不能收了!” “一码归一码,你且收下便是!” 掌柜亲自迎着小杂毛与花骨去了雅间,还吩咐后厨准备饭菜,而陈玉知则与陈景行走出了客栈,两人就这么坐在门前石阶上,仿佛回到了儿时在盘阳一般,那时无忧无虑,亦没人会考虑如何夺取皇位与江山,阵阵蝉鸣与一尾大荷叶便是整个夏天。 两人沉默了许久,陈玉知问道:“隐元会中的通缉可有你一份?” “有。” 陈玉知莞尔一笑,也没有怒意,打趣道:“就这么想让我死?” “想也不想,你在西府屡建战功时想,父皇下十二道圣旨宣你回盘阳时更想!而念在往昔情谊却又不想,这矛盾本就是人的天性,你莫要怪我狠辣无情,生于帝王之家本就没有选择,想活命就只有比别人更狠才行。” 青衫叹了口气,言道:“万里江山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醒掌天下权又何如?我觉得还没有席地而坐来得自在,我问你,当日盘阳外的伏杀可有你一份?” “没有。” 陈玉知眸中杀意渐散,一袋碎银换一条性命,隐元会通缉之事他不会与对方计较,九龙山与伏牛山之事也能翻篇,只要陈景行并不是那场伏击的谋划人便可,自己的仇可以不报,但青萝的仇可不能不报。 在陈景行眼里,此时的陈玉知已然走上了绝路,屠杀两座国子监分院公然与庙堂为敌,早已不可能与自己争夺皇位,故而才能在客栈外心平气和,他言道:“你真的变了,兴许我从未了解过你……你可曾想过屠杀国子监的后果?” 陈玉知立起身,送堂中取出了两壶黄酒,递给他一壶,笑道:“能有什么后果?还有比死更严重的事儿?” “你不怕死?” “怕得要死,可那又能如何?有些事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得去做!还有……我与陈家早已没有半点关系!” 两人沉默了许久,陈玉知拿着酒壶与他碰了碰,两人一饮而尽。 青衫抖了抖衣袖,站立起来,言道:“此后不知是敌是友,若还有机会相遇,大可不念旧情!” 陈玉知转身回了客栈,陈景行一人回了王府,夕阳下两人都有些萧瑟,年岁便是如此,过了就是过了,永远都回不去。 一桌扬州菜热气袅袅,小杂毛与花骨已经动起了筷子,陈玉知言道:“开饭了也不叫我,真不讲义气!” 花骨问道:“玉知大哥,他是何人?” “他从前是我二哥,亦是如今的广陵王,但以后也只能算是路人了。” 小杂毛岔开话题,笑道:“没想到儒家三圣的名头如此之大,这客栈中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冲着他们去的!” 陈玉知扒着碗米饭,言道:“都是走马观花而已,有几人能悟得儒家大道?” 邻桌一男一女听到了青衫言语,当即扭头问道:“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你能悟得大道吗?” 这冷不丁的怒斥让陈玉知一头雾水,只见说话之人是个富家公子哥,头顶紫金冠熠熠不凡,而身旁女子也有几分姿色,想来是有意在姑娘面前出些风头,以此博取对方欢心。 陈玉知继续动起了筷子,碎道:“与你何干?” 男子瞧不惯青衫的傲慢神色,立起身子怒道:“你既然瞧不起别人走马观花,自己又为何来扬州?你若能悟得儒家大道怎么不去同三位儒圣论论经?” 他话语说得响亮,一时间吸引了堂中众人的目光,陈玉知依旧面无波澜,言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去找儒圣的?” 顿时哄堂大笑,青衫、道人、少年郎,这组合有些寒酸,谁都不会相信他的话语,男子讥讽道:“谎话连篇,你怎么不去找西天佛陀?” 陈玉知就当没听见,花骨却有了些怒意,飞刀凭空出现在手中,小杂毛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言道:“事实善于雄辩,不必理睬这些俗人。” 男子听了道人的话,又忍不住想要斥责一番,却被身旁女子扯了扯衣角,终是坐回了位置,边吃边碎:“静儿,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非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女子笑了笑,小口吃着饭菜,言道:“我瞧他们也是可怜之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毕竟这次是去瞻仰儒圣风采,可别坏了心情。” 陈玉知扒完一碗米饭,独自回了雅间,暗自思索陆机邀请自己到江南道的用意,一夜行昆仑都未能想个通透,直至鸡鸣三人离开了广陵郡,混在人潮中渐行渐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阳关三叠,江南道 三月廿四,江南道。 原本宁谧的树丛中早已人满为患,就连一些茶铺都收了摊,一来是怕经不住人潮的摧残,二来也想瞧瞧儒圣到底与常人有何区别。还有些精明之人拖家带口早早便占据了最佳观景之处,而后不断吆喝以高价兜售,毕竟在百姓眼里儒圣不如碎银值钱。 陆机仍是书斋先生的打扮,一块竹席一张案几,其上还摆着一架筝琴,宁神香炉袅袅青烟,这位儒圣闭目养神,并没有在意此处的人山人海。 一人从云端缓缓走近,潘安见状起身相迎,陆机依旧闭目。 欧阳休从大鸿庐中走出,一头白发与白须飘逸出尘,素衣裹身未显朴素,见了潘安笑道:“多年不见,你却依旧风华正茂!” 潘安笑着点了点头,这笑意让周围女子心醉不已,欧阳休瞥了瞥陆机,叹道:“时过境迁,陆机还是淡如当年!” 书斋先生睁开了眼,并未起身,言道:“欧阳休,你可知我为何邀约江南道?” 老者捋了捋花白胡须,坐到了竹席之上,问道:“莫不是想由此大兴儒道?” 陆机轻摇头,淡然而言:“你还记得创立大鸿庐的初衷吗?” “陋室、儒生、质朴,只愿鸿庐扑满书卷气,只愿人人皆明圣贤礼!” 陆机冷哼一声,怒道:“亏你还记得,如今盘阳里有位包监院只手遮天,大鸿庐亦开始替庙堂办事,你这庐主成了摆设?还是也想去分一杯羹?” 老者长叹一声,素来淡薄的陆机邀约,想来也没什么好事儿。 “大鸿庐来去皆凭本心,有人舍弃书卷捧起金银,有人食不果腹依旧坚定,这些强求不得!” 书斋先生从袖中抽出一把戒尺,轻轻丢到了老者身旁,怒道:“其上一千零八十字弟子规乃我所刻,今日赠予你这个大儒圣!” 陆机说罢继续闭目养神,老儒圣拿着戒尺陷入了沉思,潘安莞尔一笑,言道:“陆机这直性子与江湖剑客一般,您老别往心里去才是,瞧他这般喜怒无常的模样,哪有儒圣的样子,您说是不是?” 潘安打着圆场,老者却是摆了摆手,言道:“我理亏于他,你不必替我解围,只是今日邀约于江南道究竟所谓何事?” 玉树第一人神秘一笑,言道:“还有一人未到,您老先别着急。” 老者有些惊讶,问道:“难道江湖中又有人跻身儒圣了?” 潘安摇摇头,闭口不言。 万千人潮见三位儒圣没了动静,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他们下一步的举动,有个前排小哥耳力惊人,言道:“我好像听他们说在等一人到此!” 有些儒生沉不住气,言道:“当今天下真有能让儒家三圣久等之人?” 众人都在猜测来者究竟是谁,但就算晋王到此他们也不会惊讶,毕竟在万千儒生眼中,这三人的份量一点也不比晋王差。有个头戴紫金冠的男子挤到了前排,以重金购得一处绝佳位置,与那叫静儿的女子一同瞧着儒圣模样。 女子惊叹:“潘安的长相真是叫我也自愧不如!” “静儿,在我心里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三人踩着临近树干跃至人群之前,引得一阵咒骂,都言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如此抢位置也太过粗鄙了,而那男子也认出了陈玉知三人,喊道:“快滚,这里可不是你们该站的地方!” 李溪扬与花骨立在原地,一袭青衫走到了陆机身旁,作揖言道:“陆先生,张玉蟾一战多谢相助,晚辈来晚了!” 书斋先生又睁开双眸,一脸笑意立起身子,将陈玉知按在了原先自己所坐的地方,瞥了一眼欧阳休,笑道:“无碍,让某些人等上一等也好!” 千百儒生震惊不已,最震惊的莫过于头戴紫金冠之人,没想到这青衫并不是在大放厥词,此时想想先前的讥讽与对方的大度,自己才是那个哗众取宠之人,静儿有意远离了男子一些,此举之意溢于言表。 天下间竟真有能让儒圣让座之人,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后辈,实在叫人想不通透,而青衫的面容虽比不上潘安,却也胜过了在场所有男子,许多年轻姑娘都纷纷踮起脚尖,想一睹青衫风采。 不知何人突然灵光一闪,喊道:“我见过他,他是陈玉知!青衫黑剑陈玉知!” 人潮又轰动了起来,青衫黑剑乃是中原百姓心目中的战神,漠北与胡人的两大战役在说书先生的嘴里更为传神,如今早已人尽皆知,许多女子不顾矜持发出了尖叫,挤破头也想瞧一瞧传闻中的九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溪扬与花骨会心一笑,挺直了脊背,默默替兄弟感到自豪。 陆机席地而坐,言道:“今日邀大家前来只想絮叨絮叨人生二字的真理!” 欧阳修拿着戒尺笑道:“愿闻其详!” 潘安朗声大笑,江南道之上浮现“人生”二字。 书斋先生望了望天,继而对陈玉知笑道:“今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玉知无奈苦笑,三位儒圣听自己讲人生?只怕今日之后自己又得“名动天下”了,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闻着案上宁神香,青衫捋了捋衣袖,双手抚琴而奏,一曲悠扬江南道。 这曲子是当年母妃手把手教自己的,兴许是天理昭昭,入盘阳前再奏一次往昔筝曲,在三位儒圣的聆听下也算能自诩人间第一流了,真是无悔、无憾! “事有黑白对错,人亦叵测难分,不期而遇、不言而喻、不药而愈,便是有幸三生!” 琴曲与话音悠悠传开,陆机挥手抹去“人生”二字,将青衫所认为的有幸三生久掷于空。 所有的幸与不幸皆从一把承影剑开始,一载西凉一世情,许多画面在青衫思绪中流转,许多伊人在青衫眸中徘徊,他又言道:“情不自禁、言不由衷、身不由己,人生不幸亦余三!人生在世,何为最难得?徒手摘星、镜花水月,世人万千、再难遇我!” 最有一言陈玉知默念于心。 “小音,你看得见吗?” 陆机立起身子,将这不幸送入九霄,言道:“我陆机虽不是剑客,却也知晓一往无前的道理,有些人注定没有一墙可靠,所以自己成为了一座山!” 书斋先生与潘安相视一笑,两人齐齐朝天际柔声一言:“去吧!” 二十四字聚于一团,流光直至龙虎山,张天师立于山巅窥伺江南道,却还未来得及引动山门大阵,便被两位儒圣一言所禁锢,整个龙虎山成了牢笼,张天师朝着盘阳而望,叹道:“天欲变幻,岂可挽之?” 龙虎山光柱通天,江南道上亦可察觉,千百儒生为之惊叹,更将陈玉知所言之语刻在了心中。 欧阳休已然知晓了陆机邀约的缘由,三位儒圣静静听完一曲阳关三叠,齐齐立于场中,潘安言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一曲阳关三叠令人折服,儒圣不过虚名、不过一场大梦黄梁,却还是你略胜一筹!” 欧阳休捋了捋胡须,又瞧了瞧手中戒尺,叹道:“当一束光照进幽深黑暗,那这光便有了罪……也罢,也罢!” 陆机这戒尺可不是白丢的,其中深意自然只有欧阳休能体会通透,他笑道:“陈玉知,今日儒家三圣送你一场造化,但盘阳之行的结果还得靠你自己去争取。” 陆机、潘安、欧阳休齐齐抬臂,一息间江南道莺歌燕舞,绿草如茵。 青衫跪于三人身前,言道:“我虽贪生,却不怕死,多谢先辈馈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唯我一人,赴盘阳 所谓九品境的枷锁在三位儒圣齐力之下如若薄纸。 三人分别赠予青衫一字,淡、璞、萃三字依次叠于扬州天际,字之大可人尽观之。 蓬勃生机汇聚于陈玉知体内,双脚渐渐浮于平地之上,几息后便入了通幽境,这儒圣加持的境界可不是伪境,而是实实在在的念可通幽。 许久后儒圣收手,人潮观礼如朝圣,更是羡慕青衫能获如此殊荣,静儿瞧着青衫意气风发,却又朝一旁挪了挪位置,似是不想与男子为伍。 陆机言道:“这便是我送你的机缘造化,境界仅能维持半月,好自为之!” 陈玉知拜谢三位儒圣,立起身子后抖了抖衣袖,双眸灵光闪动,本就风流潇洒的俊容隐隐比肩潘安,青丝飘扬于江南道,在万千儒生与草木莺飞的见证下跻身江湖巅峰之列,虽说短暂如萤火一逝,却更显夜灯长明的珍贵。 青衫淡如水,应了陆机所赠“淡”之一字,言道:“陆先生,可否帮我一个忙?” “但说无妨!” 陈玉知瞥了瞥小杂毛与花骨,朝他们莞尔一笑,亦在脑海里回忆起了出生入死的场景,句容相识共入青楼,纪南合力一击惊艳世间,要赴死一人足矣,正所谓故人溪上,挂愁无奈,烟梢花树,别离匆匆。 “陆先生,可否替我留住两位兄弟,入盘阳唯我一人足矣!” 陆机颔首与潘安对视,更对陈玉知刮目相看。 书斋先生袖袍一挥,将李溪扬与花骨禁锢于江南道,如深根古树般不得寸进,陈玉知朝两人挥了挥手,言道:“别怪我不讲义气,青衫黑剑从始至终都是如此行事,能认识你们我死而无憾!” “小杂毛,不论我是否身在人间,来日你成亲或者接任茅山掌教,都别忘记请我喝杯酒!” “小骨头,不能陪你回定北城显摆了,以后有困难去找燕大哥,他一定会帮你!”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玉知凭空消失,朝盘阳火速掠去。 花骨咬紧牙关,眸中有些湿润。而小杂毛亦是头一次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碎语不绝于口,挣扎着喊道:“陆先生,求求你放我们离去!他一人入盘阳必死无疑!陆先生……陆先生!” 陆机盘坐地面,缓缓闭上双眸,并没有打算放两人离去,江南道之人虽不明白青衫打算去做什么,却从三位儒圣与另外两人脸上瞧出了些许端倪,过几日必有大事发生,且一定是比今日盛况还要恢弘的石破天惊。 豫州盘阳,五郡匆匆而过,一袭青衫立于城门外,迎风扑面深吸一口气。 走过城门下时他伸出了手,轻轻抚了抚当日以双股所刻之字,“我有故人抱剑去”却沒想到是自己先迎着北风归来。 吕灵匣与青衫并肩而行,言道:“你终于来了!” 青衫朝对抱着纯阳剑的道人笑了笑,言道:“可否替我挡上一挡?我想去见一位故人。” “可!” 国子监警钟长鸣,包监院在九龙聚藏之下运筹帷幄,张昏年立于黑石塔顶,静待一人前来赴死。 阳明七律于监内前院议论纷纷,携带百名高手在此迎敌,儒生与道人同仇敌忾,头一次没了芥蒂心,只求护住那来之不易的江湖气运,琴卉叹道:“他是疯了吗?竟敢一人入盘阳……” 张九日英雄惜英雄,笑道:“他若不是疯子,怎会做出种种惊世骇俗之事?我有预感,他今日必能成事!” 丁寅撇了撇嘴,森然道:“只怕他连我们这关都过不去!” 皇城内,曹宣兵、王越、顾蠡、王前羽聚于一堂,唯独不见王阳明。 晋王甚是无奈,他有意留陈玉知一命,却未曾想过他会独自一人奔赴盘阳,凉州分院之事本就令人恼火,这屡次与庙堂作对的本事当真不留情面,晋王已然失去了耐性,更别提九龙聚藏汇聚着当朝运势,若出了岔子非同小可,他言道:“去吧,若他一意孤行……杀。” 四人消失于皇城,曹宣兵心中激动不已,本打算将仇恨深埋心底,却没料到陈玉知会自投罗网,今日所有人一并出手,就算有吕灵匣护着他也没用,盘阳必为青衫葬身之地! 王府内幽静一片,陈玉知一人立于无字墓碑前,皱眉后柔声叹道:“青萝,公子回来看你了……只是仍然没能替你报仇,你是不是觉得公子很没用?” 青萝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公子皱眉还是这般好看!” 陈玉知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只是思念在偷偷作祟,言道:“青萝,我今日若是死在盘阳,便能下来与你团聚了……你可得替公子把床给暖好,酒当然是必不可少之物,好好好……我知道了,不喝不喝!” 有个白白净净的青衫女子从后抱住了陈玉知,娇声而言:“公子是天下最厉害的人,青萝才不会替你暖床呢!” 陈玉知眼眶湿润,轻轻抚了抚腰间玉手,却无端触碰到了银花苗饰,幻梦辗转一场空,庭院无人亦无声,青衫缓缓走出庭院,背对无字碑挥了挥手,生怕自己再次陷入那种失去挚爱的悔恨当中,女子莞尔一笑,言道:“公子,愿你阅尽霜华,心中温存如初,草草皆立,人人逢源。” 还未出王府,便有一把九环金刀出现,吕灵匣并未阻拦此人,全因对方身上没有杀气与戾气,只有些许遗憾。 “王大哥……” 男子一手持刀,一手摆了摆,言道:“我王前羽一生忠于黑骑、忠于晋王,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之心,庙堂有负于你,今日我便破例一次!” 话音刚落,这位黑骑都尉一刀透腹,鲜血直流。这一刀所蕴含的情义难以言喻,我自横刀向天笑,只求无心无愧矣。 青衫一步踏前扶住了即将倒地之人,行气替对方止血,叹道:“王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王前羽拔出九环金刀,撑叩地面,一把推开陈玉知,大喊:“千万别死!” 道人与青衫行于盘阳大街,路两旁围满了百姓与店家,还有些人与“九公子”乃是旧识,却不知他此次回盘阳所谓何事,人群蜂拥而至,醉仙居掌柜亲自推车挡在了青衫前方,言道:“九公子,盘阳少了你似乎冷清了不少,这不听闻你回来了,特意备了些仙人醉送来!” 百姓们都有些诧异,陈玉知的死讯人尽皆知,此时凭空出现叫人难以接受,但转念一想,有青衫黑剑在世,当属天下之福。沿街百姓纷纷呐喊,“英雄”二字响彻盘阳。 陈玉知打趣道:“我可没钱!” 掌柜无奈摇了摇头,这般煞风景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叫人怀念不已。 怜香阁众女当日替陈玉知践行,今朝又纷纷端酒而出,一杯浊酒敬青衫,一杯浊酒敬聚散,两杯之意乃是成双祝愿,“盘阳三绝”缺一不可,只求九公子平平安安。 陈玉知以一坛仙人醉回应对方,也告诉世人风尘女子亦有情,更胜却人间无数,体会过流离失所与强颜欢笑的女子,更明白情义二字值千金。 一坛酒匆匆见底,陈玉知又提了一坛仙人醉在手,与吕灵匣朝国子监走去,一声浑厚呐喊盖过了人声鼎沸,传于盘阳大街小巷,久久不散。 “陈玉知今日替江湖拔刀,誓将气运归于五湖四海,誓替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百姓们霎时安静了下来,瞧着两人直至国子监外。 千梧桐重斩而下,一声凤鸣惊天响,这令江湖义士闻风丧胆的国子监院门四分五裂,硝烟散去后,地上裂痕将国子监前院一分为二,吕灵匣不见踪迹,陈玉知一人面对阳明七律,临风玉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四十章 咫尺盘阳,心往矣 陈玉知横刀于肩,直面阳明七律与一众院士,面无波澜、心无惧意。 这七律之中有几人可以说是老相识了,琴卉与自己更有过弦伴剑舞的合作,而张九日亦是惺惺相惜,除了丁寅有些杀意外,其余几人都没有表明态度,顶多也就是充数做个样子。 陈玉知扫视七人,言道:“盘阳也是我的故乡,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你们速速退去!” 丁寅冷哼一声,琴卉喊道:“陈玉知,你清醒一点,国子监与庙堂之上高手如云,凭你一人怎能成事?现在离开兴许还来得及!” 青衫朝前行去,每踏一步气势便拔高一层,直至通幽巅峰才缓缓停止,森然道:“我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今日只求毁去九龙聚藏,若能斩杀几个龙虎山之人便再好不过……你们退是不退?” 七人并不想阻拦陈玉知,近日这江湖气运皆是龙虎山在暗中作祟,杀戮与不幸瞧多了却也觉得国子监实在极端,而此时却无可奈何,若袖手旁观便是心怀不轨,只怕日后难逃责难。 张九日一脸敬佩之色,言道:“陈玉知,我说过会在国子监等你!” 阳明七律共敌青衫。 琴律以筝曲助阵,弦动可化风刃,鸣曲可扰人心。 棋律将这偌大前院化为棋盘,黑子白子从天而降,压迫之势皆汇于青衫之上。 书律依旧以剑行书,在琴音的加持下锋如龙蛇起舞,寸寸金光浮现。 画律最是痛恨陈玉知,将高掷于空,誓要一雪前耻。 诗律、酒律、茶律三人携手,以诗温酒煮茶,茶酒共饮后率先掠向了陈玉知。 青衫撇了撇嘴,淡然道:“竖子咏怀八二首,兰亭翰墨领千秋!以酒入道也好,也茶入道也罢,你们与他差了太多!” 千梧桐被一道萤火符点燃,流刃若火顺势一刀撼退三人,词句、棋子、判官、风刃一并包围青衫。 而真正到了通幽境后,陈玉知才知晓其中的深意,也可以说终于摸到了江湖巅峰的棱角,往昔之敌多是通幽、洞玄之人,到了这境界后方才明白自己的运气到底有多逆天。若今朝面对九品巅峰之人,不过一刀或一剑而已。 “国子监究竟为何存在?” 陈玉知一刀斩叠刃,十三连击将判官击碎,继而沿着十三叠刃之势以“挽天倾”又出三叠,棋子、词句、风刃瞬息散去,仅剩下满院刀意与尘烟。 阳明七律不知该如何回答陈玉知,而他们也不明白国子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为什么,青衫得势不饶人,又问:“鱼肉江湖义士与百姓究竟是对是错?” 七律依旧不知如何回答,离戈笑之死彻底点燃了陈玉知心中怒火,他并未再对阳明七律下手,而是顺着方才斩出的裂痕出了一刀又一刀,直至裂痕化鸿沟,儒生与道人见七律不敌青衫,纷纷挥剑来袭。 儒生合力引动天地色变,道人齐齐跃至高空,陈玉知瞧着满院道人冷冷一笑,喊道:“来得好!” 蛟分承影与无锋剑意相融,青衫化作残影,所过之处必见殷红,几息间龙虎山损失惨重。 张昏年立于黑石塔上,瞧着山门小辈纷纷倒地,抬手凭空握剑一柄,正欲斩杀陈玉知,却被一股更犀利的剑意牢牢锁死,纯阳剑出鞘,吕灵匣立于塔顶,言道:“你的对手是我!” “小辈,真以为我怕你?” 盘阳大街小巷刮起了风,尘埃与落叶纷纷席卷,吕灵匣望了望正在大杀四方的陈玉知,笑道:“无所谓怕不怕,纯阳剑出鞘只求天地浩然!” 两位洞玄之人的大战可谓是惊天动地,盘阳至高之处,再往九霄而上,纯阳剑与一柄黑石剑不断碰撞,每一次都如天雷轰鸣一般,天空时而黯淡、时而昼明。 武当之上,齐白敛捧着道经瞧得津津有味,一股剑意忽然涌上心头,他朝豫州方向望了望,并没有当回事儿,继而又埋头于书卷之中。 山涧棋盘旁,张曼青问道:“大师兄,真不去盘阳帮忙?” 王束殿研究着棋局,摆手示意对方不要打扰自己,许久后落子无悔,笑道:“若需要我们去帮忙,小师弟早就来催了!今日他在真武大殿乖乖看书,只怕是不用我等劳心费神了,还是想想怎么下棋吧。” 张曼青叹了口气,觉得大师兄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白敛走得是缥缈大道,若时势需要武当助阵,只怕他早就骑着黄鹤扶摇催促了,道人当即也不多想,继续与王束殿对弈起了棋局。 国子监前院残影遍地,青衫最终闪回了先前所立之处,道人与儒生所剩无几,殷红顺着裂痕流到了沟壑当中,陈玉知又对上了阳明七律,言道:“谁言学府下三堂不如上三堂?苦图圣贤之书,至以经纶满腹,倘若不明是非黑白,这些又有何用?” 一人扛着块匾额走入了国子监,其上“文魁”二字栩栩如生,老者跃至阳明七律身前,言道:“你们退下。” 七人面对老院长一头雾水,亦不明白他将学府的匾额扛来意欲何为,但皆不想在此时离开,生怕老者有什么三长两短。 王阳明怒道:“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七人渐渐退到国子监外,临走是丁寅咬牙怒道:“陈玉知,若你伤了院长,我绝不会放过你!” 待到众人远去,陈玉知言道:“老院长……” 老者仔细打量陈玉知,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言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陈玉知……是庙堂有负于你,国子监有负于天下,我之所以取下文魁匾额,乃是觉得阳明学府无颜教诲莘莘学子,没想到最后挺身而出之人,只有你这个当初人人诟病的纨绔。” 老院长将书圣所题匾额扔在了地上,深深叹了口气。 “庙堂弃你乃是不幸,老家伙虽然心里忿忿不平,却也无法左右晋王的思虑,今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曹宣兵、顾蠡、王越都不是善茬,小心!” 老者沿着沟壑走出了国子监,失落之意难以言喻,身后忽然传来青衫呐喊。 “院长,我永远都是您的学生!” 老者摇了摇头,费力喊道:“活下去!” 江南道,三位儒圣仍旧没有离去,故而还是人山人海的场面。 陆机望了望远方,随手卸去了禁锢,言道:“算一算时间,想来陈玉知已入盘阳。” 欧阳休问道:“你觉得靠他一人能成事吗?” 陆机仍是不想与老者对话,潘安笑道:“一人自然无法成事,自古功绩名垂者,皆有众志成城之势!” 李溪扬一脸忿忿,又不敢对前辈不敬,陆机走上前笑道:“你可是在为先前禁锢之事不悦?” 小杂毛双手插在袖中,闭口不言。 “天道定数自有安排,儒圣若插手这天下大事,便会遭遇无妄灾劫!故而只可在背后顺水推舟……想助兄弟一臂之力不一定要去盘阳,陆机言尽于此!” 三位儒圣扶摇而上,渐渐离开了江南道。 李溪扬思索着方才陆机的话语,对花骨使了个眼色,继而盘坐于地,入静、请官! “一步光景,谁人翘首,咫尺盘阳,吾心往矣。” 茅山小道几缕青丝渐斑白,不请天上官,只求此间人! 人潮还未散尽,只见有个道人不断挥举剑指,一道又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朝远方掠去,其势之强竟使得江南道上所有兵刃无端碎裂!直至道袍湿透,小杂毛倒地不起,剑指之上血迹斑斑,少年郎背着他匆匆离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鞘拔刀,三十三 顺着沟壑朝前而行,王越、顾蠡、曹宣兵三人忽现眼前。 一袭青衫千梧桐,曹宣兵面露狰狞,森然道:“你既然一心求死,那就别怪老奴心狠手辣!” 顾蠡与王越并不想为难陈玉知,而此时却没了余地,剑圣问道:“陈玉知,你明知此行凶险万分,为何一意孤行?” 流刃若火,陈玉知怒吼:“你以剑道入圣,难道不知人间有情?国子监如此肆无忌惮,江湖中死了多少义士你可知晓?既然没人敢站出来反抗,那就由我来!” 老宦官冷冷一笑,讥讽道:“凭你一人有何用,就算入了通幽境又能如何?” 三人乃是晋朝的中流砥柱,此时气势压得陈玉知喘不过气,但他却依旧倔强不已,全然打算与对方玉石俱焚。天际一声剑鸣,吕灵匣一剑撼退张昏年百里有余,想掠回地面替陈玉知迎敌,而老宦官最是记仇,当日被吕灵匣从荆西追杀回盘阳的仇一直埋在心底,他当即迎上半空,以绣花针与之纠缠起来,将斩杀陈玉知的机会留给了另外两人。 剑圣尚未拔剑,而那漫天剑势却隐隐比肩纯阳剑,“陈玉知,你有资格让我拔剑,但我却不想杀你,走吧……” 青衫沟通盘龙玉,霎时龙凤齐鸣,一刀霸龙吟斩出,竟破了剑圣之势与漫天威压,龙影与流火掠向王越与顾蠡。 剑圣以指为剑,朝天一划,龙影改变轨迹直入苍穹,他言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无能为力!” 就在剑圣打算拔剑之时,一道道剑气入了盘阳,转瞬便至国子监,以极快的速度不断轰向王越,而那原本将要出鞘的利刃也被硬生生压了回去,一声又一声撞击后,剑圣与张昏年一般自顾不暇,这剑意有些熟悉,陈玉知心如明镜,一想遍知是燕舟与小杂毛在远方相助。 他碎道:“又害你白了一撮杂毛……” 此时仅剩顾蠡在场,他叹道:“陈玉知,我替你感到惋惜,动手吧!” 苍穹之上道人明镜止水,以一敌二游刃有余,纯阳剑之威渐露锋芒,张昏年想起了一人,那个当年站在江湖穹顶的绝世之人,亦是纯阳剑的上一代宿主,若让吕灵匣继续成长,只怕真武终将恢复往昔鼎盛大势。 老道渐露本色,黑石剑煞气逼人,绣花针以点破面,亦在暗处虎视眈眈。 吕灵匣双眸忽有灵光闪烁,言道:“张昏年,武当与龙虎山的恩怨还未到清算之时,我若弃了这条浮萍烂命,你二人皆难苟且于世。今日我不杀你们,你们也杀不了我!” 道人横剑挡下三支细针,继而一剑撼退两人,渐渐缠斗至城外,百姓们瞧得目瞪口呆,宛如神仙打架一般精彩,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种异动皆因陈玉知而起。 洞玄之人没了束缚更是肆虐,城外地动山摇、草木横飞,震动延绵至邙山脚下,有个和尚朝天伸了个大懒腰,又找到了住持方丈,问道:“老和尚,借你一口戒律钟用用可行?” 住持双手合十,笑道:“李三问,你偷喝青梅酒的时候怎么不像今天这般讲礼貌?我不借你就不取了?” 大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对老僧施了一礼,继而朝戒律钟走去,嘴里碎道:“还人情的时候到喽。” 面对顾蠡的决绝,陈玉知冷冷一瞥,以一道掌心雷先声夺人。 老者袖袍一挥便抹去了雷意,但这片刻功夫青衫已然吞下了一瓶蓟灵蛊虫,气势勃然暴涨数倍,而他的右臂也粗了许多,其上青筋暴起,龙纹更显狰狞。 “对我而言,世上只有两把刀鞘,一把在手中,一把在心里!” 拔刀斩张弛有度,进退间足足斩了三十有二,且都以叠刃之法挥之,直至真气耗尽方止,若雷肖阳此时在场,定会赞赏陈玉知心境了得,这无鞘拔刀的感悟甲子刀客到暮年方才掌握,故而才能以菜刀撼退女帝,而这青衫今朝乃是意气风流之年,更胜前人何止一筹。 陈玉知气势低靡,灰袍老者已然不见踪迹,仅剩下满地刀痕与道道流火。青衫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朝着皇城方向望了望,碎道:“陈景文,朝代更迭岁月流逝,整个江山的兴衰从不依靠气运,你若不明白这个道理,我来教你!” 他朝着气运监方向行去,就算此时已然有些力竭,却仍怀揣着一往无前之心,再加把劲便能终止这场江湖浩劫,离戈笑已经离开人世,青衫不希望还有更多的人相继离开,今日自己绝不能输,还有许多事在等着自己! 晋王调遣重兵入城,将国子监围了个水泄不通,百姓们纷纷祈求陈玉知能够平安无事,亦在一旁关注着局势。皇城一直都是祥和安宁的地方,今日这动静如浪花般一波大过一波,有人觉得天将色变,有人觉得格外新鲜。 顾蠡被轰到了一处废墟之中,他没想到陈玉知的刀意会如此凌厉,而那拔刀之法更是霸刀至极。自己身上已有多道伤口,方才全力抵御之下险些丧命,他推测青衫可斩三十五刀,却在最后留手余下三刀未出,老者并未爬起身子,而是跌在砖瓦中遥望天际三人,忽而朗声大笑,喊道:“天不遂人愿,杀伐与仁德齐聚陈玉知胸怀,这等雄才晋王竟会弃之,真乃不幸也!” 远处剑气依旧浑厚不断,王越被撼退至盘阳五郡,拔剑与之纵横相交,虽没能朝前寸进半步,却也没有再后退一步,许久后剑气消散一空,他朝着西京方向望去,言道:“没想到你已经有了如此境界……” 一人从气运监中走出,黑色道袍彰显贵气,张端松面容冷峻,死死盯着缓缓走来的陈玉知,一心要替张玉蟾报仇雪恨,而手握若火流刃之人率先开了口,他淡淡而言:“凉州杀镖师也有你一份,今日你就下去陪张玉蟾吧!” 道人冷哼一声,谶言脱口而出:“斩!” 国子监中各类兵刃齐齐嗖如箭矢,不断掠向陈玉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包罗万象,大罗汉 兵刃汇如浪潮,不把陈玉知扎成马蜂窝誓不罢休。 陈玉知窥伺出了一丝破绽,这张端松的谶言与儒圣所言有着天壤之别,而其中最致命的弱点便是只可一言一谶,方才那“斩”字之后再无后招,其中隐晦显而易见,只是这漫天兵刃也不好对付…… 青罡之后化青蛇,乱舞之势在气运监外与兵刃平分秋色,青衫又将一瓶蓟灵蛊虫服下,青色剑罡霎时迅如雷霆,陈玉知在心中盘算着后招,渐渐将稳定下来的真气压制于右臂经脉中,撕裂般的疼痛难以言喻,而他却依然没有波澜,死死盯着张端松。 道人见陈玉知渐渐萎靡起来,讥讽道:“区区通幽小辈便敢一人来此,真不知你是无畏还是无知!” 陈玉知冷哼一声,没有理睬张端松,而是继续压制气势,营造出一种即将力竭的表现,他在赌道人下一句谶言是什么,若是定身之语便可殊死一搏!定身虽能将自己禁锢,但倘若在那之前以雷霆之势出手,他不信这老乌龟还能嘚瑟。 青罡硬抗最后一波兵刃,陈玉知双手紧握符箓,左手一道青木乙罡打出,右手三道奔雷符顺势而出。人算不如天算,这老道手印一结,喝道:“定!” 而在那“定”字瞬间,藤蔓荆棘拔地而起,紧紧锁住了老道双腿,三道奔雷齐齐掠至眼前,张端松双眸失神,眼睁睁瞧着雷霆贯穿身体,一阵麻痹之意来袭,无法动弹。 谶言禁锢散去,陈玉知没有得意半分,抡起方才插进地面的千梧桐便是一步一刀斩下,先前蓟灵蛊虫所压抑的真气勃然爆发,这一次博弈自己险胜对方,一是自己赌对了谶言,二是有小毒的蛊虫在怀,这一年里的种种不平浮现于脑海,离散、逝世、不公、凄凉,数不尽的人间事,只可怀揣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态度,斩出一刀! 朴实无华的一刀藏了太多情绪,千情从此逝,百怨寄余生!刀意不再腥风扑面,而是以一种极为悲伤的情绪蔓延盘阳,百姓们不知为何流出了泪珠,张端松身后没有一道裂痕,仅有满地残兵碎刃。 陈玉知脸颊划过汗水,冷冷而言:“我说过会送你下去陪张玉蟾,君子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道人缓缓闭上了双眸,临死前有一疑问未能言明,“这世间真的有君子吗?自己一语成谶也算九鼎,究竟算不算是君子?” 一股莫名哀愁无端升起,晋王似是苍老了许多,也在心中思索着种种往事,自己从不负人,一同打天下的将士皆论功行赏,飞鸟尽、良弓藏的惨事自己不屑去做,而真要说对不起,仅有两人而已。 此前两场战役后本以为后继有人,却没料到天有不测风云。晋王亦有一丝疑惑难以释怀,若当日没有听信张昏年的话语,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算天意如此也要执意扶正陈玉知,或许这局面不会如今日一般难堪。真是愈老愈胆小了,想想当年自己率领将士南征北战,亦觉得自己可借势逆天,怎么如今却害怕起天意了? 晋王垂头叹道:“尾宁啊尾宁,你真是替朕生了个好儿子……” 国子监上空三人停手,瞧着气运监方向默不作声,曹宣兵想起了弟弟,悲伤不已。 张昏年眯眼咬紧牙关,龙虎山又死一人,只怕今日将会是龙虎山跌下神坛的开始……这青衫的刀意已有宗师风范,假以时日必将成为第二个陈胤侦,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他自诩在山门内可入前五之列,但今日却无法斩杀陈玉知。 吕灵匣言道:“你们现在明白何为江湖大势了吗?今日就算再多高手在此,也仍旧挡不住他的脚步。剑酒算江湖,青衫乃人间!” 吕祖佩剑一声剑鸣,道人伸开双臂,紧闭双眸,当日那无悔一剑的心境再次涌现,“早成者未必有成,晚达者未必下达!” 此时有悔或者无悔都不再重要,吕灵匣只知晓陈玉知踏入盘阳便是有意赴死,他九品境尚且如此,自己又怎能丢了武当颜面,一剑之后盘阳宛如黄昏,漫天苍穹仅剩剑势而已,五郡之外尤可见得。 围堵大军被这一剑震慑的瑟瑟发抖,王越掠至高空以圣境硬抗这一击,触及锋芒后紧皱双眉,盘阳剑刃皆朝天而起,以万剑挡一剑,势均力敌。 城中醉仙居,有个白袍老者一脸笑意,言道:“方才王越若不出手,只怕张昏年与曹宣兵这一身修为不保。” 君末册点了点头,回答:“阁主,今日之后江湖又该大乱了。” 老者浅品仙人醉,笑道:“江湖何时安宁过?陈玉知只是顺势而已,与翻书之人别无二致,而这书中的内容却早已注定,末册……此后多多留意陈玉知的动向!” 漫天昏黄下,陈玉知一人步入气运监之内,一座庞大青铜龙饰映入眼帘,其上九龙紧锁两股气运,晦涩不已。 此间仅站着一位儒生,并未瞧见其余术士的踪迹,他瞧着陈玉知走来并不惊慌,言道:“陈玉知,你是不是以为踏入此地便算成事了?” “难道不是?或者你以为能挡得住我?” 包监院朗声大笑,这气运监内设有结界,外界的大战并未波及此处,而九龙聚藏之上更是浩瀚星空,缥缈之中隐有大道真意流转,他言道:“不急不急,能不能拦住稍后便知,你就不好奇?或者有没有问题想问?” 包驮驮气定神闲,竟还想与陈玉知聊上一会儿,这般怪异举止让青衫有些疑惑,方才王阳明叫自己小心此人,只怕他也不好对付,但成功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要毁去九龙聚藏才是。 “你们为何要夺取江湖气运?” 儒生扬起嘴角,眸中却没有什么情感,似乎把陈玉知当成“死人”一般,言道:“晋王希望天下再无石破天惊之事发生,而龙虎山则想分得一杯残羹,替山门延运百年!” “世人如何行事与气运有何关系?若当日广陵王刘猖没有欺男霸女,王献之怎会堕为鬼仙?若徐州刺史不勾结老君阁圈养鼎炉,怎会有守军被屠一事?说到底还是庙堂藏污纳垢,与江湖有何关系?” 包驮驮轻轻嗅了嗅,言道:“世人没你这般有福气,三位儒圣赐字入通幽,当真手段通天!气运便是机缘造化、灵光一现,九品之后若无此等助力,势必难以突破境界的枷锁,而江湖也会人才凋零,继而屈服于庙堂之下。” 陈玉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他自己也身怀武当鲮鱼气运,可还不是被禁锢于九品巅峰难以翻越。夺气运若不伤天害理,青衫怎会屡次大开杀戒?说到底还是有人在浑水摸鱼,这些污浊若不除去,天下又怎会安宁?自古至今哪一次朝代更迭与江湖有关?自己都能看清之事晋王却想不通透,“权利”二字实在迷惑人心。 “姑且算两者情有可原,那包监院你又有什么阴谋?” 儒生正了正衣冠,瞧着九龙聚藏笑道:“我忠于晋王没有阴谋,只想手握权势富贵,脚踏江湖山河!我包驮驮是儒生,也是术士,若说有没有私心,那断然不敢否认!只是想借助气运拔高境界而已,倘若有了如同外面几人的通天手段,方能替晋王排忧解难!” 包监院言之有理,把近来之事说得稀松平常,而陈玉知则皱着眉头,怒道:“你也是读书人,难道不会觉得有愧于枉死之人?” 包驮驮撇了撇嘴,摇头道:“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死些小鱼小虾又能如何?要论起手中杀孽,你才是混世魔王吧?漠北大军、胡人氏族、徐州守军、庐江分院、汉阳分院,七杀命星名不虚传!” 陈玉知懒得听他废话,又将萤火符抹于千梧桐之上,包驮驮立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任凭对手随意放肆,全然没有把杀气腾腾的青衫与千梧桐放在眼里,碎道:“狗急跳墙。” “我手中杀孽无数,心中却仍有净土,问、心、无、愧!” 一刀斩出,包驮驮毫发无损,朗声大笑,笑得桀骜猖狂。 一股无形运气挡在了他的身前,轻描淡写便拂去了刀芒,继而涌向陈玉知,在不断压迫中将之禁锢于九龙聚藏上方。 包监院十分得意,瞧着一道道当朝气运轰在陈玉知身上,笑道:“怎么样,现在还觉得自己能成事吗?挡下你的不是我,而是晋朝国运!” 气运源源不断轰向陈玉知,竟能无视通幽境的真意直接攻击肉体,伤痕与血迹愈渐增多,青衫意识模糊了起来,没想到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国运会如此强横,下方隐约传来包驮驮的笑声,陈玉知心中愤恨不已,终究还是没能替他们报仇…… “还有好多事没有去做,这就要死了吗?青萝,公子来看你了。” 福报乃自修,勿向菩萨求。 邙山之上大和尚一手倒举戒律钟,以三品境扶摇而上,一步踏云百里,几步后便入盘阳。 另一只空闲之手不断抠着鼻子,直至入盘阳才放下,转而朝上轻拍,一声钟鸣沁人心脾。 一息宁静、一息风云,昏黄盘阳又见青天白日,只是昏黄与浮云皆入戒律钟内,李三问双眸灵光熠熠,两臂灿烁如金。剑圣倾尽全力挡下吕灵匣一剑,方有喘息之机,却见佛门罗汉举钟包罗万象,一步踏至气运监,继而狠狠砸下。 盘阳地动山摇,万瓦千檐残痕累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戒律钟鸣,难出刀 包驮驮尚且不知外界情况,瞧着青衫气息愈发微弱,心中对今日十拿九稳的局面淡然如水。不管怎样陈玉知都是晋王之子,若自己成了罪归祸首,此后对方心里总会有些芥蒂,但当下乃是顺遂国运,与自己全然无关。 就在这位监院正得意时,一声巨响后地动山摇,气运监与外界隔绝的阵法瞬息破碎,一口戒律钟从天而降,轰隆后将自己罩在了其中,而普通古钟又怎能束缚包驮驮? 他当即在漆黑一片中爆发气势,使尽各种手段却仍旧无法损其分毫。 李三问立于钟,单论山川与江河的灾难他都不想看到,更别提还有遗臭万年的风险,换了谁都会难以抉择。 国子监外已是千军万马,闻太师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倚着方位轨迹齐齐射向气运监内外,漫天箭矢遮天蔽日,却伤不了任何一人,能刺透的仅有陈玉知脆弱的内心而已。 青衫对庙堂彻底心灰意冷,将千梧桐举过头顶,却无端想起了母妃在那一年入冬前所说的话。 “小玉知,你看一晃两三年,匆匆又冬天,世上岁月不堪数,江湖故人不如初,若有一天你心中只剩下了怨恨,也不要责怪任何人,愿你早日看透,早日放过自己……” 陈玉知还是放下了千梧桐,一息失神臂膀连中三箭,他面无表情阻挡箭矢,似乎失去了痛觉一般,自嘲道:“原来真有力所不能及之时,哈哈哈!” 凄苦笑意未曾停止,陈玉知陷入了崩溃边缘,却听一声稚嫩又坚定的话语响起。 “你若下不去手,罪人我来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归于人间,气运散 半截麻布披风虽短,却仍旧可以迎风翩翩,对于飞絮来说,这短短披风已然过膝。 也不知她在暗处蛰伏了多久,兴许从西凉开始她便从未离去,一直远远跟着陈玉知,而此时这丫头手握子母匕首,更未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与报应,毅然决然劈向了戒律钟,脑海中仅剩下大哥哥在并州替自己埋葬亲人的画面。 “丫头,快住手!” 陈玉知终究慢了些许,戒律钟受此一击后并未直接崩裂,而是以极为细小的碎痕逐渐朝顶端蔓延,忽有百道光芒从缝隙中透出,钟毁气运散,入天际后归于人间、归于江湖。 陈玉知瞧着麻布披风替自己劈开了戒律钟,心中百感交集,还不待多想便见光柱通天,且不断朝外扩散,触及之地石板化为粉末。青衫拉着飞絮掠出气运监,这才发现她晕厥了过去。 国运凝于盘阳多年,一息散去地动山摇,国子监沦为废墟,在场之人皆受到了波及,所幸有李三问这位大罗汉替众人扛下了绝大部分苦楚,否则只怕陈玉知与飞絮都离不开盘阳。 那一日盘阳五郡天塌地陷,邙山自此分南北,扬州以江东为始发起了大水,整个江山呈现何种风貌一时间难以知晓,但太康十四年被后世记载为百年难遇的大灾之年。 国子监成了废墟,原本的院墙早已倒塌,就连曾经高耸入云的黑石塔也没能幸免,此时大军在闻太师的统帅下缓步朝前,欲以围剿之势斩杀陈玉知等人,吕灵匣与李三问并肩而立,隐隐有种道门与佛门携手迎敌的意思。 吕灵匣言道:“陈玉知,你先走!” 大和尚人狠话不多,转身两手揽青衫,顺势将他送出了盘阳。 陈玉知抱着飞絮被掷到半空,这才发现大军密密麻麻早已包围了盘阳,而外界山崩地裂的情景更是慎人,怀中丫头苍老了许多,一头青丝不知在何时化成白发,若是方才知晓破坏戒律钟会有此等后果,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出手……只是想归想,却也没什么用处,丫头的隐匿身法实在了得,自己又怎能挡得了她? 在青衫离开后,吕灵匣与李三问并未杀一兵一卒,而是借着修为底蕴遁走而去,留下一处烂摊子给庙堂处理,剑圣、曹宣兵、张昏年并未追击,这天道大势已然无法扭转,就算今日拼死追出盘阳五郡,只怕也留不住任何一人。 闻太师在大军中破口大骂,本以为能趁此机会留下陈玉知,却不料还是被他逃出了盘阳,这些平日里自诩高手的人物确实有些窝囊,而如今国运已逝,只怕天下又要大乱了,自己也得尽快铺陈后路才行…… 剑圣在罗汉一言后失去了战意,独自一人回到皇城,头一次跪在了晋王身前,言道:“陛下,王越有愧于你,拼尽全力依旧没能挡下陈玉知!” 晋王略显疲惫,也不知在想什么,摆了摆手叹道:“不怨你,也许是天意吧……” 王越立起身子,将名剑“尾牙”递给了晋王,言道:“陛下,这尾牙逆刃乃是王妃当年的佩剑,王越经此一战深知自己配不上这柄名剑,希望陛下收回。” “连你也要走了吗?” 剑圣如一柄归鞘利剑,除了一眸素朴浩然外再无他物,这让晋王想起了初识王越之时,那时候他便是以这种眼神一步步踏入了剑道圣境,多年匆匆一刹那,却没想到还能再瞧见第二次。 “陛下,王越以剑道入圣后修为未曾精进,想借这次机会重踏江湖万里路,拾起不知在何日丢弃的剑心,若有一日庙堂需要援助,王越必会前来报答陛下当年的知遇之恩!” 大殿辉煌庄严,显然没有受到波及和影响,晋王也曾是个枭雄,且深知王越的性子,言道:“走吧,人生一世难回头,莫要留下遗憾!” 王越径直走出大殿,晋王并未目送,而是痴痴望着手中名叫“尾牙”的名剑,嘀咕道:“尾宁,朕知道当年对你不起,兴许小九之事便算因果循环,终究让朕自尝恶果。” 百晓阁两人离开了醉仙居,老者嘱咐道:“末册,此后十年兴许是江湖从古至今最辉煌、最混乱的十年,我等有幸见证乱世开篇,实属三生有幸,你回去替我办几件事!” 君末册扶着老者谦卑有礼,言道:“阁主请讲!” “抹去天下十大排行,派人集拢消息与传言,把江湖排名分作两榜,青榜为后起之秀,朽榜为老骥伏枥!还有,这江湖名刀名剑不胜枚举,刀、剑之榜也必不可少!哈哈, 百晓阁也来添把火,让我们把江湖推至最巅峰!” 君末册擦了擦额头冷汗,阁主说得轻巧万分,但这绘出江湖一榜的心血常人难以想象,其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空前绝后,这一下子连开三榜,只怕百晓阁得夜以继日忙上一段时日,他言道:“阁主,抹去天下十大之后,只怕这十人依旧会霸占榜首……” 老者眉开眼笑,和蔼道:“傻小子,你且看着吧!今日气运散于人间,来日有缘者得之,必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场面,我推测江湖会出现许多跻身陆地神仙之人!” 男子惊讶不已,又问道:“阁主,听闻地仙果位之后的天人境只有当年的道安禅师触及过,不知此后会不会再现人间?” 老者没有回答,捋着胡须朝邙山方向望去,其中深意晦涩难言。 此一战损失最为惨重的乃是龙虎山,不但有两位师叔辈的道人丧命,更牺牲了许多年轻小辈,这些人尚未崭露头角便倒在了青衫刀下,张昏年自知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归山门后与张天师彻夜长谈,将未来希望寄托在了散于人间的气运之上,更将三人送入了锁龙井内,其中谋划亦不得而知。 江湖道人尽归龙虎山,凉州一位绷带裹面的男子手持蜂碎剑游荡世间,不曾回归山门,心中仅剩下了仇怨与怒火。 在吕灵匣与李三问离开后,有个绝色女子火急火燎入了盘阳,她穿梭于军队和人潮之中,似乎在找寻一人的身影,急促间轻皱双眉,更是惹得百姓看痴了眼,谁言女子一笑而生百媚?绝色黑衣皱眉尤胜百媚千娇。 陆小音碎道:“臭混蛋这般不惜命,别让我找到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山水有相逢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从始至终,有情人 若陆小音能早些入盘阳,兴许真能与陈玉知见上一面,然后再踹上几脚,指不定也就重归于好了。 但兴许缘分还没到,百年琴瑟仍需磨砺一番,终究差了片刻光景。 陆小音此前一人途经豫州,听闻青衫黑剑在江南道以“阳关三叠”令三位儒圣折服不已,那不期而遇、不言而喻、不药而愈的幸事与情不自禁、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不幸在江湖迅速蔓延,女子听闻后也替他骄傲,但仍是碎道:“臭家伙,倒是喜欢藏拙,居然还会弹琴,哼!” 传闻之后本欲消停的江湖又掀起了轩然大波,江南道三位儒圣不但锁了龙虎山,更以三字之赠助青衫入通幽境,俨然在顺水推舟助其入盘阳冒险。女子不知消息真假,却夜以继日朝盘阳赶去,这份情意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当她踏足五郡之后,漫天剑意与昏黄之景层出不穷,便在心中确认了消息的真伪,自己虽不一定能替他解围,却可以并肩患难,此生认定一人实属不易,又怎能接二连三的错过? 盘阳混乱不堪,陆小音走入了已然崩塌的国子监之中,她顺着地上隐约可见的裂痕一路朝前,嘀咕道:“明明是剑客,怎么又使起刀来了?早知如此当日便将双股留给你了……你这叠刃与刀意倒是比我厉害了。” 女子走过了青衫出刀三十三的地方,朝前又见到了张端松的尸首,那堪比宗师一刀的真意仍有残留,陆小音闭上双眸,用心仔细感受着什么。许久后双眸似乎起了些雾,双股有灵亦懂情,散发嗡鸣阵阵,女子深吸一口气,抬头朝天仰望许久,一副倔强到不愿流泪的样子。 气运监内,奄奄一息的包驮驮浑身是伤,好不容易爬出碎石堆,却依稀瞧见一人立在前方,他自然是伤重到说不出话语,但女子也没打算听,只是言道:“那家伙做事情总是拖泥带水,他留下的尾巴我自然要处理干净!” 拔刀斩一掠而出,却没了往日杀意,而是与方才陈玉知那悲情一刀十分相像,解决了包监院后女子一人徘徊在盘阳街道,不知不觉便到了醉仙居,从前总听他吹嘘仙人醉的香醇,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独自到此。 许久前国子监的动静实在太大,此时醉仙居内空无一人,油滑店小二不知去向,女子的容颜让掌柜愣了愣神,当他觉得自己失态后,却见酒架子上少了一壶仙人醉,多了几两碎银。 陆小音一人靠坐窗边,学青衫那般翘着二郎腿浅饮美酒,掌柜揉了揉眼睛,刹那间依稀觉得九公子回来了,可那里坐着的分明是个绝色女子。 往昔总有惊人之巧合,陆小音尝不出仙人醉的特点,转头问道:“掌柜,你们可会责怪陈玉知?” “为何要责怪九公子?” “九公子”三字让陆小音莞尔一笑,她言道:“也对,他从前便喜欢把担子一肩挑,谁又会去责怪他呢?” 掌柜还想与她再聊上几句,绰约风姿却凭空消失,这江湖之人果真来去匆匆不留影,也不知今日之后陈玉知是否会再回盘阳,兴许此生难有再见时。人啊,真是同木鱼一般不开窍,从不会真正珍惜流水光阴,只有在知晓某些人一去不复返后,才会忆当年之美景,叹往昔之聚散。 女子腰携弯刀行于大街,一路询问百姓直至一处府邸,她跃入庭院四下探寻,与当日陈玉知在西湖别院如出一辙,只想看看对方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何模样。 她许久后停在了一座无字墓碑前,低声言道:“你就是一直住在他心里的那个姑娘吧?” 一阵风忽而吹过庭院,双股又抖了起来,嗡鸣阵阵仿佛很悲伤一般,女子容易煽情,更容易动情,陆小音思绪如天马行空,想着若是自己也离开了人世,不知陈玉知会不会伤心难过,想来应该会吧,毕竟他重情重义跟个傻瓜一般。 “当日在定北城头,他装作无情到骨子里的模样,无非是不想让我涉险而已,其实这些我早就发现了,只是在恼怒他不讲信用而已,明明答应了再也不会丢下我,却总能站在大义之上出尔反尔……” “我虽然怕死,却不怕与陈玉知同生共死,兴许这就是爱吧?” 绝色女子一头乌黑秀发在风中更显出尘,一缕光辉透过云层映在了黑衣之上,她朝对那一缕光,言道:“世上哪有什么高处相见?我早已坠入深潭、陷于淤泥、跌坐池边、痴醉望月,所念、所求、所想从始至终不过陈玉知一人而已!在西凉瞧见他以黑剑削发后,我便知晓今生唯此一人于心,长长久久!” 陆小音转身离开庭院,临走时大喊:“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他!” 卢子义立于王府之外,静待陆小音归来,两人并肩离开盘阳,他言道:“公主,如今晋朝国运散去,要不了多久便会天下大乱,只要在江东举起赤红大旗,必能恢复东吴往日风采!” 女子一脸淡然,言道:“卢叔叔,复国真有这么重要吗?若复国会让千千万万人白白丧生,我宁愿放下仇怨!” 卢纸扇可谋定天下,甚至能与孙王羡一较高低,但唯独陆小音他不想算计,当即言道:“公主,有些事早已注定,就算你不去做也会有别人去做,就算今日卢子义丢下折扇,天下依旧会大乱,百姓依旧会枉死!难道当年吴王惨死江东的场景你忘了吗?” “卢叔叔,小音不曾忘记父皇的下场,更能体会失去亲人后那种孤苦无依的无奈,所以才不想有更多人妻离子散,如果结局无法改变,天下终将大乱……至少江东百姓不能受苦受灾!” “你决定好了?” 面对卢子义的质疑,女子格外坚定,一汪水眸更显清澈,言道:“人间无非两种人,穷人只求吃口饱饭,而富人则不想吃得太饱,说来说去都太俗……臭家伙想得通透,入江湖当起了闲云野鹤,却又耐不住仁厚性子,所以才会被你们算计来、算计去,比起江东百姓,比起江山美景,我陆小音更在乎他的喜乐与平安!” 女子伸出玉手捋了捋青丝,碎道:“我只是瞧他一人太可怜了。” 卢子义轻叹一声,将折扇插进了背后腰际,言道:“既然公主不愿如此,卢子义也不敢强求,去吧!” 待陆小音走远后,这位计谋与修为皆在江湖前列的男子朝江东而去,叹道:“此后全凭天意,若东吴复国顺遂,卢子义定会迎公主回朝!” 一袭黑衣、一把弯刀。 女子踏足江湖,仅想重遇青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